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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偷渡未來妻(我的清朝男友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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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5 01:25:35 |倒序瀏覽
偷渡未來妻【我的清朝男友之二】 作者:千尋

她前世一定造了很多孽,這輩子才會碰上這麼個麻煩老闆,
玩穿越就算了,居然還和康熙的九皇子調換身份三個月?!
這該死的男人處處使喚她,稍有不從便威脅要扣她薪水,
讓她氣得七竅生煙,差點犯下弒殺皇族的大罪,
許是她的殺氣讓他警覺,他開始學會尊重,並對她溫柔寵溺,
她生日時,他送上紅酒玫瑰;她生理期時,他親自替她熬藥,
甚至董事長指責她辦事不力,他也跳出來為她解圍,
從清朝的高傲皇子搖身一變成為二十一世紀的新好男人,
看著他種種體貼舉止,她冷硬的心逐漸柔軟,
可隨著三個月期限逼近,她認清兩人之間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他終究得回去他的時代,繼續當他的九阿哥,
而她也必須回到正軌,做回她的總經理秘書……
屁啦!這是誰規定的?既然他無法留下,她就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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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5 01:26:18
第一章
  
  原則上,溫柔是個好人,不單是她自己認為,許多朋友也經常誇她是個好人。
  
  既然是好人,就該有好報,對不?
  
  理論上是的,這樣也比較符合社會的正義公理,但實際上……理論往往只在課本上出現。
  
  怎麼說呢?
  
  溫柔媽和溫柔一樣都是好人,年輕時當護士,是那種不會對病人發脾氣、口氣溫和、態度誠懇、專業體貼又負責任的好護士。
  
  出社會之後,她賺的第一筆錢不是替自己治裝,而是拿來給弟弟繳學費,對家庭,她無私奉獻。
  
  她在二十八歲那年嫁給溫柔的爸爸,據說溫柔爸性格Nice,為人幽默風趣,對溫柔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都不錯,是整個家族都投下贊成票的好男人。
  
  但人心隔肚皮,溫柔還沒出生之前,溫柔爸趁著溫柔媽上大夜班的時候跑了,當溫柔媽回家,驚覺溫柔爸的衣服鞋子、刮鬍刀……所有屬於溫柔爸的物品通通不見了。
  
  一開始溫柔媽試圖安慰自己,溫柔爸不是落跑而是出差,雖然她比誰都明白,沒有男人出差會把家裡衣櫃搬空;她也想過,是不是溫柔爸被壞人綁票?但她心裡明白,沒有綁匪會體貼到幫肉票準備行李。
  
  她請了兩個星期長假,在家妄想著溫柔爸只是一時衝動,等了兩個星期後,她終於鼓起勇氣打電話到溫柔爸的公司,這才曉得溫柔爸已經離職。
  
  更糟的在後頭,一直以為自己是已婚婦女的溫柔媽,突然發現配偶欄裡沒有溫柔爸的姓名,跑去戶政事務所求證,才曉得溫柔爸並沒有辦理結婚登記,而此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事已至此,溫柔媽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將錯就錯,強忍無助恐懼的把孩子生下來,當個快樂的單親媽媽;二是把孩子拿掉,把錯誤抹除,人生重新洗牌。
  
  前面說過,溫柔媽是個好人,所以她無法選擇後者,只能把孩子生下來。
  
  她很努力不讓溫柔心中存恨,用了很多的親情來彌補孩子缺少的父愛,她以為透過自己的努力,可以成為單親媽媽楷模,並且和女兒相互扶持,一路到老。
  
  可是,不管在奧運場上或其他地方,變化永遠拿冠軍,而計劃只能敬陪末座。
  
  溫柔十歲那年,一場車禍奪走溫柔媽的性命,轉眼間,她變成育幼院的收容對象。
  
  幸好溫柔舅記掛溫柔媽的恩惠,把她帶到南部鄉下。
  
  現實不是韓劇,溫柔舅和舅媽並沒有虐待她,只不過,他們自己的孩子也一大窩,就算想給溫柔關愛也是力不從心。
  
  沒關係,溫柔是個懂事的乖孩子,即使沒有補習班老師的幫忙,功課表現仍然一級棒,她明白寄人籬下應該有怎樣的表現,即使沒人誇,至少不會遭罰。
  
  在鄉下生活最害怕的是什麼?是左鄰右舍、三姑六婆的閒話,尤其對一個父不詳的孩子來說,那些閒言閒語宛如洪水猛獸。
  
  因此懂得察言觀色的溫柔養成好強倔傲的脾氣,她事事都要做到完美,絕不服軟低頭,她每天對自己說過最多的話是「加油」。
  
  這樣的脾氣很吃虧,但她寧可吃虧,也不教旁人說自己一句不對。
  
  這樣的童年很苦悶,幸好她認識比自己小三歲的田蜜。
  
  她們都沒有媽媽,兩人因背景相當,相知相惜、相憐相愛,培養出深厚交情。
  
  溫柔沒見過爸爸,心情好的時候,幻想爸爸愛媽媽,但祖父母嫌貧愛富,用溫柔母女的性命威脅他娶富家千金、繼承家業,媽媽傷心欲絕,帶著她默默離開。為了保全她們,爸爸只好妥協,可婚後爸爸才發現富家千金有不孕問題,目前,他正在茫茫人海中尋覓母女
  
  兩人的消息。
  
  當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記起爸爸是外婆口中的「夭壽膨肚短命吉仔」,然後一陣火氣上來,狠不得把天底下男人全撕成碎片,塞進狗肚子裡。
  
  田蜜比溫柔更衰一點,她不但知道自己爸爸是姓啥名誰,還知道他有多小人、多惡劣。
  
  田蜜爸先是拐走年方十八、涉世未深且清純無知的田蜜媽,逼得田蜜的外公外婆只能掏錢辦嫁妝,接下來利用田蜜媽對愛情的無怨無悔,讓她自動把嫁妝全數貢獻出去,讓田蜜爸有足夠的資金創業。
  
  待事業有成,田蜜爸便開始玩小三,然後寵妾滅妻,把田蜜媽搞成憂鬱症,田蜜媽在北部舉目無親,只好帶著女兒回娘家。
  
  若干年後,田蜜媽和外公外婆相繼過世,田蜜北上找老爸,沒想到他用一頓晚餐就把她打發。
  
  事情發展至此,田蜜知道父親不能依靠,毅然決然斷了連絡。
  
  沒想到田蜜大學剛畢業,田蜜爸竟找上門,表明他的事業岌岌可危、因此要把她嫁給有錢人,好挽救自己的老年生涯。
  
  田蜜聽了火大,決定新仇舊恨一塊報,在媒體面前光明正大地逃婚,而身為死黨的溫柔當然要助她一臂之力,便駕著車從婚禮現場載走田蜜,並且把她藏到自己的頂樓加蓋小公寓。
  
  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錯!故事正要從這裡開始。
  
  溫柔先送田蜜回家換下婚紗,而後到超市買菜,準備慶祝田蜜成功踹她老爸一腳。
  
  沒想到,被載回家的田蜜一打開門,竟發現溫柔家裡有位從清朝穿越而來的帥大夫,兩人在屋內展開第三次世界大戰後,溫柔回來了。
  
  經過一陣手忙腳亂,兩人終於靜下心聽取帥大夫賀彝羲的說法,雖然溫柔聽得頭昏腦脹,但她很快就相信對方的說詞和身份。
  
  田蜜卻嗤笑兩聲,臉上寫著——只有頭殼壞去的女人才會相信這種荒謬言論。
  
  可溫柔不是頭殼壞去,她之所以相信,是因為她有一個頭殼壞去的老闆。
  
  她的老闆叫做顧鎧焄,二十八歲,他的帥不會比穿越大夫差,只不過兩個人的典型不同。
  
  白衫大夫帥得斯文、帥得陽光、帥得有教養,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是位品格端正、心理正常的優質男人。
  
  而溫柔老闆卻是帥得陰、帥得柔、帥得邪氣罪惡,屬於有點性格扭曲、脾氣變態、心理不正常的男人。
  
  說起她家老闆顧鎧焄,家財萬貫、風流多情,雖然畢業於知名大學,但對於公司業務卻一竅不通,是個百分百的門外漢。
  
  所有人都以為他大學念的是財經管理,事實上,他在大二那年就轉戰歷史系。
  
  他不會做生意,不會企劃,甚至連公文上的專業字眼都看不懂,卻又必須進入家族公司打拚……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需要一個能幹優秀的助手,只好央求在一流大學任教的舅舅,從應屆畢業生當中選出佼佼者。
  
  於是溫柔雀屏中選。
  
  從此之後,她的職位是秘書,但做的卻是總經理的工作,又因為追求完美的性格,她不允許工作出現瑕疵,於是一次次開出亮眼的成績,使原本爛泥扶不上牆的顧鎧焄在公司裡讓人刮目相看。
  
  別人不知道自己兒子有幾兩重,身為父母的董事長和董娘還能不了?
  
  於是在董娘的鄭重托孤……呃不,是托付下,溫柔身兼秘書,還成為顧鎧焄的貼身保母,負責督促他勤奮上進。
  
  溫柔的工作量,三人份;工作時間,不但二十四小時備戰;工作內容,族繁不及備載。
  
  要不是顧鎧焄經常在暗中補貼她薪水,她早就扭頭不幹了。
  
  溫柔是個好人,而且是個好勝心強、自尊又驕傲的好女人,因此她做得一天比一天好,好到讓董事長、董娘把她當成媳婦人選,顧鎧焄則把她當作親密戰友。
  
  公司裡不少同事羨慕她的運氣,也有嫉妒心強的在背後嚼舌根,說她麻雀變鳳凰、秘書變總娘。哇咧,不知道他們究竟哪只眼睛看見溫柔身後拖上幾根長羽毛?
  
  當然對於不時支付自己紅利的顧鎧焄,溫柔當然不討厭,但喜歡、暗戀?那倒不至於,雖然他又帥又有錢,符合大部分女子的擇偶條件。
  
  若你問溫柔為什麼不喜歡一個多金好男人?她會回答你:你不覺得每天研究古墓構造的男人,基因構造有毛病?你不認為開口之乎、閉口者也的男人,腦漿需要送進洗衣機洗一洗?
  
  如果你的包容力真有這麼大……那好吧,假設你們約會時,他帶你去看木乃伊展,視線對著你的時間是三分鐘,對那具枯黑焦瘦的木乃伊卻能戀戀不捨地看上三個鐘頭,如果這樣你還會愛上他的話,溫柔真的無話可說。
  
  顧鎧焄的瘋狂行徑在去年達到頂峰,他認識了一個怪人,怪人撞怪人、撞出熊熊大火,溫柔對此定義為物以類聚,也叫瘋狂是種集體性活動。
  
  兩個怪人,一個對歷史瘋魔、一個對科學起肖,兩人湊在一起愛得沒日沒夜,深怨相見恨晚。
  
  之後顧鎧焄從對方手中買下一部時光機,沒有經過人體實驗、只是純粹的科學概念,他就大方付出一大筆金錢,並且親身試驗。
  
  第一趟旅程,目的地秦朝。
  
  他消失一個星期,為掩護他,溫柔只好獨自到法國出差,把一份該由總經理簽下的合約書給簽定。
  
  顧鎧焄回來後,滿心得意地同溫柔分析自己的旅遊日記,他覺得自己不只開拓了視野,還認定這才是真正的幸福人生。有一就有二,於是他再度讓溫柔掩護他,這次的目的地是唐朝,預計十日往返。
  
  因此聽了帥大夫的話,田蜜覺得荒謬至極的「穿越」,溫柔卻毫不懷疑地相信,並且,認定是那位科學怪傑,在顧鎧焄的秦朝七日游成功凱旋後,便將時光機量產,準備大賺一筆,卻不知道她那個不牢靠的老闆操作有誤,意外將一位清康熙年間的太醫給帶回來。
  
  再次強調,不是溫柔頭殼壞去,是她的老闆有問題。
  
  溫柔和賀彝羲好不容易說服田蜜相信穿越之後,董娘的電話來了,以往端莊賢淑、溫婉大方的董娘,居然在電話那頭像瘋婆子似的放聲大哭。
  
  整通電話中,除了哭聲外,溫柔只聽到一個訊息——顧鎧焄瘋了!
  
  若不是董娘哭得異常沒形象,溫柔還想調侃她幾句:總經理已經瘋好多年,身為娘親的您,怎會到現在才發現?
  
  但她還算有良心,畢竟董娘對自己有知遇之恩,更何況母子連心,她沒雪中送炭已經不應該,怎還能落井下石?於是,她匆匆回答,「夫人請別擔心,我馬上過去。」
  
  就這樣,她丟下剛逃婚的死黨,和穿越三百年的賀彝羲,開著快車前往老闆的豪宅。
  
  門鈴剛按下,董娘已飛快替她開門,一看見她,董娘彷彿遇到救命浮木,雙手緊緊拉住她不放。
  
  「怎麼辦?柔柔,鎧焄不記得我了,他居然問我是誰!你老實告訴我,他最近有沒有出車禍?有沒有被誰打到腦子?他怎麼可能不記得我?雖然他常和他爸爸吵架,可他明明最心疼我這個媽啊……」
  
  董娘丟出一大串問題之後,抱住她繼續放聲大哭。
  
  「夫人別擔心,您又不是不知道,總經理最喜歡鬧您了,記不記得上次,他還假裝自己是秦始皇,口口聲聲說朕。」
  
  上認老闆回到現代後,有兩天的脫腦期,說話古裡古氣,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得到精神病。
  
  「對哦,我想起來了,他還喊過我娘,嚇得我腳軟。柔柔你說,要不要帶鎧焄去看看精神科?」
  
  「夫人放心,我已經帶總經理去看過了,醫生說總經理沒問題,只是對歷史太著迷,就像有許多孩子沉迷電玩,分不清現實和虛擬之間的差異。」溫柔胡扯一通,試圖安撫董娘。
  
  「這樣啊。」她拍拍胸口,深吸口氣。「沒事就好。柔柔謝謝你,要不是你在他身邊,我不知道要操多少心,柔柔,我全靠你了。」
  
  靠?靠什麼?她眼皮抽了兩下。
  
  董娘握住溫柔雙手,雙眼閃閃發光,嘴角噙著詭異的笑,那表情像是鱷魚盯上獵物,帶著幾分讓人膽顫心寒的掠奪表情,只差沒嘿嘿兩聲,說:我看你還能躲到哪裡去。
  
  「夫人別這麼說,這是我分內的事。」
  
  溫柔不著痕跡地把自己的手給抽回來,急欲逃命去。
  
  「又來了,你那麼聰明怎會聽不懂我的話?別跟阿姨裝傻,這兩、三年我和董事長看得清清楚楚,你和鎧焄是再適合不過的一對,真不曉得兩個人在磨蹭什麼,怎不快點把好日子訂下,也好讓我們做長輩的少擔點心。」
  
  適合?她怎會和一個對千年古屍比對自己還感興趣的男人適合?她搖頭,倒退兩步。更何況……阿姨?一陣惡寒陡然升起。什麼時候她和董娘有了親戚關係?
  
  「我明白,你在鄉下長大,性格保守,不懂得主動追求男人,可你也明白鎧焄對感情這種事就是不開竅,得靠你多花點心思。」董娘又把她的手包進掌心裡,輕拍幾下。
  
  她只能乾笑兩聲,肩膀不自覺聳兩下。
  
  「其實你對鎧焄所做的一切,我們心知肚明,如果你對鎧焄沒意思,怎會幫他這麼多?唉,我們鎧焄肚子裡有幾點墨、能做幾分事,當爸媽的哪會不知道?這孩子被我們寵壞了,如果不是你,他和董事長早吵翻天,連父子都做不成,柔柔,我們真的很感激你。」
  
  她搖頭,表情尷尬到不行。
  
  其實……不需要感激的,她做的每件事都有豐厚的報償,而她是那種可以為金錢下地獄的女性,所以她做這些,真的理所當然。
  
  見溫柔遲遲不語,董娘瞠眸下定決心。
  
  「不成,再這樣磨蹭下去,事情沒個結局。我回去跟董事長說,放你和鎧焄三個月的有薪假,不管你們要出國或去哪裡玩都可以,我只要你做一件事——趕快和鎧焄生米煮成熟飯,最好盡快懷一個顧家的金孫回來,別的不敢講,我們家鎧焄是個負責任的人,到時
  
  我們一定替你們辦個盛大婚禮。」
  
  董娘越說越興奮,溫柔的雞皮疙瘩就越冒越多,心臟越來越難以負荷,她連忙漾出燦爛假笑,說:「夫人,要不您先回去,我進去看看總經理的狀況後,再請他打個電話給您?」
  
  「沒錯、沒錯,瞧我糊塗的,你快進去看看鎧焄,我先回去,過幾天再來看你們。記得哦,三個月、九十幾天,一定要好好珍惜,別浪費。」
  
  溫柔傻笑著把董娘送出門,關上門那一刻,逸出一聲歎息,把帶來的行李往沙發一拋,雙眼死死盯向顧鎧焄的房間。
  
  他的豪宅相當大,扣掉公共設施後,室內坪數還有一百五,除客廳、書房、寢室、廚房這類「正常化」設備外,還有一處打通兩個房間,裡面專門擺放古董文物和時光機的八十坪空間。
  
  客廳裡有張全家福照片,除了顧鎧焄還有他大姊、二姊、兩個姊夫和爸媽,那是董娘硬逼顧鎧焄掛上去的,如果有自由選擇權,他絕對會掛上自己和秦皇島的合照。
  
  溫柔拍拍隱隱作痛的後腦勺,想起董娘口中的顧家金孫,猛搖幾下頭,暫時不願意面對老闆大人。
  
  她先往那個八十坪的空間走去,果然沒錯,時光機已經回到原定點,她往前靠近,摸摸時光機的門,門上還有一點殘存的熱氣。根據上回經驗,他回到家至少好幾個小時。
  
  她看見艙裡有個楠木箱子,這回他從唐朝帶回來什麼?楊玉環的畫像、李世民弒兄弟的刀?她揚揚眉頭,暗自嘲笑。
  
  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溫柔不介意得罪老闆,於是她爬進時光機、打開木箱環扣,拉開箱蓋,瞬間,她的眼睛被金光閃閃的首飾閃盲了眼,先發呆十秒鐘,再用二十秒讓視線重新聚焦。
  
  黃金耶!顧鎧焄總算開竅,沒去帶尿壺碗盤或刀劍,而是拿回一錢六千塊的好東西,不錯、不錯,出發前的小叮嚀,他總算有給她聽進去。
  
  對咩,要古董作啥?何況又是一堆沒埋過土、看不出老態的古董,價值有限啊,還是黃金最好。
  
  滿足了貪婪的眼睛,溫柔把木箱蓋關上,一轉身,卻發現儀表板上面的數據有異。奇怪,怎麼還有這麼多殘留電力?唐朝距離現在有點遠,照理說來回一趟,電池裡的電至少要用掉八成,怎麼會還留下一半以上?
  
  視線往左邊望過去,當她看到上頭顯示「清朝」時,心緊了一下。不對,老闆明明要去唐朝,怎會跑到清朝去?難道是機器出現問題,還是臨時改變想法?
  
  不會吧?難不成是機器出錯、把老闆腦袋撞壞了?
  
  思及此,溫柔快手快腳爬下時光機,往顧鎧焄的房間走去。叩叩,敲兩下門,她沒等老闆做出反應,搶先一步打開門。
  
  兩人視線相接,臉上都帶著幾分錯愕。
  
  顧鎧焄剃了個清朝頭,長長的辮子留在身後,他身穿嶄新的青色長袍,頭戴圓帽,帽子中間鑲著一塊翡翠,足蹬皂靴,腰束錦帶,比起他的現代裝扮,這身古裝襯得他那張萬人迷的臉更帥,只是……穿成這樣回來,是想炫耀嗎?
  
  如果是的話,他一定瘋了!回現代至少要先把衣服換過來,假使機械故障、沒回到出發點,而是平空出現在馬路上,至少不會被當成瘋子。
  
  同時,男人也在審視溫柔。
  
  臉龐不算姣美,但眉宇間帶著些許英氣;她的嘴唇很紅,長長的頭髮盤在腦後梳個清爽的髮髻;她有點瘦,但兩條裹在長褲裡的腿修長筆直;身材還不錯,頸線很美,而他最欣賞的,是她那雙黑得發亮、像是鑲了墨玉的眼眸,裡頭彷彿盛滿智慧。
  
  她嘴角似笑非笑,眉毛微微上挑,盯住他,一語不發。
  
  「姑娘……」
  
  他挺喜歡她這號表情。
  
  女人看見他通常只有兩種表情,一是害怕,二是害羞,但不管害怕或害羞,眼神都不敢直接對上他,沒想到這位竟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且眉頭還緊擰著,一副自己該給個說法似的。
  
  有意思!
  
  「叫我姑娘?你到底還要玩多久?你已經把夫人給嚇壞了,如果不想被送精神科的話,請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正常。」口氣冷淡中帶著幾分熟稔親匿。
  
  她懂顧鎧焄、顧鎧焄也瞭解她,朝夕相處三年,愛情沒有,但友情多少有那麼幾分。
  
  對兩人而言,他不光是她的老闆,還是她的同袍、朋友、拍檔,只有他順利,她才會一帆風順,所以他們有默契,知道彼此的底線在哪裡。
  
  而通常當她擺出這張臉的時候,他就該知道適可而止。
  
  確定女人不怕自己,男人益發覺得有趣。
  
  勾起邪魅笑臉,他歪著頭,柔聲道:「我不是顧鎧焄。」
  
  「對,你『當然』不是。」她加強嘲諷語氣,左手橫腰、右手靠在左手腕上,兩根手指頭不停的輕敲下巴。「讓我想想,上次回來你是秦始皇,這次呢?看這身打扮……是清朝人,你是愛新覺羅家的皇帝吧,哪位呢?順治、康熙、雍正還是乾隆、嘉慶?你千萬別說
  
  自己是溥儀,那個皇帝太窩囊。」
  
  「你說什麼?」
  
  他們大清將會出現一個窩囊皇帝?這怎麼可能!他們愛新覺羅氏有最優秀的血統,定會在歷史上創下了不起的豐功偉業……
  
  他還沒在心底驕傲完,只見溫柔又自顧自的往下說。
  
  「我說,」她放下手,站直身體。「旅行結束了,請練練收心操,過去幾天,我已經幫你把哈佛經濟和企業管理的課程抓下來,好好認真學習如何做生意吧。夫人回去之前說,要放我們三個月長假,希望你能在這段時間裡脫胎換骨,讓董事長和另外兩位經理對你刮
  
  目相看。」
  
  另外兩位經理指的是他的姊夫們,他們一心想取代他成為董事長的接班人,有野心不是壞事,但覬覦董事長位置,對她這位未來董事長秘書而言,其心當誅。
  
  男人微微一笑。
  
  她是他見過最多話的女人,偏偏她講的又不是東家長、西家短,一堆子沒腦廢言,而且口氣和他師傅很像,滿臉的恨鐵不成鋼。他注視著她,眼底又添上幾分趣味。
  
  見他對自己的話不回應,溫柔拉下臉。自己在不耐煩什麼?他的不長進和玩物喪志是天生的,如果他不是這種態度,怎顯得出自己的出類拔萃,而得到上司的看重?
  
  算了,別計較董娘的急Call,就當額外加班吧。
  
  揉揉僵硬的表情,溫柔恢復秘書該有的態度,輕聲問:「吃過飯沒?」
  
  「沒。」待她問起,他才發覺自己早已飢腸轆轆。
  
  溫柔點點頭走進浴室,替他放水、準備盥洗用品,再回到衣櫃前,幫他把衣物備妥好,堆在桌前,認分地說:「水已經放好了,先去洗個澡,我去做飯,等吃飽後,打個電話給夫人讓她安心。」
  
  丟下一串話後,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關門前一刻,她旋身把頭探進屋內、提醒道:「記得,把你的假髮拿掉。」
  
  等她關上門,他笑了。
  
  真有意思的女子,她肯定是顧鎧焄口裡那位聰明能幹、優秀卓越的女秘書。
  
  顧鎧焄說:有溫柔幫忙掩護,別說在現代待三個月,就算三年也不會有問題。
  
  好吧,如果她真有顧鎧焄形容的那樣聰明,他就不說破自個兒的真實身份,看她什麼時候才會發現自己不是顧鎧焄,只是……她的名字叫做溫柔,可行為脾氣卻半點都不溫柔。
  
  是的,他並不是顧鎧焄,他是康熙的九子愛新覺羅.胤禟,他和顧鎧焄交換身份,在彼此的時代裡生活三個月。
  
  原本顧鎧焄設定時空之旅的第二站是唐朝,卻不知道在哪個步驟中出現差錯,居然降落到清康熙五十一年他的王府別苑裡。
  
  據顧鎧焄的說法,這次他的運氣沒有上次好,上回時空穿越降落時,週遭空無一人,雖然必須背著行囊走兩個多小時的山路,卻也因此有充足的時間將時光機藏妥在山洞中。
  
  這回降落在王府別苑,讓別苑的僕婢們驚嚇不已,尤其平空出現的時光機嚇得他們一面奔逃、一面叫著妖魔鬼怪降世。
  
  幸好見多識廣的他出現,幾聲斥喝鎮壓住魂飛魄散的下人們,但所有人都躲得老遠,唯有他鼓足勇氣走向時光機。
  
  同時間,顧鎧焄打開艙門走下時光機,兩人一照面皆是大驚。
  
  同樣的面如冠玉,同樣的俊朗不凡,同樣的桃花眼和薄唇,他們像看見鏡中的自己一般,更教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們的手臂處都有一顆黑痣,試問:這種現象要怎樣才能說清楚?
  
  穿越者是顧鎧焄,很清楚自己會碰到什麼樣的狀況,因此沒被嚇傻,反而很快運用最簡單的邏輯,解釋自己的來到以及原本的世界。
  
  而他胤禟是個商人,各種難以想像的狀況見得多了,自然不會像下人們那樣,而且他向來對於新鮮事保持著高度的好奇心,很快地,就接受了顧鎧焄的說法。
  
  他先找間房把顧鎧焄的時光機收妥,接下來兩人便徹夜長談,這一談,不得了,他們認定彼此是自己的前世今生,因為他們的靈魂有著高度的共通性。
  
  之後,除上朝外,兩個人成天膩在一起,什麼話都聊,不管是彼此的生活、身份,或是喜愛嗜好……
  
  顧鎧焄用隨身攜帶的電腦教會他使用,並讓他見證以科技聞名的未來世界——打開檔案,裡面有溫柔搜羅的上千張照片,汽車、飛機、捷運、高樓大廈、電燈、電影、電視、電梯……無數的先進用品,顧鎧焄耐心地向他解釋每項東西的名稱、用途及使用方法,因此
  
  他對未來並不陌生。
  
  當時顧鎧焄還笑說,溫柔搜羅這些照片,是想,如果老闆被古人當成妖魔鬼怪時,可以藉由照片替自己證明並非鬼怪而是來自未來。顧鎧焄還認為她多此一舉。
  
  為了好玩,他讓顧鎧焄換上皇子服飾,代替自己上朝、在兄弟朋友和管事間周旋,而自己扮成貼身小廝,時刻在耳邊提醒,顧鎧焄把九皇子扮演得很好、也很過癮。
  
  同樣的,他也對未來世界與科技瘋狂著迷,恨不得能一遊現代,這時,兩人腦海裡竟同時浮上一個念頭——互換身份!
  
  有了共同計劃後,兩人更是「如膠似漆」,他們彼此提醒生活中需要注意的事情,顧鎧焄告訴他,溫柔可以相信;而他則替顧鎧焄留下小星星,他最忠心的貼身小廝。
  
  接下來,就是顧鎧焄教導他如何操作時光機。操作時光機並不困難,它有自動定位、自動導航、自動駕駛系統,只要學會設定時空、目的地就行。
  
  待一切塵埃落定,他帶著顧鎧焄去找自己最好的朋友賀彝羲。
  
  雖然他對自己充滿了自信,但到現代生活並不容易,他希望能夠有人在身邊幫襯,顧鎧焄不斷保證,只要有溫柔在,絕對沒有人能看得出破綻,但他是那種每件事、每個計劃都要安排到零失敗的男人,自然要替自己多做準備。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賀彝羲不願意和自己走一趟未來,只好讓顧鎧焄把賀彝羲送出府,關上門,胤禟坐上時光機,再次複習操作過程。
  
  他發誓,他絕對沒有誤觸到任何按鈕,可是時光機居然自動開啟?受到驚嚇的他,企圖從時光機脫身時,卻發現全身竟動彈不得,好像被千根萬根細絲線給捆綁住,同一時刻,時光機的門正緩緩關閉。
  
  他更沒想到已經離去的賀彝羲會去而復返,進屋時看見他的驚慌失措後,心中一急、便要搶上來救他,接著只見眼前一道閃光,後來的事,他全然不知。
  
  再次清醒,他已經在這裡。
  
  屋裡空無一人,他花了數個時辰去探險,過程中有順利也有不順利的部分,但他按照顧鎧焄教會自己的,一一試驗、演練,居然讓他弄懂不少東西的操作方式。
  
  他學會打開冰箱找東西吃,他弄懂了牆壁上那些按鈕與電燈之間的關係,只要壓下電風扇上的黑色按鈕便會出現涼爽的風……
  
  在那位瘋狂尖叫的中年太太出現之前,他正試著操作電腦,電腦很麻煩,幸好他之前碰過,因此沒花太多時間便打開不少檔案。
  
  他不認識中年太太,看見對方,自然會下意識發問:「請問夫人找誰?」
  
  沒想到一句再簡單、再正常不過的話,竟引來她的放聲大哭,她抱住他的頭,哭號問:「孩子,你怎麼了?是不是被古董裡的精怪纏身?媽不是叫你
  
  不要玩那些陪葬品嗎?它們很陰的……」
  
  她哭了老半天,哭得他頭昏眼花,不過也終於明白對方是誰,他不發言,直到她離開房間,他才鬆口氣、繼續玩電腦。
  
  他並不知道顧鎧焄的母親會打電話召來溫柔,不管怎樣,顧鎧焄一最信任的秘書出現了,而且是個相當有趣的女人……望著溫柔的背影,他越來越期待未來的三個月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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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5 01:26:40
第二章
  
  自詡聰明的胤禟,在無數次的錯誤中,終於學會洗髮精、洗面奶和沐浴乳的使用方法,在皺過眉頭,認定現代人吃飽撐著,連洗個澡都要搞那麼多古怪名堂後,他還是不得不承認,那些瓶瓶罐罐孕藏了三百多年的人類智慧。
  
  洗過澡,胤禟抽走進廚房,見溫柔還在瓦斯爐前忙。
  
  凝她的背影,胤禟淺笑。
  
  現代屋子比起古代的平宅莊園,實在是小得匪夷所思,但每個房間的設計卻令人驚艷不已,不管是浴間、客廳或寢居,都舒適明亮又潔淨,讓人打心底讚歎,他還沒學會使用顧鎧焄所說的數位相機,待他學會,就把每個景兒給拍下來,回去後弄幾個這樣的房間來住。
  
  空氣中散發出淡淡的食物香,溫柔並沒有像府中廚娘那樣,揮汗如雨、滿身油膩,做頓飯像行軍打仗,反而是嘴裡輕哼著歌曲,炒個菜像跳舞,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好像做菜不是件工作而是項藝術。
  
  一個蝦醬炒空心菜、一盤蒜醞鱈魚、幾顆紅油炒手再加一碗筍片魚肚湯,她將瓷碗裝滿拌入松子的胚芽飯,一起放進托盤裡,準備端進容廳。
  
  她知道顧鎧焄習慣一面吃飯、一面看電視,照理講,吃飯態度這麼隨便的人應該不挑食,可他不但挑食,而且挑得很無賴,菜葉切太粗不吃,魚不夠鮮甜不吃,味道太鹹、太淡、太辣、不辣通通不吃,換廚子的速度和換床單一樣快。
  
  這兩年她的廚藝精進得如此之快,原因無他,誰教她有一個機車老闆。
  
  除廚藝外,顧鎧焄挑剔的東西也不少,衣服要名牌、手工要細、要強調美感,住的要名設計師的作品,車子非法拉利不開他對生活細節的要求,好像他前輩子是某王朝的某王子。
  
  王不王子她是不確定啦,可敗家子肯定絕對是,顧鎧焄花錢如流水、半點不眨眼,他牌氣溫和、不與人為敵,向來只與錢作對,她溫柔可不同,脾氣SOSO,獨獨特別善待金錢。
  
  他們的性格天差地別,只有天真善良的董娘會以為他們是天上一對、地上一雙的絕配。
  
  轉過身,她發現老闆站在門邊,是餓壞了嗎?還是穿越一趟古代,粗飯陋食的日子過得太辛勤?
  
  如果這樣、那再好不過,就讓古代生活好好磨練他少爺的脾氣和味蕾,免得他有事沒事要她磨練廚藝。
  
  「吃飯了。」
  
  溫柔丟下話便從他身邊走過,沒拿正眼看他,走進客廳擺好碗筷後,她走到電視機前面,打開抽屜找出遙控器,輕輕一壓。
  
  跟在她身後的胤禟看了一驚,直盯著螢幕上正在打鬥的人群,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害怕劍氣傷及自己。
  
  但見溫柔若無其事走到沙發前面坐下,他才想起這就是、就是……想起來了,電視機!原來這就是無論顧鎧焄怎麼形容,他都沒搞懂的機器。
  
  拉開笑容,他坐到溫柔身邊,視線再離不開那個扁扁的方形盒子。
  
  溫柔遲疑地打量靠自己很近的老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是因為那條貼在後腦的假辮子?
  
  下意識往旁邊挪挪,她把遙控器擺在老闆的右手邊,讓他自己選台,可他沒轉別台,就著她挑的節目、兀自看得津津有昧。
  
  那是回放過幾百次的神雕俠侶,畫質都有些爛了,他居然還看!
  
  「你要看這個?」
  
  「對。」他想也不想便回應。
  
  溫柔聳聳肩,真的很怪,不過她不打算勉強他。
  
  她和顧鎧焄的相處是這樣的,她不強求他,因為她清楚,世界上最難的事有兩件:一是別人從口袋把錢掏出來;二是把自己的思想塞進別人腦袋。
  
  因為艱難,溫柔只選擇前面那個。
  
  鼓勵老闆在生意上用心是她的職責,所以她會說幾聲,尤其在董事長和董娘面前,但絕不嘮叨,他願意用心,是他擔了好處,他不願意用心,是他命中注定與商場無緣,強求無用。
  
  可他不用心、總經理該做的事還是得完成,怎麼辦呢?
  
  很簡單,她幫顧鎧焄去談合約,合約簽成了,他給她一筆合理價錢,她幫他簽文件、提出會議重點,他也給她一筆錢,他嘴讒,她為他做飯,他穿越,需要她隱瞞……任何事都有其價位,而這些錢,不在她的基本工資裡面,一個月結一次帳,名曰紅利。
  
  這樣懂了嗎?顧鎧焄和她是很好的上司與下屬關係,她為他的事分憂,他替她的存款簿解愁,她願意為他上刀山、下油鍋,重點是他給予「合理的價位」,而不是董娘誤以為的「愛情」。
  
  這輩子,她的愛全給了一個人,以前他的名字叫做蔣中正,現在改名字叫台灣帝難或四個小孩。
  
  她等著老闆把飯吃完,心想既然他沒事,洗過碗後就回家吧,單獨把田蜜和賀彝羲放在家裡,她有些不放心,因為田蜜對於穿越這回事仍然半信半疑。
  
  可左等右等、等得她雙眉皺起,都不知看過多少次手錶,老闆的飯卻還剩下一大半,什麼時候他吃飯速度變得這麼慢?他看的還是武打片呢,小龍女和金輪法王正在屋頂上搶黃蓉的女兒,這麼驚險刺激的畫面,還沒辦法增進他的進食速度?
  
  她歎了口氣,關掉電視。
  
  「你做什麼?」胤禟滿臉的無辜與不解,好不容易融入劇情,他正看得津津有味。
  
  「能不能請你專心吃飯,等你打完電話,我要早點回家。」她非壓著他打這通電話不可,否則董娘那裡難交代。
  
  「你不留下來?」他驚訝問。
  
  他的廚娘、婢女、幕僚……所有為他所用的人,全都住在自己的王府裡啊。
  
  「我為什麼要留下?」
  
  如果董娘堅持送他進精神病院,她留下多少能替他解圍,但現在西線無戰事,她留下做什麼?聽他的清朝遊記?行,但董娘說了,她有三個月的有薪假,要她聽故事,等銷假上班時再說。
  
  他直覺回答,「因為我是你的主子,你靠我吃飯。」
  
  這句話可將她惹毛了,溫柔雙手環胸,撇過臉望著他,思考要不要真的帶他走一趟精神科。「你在古代待太久,腦子壞了嗎?」
  
  主子?哈哈,他居然說自己是主子耶。
  
  她以為他們是共生關係,互利互生,他滿足她對金錢的貪婪,她替他解決兩個姊夫帶來的隱形危害,但他現在居然稱自己是主子……
  
  「你是什麼態度?」胤禟也惱火了,下人居然罵王子?!這世界反了嗎?
  
  她用兩根手指頭拉開兩邊嘴角,欠扁笑意中飽合諷刺意味。
  
  從來一沒有人敢這樣對他,他是堂堂的九皇子,是這個無知女子的主子!他指看她,指責的話就要說出口。
  
  溫柔搶快一步到他身邊,手貼在他的額頭,好半晌才說:「果然發燒,等等,我打個電話給老闆的娘。」
  
  她現在同意董娘的話,他的確是瘋了,低下頭,溫柔在包包裡面找到手機。
  
  想起那位哭號聲讓人頭皮發麻的中年夫人,胤禟的心臟一陣緊縮,立刻奪下她的手機。「你要做什麼?」
  
  對於手機這種新興產品,他極其熟悉,顧鎧焄借他玩過好幾回,只可惜在沒有發射台的古代,手機打不出去,他無法接聽。
  
  「請『主子』的母親過來,我認為,『主子』需要看醫生。」
  
  看見她挑釁的目光,他皺了皺眉,試探地問:「你在恐嚇我?」
  
  「恐嚇『主子』?我不要命了嗎?好怕、好怕,我好怕啊……」
  
  她亂演一通,瞪住他為難的表情,好半晌,嗤笑一聲,決定放他一馬。
  
  沒好氣地塵到沙發另一端,溫柔拿起電話撥通顧家大宅,是董娘接的。胤禟沒見過電話,不知道它的功用和手機差不多,聽見溫柔和董娘對話,他眼睛一睦,帶著些許心慌,他真的很不願意面對那位夫人。
  
  溫柔先是安撫董娘幾聲,一再向她保證老闆沒事後,才把電話交給他,她以眼神示意,逼他接過。
  
  胤禟僵硬看聲音,勉強對電話那頭說:「我沒事。」
  
  他只說三個字,電話那頭便像倒珠子似的哇啦哇啦爆出一大串,他雖預料電話那頭會出現人類的聲音,但乍然一聽仍受到驚嚇,然而在驚嚇過後,眼底漸漸浮上一層對未來科技的由衷讚佩。
  
  溫柔凝睇他的表情,不解那份怪異。
  
  電話那頭終於說完,他放下電話,她點頭道:「吃飽後把碗放進洗碗槽,清潔阿姨明天早上會過來處理,如果沒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
  
  她還是要走?沒把他的話聽進去?胤禟怒氣升揚中……突地,與顧鎧焄的對話從腦中跳出來一
  
  「不是我誇我們家溫柔,她是無敵女金剛,什麼事交給她準沒錯。」
  
  「天底下有那麼厲害的女子?」
  
  「這個時代沒有,在我們那裡可不少。」
  
  「她沒有弱點握在你手中,你怎麼讓她對你效忠?」
  
  顧銷笑著回答,「誰說沒有,溫柔是威武不能屈,貧賤容易移的女性,要威脅她,最好的武器不是權威或暴力,而是金錢。」
  
  腦子轉幾圈,飛快尋找和溫柔相關的訊息,挑出有利於自己的部分,然後……殲滅敵人!
  
  胤禟隱下滿臉怒容,氣定神閒地揚起一抹陰邪笑臉,風流的桃花眼向她望去。
  
  「我依稀記得,上個月的紅利還沒有結……」
  
  右手握住門把、已經打開屋門的溫柔身形一頓,猛然回頭,對上他惡意視線。
  
  她搖頭,臉色鐵青。
  
  他點頭,滿面桃花。
  
  她再搖頭,眼角帶上兩分恐嚇。
  
  他再點頭,輕鬆愉悅的表情上寫著:我不怕。
  
  好吧,他不怕,她怕了、真的害怕顧鎧焄,任何人可以和她開任何玩笑,唯獨錢的部分不行。
  
  「你不可以。」
  
  「不可以?我以為這是身為主子的權力。」
  
  「那是交易,我已經完成該做的事情,雖然還在你的戶頭裡,但那是我的錢,你不可以侵佔。」
  
  胤禟揚眉,一雙風流美目對上她的焦慌。呵,心頭忍不住得意啊。「那你要不要試試看,如何把你的錢從我的口袋裡面挖出來?」
  
  溫柔咬牙切齒、青筋暴露、眼底凶光向外射出,她雖不語,但表情寫明一我是瘋狗,你敢再過分,我就要撲上去生吞胡虜肉、渴飲匈奴血。
  
  她越氣、他越樂,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變態,但現在,他為自己的變態感到光榮。
  
  「做人的道理不是這樣的。」好不容易,她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
  
  「道理是有權有勢的人說了算。」他指指自己,真是抱歉,恰恰好他是那位有權有勢的人。
  
  溫柔吸氣、吸氣,再吸氣,企圖把空氣吸光光,讓他缺氧而死。
  
  看著她的隱忍與掙扎,他心頭感受到一股無可言喻的痛快。
  
  人生第一回,他不是用自己的身份或長相讓女人對自己臣服,那份成就,豈是快樂二字了得。
  
  「怎樣?決定好了嗎?還想要回家?」胤禟分明已經從她的表情看出結論,但還是惡意地測試她的骨氣。
  
  溫柔聰明、有才智、有學歷、有外貌、有膽量,她的人生樣樣不缺,獨獨缺了那麼兩分骨氣……
  
  她不怕當炮灰,不怕犯顏直諜,但她怕她可愛的錢找不到回家的路啊……香下憤怒,她指看他的臉說:「好,你非常好。」
  
  她在心底OS:就不要哪天需要我,哼!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她發誓、她保證,他吃掉她三個月假期,她一定、肯定、絕對要他付出代價!
  
  胤禟涼涼地應了句,「毋須強調,我明白自己有多好。」
  
  拳頭握緊,她這輩子沒這麼恨過一個人。「水至清無魚,人至賤……無敵。」
  
  她狠狠瞪過他,然後當著他的面進入他的房間,甩上他的房門。
  
  砰!落鎖。
  
  溫柔向床鋪走去,短短三步後,她恨恨地搔亂一頭長髮。她的包包還在客廳沙發上,她換洗的衣物也在裡面,可要她再打開門走出去,面子要往哪裡擺呀?
  
  她對著空氣虛昊好幾拳,把滿肚子火氣給洩掉一些,才走到衣櫃邊。
  
  在這屋子,她替顧鎧焄拿過幾百次換洗衣服,第一次,她替自己找衣服,她很故意,挑一件他剛買的昂貴襯衫,以及末開封過的CK內褲,再找出新的換洗用品,是他要她留下來的,好啊,她留,別後悔就成。
  
  胤禟應該介意溫柔上下不分、喧賓奪主的,但他不,他應該憤怒她罵自己賤的,但他不,只要她肯留下……
  
  思緒停在最後兩個字,為什麼非要她留下?什麼時候他變得這般膽小?穿越時要求賀彝羲相陪,穿越後,他又拖著一個弱女子在身邊。
  
  難道穿越把他的膽子變小了?
  
  不!驕傲地抬頭,他急急否認自己的膽怯,他不是顧錨煮,不會去依賴一個女人,就算她再精明能幹。
  
  他只是對這個世界太陌生,但他相信情況會漸漸好轉,只要多適應幾天,他就會明白獨自在這個世界生存沒有那麼困難,再多給他幾天,他就能不害怕且過得自在。
  
  嗯,再多給他幾天,凡事起頭難,今天只是第一日。
  
  他坐回原位,拿起遙控器畝視半天,壓下標著電源的按鈕,螢幕上有畫面出來了。
  
  瞧,他可以的,他不必依賴任何人,留下溫柔不過是為了……所有的主子身邊都需要一個傭人。
  
  得意的眉微翹,邪魅的鳳眼微揚,他的自負重新在臉上張揚。
  
  拿起碗筷,繼續被打斷的晚餐,他不得不同意,溫柔的手藝非凡,吃過晚餐,他沒把餐具端到洗碗槽,因為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關掉電視,轉頭,他發現溫柔留在沙發上的包包。
  
  在他的世界裡,隱私權尚未被重視,而屬下連性命都是主子的,所以一個包包……他挑挑眉毛,不認為自己翻出來查看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胤禟把包包裡所有的東西全倒在桌上,先研究皮夾半天,還是搞不懂裡面一張張厚厚的小卡做什麼用,不過對於零錢包的拉煉設計,他很感興趣,如果能把這種發明帶回清朝,肯定可以大發利市。
  
  當他用原子筆在萬用手冊裡寫出字時,雙眼簡直大放光彩,這太厲害、太偉大了,人類的進步太讓人驚訝!
  
  手機、鑰匙、發票、充飢用的零食、化妝包……一個不大的袋子居然可以擺這麼多東西?了不起。
  
  他打開一卷衣服,那是溫柔的睡衣,不是性感型的,但也是無袖上衣加短褲,雖然他早被顧鎧焄精神訓練過好幾回,不過光是想像這種輕薄短小、隱約可窺見女子身材的睡衣,他還是忍不住臉紅心跳。
  
  對個古人而言,可愛睡衣已經足夠刺激中樞神經,所以當他翻到集中托高的胸罩和小內褲……平地一聲雷轟上他的心,心臟瞬間卜通卜通亂跳,呼吸一陣喘過一陣。
  
  他不認為主子看屬下的東西有什麼不對,但是……嚥下口水,他像小偷似的飛快將衣服捲回一團,連同其他被翻出來的物品,用最快的速度塞回包包裡,欲蓋彌彰地將包包放回原來的地方。
  
  腦子裡想著非禮勿視,他把目光定在牆壁上的全家福照片,可是才不過短短十秒,他的視線不自覺地滑到溫柔的包包上,溫柔穿著胸罩與小褲褲的模樣跳進他的腦海……
  
  不!他一驚,飛快把視線再度定回照片上,他背禮記、復誦,中庸,把記得的詩詞通通翻出來默念一遍,但是不知不覺間,當他再度發現時,他的眼光又落在那個包包上……真可惡、太可悲,聖賢之言居然敵不過幾塊小布料?
  
  食色性也?是誰說的,給九爺站出來!
  
  溫柔在床上不停翻來翻去,嘗盡失眠的滋昧。
  
  是她認床還是性格太貧賤?二手的三千塊床墊,她一躺上去就睡到不知天堂地獄,卻在顧鎧焄這張幾十萬且符合人體工學的高級床墊上鬧失眠。
  
  唉,她肯定是被顧鎧焄氣爆了,才會睡不著。
  
  真奇怪,老闆明明知道惹熊惹虎,就是不能惹到很不溫柔的溫柔秘書,今天是怎樣,熊心豹子膽大降價,讓他不管會不會翻天也要拚死嘗幾下?
  
  就不怕她撒手不管,日後也在企業裡的地位一落千丈?
  
  難道是走了一趟古代被古人洗腦,覺得花錢的主子地位很崇高,決定回來後徹底檢討他和秘書間的「主僕」關係?
  
  好狗膽!他要真敢這麼想,她一定把勞基法叫出來,狠給他炸一炸。
  
  裸足下床,溫柔捨棄室內拖鞋,以免製造太大聲音,悄悄走到門邊,打開一條縫,往客廳裡探勘。
  
  電燈沒關,老闆躺在沙發上熟睡,雖然沙發加長又加寬,但他那樣一尊龐然大物躺上去,還是得縮成一團。
  
  她翻個白眼,明天就別落枕、哀哀叫,用主子身份逼她陪他去醫院。
  
  她不打算和自己過不去,因為她痛恨醫院,自從母親車禍去世後,她與醫院結下仇恨。
  
  為避免走一趟醫院,轉回房間,拿出枕頭棉被,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客廳,耳裡聽著他微微的鼾聲,原本板起的臉孔卸下兩分怨念。
  
  她將冷氣調高兩度,抬起他的頭,在他頸間塞進枕頭,再幫他蓋上薄被,死死盯著他的臉,忍不住低聲嘮叨。
  
  「睡覺不關燈,能睡得安穩嗎?笨蛋!成天搞那些古董能賺錢嗎?要是你肯分一點心思在事業上,那兩個姊夫怎敢看輕你?你對誰都好,就對我差,也不想想是誰在背後幫你,居然用錢威脅我?行,你最好對我再壞一點,從明天開始我就給你安排相親,一天跑五攤,就不相信三個月內不能把你推銷出去!」
  
  她厭了、煩了、膩了,她應徵的是秘書不是保母,顧鎧焄對工作不感興趣就罷了,反正天底下的富二代又不是每個都青出於藍,可他也不能過度醉心於死人骨頭上,研究歷史不是罪,但把自己搞成生活白癡就太過分了。
  
  想她一個二十五歲、有著大好青春的女人,竟成天不是在公司、老闆家,要不就是自己的爛公寓裡,她也想談一段戀愛,也想找一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啊,可是哪來的機會?上面那三個空間裡除了顧鎧焄,她沒有別人可以面對。
  
  很無奈,但除了多瞪他兩眼外,她又不能把他抓起來過肩摔,搖搖頭,被吃得死死的溫柔關掉客廳電燈,收好桌上餐具,走進廚房。
  
  到廚房給自己倒杯水,她一屁股坐在流理台上歎氣。
  
  大家都以為自己和顧鎧焄是一對,可她怎麼看,都無法認同。
  
  為什麼?他明明皮相好、家世優、性格也不壞,怎她就是看不上眼?
  
  試問:公司裡的女職員,哪個不對他流口水?有多少女員工一進公司就把目標鎖定他?曾經有位新進員工發下豪語,三個月內要讓顧鎧焄在她床上躺平,這樣優秀的男人,不曉得為什麼,她就是對他缺乏那麼幾分感覺。
  
  因為兩人相處得太麻吉,她沒把他當成男性?因為他對她過度依賴,她覺得自己像他媽咪?還是因為他性情溫和,少了那麼點霸氣?
  
  她承認自己崇拜英雄,但這裡不是亂世,英雄要往哪裡找?她是不是該降低標準,把董娘的話聽進去,好好利用這三個月假期,和顧鎧焄培養感情?
  
  她不知道。
  
  也許和顧鎧焄把條件談一談,說不定能說服他,只要娶自己進門,公司就有她一手支撐,他便可以更肆無忌憚進行自己的時空研究,從此,她有自己的事業,再不是替人作嫁,而老闆也可以一心一意沉醉於自己的志趣,兩人各取所需。
  
  可這樣真的好嗎?她雖然現實又勢利,可以出賣所有來換取最世俗的金錢,但連婚姻都當成交易物,會不會勢利得面目可僧?
  
  溫柔臉上露出苦笑,她在傻什麼呢?
  
  她想要,老闆不見得願意,他是個幻想主義者,對於婚姻愛情,說不定還停留在童話故事的惡趣裡。
  
  跳下流理台,溫柔仰頭把水喝光,打開水龍頭,一面清洗餐具,一面想著,今天晚上田蜜和賀太醫會是怎樣的相處情形?
  
  溫柔並不知道,在她轉身進廚房那一刻,胤禟就張開眼睛。
  
  他並沒有熟睡,應該說,他從小到大就沒熟睡過。
  
  這可以解釋為練武之人本就警覺,但也可以解釋成,自古天家子女最難保全,而風雲詭橘,腥風血雨的宮圍,怡恰是人間最森嚴,卻也最涼薄無情的地方,身處在那樣的環境,沒有人可以安穩睡覺。
  
  他坐起身,手指滑過柔軟的枕頭和棉被,心微微泛甜。
  
  顧鎧焄曾說過,他極依賴溫柔,溫柔在,便是天塌下來也不怕。
  
  溫柔性格不溫柔,她不巴結主上、不曲意承歡,她沒把主子放在眼底,可卻把主子放在心底,在意他受涼,在意他餓否、睡得安不安穩……
  
  溫柔的表現之於胤禟是種嶄新經驗,人們總在他面前卑躬屁膝、溫良謙恭,他只消一個眼色便教人順服心驚,但轉過身,沒有人會將他放在心上。
  
  他從不奢求被下人放在心上,但溫柔的舉止卻讓他覺得,奢求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挑眉淺咽,一個惡意念頭浮上,他小心翼翼的離開沙發,用棉被堆出一個隆起人形,再悄悄地走進房間,裡頭是關了燈的,看來,溫柔堅信關燈才能睡好覺。
  
  悄然一笑,他躺上床,拉過棉被將自己從頭到腳蓋起來。
  
  等待……
  
  溫柔洗好碗進房間,直接往床上躺去,才躺平就發覺不對勁,猛然側身,就著月光,她看見他的笑臉。
  
  一驚!她雙目圓瞪,張大嘴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你、你……」
  
  他不是熟睡了,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她動作太大把他吵醒?她直覺想掀被下床,卻被一隻大手橫腹抱住。
  
  吞了吞口水,她終於順利把話擠出喉間,「你幹什麼?」
  
  「睡不著,想抱著你睡。」他慵懶道。
  
  「我還沒有缺錢到需要賣身。」她想推開橫在腹間的手臂,可是……他不是白斬雞嗎?什麼時候練出一身肌肉?她使勁推,推得小臉漲得通紅,也動搖不了他半分。
  
  看著這樣的溫柔,胤禟不由得撲味一笑。
  
  「笑什麼?」她咬牙切齒。短短幾個小時,就被他氣得磨壞琺琅質。
  
  「雖然我在你眼裡是個不上道老闆,但對於女人,我也不是完全不挑。」
  
  啥米!這種話能聽嗎?是誰摸上誰的床,是誰對誰毛手毛腳,還敢說不挑!他就是挑過千山萬水,才挑中她這個上等貨的好不好!
  
  她吸氣、吐氣,弄得胸腔動作加大,一時想不出半句話反駁,可起伏不定的胸口,卻讓胤禟想起那件讓人噴鼻血的胸罩。
  
  「不要動,求求你。」他低聲歎氣,像受傷似的。
  
  溫柔疑惑的看著他,又笑又歎的,他病了嗎?還是受了傷?
  
  「你哪裡不對?」她忘記他的手還在老地方,側過身,藉著昏暗的光線,努力想看清楚他的臉。
  
  他的眉毛擰成一股繩,聲音極為隱忍,「沒有,求求你,我保證什麼都不做,只要你讓我抱著睡就好。」
  
  難道他受的傷不是身體而是心靈,以至於性格大變?有可能,以前他從不敢勉強她、與她對峙的。
  
  憂色浮上眉間,她輕聲的問:「如果你睡不著,我給你拿幾顆退黑激素,好不好?」
  
  她每次出國回來,只要適應不來時差就香兩顆,她不知道古代和現代有沒有時差問題,但都是旅行,應該大同小異吧。
  
  「不必,安靜一點就行,拜託你。」
  
  他咬牙,死命忍住下半部生理的偏激反應,不想把顧鎧焄的秘書啃了,萬一顧鎧焄回來後,她要顧鎧焄負責,他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的後世。
  
  安靜一點?不反抗?不掙扎?在默默賣掉自己的白天之後,連自己的黑夜也要一併出賣?溫柔滿腦子紊亂,理智告訴自己,別理他,狠狠咬他一口、盡快逃生下床,但是他那句合著隱忍的「拜託」卻吞噬了她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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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5 01:27:11
第四章
  
  在讀過無數的歷史資料,確認雍正是大清朝最好的選擇之後,他默然無言。
  
  溫柔給他做飯,等到菜都涼了,他依然不肯從書房出來,她歎氣,敲了敲玻璃杯,低聲問:「小鬥鬥,告訴我,如果是你碰到這種狀況,你會怎麼做?」
  
  斗魚游近,輕觸杯緣,對她挑釁的手指頭輕撞兩下。
  
  「你是提醒我,就算那人撞得頭破血流,也會試著改變歷史?」她同意小鬥鬥的觀點。「有可能,那些皇子大部分是屬斗魚的,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的題材,提供我們這群子孫寫小說、拍電視,所以……我該去安慰他嗎?」
  
  小鬥鬥在小小的空間裡游了兩三圈,又游回她的手指前。
  
  手指在杯緣輕畫,她說:「好吧,基於同情原則,我是該去安慰他幾句。」畢竟那個當頭棒喝,她也參與其中。
  
  溫柔在書房門前徘徊半天後,鼓起勇氣敲兩下門,裡面沒有回應,經過再三考慮,她依然決定走進書房。
  
  一進門,就見胤禟手肘壓在桌面上,兩手捧住低垂的頭,同樣的姿勢他已經維持很久。
  
  她撇撇嘴角,遲疑地向前靠近幾步,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時,他說話了。
  
  「我一直以為把太子擠下來之後,那個位置必定是八哥的,我以為有朝中大臣的支持,定然能夠成事,八哥性情平和寬容,待他當上皇帝,就會重用我們幾個兄弟,而八哥的滿心抱負,也可以在朝廷上盡情發揮,誰知……」氣堵在胸口,他好溫柔明白,板上釘釘的事,突然跑出一大堆的鐵證告訴你,那是個絕對錯誤,他的心思定是波濤洶湧,難以平復。
  
  她撐著辦公桌面,咬唇,話在舌尖繞過好幾圈才勉強出口。
  
  「其實,想做什麼並非一定要坐上皇位或靠近皇位才可以,在不同的角落,有不同的空間可以讓每個人發揮所長,何況身為皇帝,即使握有最高權力,也並不一定全然自由,有許多想做、愛做的事,不見得都能放手去做。」
  
  他放下手,望她一眼,等著她更多的解釋。
  
  她看懂他的期盼。
  
  「就像李後主,倘若他不當國主定然可以成為名垂千史、與李白社甫齊名的文學家;就如秦始皇,就算他不當皇帝,憑他的鐵腕,肯定也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政治家或軍事家,孔子沒當皇帝,卻千古流名,世稱至聖先師,孟子不做皇帝,他提倡的性善說,影響了千代萬代的中國人。」正例舉完,她換舉反列。
  
  「順治皇帝那樣深愛董鄂妃,請問:他能保全她嗎?夏傑為妹喜而率性,紂王為妲己而奉情,結果呢?這些愛情若發生在普通平民身上定是一番佳話。可他們是君王,便得背千古罵名,江山敗、黎民害,罵過一代又一代。
  
  「我們再來說說你八哥,倘若他不要心心唸唸著太子之位,願與四阿哥攜手合作,一來,沒有奪嫡之事,皇子們可齊心協力為大清朝帶來更大的進步。二來,待雍正即位,朝堂上自然有可發揮之處,三來,他保全了自己的下半生和家人。
  
  「可惜,人總是被執念所迷惑,過度膨脹自己,以為只有自己才能夠做得好,可事實證明,這世界上有數不清的人,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好。」
  
  「所以如果換八哥來當太子,說不定比四哥更……」
  
  她拿起桌上成迭的資料,截下他的話。
  
  「歷史不是一個人、一個觀點就可以定論的,它們是由許多專業的觀察家和歷史學家做出來的評論。在你的眼中,或許八阿哥足堪重任,但歷史所評,一個傾危的朝代需要一個鐵腕才能挽救,這點眼光康熙還是有的,所以他最後選擇四阿哥。
  
  田蜜的話或許不中聽,但每句都是真理,絕不是你的『或許』、『說不定』就可以推翻。」
  
  「可是我已知道結局,如果我將四哥當皇帝時所做的、好的功業通通提出來,由八哥來做……」他仍不死心,依然不放棄自己的觀點。
  
  她笑著搖頭,果然是屬斗魚的,要是不一腳將他的意志踩爛摧毀,就算明知道會頭破血流,他還是會去試。
  
  「提立國方針不難,凡有才有德之人都能辦得到,真正的困難在哪裡?難在當滿朝文武都持反對意見時,雍正能擇善圍執、堅持下去,直到所行之事看見成績、百姓得福,而你八哥的性格可以嗎?他有辦法忍受所有人的反對、抗爭,一心一意相信你從未來帶過去的資料?
  
  「如果他堅持不來,而你要他堅持到底,試問:結論將是什麼?幾次爭執後,他還會待你一如過往?他會挺身在前,為你頂住所有的輿論?或者是三人成虎、眾口爍金,出賣你曾經去過『末來』,再扣一頂妖言惑眾的帽子,將你當成棄子?」
  
  溫柔的話重重將他打醒。
  
  是啊,他太天真,就算他現在與八哥深交,他日八哥成為帝王,身份丕變,那顆帝王心……怎還會和往日相同?
  
  滿目頹喪,他再度垂下頭。
  
  見胤禟那副模樣,溫柔深覺抱歉,緩聲歎息,她繞過桌子、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如果我是你,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穿越這件事,因為人們對於自己不瞭解的東西總是心懷恐俱。
  
  「中古世紀的歐洲,他們殺女巫,殘忍地用各種手段迫害不同宗教,為什麼?因為不瞭解,因為害怕,聰明如你,回去後應該做的不是改變歷史,而是想盡辦法讓自己從這場殺戮中全身而退。」
  
  「改變歷史,是不可能的嗎?」想到自己將被冠上「塞思黑」之名、成為歷史笑柄,心隱隱作痛。
  
  「我不知道可不可能,但我相信蝴蝶效應。」
  
  「什麼是蝴蝶效應?」
  
  「蝴蝶效應是指在一個動力系統中,初始條件下微小的變化,能帶動整個系統長期的、巨大的連鎖反應,這是一種混沌現象。」
  
  「我不懂。」
  
  她想了想,從書櫃裡拿出地球儀慢慢解釋,「一隻在南美洲亞馬遜河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它在不經意間偏動幾下翅胎,很可能導致身邊的空氣發生變化,引發微弱氣流的產生,而這些微弱氣流帶動四周空氣系統產生相應變化,再經過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很可能在兩周後,在美國德克薩斯州引發龍捲風。
  
  「換言之,你在歷史上做一個小小的更動,很有可能造成現代世界的大改觀,比方促成清朝提早兩百年滅亡,比如愛新覺羅的子孫只能再維持數十年榮景,又或者工業革命不曾發生、日本沒有被美國的原子彈轟炸,或是我消失了、田蜜還沒出生……」
  
  「等等,你說得太快,我聽不懂,慢慢來,一個一個慢慢解釋。」
  
  回頭想想,自己的確太心急、講解那麼高深的東西,對於沒有科學基礎的古代人確實困難,她應該從小學課程慢慢教他。
  
  「好,你想先知道哪一個?」
  
  風地開指指地球儀。「氣流在哪裡?什麼是系統?」
  
  她轉了轉地球儀,說:「這是模型,代表我們所住的地球……」
  
  接下來她從五大洲、地心引力開始解釋,再講解地球的結構和各色人種……
  
  她不是個好老師,但很有耐心,只要他提出的問題自己回答不來,就上網找資料,他是個好學生,對每個新知都表現高度好奇,於是在一問一答間,他們錯過晚餐、錯過消夜也錯過睡眠時間。
  
  他像超人,興致勃勃、精神奕奕;溫柔應付得疲累,卻又不願意讓他掃興,只好把一杯杯咖啡往肚子裡吞。
  
  直到隔天七點,她再也受不住,趴在書桌上萎了。
  
  而經過一夜學習,搜尋能力更上層樓的胤禟,秉持「朝問道,夕死可矣」的精神,不斷吸取新知。
  
  「溫柔,你看看,什麼叫做……」
  
  胤禟轉頭,發現溫柔已經睡著,看著她眼睛底下淡淡的黑痕,心底泛起一絲心疼,是他太心急了。
  
  陽光從窗外投進,染金了她的臉龐,她不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子,但她滿臉智慧,讓他想一看再看,他並不知道現代的教育教出無數聰明絕頂的女子,只曉得眼前這個獨一無二。
  
  淡淡一笑,手指輕輕在她臉上描繪,她的眉毛很濃,不是女子最愛的細柳眉,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卻不夠溫婉柔和,溫柔有一個和性格完全不搭的名字。
  
  歪歪頭,心念動,他俯下身吻上她的唇,很輕、很柔,怕驚醒她似的。
  
  不過是很淡、很小的接觸,他卻嘗到無盡甜美,那股甜迅速滲入,在他的心底盤旋,讓他連呼吸都帶上幾分蜜糖味兒。
  
  他想,他病了。
  
  他九爺閱人無數,多少名聲響亮的美麗女子都難入他眼,但這個叫做溫柔的不溫柔女子,卻牢牢地繫住他的心。
  
  喜歡她的感覺在瞬間發酵膨脹,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活世代不同,重大差異性造就他的心底迷惑,但他知道,溫柔光是輕輕喚著她的名字,他就會忍不住嘴角微揚。
  
  打橫抱起溫柔,她睡得很沉,像只小貓似的在他懷間尋找一方柔軟,那個早上的悸動又在心底蠢蠢欲動,她啊……讓他心動。
  
  他像海綿,不斷吸取新知。
  
  看書、看影片、看網路,她不確定他會不會提早得老花眼,但確定董娘給的三個月假期,肯定要在他手中報廢,唉哀怨啦。
  
  她又上了一整個早上的課,講話講到口乾舌燥,喝掉近兩千西西的開水,而好學不倦的九爺,兩隻眼睛仍然緊盯著電腦螢幕,生怕漏掉某個畫面。
  
  宅男,他絕對是百分之一百的宅男。
  
  胤禟來這裡已經滿一個月,沒日沒夜地守在電腦前,和田蜜同居的賀彝羲已經能夠自己上菜市場買東西、到公園做晨運、成為師奶殺手,還開始開醫館看病,哪像他,只會在電腦前面傻笑。
  
  他當宅男就罷了,卻逼她當奼女,除了到超市買菜,哪都不准去,她抗議過,可是……很快被殲滅。
  
  為什麼?因為他掌握住最厲害、最有威辦最強效的武器一錢。
  
  對她而言,錢不只是錢,它是命、是祖宗、是創造天地萬物最重要的元素,什麼,說她誇張?去問問那些頂客族,是不是因為沒錢才創造不起宇宙繼起之生命?
  
  胤禟只要冷冷問她,「紅利不要了?薪水不要了?」她就會在最短的時間裡,認清立場,棄械投降。
  
  這還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因為臨時穿越、顧鎧焄還沒來得及向他交代保險箱密碼,所以存款簿、印章、金融卡通通無用武之地,雖然信用卡在皮夾裡,但愛新覺羅先生只會用毛筆,根本模仿不了顧鎧焄的簽名,因此這些天他吃的喝的用的,全部是她的買房基金。
  
  看著自己存款簿上面的數字逐漸減少,她的心就泣血不已,如果老闆回來不認帳,她能不能搭時光機去清朝討債?
  
  為什麼啊!窮光蛋又養不起小狼狗,為什麼她就這麼倒媚,被咬一口就不肯松嘴的大龔犬給巴上了?
  
  而且,那隻大獒犬陰險又惡劣,需要時,她是老師、是廚師、是貼身奴僕;不需要時,她是娛樂、是消遣,是讓他諷刺以求身心平衡的最佳平衡物。
  
  請注意,是平衡「物」,不是「人」,她鄭重懷疑,他從沒把她當人看待。
  
  「溫柔?你媽媽是在什麼樣的心態下幫你取這樣的名字?」
  
  「有沒有人說你的存在,污辱溫柔這個字眼?」
  
  「溫……柔?是瘟蹂吧,連瘟疫都能遭你蹂躪,真是了不起。」
  
  他很惡毒,為挑起她的怨怒,什麼話都可以出口,他認定她沒有自尊、沒有驕傲,為了錢,她可以一忍、二忍、一路忍,古人不為五斗米折腰,她只要半斗米,就可以嬌頗淺笑,至於折腰?不過是舉手之事。
  
  漸漸地,他愛上把她氣得半死,再用金錢幫她回血的遊戲,並且樂此不疲。
  
  胤禟又在上網,而溫柔被要求坐在他身旁,以便他隨時發問。
  
  不過在他的大腦以光速做過聯結之後,問題越來越少了,也因此,溫柔越來越無聊,只能趴在桌面,敲敲玻璃杯,和心愛的小鬥鬥無聲對話。
  
  她的手指停在玻璃杯於角,小鬥鬥的嘴巴湊上來,她挪動手指頭,它擺起美麗的藍色尾巴轉換方向,她用手指、它用嘴,心靈溝通和ET一樣。
  
  「溫柔,看我找到的新東西,化學式……這是什麼?」
  
  她一臉無奈。「那是我們國高中學習的東西,應付考試用的,很無趣,就像你們考舉人的八股文一樣,如果沒有從事相關行業,人們通常會自動把它們從記憶裡刪除,很不幸,我就是把它們從腦袋丟出去的人。」
  
  「你忘記了?」
  
  「沒錯。」她坐直身,對上他的視線間:「你為什麼要研究這種對你無益的東西?為什麼要躲在電腦前學習?難得來一趟現代,你為什麼不想走出去?」
  
  「這個世界的東西,不是都可以從電腦裡面搜尋到嗎?」他滿意笑笑,這才是真正的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
  
  「問題是,親身經歷和看網路是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
  
  「它是虛擬世界,碰不到、觸不著,你知道的每件事都很表面。」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出去走一趟,比你坐在這裡三天三夜更可以感受到真實的未來世界。」
  
  「我出去過了,記不記得上次的大賣場,我差點兒被送去你們的衙門。」
  
  他的話引發她的聯想,她望住他的臉,揚眉問:「難道……你是因為害怕碰到上次那類事,才寧可躲在相對安全的網路世界後面學習?」
  
  「害怕?哈,我九爺從來沒害怕過什麼。」他在笑,但笑聲有點虛。
  
  溫柔恍然大悟,難怪那次過後,他再不肯和她一起出門買東西。
  
  想起他做錯事還大言不慚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當眾行搶,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噗嗤!他以為他是展昭哦。
  
  想到那天、那群人,把九皇子的面子給狠狠的踩在地上,還捻了捻,搓成髒團團,難怪啊難怪……
  
  她拍拍他、環起他的肩,像兄弟似的搖搖頭,滿臉同情。
  
  「沒關係,我理解,我有一個朋友在路上被壞人拿刀威脅,從此他就躲在家裡再不敢出門,還有啊,我們家公寓樓下住著一個怪婆婆,聽說她年輕時曾在馬路上被壞人強暴,之後再不踏出大門一步,對了,我那個高中同學在學校被霸凌……」
  
  「閉嘴!我說我沒有害怕,只是不喜歡。」
  
  「啊。」她跳起來猛拍手,歪了歪頭,盯著他的表情。「一模一樣耶,他們也都說不是害怕,是不喜歡。」
  
  「溫柔!」
  
  「怎樣,九爺?」她張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滿眼的天真無辜,不是喜歡她溫柔嗎?好啊,就免費給他溫柔一次好了。
  
  「聽清楚,我不是害怕。」
  
  「我懂、我懂,我完全瞭解。」她嘴巴說懂,卻搶過電腦,在鍵盤上敲下「恐慌症」三個字。「我在裡面找找看評鑒表,就可以知道九爺的害怕指數有多高。」
  
  她把他惹火了,怒目一張,手往桌面用力拍下。「溫柔!」
  
  「奴婢在。」她笑臉盈盈地望向「主子」。
  
  他深呼吸,額頭青筋暴露,眼底滿是凌厲,活像想把她吞下去似的。
  
  驀地,賀彝羲的警告竄入她腦中。
  
  他說:「我知道這是個強調民主自由的時代,如果不開心,甚至可以打電話到電視裡罵總統,問題是,九爺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有身為皇子的尊榮與矜貴,如果他的言語態度讓你不舒服,請別介意。」
  
  話說得客氣,但溫柔聽出來他的憂心,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呵,怎能承認自己害怕?就算殺人滅口,都得減去這樣的批評。
  
  收抬起嘻皮笑臉,她服軟了,第一次,溫柔不是因為錢而服軟。
  
  「對不起,我說得太過分,我只是窩得煩了,想出去走走。」輕咬唇,她忘記他來自幾百年前,許多觀念與態度是從小養成,無法改變。
  
  「女子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雖然她低頭,可他還沒氣夠。
  
  「我如果是這樣的女人,就會淺薄無知,就會在你提出任何問題時發表不了半點看法,你不能要求一個人快樂,卻對他百般虐待,不能要求他活潑聰慧有創意,卻用一把鎖鎖住他的可能發展,這是很矛盾的。」
  
  她又對他長篇大論了,不是叨絮,而是字字珠磯,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愛聽她說話,雖然三不五時要被冒犯一下,他仍接受她的「以下犯上」。
  
  想到兩個月後就無法再聽到她的聲音,心有一點沉重。
  
  「愛新覺羅先生,我們可不可以協調一下,每天放幾個小時的假,讓我出去透透氣?」
  
  胤禟轉開椅子,面向身後的壁畫。
  
  溫柔沒有猜錯,他的確害怕,怕這個沒有皇權在握的時代,沒有錢、沒有權,除了一個皇子身份端著,他什麼都不是。
  
  田蜜的嘲諷還在耳邊迴響,她批評完皇帝是個爛職業後,又說皇子哪有比誰高尚,他們不過是讓皇帝給生出來,雖然出生高人一等,可是福是禍還說不準。
  
  溫柔也說,在他們這裡,尊嚴是靠自己的雙手拚出來的,不是爸媽給的,他們從出生那一刻便不斷累積實力,以便在長大後,為自己爭取所有想要的東西。
  
  因此他害怕,害怕自己其實什麼都不是,害怕「九爺」之所以被尊重,不過是投對娘胎。
  
  自信滿滿的胤禟,開始懷疑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樣了不起。
  
  溫柔是對的,他該勇敢一點,聽說彝羲已經學會搭捷運、學會使用這個時代的銀兩,甚至還幫幾位老先生、老太太看病,贏得神醫的名號,他怎麼能夠落後彝羲太多。
  
  「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他將辦公椅轉回來,向溫柔伸出發善的手。
  
  溫柔飛快換好衣服,像被關在籠子裡面的鳥雀,等著重獲自由。
  
  她笑得陽光燦爛,幫胤禟挑了一件米白色上衣、淺灰長褲,帶點雅痞味道的休閒服,給自己換上無袖寬鬆的長版紗質上衣和內搭褲。
  
  雖然出門免不了要刷卡花費,存款簿裡的購屋基金也會少上一些,但她還是很雀躍、很開心。
  
  「你要不要……」他上下打量她,欲言又止。
  
  「要什麼?」
  
  「加一件外套。」
  
  「在三十七度的高溫下,你想謀殺我?」她指指自己。
  
  「穿這樣出去,會被太多的男人……」在家沒問題,可是出門,光想到男人對她露出情色眼光,他就受不了。
  
  「放心,我這麼保守的穿著,絕對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真要說引人注目……她看一眼胤禟,及腰長髮在腦後綁成束,帽子遮去他大半顆光頭,妖撓的五宮,狹長的丹鳳眼,讓人一看便臉紅心跳。
  
  「你確定?」
  
  他的視線停在她裸露的膀子上,這時代的女子少了矜持,多了自主,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但身為男人,他不樂見。
  
  她知道他的視線落在哪裡,了然一笑。「確定得不得了,快走吧,我剛才上網查過,今天有換季大特賣,這是我每年搶便宜的最好時機之一。」
  
  另一次叫做週年慶,很可惜他看不到那種民生富足的熱烈情況。
  
  溫柔拉起他的手往外走,一面走、一面提醒自己,這個星期油價又往下調,得先繞到加油站替車子加滿油,她停下腳步,翻找自己的加油卡有沒有帶在身上。
  
  就在這時,門鈴聲響起,他們互視一眼。不會吧,又是董娘?!
  
  溫柔鼓起腮幫子,想起董娘的過度熱情,冷汗瞬間往外竄。
  
  上次董娘還偷偷拉住她到旁邊悄聲說:「我和你們老董很開放的,先上車後補票這種事,絕對沒問題。」
  
  什麼上車補票?明明她都是自己開車啊。
  
  她愁眉苦臉的模樣樂歪了胤禟,上回董娘遞幾個色情網站的網址給他,還大力鼓吹他照著上面做。
  
  他找到網站,並且拉著溫柔一起看,那種事於他並不新鮮,但看看臉紅心跳、想要挖洞鑽進去的她,倒是很新奇。
  
  溫柔滿臉憋屈,賴看不肯開門,歇起殼當烏龜,她想,只要太久沒人應門,說不定董娘以為沒人在家,就會放棄進來。
  
  胤禟可不烏龜,上次的經驗告訴他,董娘手上有鑰匙,如果不是她突然闖了進來,怎麼會撞見一個不認識自己的兒子?
  
  所以他上前開門,想看這次鎧焄娘會給他什麼更另類的東西。可是門外不是愷焄娘,竟然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男人。
  
  「對不起,請問溫柔在家嗎?」
  
  說話的男人皮膚有點黑,手臂上有強壯的肌肉,笑起來一口白燦燦的牙齒,眼睛很好看、目光很親切。
  
  聽見是找自己的,溫柔側過身瞄一眼,看見是熟人,她立刻笑臉迎上。
  
  「孝文,你怎麼會到台北來?」
  
  孝文想也不想給她一個熱情擁抱,這對青梅竹馬的他們是習以為常的事,但看在胤禟眼底,就變成難以下嚥的場面。
  
  突地,他雙眼暴睜,拳頭聚攏,不曉得自己想幹什麼,只覺轟地,像是有人一掌巴上他的後腦,震得他眼前一陣黑。
  
  可是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他,溫柔親暱問:「你怎麼會來?」
  
  話才問完,她就讓胤禟往後一扯,扯離孝文的懷抱,表情上寫著:你這個趁人不備、巴人後腦的小人,她是我的!
  
  孝文不理解他的動作,看看他再看看溫柔,好半晌看出幾分端倪,那是……佔有慾?孝文了然一笑,帶上幾分刻意,他上前揉亂溫柔的頭髮,像小時候那樣。
  
  「我到台北找幾個經銷商,順便繞到公寓那邊看看你們,可你和田蜜都不在,我打手機給田蜜,她給了我這裡的地址,這位是……」
  
  「是我的老闆。」她隨便一句便把胤禟帶過。
  
  被忽略的他皺起濃眉,眼底燃上一簇火苗。
  
  「你好,我是溫柔的……」
  
  孝文沒說完,溫柔直接把話截過去。「是我的前男友。」
  
  溫柔的直覺回話,把胤禟的小火苗燃成大火焰,兩道眉毛糾結,銳利的眼光帶著殺人氣勢迫視孝文。
  
  怪了,一個在乎、一個無所謂,他們兩個是怎樣的關係?孝文內心疑惑,決定再試試。
  
  「你還真敢說,幸好你嫂子不在場,不然我今晚就要睡客廳了。」
  
  他一指戳上溫柔的額頭,她順勢靠上他的肩膀,勾住他的手臂說:「她敢給你睡客廳,你就告訴她,要是她不好好把握,前女友就要把她的男人給搶回去。」
  
  「做得到才講,不要光說不練。」他笑得眼角魚尾紋一跳一跳,手捏一捏她的臉頰。
  
  親密舉動讓胤禟湧上一股排山倒海的怒氣,一個有婦之夫,居然不知道避嫌,上別人家的門、找別人家的女人!而溫柔不顧自身清白,同人家的丈夫糾糾纏纏,這算什麼!
  
  有家教的女子會做這種事?有道德的男人敢如此?像是被誰狠狠地朝胸口揍上一拳,他痛得想要回掌,卻找不到動手的死傢伙。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只曉得他非常、非常、非常討厭他們兩人間的自然與親密。
  
  「要練嗎?誰怕誰?」溫柔說著就往他撲過去,兩手捧住他的臉,紅紅的嘴唇就往前嘟。
  
  孝文拿她沒辦法,護著自己的嘴唇笑道:「再玩下去就要鬧出人命了。」
  
  他瞄一眼胤禟,心想,不必再試了,這男的對溫柔上心。很好,溫柔值得一個好男人來疼惜,從小到大,她的苦日子過得太多。
  
  可溫柔錯解他的意思,她歪過頭向孝文身後掃去。
  
  「嫂子跟來了?」
  
  孝文對於她的粗線條很無奈,看一眼即將殺人滅口的胤禟,他扶住她的肩膀,退開兩步,順著她的話尾說:「你說呢?她在車子裡等我。」
  
  「怎不讓她上來,怕她撞見我們的姦情?」她一玩再玩樂此不疲,孝文卻覺得後頸升起一股涼意,危險將至。
  
  胤禟猛地倒抽一口氣,姦情?很好,好到不行……他握緊拳頭,指節傳出喀喀聲。
  
  孝文覺得後頸的涼意擴散至全身,一個激靈,他迅速鬆開攬住溫柔肩膀的手,欲蓋彌彰的解釋,「誰跟你有姦情?你想活久一點就沉默少言,不要一天到晚胡言亂語的,明明很單純的兄妹之情,被你說成什麼暖昧樣,你不要名譽,我還要清白咧。」
  
  所有的話都是在講給她老闆聽的,只不過,不曉得他有沒有聽進去?
  
  下意識地,他向溫柔的老闆掃去一眼,視線略略接觸時,他心一震,迅速把目光轉開。以前他覺得「眼光可以殺人」是種誇大形容,現在……看見對方的充分詮釋後,他深信不疑。
  
  「嫂子功夫又精進嘍,竟把你嚇成這樣。」溫柔嘲笑。
  
  孝文不敢再接話了,只急著逃離犯罪現場,他把地上的兩個箱子往客廳裡面一挪,說:「喏!這是今年的文旦,你們最喜歡吃的老機文旦,我給你送來了,你舅媽說,有空的話就回去家裡住幾天。」
  
  「我知道了,謝謝你,愛你哦。」
  
  往常聽見這話,孝文必定樂得笑個幾聲,但是今天……他匆匆丟下一句,「記得,分一箱給田蜜。」
  
  「知道了。」
  
  孝文盯住胤禟噴火的眼神,反正要走了,惡膽陡生,好像在鱷魚口拔牙似的,他飛快伸手、飛快揉兩下的溫柔頭髮,再飛快轉身奔向電梯旁,電梯很合作,一壓就開門。
  
  「我送你。」溫柔穿起鞋子就要往外跑。
  
  他急急喊道:「不必了。」
  
  在電梯門關上時,她看見他臉上的表情錯綜複雜,有得意、有邪氣、有慌張、有驚懼……看得她一頭霧水。
  
  「奇怪,孝文見鬼啦?」
  
  她撇撇嘴回到屋裡,已經在穿鞋子的胤禟不知道哪根神經沒對準,竟脫掉鞋子往屋裡走。
  
  「喂,我們不是要出門嗎?」溫柔追著他後頭問。
  
  胤禟旋過身,玲冷看她一眼,說:「我不和淫蕩的女子走一起。」
  
  「嘎?」
  
  她還沒反應過來,房間的門便砰了一聲關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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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5 01:27:35
第五章
  
  對著緊閉的房門,溫柔髮傻,啊是怎樣,男人也會生理期不順?
  
  她不能理解胤禟突如其來的怒意,想不透自己哪裡惹上他。
  
  淫蕩?她轉身對著儲物櫃玻璃反射出來的倒影,掃視自己一圈,難道他還在為她的穿著而生氣?有沒有搞錯,如果她這身衣服叫做淫蕩,那滿街跑的辣妹又是什麼?
  
  有幾分不耐,她想,他大概是害怕出門隨便找個借口吧。
  
  溫柔心煩,好不容易能夠出門,他又來演這出,是要給誰看啊?清緒不穩定、EQ超爛、性格有問題……難怪人人都說皇宮專出變態。
  
  她重重的吐氣,把門敲得砰砰響。「愛新覺羅?胤禟,你給我出來,把話說清楚,誰淫蕩?我要告你毀壞他人名譽。」
  
  他不回應她,但她聽見有東西撞上門的聲音。
  
  這傢伙變性啦,發脾氣、摔東西不是女人的權利?
  
  「你打算關在書房裡面發瘋,OK!那我自己去逛街,你留在家裡慢慢把脾氣發完吧。」她忍不住翻個白眼,轉身就要離開。
  
  「你敢!」門沒打開,可他在門後大喊。
  
  「我為什麼不敢?」她也對著門喊,不怕!雖然是公寓,但這裡隔音很好,他們吵得再大聲都不會引來警察先生的關心。
  
  「你敢走,我就打電話到公司,把你秘書工作辭掉。」打電話、打電腦是他到這個時代裡的唯二學習。
  
  「辭就辭,誰怕誰?哈哈哈」她挑釁大笑。
  
  搞清楚,現在是誰缺不了誰?沒有她這個滿分秘書,他就準備活活餓死吧,何況等正牌顧鎧焄回來,第一件事肯定是登門道歉,再用一筆能夠充分彌補她受傷心靈的金額,求她原諒老祖先的無理、無知和愚昧。
  
  說到做到,她準備進房間打包衣服之前,很「好心」地提醒胤禟幾句,「電話簿裡有幾間叫外賣的餐廳,肚子餓自己叫東西來吃。」
  
  可惜……呵呵,他沒有錢!到目前為止,他得靠她這個貧窮小秘書扶養。想起他窮到脫褲子的窘樣,溫柔得意又張狂,再瞪兩下緊閉的房門,才邁起決絕的腳步離開。
  
  門無預警的打開,她下意識轉身,只見胤禟滿臉憤然,怒氣橫生的雙眼像射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向她砍過來。
  
  哇咧,他愛當刀子,她還不愛當靶心呢,他那眼光是怎樣,想嚇人嗎?對不起哦,泰國鬼片都嚇不了她,光是幾個眼刀就企圖壓抑她的囂張?下輩子吧!
  
  「你敢出去?」他咬牙切齒的威脅,好像她做了多少天理不容的壞事。
  
  「請給我幾個不敢的理由。」溫柔似笑非笑,用一句話堵他,還囂張地雙手環胸,背靠在身後的牆壁上。
  
  胤禟語頓。她說中了,他的確沒有多少籌碼。
  
  這些日子以來,他依賴她而活,口口聲聲用不給紅利、不支薪來恐嚇她,事實上,他本來就沒給,反而是她在支付他的吃穿用度,如果她存心拋棄自己,損失的人絕對不是她。
  
  見他落了下風,溫柔大步向前,洩恨似的用力戳上他胸口,這個「大逆不道」的動作,把胤禟惹成怒髮衝冠的雄獅,他鼻孔噴著熱熱的氣息,額頭的青筋一條條爭先恐後冒出來,緊握的拳頭抬起。
  
  「你要打我?試試看啊。」她笑得滿臉得意,想當初,她還是死小孩的時候,可是市運跆拳道比賽的得獎者,這位文弱書生想修理她?等著被她修理比較快吧!
  
  「我不打女人。」他恨恨背過身。
  
  「說得好,我也不打弱者。」她轉到他身前,拍拍他的臉。「不過,你還是好好交代,為什麼罵我淫蕩?這種莫名指控很傷人。」
  
  「你不承認?那個男的明明有妻子,你居然對人家舉止不軌,還光明正大說兩個人有姦情,你……你簡直沒把貞操放在眼裡!」
  
  不軌?有嗎?她怎麼想不起來?
  
  她瞪住胤禟,滿臉狐疑,考慮要不要帶他去看精神科醫生,歪過頭,她的臉上寫看滿滿的不解。
  
  「想不出來?你跟他摟摟抱抱、勾他的手,還作勢……」他的臉微微漲紅,這種話,當著面他說不出口。
  
  溫柔終於弄懂了。
  
  她忍不住失笑搖頭,好保守的古人啊,他不知道一夜情已經是時代流行,還以為說幾句煽情言語就是互定終身,這麼單純的男人還真是個寶呢。只不過,這塊寶惹到她了,她、很、生、氣!
  
  「那是因為我們交情夠好。」仰起下巴,她講得很驕傲。
  
  至於他……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兩輪。放心啦,九獸(九爺這隻野獸簡稱)先生和她的交情沒這麼濃厚,就算他想安自己對他「淫蕩」,也是不可能的事。
  
  「男人和女人能有什麼交情?」是和一個有婦之夫。
  
  她的女誡都讀到哪裡去了,不知道名聲貞節對女人有多重要?想到此,胤禟瞬地又橫眉豎目。
  
  「誰說男女之間不能有交情?如果不是我和老闆交情夠好,我怎會來這裡無條件服務冒牌老闆,助他不穿幫?」她刻意在他耳邊低語,語氣暖昧,然後……就見他羞得連耳根都紅起來。
  
  溫柔苦笑,這個雙重標準的男人,允許自己每個晚上對她摟摟抱抱,卻不允許孝文對自己親暱,允許自己把她親得昏天暗地,卻不允許她去勾別人的手臂,這算不算嚴以律人、賞以待己?
  
  明知道是實情,可聽溫柔親口說出她是因為顧鎧焄才願意留下來幫他,頓時,他呼吸不順,憋住氣,倏地轉過頭,對上她的眼睛。「你!」
  
  「愛新覺羅先生,對不起,這個世紀跟你住的時代有很大的差距,你光是在網站上搜尋,是找不到真實資訊的。
  
  「就像你在網路上看過無數穿著清涼的美女,卻無法忍受我裸露雙臂,就像你看過許多韓劇,裡面的男女摟摟抱抱、親熱相依,你覺得理所當然,卻無法容許有人在你眼前親近。
  
  「差別在哪裡?一個是虛擬情境、一個是真實環境,好了,我還是要照原計劃出門,你打算跟我一起出門,還是留在家裡發莫名其妙的脾氣?」她再激他一次,聰明的話,最好趕快順著梯子爬下來。
  
  她居然說他發的是莫名其妙的脾氣?她把他當小孩子嗎?他不是!別開頭,胤禟說:「不去。」
  
  「好。」她也不說廢話,輕飄飄撂下一句,「您忙,我不吵你。」就準備轉回房間,她的加油卡放到哪裡去?
  
  「你不准出門。」他落下恐嚇。
  
  她不應,只是回頭對他笑笑,讓他充分理解,恐嚇在她身上破功了。
  
  「你不可以出門,如果一意孤行的話,你的紅利……」胤禟從硬恐嚇轉為軟恐嚇。
  
  「哼」她終於應上一聲,只不過有應比沒應還糟,那態度擺明忤逆他到底,離去的步伐不曾稍停。
  
  「我現在心情不好,如果要逛街……下次再去。」望著她那固執的背影,他不得不放軟身段。
  
  溫柔還是沒回應,這次連回頭丟個冷笑都省下來。
  
  「今天,不適合出門。」他已經詞窮,卻還是逼著自己說上兩句。
  
  她走進房間,之前他用重重的關門聲表達自己的怒氣,而她也關門,卻只是輕輕的聲響,所以她沒生氣,所以她壓根……不在乎他的怒氣?
  
  這個念頭讓胤禟壓下去的怒火又被挑起。
  
  從來沒有女人這般忽略他,向來女人只會把他的話當聖旨,他只需一個眼神就能讓女人化為繞指柔、匍伏在自己腳邊,而溫柔,非但沒把他的話聽進去,還說一句辯一句,好像他有多淺薄無知。
  
  他為什麼要受這種待遇?他是堂堂的九皇子,只有旁人對他卑躬屈膝的分,哪有他對人軟言相求的理兒。
  
  最最讓他憤然的是,她不在乎他!
  
  她從沒在乎過他,他之於她只是責任,她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對顧鎧焄負責,她在乎顧鎧焄遠甚於自己。
  
  這個認知宛如在胤禟的心頭澆上沸油,狠狠地炸過一通,心痛在牙齦間,卻讓驕傲阻止著,說不出口,他想跳腳、想揍人,想把溫柔抓出來狠狠搖昊,好讓她正視自己。
  
  可就算她正視自己又怎樣?她心裡沒有他,眼裡沒有他,很快的,連生活中都沒有他,沒有他這個想法,教向來充滿自信的他,心底產生恐慌……
  
  溫柔回到房間,長吁一口氣,先找到加油卡塞進包包裡,起身欲往門外走去,想了想,又繞回床邊,因為逛街的心情沒有了,只覺得沉重。
  
  說不出來為什麼,一顆心蕩到谷底,沉沉的、重重的,像是誰在上頭壓著大石頭。
  
  拿出幾顆魚食喂小鬥鬥,她捧起斗魚問:「沒事和食古不化的老祖宗賭氣,我是不是很無聊?從他的角度看來,我和孝文的舉止也許就是嚴重到需要去浸豬寵的啊,我幹麼為他隨口一句淫蕩而生氣?」
  
  她又不是沒聽過更難聽的話,沒人要的、雜種、私生女……各種難堪的字眼,明裡暗裡,她承受的還少嗎?為此同九獸發火,沒意義啊。
  
  「對,根本沒意義,我不需要在乎他怎麼想,反正他很快就會離開這裡,我只要記住他欠我的錢,一一向老闆討回來就是。」
  
  沒錯,就是這樣。
  
  他和她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他們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裡,有截然不同的態度與觀念,這樣的兩個男女本就不該有交集。
  
  只是,不小心碰上了,短暫相聚,她不該為他留心、不該為他在意,頂多再兩個月吧,兩個月後,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從此陌路不相逢,天涯無訊。
  
  她何必為他羈心,何必他不讓出門,她就乖乖待在家裡,合作度高,有賞可領嗎?
  
  溫柔放下小鬥鬥,拿起筆電,她不想待在家裡。
  
  走進客廳時,溫柔發現書房的門已經關上,她聳聳肩,再對自己說一遍,不必在意。
  
  抬起頭、挺高胸,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在而瀟灑,抱起筆電,裡面存了好幾部她剛抓下來的穿越小說,就趁這個沒得血拚的下午,啃了吧。
  
  胤禟雖然人在房間,卻拉長耳朵細聽溫柔的動向,他以為溫柔多少會把自己的話聽進耳裡,沒想到她還是出門了,一個心急,他就要衝出房間,把她抓回來……
  
  但,他在心急什麼?心急她出門會前男友?心急她拋下自己、不在乎自己?還是心急一個月的相處,他之於她,仍然什麼都不是?
  
  微微停頓,胤禟對著房門發呆,再一次,他又想起她不在乎自己。
  
  心,再度壓抑……
  
  好不容易平順呼吸,走進客廳時,已經不見溫柔的蹤影,他頹然坐進沙發,心驀地空虛,苦澀在眉眼間蔓延,他解釋不來自己此刻的心情。
  
  溫柔走了,不吵不鬧不吼叫,連胡鬧個幾聲都沒有,她和他認知中的女人相差太大,大到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掌握住她。
  
  在古代,他一個表情就能讓所有的事順著自己的心意走,但在這裡……因為溫柔的不受控,他慌了。
  
  他安慰自己,溫柔不會放著自己不管的,她會回來……可她真的會回來嗎?一絲絲的不確定在心底揚起。
  
  壓下慌亂,胤禟拿出遙控器,對著電視一按。
  
  螢幕裡出現幾個袒胸露背的女人,她們的穿著比溫柔誇張一百倍,面對男人,表現出來的是自信不是害羞,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幾百年的時光,讓男女之間出現重大改變。
  
  當知識不再是男人的專利,當男人能做的、女人一樣行,女人們開始要求互相尊重、要求公平對等,要所有他不認為女人該擁有的東西。
  
  他錯了嗎?他來到她的時代,卻要求她順應自己的價值觀,強將古代女子的觀念灌輸到她身上,強迫她順從,難道真的錯了嗎?
  
  往後靠躺,胤禟開始回想兩人之間的種種——
  
  他蹺著腿,似笑非笑說:「中午我想吃泰國菜。」那是網路上介紹的,說泰國菜又酸又辣很夠味,讓他聯想到溫柔,一個又酸又辣很夠味兒的女人。
  
  她挑眉歪嘴,心想這一隻比正牌的更挑嘴。真抱歉,她只是小秘書,不是五星級名廚。
  
  她擠出笑臉說:「我不會做泰國菜,那個超出我的能力範圍。」
  
  「我把食譜打印下來了。」他笑臉以對,非要她照著自己的要求去做。
  
  「我說,我不會」她重申。
  
  他一口氣湊到她面前,陰側惻地說:「真不明白,顧鎧焄怎麼會用一個能力這麼差的女秘書,回去之後,我該跟他提一提,換個新的好了,至於紅利部分,著實該好好的討論討論。」
  
  憑什麼?最好顧鎧焄會聽信他的話。
  
  「我想,老闆還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聞言,他笑得滿臉邪惡,低下頭,嘴巴輕貼在她耳側。「你怎麼知道,三個月後回去,穿越回來的人是顧鎧焄而不是我?說不定,我只是想去問問他提款卡的密碼。」
  
  然後,她倒抽一口氣,恨恨地抽走他手中的食譜。
  
  他贏了這回,嘗了一頓很「類溫柔」的晚餐。
  
  在穿越而來的第一天過後,溫柔再不想和他同床入睡,她明白敵不過男人的力氣,乖乖把床讓出來,自個兒睡到客廳裡。
  
  可是,他懷念能夠熟睡至天明的深夜,於是一次、兩次……乃至無數次,他在夜裡輕手輕腳、將熟睡的溫柔搬進房間。
  
  剛開始她很生氣,為什麼每次都在他的床上清醒,而且每個清晨都要迎視他那張膺足的容顏?
  
  可她能做什麼,殺人滅口?不行,殺掉一個愛新覺羅?胤禟會不會改變歷史,她不敢賭也不想賭,更何況殺了他,她哪有本事啟動時光機把顧鎧焄給接回來。
  
  說起冒險精神,她同意自己贏不過這位古代人。
  
  她只能指著他火大。「請你客氣一點,我是你的屬下,不是你的——暖床工具。」
  
  他連眉,卻笑道:「我以為你是我二十四小時的『貼身』秘書。」
  
  她的頭頂在冒煙。「對啊,還是個不支薪的秘書。」
  
  他笑笑回答,「虧不了你的,只要你繼續乖乖的待在我的床上。」
  
  他的口氣很暖昧,表情很淫邪,雖然字句並不過分,但他的臉就是會讓人聯想到黃色情節。
  
  她氣得一口氣上不來,整張臉憋得通紅。
  
  「乖,拿張借據來我簽,就寫我愛新覺羅?胤禟欠溫柔三個月的暖床費。」
  
  話的內容可惡到了極點,但她除了吐氣吸氣、吸氣又吐氣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他看著她發火、看她想盡辦法平抑胸口怒濤,再看著她松下眉毛、吞掉怒氣,睬著重重的腳步聲拿來借據,一式兩份,讓他簽下。
  
  那樣的借據在他們的抽屜裡已經擺上滿滿兩大迭,他承諾過,回到清朝時,會折合成古玩讓顧鎧焄帶回來,支付這筆欠款。
  
  她相信他會還錢,不是因為他看起來很正義,而是相信身為皇子看不上這一點點的小欠款,會在乎這麼點錢的人,是她這個沒錢沒勢的小破落戶。
  
  然後她在每個晚上自動躺到他身側,聽他說話、為他講床邊故事,然後在隔天清晨,發現自己在他懷中熟睡一夜。
  
  他又贏,讓她在自己面前低頭,一次又一次。
  
  胤禟笑開懷,他喜歡這種感覺。
  
  前幾天,她又做一頓夠嗆、夠辣,讓他胤禟深切熱愛的泰國大餐,花掉她整個上午的時間烹煮,做完菜,她親自到書房把沉迷於網路的他請出來,臉上掛著巴結笑容,態度恭謹而謙卑。
  
  他從電腦世界裡拔出頭,看著她討好的笑頗,眸光一動,「你這樣做,莫不是有事求我?」
  
  她微噎佯怒,按著腹踩腳,擺足小女人姿態說:「你當我是這樣的人?」
  
  他不置可否地看著她,抿抿唇,等待她的反應。
  
  她再度怒極,嚼起讓人想要芍剛民親吻一番的紅唇,說:「你這是在踐踏我的真心,我不過想你電腦看得太久,需要,呃……補一補。」
  
  他笑一笑,挑起眉,繼續盯著她欲蓋彌彰的表情。
  
  她被他看得憋歪嘴角,垂頭歎口氣,帶著十足誇張的沉痛表情道:「那個……其實,是、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商量。」
  
  他不回應,走到餐廳,拿起筷子進食,她為他布菜、替他挑魚刺,第一次,她表現得像個對主子忠心耿耿的下人。
  
  她趁著他吃得心滿意足時,吶吶提出建議,「你沒有去過台北101吧,挺好玩的,我帶你去逛逛?」
  
  「我去過了。」在網路上。
  
  她歎氣,卻又不敢歎得太過明顯,只好陪笑說:「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放幾個小時的假,五個小時,我五個小時內就會回來,絕對不會耽誤你的晚餐。」
  
  沒有正面回答,他說:「最近我在網路上看到一句話,「上帝關上一扇門,必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這句話耳熟能詳,不過我不喜歡,用那麼大的門來交換那麼小的窗,不符合公平原則。」
  
  「我也覺得道理不是這樣的。」
  
  「不然是怎樣?」
  
  「我認為上天若關上一扇門,必定還會為你掩上一扇窗,讓你在瞎燈暗火的屋子裡走投無路、山窮水盡,最後只能試著倒坑挖洞,看能不能找到求生門。」
  
  「對啊,說不定倒著倒著,就能倒出條地道。」她順應他的話,只求他一樂,給她五個鐘頭出門放風。
  
  「是有人可以僥倖脫身,但更多人會在倒坑途中累死,順道把自己給埋了。」
  
  好陰暗的性格,果然是混皇宮的,思想晦暗、心情鬱積,有重度憂鬱症傾向。
  
  她試圖弄明白他的意思,她沒有太好的聯想力,聯想不出來門窗、上帝和台北101有什麼關係。
  
  他似笑非笑的問:「要不要我給你一把鏟子?反正門窗都關起來了,你爬不出去。」
  
  溫柔終於聽懂了,倒抽口氣,瞳大雙目望住他,她真想告他違反勞基法、綁架員工、惡毒對待屬下……
  
  憤憤不平間,他替她夾一塊月亮蝦餅,涼涼地說:「快吃,吃飽了才有力氣挖地道。」
  
  瞬間,她像突然凋萎的花朵,全身失去力氣。
  
  他又贏,贏過一次又一次,以為只要贏的次數夠多,她將漸漸學會以他為天、對他忠心耿耿。
  
  沒想到,她面服心不服,她……不在乎他……
  
  想到這裡,胤禟心一抽,看一眼牆上的時鐘,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三個多鐘頭。
  
  那麼久了?她還會回來嗎?如果她不回來,他怎麼辦?
  
  是他的錯,他不應該用對待身邊女子的方式待她,畢竟她與她們不同。
  
  這算不算低頭?會不會折損他的驕傲?不管了,就算低頭,他也要把溫柔找回來!
  
  拿起電話,他先撥溫柔的手機號碼,通了,但沒人接,他再找出溫柔家裡的電話,接電話的是田蜜。
  
  田蜜對他的口氣一向不好,也許因為他總是欺負溫柔,而她是會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也或許因為她討厭自己將要帶走賀彝羲。
  
  他很清楚她們背地裡稱他九獸,他不生氣,認定那是失敗者的怨氣,死黨間吐一吐,有益身心,他以為自己將會一路贏下去,因此對於那些無關痛癢的批評,根本沒放在心底。
  
  但今天他輸了,輸得徹底,因為溫柔根本不在乎他。
  
  田蜜不想跟他說話,幸好賀彝羲在她身邊,及時幫他一把,因此田蜜透露出可用消息。
  
  她用落井下石的口氣說:「如果溫柔不是去百貨公司搶特賣品,搶到沒聽到手機鈴聲,就是在對你發脾氣,她脾氣不好的時候需要一杯咖啡,到你們家樓下的咖啡廳找找吧。」
  
  掛掉電話,他決定先等待,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他打了十幾通電話,她都沒接。
  
  於是他想,她不是搶特價品搶到沒聽到鈴響,而是在生氣。
  
  他心浮氣躁、緊張焦慮,滿心想的都是同樣一句——她生氣了,不回來了。
  
  在屋裡徘徊上百趟後,他再也忍不住,上網搜尋何謂咖啡廳,然後走出家門,決定一個人到陌生的地界裡闖。
  
  走進密閉的電梯裡,身邊沒有溫柔,他的心跳頻率超過一百。
  
  走出警衛室,警衛伯伯向他打招呼,他沒應,板著驕傲的臉孔往外走,心裡只有兩個詞、五個字——咖啡廳、溫柔。
  
  外頭下雨了,而且雨勢還不小,他考慮回屋裡拿把傘,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帶鑰匙出門,擰眉,不知道哪裡來的念頭讓他相信,只要找到溫柔,所有的事都可以被解決。
  
  溫柔不是無敵女超人,但他對她的依賴,已經滿載。
  
  他走進雨中,在附近來回找尋咖啡廳的蹤影,他太心急,而網路也給了錯誤訊息,因為並不是所有咖啡廳都會在門口的招牌上寫下這三個字,所以,他錯過大樓下面那間叫做「關心」的店,錯過坐在落地窗邊正專注地看著穿越小說的溫柔。
  
  他加快腳步在附近的馬路上來回走過無數次,雨水濕透他的身子和臉,他很狼狽,但天生的氣勢抹除掉他的狼狽,帥氣英俊的臉不自覺地吸引路人兩個經過的女子看著他焦躁的臉龐,忍不住上前,退疑問:「先生,你在找什麼嗎?」
  
  「我在找這附近的咖啡廳。」
  
  「哦,後面有一家「關心」,它的咖啡很有名。」女孩指指自己後方五十公尺處,再指向前方。「往前走的話,可能要經過兩條街才可以找到星巴克,如果都不喜歡,我可以用手機幫你搜尋其他的店。」女孩好心地拿出手機。
  
  「不必了,多謝姑娘。」他拱手,準備往「關心」走去。
  
  女孩笑著對朋友說:「他叫我姑娘耶。」
  
  「對啊,還留了清朝頭,又長得那麼帥,他如果不是腦袋有問題,肯定是穿越人。」另一名女孩接著道。
  
  「有可能,他會不會是雍正?」女孩說完,兩人都笑開。
  
  聽見「雍正」兩個字,胤禟候地轉身,問:「你們覺得雍正……好嗎?」
  
  雍正好不好,她們不知道,不過幾部以穿越為主題的小說,都把雍正當作男主角,在作者文筆的美化之下,雍正的形象已是古往今來的帝王中最讓人傾慕的一個。
  
  所以女孩回答,「雍正是個很了不起、很傳奇、很偉大的帝王。」
  
  「他很帥、很聰明、有魄力,是中國歷代皇帝中最讓人欽佩的。」
  
  她們說的都是小說家筆下的雍正,可胤禟不知道,還以為這是最客觀公允的答案。
  
  如果說之前他還有些不願屈服,試圖在不改變歷史的狀況下,讓他的八哥成為雍正,那麼現在……
  
  他點頭,心的一端凹了,穿越一趟現代,他的視野至此才算展開,人吶,滄海一粟,力量有限,能改變、能影響的只有自己,別無他人。
  
  快步走向「關心」,很奇怪的店名,卻也很溫暖。
  
  他在落地窗前停下腳步,看見窗內戴著耳機的溫柔。
  
  難怪聽不見手機鈴響,她注視著電腦螢幕,專心而認真,胤禟不禁鬆口氣,她看起來好像沒那麼生氣了。
  
  望向她的側臉,她的睫毛不夠濃密,但又長又捲翹,她的鼻子小巧可愛,她的眼睛不成比例的大,並且亮得驚人。
  
  溫柔是個聰明能幹的二十一世紀女性,不依賴任何人過生活,她要拿重、要成就,她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女人,他錯了,再次確定。
  
  輕敲兩下玻璃,他不確定她能不能聽見,但鬼使神差地她轉過頭,看見全身濕透的他,晶亮的眼睛索出一抹難解憂愁。
  
  他用手指就著玻璃窗的水氣,在上面輕輕寫下剛學會的英文單字——sorry。
  
  她看見了,眉毛彎出溫柔曲線,大大的眼睛洩露一抹心疼,這位高高在上的九皇子呵,居然學會低頭,這個難混的二十一世紀,為難了他高貴驕傲的心。
  
  胤禟走進「關心」,看一眼裡面的佈置,白沙發、白桌子,乾淨的空間掃除人們心底沉鬱,這裡的確是個不錯的地方,會讓人心情變好。
  
  一個帥到連男人都會嫉妒的男人,和著小提琴樂聲輕輕唱歌,他很高興溫柔戴著耳機看電腦,沒有把注意力投注在好看的男人身上。
  
  見他進門,溫柔迅速收起電腦和包包,結了帳,和他一起走出咖啡廳。
  
  她站到他面前,想對他說說:沒關係,其實我並沒有生氣,而你也沒做錯事,我們只是相隔三百年,道德觀念有重大差異。
  
  可胤禟沒給她機會說明,直接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心很大,但淋了雨,冰冰涼涼的。
  
  他說:「如果你想逛街的話,我現在就陪你去。」
  
  淋得那麼濕還要去?她搖搖頭,問:「你怎麼跑出來淋雨?」
  
  「田蜜說,你在樓下的咖啡廳,她沒告訴我,『關心』是一間咖啡廳。」
  
  「所以你在雨中到處找咖啡廳?」
  
  「嗯。」他羞澀一笑,轉開話題,「這個店名取得很好,來這裡的客人都會備受關心。」
  
  「是嗎?我不做這樣的解釋。」
  
  「那你怎樣解釋?」
  
  「關心——把心關在外面,進到裡面的客人,必須將所有的不愉快、討厭的、氣憤的心情,通通關在外面。」
  
  「所以你真的在生我的氣?」
  
  她歪過頭,輕輕一笑,「已經不氣了,想不想喝咖啡,我煮給你喝?」
  
  「我沒有生氣,幹麼喝咖啡?」他鄭重得很欲蓋彌彰。
  
  如果摔東西不叫做生氣,那什麼才算?不過溫柔沒有糾結於那個點,笑開嘴,她想,應該是田蜜告訴他,她生氣時習慣喝一杯咖啡,難怪他那麼擔心她生氣,田蜜不知道在話裡加了多少料。
  
  「放心,不是只有生氣才可以喝咖啡,心情好、想聊天、或者三五好友聚在一起,都會想用一杯咖啡來香醉自己的心。」
  
  「咖啡好喝嗎?」
  
  「試試。」
  
  他的大手在她軟軟的小手中間漸漸回暖,他緊握她,這一刻他希望可以永遠不放。
  
  「好,走吧,愛新先生。」聽看她的稱呼,他笑彎雙眉,因為生氣的時候,她喊他九獸、開心的時候才會叫他愛新先生。
  
  手輕輕壓在自己的胸口,胤禟對自己提醒:他要當她一輩子的愛新先生,再不給她不愉快、討厭的、氣憤的心情,讓她跑到「關心」,把機會送給那個唱歌的好看男人。
  
  看見迎面而來的情侶,男人替女人拿包包,柔聲對女人說話,惹得女子輕笑不停,他是個學習力很強的男性,他學了,拿走溫柔的包包、搶走她手中的電腦,雖然動作不甚流利,但同樣看見那對情侶的溫柔明白,他想試著當個有風度的現代男人。
  
  「其實,我只是嫉妒,嫉妒你和那個文旦先生之間的親密。」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和那個男人一樣輕柔。
  
  望他一眼,溫柔善意的解釋,「他不叫做文旦先生,他叫孝文,是我和田蜜的鄰居,小時候,我爸爸不要我、我媽媽又去世,我只能回鄉下外婆家,讓舅舅扶養長大,寄人籬下的生活很苦,幸好孝文總是明裡暗裡幫我……」
  
  她用很長的時間講述孝文和田蜜在自己的童年佔有多大的位置,試圖讓他理解對孝文的嫉妒是不必要的。
  
  胤禟聽進去了,嫉妒放下了,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提及她的父親她會有那樣大的反應,他很高興,這是第一次溫柔對他敞開心,第一次告訴他關於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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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5 01:28:03
第六章
  
  他不喜歡喝咖啡,但喜歡看溫柔在品嚐咖啡時的優雅與放鬆,他不喜歡逛街,但喜歡逛街時溫柔握住他的手。
  
  愛新覺羅的子孫都練過騎射,他雖懂一點拳腳功夫,但沒有賀彝羲那種飛天遁地的高深武藝,因此在賀彝羲過度緊張的叮嚀下,溫柔把他當成文弱書生,只要一走出家裡那扇安全大門,就緊握住他的手不放。
  
  尤其在他第一次看見電扶梯時露出說不出是驚異還是恐懼的眼光,讓溫柔突然想起,他只是個沒見識過現代文明的老古董,於是興起保護欲。
  
  她也知道自己緊張過度,光是拉著他坐捷運,也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緊張所致,貼合著他的手掌心會微微滲汗。
  
  他們尋了間咖啡廳坐下,各點一杯卡布奇諾。
  
  她說:「對不起,我對什麼事都有點緊張和強勢。」
  
  那是解釋,帶著道歉意味的解釋。
  
  他問:「為什麼?」
  
  「我沒有父親,是旁人口裡的私生子,我母親過世得很早,從小,我就很清楚自己是別人不願意承擔的負累。」
  
  除了知道根底的田蜜和家人外,她從未對任何人提過身世,包括正牌老闆顧鎧焄,可她卻對冒牌老闆一說再說,為什麼?因為認定他遲早要回去,這個秘密會是個永遠的秘密?唉……她不知道,也許只是興之所至。
  
  「他們虐待你嗎?」他不喜歡她故作無事的驕傲表情,好看的眉攏起,牙齒不由自主咬合。
  
  「談不上虐待,只是冷漠吧,或者該說是忽略。」但很多時候,忽略是種比苛待更傷人的懲罰,尤其對孩子來說。
  
  「那些人是誰?你舅舅、舅媽?」他皺眉,明知道在這個世界,自己沒本事替她出頭,但卻忍不住想知道是誰對她不好。
  
  她笑笑,輕言帶過。「已經過去了,我經常告訴自己,不是他們的錯,他們只是力不從心,因為生活很辛苦,而且孩子一大堆,再加上我這個負累他們沒把我趕出去已經夠良善。
  
  「等我出社會之後,每個月會寄一點錢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現在舅舅舅媽對我很好,每次回鄉下,他們都很熱情。」
  
  懂得回饋感恩的外甥女,比起只想掏父母老本的兒女,舅舅舅媽常為此歡呼不已。
  
  「不喜歡何必勉強自己。」換了他,不寄錢、不回去、不連絡,對自己不好的人,他連一眼都不會施捨。
  
  「我沒有不喜歡,不管怎樣,要不是他們給的幾口飯,我活不到現在。」
  
  「寬宏大量不是好事,有時候無謂的好心反而會令自己身陷險境。」尤其在宮圍裡,沒見過權力鬥爭的溫柔不懂,一路走來的他心知肚明。
  
  溫柔微笑,把他帶著警告意味的評論丟到腦後。她明白他所講的,因為最近才看完一部宮斗小說呢,不過,那終究不是她所處的世紀,當娛樂看看就算了,入戲太多,並不聰明。
  
  「不管我想要什麼東西,都必須靠自己的力氣爭取,當我費盡千辛萬苦,握在手裡的東西不管是大是小,都格外小心翼翼,因為我經常會恐俱到口的肥肉轉眼就被人搶走。」
  
  經驗造就她的強勢,讓她下意識想把身邊每件事都掌控在手心。
  
  他一笑,終於明白為什麼溫柔對錢斤斤計較,在她眼裡,那些是她拚死拚活爭來的肥肉吶。
  
  見他笑,她才想笑呢。
  
  人要滿足生理,才會發展到心靈層次,如果連基礎溫飽都不可得,誰還會去追求至高權利?他啊,是飽漢不知饑漢苦。
  
  「信不信,我曾過過你這樣的日子?」
  
  她抬眼,接觸到他的精銳眼神,搖頭。「我以為皇子衣食無缺、養尊處優,只有你從別人口中搶肥肉,哪有人能從你口中搶肉的。」
  
  見她滿臉的不苟同,胤禟微慍。「你不信我?」
  
  她聳肩,不發表觀點。
  
  「你以為我和八哥、十弟、十四弟愛結黨、愛爭?你以為皇家是什麼?皇家就是成王敗寇的凶險地,你不踐踏別人,別人便要來踐踏你。
  
  「蘭陵王不爭,最後被昏君一杯毒酒葬送人生,李煜不爭,他的皇后淪為宋太宗的縱慾工具,你讀過那麼多歷史,不會不知道,武則天為權位殺女拭子,李世民為龍椅屠兄滅弟,楊廣陷兄長、滅親父,他們為什麼要爭,難道那個至高無上的權力,真的比親情更可貴?是因為他們明白,不爭,慘遭橫禍、身首異處的人將是自己。
  
  「如果不是害怕自己被人拿捏在掌心,如果不是因為害怕下半輩子將在戒慎恐俱中度過,我大可放下一切,去做自己喜歡的事。」胤禟說得振振有詞。
  
  溫柔想起才看過的小說,有幾句話寫得真好:皇子們的人生,重重城府、步步玄機,生命中充斥權謀算計、勾心鬥角,婚姻淪為籌碼,親情愛情之於他們而言,不過是殉葬品。
  
  緩慢搖頭,她不知該說什麼。
  
  「你不認同我?」
  
  不認同他的人多了,可溫柔的不認同卻讓他如梗在喉,嚥不下、吐不出,胸口像塞進幾斤沉鐵似的。
  
  「不管有再多的理由,現在你已經知道不管再爭、再奪,歷史走向已定,你依舊認為要一路爭到底,才不會被人拿捏在掌心嗎?」
  
  她的話噎了他。
  
  可不是嗎?一路挖心掏肺、拚了命爭到底,結果只是替他人作嫁,太子沒了,八哥也不如預期,到最後,他還落了個塞思黑辱名,晚景淒涼。
  
  「三皇子不爭,十七皇子不爭,那些不恨不求、不參和在這團亂裡的皇子,才是真正被保全下來的人,不是嗎?你別以為自己和十四皇子有相同的好運,可以活得比雍正久,他之所以命長,是因為他和雍正是打一個娘胎裡出來的。」
  
  娘胎?溫柔自覺得噁心,才看完幾部宮斗小說,就滿嘴古話。
  
  看胤禟沉默,她相信這些日子的電視劇和歷史資料多少改變了他的看法,只是……呵,斗魚哪有可能一下子就變成大肚(度)魚。
  
  「我不能指揮你回到過去後該怎麼做,但相交一場,我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壽終正寢,老闆常說,商人會忖度時勢、會隱忍、會找到最好的時機點為自己創造最大的利益,而他只會考慮眼前的快樂,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所以他不適合營商,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是個成功的商人,那你定會明白怎麼做才是對自己好。」
  
  方才因為她的不苟同而慍怒,現在,卻因為她一句「相交一場,我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壽終正寢。」而開心。
  
  原來她並沒有他想像中那樣不在乎,原來她事事與他對槓,是因為擔心他在奪嫡之爭中傷了性命。
  
  糟糕,他越來越喜歡她了,如果不是時光機沒辦法同時載三個人,他想帶她回去,用金山銀山、用續羅綢緞、用珍諾美食把她養起來,讓她再不擔心嘴邊那點小肥肉被人搶走,不必把自己偽裝成雌虎,更不必擔心身邊事不在掌握中。
  
  怎麼辦?怎樣才能把她帶走,讓她分享他的身份尊榮?
  
  用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和顧鎧焄交換這個萬能的秘書姑娘,再求他來回一趟古代,把人給送過來?
  
  望著他不明所以的微笑,溫柔不由自主地跟著咧開嘴角。
  
  她知道他的笑容有很大的感染力,知道他帥到讓人別不開眼睛,帶他上街不過幾次,就有經紀公司找上門,如果不回去當皇子,她相信,在這裡他也可以混得很好。
  
  只不過啊,當偶像明星哪有當皇子尊貴,對許多人而言,驕傲尊嚴是可以用命去交換的東西。
  
  但她不一樣,對現實而自私的她來說,尊嚴比不上一筆定期存款,為了要過得好、過得安全、過得自在,她不介意折腰低頭。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等我回去後,我讓顧鎧焄送過來。」突然間,他很想用自己的能力給她一份禮物。
  
  「這樣吧,你把這輩子用不完的金銀財寶藏在某個地方,繪製一張價值連城的藏寶圖給我?」她揚起眉,一副見錢眼開的模樣。
  
  「萬一這三百年裡面被人挖走,你要那張圖做什麼?」
  
  「說得也是,滿清末年為了軍備,各地軍閥什麼寶都挖,聽說連慈禧太后的墓都敢挖開。」屍骨還被拖出棺外,有夠慘的啊。
  
  「所以,要不要換個主意?」
  
  「把你在這裡吃的喝的用的花的,回去折換成黃金,讓老闆帶回來吧。」
  
  「這麼客氣?」
  
  「貪心過度,到頭來什麼都拿不到,才慘。」
  
  她又不是沒讀過金斧銀斧的故事,人生啊,小心經營總沒錯。
  
  不過下一刻她還是笑得滿臉賊兮兮的,湊近他輕聲說:「當然,如果九爺覺得這段日子小的伺候得還不錯,多賞點小費,我也不會太計較的啦。」
  
  她又犯噁心了,「伺候」、「賞」呃……溫柔全身起雞皮疙瘩,國中老師沒說錯,讀爛書比不讀書更糟,瞧,她的身心不是已經遭受影響?
  
  胤禟失笑,要好處就喊九爺,這女的現實又勢利,一聽到錢,眼底就浮上貪婪和小氣,偏偏他就是喜歡,怎樣?
  
  他伸過手,她狐疑的看他。「做什麼?」
  
  「咖啡喝夠了,去逛街。」
  
  她笑,因為打心底明白,他才不愛逛街,他喜歡的是逛街時她臉上的笑容。
  
  又經過一個月,他們相處得越來越好,胤禟漸漸懂得尊重現代女性,懂得用錢只可以擄獲她的表面笑容和順從,卻獲不了她的真心。
  
  他在網路上找到無數筆討論兩性的資料,韓劇、偶像劇一出看過一出,那些東西雖然浪慢得很不實際,但之於愛情,他不過是小學生等級。所以就像各地的小學生那樣,只能在電視裡面模仿愛情。
  
  不過,他模仿得很高竿,讓從未受過寵愛的溫柔,有了幸福感。
  
  前天,他買一瓶紅酒和一堆玫瑰攏,對她說:「生日快樂。」
  
  溫柔感動,但不是感動他的細心安排(如果折換成現金,她肯定更加感動),而是感動於他知道她的現金存款已經花到底,不得不動用定期存款,她心痛至死,於是他花好幾個晚上模仿顧鎧焄的簽名。
  
  見他因為她的心痛而努力,這樣的憐惜,會說服無數不相信愛情的女人同意愛情存在。
  
  像上星期,她月經來,肚子痛得要死要活,臉色慘白、冷汗直冒。
  
  從未單獨出門的胤禟,慌亂到忘記現代社會有種叫做手機的東西,他飛快的下樓、用不純熟的技術駕駛她的小紅車,把賀彝羲給接過來。
  
  然後親手為她熬藥、替她煮紅豆,還在夜裡輕拍她的背,告訴她許多童年往事充當床邊故事。
  
  像上上個星期,董事長帶著董娘出現,她才曉得上次自己和顧鎧焄,去談的案子出了差錯、被退回來。
  
  雖然兩人還在休假,董事長卻要他們去和對方公司談判。
  
  董娘當然不會責怪他們,但公事公辦的董事長可沒這麼好過關,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根本沒有能力,所有公事全是她一手包辦,因此,他的指責對像當然是她,口氣嚴厲、表情肅竅,好像她犯下的不是小錯,而是殺頭大罪。
  
  一旁胤禟越聽越生氣,挺身把她護在身後,冷聲道:「總經理是我,該負責任的怎麼會是個小秘書?父親,你是不是弄錯對像?」
  
  「如果你負得起責任,我需要這麼辛苦嗎?」董事長反唇相稽。
  
  胤禟嗆起冷笑,「如果我無能,父親是不是應該反求諸己,養不教、父之過,您是怎樣教兒子的,讓我到了二十八歲,還沒有負責任的能力?」
  
  他的態度很差,卻字字句句踩到重點上,董事長沒想到他會這般應話,一時語塞。
  
  顧鎧焄熬在董事長眼裡跟廢人沒兩樣,長期的忽略與鄙視,造就他的懦弱無能,他不敢與父親、長輩相抗衡,遇到事情只會躲在母親或秘書背後,沒想到今天居然敢為她說話,當然大大出乎董事長的意料之外。
  
  好半天,他才開口,「好啊,你翅膀長硬了?」
  
  「父親不希望我翅膀長硬嗎?還是其實您希望我一直生活在您的保護羽翼下?」又是短短幾句堵上董事長的嘴。
  
  董事長臉帶怒意,丟下企劃書,恨恨道:「行,你那麼厲害,就去把這件事情給我搞定。」
  
  說完,他拉起妻子往外走,嘴角卻不經意洩露出一抹笑意。
  
  董娘看見,溫柔也看見了,她有點頭大,因為這個摟子搞得不是普通小。
  
  但接下來三天,胤禟不眠不休研究這個企劃案,有許多英文字需要她的幫助,就這樣,在兩人的通力合作下,把事情給解決了。
  
  這件事董事長對兒子另眼相看,問他想要什麼獎賞,他酷酷地丟下了一句,「往後請父親記住,公事沒辦好,是兒子的責任,請不要責備溫柔,秘書的工作只有打字、安排行程和端咖啡。」
  
  幾句話,溫柔多年的心聲總算有人聽見。
  
  沒錯,她就是個小秘書,不是總經理、更不是保母,他們不該「軟土深掘」,認定她是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的機器人。
  
  她好想給胤禟拍拍手、給他放煙火,告訴他: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是偉人、是聖賢,是上天派來解救我的大天使。
  
  胤禟的口氣很硬,習慣威權的董事長硬著脖子接了句,「如果你扛得起來,我需要去找一個秘書替你負責任嗎?」
  
  「就算我扛不起來,她也沒有義務幫我扛,她做了太多不該是她做的事,難道因為她柔弱好欺、不擅爭取,你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那是她的本分?三份工作、一份薪,堂堂大公司的老闆竟連小職員的薪水都要佔便宜,這間公司還能開多久,值得商榷。」
  
  兩個人對峙的結果是——她的戶頭裡多了兩百萬現金。
  
  哦哦,多年沉冤終得昭雪,她能不被胤禟給深深感動?
  
  就這樣,他每天給她一份驚喜,不知不覺中,早習。質被依賴的她,依賴上這只遠古九獸。
  
  她沒想過在古人身上尋求安全感,他自動給予,她沒想過向他要求信任,他卻不吝惜付出,她沒期待過他對自己寵愛,他卻越寵越過分,然後一天天過去,她和田蜜一樣,有著說不出口的惆悵感。
  
  三個月的約定日期,就擺在那邊。
  
  她明白,胤禟不可能放棄皇子身份,不管能不能改變歷史,那裡都是他能自由揮一握的時空,在這裡,他綁手綁腳,並且失去所有屬於他的尊敬崇拜。
  
  此外,顧鎧焄還是得回來當她的廢渣老闆,喜歡歷史不代表他喜歡留在歷史裡面。
  
  趴在床邊,溫柔心不在焉地翻著穿越小說,每個從現代穿越到古代的女子,都能憑借自己的能力,在古代混得風生水起,換了她,她能嗎?
  
  她雖不是那種事事依賴旁人的女生,習慣自己張羅所有的生存事宜,可是別忘記,即便是能力超強的商人皇子,到了全然不同的地界,一樣無能為力,他不能工作、不能賺錢、不能發揮自己的能耐、走到哪裡都需要依靠她這個小秘書,何況是她,更何況他所屬的那個世界對女人很不公平。
  
  在這裡她可以臍手服足、靠自己闖下一片天地,在那裡呢?女人能夠憑借自己出頭天?恐怕不能,說不定到最後,她的世界會一縮再縮,縮到只剩下胤禟眼皮底下的三寸地。
  
  小說,終究只是小說罷了。
  
  「溫柔。」
  
  她抬眼,對上剛進房間的胤禟,除了那一回外,之後他表現得像個君子,雖然躺在同一張床上,卻不再有過分的肢體接觸,她自然不知道他忍得有多痛苦,只知道自己喜歡上睡前和他的聊天時光。
  
  從他口中,她才明白一個皇子心底竟有這麼多憋屈,當自己的性命成為別人的眼中釘,當母親沒有足夠的力量維護自己,當皇帝對他的看重不如其他兄弟……
  
  他說,環繞三面的東西六宮一片脂粉凝香,是女人施展陰謀與陽謀的戰場,雖然看不到硝煙,卻能在轉瞬間讓人命消失於無形,他說那些暗裡的仗,比明槍實刀更教人心力交瘁。
  
  她問:王位真有那麼誘人?
  
  他答:不是王位誘人,而是我們從一出生便被教導「競爭」,爭贏了,權勢尊貴盡摟在手裡,爭輸了,不過是生命重新來過一輪。
  
  她說:沒有權勢尊貴,人可以活下去,但沒了命,便是爭來至尊王位又有何可羨之處?便是山河多誘人,至尊權勢多誘心,可你也知雍正坐那十三年的龍椅,沒有過一日的舒心吶,依我看,身強自明、無事無憂、阮囊不缺、閒來三五好發下棋飲酒、死時無痛無病,才是真幸福。
  
  他笑她沒出息。
  
  她搖頭,這世界就是出息的人太多,才會把地球弄成現在這般。
  
  電腦被發明出來,從此人們躲在家裡不出門,阻斷了人際發展,電玩被發明出來,卻製造出許多有精神障礙的宅男,原子彈被發明出來,一口氣讓長崎、廣島幾十年長不出一株草;推展時尚,讓大自然受到高度污染和破壞……倘若世界上沒有這些出息人物,說不定現在的北極冰川還像古時候那樣。
  
  她總有話說,而他總愛聽她辯駁,他以為女人只可以嘮叨些瑣碎小事,沒想到只要給子相同的環境,女人可以同男人勢均力敵。
  
  溫柔挪挪位置,胤禟坐到床的另一邊笑得很歡。
  
  她看著他問:「你在笑什麼?那麼開心?」
  
  「我在網路上看到一段話,覺得很有意思。」
  
  「什麼話?」
  
  「他說,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有爭鬥的地方就是江湖,所以不管哪裡都是江湖。」
  
  「沒錯啊,我出門倒回收垃圾,兩個回收的阿嬤和阿姨吵起來,她們拿著空酒瓶,一面理論一面揮舞,聽說是阿姨佔了阿嬤的回收區域。你看,連撿破爛都要劃出個地盤,你別過界,敢過界就拿命來拚,那也是江湖。」
  
  「政壇是江湖、商場是江湖,雖然用的不是刀劍,但脫離不了鬥爭二字。」
  
  「可不,皇宮也是另一個江湖,只不過那裡比較高級。」
  
  「為什麼?」
  
  「因為裡面的人全都玩暗器。」溫柔說完,他大笑。
  
  胤禟拿起她看的小說。「不是告訴過你別看這些,他們把宮廷生活寫得太完美了。
  
  「不湊一點甜美到心底,每天聽你說那些血腥畫面,要作惡夢的。」
  
  「才聽聽就要作惡夢,萬一身歷其境還得了。」
  
  「千萬別,我的心臟不夠好,如果要我去後宮,那不如給我一條白絞、二兩砒霜、三杯鶴頂紅結了。」
  
  看她認真的表情,他揉亂她的頭髮,一手攬過她,不說她心臟夠不夠好,便是他心臟夠強,也不願意她進那個後宮受苦。
  
  「鶴頂紅很貴的,一杯就能結束你的小命,用不著浪費三杯。」
  
  「我說過是我要喝的嗎?」
  
  「不然呢?」
  
  「因為沒本事玩暗器,本人只好用一條白絞上吊,但臨死之前先用砒霜毒死滿朝文武,再拿三杯鶴頂紅把皇帝、皇后、貴妃娘娘這種大咖搞死,他們一死,那群沒人養便活不下來的後宮女子,只好投井的投井、跳湖的跳湖,大家手牽手、心連心,同舟共濟奔向黃泉路。」
  
  連死她都要成群結隊?「幹麼弄到這麼大場面?」
  
  「一群人潔浩蕩蕩的,有伴才不會害怕呀,何況鬼差見一口氣那麼多生意上門,說不定會給我特優價。」
  
  「你把所有人全弄死了,這樣還叫做沒本事玩暗器?」
  
  「當然,有本事的話,那條白絞就直接賜給皇太后。」
  
  「你啊,光會說狠話,本質就是一個沒出息的。」她若是出息,怎會被董事長一壓搾就是三年。
  
  「對啊,沒有一顆出息心,只好養張出息嘴。」她舉雙手同意他的話。
  
  「沒關係,我有出息,跟在我身邊虧不了你。」
  
  她笑,心底卻合上一絲苦澀。怎麼跟啊,三個月就快到盡頭……
  
  胤禟像是沒看到她的表情似的摟過她的頭,告訴她,排除那些險惡的爭鬥外,古代的天空和這裡有很大的不同,山青水明,連空氣中都帶著淡淡的清甜……
  
  他是商人,有很好的口才、很好的談判能力,短短幾句便能讓她對古代生活嚮往不己,何況是整個夜晚的深度說明?
  
  這個晚上,她夢見他的王府,小橋流水,綺戶低簷,美得令人醉心的屋子裡,有他燦爛的笑顏。
  
  晚上的風雨有點大,聽說颱風快進來,今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颱風一個接一個,三不五時還搞一個正常人聽不懂的籐原效應。
  
  颱風來,氣溫驟降,難得不用開冷氣的夜裡,溫柔縮著腳窩進沙發。
  
  她從來不喝茶,一來茶葉很貴,二來台灣茶大部分被陸客高價買走,一不小心就會喝到高農藥的越南茶,為省下這層擔心,她頂多喝喝加入天然香料或天然檸檬酸的罐裝烏龍茶。
  
  可她的吝惜對喝。噴高級貢茶的胤禟來說,有點辛苦。
  
  對汽水的興奮不過短短幾天,胤禟就膩了那個味兒,說是怎麼也比不上溫潤的茶水,為了他挑剔的嘴,兩人特意跑趟茶山,買十幾斤新茶葉。
  
  為吃這樣千辛萬苦,她覺得很累,但對於還不習慣把一分鐘當一小時使的古代人,覺得為吃多花點工夫理所當然,民以食為天嘛。
  
  又找到一個現代人和古人的差異,她益發相信,穿越絕對沒有小說裡寫的那麼簡單。
  
  吃過飯,她一動不想動,抱著枕頭歪在軟軟的沙發裡,手指頭無意識地轉著電視遙控器。
  
  有近百個選擇,可是轉過來轉過去,都找不到好看節目,真是奇怪,小時候舅舅家只有三台,每一台都覺得好看到不行,現在選擇變多,卻覺得沒有一台符合自己的心意,是因為隨著年紀增長,見識多、心也廣,還是她已經無法感受微小的幸福快樂?
  
  胤禟端來兩杯茶,一杯遞給溫柔。
  
  她看著他,心想:力主君子遠庖廚的九爺,怎會勞動自己的十根手指頭?盯住他,她懷疑茶裡被下藥。
  
  說實話,她的眼光純為挑剔,他早已為她做過許多許多,多到偶爾她會忘記,他來自古代,是個自認身份血統比別人高貴的大男人,忘記他的腦子裡充斤著男尊女卑、一妻多妾,也忘記其實他對她尊重與體貼有多麼難能可貴。
  
  「你幹麼這樣看我?」胤禟在她身邊塵下。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說完,她又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居然講起文言文?!救命,近朱者赤、沂墨者黑,她這一身黑要怎麼才能洗乾淨?
  
  「哪有什麼事,聊天總要泡點茶潤潤喉。」他故作無意,看著她。
  
  「聊天?現在還不是上床的時候。」
  
  「哦,原來你比較喜歡和我躺在床上聊,好啊,我們進去滾幾下。」他作勢端走她手上的茶。
  
  他故意把一件很正常的事講得很曖昧,如果是古代女子,大概已經羞怯到爆血管,但對閱歷過無數黃色笑話的溫柔而言,小case啦。
  
  甩開手,她遞顆抱枕給他,問:「要聊什麼?你開頭。」
  
  「聊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不就是鬥爭、結黨和挑釁。」她冷哼,嘲笑幾聲。
  
  「把我想得這麼不堪?」
  
  「不然呢?我還以為所有皇子窮盡一輩子,就在做這等『要事』。」她的口氣怎麼聽怎麼憋心,好像有滿肚子怨念似的。
  
  他歎氣回答,「也沒錯,這是皇子們都在做的要事,但除了這些外,我還做一些其他的,想不想知道是什麼?」
  
  「很難猜嗎?不就是鬥雞、鬥狗、逛青樓、聽曲、溜鳥、打群架?」
  
  「喂,你對皇子到底存有多大的偏見,是哪部穿越劇嚴重影響你?我也可以做點正事好不。」
  
  「好,我錯,我閉嘴,您請接著說。」她擺擺手,諷刺夠了,可以進入主題。
  
  「我做生意,有十幾間鋪子,每年有幾十萬兩的收益。」
  
  「哇,了不起,賣什麼?」
  
  「古董字畫、金王頭面、衣帛布匹,還有幾間飯館客棧和錢莊。」
  
  「再開間航空公司,食衣住行你全包了。」溫柔給他拍拍手,矯揉造作得很欠扁。
  
  「如果那時候有飛行技術,我肯定開。」他不理會她的做作。
  
  「賺那麼多錢,康熙還不對你另眼相看?真是頭殼壞去。」好歹封他個經濟部長,大清朝還怕百姓不豐衣足食?
  
  「這話兒在這裡說說行,到我們那裡,就是殺頭大罪。」
  
  古代重士輕商,有點身份的人都不願意和商人牽扯在一起,哪像現代,會賺錢的就是王道、就是上流社會。
  
  「所以嘍,民主可貴啊,我們還可以公開罵總統腦殘呢。」她說得得意揚揚,言論自由是多麼偉大的創舉。
  
  胤禟輕笑,不同她爭辯。「在我們那裡生活也不全然沒有好處,尤其是有我置著。」
  
  「比方?」
  
  「出入有許多的奴僕跟在身旁,吃飯睡覺都有人伺候,和你說的童話公主差不多。」他合起手掌,隨意擺兩下,學魚游,意指人魚公主,那個用珍珠珊瑚裝飾整座枕園的多金小公主。
  
  「然後呢?」她斜眼瞄他,這是……勾引?勾引她想要好吃懶做的腐敗心理?
  
  「不愁吃、不愁穿,生活無憂自在,閒時逛逛街、買買東西,心情不好罵罵下人、打打奴婢,樂了,找個戲班子來府裡吹彈奏嗚;憂了,找艘舟子湖邊戲水;悶了,擺宴請人熱鬧熱鬧;煩了,關起門生事鬧房,愛做啥便做啥。」
  
  「聽起來很變態。」嘴上這麼說,可她大大的圓眼睛盈滿笑意,以打人為樂,清朝的人權問題應該拿出來好好提伐一番。
  
  「可變態得讓人挺愉快的,是不?」他笑著湊近溫柔,頭往她肩膀一靠,很偉大、很聖賢的九皇子向她撒起嬌來。
  
  「還有呢?再說來聽聽。」
  
  「我們那裡的蔬果沒有農藥問題,什麼肉類都可以安心吃,不必擔心這個病、那個病,我們的雞蛋不必強調生鮮有機,因為找不到沒機的蛋,我們喝的是最純淨的山泉水,我們的茶葉沒有農藥殘留問題。」
  
  「嗯嗯,聽起來生活環境挺好的,可是……」她歎一口誇張的氣,眉頭皺起,睛滴溜溜轉幾圈。
  
  她的「可是」把他的心吊起,他才不讓她有機會嫌棄,連忙再接再厲的說個不停。「事實上,我有想過,我們的房屋設計很不錯,獨獨廚房浴室比不上現代化設備,我打算回去後,把這裡的廚房浴室給搬過去,圖紙都打印下來了。」
  
  「哦。」
  
  她點頭,沒搭話,於是他決定加碼。
  
  「我有一個很大的庫房。」這一下,還怕打不中她的死穴?
  
  「裡面裝什麼?」果然,她的眼睛閃兩下,推開他的頭與他面對面,臉上寫看「我非常聽興趣」。
  
  「金元寶、銀元寶,古玩珍品,珠釵環珮,上好的綢布……應有盡有。」
  
  「可以把所有的元寶通通搬出來,堆成一座山讓人爬爬嗎?」她真想知道爬金山銀山是什麼樣的滋昧。
  
  「如果你想要的話,沒問題。」他的「錢山」要是認真堆起來,說不定她還沒有足夠的體力爬。
  
  「可以把金釵玉簪插滿頭,像賣糖葫蘆的拿桿子那樣嗎?」
  
  「你不怕腦袋重的話,有何不可?」她也可以把玉鐲金訓串成串,掛在身上當衣服穿。
  
  「能把那堆布裁成幾百件衣服,一天換三套嗎?」
  
  溫柔越問越認真,讓他以為她就要說:選我、選我、選我,選我和你一起踏上歸鄉路。
  
  「那有什麼問題,只消一句話。」
  
  胤禟眼底閃過得意,如果不小心喜歡上一個貪婪女人,只需要做一件事——賺錢、賺錢、賺一大堆讓她數到手軟的錢。
  
  那樣的話,你不但可以留住她的身,她也會把你的身放在她的心臟中心點。
  
  「愛新覺羅?胤禟。」溫柔坐直身子側過身,與他面對面。
  
  「怎樣?」
  
  「你講一堆挑逗人心的話,是想拐我穿越到清朝嗎?」她眉彎眼瞇,笑得花枝亂顫。
  
  他沒有迴避她的問題,勾人靈魂的鳳眼對上她的靈活大眼,笑得她的心一跳一跳。
  
  「如果我說是呢?你去不去?」
  
  她歪著頭認真看他,腦袋裡轉過千遍萬遍小說裡面的情節和對話,緩緩地,嘴角綻放出一朵魅惑人心的笑靨。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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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5 01:28:36
第八章
  
  董鄂?菀葶,愛新覺羅?胤禟的正妃,由康熙帝下旨親賜。
  
  鵝蛋臉、新月眉,微勾的鳳眼帶著一抹艷色,墨黑的發上飾著王蝶花錮、鶯鳳金步搖,藕色夾樓外置一襲蓮紅色對襟織錦長裳,上有銀線繡成的點點落梅圖,整個人有著說不出的端莊淑雅。
  
  她身後領著一群鶯鶯燕燕,環肥燕瘦各有風情,幾個孩子衝上前,稚喇嬌軟的嗓音對著胤禟喊著阿瑪,小孩的聲音是天賴,可溫柔聽進耳裡,心猛地墜入深淵。
  
  了不起啊,好好的小秘書不當,跑來這裡當小三?她還真是瘋狂。
  
  她很後悔、超後悔,是哪個笨蛋說的,愛情本就任性,不該做太多的計算和考慮?是誰說,錯就錯有什麼關係,豁出去一回會怎樣,天底下本來就沒有人可以一輩子穩穩當當。
  
  大錯特錯!不算計、不考慮,如履薄冰的愛情會教人戰戰兢兢。
  
  雖然天底下本來就沒有人可以一輩子穩穩當當,可也不必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承受無止境的災殃啊。
  
  誰能緊繃神經過一輩子,誰可以對愛情危機視若無睹,這樣的愛情豈能長久?
  
  是哪個笨蛋說錯沒關係的?有關係,分明有關係的呀,因為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溫柔喉間像被人塞了顆雞蛋,嚥不下也吐不出,只能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家和樂,那裡,沒有她插足的空間。
  
  「呼……」她緩慢吐氣,那兩扇雄偉皇宮大門不是他的世界,這一群家人才是他的世界,環顧全場,看誰都是模糊一片,獨獨他,清晰得讓人顫抖,彷彿置身於不真實場景,她閉眼、張眼,盼著時光篩過,濾掉所有虛幻浮景,再次清醒,她已經回到家裡一那個很狹小、很熱,但很溫馨的小公寓。
  
  掩住雙耳,隔看掌心,喧囂聲漸淡,一股越來越強烈的孤獨滋生蔓延,她……
  
  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像被鹽酸潑了似的,胸口一陣陣猛烈抽痛,溫柔垂下頭,眼底滿是落寞,不管是陰錯陽差或因緣巧合,她終是做了個天大地大的錯誤決定,不論想不想、願不願意,苦果終得自己親嘗。
  
  田蜜說,只要愛情在,再大的逆境都為難不了女人心。
  
  可,他的愛情分給那麼多女人,她真的擁有他的心?這一刻,她懷疑他對她是真愛或只是感到新奇?他是不是有收集女人的怪癖,而她,不過是他從二十一世紀帶來的紀念品?
  
  懷疑興起,心紊亂,她再無法做出理性判斷,悄悄地,溫柔挪開腳步,她想奪門而出,逃離她誓死追隨的愛情。
  
  胤禟抬眉發現她的舉動,目光一轉,他搜尋到溫柔眼底的懊惱,她後悔了?
  
  在看見他的家人後惱悔?她想躲開自己,拋棄誓約?她不要他了,因為發現他有妻妾?
  
  微笑凝結,伸手,他沉聲道:「溫柔,過來,我給你介紹我的家人。」
  
  家人?說得真好,他們是他的家人,那她呢?未來的家人?她的身份是什麼?
  
  平妻?小妾?通房?
  
  她不懂,他身邊已是千嬌百媚、奼紫嫣紅,為什麼還要一個溫柔來湊數?
  
  沒有搖頭,但她雙腳下意識往後退。
  
  她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她雖然知道那些宮斗使倆,卻無法融會貫通,要她同一群女人鬥,贏面太小,她是個完美主義者,明知絕對失敗的事,不願隨意插手。
  
  這個他游刃有餘的世界,她卻施展不開手腳,不管是現代或古代,他們就是無法融合的男女,總會有一人哀一人喜,順了娘意、逆了爹心。
  
  窒息、後悔、怨恕,負面情緒讓她無法自在呼吸,他是她的災難,她得逃,跑得遠遠的,躲到看不見他的地方。
  
  「溫柔。」他的聲音裡多出幾分恐嚇。
  
  抿唇,與胤禟對峙著,她固執貼著門,繼續往外挪移。
  
  胤禟的妻妾們看著溫柔居然敢違逆王爺心意,眼底滿是無法置信,看見王爺臉上的怒氣一寸寸往上攀升,她們下意識縮起身子擠向角落,就怕王爺氣急敗壞,把怒氣發洩在自個兒身上。
  
  王妃看一眼溫柔,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不過是個不懂屈從上意的鄙俗女子,竟能將王爺留在別苑多月,是貪圖新鮮?可不是,王爺本就是那副性子,否則怎會時時挨皇上怒責,說他不務正業。
  
  董鄂氏巧笑倩兮往前走幾步,一手貼上胤禟手臂,柔聲道:「王爺別惱,妹妹方回王府,定是被咱們一大夥人給嚇著,待臣妾去勸勸。」
  
  他沒應聲,雙眼緊瞅住溫柔的視線。
  
  她敢躲、她敢逃?這裡是他的勢力範圍,不是她熟悉的台北市區,他再不會像過去那樣無能為力。
  
  王妃走到溫柔身邊,拉起她的手,柔言道:「妹妹既已進了王爺府,咱們就是一家人,你放心,姊姊不是個善妒的,瞧,這裡的姊妹們都處得很好呢,以後你就安心住下來,咱們和和樂樂過日子,好不?」
  
  她的手心很柔軟,但指間的護甲冷硬尖銳,握住溫柔同時,護甲重重地在她手背刮出一道印子,這不是下馬威、而是警告,警告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要逾矩。
  
  疼痛乍起,溫柔反射地甩開她的手,猛然抬頭,與董鄂氏凌厲眸子相接觸,那個……不是眼神而是刀子。
  
  原來這就是手段,不動聲色便讓人膽顫心寒。
  
  舌間合膽、心底一陣痙攣,無法過遏的顫慄在全身遊走奔竄,溫柔再也顧不得其他,轉身往外逃。
  
  不要!她不要和一群女人共侍男人,不要把自己鎖在這個深門大院了卻餘生,她不要自己變成董鄂氏那樣的女人,不要無真心、無真意,說笑間口蜜腹劍。
  
  她不跑還好,這一跑將胤禟的怒氣激到最高點。
  
  要追一個暈得七葷八素的女人很容易,方出大廳三五步,胤禟就追上溫柔,她一個踉蹌,被一隻手及時抓抱起,他將她頭下腳上掛在肩膀上,直奔清風居。
  
  冷冷看著胤禟溫柔的互動,董鄂氏凜冽一笑,看樣子新鮮勁兒還沒過去。
  
  她不是不能容人,若溫柔一開始規規矩矩進王府,和那群侍妾一樣懂得分寸,她倒不介意讓她活久一點,偏她仗著疼愛,竟敢把王爺給留在別苑數月,這不是硬生生打她的臉嗎?
  
  這樣的女子豈能留下。
  
  轉過身,董鄂氏掃向那群侍妾們,王爺對她們早已失去那股熱勁,這樣的女人沒有身份地位、沒有男人疼惜,不就是由她搓圓揉扁?她不介意留下她們,是自為她們沒有危險,並且,她們的存在恰恰是她賢德寬容的最好證明。
  
  故作歎息,她臉上滿是落寞。
  
  「唉,瞧王爺那股心疼勁兒,看來王爺是把整顆心都往人家身上端去了,日後獨寵專愛,咱們姊妹都沒啥指望啦。」
  
  話停,瞧向一張張滿是嫉妒的臉龐,她用帕子輕輕壓了壓唇角,掩住嘴邊的笑意。
  
  「當姊姊的,這輩子注定和這個王府綁在一起,便是孤寡一世也得認,只是妹妹們都還青春年少,姊姊不想耽誤你們,這幾日你們回去好好想想,有心想要出去的,姊姊替你們去求求王爺……」話說一半,她停頓片刻,歎口氣續道:「怕是連求都不必,那位溫姑娘定然會在王爺身上下功夫,讓王爺把你們全給休出去。」
  
  一名叫做綠媛的侍妾大著膽子上前問:「主子怎地看出王爺會休了咱們?」
  
  「傻呀,你沒看見,主子對她好言好語相慰,她竟一把甩開主子,連主子都不能容呢,怎能容得下咱們?」江夫人搶著回話。
  
  這段日子,胤禟遲遲不回府,府中妻妾望穿秋水,早已怒不可遏,今日親眼見到溫柔當著王爺的面都敢拂王妃的面子,若真讓她在這個王府裡面坐實位置,她們哪還有活路。
  
  嫉妒在心底扎根,身為侍妾,在王府裡求生存本就小心翼翼,這下子來了個這號人物,為求自保,她們還能不手段盡出?
  
  「聽說溫姑娘吐得厲害,王爺急巴巴地讓陳管事去請太醫,莫不是……才匆匆忙忙回府?」王夫人忖度。
  
  「回府?難道王爺想為溫姑娘向皇上求封號?」
  
  「才入門就這樣心急火僚的,若是再讓她生個胖小子,在王府裡怕是連主子都沒有立足之地。」江夫人上前挑撥。
  
  董鄂氏微微一笑,她才不當這個惡人。「若是王爺喜歡,咱們又能說什麼?」
  
  「瞧她那副狐媚樣,王爺怕是給迷糊塗了,日後,咱們還有安生日子好過?」
  
  「可不,若是她的孩子當上世子,咱們這群孩子還有前途?」
  
  一人一句,她們將溫柔的「邪惡」無限制擴大,人人義憤填膺,就怕自己無能斬妖除魔。
  
  見目的已達成,董鄂氏甩袖,蓮步輕移走出大廳。
  
  這位溫柔姑娘吶,她倒想看看,還能活多久?
  
  廳裡一團混亂,清風居也沒好到哪裡。
  
  大步進屋,胤禟一把將溫柔丟在床上,床上雖鋪有被子,但比起她睡慣的彈簧床依然硬上好幾倍,慣用腦子不習慣勞動四肢的她,被摔得全身骨頭幾乎散架。
  
  如果真有小孩,這一下肯定撞沒了,痛……她呲牙咧嘴,做滿一臉表情後,勉強撐起身子。
  
  她沒辦法坐直身子,因為胤禟隨即撲了上來,他兩手撐在她肩膀後方,身子強壓在她身體上,滿眼的火山爆發徵兆。
  
  「你要逃跑,為什麼?」
  
  前面是肯定句,不容她狡辯,後面的疑問句卻告訴她,如果她肯狡辯幾句,說他誤會自己,她從沒打算離開,他願意信。
  
  他的性格矛盾而複雜,即便她也在商場打滾過,卻也沒辦法理解他這種從小到大在心計中打滾、存活下來的人精。
  
  因此,暗示?對不起,她聽不懂,也懶得為此費心費力,她選擇直來直往。
  
  「我不跑留下來做什麼,當小三?侍妾還是通房?對不起,我不是那種能在婚姻中委曲求全的女人,要,就要完整、要全部,不然揮揮手道再見,自在瀟灑。」
  
  他懂她要什麼了,可他無法抹除自己的過去,更無法為了過去放棄愛情。
  
  「我會把全部的愛情都給你。」
  
  「先生,我是未來女性。」脖子撐得很累,她鬆手躺回床上,仰看身前的霸道男人。
  
  「不必提醒,我很清楚自己是從哪裡把你帶回來的。」他的聲音很冷、像凍了冰似的。
  
  「未來的女性只能接受一夫一妻。」她直點問題所在。
  
  「你要我把滿府的妻妾趕出去?她們先來你後到,不是她們的錯,你不可以這樣自私。」他怒目相向。
  
  天,換個環境,溝通竟然變成這麼困難的事,她終於明白三百年是多麼長遠的距離。
  
  「我沒說她們做錯,事實上是我的錯,是我沒搞清楚你單身與否,就貿貿然跟著你穿越,抱歉,我後悔了,是我做出的決定,我會負責到底,所以先來的留下,後到的離開。」
  
  這樣便不自私了吧,她清澈的眼瞳望向他,他看著她的眼睛,心底清明,她不是欲擒故縱而是真心想走。
  
  「你已經回不去了。」
  
  冷然目光轉換,眼底冒起熊熊怒火,像要把她吞噬,這是提醒也是恐嚇,時光機已經發動,不管她樂不樂意,都得在這個時空活下去。
  
  「我知道,但我不一定要依附你。」她只是陳述,沒有絲毫的威脅語氣。
  
  可聽在胤禟耳裡,就是清楚明白的威脅,溫柔不知道,他卻比誰都明白,自己已經無法離開她,若非如此,他不會在最後時刻決定放棄一切,留在陌生地。
  
  她的話燃起他心中怒濤,額頭的青筋跳躍,狠庚目光牢牢地鎖住她的臉。
  
  銳利目光似在她臉上劃過,絲絲寒意入侵她肌膚,彷彿有無數只冰冷的觸手指住她每寸神經,寒氣封凍,迫得她無法呼吸,驚怒交加……掌握生殺大權的九爺要殺她?
  
  「是不是非要把你變成我的,你才會明白除了我,你已經沒有別的依歸?」
  
  日斜月起,暮色漸漸游入屋內,帶著悲涼之意的秋風吹過窗子,他的聲音沉沉的,似是墜了什麼重物,燭火未燃,眼前的他有些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聞得他壓抑的低喘。
  
  她害怕、恐懼,卻也倔強,她明白,與憤怒的雄獅對峙無疑是替自己找死,可是骨子裡,她還是那個會在電視機前面批評政治的女人。
  
  倏地,一聲歎息重重滑落。
  
  「你在網路上花那麼多時間,不會不明白一夜情對我們而言並沒有太大意義。九爺,你是無法將天底下女人一網打盡的,不是所有女人都願意為了飽食暖衣的安逸生活,放棄所有。」她語重心長道。
  
  「我從沒打算將天底下女人一網打盡,我只要你,溫柔,一夜情留不下你,那就多夜情,讓你懷上本王的孩子,我會想盡辦法,將你拴緊。」
  
  受過文明洗禮的男人就是不同,甜言蜜語出口毫不費勁,只是,他說得再多再好,她已經無法相信。
  
  手被狠狠扼住,她迎上一雙蓄滿風暴的眸子。
  
  胤禟他俯下身,緊緊覆上她,兩個人的距離是如此之近,近到連呼吸都像在搶奪空氣,他不能輸,輸了這場,便將失去溫柔,他損失不起,所以即使傷她,也非得贏。
  
  他的唇要貼上那一刻,她偏開頭,淡漠道:「請相信我的能力,便是帶上幾個孩子,我也能闖出一條康莊大道。」
  
  她的話阻下他的衝動,他不懂她的冥頑不靈。
  
  「你自己是單親孩子,為什麼寧可孩子同你一樣,也不願意留下?」
  
  「你待過冷宮,知道女人之間的戰爭有多可怕,我不會打仗,也不願意變成那種女人。」
  
  「我不是皇帝,不會有兒子搶龍椅,董鄂氏治家有一套,惡毒的心機手段不曾在王府裡發生。」
  
  是嗎?她掌心的紅印還在呢,這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他都無法察覺了,怎能期待她相信他的話?
  
  她沉默別開眼,用行動表明自己的堅決。
  
  幽深的目光中閃過一抹失落,胤禟從沒如此挫敗過。「不管我說再多,你都非走不可?」
  
  溫柔不語,在靜默中點了點頭。
  
  「該死」
  
  他憤而起身,像無頭蒼蟲剮以的在房裡來回跋步,過了半晌,他走至床邊怒指她的臉。
  
  「你,想都不要想,我不會放你走,就算打斷你的腿,我都不放你走」
  
  胤禟和溫柔冷戰中。
  
  他們都認定誰先開口誰便輸,輸家自然而然要照看贏家的心意走,為了自己的未來,溫柔不能輸,而胤禟為了不讓她離開,更不允許自己輸。
  
  於是,兩人僵持不下。
  
  胤禟每晚都回到清風居,與溫柔同食同寢,像過去那樣,他並沒有卑劣到逼迫她與自己成就夫妻之實,但,他做過的承諾一定徹底執行。
  
  他說過愛溫柔便不會再愛上旁人,雖然妻妾們跟自己在先,但他的愛情已經有了歸屬人,他再無法勉強自己將就別的女人。
  
  白天胤禟在外面不停奔走,企圖說服八爺黨改弦易轍。
  
  然而,情況並不順利,不管是八哥、十弟或十四弟,他們都無法將他的話聽進去,他們一心和四哥胤禛作對到底,並且自信滿滿地認定,他們將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對於他的遊說,他們甚至取笑他,說他改變太多,說這幾個月的美人窩已經將他變成軟骨頭,還嘲諷他,是不是溫柔鄉太舒服,磨得他的鬥志全失?
  
  胤禟這時方才明白,在過去這段日子,顧鎧焄已經幫自己勸過他們,然而結論很明顯,顧鎧焄失敗了,而他能贏的機率微乎其微。
  
  歷史難變、人心難改,那把高高在上的龍椅迷惑了他們,何況鬥爭多年,他們不是沒有當過贏家,父皇遲遲未立太子,讓眾人心底多了幾分把握。
  
  他們不懂,就算到最後四哥胤禛取得最後勝利,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並沒有讓他太暢意,十三年……若不是心力交瘁,四哥怎會在壯年時期隕命?
  
  走一趟未來,許多事他不得不看開。
  
  胤禟換上一襲平民百姓的青布袍子和皂靴,手負在身後,他緩步往王府大街走去,為了兄弟間的事、為了溫柔的固執,他心思沉重。
  
  不能改變歷史、不能改變兄弟想法,他找不到方法令自己全身而退,難道,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預期中的歷史發生,無法有任何作為?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他帶溫柔回來,豈不是害了她?保護不了深愛的女子,反要害她為自己犧牲,他算什麼男人!
  
  心煩意亂,胤禟走進一間高朋滿座的酒館。
  
  甫進門,夥計連忙迎上前,滿臉笑意道:「李爺,你怎麼這個時辰才到,客人們都等不及啦。」
  
  胤禟勾起邪魅眉梢,悄聲問:「你喚誰李爺?」
  
  夥計聞言抬眉,來來回回畝視他幾眼,之後一巴掌打向自己的後腦勻,連連鞠躬致歉。
  
  「對不住,小的狗眼沒看真,您不是李爺,是我認錯人了,請原諒小的糊塗,小的立馬幫您帶座。」
  
  他點點頭,隨著夥計往樓上走。
  
  夥計一面走,一面尋話同胤禟說:「客人,待會兒您多坐一會兒,李爺很快就到了,您得仔細瞧瞧,可不是我眼拙多嘴,客人的樣貌和李爺還真像呢。」
  
  「李爺是誰?」他隨口問了聲。
  
  「李爺是這幾日才來小店的說書人,他口條清晰,模仿起人物唯妙唯肖,恰恰又長了一副好樣貌,每次他坐堂,店裡都座無虛席呢。」
  
  胤禟微微一笑,做生意的,總是兩分真話慘入八分假,虛虛實實教人摸不透,他是商人,這點小伎倆哪能不懂,夥計圖的不過是幾個賞錢。
  
  夥計領著他來到二樓雅座,他點一壺龍並和幾碟小點心。
  
  茶點上來,他拿起一塊兢豆酥放進嘴裡,口味不算好,但是在這等茶館已屬難得。
  
  輕斟一杯茶水,胤禟想起溫柔熱愛的咖啡。
  
  對了,帶回來的那些東西還沒有整理出來,回去讓管事將它們尋出來給溫柔送去,田蜜說過,咖啡能讓她放鬆心情。
  
  心底生出一計,他的笑容擴大。
  
  這裡沒有「關心」,那麼,他來為她蓋一間,讓她在午後、在休憩的時光裡,聞著淡淡的咖啡香,忘記不如意。
  
  她會慢慢習慣吧,雖執著於一夫一妻,但只要他做得夠好,她會慢慢理解,那些妻妾不過是場面,而他們的愛情遠遠超過一切。
  
  溫柔雖倔強,卻有副寬容性子,只要動之以情、訴之以理,只要他待她夠好,將自己的承諾一一做到,等待脾氣過去,她將慢慢明白,他愛她不是虛話,他心裡只有她,是真非假。
  
  那時……她便不會再計較,不會把離開他當成她的目標。
  
  想到此,眉間陰霆散去,他向小二要來紙筆,開始繪出印象中「關心」裡的白色沙發和吧檯桌椅。
  
  堂木一拍,說書人的聲音傳來,「各位看宮,昨兒個咱們說到」
  
  胤禟一面作畫、一面聽著說書人的故事,莞爾,至少有一點不是妄言,夥計並沒有誇大,李爺的書的確說得不錯。
  
  暫且停下筆墨,他轉頭望向樓下的說書人,看清李爺的容貌,微微一曬,再度拿起筆,繼續為溫柔表達真心。
  
  比起胤禟的忙碌,溫柔無聊得多。
  
  她真的變成貨真價實的米蟲,吃飽睡、睡飽吃,晚上睡、白天吃,吃完再睡、睡醒繼續吃。
  
  她原以為這種日子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生活了,沒想到才過沒幾天,她就閒得發慌。
  
  這句話有絕對的科學根據一「閒」的確會讓人產生恐慌,一件事在心底繞啊繞,轉啊轉,怎麼都轉不出有用的想法,豈能不慌。
  
  她想逃,可園子口守著兩名壯漢,而她的拳頭比人家小……
  
  她想當007,血液裡卻沒有英國人的基因,最重要的是,她的四十幾兩黃金還扣在胤禟手裡。
  
  他比她還清楚,沒錢寸步難行的道理。
  
  當然,她也不是完全沒做事,前幾日,總管果真把庫房裡的金銀元寶,在清風居裡堆出一座小山。
  
  為體恤下人的辛勞、不讓他們做白工,她在雪燕和雨楓的扶持下,登上世界最昂貴的山,結論是一略腳。
  
  那買她也興起把簪子當成糖葫蘆,插了滿頭滿腦,然後對著模糊的銅鏡嘲笑自己無聊。
  
  好玩嗎?半點不好玩,坐在前老闆家沙發講這些事時,還覺得有幾分浪慢,等實身實地歷經一遭,方才明白有些話說說就好,有些畫面想想就罷,千萬別把它弄成真。
  
  坐在窗邊,她捧著小魚缸,比較起她,小鬥鬥對新環境的適應相對良好。
  
  溫柔看了它半晌,抬起頭,迎向吹襲而來的涼風。
  
  空氣裡帶著絲絲寒意,果然是沒有經過溫室效應殘害的時代,秋天沒有老虎只有臨冬的肅殺氣息。
  
  想些有用的吧,如果不是為了保持冷戰狀態,她會向胤禟追問,有沒有找出全身而退的辦法?
  
  如果歷史記載沒有錯,康熙頂多再活十年,胤禛就要繼位,到時他們這群愛唱反調的叛逆分子,將會一個個倒大楣,雍正雖然是個好皇帝,可並不是個好兄弟,他和唐太宗李世民是同一掛的。
  
  捧高小鬥鬥,她對著魚缸說話,「你說,胤禟會怎麼做?轉移陣營,替自己謀求後福?」
  
  說完,她搖搖頭,否決自己的想法。
  
  「胤禛性格多疑,又和他們那群八爺黨作對多年,長期對峙,心結早生,他才不會真心相信胤禟轉而支持自己,要是弄到兩邊不討好,他的下場只會更糟。」
  
  如果是這樣,那麼胤禟就算知道歷史走向,他手中有的仍然是一盤死棋。
  
  「這點胤禟肯定想過,那麼他會繼續和你當同類,一路和胤禛對壘到底,只不過事先在家裡挖好地道,待死期將至,再從地道中遁逃?」
  
  話講完,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怎麼可能啊,現在可是皇權時期,而胤禟又沒有科學裝備,早晚要被抓回來。
  
  「或者身在曹營心在漢?一方面和八爺黨虛與委蛇,一方面給雍正提供金援,以交換日後一紙平安符?」
  
  她做出一堆假設,每個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重歎,甩頭搖掉滿腦子的紛亂,她把小鬥鬥放回窗邊上,拿起桌上的溫茶水。
  
  好久沒吃涼水,真懷念7-11的思樂冰。
  
  「姑娘,還在想著離開?」在桌邊做針線的雨楓問。
  
  雪燕和雨楓是胤禟派來清風居伺候的婢女,雪燕長著一張親切的圓臉,眼睛瞇瞇的,嘴角處有一顆可愛的小紅痣,雨楓身形較為瘦削,柳眉細眼,但眼神炯亮,充滿智慧。
  
  如果不是她們肩負著獄卒角色,她會更喜歡她們的。
  
  溫柔輕歎,「能不想嗎?」
  
  「王爺待姑娘是極好的,倘若姑娘心寬,定能感受到王爺的用心。」雨楓望向她,意有所指。
  
  她搖頭,手指在桌上輕畫。「我以為自己是極其現實勢利的女子,以為為五斗米折腰是理所當然,但我錯了,有哪隻鳥兒會願意在翅膀細上真金白銀,從而失去翱翔快樂?人亦如此,只求有顆詡詡自得的心,能純粹、自在、充實地活著。」
  
  雖是說給雨楓聽的,卻也盼著她將話傳到胤禟耳裡。
  
  「只要姑娘死心塌地留下,不再他想,王爺自然不會拘著姑娘。」
  
  「寧做天上孤鳥,不做地上妾小,天底下任何東西,只要埋頭努力就會得到,唯有人心難捉摸,我不是非要男人不可,但要,我就要最好、要專注、要唯一,在愛情婚姻裡,我無法委屈自己妥協將就。」
  
  語畢,她但願胤禟是個說理的主兒,能明白她對愛情的堅持。
  
  「姑娘,江夫人和王夫人來訪。」雪燕從外頭進來說。
  
  溫柔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穿越小說看那麼多,能不知道女人間的鬥爭多精彩?聰明的話,應該把人檔回去。
  
  猶豫間,雪燕低言,「姑娘成日在屋裡,沒個人說話也無聊,不如請她們進來說說話?」
  
  溫柔看她一眼,明白這定是胤禟的意思,他希望自己能和她們成為一家人吧。
  
  「請她們進來吧。」雪燕說得對,她很無聊,就親身做做實驗,瞧瞧妻妾之爭能有多厲害。
  
  雪燕下去傳喚,江夫人和王夫人一前一後走進屋裡,她們帶來的牌女等兩人坐定後將食籃呈上。
  
  江夫人屬美艷組的,柳眉鳳眼加上薄唇,看起來精明能幹,她讓溫柔聯想到王熙鳳,而王夫人滿臉的笑,甜甜的酒窩、甜甜的臉,有幾分網路美女的感覺。
  
  她們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可這個猜測並不正確,剛開始她也以為雪燕及雨楓和自己差不多,一問之下才曉得,兩個人都未滿二十歲。
  
  也許是沒有SK-II和雅詩蘭黛,也許是性行為過早發生,這裡的女人看起來普遍比現代女人老氣,壽命也短得多。
  
  「妹妹,早幾日我們就該來探望的,只是想著你剛進府,得歇個幾日緩過神,才有精神見我們。」
  
  江夫人一開口,便是笑語如珠,讓溫柔不禁懷疑起是自己長得好笑,還是這時代的禮儀規定開口就要把笑臉一併奉上。
  
  她拉了拉嘴角,回給對方一臉笑。
  
  見她這樣不恆不火的,王夫人補上幾句。
  
  「妹妹長得招人疼吶,咱們王爺更是捧在掌心裡了,本來嘛,初見面總得備點薄禮,可王爺幾乎把整個庫房都給妹妹搬進清風居了,想來也看不上我們那些便宜的小東西,想來想去,就做一些家鄉小點心給妹妹送來,也不知道合不合妹妹的口味。」
  
  這話口氣溫良,可多少聽得出幾分嫉妒,溫柔看她兩眼,心想:比起江夫人,王夫人的心機簡單些。
  
  「說這什麼話,姊姊們本就該經常往來,日後沒事,姊姊不嫌棄的話,就多往清風居走走。」溫柔淡淡笑開,演戲嘛,她也不是不會,既然觀眾愛看,她就配合演一場入境隨俗吧。
  
  「有妹妹這句話就行,不少姊妹們也想來探望妹妹呢。」江夫人笑道。
  
  「說實話,我剛見到妹妹時可嚇了一大跳呢。」王夫人拉起她的手,親親熱熱地說著。
  
  「怎麼講?」溫柔順應看對方的口氣往下說。
  
  「妹妹長得很像已經過世的側妃,尤其是眉字間最像,王爺可曾對妹妹提過側妃的事兒?」
  
  溫柔搖頭。
  
  「比起王妃,王爺心底更中意側妃了,聽說側妃是王爺打小的青梅竹馬,只可惜後來家道中落,最終皇上賜婚董鄂氏家。
  
  「聽說當時王爺還大鬧一場,非要同日將側妃迎進門,不然就連王妃都不娶,這簡直是狠狠煽王妃一巴掌,也因為這件事,種下皇上對王爺的心結,直到今日,皇上還一直不待見咱們王爺呢。」王夫人娓娓道來。
  
  江夫人見溫柔不接話,連忙把話題給續下。
  
  「那件事我聽過,可惜王爺再疼惜也沒用,紅顏薄命,她嫁進王府不到兩年就病死了,連肚裡的孩子也沒保住,從那之後,王爺風流成性,才有了府裡這麼多姊妹,幸虧王妃是個大度量的,否則怎能容得下……」
  
  溫柔靜靜聽著,不曉得該不該信。
  
  或許她們只是挑撥,企圖離間她與胤禟的感情,又沒有照片為證,話隨人講,她們要說像便像,要說不像便不像。
  
  也或許這件事有幾分真實性,不然怎麼閱人無數的九爺就喜歡上她,一個不溫柔的溫柔?
  
  鬧不清心裡什麼滋味,只覺得自己掉進迷魂陣裡,落了個透心涼。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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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5 01:28:58
第九章
  
  我欲將心照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
  
  起先是愁腸百結、鬱積難滅,後來經歷得多了,就像是打了麻醉針似的,非但不痛不癢,反而是醞醞麻麻的,有了騰空快感,讓人忍不住想笑。
  
  原來妻妾間日裡就是做這樣的事啊?這會兒,她又長了智慧。
  
  在江、王夫人來拜訪過後,其他的夫人陸續來過,有人送上熏香、有人送花、送茶送點心,溫柔合著笑,聽著她們一言一語說著雜七雜八的無聊事。
  
  當然也不乏口氣尖酸、語帶惡毒的,她反而不怕那樣的女子,頂多是來一個去一個,來兩個、退一雙,了不起發一頓腫氣鬧上一鬧,有院前的兩位門神,她們還不至於敢出手。
  
  她比較害怕的是「別有深意」的那種,她們說的每句話,逐字去檢查都沒錯,可萬一她真聽進去、真照做,鐵定就惹上大禍。
  
  半月前,她們說王妃邀大伙見賞花,約好一人做一道菜,大夥兒齊聚一堂、好好樂樂,推拒不了,她只好應承下來,答應做一道紅燒肉同眾姊妹湊湊趣兒,若不是雪燕一句不經意的提醒,恐怕她就犯下「謀害王妃」的罪名。
  
  雪燕說:「王爺還沒有給姑娘正名,倘若姑娘貿然出席,怕是會違了規矩,到時,女人間的閒言碎語怕是聽都聽不完。」
  
  於是溫柔借口生病,推去這次聚會,不過還是讓雨楓備好一道紅燒肉送去。
  
  沒想到晚宴尚未結束,幾個夫人怒氣沖沖跑到清風居,指控她謀害王妃,說是她在紅燒肉裡下毒。
  
  董鄂氏在胤禟面前哭得淒慘無比,還說:「本想給溫姑娘添添面子,讓眾姊妹日裡與她多親近些,才多嘗幾口紅燒肉,沒想到竟會中毒。」
  
  雪燕和雨楓被帶到王爺面前問話。
  
  雨楓回話,「姑娘身子不爽利,奴婢本想親自下廚做菜送過來,可照顧得了姑娘便顧不了功夫菜,只好備下銀子請陳管事去酒樓買了一碗,那菜直接從酒樓送來的,沒進清風居,奴婢真的不知道怎會發生這樣的事。」
  
  之後一查一查,查出是洪夫人搞的鬼,她連夜被趕出王府。
  
  這些事是雪燕回來後告訴她的,溫柔明白自己順利逃過一劫,本是心驚,後來忍不住大笑,她拍拍雪燕的肩膀,無奈道:「原來小說寫的都是真的。」
  
  雪燕和雨楓一頭霧水,不明白她怎還笑得出來。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七、八日前,胤禟的三女兒掉進池塘裡,照說,髒水是絕對潑不到足不出戶的溫柔身上,可誰都沒想到,最後物證事證全指向雨楓是兇手,這下子溫柔想躲都沒處逃。
  
  偏偏胤禟不在家,誰都幫不上忙,溫柔只好挺身而出,當一回法官。
  
  她走到五歲的小格格面前,輕聲輕語問:「格格,你說是雨楓推你下水的?」
  
  那丫頭咬牙,怒氣沖沖地向跪在地上的雨楓踢一腳,嬌聲斥道:「對,就是這個賤人,我不過說了句清風居裡住著一個狐狸精,她居然同我爭辯起來,還將我推進水裡。」
  
  溫柔拉著她走到雨楓面前,刻意背過坐在堂上的董鄂氏,檔住眾人的視線,命令雨楓抬頭。
  
  「格格,人命關天,你一定要看清楚,干萬別認錯人。」
  
  格格討厭溫柔多事,恨恨瞪她一眼,指著雨楓的嘴角說:「不會錯,我認得她嘴角這顆痣,她就算化成灰,我都記得。
  
  「請教格格,是誰告訴你,推你下池塘的是雨楓?」
  
  沒想到溫柔會這樣問,她眼珠子轉一轉,看見侍立一旁的春蘭,便回答,「是我身邊的大丫頭春蘭。」
  
  「我明白了。」她鬆開格格的手,走到春蘭面前,問:「你確定推格格下水的是雨楓?」
  
  她向堂上幾位夫人瞥去一眼後,低眉斂目回話,「是的,是雨楓。」
  
  溫柔點點頭,走到王妃跟前跪下。「求王妃為媲妾作主,格格認定是清風居的雨楓推公主下水,並說雨楓化成灰她都認得,問題是……」她自得一哂,接著說:「她是雪燕不是雨楓吶。」
  
  說到此時,穿著雨楓衣服的雪燕趁勢抬起頭,同時間,她隱約聽見幾聲抽氣。
  
  「而公主下水那日雪燕並不在府內,陳管事可以替她作證。」
  
  溫柔看見董鄂氏緊握的拳頭,垂下頭,不教她看見自己的得意神色。
  
  「格格年紀小、認錯人也是有的。」
  
  「有可能,可我身邊就這兩個人伺候,那日雪燕不在府中,雨楓自然是寸步不離,倘若王妃不信,大可去去問問清風居裡頭的侍衛。
  
  「不過……我倒是認為應該好好盤問格格身邊的大丫頭春蘭,格格年紀小錯認便罷,春蘭和雨楓、雪燕一起在府裡那麼多年,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怎會錯認,若不是錯認,為什麼要往清風居栽贓?那心思從何而來,還望王妃還溫柔一個公道。」
  
  撂下話,她便帶著雨楓和雪燕回清風居。
  
  她無意把案子辦到底,更無意逼王妃找個替死鬼,她不打算在王府裡待太久,更無意與人結仇交惡。
  
  這件事情的處理,讓雪燕、雨楓打從心底佩服她,真心將她當成主子看待。
  
  但也因為這些事,讓她越來越不耐煩王府的生活,表面上是那群鶯鶯燕燕們鬧事,董鄂氏從不慘和,可誰知道從頭到尾不是她在背後下指導棋?越是厲害的人才越不容易教人看出端倪。
  
  可雨楓不認為、雪燕也不相信,她們說王妃既容得下其他女人,自然容得下姑娘,何況王爺尚未給姑娘一個名分,她斷無下手之理。
  
  那日過後,董鄂氏和幾名夫人上清風居還她一個公道。
  
  為此處死了兩個丫頭,趕走一個侍妾,小格格禁足三個月,董鄂氏還問她滿不滿意。
  
  幾個夫人冷冷望向溫柔,等著她回答。
  
  這種事,誰會滿意?她又不是變態殺人魔,怎可能因為有人遭殃而心感快樂。
  
  沈夫人酸言酸語竄出一旬,「溫姑娘好手段,進府不滿一個月呢,就弄走兩個姊妹,若是姑娘還對誰不滿意,不如挑明說,別在暗中使手段。」
  
  可笑吧,搞到最後竟是她在使手段,這個時代的是非觀還是灰白混沌。
  
  溫柔怕了,她喜歡簡單,不喜歡爾虞我詐,小說裡面妻妾相鬥的劇情很有趣,但搬進真實生活裡會讓人倍感壓力,她不愛這種日子,連一天都不想過下去。
  
  但即使如此,還是有不死心的夫人們上門,一次又一次提起那位王爺深愛的側妃,說她與她有多麼相像,有意無意地暗示著,她不過是王爺尋來的替代品。
  
  她們的話就像走馬燈似的,在她腦海裡一圈圈轉過,頓時五味雜陳,說不出的心亂。
  
  她像怎樣?不像又怎樣?
  
  伊人已逝,誰還能刻薄追究那段感情?難道真要逼胤禟指天畫地,誓言願做北辰星,千年無轉移?難道非要他高舉五指,說此心日月可鑒、天地為證?
  
  他根本就不是這樣的男人,如果是,又怎會紙醉金迷、依紅偎翠,府裡收藏一群美艷絕倫?
  
  活著的這群她都無法應付,哪還有餘力去應付已死的那位?
  
  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一走!走得遠遠的,走到看不見胤禟的世界,她將會慢慢遺忘自己曾經做過多麼愚昧的決定。
  
  只是胤禟的皇子性格強勢又霸道,一回到這裡,他再不是那個會出口對不起的愛新先生,民主人權早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如果走不了怎麼辦?他要她,她便乖乖的、無異議的當個溫良恭儉好女性?
  
  溫柔諷笑,她真不知道自己有無這樣的天分……
  
  「姑娘,想不想出去走走?」
  
  雪燕朝她走來,雨楓靜靜地在一旁收抬被她弄得亂七八糟的紙筆。
  
  說到這個書法,用慣電腦的女人怎耐煩用毛筆寫字,可是向來不服輸的她,看著胤禟留在書桌上的字,暗自決定她非要練出幾分模樣。
  
  偏偏寫毛筆是個技術活兒,得氣定神閒、心無旁鶩,方能慢慢練就,她已經習慣做在短時間內可見成效的事,寫毛筆對她而言簡直是種慢性折磨,於是經常練不到兩張,她就會忍不住火大,在其他的紙上亂塗亂畫。
  
  她不是看不到雪燕臉上的心疼,也不是不知道這白玉紙有多貴,可胤禟欺負她,她還不能欺負他的銀子嗎?
  
  「我可以出去?」她訝異問。
  
  「王爺從來沒有不讓姑娘出門啊。」雪燕笑得一派天真。
  
  「既然如此,為什麼門口站了兩個門神?」
  
  「他們不是禁足姑娘用的,而是來保護姑娘周全的。」
  
  雪燕吐吐舌頭,原來姑娘弄錯王爺的意思,難怪總是氣鼓鼓的,好像誰與她犯沖。
  
  「可是九爺說……」
  
  「姑娘便是想出門逛逛也行,只要告訴王爺一聲,他自然會陪姑娘一起。」
  
  原來是她弄錯?那天吵得太凶,她把他的惡話當了真。「既然如此,就出去轉轉吧。」
  
  見她願意出去,眼神轉過,雪燕和雨楓互覷一眼。
  
  雨楓找出一件披風,替溫柔披上,關上房門,三個人緩步往院子外走。初來乍到那天她沒看清楚,這回她才認真張望。
  
  入冬了,滿園綠樹黃了頭,就連盛艷的菊花也見幾分憔悴,時令轉換、季節更替,歲月在指縫間悄悄流逝。
  
  走出清風居的月形拱門,門前侍衛齊齊向她屈身點頭,她認真數數,有近二十名,好大的陣仗,鬧不清還以為裡頭住了皇太后。
  
  溫柔隨看雪燕、雨楓往園子裡走,只有兩個侍衛留守,其他的全跟在身後,回頭一望,溫柔想笑,又不是媽祖出巡,幹麼把場面做得這麼熱鬧?
  
  「姑娘,今兒個上午,寶月齋送來了一個新魚缸,要不回去之後給小鬥鬥換個新家?」
  
  替她搬完家不夠,還想替小鬥鬥換新環境?明知胤禟好心,溫柔還是忍不住冷笑,她啊,真是個壞女人。
  
  心底刻薄,嘴巴也跟著苛刻。「不必,小鬥鬥和我一樣,有豪宅恐慌症,比較習慣住公寓。」
  
  雪燕雖聽不懂什麼豪宅公寓,可姑娘的口氣那樣明顯,她聰明地不再接話。
  
  她同雨楓輕輕巧巧地跟在溫柔身側,覷眼瞧人,姑娘不是個難伺候的主子,她不愛使喚人,多數的事情習慣自己動手,對她和雨楓客客氣氣的,始終帶著距離,她明白那是心結難解,只不過王爺也有王爺的為難。
  
  幾日觀察下來,她覺得姑娘不是說假的,姑娘並不想待在王府裡,一心一意想要脫離此地,若不是王爺封鎖所有的可能性,也許姑娘早就逃之夭夭。
  
  姑娘初到王府那天,太醫過府想替姑娘問診,姑娘打死不肯,她們只好把人給打發,可謠言不知從哪裡傳出來,風風火火的,說是姑娘懷了王爺的孩子。
  
  她和雨楓不知真假,可這種事又不能向主子詢問,只能在各個細節處小心,不過王爺對姑娘有多重視,這點萬萬騙不了人,回府半個多月,王爺從沒往王妃或夫人們那裡去,好幾個夫人忍不住想來鬧事,若非清風居外面的侍衛,姑娘怕是沒有清靜日子好過。
  
  聽說常有夫人往王妃那裡訴苦告狀,王妃雖沒有隨她們起舞,長久下去寵妾滅妻的謠言遲早會傳出去,屆時,王爺怕是要更不受皇上待見。
  
  輕唱了聲,她與雨楓互視一眼,她們自彼此眼底讀到同樣的擔憂,為王爺好、也為姑娘好,她們著實該勸勸姑娘,別再執拗。
  
  「姑娘,走這麼久累不累?前頭有間樓,要不要進去歇歇腿?」雨楓在溫柔耳邊低語。
  
  她們有走很久嗎?還好吧,不過在屋裡關那麼些天,體力的確變得不大好。
  
  「那裡是誰住的地方?」可千萬別好死不死闖到董鄂氏的貴寶地,到時沒死也得脫掉一層皮。
  
  「沒有誰住,是王爺吩咐匠人剛整理好的,還沒人進去過。」雨楓回答。
  
  「我們這樣進去不會出事吧?」
  
  「怎麼會?姑娘是王爺的心頭肉,哪裡去不得。」倘若別人進去,定要出事,可姑娘進去……雪燕暖昧一笑。
  
  「你確定?」
  
  幾次事件下來,讓她變得小心翼翼,什麼事都要多存上幾分心眼,這是不是代表她已經開始融入這個大環境?想到這裡,溫柔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姑娘相信雪燕一回吧,害不了您的。」雪燕催促她。
  
  可不是,如果連雪燕都存了害她的心,恐怕她不是早變成一堆白骨,就是在某家知名監獄待著,編號5487〔我是白癡)。
  
  點點頭,溫柔走往那座看起來有點現代風格的樓房。
  
  方走近,她聽見小提琴奏著吳克群的「為你寫詩」,心突地跳著,不會吧?她加快腳步,往前奔行,一抬頭,看見門上的牌匾刻著「關心」時,她的鼻子瞬間湧起一股酸氣。
  
  「傻瓜……」那個在雨中到處尋找自己的狼狽九獸,自心底浮現。
  
  雨楓和雪燕,向前兩步,一左一右推開大門,當溫柔看見「關心」的桌椅、「關心」的佈置,「關心」的小提琴手時,淚水忍不住悄悄滑出眼角。
  
  真是的,製造浪漫又不是這時代男人的必備能力,高高在上的九皇子何必費心?
  
  「愛情是一種怪事,我開始全身不受控制,愛情是一種本事,我開始連自己都不是,為你我做了太多的傻事,第一件就是為你寫詩,為你寫詩,為你靜止,為你做不可能的事……」
  
  胤禟的歌聲醇厚溫潤,一句句把吳克群的歌唱出另一番教人迷醉的滋昧。
  
  她看著他、他望著她,視線交錯間淚水模糊,她凝他的眼,那白水銀鑲黑水晶的桃花目,是那樣的流光溢彩,哄得她的心一陣暖洋,二十一世紀的愛新先生回來了。
  
  雪燕把溫柔拉到沙發邊坐下,雨楓走到吧檯邊泡來兩杯熱咖啡,她沒見過這種東西,但受它的香味深深吸引。
  
  看著精緻的包裝,她想:如果說王爺不喜歡姑娘,誰信?
  
  她將咖啡端到桌上擺好,招呼雪燕和結束協奏的樂師一起走到屋外,幾名侍衛已經分派好位置就定點保護。
  
  「喜歡嗎?」胤禟出口的第一句話不是指責、不是道歉,而是討好,如果她還僵在原地,刻意對立,那她未免太不討喜。
  
  溫柔笑了、點頭、再笑、再點頭,喉間有一點點的硬咽,在幾次深呼吸之後,她說:「兩個字——喜歡、三個字——很喜歡、四個字——非常喜歡。愛新先生,謝謝你。」
  
  聽見她的稱呼,胤禟明白,兩人之間撥雲見日。「可不可以說七個字或八個字的?」
  
  「哪七個字、八個字?」
  
  他張開十指,一個字一個字的數,「『非常喜歡愛新先生』或『打從心裡愛胤禟』。」
  
  她偏頭看他,一語不發。
  
  「不愛嗎?」濃眉聚攏,揚起的嘴角微微下垂。
  
  溫柔搖頭。
  
  搖頭?是不愛還是愛?他再問:「不喜歡嗎?」
  
  她還是搖頭。
  
  「我看不懂你的動作。」嘟起嘴,他裝可愛。
  
  「不是不愛、不是不喜歡,而是很愛很愛、很喜歡很喜歡。」
  
  聽見她的話,胤禟鬆口氣,坐到她身邊。「那就好,我很擔心呢。」
  
  她往旁挪了一步,與他拉出距離,續接方纔的話。「可是在古代,愛情上面有太多沉重負擔,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承擔。」她拍了拍自己的肩,笑道:「我是個缺少肩膀的女人。」
  
  他不因為她的話而生氣,硬是湊到她身旁,拉著她,把她的頭壓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沒關係,我的肩膀借你用,幫你承擔。」
  
  她搖頭。「你忘記我是個獨立自主的新時代女性?」
  
  「沒關係,你依然可以自主獨立,只要記得不要把我撇下。」
  
  「胤禟……」她歎氣,這個人怎麼就說不通?「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的肩膀已經有太多女人依靠,我找不出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
  
  「找不到?」他環住她的腰握上他的手,有她在懷抱,那個久諱了的幸福感又來報到,原來鬧了多日瞥扭,損失的是他的權益。
  
  「對,找不到。」
  
  「好吧,既然你的競爭力這麼差,那我來替你清場,把所有女人從我身邊清除掉,從此不管左邊右邊,通通是你的專屬地。
  
  「你把她們清除掉,她們出去要如何生存?她們和我不一樣,我可以掙錢養活自己,可以不依附男人而過得好,那是因為我出生的地方、受的教養和你的妻妾們不一樣。」
  
  「問題是,我不把她們清除掉,那個不依附男人、想自己養活自己的女人便不要我了,雖然無可奈何,但我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
  
  他看著她笑,越看越好笑,不是因為她的表情或容貌,而是因為不斷、不斷湧上的滿足感。
  
  「你說我不可以自私的。」她申明他的立場。
  
  「自私是一種錯誤行為,凡是聖賢都不能容許,但我想透了,如果自私與大愛不能同時存在,我要選擇讓自己快樂的那個。」
  
  胤禟的話讓她迷糊,為什麼短短一個月,他前後變化這樣大?難道,他的目的是敷衍?他想先安定她的心,再慢慢引導她融入他所處的社會!
  
  「她們是你的責任。」她試探一句。
  
  「我沒有說不對她們負責,她們如果安分,照樣可以在王府裡終老的,但你不是。」
  
  「我不是什麼?」
  
  「你不是責任,是唯一、是專注,你不需要委屈自己妥協將就,不需要做天上孤鳥,因為你是我的妻,不是妾,我不會在你的翅膀捆上真金白銀因為我要和你一起自由翱翔,溫柔,請相信我,我的心你不需要捉摸,不需要埋頭努力,因為它早已經被你拖在掌心。」
  
  很好,雨楓果然把話傳進風梧的耳裡,可他說要和她一起自由翱翔,那個意思是不會吧,他鼓吹不了八爺黨改變,想拋下一切逃跑?
  
  「歷史不能改變,九爺更不能從歷史中消失。」溫柔心急,猛地握住他的手臂提醒。
  
  她的著急、她的下意識動作,讓他甚感滿意,溫柔終究是在乎他的。握住她的手,拉到歷邊,輕輕一個吻,吻盡他多日來的心疼。
  
  「放心,我沒打算讓九爺當歷史逃兵。」
  
  「你打算怎麼做?」
  
  他笑而不答,捧起她的臉,親親她的額頭、她的臉。「相信我,我不會做愚蠢的決定,我一定會讓所有的事有個完整結局。」
  
  她願意相信他,只是需要多一點資訊。「你有沒有聽過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我是個不錯的臭皮匠。」
  
  聽著她的毛遂自薦,胤禟笑得彎腹,拿起咖啡,雖然只是三合一,但香味依然濃醉,他喝一口、俯餵她,她喝了,於是他明白嫌隙已散。
  
  「放心,我不是臭皮匠,我身上集合三個諸葛亮的功力。」他說得臭屁,拉過她坐在自己膝上,環著她的腰,把她整個人納入懷裡,他喜歡這個動作,這讓他感覺她是他一個人的。
  
  「要不要把想法說來聽聽,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補強。」她在他懷裡仰頭。
  
  「不說,秘密只要透過第二張嘴巴,就不再是秘密。」他口風緊,成事者不能稍有差池。
  
  「你告訴我,我發誓,絕不對外人講。」她高舉五指。
  
  「秘密都是這樣被公開的,我又不笨。」他拉下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嗯,既溫柔又溫暖。
  
  「不必說全部,稍稍透露就好?」她耍賴。
  
  他不怕,捏捏她的臉頰。「好,就透露一點。」
  
  「洗耳恭聽。」
  
  他吸口氣,態度神神秘秘,好半天才擠出一句,「結局保證你會喜歡。」
  
  「就這樣?」溫柔氣結。這算哪門子透露?
  
  「對,就這樣。」望見她的沮喪,他滿心歡樂。
  
  「再說一點,否則……我又要生氣了。」她恐嚇他屈服。
  
  胤禟大笑幾聲,搖頭說:「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對於你這種樂意為五斗米折腰的女子,很難理解對不?」
  
  被倒打一耙,溫柔歎氣。「算了,我也不是愛勉強人的女人,你不想說就別說吧。」
  
  這樣還叫做不愛勉強人?她還真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的最佳典範,胤禟失笑了,彎彎的眉眼勾勒出幾分魅惑。
  
  他順口說:「很好,懂得放棄與節制的女人才惹人憐。」
  
  「既然不談你的事,就談談我的事吧。」
  
  「你還有事?不是不生氣了嗎?」
  
  他還真以為她是個簡單的女人,只要哄哄她、不生氣了,便萬事OK?
  
  「我是不生氣,但不代表事情不存在,胤禟,我必須離開王府。」她說得很認真。
  
  他直起腰,低頭畝視她的臉。「為什麼?想證明你獨立自主的能力?不必,我早就清楚你有多能幹。」
  
  「我受不了爾虞我詐的日子,也不想時刻算計、擔心,不想煩惱會不會有人在背後捅我一刀,我從不認為踩著別人的頭才能往上爬,更不想為了爭奪一個男人而害慘一堆女人。」她試圖同他說理。
  
  「不想就別去擔心算計。」
  
  「有這麼簡單嗎?如果你是所有女人的唯一目標,就不能要求這群女人不為你耍心計、使陰招。」
  
  「所以你也會為了我耍心計、使陰招?」他拉出一個迷人笑臉問。
  
  怎是這號表情,有沒有弄錯?她在講的是很嚴肅、很正經的事,這不是穿越小說,看一看、笑一笑,歷經一場畢生不可能經歷的女性戰爭,然後結束。
  
  這個月裡她學會,一個不小心就是幾個人的性命、就是幾個人的人生,她不想當受害者,可也不想為了不當受害者而迫使無辜的第三人去當受害者。
  
  「我是認真的。」
  
  「我懂,你怕了,為了董鄂氏中毒、格格落水事件。」
  
  這讓胤禟正視自己的王府,他本以為自己夠強勢,沒人敢在他眼前動作,也以為董鄂氏治家嚴謹,絕不會任由小人作亂,但這段日子的事件讓他明白,事情不若自己眼見這般。
  
  他著手調查,查出他難以相信的結果,可他不能動作,因為小不忍則亂大謀。
  
  「對,我怕了,你不可能時刻在我身邊,許多時候我必須獨自面對,那些事讓我很煩也很害怕。」
  
  「你不信我可以保護你?」
  
  「請問當王妃中毒時,你在哪裡?格格落水時,你又在哪裡?」
  
  她的口氣是質問?所以她並不信任自己?胤禟臉拉長,將溫柔放入沙發中央,他走到對面,她的不信任讓他倍感受傷。
  
  「那道紅燒肉是我吩咐人去準備的,目的是想勾出背後謀害你的人。如果不是你強出頭,再過一刻鐘,我就能找出把阿櫻推下池塘的兇手。」
  
  「兇手?你就沒想過,也許趕出府的不是真正的那個?」
  
  「你在暗示什麼?」
  
  「如果你的夫人個個都那麼有心機且好鬥,她們早就成了花木蘭,幹麼在你羽翼下討生活?我真希望自己能夠暗示什麼,但對不起,不管我說什麼,你一定會回答我——你小說看太多,真實的世界沒有你想像中那麼醜惡。
  
  「胤禟,她們是你的家人,如果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自然要這樣做,可我不同,我是那個被流言所困、需要時刻小心防範的人,一個人掙扎一天不累,可掙扎一個月就累了,小心一年不難,小心一輩子就難了,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一天都不想過。」她的表情和語調都在說明她是認真的。
  
  「溫柔,你沒有良心,你以為只有你在掙扎、你在防範、你在小心翼翼?你以為我對這些都不管不顧、不在乎?你以為這段日子只有區區那兩件事情?
  
  「錯!你懷孕的假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以為我把你關在清風居,是為保住你肚裡的孩子,你知道自己收下多少慘入紅花、墮胎藥的點心,你知道那些熏香裡有多少庸香,你知道自己收下的玉如意不是洪夫人送的,而是王妃的身邊物,如果不是我出面把東西送回去,你就要擔上一個偷竊御賜品的重罪。
  
  「一個側妃的假消息,你寧可憋著悶著,打死都不問我,知不知道只要一個不慎,便是惹禍上身?
  
  「側妃是誰?是曹佳氏!是皇阿瑪的嬪妃!當年選秀,皇阿瑪一眼挑中她,與她家對頭的政敵卻在外放話,說曹佳氏的阿瑪正想辦法讓她成為我的側妃,這個消息狠狠地煽了皇阿瑪的顏面,老子與兒子搶媳婦,這是皇家最大的醜聞。
  
  「多年來沒人敢提,她們一人一句到你面前說嘴,就是想測測你的背後有什麼人,倘使話傳出去,正好把你推到皇阿瑪面前,不,說不定皇阿瑪連見都不見你一面,直接砍下你的頭了事。
  
  「你以為我對這些都坐視不聞?壓根不信任我有能力保護你?你太過分了,實話告訴你吧,雨楓不是普通婢女,她精通醫藥並且深諳宮廷手段,雪燕也不是普通人,她的武功在最危急時把你救出王府,綽綽有餘。
  
  「除了她們,在清風居外面守著的不是府衛,而是我的忠心死士,你錯了,我並沒有因為她們是家人,而對她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之所以不辦她們,是因為我必須隱忍,你怎麼可以因此指控我對你不在意?」他氣蒙了,說到後頭,聲音帶著些微哽咽。
  
  這段日子他過得很不順利,親愛的兄弟不但不願聽自己勸說,還時時嘲諷椰愉他,溫柔又與他冷戰,他滿肚子的委屈沒人傾訴。
  
  那日,他在董鄂氏辦的賞花宴上,用玩笑口氣問他的正妃及夫人們,「如果我不當這個九皇子的話,你們之中有誰願意荊釵布裙,隨我當對平凡夫妻?」
  
  聽見他這問話,所有夫人全圍了上來,有的哭、有的鬧,大膽的還當著他的面問話,一時間七嘴八舌,喧嘩不停。
  
  她們說:「王爺,我們家將要遭遇不測嗎?」
  
  「是不是皇上又生王爺的氣?」
  
  「王爺,別再搞那些奇怪的鋪子,正正經經當個王爺、替皇上辦差行不?」
  
  「人人都恨不得能成為皇家的一員,王爺何苦說這種話嚇人?」
  
  他放下筷子,淡然一笑,回道:「放心,不過是個玩笑話,最近有英吉利的大船來朝,本王心底蠢蠢欲動,欲放下一切隨他們去浪跡天涯,卻也明白背負著皇子身份,本王哪裡都去不了。」
  
  他的話讓所有夫人們放下心,而董鄂氏自始至終沒說話,但她眼底露出的驚恐讓他記憶深刻。
  
  接下來幾日,她用盡所有娘家勢力觀察如今的朝廷動向,並且不時套取他這句話的背後含意。
  
  面對這些他無語,第一次明白,府裡的妻妾們喜愛的、想終生跟隨的,是九皇子、九王爺,而不是胤禟,扣除「愛新覺羅」四個字,他徹底失去價值。
  
  這個認知重創了他的自信與驕傲,溫柔說得好,他不過活在一場鏡花水月中,卻還無知地以為那場浮華虛榮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追求。
  
  凝睇看他的痛苦眼神,溫柔的心被狠狠地刮看,原來就算是皇子,也有他的無可奈何,鼻中微酸,眼有些脹,她走向他,不自覺伸手攬上他的腹,頭緊緊抵在他胸口處,心中五味雜陳,酸甜交錯。
  
  她低聲說:「對不起,謝謝你,對不起我不明白你對我有多用心,謝謝你在我身邊種下那麼多的保命符,一個毒物科專家、一個女性007,我不害怕了。」
  
  「溫柔……」他抱緊她閉起眼睛,聲音有幾分心疼。
  
  「我在。」
  
  「相信我,一年,再等我一年,一年後,如果你還想離開,我不勉強。」
  
  「好,一年,這一年當中,我等你、陪你,並且……學著信任你。」
  
  她聽見他深吸氣、深吐氣的聲音,好像隨著那口氣吐盡心中抑鬱。
  
  再開口,胤禟的聲音裡多了爽朗。他說:「浴室和廚房蓋好了,我們搬回靜雲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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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5 01:29:27
第十章
  
  有了前例,胤禟下令,不准董鄂氏和夫人們靠近靜雲軒,從此溫柔的生活過得平靜穩當,再沒有人上門打擾。
  
  靜雲軒自成一個生活圈,有自己的小廚房、庫房,有自己的管家和護衛,在這裡的每個下人,不必聽取王府裡其他人的命令,包括總管大人,因此胤禟的妻妾們即便是想要進門,來攪動一池春水,也無門路可進。
  
  別人進不來,不代表溫柔出不去,只不過她每次出門,屁股後面都會跟上一、二十個人,她覺得自己越來越有媽祖的氣勢。
  
  剛開始她很不習慣,不過,人融合環境的能力往往比自己想像中強許多,慢慢地,她適應這種生活模式,只不過那種主尊僕卑的習性,她始終養不起來。
  
  沒辦法,人權主義在她腦子裡扎根了二十幾年。
  
  她把靜雲軒每個下人都當朋友,一起玩、一起說笑,她引進不少未來的遊戲法子,讓大家就算同關在王府一角,也不覺得無聊。
  
  冬天來了又走,她見識到白雪中皚皚的季節,度過她在古代的第一個新年。
  
  她在園子裡做冰燈、堆雪人,一整排的雪人寫上不同人的名字,並聚集所有下人發話:你對誰不滿,就去把他的雪人砸得東倒西歪。
  
  話一出,雪球四飛,清脆笑聲響徹王府每個角落。他們打了一場激烈的雪仗,在每個人的記憶裡留下一方甜蜜。
  
  春雨降下,大地恢復生機,在第一場春雨來臨時,她瘋狂地拉著雨楓、雪燕衝進雨裡,一面跳舞一面大唱,「哦哦哦,你是我的花朵……」動作很簡單,三兩下大家就學起來,見她們玩得那樣開懷,許多人忍不住下場一起舞動。
  
  那是個瘋狂舞台,他們不是花,卻盡情享受春雨滋潤,直到胤禟回府,一把將溫柔抱進屋子,狠狠打了她的屁股,才讓雨楓熬來只寒湯汁。
  
  太陽高照的夏季來了,天氣熱得快把人給熬出湯,所有人都蔫蔫的,獨獨靜雲軒裡的人不,他們忙著做思樂冰。
  
  一大盆搗碎的冰塊加上鹽巴,盆子中間擺著一個鍋子,鍋子裡有帶著果肉的果汁,下人們不斷攪動鍋子裡的果汁,因為冰塊加鹽巴讓溫度迅速下降,不久後就變成冰沙,冰冰甜甜的滋味,讓人一嘗再嘗。
  
  溫柔還領著人做各式各樣她想得到的冰品,紅豆冰、水果冰、波霸奶茶……熬桔醬做桔茶……讓靜雲軒上上下下過了一個清涼夏季。
  
  那日胤禟回來,沒有人招呼,進了院子,才曉得所有人都聚在簷廊下吃雞蛋牛奶冰,他走到人群裡把溫柔拎出來,一指戳上她的額頭,「你越來越不把王府規矩放在眼裡,居然聚眾……」
  
  話沒說完,有個伶俐丫頭見主子發怒,連忙遞上一碗清涼降火氣冰,笑臉盈盈說:「姑娘很擔心呢,怕主子回靜雲軒晚了,嘗不到特地為王爺費盡心思發明出來的冰。」
  
  發明?根本是抄襲好不,別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溫柔的出處?
  
  瞥了溫柔一眼,他硬說:「就你會收買人心。」
  
  雪燕笑看接話,「冤枉了,姑娘哪有收買人心,如果真有,姑娘最想收買的是主子的心。」
  
  所有下人全站到溫柔那裡去了,這樣還敢喊冤枉?一群睜眼說瞎話的下人!
  
  胤禟望著她,眼神裡赤裸裸的情慾,溫柔心中一熱,低下頭,收起在這個時代很罪惡的黃色畫面,但他看明白了,拉著她進屋,一番糾纏。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胤禟越來越忙,有時候他好幾天都沒出現,溫柔明白,現在是最關鍵的時期,他能不能從歷史洪流中抽身,端看這段時日的努力。
  
  她不能提出太多幫助,唯能在他需要時給予最大的精神支持。
  
  經常,他們坐在月下執手天明,規劃著未來生活,說到興起時,溫柔樂得繞著他跳山地舞,經常他們論著未來文明,訴說文明於人類帶來的好處與壞處,或討論道德傳統對人們的影響。
  
  他們不是那種深受對方外貌吸引的情侶,而是深入對方心靈,與對方的靈魂全然契合的愛侶。
  
  這樣的他們,不會因為歲月變了容顏導致愛情彫零,只會因為歲月過去,更受彼此成熟的性情所吸引。
  
  這天,胤禟照樣不在府裡,而溫柔帶著雨楓、雪燕和幾個侍衛在播放電影。
  
  電影的情節很簡單,就是簡化版的小飛象,不過光畫那些圖,就花掉他們兩個多月,好不容易畫好圖,接成一長卷,左右各站幾名侍衛,他們飛快轉動輪軸,讓卡通畫面以最快的速度通過中間的小螢幕。
  
  螢幕前面有燈光,整間屋子都封上厚簾子,當所有觀眾擠在螢幕前面,卡通開始播放。
  
  溫柔當旁白,介紹故事內容,因為是第一次,還是有不完美的部分,比方轉輪軸的侍衛在接手時不順利,導致經常畫面暫停,比方轉動的速律不夠平均,有時快有時慢,讓畫面不流暢。
  
  但原則上,第一次能做到這樣,溫柔已經很滿意。
  
  卡通播畢,台下觀眾很捧場,不斷用力拍手。
  
  「原來這就是洋玩意兒啊?」
  
  「真奇怪,畫片裡的人明明不會動,怎看進眼裡就會動啦。」
  
  「科學,這就是姑娘嘴裡老提到的科學。」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這等新奇玩意兒,他們打出生還沒見過呢。
  
  溫柔還沉浸在第一次的實驗成功裡,她站在觀眾前面,大聲疾呼,「這故事是告訴大家,天生我才必有用,不要妄自菲薄,如果你們有夢想,就該趁著年輕、有體力去把它完成。」
  
  「可我娘說,人生下來有各自的命,不要想那些沒用的事。」小婢女青青說。
  
  「你娘是怕你不肯腳踏實地、耐下性子做事情,你可以一面做著該做的事,一面去完成夢想啊,青青,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很羨慕別人能唸書,那模樣看起來很厲害。」
  
  「這還不容易,等你空閒時就到屋裡來,我每天教你五個字,一天五個,一年就能認上一兩千個字啦,只要你用心,還怕不能唸書?」
  
  「可以嗎?」
  
  「當然可以,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就在溫柔說著長篇大論時,門突地被粗魯的打開,大家轉頭看向來人,是董鄂氏?王爺不是不准府裡其他人來打擾姑娘的嗎?
  
  溫柔頓了頓,移步向前。「王妃,請問今日大駕光臨有什麼事?」
  
  董鄂氏偏過頭,高傲的目光平靜地掃她一眼,她沒有懷孕?看來是她想錯了,既然無孕就更好辦。她冷聲問:「昨兒個夜裡王爺在這裡歇下?」
  
  「是。」溫柔照實回答。
  
  這話問得怪,胤禟回王府,哪天不是在靜雲軒歇下?若要為這種事興師問罪,她早不知道被砍過幾百次頭。
  
  「溫姑娘,請想想,昨兒個王爺在這屋裡吃了什麼?」
  
  溫柔轉頭望一眼靜雲軒的廚子,她向前跪地。
  
  「回主子的話,昨兒個的晚膳是炒羊肉、白切雞、清蒸鱷魚、炒青菜及竹筍湯。」
  
  「除此之外,王爺沒再用其他東西?」王妃視線在溫柔身上凝結。
  
  雨楓認真想想,回話,「主子,用過膳後,王爺習慣喝杯茶,是宮裡賞下的碧螺春。」
  
  董鄂氏冷笑。「原來宮裡賞下的好東西全送進靜雲軒裡了,來人。」
  
  一個森然眼神射過,幾個僕婦領了令從溫柔身邊走過,往主屋走去,不多久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僕婦們從屋裡翻出一包茶葉,董鄂氏低頭看兩眼,問:「王爺喝的就是這個?」
  
  雨楓回話,「是。」
  
  聽見應聲,一抹勝利笑容浮上王妃嘴角,她要的就是這個!垂下眼瞼,隱去凌厲眼神。
  
  「來人,把靜雲軒封起來,上上下下全給我看緊了,若是丟掉一個,拿頭來回話。」
  
  「是。」整齊的應和聲響起,她身後數十名府衛列隊,按著指揮站定崗位,將靜雲軒裡裡外外圖個滴水不漏。
  
  「敢問王妃,王爺怎麼了?」溫柔急切地問出一句。
  
  董鄂氏側過臉,眼微揚,漠然一瞥,隨即將陰蟄目光定在溫柔身上,冷冽的聲音像冰刀子劃過。
  
  「王爺中毒,太醫說王爺身上的毒物,已經累積很長一段時間。」
  
  「什麼?」
  
  溫柔驚詫,怎麼可能,今兒個出門早朝時,胤禟還好好的啊,怎會突然中毒?對上董鄂氏的目光,她在心底猜測,這是栽贓、是謊言,還是……胤禟不曾道出口的計劃被人發現了?
  
  她無懼地望住王妃波瀾不興的臉,企圖找出答案。
  
  「這大半年裡,王爺每天回到王府只待在靜雲軒裡,也只有這裡的人有下手可能。」
  
  未審先判,溫柔明白,這一回董鄂氏定是要將這個罪名安到自己身上。那胤禟呢?他是真中毒還是假中毒?這跟他的計劃有無關聯?
  
  胤禟不出面,是不是代表他計劃失敗、正逢危險,以至於騰不出手來保護靜雲軒?
  
  這個假設讓她猛然一驚。
  
  還是不行嗎?歷史是無人可以推動的軌跡,他再能幹,終是勝不了天?滑落的淚水,淌出她真真切切的哀傷,卻輾不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滄桑……
  
  董鄂氏淺笑,帶著殘庚的眼神掃過,見下人們各個抖如篩糖,她心情大好,這回,她定要讓這個女人萬劫不復。
  
  「在真相查出來之前,誰也不許出院子一步。」她的聲音宛如來自地獄,沒有半點溫度。
  
  「是!」
  
  銳利眼神看了看溫柔,她嘴角嚼起一抹冷笑,轉身往外走,溫柔回神,慌忙間追出院子,發現靜雲軒裡的侍衛全被捆成粽子,跪在院中。
  
  「王妃……」溫柔想追出院子,卻被兩個高大的王府侍衛攔下,她只能眼睜睜看著王妃的背影,胸口益發沉重。
  
  「姑娘。」雨楓輕輕拉扯她的衣袖。
  
  回頭,她看著平日裡熟悉的侍衛與僕女,人人臉上都帶著驚惶不安,一雙雙黑漆漆的眸子審視著她,企圖在她身上尋找答案。
  
  她能有什麼答案?謀害皇子,是誅連九族的大罪吶,不過,看董鄂氏的模樣,大概想把罪名安在自己身上吧?那麼,她會放過靜雲軒的人嗎?
  
  身為主子,她必須鎮定,抿唇轉身,她開言,「先替侍衛們除去繩子,雨楓,你下去幫大家安排住處,這段日子,大家就在靜雲軒住下,先別離開。」
  
  聽見溫柔的命令,王妃留下的府衛立即上前,企圖阻止。
  
  她對他們微微一笑,「請放心,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她走回台階,俯視滿院子的人說:「請大家別慌,王妃一定很快就能查出真相,還大家一個清白,這段日子,該做什麼便做什麼,沒事的話盡量待在屋裡別出門,同是為王爺辦事,大家千萬別給侍衛大哥尋麻煩。」
  
  「是。」眾人齊聲應和。
  
  府衛見溫柔這樣說,也不多置喙,往院子外頭一站,不再多言。
  
  溫柔朝雨楓點頭示意,雨楓領著眾人下去安置,見院裡眾人散去,雪燕才扶著她走進屋裡。
  
  甫觸到她的身子,雪燕發現她並非如表面上那般鎮定,她在發抖,全身抖得如風中落葉,她的手心冰涼、額冒冷汗,從剛才便強撐著。
  
  「姑娘。」雪燕輕喚。
  
  溫柔加快腳步進屋,屋裡早已滿目瘡痛,能砸能毀的東西全壞了,苦笑,看來王妃對她積怨已深,可怎能不深,換成她是正妻,也會氣憤。男人啊,招惹的情孽總是由女人來擔罪。
  
  「雪燕,把門關上。」
  
  「是。」她轉身將門關緊,溫柔彎腰扶起兩張椅子,拉她坐下。
  
  「雪燕,是什麼狀況,你知道嗎?」
  
  她想,雪燕既是胤禟的人,該多少知道一點事吧,可她失望了,雪燕雙眉間皺起川字,緩慢搖頭,那表情不是說謊。
  
  「我不知道,姑娘,會不會王爺接下皇差出京,王妃想趁此時機打壓姑娘?」畢竟這段時日姑娘佔得太多寵愛。
  
  「如果王爺離京,早上出門的時候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如果王妃的目標只是我,不會到靜雲軒撂下幾句話轉身就走,更不必把所有的人都軟禁起來,一點毒、一個意外,或者收買幾個侍衛就能置我於死地,何必把陣仗做得這樣大?若不是有恃無恐,就是胤禟出事了。」
  
  「姑娘的意思是?」
  
  溫柔慣緊拳頭,重壓每個指節,壓得關節喀喀作響,她痛恨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她起身在屋裡來回走著,不斷的對自己說:不要急、不要害怕,定下心好好想想,一定能夠想到辦法。
  
  她把手指放在嘴邊,下意識啃咬指甲,那是她缺乏安全感的童年才會做的事,自從對自己有信心後,再沒出現過這等幼稚舉止,可現在胤禟不在,安全感不在,慌得她無所適從。
  
  沒事的,不是相信胤禟嗎?
  
  他心思那樣慎密,怎容許自己的計劃出現大差錯,這只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吧?絕對是,他只是來不及告訴她,就算真的出現一點差錯,像他那樣篤定自信的人,定可以撥亂反正。
  
  她必須相信他,必須對他多點信心。
  
  溫柔這樣鼓勵自己,卻還是無法扼住慌亂,明明是夏天,她卻覺得陰風滲滲,冰涼的寒意刺入肌骨。
  
  旋過身,雪燕在她急得團團轉時已將廳裡的東西一一恢復原位。
  
  跑到她面前,溫柔用力扳住她的雙肩。「雪燕,王爺說你的武藝高強,你可不可以潛出去,打探外頭的消息?」
  
  雪燕為難,但咬緊下唇後還是用力點頭。「好,婢子現在就去。」
  
  看她的表情,溫柔明白自己是強人所難。就算武功高強,終究是個弱女子,怎能在幾十個府衛團團圍困下潛逃出去?她的命令等於是逼雪燕去死,可她是主子、雪燕是奴,就算能力辦不到,雪燕也會依令行事。
  
  歎口氣,她握住她的手說:「雪燕,你明白的,對靜雲軒裡所有人,我都沒拿他們當下人看待,尤其是你和雨楓,這些日子的相伴,我早拿你們當姊妹。」
  
  「姑娘,婢子明白。」
  
  「不,你不明白,我說這話不是要你豁出性命來表達忠心,而是要你記住,我寧可什麼消息都探不到,也不要你折損自己的身體,你是我的姊妹,如果我非死不可,希望你死在我後面。」
  
  「姑娘」雪燕駭然驚惶的雙眼像受驚的小鹿。
  
  「等夜深吧,今天不成、明天再去,就算始終沒辦法潛出去,了不起……」溫柔握住她的手,在下唇間咬出一排牙痕。「你會陪我到最後,對不?」
  
  雪燕垂下眼瞼,心底一陣驚俱,難道姑娘知道些什麼?
  
  「婢子會的。」
  
  「明白就好。」她拍拍雪燕的手。「我先進房,我得好好想想。」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想到什麼?她只想獨處,把來龍去脈再整理,說不定會教她看出端倪。
  
  走往後頭的寢室,裡頭也是一片凌亂,桌椅全倒、棉被枕頭全掃落地上,架子上的東西也……
  
  溫柔想起什麼似的,張大雙眼,快步奔向窗邊,腳步一頓,怔楞……
  
  碎了!窗邊的玻璃缸碎在地上,陪著她從二十一世紀來探險的小鬥鬥,了無生息地躺在地上……
  
  一陣不安瞬間侵襲,她緊緊壓住自己的胸口,壓住狂亂的心跳……
  
  雪燕始終沒辦法離開靜雲軒。
  
  隔幾天,靜雲軒的侍衛們挨了二十大板,全數被逐出王府。
  
  又過幾日,靜雲軒裡的雜役和三等丫頭被支使出去,問過話後,沒受太多苦、便重新分派到別的園子。
  
  一時間,溫柔身邊只剩下幾個二等丫頭、一名廚娘和雨楓、雪燕。
  
  這並非壞事,因靜雲軒的人減少,看守的府衛人數也跟著減少,也是,有武功的人全被遣送出府,剩下的小婢女起不了大作用。
  
  於是方入夜,一直沒能潛出去的雪燕這次成功了。
  
  她順利避開守在靜雲軒的府衛,在夜色中穿梭,半個時辰後,她在董鄂氏的寢屋裡尋到王爺的身影。
  
  她飛竄到屋頂上,悄悄地掀開瓦片,從上往下探。
  
  太醫剛換好藥,王爺臉上覆著一層白布,董鄂氏坐在床邊照料著,身後還有四個貼身丫頭侍立。
  
  「林太醫,我身上的毒如何?」胤禟問。
  
  林太醫躬身說:「請王爺放心,雖是長期服毒,但這幾次的施針用藥後,身上餘毒已經清除得差不多,接下來再調養個半年就沒問題了。」
  
  胤禟點點頭,低聲問:「那我的臉呢?為什麼身上的膿包已消,臉上的膿包卻還不斷冒出?」
  
  林太醫皺緊眉頭,不知該如何回話。
  
  「林太醫但說無妨。」董鄂氏催促,也憂心仲仲,萬一九爺俊秀的臉龐留下深疤,皇上會不會因此更不待見九爺?那麼九爺的地位將會一落千丈。
  
  「臉上的膿包怕是要再等上一、二十日才能消除,只不過到時王爺的五官會與之前略微不同。」
  
  「怎麼個不同法?」
  
  「具體不確定,要等膿包全消才知道,不過恢復後,面容多少會有些改變,王爺、王妃請安心,臣一定想盡辦法讓王爺恢復,就算不能完全復原至少能恢復五、六成。」
  
  胤禟歎氣,揮手。「知道了,王妃,讓人送林太醫下去吧。」
  
  董鄂氏點頭,讓丫頭喚來胤禟的貼身小廝將太醫送回去。
  
  胤禟在婢女的扶持下背靠著牆坐起身,在深深的歎息後,輕聲問:「溫柔還是不願意來看我嗎?」
  
  王妃眼底閃過凌厲,熠熠生輝的精眸射出;戴列寒光,眉毛銳利得像兩把刀子似的,薄薄紅唇嘻著輕蔑冷笑,她的聲音冰涼,蘊合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壓迫戲。
  
  「王爺還不死心嗎?那日我到靜雲軒把場面鬧大,連看守的侍衛都捆上了,溫姑娘依舊一副無事人模樣,聽見你中毒,她並沒有王爺想像中那樣在乎呢。」
  
  胤禟歎息,舌間澀然。
  
  「我始終忘不了初次見到她的情景,溫柔就站在江頭,回眸一笑,她並不特別美麗,可我就是讓那個不經意的笑容給迷住了。
  
  「是我強迫她,可那是她丈夫心甘情願把她賣給我的,我並沒有用權勢威逼,沒想到,她還是把我恨上心,竟然在茶葉裡下毒害我,那茶是宮裡賜下的,我豈會想得到有人在裡面動手腳?」
  
  「王爺,妾身想勸你心一句,強扭的瓜不甜。」
  
  「我何嘗不懂這個理兒,只是,心難平啊,她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允!這些日子,我為她冷落王妃,再不去其他夫人房裡,我把最好東西通通送到她面前,為她陪盡小心,沒想到……到頭來,我仍舊當不了她的心裡人。」
  
  「王爺,哪個女人不願一生一世一雙人,可為了男人的前途、快樂,生為女人自該退讓,就因溫姑娘心量狹窄,讓多少妹妹硬生生斷去心念,都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王爺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您可知道漫漫長夜,多少失去盼頭的女子淚灑枕邊。」
  
  她滿口謊言,神色卻不露半分驚慌,於女人間的鬥爭,她早已練就一身鋼筋鐵骨、刀槍不入真功夫。
  
  「罷了,過幾日放她出府吧,就算我把她關上十年,她也不會對我上心,在她心底,我永遠是破壞她婚姻的男人。」他不耐地揮揮手。
  
  「王爺,您真捨得?」董鄂氏直直盯住他的雙眼,想測得他的話有幾分真。
  
  「不捨得又能如何?那麼久的時間,她都無法改變,再留下她,也只是徒增傷心。」
  
  「可她犯下那樣大的罪,就這樣算了嗎?」董鄂氏睨著王爺,猶如一隻嗜血禿鷹,正凌空掃視著獵物,她的眼光令胤禟心生一陣惡寒。
  
  「王妃的意思呢?」他硬生生壓下那股寒意,坦然望向她。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該輕饒。」
  
  「殺死她又如何?她的心就會留在我身上?」他輕歎搖頭。「甭吧,到頭來,只會教我良心不安,說到底,是我把她逼到這等田地,如果那時我別強行將她帶回來,豈會發生今日之事?」
  
  「這般輕饒,莫非王爺還是對她放不下?」董鄂氏咬碎滿口銀牙問,都到這等田地,他還是將她放在心尖上!
  
  「放心,會淡的,時間一久,感覺也就淡了,王妃,是我對不住你,你不伎不求,為我的風流不知暗地流過多少淚水,等我病情好轉,將府裡未有所出的侍妾全送走吧,以後就你和我,我再不讓其他女人惹你傷心。」伸手,胤禟帶著幾分討好攬過王妃,讓她輕靠在自己肩上。
  
  董鄂氏彎起嘴角,得意笑容輕輕逸出,眼底卻是徹骨冰寒,她贏了,不管多少女人來來去去,只要她是王妃,便是永遠的贏家。
  
  頂上屋瓦悄悄地蓋回原處,雪燕的手微微顫抖,回想王妃的謊言、想她的陰險惡毒,真是蛇蠍心腸呵!她週身每個毛孔都緊縮起來,無法呼吸,只能張開嘴,大口大口吸氣,淚水在眼眶裡轉了幾圈,終究沒敢掉下來。
  
  她閉上眼睛,緩緩調整心緒,直到屋裡燭火減去,她才施展輕功,穿花飛柳,一路奔回靜雲軒。
  
  見她回來,雨楓和溫柔一左一右拉住她,雖沒問,但她看得出來,兩人都急著知道結果。
  
  雪燕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張開嘴,卻半晌發不出聲。
  
  她怒濤貪張,生氣王妃使盡毒辣手段、逆轉事實真相,她心底翻江倒海,說不出的苦在唇間翻攬,不禁悲憐地看著溫柔,怎麼辦呢?她們的姑娘要怎麼辦才好?
  
  「王爺到底怎麼啦?雪燕,你倒是說句話啊。」聽不到半點消息,雨楓早已操碎了心,見姑娘一天天消瘦,她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王爺身上的餘毒已清,再過月餘就會痊癒。」她低了聲音,不教人聽出她的硬咽。
  
  乍聞此訊,雨楓和溫柔同時鬆口氣。
  
  「王爺身邊誰在照顧?」溫柔問。
  
  「是王妃。」
  
  「是她啊。」心有點酸,但沒什麼不對,丈夫生病自然是妻子在身邊守著,哪裡輪得到她?何況她還是下毒的重大嫌疑犯。
  
  「下毒之事,有消息嗎?」雨楓追問。
  
  「據說,是茶葉被下了毒。」
  
  「怎麼可能?那茶我也喝呀,如果有毒,我怎麼沒事?」溫柔皺眉。
  
  「這是栽贓,是誰下的手?」雨楓急問。
  
  還用說,除了把茶葉帶走的王妃外,誰能夠光明正大動那包茶葉?雪燕這樣想的同時,答案也浮上另外二人腦海,心一凜,兩兩相望,臉上帶著難解煩憂。
  
  溫柔生性樂觀,她揮了揮手,把盤掘多日的憂懼揮走,笑著對她們說:「沒關係,只要王爺沒事,咱們再撐上一段時間,就能撥雲見日。」
  
  胤禟說過的,要她信任他,只要他沒事,便是天塌下來,她也不怕。
  
  別人不知道,胤禟能不知道她來自未來?未來的女人不會用暗招,只會使強烈手段,要嘛,把男人的錢全數卷款而逃,讓他一窮二白當工蟻族,要嘛讓他身敗名裂。
  
  下毒?這種古董爛招,她才不屑用。
  
  看著樂觀的溫柔,雪燕不再多說。既然改變不了狀況,何苦讓姑娘操心。
  
  兩人服侍溫柔就寢後,回到自己屋裡,雪燕才把晚上探到的事一五一十說給雨楓聽。
  
  經過整個晚上的商量,兩人齊齊做出決定——倘若王妃要趕姑娘出府,便求王妃連同她們一起趕出去,這輩子,她們跟定姑娘了。
  
  若苦求不成,雪燕便再夜潛一回,把雨楓扶帶出府,她們會先在府外把姑娘安頓下來,然後伺機在王爺上朝下朝的途中冒死求諜,雪燕會向王爺稟明一切,撕破王妃寬容大度的假面,到時,姑娘自然能回到王爺身邊。
  
  商議定案,東邊天空已微微亮起,閉上眼睛,兩人方才安心就寢。
  
  會好轉的,她們深信。
  
  只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天明,雨楓和雪燕讓府衛帶到王妃面前,和靜雲軒的侍衛一樣,挨過板子、趕出王府。
  
  這天,從天明等到天黑,溫柔等不回雪燕和雨楓。
  
  她心知肚明,又出事了,她急得團團轉,卻又不能出去探聽消息,只能不斷在心底忖度所有的可能性,一個個問號冒出頭,她惶然無措。
  
  礙著胤禟的面子,董鄂氏不能對她動手,便拿雨楓和雪燕當替死鬼?
  
  董鄂氏想把她身邊的人一個個弄掉,再專心對付自己?
  
  胤禟毒已解,很快她又有人可以做後盾,董鄂氏這麼做,不是替自己找麻煩?
  
  難道她不怕自己去向胤禟告狀,不怕他秋後算帳?
  
  溫柔清楚,古代男人的地位有多高,尤其像胤禟這種皇子級的人物,想要誰死還不容易,她不信董鄂氏有這麼大的膽子和丈夫對槓,就算皇帝不疼愛胤禟,但胳臂往裡彎,怎麼也不可能站在媳婦那邊。
  
  董鄂氏那麼聰明,絕對不會笨到和胤禟作對,那麼她是怎麼打算的?
  
  靈光一閃,王妃打算在胤禟復原之前對自己動手!
  
  天吶,除掉毒物科專家再除去007,剩下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二十一世紀女性,哪來的能力抗衡?
  
  待她死後,毀屍滅跡,眾口爍金,滿府妻妾為證,說她趁王爺發病潛逃出府,這樣,董鄂氏自然能逃過胤禟的責難,落得四季平安。
  
  那胤禟呢?他會認定她依然不相信自己,不願與他和龐大的家族群成為生命共同體?
  
  突地,她雙腳發軟,跌坐在地。
  
  隔天,飲水被動了手腳,幾名府衛在深夜將她拖出王府大門,往街上一丟,她眼睜睜看著大門緩緩關起,阻隔了她和胤禟的世界……
  
  溫柔頭昏腦脹,全身乏力,在無人的深夜裡,拖著沉重腳步走往街頭一隅。
  
  她身無分文、腦子混沌,身上的力氣一點一點消失殆盡,她沒有過瀕臨死亡的經驗,但逐漸沉重的心臟,預告著她命不久矣。
  
  勉強走過幾條巷子,她仰頭望向大戶人家門口的燈籠,昏黃的光線在她背後拖出一道長長的孤獨黑影,視線漸漸模糊……彷彿間,她聽見他在耳邊清唱著「為你寫詩」,依稀間她看見胤禟那張天下無敵的笑臉……
  
  真可惜,他們的愛情斷在這裡,真可惜,她以為穿越後,他和她還擁有幾十個四季。原來歷史不能輕易變更,蝴蝶效應不是人人惹得起,歷史不能犧牲,只好犧牲穿越人的權益。
  
  胤禟會找她嗎?會傷心嗎?還是像預估中的那樣,誤解她始終無法接納他的天地?
  
  她累了,無法思考,靠在牆邊喘息,發軟的雙腳再支撐不起自己,她沿著牆緣緩緩坐下,抬頭,月明星稀……她想起霓虹閃爍的台北街頭。
  
  兩個剛從花街柳巷走出來的男人發現溫柔,雙眼乍然一亮,哪裡來的美貌小娘子?
  
  彼此相視一眼,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充滿淫慾的眼神注視著她的臉,他們趨步向前,就要朝她伸出魔爪,其中青袍男子輕輕碰上她的臉,細緻滑膩的觸感,讓他春心一蕩,蹲下身,準備將她打橫抱起。
  
  他們沒注意,自王府那端竄出幾個身形矯健的黑衣男子,他們施展輕功,迅速朝溫柔方向奔來。
  
  另一男子的手剛碰上溫柔,平空出現的黑衣男舉起腳,他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前整個人已經被踢飛,青袍男子也遭同等對待,只見兩道一閃而過的弧線後,兩人重重墜地,連出聲呼救都來不及,眼前已是一片黑……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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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5 01:29:44
尾聲
  
  爆竹一聲除舊歲,深夜的巷子響起連番炮竹聲,家家戶戶在院子裡擺上祭天香案,康熙五十三年在此刻拉開序幕。
  
  無月的深夜,星子分外璀璨,點點晶亮,點綴了天空。
  
  高牆大院裡,下人們守看香案,胤禟歪坐在貴妃椅上、溫柔則靠看他,憑窗眺望。
  
  「想家嗎?」她圈著他的脖子低聲問。
  
  「想,也不想。」胤禟埋首在她頸間,輕輕啜吻,他喜歡她的香味,喜歡她像小貓一樣懶在自己身邊。
  
  「那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答案。」她推開他,輕聲提醒。
  
  「想,是因為在那裡生活了一輩子,不管樂不樂意,年年重複著相同的事,時間一到,腦子自然要回想一番,不想,是因為這輩子還沒這般暢意自由過,離開權勢、離開名祿,離開眼底只有鬥爭的親人,生活快樂得無法想像。」他深吸氣,重重地蹂躪過她的唇後,滿足道:「我好像重新活過一次。」
  
  「是啊,我也重新活了一回。」溫柔只是無意識地重複他的話,並沒有多餘心思,卻一不小心狠狠地勾痛他的心。
  
  胤禟咬牙,目光透出一抹厲色,董鄂?菀葶,那個毒婦!
  
  故事往回走,那日胤禟在迎賓樓見著靠說書為生的李棠,一節說書,讓他打心底同意,夥計並未誇張,李棠的確擅長模仿各種聲音表情,也的確和自己有七八分像。
  
  李棠是個讀書人,自小家裡把所有的錢全拿來供他唸書。
  
  他十五歲考上秀才,曾是鄉里間的小神童,無奈時不我予,之後接連幾次科考皆落榜,讀一輩子書卻讀得家徒四壁、阮囊羞澀,後來爹娘去世,再無人供他唸書,他只好進京靠說書為生。
  
  胤禟中途截下李棠,將他帶往密室,問:「你想賺一百兩銀子還是一百萬兩銀子?」
  
  他的問話嚇住了李棠,但即便驚愕,李棠並未慌亂陣腳,仍然沉穩以對,這點讓胤禟很滿意,代表他骨子裡是個勇敢傢伙。
  
  李棠懷看滿腹懷疑,小心翼翼的問:「這位爺,您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
  
  「十兩一個月,我雇你為貼身小廝,你隨時隨地跟在我身邊,模仿我的言行舉止,倘若能模仿得讓本爺滿意,我便補上九十兩,合算下來,一個月後,你便淨掙一百兩。」
  
  胤禟說完,望向對方,等待他的回應。
  
  李棠細細思索他的話後,再問:「那麼,小的要怎樣才能掙得一百萬兩?」
  
  聽見他野心勃勃的發問,胤禟滿意點頭,「先跟著吧,如果你連一百兩都沒本事賺進口袋,去妄想那一百萬兩,未免太自不量力。」
  
  就這樣,李棠易容跟在胤禟身邊,他的模仿能力比胤禟料想中更厲害,不過短短一個月,李棠已經能將他的動作言行學得惟妙惟肖,第三個月時,甚至連他的脾氣反應都能摸出幾分。
  
  之後胤禟開始帶著他巡視各地鋪子,教會他如何做生意、拿定主意,教他如何同顧客們周旋、如何把管事們橫在掌心。
  
  他傾全力教導李棠的同時,也慢慢地將自己大部分的財產轉移出去。
  
  他在江南置辦房產田地,買下幾十個小鋪子,以顧鎧焄為名,雇了管家僕縛,另外打理出一番事業。
  
  那段時間,胤禟回到王府,除靜雲軒外,哪裡都不去,卻讓李棠以王爺的貼身小廝之名滿王府到處逛,一方面熟悉王府每個角落、僕人管事的行事風格,一方面認識胤禟的王妃和侍妾們。
  
  為了讓李棠扮的九爺找不出任何缺點,要李棠學他寫字,學他進出經常流連的秦樓楚館,還為李棠講解朝廷局勢、帶他認識八爺黨的阿哥,在大半年的雕琢後,李棠甚至幾次和他交換身份,參與朝堂議事。
  
  胤禟有計劃地讓李棠對皇子權勢心生羨慕,讓他對自己的財產垂誕,縱容李棠的野心勃勃,因為他明白,沒有野心的男人當不來九皇子。
  
  當李棠的演技越來越成熟,胤禟對他說:「賺一百萬兩銀子的時機到了,你賺是不賺?」
  
  李棠是個聰明人,跟在胤禟身邊那麼長久一段時間,哪會猜不出王爺想要做什麼。
  
  他問:「王爺要我扮演您多久時間?」
  
  胤禟輕淺一笑,他就在等李棠問這句。他雲淡風輕地回答,「一輩子。」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李棠心底掀起驚濤駭浪,他還以為胤禟在測試自己的忠心,連忙跪地求饒。
  
  胤禟扶起他,告訴他,「別多心眼,本王從不與人說假,我說一輩子,便是要你當一輩子的九爺。」
  
  李棠好半晌才回過神問:「王爺,為什麼?」
  
  「不愛江山愛美人。」簡短一句話後,胤禟再不多說,任由他暗自琢磨。
  
  在王府混那麼久,謠言、謊言聽得夠多了,李棠是個有心眼的,很快地,聯想到王妃與溫柔之間的關係。
  
  數月的暗地觀察,他知道王妃是個怎樣的女子,若非她表面端莊大度,卻頻頻在暗地使手段,而溫柔姑娘雖是聰明和善,卻不懂得應付那些骯髒手段,王爺何必用一群府衛把靜雲軒裡裡外外防個滴水不漏?
  
  一個時辰後兩人談定,胤禟換上人皮面具變身為李棠,而李棠因為中毒、臉上出疹生瘡。
  
  他們合演一齣戲,蒙騙所有人的眼睛,加上太醫一句,「恢復後,面容五官怕有些不一樣。」讓李棠這位假九爺順利矇混過關。
  
  看著胤禟的表情,溫柔知道他又惱了,每每想到那夜她被逐出王府的事,他總會氣憤難平,唉……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早該放下。
  
  她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之前她擔心當一個小商人於他而言太委屈,可近幾個月下來,看看他一天比一天飛揚、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起勁,他們終於在這裡紮了根、安身立命。
  
  「別再想了,天底下沒有徹底的委屈,也沒有什麼身不由己,每個人的宿命皆出於備自的選擇,李棠選擇尊榮,自當承受尊榮背後該付出的代價,而董鄂氏選擇爭鬥做為一生的宿命,她便會在那樣的輪迴中碎心。」
  
  「話說得簡單,我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每每想起那個深夜,他恨不得將董那氏千刀萬剮。
  
  溫柔始終不提起那段,是不願他回想,可話不說破,一天天積壓成了舊病,三不五時跳出來在他心上痛幾下,她不捨。
  
  「我已經知道李棠的故事,現在,你來說說我參與的那一段吧。」她貼在他胸口,聽著他安定的心跳聲。
  
  胤禟見她像小貓那般貼賴過來,心一陣發一暖,大手滑進她胸口,貼著那團嬌軟柔膩。「哪一段?」
  
  「你們演戲,為什麼不讓我知道?若我心裡有底,也不會那樣慌。」她壓住他的手,不讓他進犯。
  
  他微微一笑,吻上她的頸。「便是要教你慌,否則,你拙劣的演技哪能瞞得過董鄂氏的眼睛。」
  
  「怪我?好吧,誰讓我當年填的是金融管理不是戲劇系,隔行如隔山,不能要求太多。」
  
  「我就是知道要求也沒有用,才會乾脆把你、把整個靜雲軒的裡裡外外通通瞞上。」
  
  「有件事我始終搞不明白,王妃怎麼知道你在茶葉裡頭下藥?」
  
  「我並沒有在茶葉裡下藥,而是在黑香裡頭加料,如果她肯認真一點,就會在後院找到香灰,然後由太醫在裡頭尋到毒物,沒想到她連找都懶得找,隨手尋了包茶葉便作數,她從一開始就企圖讓你入罪,不管你有沒有嫌疑。」
  
  「換句話講,就算一開始你沒打算栽贓在我身上,我都逃不過那場委屈?」
  
  「沒錯。」
  
  「那麼看守靜雲軒的府衛,並沒有挨板子?」
  
  「誰說的,那些人遵從我的命令護著你,就礙了董鄂氏的眼,那二十板可沒少打,不過他們前腳出王府,我後腳就將他們帶走,賣了大宅院,將他們醫好、賜下大筆賞銀,然後等你們被趕出王府。」
  
  「他們皮粗肉厚的,挨打就算了,可雨楓和雪燕,兩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很慘呢。」
  
  「雪燕還好,她有武功,若不是雨楓挨打後發高燒,怎會延誤接你的時辰。」
  
  想到那兩個噁心男子,胤禟又忍不住咬牙切齒。
  
  他知道董鄂氏手段凶殘,卻不曉得狠毒至此,李棠甜言蜜語說盡,讓她把溫柔趕出王府大門了事,在那樣的情況下,溫柔早已經無法危害到她,她仍然要斬草除根。
  
  最毒婦人心吶,被她那條毒蛇咬上一口,入骨三分。
  
  一劑摧心丸、一碗合歡散,用來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董鄂氏還真是大手筆,她不只要溫柔的命,還要她身敗名裂,在死前受盡污辱,這樣的女人……夫妻多少年了,他竟認為她端莊婉順、大度有容?
  
  他過去對侍妾們太不上心,若非他在意溫柔,擔心善妒的侍妾對溫柔動手,找人暗地盯著,怎會揪出董鄂氏這個妒婦?認真回想,過去那些死的、冤的,哪個不是他多疼惜幾分的?
  
  難怪溫柔老是說,女人的戰爭和男人的一樣殘忍,只不過男人用明槍女人用暗計,讓人防不勝防。
  
  「還好,雨過天青,現在日子好過、能睡個安穩覺了。」她伸伸懶腰。
  
  「你哪天沒睡過安穩覺?我以為睡覺是你的主業。」
  
  溫柔歎氣,沒錯,最近是嗜睡了此?可怨不得她,聽說懷孕初期的女人都是愛睡的,她摸摸自己還不明顯的肚子,笑問:「你猜,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都不打緊,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孩子。」胤禟說這話的時候,口氣帶點酸,溫柔知道,又觸動他某條神經了。
  
  他離開王府,不代表王府裡面沒有他的眼線,也許是因為放不下,也許是因為捨不得自己留下的骨血,那些隱身在暗處的眼線,探到不少李棠的狀況,也探來不少私密事件。
  
  比方他的侍妾們,並不是每個都對他一心一意,比方他最疼愛的三阿哥……不是他的骨血……
  
  這點,相當傷害男人自尊,尤其是高傲如天般的男子。
  
  拉開笑臉,溫柔對他咬牙做鬼臉。「你的孩子?錯!他是我的,哪天你對我不好,我就帶他遠走高飛。」
  
  他明白,她在逗樂自己,她永遠懂得在自己最失落的時候,從灰色的情緒中將他拉出,抱緊她的身子,胤禟膩在她頸間,輕輕笑著。
  
  「為你寫詩、為你靜止、為你彈琴寫詞我為你做了那麼多傻事,還叫對你不好的話,我真的不知道怎樣才算好了。」
  
  「你還沒為我失去理智。」
  
  「為你,連皇子都不當了,還不算失去理智?」他捏捏她柔嫩的臉頰,恨不得將她吞下肚。
  
  「什麼,居然把那個賴到我身上?拜託,是你知道歷史走向,才決定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好不好。」她不甘示弱,也捏上他的臉。
  
  「是誰把歷史走向攤到我面前的?」他用力在她臉上眼一下。
  
  「是誰沒事跑到我的時代裡的?」他不去,她怎麼攤?冤枉啊。
  
  見她委屈,他忍不住把「嗽」換個地方,他吻上她的唇,吻得她雙唇紅腫,越發不甘心。
  
  「是誰用很多例子告訴我,皇帝是個爛職業的?」
  
  「是誰把我的錢枕光光,害我每天心痛難當?」最爛的職業不是皇帝,是九皇子的秘書好不好,出錢出力,晚上還要出借身體,這三出行業,大賠本。
  
  「是誰說我運用現代知識讓八哥當皇帝,不叫改變歷史而叫摧毀大清?」
  
  「是誰上網,把所有專家的言論查個透徹,決定同意我的論點的?」
  
  「是誰……是誰把我迷得亂七八糟,在坐上時光機時,發覺自己沒辦法離開這個眼睛只看得見金錢、勢利貪婪的女人,雖然心痛、雖然不捨,還是決定和賀彝羲留在那個古怪的二十一世紀的?」
  
  一時心急口快,他把不該說的話給說了。
  
  啊,她被釘子釘啦!
  
  張大嘴巴、半天合不攏,溫柔把他撇開的臉拉回原位。「你……打算和賀彝羲留在二十一世紀?」
  
  他又轉開頭,不應她,但臉色微微緋紅。
  
  「所以你、真的、有那麼愛我?」她笑彎眉,勾上他的脖子。
  
  胤禟仰起頭看向天空,假裝沒有聽見她的話。
  
  「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跳到你身上當無尾熊,你就會為了我放棄皇子身份?」
  
  她越問越得意,尋到他的嘴,用自己的唇輕輕貼上。
  
  他還在,沒關係,那麼愛她的男人,值得縱容。
  
  她的唇在他唇上輾轉輕吮,她的手穿過衣襟要貼在他胸口,她聽得他一聲倒抽氣,笑了,在他耳邊說:「謝謝你這麼愛我,我也會愛你像你愛我一樣。」
  
  他終於回過頭,抱緊她,一個熱烈的法式熱吻,吻得她意識不清……她褪去他的衣物,想要進一步,可他想到她肚裡的孩子,連忙想踩煞車。
  
  感受到他的意圖,溫柔才不放他走,她拉住他的手掌,貼在自己胸口上,他的呼吸更為急促,卻又捨不下掌中的豐碩柔軟,尷尬地憋紅了臉。
  
  「溫柔乖,大夫說……」
  
  她在他耳邊咯咯輕笑,低聲回復著,「可以的,大夫說四個月後只要小心一點……」
  
  他等不及她說完話,憋住氣,再問一回,「你確定?」
  
  「確定。」她才點頭,就被打橫抱起。
  
  胤禟迫不及待抱她回房,溫柔埋首他胸懷間輕輕笑著。
  
  穿越三百年的愛戀呵,為了這個男人,再多苦楚她都甘願承受……她願意為他輾轉輪迴,只求生生世世與這個男人再結情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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