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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佟蜜]不想婚宅女(相親相愛系列1)[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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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34:04 |倒序瀏覽 | x 1
不想婚宅女【相親相愛系列1】作者:佟蜜

湛心倫只想單身、不想結婚,但總被逼吃相親飯,
還好她相得熟練,有一套標准流程,然後謝謝再連絡;
哪知這一次的相親對象讓她超尷尬,
對方居然是自己愛貓的獸醫管牧東!
這下麻煩了,他們半生不熟,她又在他面前出過大糗,
現在卻要跟他故做熱絡地互相認識?!
怪的是他全場含笑,好像真的對她有興趣,
最後卻比她先閃人,留她收拾殘局,到底是怎樣……
「我可以把你寫在遺囑上嗎?」這位湛小姐來獸醫院三年不多話,
一開口便嚇死他,居然想將愛貓托孤給他?
開玩笑吧,他們有很熟嗎?
結果老天立刻安排她跟他相親,看來想不熟也不行;
可惜他正想更熟一點,就得匆匆離席,但來日方長,
他有預感,他和她絕對不只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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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34:51
第一章

  「我可以把你寫在遺囑上嗎?」

  青天高高,白雲飄飄,獸醫院裡諸獸祥和,住院的貓狗不吵不鬧,老狗「阿麻」趴在門邊打盹,萬事順利,獸醫管牧東心情正好,卻被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嚇一大跳。

  他張口結舌地望著說出這句話的年輕女郎,她正垂眸望著在他掌握裡的愛貓「枸杞」。

  這是什麼情況?他記得一開始跟平日沒什麼不同,這位小姐帶貓來作預防注射,他跟她閒聊幾句,給貓作例行檢查,安靜了一分鐘,她怎麼忽然提到遺囑?仔細瞧她,她膚色偏白但氣色不錯,不像身染絕症,就是那對纖細的眉輕蹙,顯得憂鬱,莫非一一她想尋短?「呃……」她叫什麼名字?他飛快瞥一眼一旁的寵物手,主人欄寫著「湛心倫」。

  「湛小姐,我只是你的貓的獸醫,雖然幫它看診三年,不算什麼大功勞,應該不夠資格列在你的遺囑上吧?你的好意我承擔不起。」要命,想自殺也別告訴他啊!她就這樣說出來,會害他覺得要是阻止不了她,他有責任耶!

  「咦?」湛心倫回過神,也嚇一跳。「我、我把心裡想的話說出來了?」

  她臉熱了,直覺地後退一步,對方直直瞅著她,讓她更尷尬。

  他有張娃娃臉,一頭濃密黑髮,濃眉大眼,眼眸坦率明亮,相貌俊俏但不帶粉味,他常笑,笑起來讓人跟著心情開朗。他總是穿一襲白袍,寬肩、身材結實,彷彿精力無窮,好幾回她買了過重的貓砂,他主動幫她扛上機車,輕鬆得像幫她拎皮包。

  但此刻,他平日總帶著微笑的臉龐異常嚴肅,顯然覺得事態嚴重。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說出心裡想的,但你說要把我列在遺囑上。」

  她白皙臉蛋抹上困窘暈紅,尷尬地解釋:「我是今天突然有這念頭,我想要是哪天我出事,枸杞會沒人照顧,你是它的獸醫,所以想把它托給你。」

  「恐怕不行,我這裡空間不大,沒辦法收容它,不過我可以幫它安排認養。」

  「不,我不是想幫它再找個主人,只是希望有人照顧它,讓它安享天年,如果你是擔心費用,我會開個戶頭,存一筆錢一一」

  「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枸杞它一一」手腕突然一緊,管牧東低頭一看,他右腕已被白貓咬住,白貓齜牙咧嘴,咬得死緊。

  「枸杞!」湛心倫驚呼,連忙把愛貓捉回來。「對不起,你有沒有受傷?」

  「沒事。我有保護措施。」管牧東解開袖口,手腕上綁著厚厚護腕。「這就是我說的原因:枸杞討厭我。」

  自從白貓被送來結扎,在他手上被終結雄風,它就恨透了他,每回逮到機會就咬他。

  他對「枸杞」微笑,「枸杞」齜牙回他警告的嘶嘶聲一一不,不對!重點不是這只貓的喜好!

  他嚴肅道:「湛小姐,你聽我說,像你這樣出色……」瞧那容顏,清秀有餘,稱不上出色,算了,說都說了。

  「像你這樣出色的女性,年紀這麼輕,還大有可為……」她是做什麼的?好像是寫小說的,可是筆名是什麼?稿費多少?她從來沒提過,寫小說算大有可為嗎?「呃,總之,你的人生還有無限可能,不必因為……呃,一時挫折……就想走絕路……」她是為什麼想自殺?他安慰的理由對不對?會不會反而刺激她?被對方那雙異常黑白分明的眼眸盯著,管牧東越說越氣虛,汗涔涔。「總之,遺囑的事你別急,等個二、三十年再說……」

  湛心倫彎唇。「你以為我想自殺?」

  「不是嗎?」

  她搖頭。「我半個月後要交稿,忙得沒空自殺,就算自殺,編輯會把我從棺材裡挖出來,等我寫完才讓我下葬。」看獸醫一臉緊張,不懂她的黑色幽默,她仔細解釋:「真的,我沒有想自殺,只是一時有點感觸……」

  「什麼感觸?」

  她遲疑了。她不過是偶爾帶貓來看診,和這位獸醫並不熟,聊這樣的話題有點太私人……但還是稍微解釋一下好了,免得他建議她打生命線,或者介紹她去看心理醫生。

  「因為我單身很久了,也沒有結婚的念頭,假如我發生萬一,恐怕會沒人照顧貓,我得先幫它規劃好沒有我的生活。」

  「你家人不能幫忙養嗎?」

  「他們不太喜歡貓,再說,貓是我決定要養的,我有責任。」

  「那也不必這麼悲觀,你還能活很久,而且你看起來很溫柔,氣質又好,應該不難找對象,不會單身一輩子的。」

  有氣質,這是挺適合她的形容。講了這些話,他發現她聲音輕柔但堅定,讓他想到柔韌的絲。

  忽然被讚美,湛心倫有點不自在。「是有些人介紹對像給我,但是都見過幾次就沒下文了。結婚這方面,我沒特別期待。」

  「我也是,被介紹過不少對象,對方條件都不錯,可是老是覺得少了點什麼。其實我之前交過幾個女友,也想過要結婚、定下來,可是這幾年單身,感覺也挺不錯的,身邊的人卻幫我著急。」他搖搖頭。「人到三十歲,沒結婚好像犯罪,大家都會直盯著你看,其實不結婚也沒妨礙誰吧?何況也不是不想結婚啊,沒對象嘛,難道路上隨便抓個人就去結婚一一」

  「我想,」她輕輕打斷他。「枸杞比較安靜了,趁現在趕快幫它打針吧。」

  「喔,對。」管牧東尷尬,趕緊轉身取針劑。老毛病又犯了,他愛講話,一開口就沒完沒了。

  回想起來,他和飼主們都很有話聊,獨獨這位湛小姐很文靜,他主動問,她才回答,對話很少,以至於他對她幾乎沒什麼印象。

  管牧東悄悄打量她,她看來很年輕,還不到三十歲吧?膚色略嫌蒼白,偏瘦,長髮束成馬尾,素顏的模樣秀秀氣氣,是長輩喜愛的乖女孩類型,柔弱的氣質很能吸引男人的保護欲。她的條件不差啊,為什麼她一副對婚姻死心的口氣?又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她擔心一隻貓的下半生,比擔心自己的幸福更多?如果這只貓對她如此重要,重要到她將它放進身後事一併考慮,她選擇將貓托付給他,他實在受寵若驚。若是他能為她做點什麼,何不試看看?反正只是一隻貓,不會太麻煩。

  打完針,排定下一次檢查日期,湛心倫就要帶愛貓離開。

  「等等……」管牧東喚住她。「我剛才是太意外了,現在想一想,你真的想把我寫進遺囑的話,我不介意。」

  湛心倫訝異,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議。「可是,你剛也說枸杞不喜歡你……」

  「那我們就一起想個變通的辦法,我有認識的獸醫朋友,也許可以請他收養枸杞。」

  「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剛剛誤以為她要自殺,還嚇得目瞪口呆,怎麼忽然改變態度?「因為……你是愛貓人,我知道很多飼主,對他們的寵物伴侶感情都很深,我可以理解你為什麼這麼擔心,能幫上忙的話,我很樂意,畢竟現在有愛心的人不多了。」他爽朗笑了。「我也希望我不是單純治療動物的病痛,能為動物多做點什麼,也都很好啊。」

  他果然是個好人……她白皙臉蛋微紅。「其實,我是突然有這個想法,根本沒想到細節,你還是把我這個傻念頭忘了吧!再說,」她微笑。「枸杞四歲,我三十歲,我想我會比它晚離開這個世界,可以照顧它一輩子。」

  她舉步欲走,輕輕留下一句:「謝謝你,管醫師。」

  「呃,不會……」管牧東吶吶目送她離去。她一點都不像三十歲啊……

  她的背影苗條,右手提著裝有五公斤大貓的籠子,對她纖細的手臂來說,負擔很重吧?從不見誰陪她來,她是不是孑然一身?明明是個不錯的女人,怎會沒有男人懂得欣賞?這麼疼愛貓,怎麼卻忽略自己?結果他還是問不出口。這問題太唐突,他可以想像她會輕輕蹙眉,很有技巧地避過不答一一然後再也不來這裡。她不喜歡人家干涉隱私,他直覺這麼認為。

  可是,才三十歲,正是人生精華期,怎會有立遺囑這麼灰暗的念頭?她說是忽然動念,他不這麼認為,沒有什麼想法會憑空出現,一定是經過長期的累積、醞釀,終於使她覺得遺囑是五十年後寫或現在寫,都沒有差別,她的人生已沒有別的可能,別的選擇……

  想像她說這話時的心境,感覺很淒涼,她過得不快樂嗎?看來嫻靜溫雅的她,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沉重心事?他猜想著,出神了好久,直到出去溜狗的弟弟回來。

  「哥,你在幹麼?」幹麼對著大門發呆?管呈弘回頭看大門,門邊的阿麻抬頭對他嗚嗚叫。

  「沒事。」管牧東接過牽繩,將狗兒領回籠中。「下午你別再亂跑了,今晚要跟姑姑吃飯,你記得吧?別又像上禮拜那樣,人不知跑哪去,打手機也找不到。」

  「那次我手機剛好沒電嘛!今天我記得,特別把約會都排開了,一定會準時一一」

  「什麼約會?你交女朋友了?」管牧東聽出端倪。

  「沒啦,是剛認識的朋友,滿談得來的,想說兩個人都有空,一起吃個飯……」管呈弘顧左右而言他,但在兄長犀利的眼神下,只得老實承認。

  「是光哥,他想知道我們最近過得怎樣,找我吃飯,想聊一聊。」

  果然是光哥,管牧東沈聲道:「不要跟他有連絡,我們就過得很好。」

  「哥,你怎麼能這樣講?」管呈弘抗議。「光哥把我們當朋友,他是好意關心我們啊!」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少跟他往來。」

  年少輕狂時跟隨光哥的那一段,大概是他此生最驚險刺激,也最不想再經歷一次的日子了,雖然彼此是有情有義的好朋友,但他還是盡可能不想和那人有聯繫……

  「吃個飯又沒怎樣,再說你跟他也仍有連絡,他偶爾來拜託你幫忙,你也還是會幫他。」

  「我做事有分寸,不必你管。總之以後沒我同意,不准跟光哥見面,知道嗎?」

  「我也有分寸,我很敬重光哥,他當我是好朋友,我也是,和好朋友見面又沒有錯。再說,」管呈弘咬牙。「我早就戒乾淨了,我當初碰那個,和光哥沒關係,你不能怪他。」

  「我當然沒怪他。」是他這個哥哥的錯,不能怪別人。管牧東撂話。「反正你要是再擅自去見光哥,我就扣你薪水。」

  管呈弘瞠目。「哪有這樣的?光哥和工作是兩回事,我在你這裡從來沒遲到早退,每天認真洗貓洗狗……」

  「我是你老闆,我高興扣就扣。」哼,怎樣?「沒看過這麼『靠北』的老闆……」管呈弘嘀咕。

  「再講就開始扣。」

  管呈弘對哥哥背影比了個中指。「喔對了,姑姑要我提醒你,周末的相親飯一樣約在那家餐廳,叫你不要忘記。這次要介紹的好像是個作者,寫書的。」

  「我沒忘。」管牧東歎氣,很提不起勁。「下次跟姑姑說,別給我排這麼多相親飯,每週都在吃,我都沒時間好好認識那些小姐,哪能進一步交往?」

  父母早逝,是姑姑養大他們兄弟倆,把他們當作自己孩子,他們也當她是母親。姑姑自己沒結婚,對他的婚事卻很積極。

  唉,他其實不太在意結不結婚,一個人過也很愜意啊,只是他不想讓姑姑擔心,也是抱著碰運氣的心態,說不定真讓他遇上好女人,因此對相親還是勉力為之。

  「因為姑姑很希望你趕快結婚,我也是,你都三十歲了,有事業有存款,照理說應該很好推銷,怎麼會連女朋友都沒有?」

  管牧東笑道:「大概是我笨,不會哄女人吧?」

  「對,你是很笨,」管呈弘低聲道:「約會幾次就跟人家講你的過去,講你自己就算了,還講我,當然會把人家嚇跑。」

  「你是我弟弟,是我家人,要跟我在一起就要接受你,這有什麼不對?」他也不願隱瞞。

  管呈弘很感動,卻還嘴硬。「少肉麻了。反正你再交女朋友的話,不要再急著講過去的事,先讓她死心塌地愛上你再說,好嗎?」

  「我知道啦!」這次的對像是位作家,不就和今天的湛小姐一樣?這位神秘的湛小姐,他還真猜不出她寫什麼書,武俠小說嗎?或是科幻?肯定不是愛情小說,他無法想像對戀愛和結婚不抱希望的她,寫得出什麼浪漫情節。

  她跟他年齡相仿,應該也有相親經驗吧?難道沒遇上感覺不錯的對象?真的就這麼決定養著貓,終老一生?他不禁替她覺得惋惜,也為普天下的男人覺得惋惜,這麼愛貓的女人,肯定有顆善良的心,婚姻市場中就這麼少了一位優質女性……

  喔,可恥!窘死了!

  回家路上,一想到在獸醫院講的蠢話,湛心倫就想掩面呻吟。

  她是作者,出版過數十本小說,還以為那種不小心把心裡話講出來的情節,純屬作者編造,她也用過幾次幫助情節推展,效果不錯,但只是情節,哪會發生在現實生活裡?誰會管不好自己的嘴巴?偏偏這就是發生在她身上了,而且還講出那麼震撼的話!幸好,人家沒笑她,還很緊張,以為她想不開……她看起來像有自殺傾向嗎?最妙的是他還認真地說願意幫忙。她微笑。

  當初是替枸杞看診的醫師搬走了,才找上這位管醫師,他笑容爽朗,很健談,她看過他和幾位飼主聊天,談笑風生,她注意過幾位女飼主愛慕的眼神,大方一點的就直接約他了,他總是婉拒。

  對於不多話的她,他照樣能說個不停,他不裝熟,沒有因為聽說她在寫書,就追問她筆名、問她稿費,他會引導她說話一一引導她談她的貓,好讓他能更瞭解她愛貓的狀況,給予更好的照料。

  他待人親切,對動物溫柔又有耐心,所以當立遺囑的念頭在腦中閃過時,她第一個想到可以將愛貓托給他,才會不小心說溜嘴……

  湛心倫回到家中,就見母親和鄰居劉阿姨坐在客廳聊天。

  一見劉阿姨,湛心倫立刻有不妙的感覺,但仍然客氣地點個頭。「劉阿姨。」

  「心倫啊,又帶貓出門嗎?」劉阿姨看著她打開外出籠,白貓一溜煙跑出來,衝上樓梯。「你對貓花的時間真不少,要是把那些時間拿一半來對自己,早就嫁人嘍!」

  「就是啊!」湛母附和。「我真是想不通,明明把她生得不差,怎麼會到三十歲還嫁不出去?好幾年沒談戀愛了,整天躲在家寫稿,還能出幾十本書,還是寫愛情小說的,我都不知道她是哪來的靈感?」

  看來接下去要進入老話題,湛心倫只想逃避。「我還要趕稿,先上樓了,你們慢慢聊一一」

  「等等,心倫!」湛母喚住女兒。「你劉阿姨又幫你相中一個對象,安排周末跟人家吃飯,你記得把那天中午時間空出來。」

  劉阿姨笑吟吟。「這次是個獸醫,長得挺俊的,包你喜歡!」

  「不是半個月前才跟一位王先生吃過飯嗎?」這位劉阿姨愛當紅娘,左鄰右舍哪家有未婚的適婚男女,她就熱心地奔走介紹,撮合了不少配對,獨獨踢到她湛心倫這塊鐵板,介紹了十多個都不成功。

  想像無聊的相親飯局,排排坐在餐廳裡互相客套……她實在倒胃口。

  「多認識幾個多比較也好,何況我看你相親十多個了,沒一個認真在連絡。」湛母歎氣。「女孩子是年紀越大越難找對象,你三十歲了,要積極點一一」

  「我知道了,我會把周末時間空出來。」不想聽母親長篇大論,湛心倫打斷母親,迅速跑上樓梯。

  母親還在客廳裡嘮叨。「唉,真不懂現在的女孩子是怎麼回事,一個個都不想結婚……」

  她也不懂,婚姻失敗的母親,為什麼還堅持要她結婚?她年幼時,父親外遇不斷,父母成天吵架,最後父親和外遇對像在外同居,母親眼見再也無法挽回丈夫,於是簽字離婚,這些不堪的記憶,讓她對婚姻毫無期待。

  長大後,她交往過幾個男友,都沒能好聚好散,她索性不再談感情。獨身慣了,更深感單身的自在,沒什麼事情非要男人幫忙才能做,沒有男人也不會比較不快樂,那又何苦弄個男友在身邊,快樂不見得加倍,常常意見相左還要顧忌他感受,給自己找麻煩?連男友都不想要,何況結婚?所以每回相親,她都應付了事。

  湛心倫走回自己房間,卻見弟弟房門敞著,裡頭傳來電腦遊戲的音效。她在門邊停步,看見小她兩歲的弟弟在打電玩。

  「湛建宇,你不是去上班了嗎?」上班時間怎麼會在家裡?遊戲正打到緊要關頭,湛建宇頭也不回,道:「喔,我辭職了啦!」

  「辭職?!」湛心倫倒抽口氣。「這個工作是我跟學長拜託了好久,他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缺,你竟然隨便就不做一一」

  「我哪有隨便就不做,這工作很累欸,不是要排夜班,就是要做二休二,甚至半夜一通電話就叫我去,我快累死了!」

  「工作不就是這樣嗎?現在不景氣,有工作就要珍惜,怎麼可以辭掉?」

  「反正我還會找工作啦!」湛建宇悻悻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覺得我在家裡白吃白住,我又沒花你的錢,要你管?」

  「你用媽的錢還不是一樣?」弟弟退伍後,沒一份工作做超過三個月,家用都靠她寫稿和母親的積蓄維持。「而且你每個月玩遊戲還花掉不少錢一一」

  「這叫投資,這遊戲我越來越熟了,可以當職業玩家!」湛建宇得意。

  為什麼她聽起來只是為打電動找藉口?「職業玩家能做什麼?出國比賽嗎?」

  「可以打虛擬寶物拿去賣,賺錢啊!我遊戲裡的朋友,就有人打到寶物,拿去賣現金,賺了三千塊耶!」

  湛心倫務實考慮。「那能每個月都打到十個,月入三萬嗎?」

  「哪有那麼簡單就打到的,那就不值錢了。」

  「也就是說這個工作,並不能帶來穩定收入。」

  「你不要什麼都扯到錢好不好?」

  「不扯到錢要扯什麼?你不是小孩了,不是每天玩耍就能過日子一一」

  「就說這不是玩啊!對啦,你很厲害啦!在家寫稿賺錢就叫工作,我打電動當職業玩家就不算!」

  「是你做事沒計劃,我當然會擔心一一」

  「你不是擔心,是看不起我沒收入,你當初投稿一直被退,一年都沒賺錢,媽有趕你嗎?現在你賺錢了就來趕我,對啦你出幾本書好厲害,大作家好了不起喔一一」湛建宇怪叫。

  湛母正好上樓來,聽見姐弟吵嘴,道:「心倫,你別怪你弟弟,你學長那個工作真的太累,他做不下去了。」

  講得簡單,去跟學長拜託解釋的又不是他們!湛心倫氣結。「媽,你別這樣寵湛建宇好嗎?就是因為你寵他,他才這麼不負責任,每份工作都有理由不做,這樣下去他怎麼養活自己?」

  湛建宇叫道:「反正不必靠你養!」

  怕姐弟倆吵架,湛母把女兒拉出房間,在走道上小聲講話。「建宇年紀比較輕,心還不定,慢慢開導他就好,別罵他。」

  「要是他永遠心不定呢?你要養他一輩子嗎?」

  「不會那麼糟的,至少他本性不壞,也沒什麼壞習慣。」

  「他每個月手機賬單講到兩千多,花錢去買遊戲點數,買虛擬寶物,卻連公司試用期都做不滿,這些不是他本性好就可以不計較的。」

  「唉,你以為媽不煩惱嗎?我就他一個兒子,將來只能靠他……」

  「他這樣能有什麼將來?」說什麼將來,現在不就是都靠她嗎?湛母面露慍色。「心倫,你這樣講自己的弟弟,不會太過分嗎?」

  「我只是說實話。」

  「你弟弟的事留給我操心,你管好自己就好。你嫁不出去,自己都不擔心嗎?周末相親的時候積極一點,給人家留個好印象。」

  好像她嫁不出去,比弟弟的好吃懶做更嚴重。湛心倫沈聲道:「我根本不想結婚。爸那個樣子,湛建宇又是這個樣子,你告訴我,結婚到底有什麼好?」

  「又不是男人都是這樣,也是有好男人啊!」

  「就為了『可能是個好男人』,值得拿自己的人生去冒險嗎?自己一個人舒舒服服地過,又沒妨礙到誰,為什麼非結婚不可?」

  「你喔,只有跟我辯這個最伶牙俐齒,叫你相親又不是叫你上斷頭台,你自己的人生,要媽媽替你著急,你還這種態度……」湛母不高興了。

  「我又沒說不去。我先去工作,編輯急著要稿子。」

  湛心倫窩回自己房間。

  枸杞跑來她腳邊磨蹭,她開了貓罐頭,倒入小碗,枸杞大快朵頤,她輕撫貓兒柔軟的身體,枸杞貓心大悅,呼嚕呼嚕地表達它的愉快。

  她微笑。貓的快樂多簡單,有時候真希望當貓,從窗口跳出去,跳出這些無聊,過逍遙自在的生活。

  變成了貓,在街頭遊蕩,渴了喝雨水,餓了……翻垃圾桶?她秀氣的鼻皺起,不行,翻垃圾太噁心了,萬一生病也很麻煩,馬路上的車很危險,要當貓,還是需要有個好主人照顧,生病了有好獸醫照料。

  她又想起管醫師。聽他的語氣,他倒是對婚姻有所期待。

  她微微撇唇。男人當然歡迎婚姻,因為能娶個女人回來做家事,還多一份薪水分擔家庭,何樂而不為?而且同樣都要工作,女性負擔的家事還比較多,她寫稿很忙,要看書、查資料,趕稿時天昏地暗,脾氣不好,沒心情伺候丈夫,她兼顧不了職業婦女與賢妻良母,這點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開了電腦,電話響起,是責任編輯。

  「心倫,你去哪裡啊?我打好幾次電話,你都沒接。」

  「我剛帶貓去看醫生。我知道你要問什麼,稿子都改好了,寫快點的話,趕得上檔期的。」

  編輯鬆了好大一口氣。「喔,你真好!愛死你了!真不好意思,都是那個作者突然出事,臨時要你代打,至於你預定的稿子我會幫你往後延。」

  「可是,應該有其它作者比我更理想吧?」她的資歷不是最深,也不是出版社最紅的作者,會找她代打,她頗意外。

  「這是經過考慮的,你有一定的名氣和讀者群,賣量穩定,而且你從不拖稿,寫得也不錯,我們想把你繼續往上推,把賣量沖高,往後還會多安排你參加套書……」編輯興奮地分析著。

  湛心倫露出淡笑。看吧,她在寫作投注了無數心血,如今出版社認為值得投資在她身上,她的努力獲得最紮實的回報和肯定。

  比起虛無縹緲、不知在何處的好男人,她的寫作事業更值得關注,不是嗎?

  因為相親只是應付了事,湛心倫每回都化一樣的妝,穿一樣的衣服:素色上衣搭同一件長裙,長髮自然披垂,中規中矩到乏味的地步。

  看她又這樣穿,湛母念了她兩句,但她打扮合宜端莊,其實也沒什麼好挑剔,念歸念,母女倆還是一起出門。

  抵達約定的餐廳,湛心倫不帶興趣地猜想,劉阿姨說這次是獸醫,不知是什麼樣的男人?先不論外貌,肯定身家清白,也許小有積蓄,甚至有房有車,這是相親的唯一好處一一有人幫她過濾對象,不會把牛鬼蛇神端上桌,比起網絡交友,多了點保障。

  餐廳裡人不多,播送的音樂輕柔,空調舒適,她遠遠望見靠窗的一桌,劉阿姨已經坐在那裡,一個男人背向她坐著,正值酷暑,他卻穿長袖襯衫和長褲,不熱嗎?兩人正在聊天,男子在說話,劉阿姨聚精會神聆聽,臉色簡直是發亮。男子說了什麼,逗劉阿姨掩嘴笑得花枝亂顫,一副少女嬌態。

  湛心倫微微揚眉。也許她猜錯了,這位男士是寡居的劉阿姨的朋友,要介紹給她的對象還沒來。

  唉,希望他別遲到,她想快快結束飯局,回去寫稿,她的進度有點落後了……

  她邊想邊走,走到他們桌旁,男人正好轉過頭,與她四目交接。劉阿姨介紹的這位朋友出乎她意料地年輕英俊,濃眉大眼,有一張討人喜歡的娃娃臉,神色驚訝地望著她一一「湛小姐?你也來這裡吃飯?」管牧東訝異。

  「我……」湛心倫傻眼,他怎麼會在這裡?還和劉阿姨同桌?莫非,劉阿姨要介紹的獸醫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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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35:11
第二章

  「管先生,你認識心倫?」劉阿姨瞧著氣氛古怪的兩人。

  「是啊,咦……劉阿姨,你說要介紹給我的是一位作家,就是湛小姐嗎?」聽說對方是作者,管牧東是聯想到她,但又覺得不可能這麼湊巧,想不到世事如此奇妙,還真的是她。

  相親這麼多次,還是第一次相到認識的,管牧東覺得有趣,笑道:「我跟湛小姐認識滿久了,她常常帶貓去我那邊看診,前幾天才去過,真巧一一」他頓住,因為湛小姐的表情顯然一點都不覺得巧,她似乎想破窗逃走,或者掐住他脖子質問「怎麼會是你」。

  湛心倫很困窘,跟陌生人相親很容易,行禮如儀地走完寒暄介紹那一套就行,但是和這位半生不熟的管醫師相親,感覺好怪異,相親是以結婚為前提的認識,他們……對彼此有那種感覺嗎?有那種可能嗎?根本就沒有啊!

  「是啊,真的好巧,這就表示你們有緣,是天意要你們在一起啊!」劉阿姨不愧是專業紅娘,接話接得順極了。

  可以再多掰點沒關係……湛心倫坐下,偷瞧管牧東,他表情很自在,毫不尷尬,似乎當作和平常的相親沒什麼不同。

  也對,他們只是點頭之交,連朋友都稱不上,他當然不會有什麼特別感覺,這次相親和過去沒什麼不同,只差在他們提早見過彼此。

  就用平常心面對吧,把吃飯聊天的相親程序跑完,從此不再往來一一不,從此她再也不要相親,遇到認識的人實在太尷尬了,還要幫枸杞換新獸醫……

  「我從沒聽心倫提過她的獸醫,沒想到管先生這麼出色。」湛母對管牧東很欣賞。「連你這麼好的對象都不知道把握,還要等到相親介紹,她就是這樣心不在焉的……」

  「你只會念我不要花太多時間在貓身上,什麼時候注意過貓給哪個獸醫看?」講得好像她很缺男人似的,湛心倫凜著臉,假裝看菜單。

  劉阿姨笑道:「說不定就是因為管醫師帥,心倫才常常去找他啊!」

  「我帶貓過去都是做例行檢查。」她又不是花癡!

  「湛小姐話不多,但我給貓安排的檢查,她從沒錯過,我覺得她是個有愛心的女孩。」管牧東玩味地看著對面一徑低頭的她。「不過,我倒不知道你有近視。」臉都快埋進菜單了,跟他相親有這麼可怕嗎?對像是她,他剛開始是有點尷尬,但轉念一想,就當一次意外的午餐約會,吃頓飯、聊一聊,不也挺好的?湛心倫這才將菜單拿遠。「管醫師也是很有愛心,很會照顧動物。」禮尚往來,反正讚美又不花本錢。

  「所以管醫師很喜歡我家心倫嘍?」湛母好振奮。

  「呃……」也還不到那樣的地步。「我對她瞭解不多,只知道她是作者,喜歡貓,其實我對她幾乎沒什麼印象,直到前幾天她跟我說要寫遺囑一一」

  「寫遺囑?」劉阿姨和湛母異口同聲。

  幹麼提這個?湛心倫駭然,對管牧東猛使眼色,要他別講。

  管牧東會意。「喔,是我要寫,因為我忽然發現人生苦短,湛小姐是作者,我想請她替我先寫好,這樣萬一我哪天走了,至少旁人可以看到一篇精彩的遺囑,知道湛小姐文筆很好。」

  「喔,先準備也是沒錯啦……」湛母和劉阿姨陪笑,心中嘀咕,這男人好像怪怪的耶……

  湛心倫覺得好笑,遺囑要精彩就算了,展現她的文筆要幹麼?拗得真硬。

  湛母問:「管先生有什麼興趣?」

  「我喜歡運動,最喜歡登山,不過現在開獸醫院,假日也要看診,出門的機會少很多,都改在小區裡跑步。因為以前喜歡到處走,知道不少美食,自己也喜歡研究食譜、偶爾下廚。」

  「沒有不良嗜好?」湛心倫插口。

  「我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應該算沒有吧?」曾經有的也都戒了。「不過我挺好商量的,身邊的人想做什麼,我都配合。」他微笑望向她。「湛小姐的興趣是?」

  「睡覺。」

  「呃?」氣氛瞬間冷掉。睡覺就不能陪了,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寫稿很花腦力,我累了就想睡,睡不飽,脾氣就不好,腦子昏昏沉沉,影響工作一一」

  湛母扯女兒一下,尷尬陪笑道:「她不是這意思……」

  「我就是這意思,睡眠質量很重要,所以我很認真研究寢具,很捨得花錢在寢具上。」她承認她是故意把場面搞冷,反正又不打算跟他交往,何必刻意營造好印象?何況她也沒說謊,她真的很注重睡眠。

  「那……睡覺之外呢?喜歡看電影嗎?」

  「不喜歡。電影院黑漆漆的,我不喜歡太暗的地方。」

  「也不去旅行?」

  「治安不好,女生一個人去旅行不安全。」

  「逛街呢?」女人都喜歡逛街吧?「逛街人擠人,這種天氣會熱死,我喜歡網絡購物,看中什麼直接訂購匯款,幾天內就寄來,很方便,你試過網絡購物嗎?」

  「呃,我比較偏好看過實物才購買。這麼說,你都不出門?」真看不出來,她不像生性孤僻,怎會封閉到這種地步?「當然會出門,我會帶貓去看獸醫,你不是也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可是……你這樣過日子,不無聊嗎?」換成他恐怕悶死了。

  「為什麼會無聊?」湛心倫挑眉。「浪費時間在沒意義的事情上才是無聊,我的時間規劃得很嚴謹,沒有一分一秒浪費,效率非常高。管先生,我誠心建議你認真檢視你的生活,也許你並沒有體會單身的樂趣,才想來相親一一」

  她愕然住口,因為老母在桌底下掐住她的手。

  「管先生,我家心倫從小就比較文靜,又都在家寫稿,不常出門,其實是因為沒伴,當然不愛趴趴走,以後你們交往的話,她這個性一定會改變的。」湛母陪笑,斜眼狠瞪女兒。夭壽喔,要她來相親,她來歌頌單身的美好,存心找碴!

  湛心倫很無辜,好啦,講這些是不太好,她只是一時有感而發嘛,何必這麼凶?而且人家管先生也沒怎樣,還笑咪咪的呢。

  管牧東憋笑,明明來相親,這位湛小姐叫他重新思考單身的真諦,這不是給介紹人難看嗎?而且她表情好認真,顯然不是有意讓場面難看,全是她的肺腑之言,這可引起他的興趣了,且聽她還有什麼話說。

  劉阿姨僵著臉皮笑。「是啦,心倫她比較不愛出門,現在有個流行話形容,叫做……叫做『宅』啦!」這丫頭存心砸她招牌,再幫她介紹對像她就跟她姓!

  湛母和劉阿姨你一言我一語,想把氣氛拉回來。「嘿啦嘿啦,心倫就是比較宅啦,不愛交際。」

  「叫她要多出門走走,她不要,整天待在家裡,越來越宅。」

  湛心倫蹙眉,不擅交際、不愛出門就等於宅,這是什麼理論?「雖然很宅,但她本性不壞,就是缺乏社會經驗,跟社會有點脫節。」

  誰脫節?她為了寫作找很多數據,讀報紙,利用網絡吸收信息,一樣知天下事,哪裡有脫節?「是啊,勸她也不聽,大概宅久了人就越來越頑固……」

  左一個宅右一個宅,這是什麼滔天大罪嗎?她聽不下去。「對,我是很宅,但我奉公守法,做正當工作,不逃漏稅,過馬路走斑馬線,每天倒垃圾都記得分類,我宅是妨礙到誰嗎?」

  噗!管牧東偷笑。他聽得出湛母和劉阿姨是開玩笑,她卻認真了,真有趣。

  這時,他的手機忽然響起。「抱歉,我接一下電話。」他起身去角落接聽。

  管牧東一走開,湛母便埋怨。「心倫,你是激動什麼?」

  「那你們講我宅又是什麼?」

  「你剛剛講那些話,我們當然要趕快把話題帶開,『宅』是你們年輕人的流行話,我們是想炒熱氣氛啊!」劉阿姨酸溜溜道:「想想你相親幾次了,認真一點好嗎?你這樣會把人家嚇跑的,你到底想不想嫁出去?」

  「嫁不出去也不是世界末日吧?」湛心倫繃著臉,看管牧東關了手機,走回來,他皺著眉,滿臉歉意。

  「對不起,我臨時有事,必須先走。」

  湛母和劉阿姨錯愕不已,湛母問:「是因為我們說心倫很宅,你不喜歡她嗎?」

  「不是,這和湛小姐宅不宅無關,呃,我不是說她宅一一」算了,越描越黑,他沒心情多說。「這時候離開很不禮貌,但我實在是有重要的事,不得已。」他連連致歉。「我先走了,不好意思。」

  湛母道:「等等,管先生一一」對方走得很快,瞬間就消失在餐廳外。

  「幸好還沒點餐,不然點了沒吃,多浪費。」湛心倫鬆口氣,萬歲!沒想到相親這麼快結束,失敗最好,要繼續跟管先生面對面相親,太尷尬了。

  湛母與劉阿姨卻瞪她,湛母道:「人家被你嚇跑了,你還有心情想這個?」

  劉阿姨涼涼道:「我幫人介紹對像這麼多次,頭一次碰到男方坐不到十分鐘就跑掉的。」真是丟臉喔,這個湛心倫,相親失敗卻只想到還沒點餐,難怪嫁不出去!

  「怎麼會是被我嚇跑?他明明說是臨時有事要先走一一」

  湛母吼她:「那是藉口!人家不好意思直接說,所以假裝有事,你還以為是真的啊?!」

  「還不是因為你們一直說我宅?」湛心倫認真道:「『宅』原本的意思是指對某個領域太過狂熱,甚至喪失一般的社交能力,所謂『宅男』和『宅女』給人的感覺本來就不好,你們一直說我宅,他當然覺得我很糟糕,不是個好對像一一」

  「你就只知道這些有的沒的!」喔,會給她氣死!湛母氣呼呼道:「回家了啦!你好好反省一下,相親這麼多次都不成功,你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你到底還想不想嫁人?」

  並不想。但湛心倫沒敢說出來,否則會被母親嘮叨到耳朵爛掉。

  真的是她的錯嗎?管先生真的是找藉口溜走嗎?管他呢,她只想回家寫稿。

  管牧東接到電話通知,他弟弟出車禍,被送到醫院。

  他趕到醫院急診處,看見弟弟坐在角落,跑過去。「呈弘?你沒受傷?」

  管呈弘驚訝。「哥,你怎麼來了?」

  五分鐘後,兄弟倆弄清楚來龍去脈,原來打電話的人弄錯了,被撞傷的是管呈弘的朋友阿裕,管呈弘只是輕微擦傷。

  管牧東鬆口氣,但並不高興。「你為什麼和阿裕在一起?」阿裕是當初引誘弟弟走上岔路的人之一,他一直反對弟弟再和那些損友往來。

  「我們是路上遇到,真的!我發誓!我和他在聊天,突然有輛車衝過來撞他。光哥剛來瞭解情況,好像是阿裕跟人結仇,他已經去處理了。」

  「既然他去處理了,你就別再碰這事,知道嗎?」

  「知道啦。哥,你就這樣跑來,相親呢?」

  「當然提早結束了啊!」想起相親,管牧東低笑。「跟你說,這次跟我相親的,是常常來醫院裡的飼主。」

  「嗄?哪個飼主?」

  「她養一隻白貓,那只貓被我結扎,每次來看診都咬我,你記得吧?」

  「喔……」管呈弘想了想。「我只對那只貓有印象。」

  管牧東把湛心倫慷慨激昂的一番話講給弟弟聽,管呈弘聽得哈哈笑。

  「這位湛小姐好妙,還垃圾分類咧!不過她講的也對啊,宅又沒犯法,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嘛。那你對她有什麼感覺?」

  「嗯……以前我以為她很內向,個性溫順,今天發現她挺有自己的想法,表達意見的時候還有點沖,我覺得她應該是個感情豐富,有點頑固的人。」她振振有辭的表情,給他留下深刻印象,她像沉睡的湖,不去招惹誰,也不愛被招惹,但投下一顆石子,便蕩漾了,鮮活了。

  「不過她好像對我沒什麼感覺。」她一副恨不得趕快結束整個荒謬場面的樣子,也沒正眼瞧過他幾次,大概是不喜歡他。

  「只見面一次怎麼知道?而且她媽和劉阿姨講那些話,惹她不高興,她可能沒心情留意你,你要等她心情好的時候多多相處才准啊!我覺得她不錯,而且對動物有愛心的人通常都不差,我有預感,她很適合你。」

  「我每次相親,你都有這種預感。」

  「反正你要記得打電話連絡人家。相親之後,男方打電話跟女方聊一聊,這是基本禮貌。」

  「我沒聽說過這種禮貌。」

  管呈弘瞪眼。「反正你要打電話啦!覺得人家不錯就要把握!」

  「好,我會打電話給她,至於你,阿裕的事別管了,我會探望他,你別和他接觸。」

  「我知道。」管呈弘低聲道:「哥,我曾經走錯路,讓你很失望,現在我都改了,只希望看到你成家,有個好女人照顧你,我的願望只有這樣。」

  「而我的願望是你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過得很快樂。」管牧東微笑,摟住弟弟肩膀。「你不必擔心我,顧好你自己就夠了。」

  要他打電話給湛小姐,實在有點尷尬,雖然他是覺得她挺有趣,但她似乎不覺得哪裡有趣,相親時她說話用字簡潔、語氣短促,好像巴不得這場酷刑快快結束。

  平常的她和相親時的她不太一樣,他有點好奇,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相親之後三天,湛心倫成天被母親轟炸。

  「你跟人家講那是什麼話?先講單身有多好,人家不就以為你暗示跟他不可能?我跟你劉阿姨趕快轉移話題,你還跟我們大小聲,你想想這樣會給人家什麼感覺?你看管先生就這樣被你嚇跑了,你劉阿姨也很不高興,說以後不再幫你介紹……你喔,想讓我氣死是不是?」

  她受不了,逃到青梅竹馬的鄰居好友元可昀的實驗室去訴苦。

  「她們一直念我有多宅,聽得好煩,不出門就叫做宅,這太武斷了,我不能反駁嗎?」

  「還好啦,你都待在家裡,是有點宅,但你人很好啊,宅不宅無所謂。」元可昀邊聽邊笑,她是大學化工系的副教授,留一頭俏麗的時髦短髮,乍看像個俊俏可愛的男孩。「在相親時倡導單身的好處,這種事只有你做得出來。」

  「我是誠實說出心裡想法啊,不老實說,難道要說謊嗎?」

  「說實話沒錯,但是沒修飾會把人家嚇跑的。」

  「這樣就嚇跑的男人未免太沒用,不要也罷。」

  「依我看,就像你說的,相親是以結婚為前提的認識,既然你打從心底排斥結婚,就很難用平常心去面對相親,也很難不帶偏見去評價從這個管道認識的男人。」元可昀下結論。「所以,你是故意讓場面難看,因為你根本不在乎結果怎麼樣。」

  「……好吧,我也許是有點故意。」她是存心放棄,但相親是雙方的事,她等於白白浪費人家一次機會。這麼一想,她忽然對管牧東有點抱歉。「我本來就不想相親,都是我媽逼我去,以後我不去浪費人家時間就是了。」

  「那一一你要拿這位管醫師怎麼辦?你不打算跟他約會嗎?」

  「他怎麼可能會想約我?」她那天的表現,會讓哪個男人想約她嗎?湛心倫很懷疑。「而且,我跟他原本就認識,相親已經很尷尬了……」

  「認識又怎樣?你說他條件不差,感覺不錯的話,試看看又何妨?」

  湛心倫搖頭。「去相親是為了應付我媽,我沒興趣約會。」

  「不管你遇到條件多贊的男人都不要?你是打定主意不結婚嘍?」

  「你不也是嗎?」

  元可昀笑了。「我還抱著一絲期望,要是真的遇到好男人,結婚也不錯,問題就是遇不到。唉,這個周末我也有相親飯,還指望你給我一點信心的說……」

  湛心倫駭笑。「劉阿姨還能找到適合你的對象?」

  元可昀是天才兒童,從小接受菁英教育,二十一歲拿到博士學位,眾人欽羨的優異表現,卻對她的婚姻路造成阻礙一一她太聰明,讓男人覺得自己無能,他們無法接受一個樣樣強過自己的伴侶。

  「我也很驚訝她還找得到,搞不好跟之前的一樣,見面幾次就沒下文了。」元可昀聳肩。「沒有就算了,我單身也過得挺開心的,何況我跟你講好啦,到老時我們要是都沒結婚,要一起住,你和我和你的枸杞,我們好姐妹永遠在一起。」

  「枸杞是男生。」湛心倫笑著更正。

  「呸,它結扎了,是太監!不算男的!」

  「你這樣說,它會傷心的……」

  兩個女人說說笑笑,冷冰冰的實驗室裡充滿笑聲。

  單身就單身,和好友一起住,相互照顧,這樣的人生也不賴,不是嗎?離開元可昀的實驗室,湛心倫不想回家聽母親嘮叨,帶著筆記電腦到學校的圖書館吹冷氣工作,直到傍晚才返家。

  一回家,她就見弟弟癱在沙發上看電視。湛建宇見她,便衝著她嚷嚷。

  「你去哪裡啊?我快餓死了,你跟媽都出去了,沒人煮飯給我吃……」

  「沒飯吃,不會出去買嗎?」

  「當然去買了啊,不然早就餓死了。」湛建宇嘮嘮叨叨。「我去面試回來,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去哪裡也不講一聲……」

  「面試怎麼樣?」她每天幫弟弟查求職訊息,逼他寄履歷、去面試。

  「都叫我回家等通知,我看就是不錄用的意思。唉,我在外面跑一天,熱死了,要是在家裡玩遊戲,說不定打到可以賣幾千塊的寶物……」

  「說不定的事情就不要幻想了,有工作才踏實。」湛心倫走進廚房,水槽裡堆著用過的碗筷茶杯,碗裡還有幾口飯,她蹙眉。「你吃完飯怎麼不洗碗?」

  「唉喲,我在看電視,忘了啦。對了,有人一直打電話找你。」

  「誰?」該不會是編輯?「是男的,他沒講名字,我說你不在,他說晚點會再打來。」

  「嗯。你不幫忙做家事的話,至少不要讓我更忙,洗碗這種自己能做的小事,下次就順手洗了,可以嗎?」

  回答她的是客廳的電視聲。

  湛心倫連氣都懶得氣了,開了水龍頭洗碗。為什麼有人能這麼理所當然地當少爺?當然是因為有人寵。從小,母親就只會使喚她做家事,養成弟弟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習慣,她若不做,弟弟也不會動手,最後依然是母親要收拾。

  她打開冰箱取出食材,打算做炒飯,突然頭頂上喵嗚一聲,她抬頭,愛貓從冰箱上探出頭來。

  「枸杞,餓了嗎?等等喔,我先做個炒飯。」貓跳下來,在她腿邊磨蹭,她悄聲道:「要是我加點瀉藥,讓他癱瘓的地方從沙發改成馬桶,你說怎樣?」

  枸杞喵嗚一聲,像是附和。

  她笑了,開爐火熱鍋子,剛打了蛋下去,電話便響了,她一面炒蛋,一手撈來無線電話。

  「請問湛心倫小姐在嗎?」悅耳的男聲,有點耳熟。

  「我就是,你哪位?」

  喵嗚!枸杞突然喵喵叫,聲音憤怒,她不解,伸腳輕輕碰一下貓兒。

  「喔,終於找到你了,湛小姐,是我,管牧東,我打了一整天的電話找你。我以為你都在家寫稿,沒想到你這麼難找。」

  「有事嗎?」她直覺認為對方是為了貓打來。「枸杞下次看診是兩個月後吧?是不是要改時間一一」

  「我不是為了枸杞打來,我是要找你。原本想找你吃午餐,現在只能吃晚餐了,你能出來嗎?」

  她莫名其妙。「為什麼找我吃飯?」

  電話那端靜了兩秒,因為管牧東很無言。相親後兩人見面吃飯聊天,這不是很常見的程序嗎?這還需要問原因嗎?一旁的弟弟猛對他比手勢,要他說話,他只好開口。「因為……我覺得你不錯,想跟你進一步認識。」

  湛心倫呆住,才遲鈍地想到,他們相親過,現在他說覺得她不錯,想要進一步認識一一這表示他對她有意思?她忽然心跳加快,掌心發熱。

  「湛小姐?」電話那端只剩油鍋的滋滋聲,她怎麼不說話?「對不起,但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約我?你……喜歡我嗎?」

  「呃,算是吧,應該說是感覺不錯。我們原本就認識,可是不熟,不會經過一個相親,就突然愛上對方,但我覺得你不錯,很誠心想找你出來聊聊天,多瞭解彼此,你願意嗎?」她不是小說作者嗎?在這方面心思應該很細膩,怎麼還需要他說得這麼白?「喔。」她的心跳慢慢平復,原來,他只是覺得不錯,覺得有可能,就試著來約她,並不是她有何特別之處吸引他。

  一抹很淡的失望滑過心頭,彷彿她期待著什麼,卻落空了。期待什麼?她也不明白,總之,他的說法雖然合情合理,但讓她提不起興致。

  她很客氣地道:「恐怕不行,我還要做飯給我弟弟吃。」

  「沒關係,找他一起來也行一一」

  他這麼想約她嗎?這只是相親後例行的後續動作吧?她忽道:「管先生,你為何要相親?」

  「啊?相親當然是因為……想結婚吧。」

  「你想結婚?你確定你想結婚?你真心想結婚?」

  哇咧一一有完沒完?他只想約她吃個飯,需要問這麼多嗎?「是你想結婚,積極請人介紹你認識對象,或是有人告訴你,你到這年紀該結婚了,所以你就來相親?」

  「的確是家人希望我結婚,所以我去相親,這有什麼不對嗎?」

  「如果你順著家人期望這麼做了,然後發現自己不想結婚呢?不應該是別人告訴你,你需要什麼,應該是你清楚自己要什麼,然後去追求它。你有沒有一個人靜靜想過,你想要什麼?」

  他確實沒想過,她溫柔不帶指責的語氣,讓他好汗顏,原來他對自己的人生很隨便。「我是沒想很多,我喜歡單身,不過結婚也不錯,反正大家都這樣……」

  「那,你對未來的妻子有什麼條件?」

  「個性好,願意溝通,談得來,會煮飯,會做家事,喜歡動物……」歷任女友差不多都這樣,他大概就喜歡這類型吧?「這些條件都不難,你現在把電話扔出窗外,馬上就能砸到一個,換句話說,不是非我不可。相信我,我絕對不是你最好的選擇。」

  「也不是隨便誰都行……呃,湛小姐,你知道我的情形吧?我有穩定收入,有房有車,雖然有貸款,但是我負擔得起,財務沒問題。」會不會是她嫌他不夠富有,才推三阻四?她短促地笑了一聲。「當然,這些劉阿姨都有告訴我,這方面我很務實,但是和這些無關,我不是嫌你不夠有錢。」

  「那為什麼一一」忽然,她大叫一聲,他嚇一跳。「怎麼了?」

  「蛋焦掉了,對不起,我要去做晚飯,先掛了……」

  湛心倫掛電話,倒掉變成黑炭的蛋,把鍋子拿到水槽裡沖洗。枸杞還瞪著話筒,喵喵叫,伸出爪子拍打話筒。

  她好笑。「他掛掉了啦,你喔,對他聲音這麼敏感,這麼討厭他嗎?」

  他不會再打來了吧,也許會繼續參加相親,認識別的女人,直到終於結婚……而她,依然隻身一人。

  看朋友一個個結婚生子,有時她也會彷徨,自己的選擇對嗎?萬一錯了呢?她是不是也該像其它人,和相親認識的男人交往看看,處得不錯就結婚?不,算了,她不想為只是處得不錯的男人付出一輩子。

  不過,管牧東給她的感覺不錯,和他聊天挺有趣,剛才分析他相親和結婚的動機,他沒有不耐煩,還認真地有問有答,雖然好幾次他顯然快要招架不住,想掛電話;聽她說想立遺囑,他沒嚇跑,居然還想約她,他是沒神經,還是膽子太大?她忽然有點後悔不該拒絕他,也許和他出去,會很有趣……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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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35:36
第三章

  管牧東放下話筒,難以置信一一他被拒絕了!

  生平第一次,他約不到女人,而且是被一堆稀奇古怪、似是而非的理由拒絕,他只是邀她吃個飯,她怎麼能掰那麼多?管呈弘哇哇叫。「你約不到她?你竟然會約不到女人?管牧東,你是不是對人家做了什麼不禮貌的事,她才不願意跟你出去?」

  「你少胡說,我像那種人嗎?」他不懂,雖然她屢屢讓他無言,但他還是維持禮貌,究竟是哪裡做錯了?「反正你聽到了,我有約她,是她不願意。」打這通電話,原本就是為了向弟弟交差,是她拒絕他喔,可不是他沒約她。

  「你老了,沒魅力了!」老狗阿麻剛好走過來,對著管牧東吠。「你看,阿麻也同意。」

  汪汪!聽到自己的名字,阿麻興奮地汪汪叫、搖尾巴。

  他橫了弟弟和老狗一眼。「你們兩個再囉嗦,今天晚上就不烤肉了。」

  「他惱羞成怒了……」管呈弘馬上帶老狗閃一邊。

  管牧東試著冷靜下來。他沒魅力?才不,他三十歲,正值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紀,他敢說她不討厭他,否則不會和他聊這麼久。

  可是她不但拒絕他,還唯恐他不死心,替他分析,證明她不是他最好的選擇。她說,滿足他要求條件的女人很多,他不是非她不可一一相親本來就只是參考,哪有非誰不可?又不是前生注定,他也不相信什麼注定的姻緣,只相信認識相處後產生的好感,那樣的感情才穩定,才實際。

  她說她很務實,又說不覺得他財務狀況不好,但還是不願和他出來……那她究竟務實在哪方面?莫非她其實不想結婚?不,她要是徹底的拒婚族,根本不會參加相親。

  看他沉思不語,管呈弘還以為他因為被拒絕而心情低落,過來安慰他。

  「哥,被拒絕就算了,不要難過,下一個會更好啦!」

  「我不是難過,是想不通……」他將自己和湛心倫的對話大致說了一遍。「她應該不討厭我,可是為什麼她肯跟我長篇大論,卻不肯和我出門?」

  「可能她很忙吧?你不是說她要煮飯給她弟弟吃?」

  「我也說了可以找她弟弟一起來啊,吃頓飯也花不了多久……我在想,可能她還有別的考慮,我不符合條件,所以她對我沒興趣。」除了務實、感覺不錯之外,她內心或許還有某些隱藏條件,他不合格,所以出局。

  「什麼考慮?你是說……」管呈弘臉色嚴肅。「性能力嗎?」

  啪,一本雜誌扔到他臉上,他捂著臉哇哇叫:「幹麼?我開玩笑不行喔!」

  「『金排球』,一點都不好笑。」管牧東橫了弟弟一眼。「她是很正經的女人,你別亂講話。」

  「搞不好人家就是不喜歡你,所以不想跟你出門啦,幹麼想這麼多?」

  「可能吧。」不是沒遇過人家對他沒意思,他坦然接受,可是被她拒絕了,他仍舊想著她,她慧黠的眼眸,她古怪卻有趣的理論,她清脆利落的嗓音……雖然是因為弟弟要求而打電話,其實,他也想見她。

  她問他,真的想結婚嗎?有沒有想過自己要什麼?他卻好奇,除了想寫遺囑,她又想要什麼?

  湛心倫最想要的是……源源不絕的靈感。

  她幾乎沒卡稿過,但掛掉管牧東的電話後,她竟陷入卡稿地獄。先是花兩天寫出來的段落,編輯不滿意,兩人討論後,全部刪除重來。

  然後她就卡稿了,一個夜晚加一個白天只寫了幾百字,到了晚上還失眠,滿腦子都是雜亂的劇情,最後勉強入睡,醒來時是早晨七點,全身酸痛。

  她下樓去廚房,母親和弟弟都出門了,母親留了紙條,要她去附近的傳統市場採買。

  她騎腳踏車出門,這天的陽光亮得她睜不開眼,抵達菜市場時,人潮已經少了很多,她按照單子採買,踩著腳踏車到魚販攤位前,剛停下,旁邊一個男人突然吼她。

  「喂!你會不會看路啊?!」

  湛心倫轉頭望去,只見兩個臉色凶惡的年輕男人一前一後圍住她。

  「這裡一灘髒水這麼大,你就這樣騎過來,水都噴到我了!」其中一個男人伸出穿休閒鞋的腳,果然布制鞋面被濺濕了,髒污一片。

  她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講對不起就算了嗎?我這鞋昨天才買,我現在馬上要去墾丁,你叫我穿一雙髒鞋去玩嗎?」

  男人咆哮的聲音震得她耳朵嗡嗡響。「對不起,真的很抱歉,對不起……」

  「你要賠我鞋子的錢,三千塊!」

  三千塊?「可是我只帶了一千元,而且……」她瞇眸瞧著男人腳上的鞋。「這雙鞋有三千塊的價值嗎?純白色帆布鞋,只有鞋面畫個黑色星星,看起來很像國中要求學生穿的素面鞋,這種鞋三百元就買得到吧?」擺明想要敲詐她。

  「幹!什麼國中生的鞋,林北這雙是『歐斯塔』,是名牌!要三千塊!」年輕人抓住她腳踏車握把。「只有一千塊就拿出來!」

  「不行,那是我要買菜的。」湛心倫偷瞄四周,這一帶攤位幾乎都收了,賣魚的瘦弱老闆娘手足無措,沒人可求助,看來只能靠自己。「不然你脫下鞋子,我洗乾淨再還你,這樣好嗎?」

  年輕人瞠目。「幹!我現在就要去墾丁,你幫我洗鞋子,我光腳去嗎一一」哈哈哈,旁邊突然一陣爽朗笑聲打斷他,他瞪過去。「你笑三小?!」

  湛心倫也很意外有人敢笑,回頭一看,赫然是管牧東。「管先生?」

  「喔,原來是你,早啊。」管牧東是買了早餐回來路過,聽見有人大聲吵嚷,就過來看看,沒想到遇到小流氓在耍流氓,洗鞋子那段話真是太經典,他忍不住笑了,正好奇這位勇敢小姐是誰,沒想到會是湛心倫。

  好極了,只要他替她解圍,在她心中絕對是大大加分!

  管牧東和顏悅色道:「這位小姐已經道歉了,也說了她不是故意的,兩位就別為難她,鞋子髒了,洗一洗就好,也不需要賠償三千元吧?」

  「你是什麼東西,你說不用賠就不用賠嗎?」年輕人橫眉豎目地瞪著高自己一個頭的管牧東。

  「林北是混黑道的,光哥你聽過沒有?我是他小弟,這查某錢不夠,你要就拿錢幫她賠,不然就滾旁邊!」

  唉,現在出來混的,素質真差。管牧東暗暗搖頭。「我聽過光哥,他是老大,我想他不會計較一位小姐的無心之過,硬要她賠款一一」衣袖忽被湛心倫拉住,她對他搖頭。

  「算了,別跟他們吵,我把一千元給他們好了。」流氓似乎準備動手揍人,她怕牽連他,不如花錢消災。

  「不行,這種行為是強盜,不能屈服。」他搖頭,年輕人忽然一把揪住他衣領。

  「幹!還不把錢拿出來一一」一張名片遞到年輕人舉起的拳頭前。「蛤?你是獸醫?姓管一一」拳頭忽然凍住,慢慢縮回。

  「其實我認識光哥,他常常帶他的狗來我醫院,既然你們是他的小弟,往後你們來看,打九五折。」管牧東把名片塞進對方手裡,笑道:「看在光哥面子上,大家交個朋友,火氣別這麼大。」

  兩個年輕人臉色古怪,打量管牧東,竊竊私語,忽然轉頭走了。

  擺平了!管牧東轉向發愣的湛心倫。「你還好嗎?」

  「你是獸醫,叫他們去你那裡看病,不是罵他們是畜生嗎?」兩人原本氣勢洶洶地要揍人,居然沒回話就走了,真奇怪。

  他哈哈大笑。「當然是叫他們帶寵物來看啊!你怎麼現在來買菜?攤子幾乎都收了。」

  「嗯,是我太晚出門了。」她瞧著他。「謝謝你。」要不是他,她恐怕不只被洗劫而已。

  他微笑。「買完菜了?」

  「還剩幾樣……」

  「那一起走吧?剛好我也要買點菜。」

  於是兩人邊走邊聊,她才知道他姑姑家在市場旁,昨晚他和弟弟來陪姑姑吃晚飯,在姑姑家過夜,他一早出門買早餐,正巧替她解圍。

  走在她旁邊,管牧東心情愉快,她穿棉上衣和牛仔褲,扎馬尾,清純得像個學生。她偏瘦,腳步輕巧,令他覺得像和一片雲在散步,自然而自在。

  他喜歡她的聲音,清脆利落,和她說話方式一樣,聽她說話是種享受。

  而且她講話時習慣看著對方眼睛,因此他發現她的眼眸黑白分明,眼白部分微微泛藍,被她奇異的眼眸盯著,彷彿會被看穿,讓他有點緊張,怕說錯話,怕她覺得他無聊,唉,他幾時在女人面前這麼戰戰兢兢過?湛心倫也有點緊張,可能因為相親過,面對他有點不自在。

  他緊跟著她,她買菜時不時碰到他手臂,他似乎留意到了,幾次之後就刻意和她保持距離,但是當攤販把包裝好的菜遞過來,他會主動接過,替她提著。

  這緩解了她的緊張,也讓她對他生出好感。看來他是個挺細心的男人,會留意身邊人的感受。

  看他今天又穿長袖襯衫,她好奇問:「這種天氣,你穿長袖不熱嗎?」

  「因為露出太多皮膚的話,會讓我不自在。」他胡扯,其實另有原因。

  「你這麼保守喔?」她笑了。「那你洗澡的時候怎麼辦?」

  「我會蒙住眼睛洗,或者關燈。」

  「啊?那樣不會洗錯地方嗎?」

  他瞎掰。「所以有一次,我工作太累了,迷迷糊糊地洗著洗著,突然發現我手上猛刷的東西怎麼冷冰冰又硬邦邦,才發現我抱著洗手台在刷,拚命給它抹肥皂。」

  她哈哈笑,他也笑了。她雖然笑得開心,但掩不住臉色疲憊,他問:「你沒睡好嗎?」

  「嗯,寫稿不順利,昨晚失眠。」她苦笑。

  「我剛好要去醫院,等等順便送你回家。」

  「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騎腳踏車來的,不能把車丟在這邊……」

  「你這腳踏車可以折迭的,塞進後行李箱就好了,你沒睡好,注意力不集中,騎車很危險,讓我送你。」他語氣堅定。

  她的確精神很差,暗暗感激他的體貼,於是買完菜,跟他走到他姑姑家。

  進了客廳,管牧東介紹她與姑姑認識。「姑姑,這位是我……朋友,湛小姐。湛小姐,她就是我姑姑,至於那邊角落,一大早就開電腦打電動的是我弟。」

  「唷,早安。」管呈弘正忙著在網絡遊戲裡廝殺,抬個手表示招呼。

  管姑姑笑咪咪。「你好啊,湛小姐,牧東從沒帶過女孩子來我這裡呢。」她對清秀文雅的湛心倫很有好感,真的是朋友嗎?她對侄子猛眨眼睛。

  老人家的心思,管牧東怎會看不出來。「我幫她的貓看診,我們只是朋友,而且我怎麼沒帶女孩子來過?上個月不是帶雪莉來嗎?」

  「拜託,雪莉是博美狗,哪能算數?」管姑姑親切地問湛心倫。「湛小姐住哪裡呀?做什麼工作?結婚了沒?」

  湛心倫微笑道:「我是作者,住在附近……」

  「咦,你是那個養只白貓的作者?」管呈弘越看她越眼熟,認出來了。「你就是前幾天跟我哥相親,很重視性能一一」砰,他被管牧東一腳踢得閉嘴。

  管姑姑訝異道:「你就是跟牧東相親那位小姐啊?牧東說,相親之後他打電話給你,想約你吃飯,你不肯,為什麼?」

  「還有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條件不好,湛小姐不喜歡我。」

  「沒有的事,管醫師很優秀。」憑良心說,他真的挺不錯。

  「那你怎麼不跟他約會?既然你覺得他不錯……」

  「因為我們『不來電』。」怕湛心倫為難,管牧東帶開話題。「姑姑,早餐買回來了,你先吃,我送湛小姐回去。」

  管姑姑沒在聽,只拉著湛心倫訴苦。「湛小姐啊,我不是要逼你跟牧東約會,我只是納悶,你看牧東他四肢健全,脾氣好,沒有壞習慣,為什麼會到三十歲沒有結婚?他小時候是很皮,可是現在都改啦,為什麼沒有女人要他?」

  「不要把我說得像賣不掉的過期貨。」管牧東嘀咕。

  「果然還是因為他宅吧?整天待在醫院裡治療動物,都不出門……」

  「姑姑,並不是待在屋裡就叫做宅,好嗎?」很好,現在他明了那天湛心倫為什麼反應那麼大,好像一個宅就能交代他沒對象的來龍去脈,感覺很無言,最好事情是有這麼簡單!

  「不然呢?你要不是宅,為什麼我提到帶女孩子回來,你只能講隔壁王太太的雪莉?還不是因為你交不到女友,你交不到女友是因為你都不出門,因為你、太、宅!」管姑姑講得鏗鏘有力,管呈弘大笑。

  湛心倫極力憋笑,看管牧東一臉無奈,她忍不住幫他說話。「管醫師很風趣,人很好,沒女友可能是……生活圈比較小,不容易認識對象,或是緣分還沒到吧。」

  「你們慢慢聊,我去開車。」不想再聽姑姑爆他的料,管牧東走出屋外,一面以眼神向湛心倫示意,該走了。

  湛心倫會意,跟著往門口移動,但管姑姑還在講。

  「唉,他都三十歲了,緣分到底什麼時候才來?」

  「我相信會有女人懂得欣賞他的。再說,我覺得與其匆匆忙忙抓住可能的緣分,不如等到真正適合的人出現,這樣的感情才會長久、穩定。」

  「對對對,說的很對!」管姑姑非常贊同,對湛心倫的好感又加幾分。「那既然你覺得我們家牧東不錯,要不要和他交往看看?也許你們就是適合彼此的人也說不定呢!」

  「呃,這個……」

  「姑姑,我要送湛小姐回家了。」還在講啊?開車過來的管牧東見姑姑還拉著湛心倫,忽有惡作劇的念頭。「好吧,我就老實說,我至今沒女友的原因是一一因為我有隱疾。」

  霎時全場寂靜,三雙眼睛覷著管牧東。隱疾?瞧他身體健康,臉色正常,他會有什麼隱疾?一點癥狀都沒有啊!

  湛心倫也很錯愕。跟他相處,和他聊天,不覺得他哪裡有問題啊?是什麼遺傳疾病或是不治之症?管牧東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讓湛心倫上車,管呈弘忍不住問:「哥,你有什麼隱疾啊?怎麼沒聽你講過?」

  「喔。」管牧東慢條斯理道:「我是說我有CSI的『影集』DVD。」

  真是冷、斃、了!管姑姑瞠目,管呈弘哈哈大笑,而管牧東踩下油門,車子飛馳,留下一串爽朗笑聲,把管姑姑的罵聲拋在後頭。「臭小子!你給我回來說清楚!」

  「抱歉,我姑姑有點嘮叨,給你造成困擾了。」

  湛心倫搖頭。「不會啊,姑姑她很有活力,跟她聊天很開心。」

  他側眸瞧笑意隱隱的她。「尤其聽她爆我的料,很好笑對不對?」

  「沒有……」她忍不住笑出來,趕緊補充。「我不是笑你,是姑姑她講話很有趣。你和家人感情很好,我很羨慕。」

  「真的不是笑我?」

  「嗯,真的。」

  「那你說我人不錯、很風趣,也是真的?」

  她微笑。「是呀,都是真的。」

  「我也覺得你人不錯,雖然有點奇怪,寫遺囑那句話也真的嚇到我,不過事後想想,其實挺有趣的,也稱得上另類幽默。」她對母親和劉阿姨慷慨陳詞,令他驚奇,電話里落落長的剖析,讓他驚訝再加無言以對,他想,她口才這麼好,人應該也聰穎機靈吧?可是要幫小流氓洗鞋子又太天兵,他想到就忍俊不禁。

  但是當她和他姑姑聊天時,她笑了,那單純溫柔的笑靨,似在他心頭點燃了什麼,心坎暖烘烘的。

  她是個好女人,雖然有點古怪,但怪得很對他脾胃,先前約她並不是很認真的,被拒絕也無所謂,現在他是真的想約她,想常常看到她……她呢?對他又是什麼想法?他微笑道:「看來,我們對彼此都有好感。」

  「是啊。」她心怦地一跳,轉頭欣賞車外風景。他想說什麼?「那要不要交往看看?」

  「沒必要吧?」有點好感就要交往?認識又不多,還是太草率了點。

  「呃,你怎麼馬上就拒絕我?」

  他受傷的表情讓湛心倫笑了。「抱歉,老實說,我去相親只是為了應付我媽,我不想結婚,也不想交男友。」

  「一點都不想嗎?」

  「交男友很麻煩,要撥出時間給他,要約會,要講電話,要維持感情,最麻煩的是,」她蹙眉。「出門要化妝打扮,男人都喜歡女朋友弄得漂漂亮亮,你知道化妝多花時間嗎?」

  瞧她皺眉的模樣,好像要她化妝不如要她跳河,他莞爾。「但是也有好處,想做什麼有人陪,可以一起上餐廳,結伴去旅行,生活上遇到不愉快的事,可以互相安慰,互相支持……」

  她搖搖頭。「還是一個人輕鬆自在。」

  「但是兩個人更有樂趣。」

  「等到吵架的時候,火氣和煩惱也更多。」

  他又笑了。「真的不考慮?難得我們都覺得對方不錯,你不認為這是緣分嗎?」

  她遲疑了,從沒人這樣當面表示喜歡她,她有點虛榮,有點動搖。該答應嗎?他風趣隨和,和他相處很愉快,可是畢竟彼此認識還不多,就這樣交往,似乎有點隨便。

  「再說吧!」她還是微笑搖頭。

  管牧東有點失望。「那至少當朋友,可以吧?我們交換msn,你的賬號是什麼?有沒有玩facebook?」

  「facebook?」

  「你不知道嗎?最近很夯的交友網站,有很多小遊戲可玩……」

  他們一路聊著,說話間已抵達湛家門口,湛心倫下車。「謝謝你載我回來。」

  管牧東將她的腳踏車搬下車,又遞給她剛買的燒餅和豆漿。「這個給你。」見她又搖頭,他歎氣。「你只會搖頭嗎?跟你說什麼都搖頭,要問什麼你才會點頭?」

  她笑了,他堅持把早餐給她。「你吃完早餐,再睡一下。記得細嚼慢咽,讓腸胃比較好吸收。最好睡超過中午十二點,讓身體徹底休息,熬夜的後遺症會比較少。」

  他微笑望她。「願意給我你的msn嗎?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我不會把早餐要回來。」

  她被逗笑。「我第一次帶枸杞去看診時,留下數據,那個email就是我的賬號。」

  「嗯,我回去就加你。」他對她揮揮手。「我走了,你早點休息吧!」

  他看著她進入家中,關上門,才駛往獸醫院。

  她承認對他有好感,卻只肯當朋友,是矜持嗎?不,她面對小流氓毫無懼色,他不認為她在感情方面會扭捏,她也的確說得很清楚一一她不想結婚,不要男友,他是被拒絕了吧?好,被拒絕也罷,他不會糾纏不清,只是在她家門前,他其實還想試著再約她,可見她一臉倦色,眼神恍惚,又把話吞回去。她太累了,他不能再煩她。

  作家是不是常常要熬夜?這樣會弄壞身體的,她看來好疲憊好脆弱,他想摟摟她,陪她進屋,煮點熱粥給她喝,看她躺下來睡……他苦笑,人家都拒絕他了,他卻在幻想照顧她,真蠢。

  他恐怕比自己以為的更喜歡她……

  到了獸醫院,還不到開門看診的時間,管牧東一面巡視住院的動物們,一面拿來無線電話撥號,阿麻跟在他腳邊打轉。

  電話接通後,一個粗獷沙啞的聲音響起。「喂?」

  「光哥,是我。」

  「喔,是管大醫師啊!」光哥低笑。「你竟然會打電話給我,真難得。有什麼事?」

  「沒事不能打嗎?」

  「不是不能打,是不希望你打來。我希望我們的聯繫越少越好,除非必要,我不會找你,希望你也是。」

  有時,只是想跟他聊一聊,就如朋友一般……管牧東沒說出來,因為心裡很清楚,說這種話,等於辜負光哥保護他脫離黑道的苦心。

  他升國二時,父母過世,姑姑將他與弟弟接去同住。他功課優異,個頭卻小,常受同學欺負,有幾個同學總是護著他,他與他們成了好朋友,後來其中一人邀他們加入某某大哥手下,他二話不說就加入,自以為找到歸屬,有一群好兄弟,後來才知道這位大哥是混黑道的。

  當時他想,黑道又如何?他們對他好,有難同當,從此沒人敢欺侮他,黑道有什麼不好?光哥當時還是個堂主,見手下吸收他這種小毛頭,非常不讚成,幾次暗示他該好好唸書,他聽不進去,為了表示跟大家是兄弟,還瞞著姑姑和朋友們一起去刺青……現在想來,真是後悔。

  直到他上高中後,發現小他三歲的弟弟被他的好友引誘吸毒,他才豁然醒悟一一黑道終究是黑道。他想脫身,朋友們認為他沒義氣,將他痛打一頓,不讓他離開。

  光哥出面保護他,不准任何人脅迫他,讓他自由離開,但他舊日的「好友」們不肯放過他,不斷找上他弟弟,他弟弟因此被毒癮糾纏多年,直到這兩年才徹底戒除,那些朋友也因涉及刑案入獄,他們兄弟終於有了清靜日子。

  他愧對弟弟,感雷射哥,是這位大哥給他們兄弟的人生重來的機會,所以只要不牽涉到弟弟,他能力所及之事,光哥有什麼需要他幫忙,他從不推辭。

  「現在就是有非談不可的事。今天早上我遇到兩個人……」管牧東簡略描述在菜市場遇到的兩個小混混的外貌。「他們攔住我朋友,在街頭勒索她,還自稱是你的人,我想該讓你知道一下。」光哥最厭惡手下人幹這些不入流的勾當,這樣一來幫他清除壞份子,也替湛心倫出口氣。

  「什麼朋友?」

  「她是……前陣子相親認識的小姐。」

  「喔?」光哥饒富興味地一頓。「好,既然是你的女人被欺負,我會特別交代處理。」

  「她不是我的女人。她對我沒興趣。」唉,真喪氣。管牧東走出大門,打開車門,取出後座物品,搬入屋內。

  「為什麼?」

  「我哪知道為什麼,可能我不是她喜歡的型吧。」

  「既然人家不喜歡你,何必幫她出頭?」

  「她遇到危險,我當然要幫忙,再說,你最忌諱手下人做這種事,我遇到了,當然要通知你……雖然我們很少見面,還是朋友。」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光哥低笑。「有什麼需要都告訴我,別客氣,你就像我兒子一一」

  「你才大我十三歲,不要用老爸的口氣說話好嗎?」

  「我是看你長大的,差十三歲也夠當你爸爸了。你大嫂也很關心你,前兩天談到你還沒結婚,她說要幫你介紹對象。」

  「謝了,不需要。」他目前只對湛小姐有興趣。

  「真的不要?對方可是貿易公司副理,長得很漂亮,個性大方開朗,應該跟你會合得來一一」

  「真的不必了。」

  「難道你還不放棄那個不喜歡你的女人嗎?」

  「我一一咦?」車後座有包東西,管牧東撿起來,是湛心倫一早買的柴魚片。

  「怎麼?」

  「我剛剛開車送她回家,她買的柴魚片掉在車後座了。」大概回到家也沒檢查,她太累了吧,都沒留意。

  「牧東,」聽出他口氣異樣,光哥懷疑道:「你在笑嗎?」

  「嗯?是啊,我覺得很有趣,她東西掉了都沒發現。」得把東西還給她,要直接送過去嗎?她不知道睡了沒有?還是先打個電話過去好了……

  「你該不會因為有藉口找她,所以很高興吧?」

  「怎麼可能?我只是想把東西還她。我是那種會為了一包柴魚片而興奮的男人嗎?」他笑了,興沖沖道:「我要打電話給她,先掛了。」

  「喂一一」真的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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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36:03
第四章

  湛心倫將買好的菜留在廚房,提著早餐回房間。母親和弟弟都出去了,屋裡寂靜,一個人造成的聲響,格外清晰。

  她坐到桌前,開了電腦,連上常去的新聞網站。她習慣邊吃邊讀新聞,或閱讀為了寫作找的數據,利用閑暇時間補充信息,寫作時就不必為了不懂的東西而停下來查詢。

  愛貓在她腳邊呼呼大睡,睡到她將腳輕踩在它肚子上,它還不醒。

  她咬著燒餅,睡眠不足讓她滿嘴苦澀,幾乎嘗不出燒餅的味道。她移動鼠標,點新聞連結,不時瞄向屏幕右下角毫無動靜的msn,然後對自己的舉動失笑。

  她回到家才幾分鐘,他八成還在開車,哪可能這麼快就把她加入好友?說不定他根本不會加,問她賬號只是一時興起。

  他不過是問了她賬號,她卻有了期待。

  一個人過久了,遇到困難,習慣自己解決。跟那兩個小流氓周旋時,她正想著如何逃跑,只是他突然出現,為她解圍;熬夜不舒服,工作嘛,不得已,自己可以照顧自己,可是他送她回家,叮嚀她多休息,彷彿她很需要他照顧。

  一個人時,什麼都能忍耐,反正也沒人可訴苦,當他輕聲要她早點睡,她忽然興起撒嬌的念頭,想像貓那般軟軟依賴著他,把自己放心交給他,她軟弱了,變得不像自己。

  也許,獨身久了,難免寂寞,寂寞就容易被觸動,都怪他們相處太愉快,怪他話語太直率,怪他的眼神太認真,害她怦然心動,忘記愛情曾經傷害她,猜想著若與他交往,也許不是個壞主意……

  眼皮越來越重,她起身換了睡衣,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又向電腦屏幕望去一眼,msn依舊靜悄悄。

  算了,她先睡一覺,還得趕稿呢,連坦克也不能推延截稿期限,工作第一啊……

  她躺下來,調鬧鐘,還在想要幾點起床,手一鬆,鬧鐘滾落,她已沉沉睡去。

  她睡得很熟,作了夢,夢見她與管牧東坐在花園裡,陽光暖亮,花香瀰漫,她坐在靜止的鞦韆上,他坐在她腳邊的草地上。

  他對她說話,她一句也聽不見,卻覺得寧靜快樂,他像是陽光、花香和翠綠草地的綜合,她感覺自己暖洋洋地融化了,融化在他深色瞳仁裡……

  這一睡就睡到傍晚,直到吵雜人聲將她吵醒。

  湛心倫撈來鬧鐘,六點整,她不禁呻吟。「糟糕,睡太久……」

  她跳起來換掉睡衣,翻開平日記靈感和打草稿的筆記本,一面回想寫到哪邊,可是睡太多了,她頭昏腦脹,外頭的聲響更是嚴重干擾她思考。

  她走出房間,就見弟弟房門敞著,房裡有音樂聲和說話聲。

  她走過去,看見弟弟和兩個陌生的年輕男孩在房間裡。「建宇,是你朋友嗎?」

  「是啊,他們是我網絡上的朋友。」湛建宇對朋友介紹。「她是我姐,是作家,整天在家寫稿都不出門,超一一宅的啦!」兩個男生笑了。

  這是哪門子介紹?又有什麼好笑?湛心倫忍住不快。「建宇,我有事跟你說。」

  待弟弟出了房間,她拉他到角落。「你找朋友來家裡做什麼?」

  「咦,我前幾天不是說過要找朋友來嗎?他們是跟我玩同一個遊戲的網友,我們想合組個工作室,一起打虛擬寶物賺錢。」湛建宇興致勃勃。「他們兩個在我們服務器算是前十強,我本來想找『瀟湘子』一一」

  「瀟湘子?那不是金庸小說的人物嗎?」

  「是網絡上的ID啦!他是我們服務器公認最強的,他自己也在打虛寶賣錢,我本來想跟他合伙,但他不要,說他一個人就夠了,哼,跩屁啊?我們有三個人,就不信贏不過他。不過我們還缺資金,你要不要投資?」

  「你們工作室有什麼計劃和制度?成本要多少?利潤多少?預計多少時間回本?」見弟弟張口結舌,顯然還沒考慮到這些,湛心倫搖頭。「我看你還是找個工作比較穩當,靠遊戲賺錢不是辦法。」

  「你不要那麼死腦筋好不好?你沒在玩網絡遊戲,不知道它的商機有多大!人家韓國都有專門參加遊戲的選手一一」

  「我們這裡不是韓國。」

  「你每天嘮叨我沒工作,我現在這麼積極,你幹麼一直潑冷水啊?」

  「坐在電腦前玩一整天,這算工作嗎?」

  「你還不是整天坐在電腦前面?」

  湛母端著水果和點心上樓來,就見姐弟倆在吵架。「心倫,好不容易你弟弟這麼認真想做一件事,你就多點支持、少潑冷水,好不好?」

  「他認真的方向不對,難道我不能說?」

  湛建宇撂話。「我本來想將來要是賺錢,跟你借的加倍還你,現在……哼,我不屑跟你借!」

  湛心倫冷冷道:「就怕你虧損太多,將來債務加倍,還要我幫你還。」

  「媽已經答應借我兩萬當資金,不需要你啦!」

  「什麼?!」湛心倫驚愕。「媽,你怎麼可以……」

  「好了好了,建宇,去陪你朋友,媽跟姐姐談。」湛母把點心塞給兒子,拉著女兒回她房間。

  「媽,你怎麼可以答應借錢給他?萬一他搞砸,錢拿不回來怎麼辦?」

  「他第一次想要自己創業,我們應該支持他,不是嗎?」

  湛心倫快要吐血。「這是在害他吧?!他之前工作都半途而廢,而且辭職的理由都很荒謬,可見他對工作的心態根本就不對,現在他愛玩遊戲,想組遊戲工作室,可是興趣變成工作是完全不同的情況,他能一天十小時甚至更多時間,都打同一個遊戲嗎?他對『工作』有那種毅力嗎?」

  「你太悲觀了,媽看得出來,建宇這次不一樣,他很認真。他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他想做,我們就給他機會,先觀察看看,說不定真的賺大錢,媽也就放心了。」

  「最好有這麼簡單就賺大錢,那每個遊戲玩家都是百萬富翁了。」一對天才母子,天真得讓她無力。

  「唉,你這丫頭,對自己弟弟都不支持,一點手足之情都沒有。」湛母不悅。「我先去煮飯,對了,下午有人打電話找你。」

  「誰?」是管牧東嗎?「是你編輯,她問你稿子寫得怎樣了,我說你在睡覺。」

  「……你怎麼能說我在睡覺?!」她震驚。「人家會以為截稿期限都要到了,我還在混!你應該叫醒我啊!」

  「是你編輯說不要叫你,你啊,自己的工作沒做好,讓編輯打電話來催,已經很不應該,還這麼大聲質問媽媽,難道是怪我沒幫你掩飾嗎?」

  對,她稿子寫不出來而失眠是活該,連沒工作還發白日夢的弟弟都比她上進!湛心倫沒心情再辯解。「我要去寫稿了,拜託你跟建宇他們講一聲,講話聲音別太大,我需要安靜思考。」

  把母親送出房間,關上房門,她火速坐到電腦桌前準備寫稿,卻發現msn有兩個訊息,一個是元可昀,一個是交友請求。

  是管牧東吧?她按下同意,再點開元可昀的對話窗口來看,窗口裡只有一句話:「老娘寧願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相親啦!」

  原本心情惡劣的她笑出來。這妮子的相親不順利嗎?「趕稿中勿擾」:元小姐,你這次相親很糟糕嗎?「實驗室今晚吃pizza」:喔,不是,跟你說,我好無力。

  「趕稿中勿擾」:怎麼了?劉阿姨介紹禿頭的中年歐吉桑給你嗎?「實驗室今晚吃pizza」:沒那麼糟糕,可是也只比那個好一點。對方是開廣告公司的,三十歲,長得像愛笑的基努利瓦伊,名下有一棟房子、兩間公寓……

  「趕稿中勿擾」:這樣有什麼不好?你太挑剔了喔。

  湛心倫還在打字,另一個對話窗口跳出來,是剛才新加的好友,看到對方的頭像是大狗阿麻,她微笑。

  「AK47@88.am」:是湛小姐嗎?有沒有打擾你?「趕稿中勿擾」:沒有,我剛睡醒。謝謝你的早餐,很好吃。

  AK47@88.am?沒看過這麼短的賬號,真奇怪,AK47不是步槍嗎?「實驗室今晚吃pizza」:很不好!他離過婚,兒子六歲了!

  湛心倫差點從椅子滑落。條件這麼優還淪落到要來相親的,果然有問題,看來這回相親鐵定失敗,小孩子是元可昀的大地雷。

  「實驗室今晚吃pizza」:你能相信嗎?劉阿姨竟然說我年紀太大,已經找不到適合我的對象,只剩這種離過婚的!平平三十歲,男人是化工系副教授是事業有成,叫做搶手貨,換個性別叫做滯銷貨!

  湛心倫噴笑出來,唉,元小姐好激動,沒辦法,積怨已久。

  「趕稿中勿擾」:這就是社會現實啊,對男人比較寬容。我現在也很有感觸,剛聽我弟說想靠網絡遊戲賺錢,每天在家打電動,把虛擬寶物拿去賣,拿這個當工作。

  「實驗室今晚吃pizza」:打電動賺錢?他呆呆的,賺得到嗎?「趕稿中勿擾」:就是啊!我媽竟然還答應出兩萬贊助!

  「實驗室今晚吃pizza」:我看那兩萬拿去大樂透包牌,中頭獎還比較可能。

  「趕稿中勿擾」:我好煩,受不了他,這麼大的人一點責任感都沒有……

  電腦忽然傳出來信音效,湛心倫點開電子信箱,是編輯來信,大概是來問進度到哪邊吧。想到稿子寫不出來,她更悶了。

  「趕稿中勿擾」:男人個個都爛,都是廢物,不可靠!

  還是別聊天了,趕快來寫稿一一

  「AK47@88.am」:……你怎麼知道我很廢?咦?湛心倫瞪大眼,管先生突然出聲幹麼?她一檢查,嚇!不得了,她弄錯窗口,把要丟給元可昀的訊息丟給他了!

  「趕稿中勿擾」:對不起,丟錯窗口了,對不起對不起!

  「AK47@88.am」:沒關係,我本來就廢,但是從來沒人敢跟我說,你是第一個,真是當頭棒喝啊。

  她忍不住微笑。她能想像,電腦彼端的他,大概也帶著微笑打這段話吧?

  「AK47@88.am」:什麼事讓你這麼激動?「趕稿中勿擾」:沒什麼……一點家裡的事而已。

  「AK47@88.am」:差點忘了跟你說,送你回家後,我發現你買的柴魚片掉在我車上,我打過電話,沒人接,我猜你在睡覺,就沒再打。現在差不多是晚餐時間,不如我們出來吃個飯,我順便把柴魚片拿給你?怎麼聽起來好像用柴魚片當晚餐邀約的藉口?

  「趕稿中勿擾」:邀吃飯很順口喔,管先生。還不死心?

  「AK47@88.am」:當然,那個誰革命十次,我才第二次邀你啊。如何?她笑了,是該去拿回柴魚片,弟弟的朋友看來會留下來用餐,她出門透透氣也好,希望她回來時他們都離開了。

  「趕稿中勿擾」:那個「誰」是國父吧!約在哪邊見面?

  約得倉促,兩人只能在管牧東的獸醫院附近一家自助餐店見面。

  管牧東很遺憾。「要不是我休息時間只有兩小時,可以帶你去比較遠的地方,我知道幾家很棒的餐廳,他們的餐點很美味……」

  「要是約高級餐廳,我就不和你去了。我稿費不多,吃不起。」

  「沒關係,自助餐也不錯,朋友才會一起吃自助餐這種平常小店,可見我們交情很好。」

  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耶!湛心倫笑了。「柴魚片呢?」

  「在我車上。吃完飯再給你,以免你一拿到就搭公車回去了。」

  她大笑。「我是那種人嗎?答應你要吃飯了,就不會跑掉啊。」

  他也笑。「好不容易約到你,要小心一點,總之先吃吧,我保證最後會把你和柴魚片一起送回你家就是。」

  店裡客人不少,他們選了靠窗的座位,面對面坐著,他替她裝湯,幫她拿來紙巾和免洗筷。他依然穿長袖襯衫,寬厚的褐色手掌上方是只機械表,他的手不細緻,褐色皮膚留有幾道細小疤痕,是工作中受的傷吧?這樣的一雙手,卻很有魅力,看來溫暖可靠。

  她問:「今天醫院很忙嗎?」

  「還好,做了個結扎的手術,打了幾劑預防針,有只老狗腎臟有問題,主人帶它來看好幾次了,今天又來。你呢?稿子進度如何?」

  「睡到剛剛才醒,一個字都沒寫,晚上要趕稿了。」

  「你的筆名是什麼?」

  她微笑搖頭。「我寫的是言情小說,你大概沒在看,說了你也不知道。」

  「你說了我就去找來看。」他很好奇,拒絕婚姻和戀愛的她,寫出來的小說會是什麼樣子?「我喜歡低調一點,所以……」她還是搖頭。

  「好吧,那至少能透露出幾本書吧?」

  「唔,大約四十本吧。」

  「哇!」他驚歎。「認識你三年,從來不知道你是大作家。」

  「差多了,小作者而已。」她輕笑,低頭戳著盤裡的蔬菜。

  「你是不是沒睡好?」她眉頭微蹙,雖然在和他聊天,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你臉色有點差,還是心情不好?」

  「沒什麼,是家裡有一點事……」

  「什麼事?願意說的話,我聽。」

  他的眼神堅定而充滿耐性,彷彿任何事都能安心向他傾訴,於是她將自己與母親和弟弟的爭執說出來。

  管牧東沉吟。「我弟弟也愛打電動,也會和人交易虛擬寶物,但他認為遊戲賺的錢是意外之財,平常還是在我醫院裡幫忙,所以我沒干涉他。」

  「你弟弟能跟我弟弟談談就好了,他們都有玩遊戲,也許比較能溝通。」湛心倫歎氣。「我媽認為我弟弟是她將來的依靠,很寵他,我弟弟想做什麼,她都支持,所以只要導正我弟的觀念,我媽那邊就沒事,但是大概是我笨吧,不會講話,老是和他吵起來。」

  「你盡力了。你母親說的沒錯,你弟弟已經長大了,你們不能替他做決定,就算他是錯的,讓他自己受過教訓,比你說破嘴更有效。」

  「可是,他向我媽拿錢,我怕他要多少,我媽都照給,沒完沒了……」

  「他想創業,跟家裡要求幫助,也沒什麼不對,要是你們不幫他,他用現金卡借或者找地下錢莊,不就更糟糕?但是借錢給他,你們就成了金主,可以名正言順要他交代事業怎麼規劃,瞭解他資金的用途。」

  「我沒想到可以這樣……」她眉頭鬆開。「他一開口講這件事,我覺得太異想天開,只想阻止他,別的都沒想到。」

  「我可以想像你的感覺,又氣又急,雖然表面冷靜,想跟弟弟談,其實內心怒火狂燒,媲美中元普渡燒冥紙的火頭……」

  她笑了。「我又不是焚化爐。而且我只是有點生氣,沒那麼糟糕。」

  「是啊,會生氣,表示會在意、會擔心,雖然覺得他做的事很蠢,畢竟是家人,放不下他。」他瞧著她。「心情好多了?」

  她微笑點頭。「謝謝你。」

  「免謝,算是一點經驗談吧。你現在在想什麼?別說,讓我猜,你在想這男人真特別,他講話逗我開心,還能解決我的煩惱,我好喜歡跟他在一起……」

  「你很能自high耶。」她笑了,並不否認。

  「謝謝,我當這是讚美。」晚餐吃完,他的休息時間將盡,該回去跟弟弟換班,讓他出來吃飯了。

  可是他捨不得離開,和她聊天好快樂,幫她解決煩惱很有成就感,當她笑盈盈的眼眸瞧著他,他感覺像要融化,這一分別,她願意再和他見面嗎?「下次我再約你,你還是會出來吧?」

  「我為什麼要答應?」在他熱烈的注視下,她心悸,他的手擱在桌面,離她只有幾公分,假如此刻他握住她的手,她也許不會抗拒……可是,她還是覺得太倉促了點。

  「那你今天為什麼答應了?」

  「因為你有人質柴魚片。」

  「好個柴魚片!」他被逗得大笑。「不,我覺得和人質沒關係,你答應是因為你也想見我,就像我想見你。」她絕對對他有好感,他感覺得出來。

  「你哪來這種奇怪的自信?」看他這麼得意洋洋,她偏不承認。

  「這幾天,我反覆在想那天我找你吃飯,你拒絕我的那些話。你問我為什麼要約你,結果被你嗆,問我幹麼要相親?問我真的想結婚嗎?叫我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最絕的是,你還跟我保證,你絕對不是最適合我的對象。」

  他回想起來還是好笑。「你真古怪,我沒遇過像你這樣的女人。」

  「謝謝,我當這是讚美。」她微笑回敬。「這些話給了你什麼啟發嗎?」

  「我先問你,你又想要什麼?」

  從沒有人這般問她,湛心倫一時被問住,還沒想到答案,他便搖搖手。「別說你想要單身,人是群居的動物,天生就喜歡有伴。」

  「也許我是例外。」她聳肩。

  他不苟同地搖頭。「你不討厭我,但是討厭以相親對象的身份去約你的我,你說你務實,卻很矛盾地不考慮我的物質條件,那麼你想要的,是和物質條件對立的東西……」

  他凝視她,專注眼眸像有魔力,將她鎖住。「你想要的是心靈交流,是自然而然發生的感情,是兩個人因為相愛而在一起。你也不是真的排斥婚姻,但是只因為『你是個可能的結婚對像』來找你的,你同樣排斥,你希望對方是真心喜歡你,才來接近你,你想要……一個愛你的人。」他停頓。「我說的對嗎?」

  「我不知道……我沒想過這些。」湛心倫很震撼,說不出話,她從沒想得這麼深,沒想過自己為何排斥相親,她以為是自己對男人失望,也就放棄對戀愛和結婚的希望。

  而他,因為她隨口的幾句話,這麼仔細地推敲,揣測她的心境,為什麼要對她花這麼多工夫?為什麼這麼在意她?除了他真的喜歡她,她想不到別的可能……

  「我一開始約你,的確是你不喜歡的那種心態,難怪你不和我出來,但現在不同,我不但覺得你不錯,你很可愛,也很真誠,很有原則,我喜歡這樣的你,所以……你怎麼說?」她怎麼一句話都不說?他屏息,很緊張,難道自己說錯什麼了?「呃……」她臉頰發燒,握緊的手指在發顫,她怎麼了?胸口脹滿熱切的情緒,好像心底刻意隱藏的某部分,被挖掘出來,暴露出來,她的心因為他而劇烈悸動……她好感動,她也喜歡他,喜歡這麼用心對她的他。

  可是他說的喜歡,是男女之間的好感,還是朋友之間的欣賞?她不確定,太久沒有戀愛,讓她的愛情神經遲鈍,她怕判斷錯誤,讓兩人之間這麼好的氣氛變得尷尬,所以她退縮,沉默了。

  正好管牧東的手機響了,替她解圍。

  他皺眉。「等我一下。」他接聽電話。「喂?貓怎麼樣……好,我馬上回去……」

  他皺眉收起手機。「是我弟,他說醫院來了一隻車禍的貓,後腿骨折。」

  「咦?那你趕快回去治療它!」身為愛貓人士,湛心倫馬上把上一秒擔心的尷尬拋到九霄雲外。

  「我先送你回家。」

  「不必了,我搭公車就好,貓比較重要,你快回去。」她連聲催促他。

  可惡,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偏偏被打斷!「呃,關於我剛才說的話……」

  「謝謝你,我很感動。」她臉頰微紅,至少這兩句話是發自肺腑。

  他要的又不是謝謝!「那……我送你到站牌吧!」

  還想再問,又不能不回去看診,超悶的哪……

  管牧東趕回獸醫院,女飼主抱著受傷的貓,已經急得哭了。

  他檢查貓的傷勢,立刻動手術,管呈弘在旁協助。貓大概嚇壞了,乖乖地任由他擺佈,他忙著手術,一邊安慰哭個不停的飼主,一邊想著湛心倫。

  關於他說的那些話,她是怎麼想的?她當時怔怔看他,表情的驚訝多過高興,這樣猜測對方心事,還獻寶似地告訴她,畢竟是不太禮貌,他平常不是這樣的,他只是……想更靠近她、更瞭解她。

  「怎麼辦?我的『吉娜』會不會死掉?」女飼主抽噎地問。

  他是有點操之過急了,好不容易約她出門,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急著表現自己,想引起她的注意,他十八歲之後就這沒麼不穩重過了。

  至少送她上公車時,她微笑和他道別,應該沒大礙吧?也說不定她是基於禮貌,忍耐著沒發作,其實已經把他列為拒絕往來戶……

  「管醫師,『吉娜』怎麼樣?」女飼主追問。

  管牧東皺眉。「說不定再也見不到面……」

  「嗄?!」女飼主驚呆了,淚眼汪汪。

  「哥?」管呈弘以手肘拐哥哥一記。「不是骨折而已嗎?」胡說什麼啊?管牧東一驚,回過神,尷尬道:「抱歉,我剛想到別的事情。它除了骨折,沒有其它傷害,好好休養就會康復的。」

  唉,他幾時變得這麼沒自信?以往交女友,雙方爽快利落,互相有好感,就交往看看,不合便散,他還摸不透她的想法,就一股腦兒地投入了感情,只能獨自患得患失。

  不跟她談一談,他恐怕沒辦法好好做事。

  等送走飼主,收拾完畢,趁弟弟出門買便當,他立刻打電話給湛心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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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36:34
第五章

  湛心倫獨自搭公車返家,弟弟的兩個朋友都已離開,她找來母親和弟弟,表示她同意母親出錢投資弟弟的事業。

  湛母好驚訝。「你怎麼突然改變想法了?」

  「剛和一個朋友吃飯,他勸我應該給建宇機會,我覺得有道理。」

  湛建宇好高興。「哪個朋友這麼神?我要去謝謝他!姐,那你要不要也借我錢?」

  「不要。」她還是有點擔心,萬一弟弟失敗了,弄出債務,至少她還有存款可應付。「媽幫你出錢,就是你的金主了,你要把計劃跟她講清楚,沒錢了要跟家裡說,不要自己亂想辦法。」

  「沒錢了可以繼續跟媽拿嗎?」

  她想說不行,口氣一轉。「看情況再說。沒事的話,我去寫稿了。」她轉身走了兩步,忽然笑出聲來。

  湛母和湛建宇都一愣,湛母問:「心倫,你笑什麼?」

  她搖頭失笑,一邊上樓。「我忘記拿柴魚片了……」走得匆忙,她忘了,他也沒提。

  母子倆竊竊私語。「你有沒有發現你姐笑容滿面?臉還有點紅。」

  「對啊,她出門前不是很不高興嗎?」

  湛母跟著女兒上樓。「心倫,你剛才出門去找誰?可昀嗎?」

  「不是可昀……是那天相親的管先生。」

  湛母又驚又喜。「唉呦,你跟他在約會嗎?!怎麼沒跟我說?!」

  「不是約會,只是朋友一起吃個飯而已。」

  「我跟你劉阿姨都以為那次相親失敗,你劉阿姨還暗損你,說你都三十歲了,適合的對象不好找,你還把場面搞得那麼難看,糟蹋她幫你安排的好對象,哼,結果呢?」湛母喜孜孜。「你還不是跟人家在交往了!」

  「媽,我都說只是朋友而已。」湛心倫啼笑皆非,根本還不確定的事,不希望母親多想。

  「媽還不瞭解你嗎?你哪一次相親完跟對方單獨出去吃過飯?要不是你自己願意,推土機也推不動你,你一定是喜歡人家,還好這位管醫師沒被你嚇跑,你要好好把握啊!我很中意他當我女婿。你要寫稿是吧?我不吵你了,去給你煮點東西當宵夜。」說完湛母便轉身下樓。

  「媽……」八點就在煮宵夜,會不會太早了?就說還只是朋友,母親高興過頭了……

  她搖搖頭,走進房裡,不經意瞥向牆上的鏡子,鏡子映出一張神采奕奕的臉,眼眸發亮,臉頰泛紅,映出一副藏不住的好心情。

  她一直都是這副表情嗎?難怪母親會認為她和管牧東在交往……

  也許就如他所說,她終究是期盼愛情的,只是因為有過太多失望的經驗,所以把期待藏起,直到真正懂她的人來開啟。

  從沒有人將她看得這樣透徹,這麼惦記她說過的話,她動心了,他呢?這幾年,她拒絕愛情,卻在書寫愛情,她寫愛情太熟練,角色們該有的反應,她熟得可以寫一套公式,可是親身體驗箇中滋味,才發現自己過去寫得太膚淺了。

  眼光交會,似有若無的曖昧,發熱的頰,怦跳的心,他凝視她的模樣,他時而幽默時而認真的表情,他寬闊的手掌,帶疤的皮膚,他將男人味與孩子氣融合成爽朗魅力,她喜歡他的笑容……

  唉,她現在的狀況,只有她不太喜歡的一句成語能形容一一春心蕩漾,人在家裡,心卻恍恍惚惚,彷彿還在那餐廳裡,感覺他微笑的黑眸凝視著她……

  電話響了,是他嗎?她微笑,立刻拿起話筒。

  「心倫,稿子寫到哪裡了?」

  是編輯!湛心倫立刻心虛。「呃,我卡稿了,抱歉,聽說你今天打來找我,因為我昨天失眠,所以白天睡得有點久,沒接到你的電話。」

  「沒關係啦,累了就多休息,睡飽才有精神寫稿啊,只要注意別超過截稿期限就好。」

  「當然,我一直都有在留意。」她不敢老實說,進度……其實落後不少。「你上班到這麼晚嗎?」

  「是啊,趕著做稿子嘛,一邊等著打電話給你,總算連絡到你了,差不多也該搭公車回家了。」

  湛心倫心裡頓時充滿濃濃罪惡感。「你趕快回家吧,我會盡快寫到預定的進度mail給你。」

  兩人又閒聊幾句,才掛了電話。

  唉,哪有時間去管現實的愛情?用以維生的愛情都寫不完了!她火速打開稿件,檢查進度,雖然落後了,只要每天多寫一千字,還是追得回來。

  她一面計算進度,一面翻閱用來記靈感的筆記本,培養寫稿的心情。故事進度正好寫到男女主角吵架,女主角被誤會,偏偏不能解釋原因,她想像那為了愛人,犧牲自己,苦澀但甜蜜的心境……

  她正慢慢進入人物的情緒,電話又響了,她心不在焉地撈來聽筒。

  「喂?請問湛小姐在嗎?」是管牧東。

  她心一跳。「我就是。」

  「喔,你到家了。」

  「沒到家怎麼接你電話?」

  他笑了。可惡,她好喜歡他的笑聲,就像晴朗無雲的天空,聽了心情不好也難。

  「我剛幫那只貓動完手術,它沒事了,打來跟你說一聲。」

  「喔?那很好啊,它的主人一定很感謝你。不過,你沒必要特地打給我吧?難道以後你醫治了什麼動物,都要打來報告嗎?」其實她很高興他打電話來,卻故意找碴,想試探他真的是為了告訴她好消息而已嗎?果然他急了,老實承認。「好吧,其實我只是想找個理由打給你。」

  她滿意這答案,笑道:「我可以給你一個更好的理由:柴魚片。」

  他大叫一聲。「啊,我忘了!」聽她低低笑著,他也笑了。「很好,這樣我又有理由找你出來。」

  「那包乾脆送你算了,我再去買一包。」

  「嘖,早知道你該掉一包鈔票之類的,這樣你就非拿回去不可。」幸好,她聽起來心情不錯,情況樂觀。「你在做什麼?」

  「我在準備工作……」她瞥了屏幕上的word一眼,忽然驚覺腦中一片空白,剛才培養的情緒呢?女主角那不得已的黯然心情,無奈、惆悵、辛酸和幽怨,她甚至想好了幾個讓人鼻酸的內心獨白……都隨笑聲飛光光了!

  「喔,要寫稿了?」他渾然不知她心情瞬間大變,自愉快地笑。「好吧,那我們再聊一下子就好。剛才那只受傷的也是白貓,跟你的枸杞很像……」

  不行,不能和他聊天,天知道她再笑五分鐘之後,也許接下來一整晚什麼都寫不出來。「抱歉,我要工作了。」

  他一愣。「只聊幾分鐘也不行?」

  「不行。」換作平日,她很樂意和他聊,但現在時候不對,寫稿需要絕對專注,她必須掛電話了。

  「抱歉,我真的得工作了,改天再聊一一」她放下話筒,重新檢視筆記本,試著回到先前醞釀的情境……絞盡腦汁幾分鐘後,依然徒勞無功,那一瞬間的靈感就是回不來了。

  身為專職作者,寫稿不能依賴靈感,否則要是一輩子沒靈感,難道一輩子不寫?但有靈感總是比較好,稿子寫得順手,角色也會更鮮活,只可惜靈感可遇不可求。

  想了再想,那幾個神奇佳句還是沒有回到腦海,她好懊惱。算了,先寫再說,或許靈感會神奇地再度出現。

  她敲鍵盤,寫了幾個句子,又想,剛才電話掛得有點急,口氣也不太好,對他真不好意思,得找個時間跟他解釋,寫作跟一般的工作不同,她可以一邊洗碗、掃地或做菜,一邊和人聊天,唯獨寫稿不能一心兩用,管牧東應該能體諒吧?唉,怎麼又在想他?要解釋也得等她先寫點進度出來啊!

  專心!她拍拍臉頰,激勵自己,把桌面上和稿子無關的物品都搬開,對著屏幕,認真構思劇情一一

  城市彼端,管牧東放下話筒,好納悶。

  怎麼回事?剛開始還聊得好好的,突然她語氣一冷,急著掛電話,他聽得出她的煩躁,似乎跟他多談一秒都會造成她的困擾。

  她說要寫稿,聽來很合理,但也像打發他的完美藉口。

  果真惹她生氣了嗎?他願意道歉,但她說要寫稿,至少得等她有空吧?她又是何時有空?作家寫稿都要不少時間吧?她沒提她何時休息,什麼也沒多解釋,就那樣掛掉電話,好像根本不希望他再去煩她。

  唉,要是不說那些話就好了,他真蠢……

  管呈弘出去買了便當回來,就見哥哥站在窗邊,額頭抵著玻璃,失神地盯著窗外。

  「哥,你幹麼?」管呈弘踱到窗邊,窗外有盞很亮的路燈,映著路邊行道樹,景色跟平常沒兩樣,有啥好看?「沒什麼……」管牧東歎口氣。「唉,我可能搞砸了。」

  「哪有?手術很成功啊。」管呈弘拉把椅子坐下,打開雞腿便當吃了起來。

  「我不是說手術,是說剛才跟我吃晚飯的女人。」

  管呈弘剛咬了一口雞腿,差點噴出來。「什麼女人?!你怎麼沒告訴我?!」

  「就是早上那位湛小姐。」

  「她不是不肯跟你出來嗎?」

  「早上我送她回家,她有東西掉在我車上,我約她出來,把東西還她,順便一起吃晚餐,本來氣氛都很好很愉快,後來我講了一些話,可能惹她不高興了……」所以她拿貓當藉口,把他趕回來,好像迫不及待要擺脫他,唉。

  「你講了什麼?」

  管牧東照實說了,管呈弘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沒錯,你完了,你分析她的心態幹麼?還不如稱讚她的衣服好看!女人要的不是被瞭解,是被哄、被寵!你不是比我還會把妹嗎,這個還要我教啊?!」

  「這個我知道,可是她跟我以前認識的女人不太一樣,我不知道怎麼對她比較好。」都怪她不太一般,害他也變得怪怪的,沒事鑽研她心態幹麼?「女人都一樣啦!」管呈弘嗤之以鼻。「女人都喜歡被寵愛,喜歡男人講好聽話哄她,喜歡男人man一點,保護她們,女人的電話號碼只有一個:『我愛你』,常常掛在嘴邊,保你每天甜甜蜜蜜、長命百歲……」

  「難怪你都沒有女朋友。」這是什麼時代的把妹方式?老套。

  「那是我現在不想交好不好!」管呈弘跳腳。「不過,你說這位湛小姐跟一般女人不一樣,說不定你這樣分析她,她反而很感動。」

  管牧東搖頭。「我剛打電話給她,她講沒兩句話就急著掛掉,好像不想跟我聊。」反應一點都不熱絡,他真的惹她不高興了嗎?「你完了,出局了。」管呈弘拍拍老哥肩膀。「沒關係啦,女人這麼多,你條件這麼贊,還怕交不到女朋友嗎?」

  可他偏偏只想要她……不是誰都可以,已經非她不可。他真的做錯了嗎?他以為他想的方向正確,瞭解彼此是進一步交往的前提,如果這樣也不對,她究竟想要什麼?什麼才能打動她?唉,想不通,她真是個困難的謎題,管牧東歎氣。還是專心工作吧!

  掛掉電話後,湛心倫專心寫稿。剛開始她還會分神,看一下msn、讀幾頁喜歡的書,後來越寫越專心,連母親和弟弟何時就寢都沒注意,等到眼睛酸澀,一看鐘,已是凌晨兩點,愛貓早就在她床上呼呼大睡。

  她下樓找點心吃,翻遍冰箱,不見母親準備的宵夜,八成被弟弟吃了。

  她泡了杯牛奶回房間,一面看網頁,一面開了msn。msn上只有小貓兩三隻,影像多半顯示為橘色,表示那些人已經有一陣子沒動過電腦,這時候都在夢鄉悠遊吧!

  管牧東的影像也是橘色,他看起來就是作息正常的健康寶寶,這種時間如果還沒睡才奇怪……她才這麼想,他的影像忽然變成綠色。她訝異,他醒著?「趕稿中勿擾」:嗨?她丟了訊息過去,又覺得不對,說不定是他的寵物碰到電腦,有一回她忘記關機,枸杞在她的鍵盤亂踩,在msn丟了一堆訊息給朋友,大家還以為她電腦中病毒了……

  「AK47@88.am」:你還沒睡?管牧東愣愣看著屏幕。他剛從睡夢中驚醒,發現筆電忘了關,他原本還有點恍惚,看到她傳來訊息,瞬間清醒。

  「趕稿中勿擾」:整晚寫稿,到剛剛才休息。難道你看診到現在?

  「AK47@88.am」:當然不是。我很早就睡了,但是……作惡夢,嚇醒了。

  這麼大的男人作惡夢,還嚇醒?她抿嘴笑。

  「AK47@88.am」:我可以感覺到你在笑我。

  她哈哈笑,唉,害她真的笑出來了。

  「趕稿中勿擾」:什麼惡夢這麼可怕?

  「AK47@88.am」:我夢到我幫一隻倉鼠看診,沒多久一隻藍貓進來了,它一口把倉鼠吃掉,然後要我替它看診。接著是一條狼犬進來,它把貓一口吃掉,也要我替它看診。沒幾分鐘,一頭花豹進來了,它把狼犬吃了,肚子鼓得像個球,它也要我幫它看診,我說,你這不必檢查,一看就知道是消化不良……

  她大笑,趕緊摀任嘴,以免三更半夜的吵到人。

  「AK47@88.am」:後來一條鱷魚進來了。我在夢裡還在想,是不是動物園的門沒關好,怎麼這麼多動物到處亂跑,鱷魚就把花豹吃了。

  「趕稿中勿擾」:再來是不是河馬把鱷魚吃了?

  「AK47@88.am」:不,沒出現河馬,鱷魚把花豹吃掉之後,咬住我手臂,我一直推它,推不開,我在夢裡大叫說:對不起,爬蟲類不是我專長,我介紹別的獸醫給你……

  她笑到流眼淚,他真寶,夢裡還不忘當個盡責的獸醫呢!

  「AK47@88.am」:然後我就嚇醒了。唉,好蠢的夢。

  「趕稿中勿擾」:不會啊,很有趣。這種夢和職業病差不多,做什麼工作的人就會作什麼樣的夢,我就作過卡稿的夢,夢到坐在電腦前面,一個字都打不出來,很恐慌,真是無聊又可怕的夢。

  「AK47@88.am」:看在我的惡夢這麼有趣的分上,你可以不生我的氣了?打完字,管牧東屏息等待,他決定了,如果她還在生氣,他就道歉直到她不氣為止。

  「趕稿中勿擾」:我幹麼生你的氣?

  「AK47@88.am」:……因為昨天晚上吃飯,我對你說了那些話,不太禮貌。

  「趕稿中勿擾」:會嗎?我覺得很有道理啊,我自己都沒想過那些呢。

  「AK47@88.am」:……所以你沒生氣?昨晚我打電話給你,你急著掛掉,我以為惹你不高興了。

  「趕稿中勿擾」:那是因為我急著寫稿。我才要跟你道歉,我那時候急著想去工作,因為這次稿子不在我預定的寫作計劃內,是臨時接替的,本來就比較倉促,寫得又不順,所以我比較緊張,口氣不太好,請你別見怪。

  原來是誤會啊!管牧東心花怒放,好極了,伊人沒生氣,都是他胡思亂想,白擔心。

  「AK47@88.am」:不會不會,當然不會見怪。我就想你溫柔可愛、聰明伶俐,肚量一定也很大,怎麼會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生氣呢?

  她失笑。突然這麼誇她,有問題喔?

  「趕稿中勿擾」:少灌迷湯,雖然我有點餓,但是吃太飽會睡不好。

  「AK47@88.am」:正好,我也有點餓,要不要出來吃點東西?

  「趕稿中勿擾」:現在?這時間能吃什麼?吃宵夜太晚了,吃早餐太早。

  「AK47@88.am」:吃早餐剛好,昨天我請你吃那家早餐,他們每天早上兩點就開門準備了,要不要去?凌晨兩點跟男人出門,以往的湛心倫會認為這太瘋狂太危險,現在的她卻猶豫了,想像跟他坐在寂靜的街頭,捧一碗熱騰騰的豆漿聊天,好心動。

  「AK47@88.am」:好嗎?我想見你。

  她也想見他……這四個字瓦解了她最後的猶豫。

  「趕稿中勿擾」:我不能待太久,要早點睡,不能再熬夜了。

  「AK47@88.am」:我知道,吃完馬上送你回家。

  管牧東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出門去接湛心倫。

  抵達她家巷口,就見她在路燈下來回踱步,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聽見車聲,她轉頭,看見他,她笑了,向他跑來,他開了車門,讓她上車。

  「我很久沒在這種時間出門了。」她扣好安全帶,漆黑的夜晚,悄無人聲,她有點興奮,好像要去做壞事。

  「是啊,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讓我在這時間出門的。」他低沉了嗓音,黑眸不懷好意地閃爍。「你太大意了,這樣就被我拐出來,我比你高、比你壯,要是我想對你做什麼,你跑不掉,只能被我……嘿嘿。」

  他是開玩笑,可是看她窩在身邊座椅裡,略顯疲倦的臉蛋惹人憐愛,烏黑髮絲纏著雪白頸子,他想撩開那些美麗但礙事的髮絲,親吻她可愛的頸部線條……

  湛心倫沒被嚇倒,搖搖頭。「原來你是這種人,以後我不跟你出來了。」

  他馬上收斂,換一副紳士態度。「我人超好的,保證把你安全帶出門,再安全送回家。」她說以後,表示下次還是願意和他出來吧?他竊喜。

  他們駕車到了中式早餐店,店門剛開,他們是今天第一對上門的客人,受到店主夫婦的熱情歡迎。

  管牧東刻意選了一張小桌子,兩人坐下,湛心倫點了豆漿,一份燒餅油條。

  他搖頭。「怎麼吃這麼少?他們這裡的東西都很好吃,多點幾樣。」

  「我本來就吃不多,而且吃太飽不好睡。」

  「不然這樣吧,我很餓,多點一些,你可以每樣都嘗嘗看。」

  結果管牧東拿了湯包、蘿蔔糕、銀絲卷、燒餅夾油條、兩大杯豆漿,還有店家免費招待的包子,湛心倫看著滿桌食物,直搖頭。

  「太多了,吃不完的。」

  「你想吃多少盡量吃,剩下的我包辦。你吃看看這蘿蔔糕,老闆娘自己做的,吃得到蘿蔔簽。」

  她依言吃了一口,忍不住問:「你真的這麼怕露出皮膚嗎?每次看你穿長袖,我都替你覺得快熱昏了。」

  「呃,還好。」先前她好奇他為何老穿長袖,他編了個理由,怕老實說會嚇跑她,但要是交往的話,不可能永遠隱瞞,他決定透露一點點,試探她的反應。

  「其實,我一直穿長袖是因為……我身上有刺青。」是年少叛逆時留下的紀念品。「因為範圍太大了,穿短袖遮不住,只好連夏天都穿長袖。」

  「你也有刺青?」她很感興趣地問:「是什麼樣的?」

  「火焰圖案。那時候才十五歲,圖案從背部一直延伸到左手接近手腕的地方。」

  「咦?你十五歲就刺青,那現在圖案不就都……」

  「是啊,形狀都變了。」他苦笑。「我十五歲的時候是個瘦弱的小鬼,體型連現在的一半都不到,沒想到後來迅速長高,結果現在身上好像披著一張奇形怪狀的水墨畫。」

  「怎麼不去看醫生,用雷射打掉?」

  他皺眉。「聽說很痛。」

  她揶揄。「刺青的時候不怕痛,打雷射就怕了?」

  「那時候年紀小,覺得刺青真是帥斃了,再痛也咬牙忍住,現在覺得是蠢斃了。」悔不當初啊!

  等等,她說「你『也有』刺青」,莫非一一「難道你也有刺青?」

  她點頭。「念大學的時候看同學去刺青,覺得挺好玩的,就跟著刺了一個。不過沒讓我媽知道,她會把我念到臭頭。」她捋高衣袖,左邊肩頭上有一隻小小鴿子。

  他嘖嘖道:「我以為你是乖乖牌,沒想到也會有刺青。」

  「我不是乖乖牌,再說,刺青歸刺青,跟一個人乖不乖沒關係。」

  「對對對,說得很有道理。」這句話真中聽,他猛點頭。

  「不過,你怎麼會想刺那麼大的圖案?不會覺得很像混黑道的嗎?」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他乾笑,等她知道他當真混過黑道,會不會昏倒?她喝了口豆漿,忽然神秘一笑。「其實我還有第二個刺青,跟我最好的朋友元可昀一起去刺的。」

  「什麼圖案?」

  「是一張嘴唇,給你猜猜刺在哪裡。」

  「背上?」她搖頭。

  「大腿?」她又搖頭。

  「臀部?」她還是搖頭。

  「算了,你直接告訴我吧。」再猜下去就要逼近私密部位了。

  「其實挺好猜的,不過猜不到就算了。」她扁扁嘴,笑得很淘氣又很得意。

  她斜眼瞧他的模樣嫵媚得要命,他忍不住幻想,那張紅唇會刺在哪裡?會是渾圓的胸脯?纖細的腰肢或是柔滑的小腹?她肌膚白皙,那紅艷艷的唇在她肌膚上,像個性感的烙印,他幻想以唇貼上它,吻遍她柔軟溫暖的肌膚……啊,暈眩了。

  他胡思亂想,想得口乾舌燥、身體發燙,自己折磨自己,對著喜歡的女孩,卻什麼也不能做,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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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37:01
第六章

  湛心倫渾然不知身邊的男人想入非非,偶爾抬頭,發現管牧東怔怔看著自己,她微笑問:「你怎麼都不吃?」

  「我在思考並消化你有刺青這件事。」他輕咳一聲,把綺想趕出腦子。「所以你的興趣是刺青,很特別。」

  湛心倫笑了。「也就刺這麼兩個而已,不算是興趣吧。」

  「所以你的興趣真的只有睡覺?」他一副苦惱模樣。「我想參與你的興趣,但睡覺好像沒辦法……呃,一起做。你平常都做什麼消遣?」

  「看書、看電影和外國影集,不過,我很少能單純享受劇情,通常會邊看邊思考編劇的安排,對寫小說的技巧很有幫助。」

  「這樣太辛苦了,看這些不就是為了放鬆?我組了一套家庭劇院,有空你可以來我家,我們一起看DVD。」

  他們討論電影,他喜歡刺激的動作片,她偏好緊湊精彩的懸疑片,他們都看最近熱門的影集CSI,她喜歡本店LV,他喜歡看分店Miami,他們聊到童年時的流行影集,討論喜歡的角色,聊得興高采烈。

  管牧東感歎。「可以跟年紀差不多的聊聊真好。我有個差十歲的表妹,她喜歡看卡通,我只看哆啦夢和宮崎駿的電影,她講到什麼青蛙軍隊,我完全不知道,只能傻笑,代溝大到讓我很無奈。」

  她大笑。「keroro軍曹嗎?我也有看,挺有趣的啊。」

  「總之我看不懂,外星青蛙組軍隊侵略地球有什麼好怕?不就是青蛙嘛,他們敢來,我就一隻一隻抓來解剖。」

  她大笑。「欸,你還記得『百戰天龍』嗎?」

  「當然!前陣子飾演老皮的演員過世了,我看到新聞的時候還有點難過。」

  「演員現在也都老了,演賈大頓的演員前陣子在CSI客串,我認出來的時候對著電視大叫,我媽還被我嚇一跳。」

  「真的?我沒注意。我小時候超崇拜馬蓋先的,還因此想念化學系,結果後來還是選擇了獸醫。我記得差不多時段播出的還有『天龍特攻隊』一一」

  「喔,天龍特攻隊!」她低喊。

  管牧東剛到口邊的話頓了一下。湛小姐忽然變了,她臉頰泛紅,眼眸燦爛如星光,小手緊握成拳,激動又興奮,嗯……很顯然,這是她的最愛。

  「我好想再看一次這部影集!我買不到DVD,還寫信去電視台請他們回放,結果當然是沒下文。」

  「這影集太老了,電視台怕收視率不好吧。我小時候也很迷這部,每週都錄下來,反覆看。」

  「我還記得,隊長是精通易容術的『泥巴』,有從跳蚤到航空母艦都弄得到的『小白』,『哮狼』是超級飛行員,有翅膀的東西都能飛,可惜是個神經病,他們每次出任務之前,都要想辦法把他從精神病院劫出來。」

  「哇,你記憶力真好。」他讚美。真有趣,以為她冷靜理智,原來她對喜愛的東西這麼熱衷,雙眸亮晶晶的模樣,像小孩談到心愛的玩具,唉要如何使她對他也這麼狂熱呢?她臉頰暈紅。「我小時候好想一一算了,說出來你會笑我。」

  「你說,我不笑。」她是害羞了嗎?明眸閃爍,手指不安地撫著桌沿,想說又不好意思的表情,真可愛。

  「不行,你一定會笑的。」

  「我發誓不笑,否則就罰我請你看十場電影。」

  她咬著嘴唇。「我小時候常常想一一長大以後,要嫁給小白。」

  噗!管牧東剛喝了口豆漿,差點噴出來,嗆得咳嗽,表情扭曲。

  湛心倫臉蛋瞬間紅透,低嚷:「你說你不笑的!」

  「我沒笑。」只是忍笑忍到腹肌快抽筋,他很辛苦地憋住嘴角,揶揄道:「我以為你對婚姻毫無興趣呢,湛小姐。」

  「這不一樣啊,『小白』他真的很帥,又是明星,我那時候才十多歲,那年紀的女生哪個沒有迷偶像和夢中情人的?」

  「嗯哼,原來你喜歡『小白』這種瀟灑倜儻、口才流利的類型。」

  「就知道你會笑我。」她有點惱羞,撇開頭。

  「拜託,我哪有笑?」他歎氣。「我這麼努力忍住,只在肚子裡笑你,這樣你也要計較嗎?」

  她瞪他。「你果然在笑我……」

  驀地,她唇上一暖,被他吻住。

  湛心倫呆住,瞬間心臟狂跳,感覺他的唇溫柔地磨蹭她,她嘗到豆漿和芝麻的香氣,還有清爽的男性氣息。他的手繞到她腰後,將她摟入懷裡,她繃緊,他強壯的身體讓她亢奮又羞怯,麻麻的電流竄過皮膚,她喜歡他,連他這麼不禮貌的吻也好喜歡……

  他依依不捨地放開她。「抱歉,我忍不住……你太可愛了。我好喜歡你。」他輕撫她泛紅的柔軟臉頰,柔聲道:「和我交往好嗎,心倫?」

  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名字,也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如此動聽。他凝視她,黑眸充滿溫柔的熱情,讓她心悸著,好快樂。她有點害羞,只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一一她也好喜歡他!

  他微笑,正要開口,手機忽然響了,他本想關掉不接,但看到來電號碼,臉色微變一一是光哥。

  「抱歉,我接一下電話。」

  她點頭,沒多問,卻納悶什麼人會在凌晨兩點打電話給他?管牧東走到店門口接聽,把嗓音放低。「光哥,什麼事?」

  「只有你能做的事。能出來嗎?」

  果然是老狀況。「對方不願意去醫院嗎?」

  「嗯,他不知道聽哪個兄弟說,我們有個醫生專門處理這種狀況,就不肯去了。這小子怕家裡知道,說他老頭會斷絕他的經濟來源。我不勉強你,你不想做就算了。」

  「……你們在哪裡?」要不是欠過光哥人情,他實在不想再插手這種事。

  「在你的醫院外面。」

  「你們先進去等,給我二十分鐘,我跟朋友在外面,先送她回家。」

  「好。」光哥意味深長地道:「其實這個人,你也見過,來了就知道。」

  管牧東結束通話,回到座位,歉然對湛心倫道:「我得走了,有個飼主家裡的狗生病,半夜一直吐,我過去醫院看看。」

  「喔?那你趕快去吧,這些沒吃完的就包回去好了。」

  她清澈眼眸望著他,沒有絲毫懷疑,讓他有罪惡感,一瞬間想告訴她真正原因。他沒有將這件事告訴過任何一任女友,她們光是知道他身上佈滿刺青就怕了,她呢?她不在意刺青,也能不在意他和黑道朋友牽扯不清嗎?他不敢對她說,也懊悔了,何必答應呢?光哥也說他能拒絕的,也許到了他該拒絕的時候……

  他擰眉,不願意去,不自覺流露出不樂意的表情。

  湛心倫卻以為他不想中斷約會去工作,於是鼓勵他。「去吧,那個人的狗生病了,一定很焦急,只能靠你了。換作是枸杞半夜生病,你能幫它治療,我也會很感激的。」

  「我想枸杞只要狠狠咬我一口,馬上什麼病都好了。」

  她笑了。「有我在,它咬不到你的。」

  管牧東請店家將剩餘的餐點裝袋,店家夫婦笑容燦爛地和他們道別,然後他開車送湛心倫回家。

  她坐在車裡,看窗外路燈寂靜,街景倒退。就這樣分開了嗎?才剛剛確認彼此心意,她想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兒,和他再多聊一下。

  她問:「那隻狗是什麼毛病?」

  「呃,光聽主人在電話裡形容,我也沒辦法判斷,可能只是小問題。」管牧東謹慎地回答。

  「幫它治療會很久嗎?」

  「應該不會,情況不嚴重的話,給個針劑就好。」

  「嗯。那……」說吧,又不是什麼奇怪的要求。「也許我可以陪你過去?」

  他瞥她一眼,已猜到她心思。「你想跟我在一起?」

  她臉蛋發熱,裝矜持。「只是提議而已,反正我還不太想睡。」

  「不行,你該睡了。」他也捨不得送她回去,但不可能讓她跟去獸醫院,因為他要治療的不是狗。「不想睡也得睡,才不會像昨天早上那樣憔悴,臉色很糟糕。」

  「很醜對不對?」她下意識地摸摸臉頰。

  「不會,是我看了會心疼。」他一手握方向盤,一手將她摟進懷裡。「你好好睡,養足精神,再來約會一一」她忽然大叫一聲,嚇他一跳。「怎麼?」

  「我們剛才在那家店裡……老闆他們都看到了……」她耳根紅透。

  他大笑。「你現在才想到嗎?你啊,有時候反應快得讓我招架不住,有時候又遲鈍得可以……」他在她耳邊低語:「可愛得讓我想一口吃掉。」

  她聽了害羞,撇頭看窗外,身體軟綿綿地一陣熱。

  他送她到她家門口。「乖乖睡,記得要夢到我。」

  他的語氣好像對孩子說話,她不喜歡被當成孩子,可是他說的,教她只有被呵護的甜蜜。

  她回到房間,換上睡衣,坐在床上,月光透窗,滿室明亮的靜謐。她曾經喜歡在睡前享受獨自一人的寧靜,可是今晚,寧靜變成孤單,提醒她,他不在身邊。

  她自詡為獨立堅強的女性,工作與生活都有計劃,日子忙碌充實,但工作可以填滿生活,滿足不了心,心想要的,是與另一顆心,交心。

  他是一道活水,滋潤她沉寂的心,喚醒愛情的記憶,那些美好與快樂,和他歡笑過,瞬間便上了癮,墮落進愛裡。

  她有點怕,會不會陷入太快了?是不是孤單久了,太容易被感動?少年時,為了愛情,奮不顧身,她痛過哭過也深深懊悔過,不再天真了,她要謹慎,要仔細考慮,要更瞭解他,不能衝動……

  睡在她枕上的枸杞醒了,爬過來撒嬌磨蹭,突然「喵」地一聲大叫,聲音很憤怒。

  「怎麼了?」她抱起愛貓,愛貓反常地掙扎,不肯讓她抱。

  有敵人的味道!枸杞警戒。有那個臭醫生的味道!

  「你聞到管醫師的味道是不是?」八成是,她好笑。「以後你會常常見到他,因為……我跟他交往了。」

  什麼?!不要!枸杞慘叫。不要不要不要喵喵喵喵嗚一一「小聲點,你會把大家吵醒的。」她抱著愛貓,躺下來,該睡了,可是眼睛睜得大大的,瞧著地板上的月光,毫無睡意。

  他到醫院了沒?希望那只生病的狗不會讓他太麻煩,他要她別熬夜,她也希望他別熬夜,熬夜傷身……不知道他的刺青狀況有多糟糕?她去查看看除掉刺青的手術,也許有什麼不痛的方式……

  想著他,她漸漸恍惚,睡著了。

  管牧東驅車前往獸醫院,在凌晨三點鐘到達醫院門口。

  四下無人,他還是先注意一下附近有沒有警察,才閃進屋裡。

  屋裡有七、八個人,人人安靜,光哥坐在窗邊,看見他進來,點個頭,指向坐在屋角、低低呻吟的年輕人。「就是他了。」

  管牧東望過去,對方也正好抬起頭來,目光交會,他笑了。「是你啊!」真巧,竟然是昨天早上找湛心倫麻煩的小混混。

  「你笑屁啊?!」年輕人咆哮,招來眾人瞪他,他馬上像缺水的葉子般萎縮,沒辦法,在場眾人中他輩分最小。

  光哥道:「他就是我們的醫生。」

  「他?!」年輕人驚疑不定,想起拿到的名片。「他不是獸醫嗎?!你們叫獸醫給我挖子彈?!」他驚驚叫,旁邊叼著煙的男人往他後腦巴下去。「小聲點!」

  管牧東道:「我唸書的時候認識念外科的學長,跟他學了不少知識,簡單的傷還能處理。你怎麼受傷的?」

  光哥搖頭。「他去買搖頭丸,多看了人家的女友幾眼,對方掏槍出來,打中他小腿。」

  「喔,你吸毒啊?你知道酒精和藥物濫用會影響麻醉藥的效果嗎?」

  「你給我『蛋咧』!我沒說要給你挖!」年輕人驚恐地抱著腿。「你們怎麼不帶我去看密醫啊!他是看動物的,看畜生的欸!」

  「也對,你是人,應該給治療人的醫師看。」管牧東打開櫥櫃,取出手術器械。「可是,你勒索女人、吸毒、耍流氓,以為撂狠話很有氣勢,不敢挑戰比你強的人,只會欺負弱小,在我看來,你比畜生還不如。」

  他微笑,眸光如冰。「說實話,我寧願救一條狗,也不想幫你。」

  年輕人臉色鐵青。「幹,林北不給你看了,可以吧?」

  「喔,被我罵了不爽,不想給我治是吧?好啊,那你就上醫院去,醫院發現是槍傷,會通知警方,你老爸就會知道,到時他們再追究你怎樣受傷的,你麻煩就大了。」

  年輕人臉色更難看,給這人治療,被罵得一口氣咽不下;上醫院,後果不堪設想,怎麼辦?「還有個辦法。」管牧東將消毒過的手術刀放在對方面前。「你自己把子彈挖掉,大家再送你去醫院。」

  自己挖?年輕人渾身發抖。「那至少給我打個麻醉藥吧?」

  「我這邊只有動物用的,動物用的和人用的不同,再說你嗑藥,我更摸不准該給你多少量,萬一把你搞死了很麻煩,所以不上麻藥。反正你出血不多,還可以拖幾小時,你慢慢考慮。」管牧東轉身往外走。「決定要挖的話,記得咬塊布。」

  光哥跟著出去,回頭補充:「以免把牙齒咬斷或咬到舌頭。」

  「那是其次。」管牧東冷冷道:「我這裡有住院的動物,別哭爹喊娘的吵醒它們。你慢慢挖,不要死在我的診所裡,害這裡變成凶宅的話,我帶人去跟你老爸索賠。」

  兩個男人走到醫院外頭,路燈瞪著他們,蚊蚋亂舞。

  「很久沒看你這麼凶了。」光哥點了煙,緩緩道:「沒想到這小子對那位小姐不禮貌,讓你這麼生氣。」

  「嚇嚇他罷了。換作有人對大嫂不禮貌,你會比我更狠。」

  看來小姐升級成女朋友了。光哥低笑。「恭喜。你剛才就是和她在一起?」

  「她剛做完工作,我帶她出來吃點東西,又把她送回家了。」提起湛心倫,他目光柔和了。

  「我打給你時她沒問什麼嗎?」

  「有,我說是飼主的寵物生病了,她沒多問。但我不想再騙她了。」即使她信了他,他心裡仍有罪惡感,他對自己發誓,這是他最後一次對她說謊。「抱歉,往後大家要是受傷,別再來找我了。」

  「終於出現讓你想和我們徹底斬斷關係的女人了。」真好奇,這位小姐究竟有何特別,讓他甘心和兄弟們劃清界線?「沒那麼嚴重,大家還是朋友。你也是,大嫂一直希望你不再管這些江湖事,她盼了這麼多年,你什麼時候才要退休?」

  「不是我不想退,有些兄弟沒地方去,我總不能丟下他們不管,願意離開的,早就走了。想當年,你還是個又乾又瘦的小鬼一一」

  忽然門開了,一個兄弟走出來,面色凝重。

  「光哥,那小子不敢挖,要上醫院。」

  「我去開車。早點把事情解決了,回去睡覺。」管牧東走向車子。要不是這小子突然中槍,他現在或許還和伊人在那家店裡,吃香噴噴的熱燒餅,一起懷舊老影集,那是他近來吃得最愉快的一餐。

  她不知睡了沒有?夢裡有沒有他?

  湛心倫沒作夢。她睡得很熟,除了早上被愛貓吵醒,她起床倒了貓食,又倒回床舖,一直睡到快中午,電話響起。

  她迷迷糊糊地抓來電話。「……喂?」

  「喂?心倫?你在睡覺嗎?有沒有吵到你?」

  是編輯!她立刻揉揉眼睛,掩口清清喉嚨。「沒有啊。收到我的稿子了嗎?」她昨晚寫完,檢查一遍之後,立刻mail到編輯信箱。

  「有啊,剛看完,我覺得不錯,可是不是我們當初討論的感覺耶,還是差一點,我覺得男女主角誤會那邊,感情張力可以再強一點……還有男主角講的話……女主角的反應……」

  「我看還是重寫一次好了。」聽來幾乎每個環節都要修改,改完整個故事也都變樣了,不如砍掉重來。

  「真的嗎?我也有考慮過,其實這段情節本身不錯,不過要修改的地方實在有點多……看你吧。」

  她決定要改。雖然不太情願,她很喜歡這段情節,但編輯有編輯的考慮,她說的她也都認同,但是,她覺得她不可能寫得更好了,偏偏後頭還有兩章,這邊寫不好,沒辦法繼續往下寫……唉,好煩。

  家裡的人都出去了,她給自己弄一份簡單的餐點,剛坐到電腦前打開稿子,電話又響了。

  「午安。在忙嗎?」是管牧東,聲音聽起來很愉快。

  「沒有,我睡到剛剛才醒。」

  「哇,睡這麼久,精神一定很好。昨晚有沒有夢到我?」

  「沒有。」她微笑,差點忘記自己有男友了。「你呢?那隻狗後來怎樣?」

  「他很好,被我教訓一頓之後乖多了。」

  「啊?為什麼要教訓狗?」不是去給狗治病嗎?「別提他了,要不要出來吃午餐?我今天中午比較有空,可以去遠一點的地方,你想吃什麼?我知道很多餐廳,你想吃中式或西式或泰式都行。」

  他興致勃勃,可惜,要掃他的興了。「我不能去。編輯剛打電話來,稿子要重寫,我馬上要開始工作了,抱歉。」

  「為什麼要重寫?稿子不是寫好交給出版社就可以了嗎?」

  「不是這樣,交出去後編輯會審稿,她覺得不行的話會通知我,讓我修改。」

  「那絕對是編輯搞錯了,你這麼有才華,稿子一定完美無瑕,是他們不會欣賞。」

  「你根本沒看過我的書,又知道我有沒有才華了?」她好笑,太諂媚了喔。

  「你告訴我筆名,我馬上去找來看。」

  她遲疑了。真要告訴他嗎?她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可是萬一他不喜歡,覺得難看呢?被他否定的話,比被讀者批評還難過。

  「我的筆名是……浣月。浣紗的浣,月亮的月。」要是不講,他八成會追問到底,就讓他知道吧,說不定他會喜歡她的書呢!她安慰自己。

  「浣月……很有氣質,很符合你的形像,書一定也很好看。」他讚不絕口,在他眼中,她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

  「夠了喔,你讚美都不用打草稿的。」

  「咦,我實話實說也不行嗎?筆名真的好聽,你真的氣質很贊,書要是難看,能出到四十幾本嗎?」

  「好啦,我講不過你。」

  「我還有很多話想說,例如,我昨晚送你回去之後,一直在想你,懷疑我是不是作夢,你真的答應和我交往嗎?結果沒睡好,也沒心情工作……」他歎氣,可憐兮兮。「你把我害成這樣,結果只有我在患得患失,你還可以照常工作,真不公平。」

  「那不然呢?」她聽著,心跳不已,他太會哄人了,太危險。

  「陪我吃飯,讓我看看你,我就能專心了。」

  「真的不行,我得寫稿。」

  「連吃頓飯也不行?」他這麼不要面子地剖白內心,她怎麼還是不肯?「你總要吃飯吧?吃飽了才有精神耕作……」

  「什麼耕作?又不是牛。」她笑了。

  「講錯了,唉,因為你不陪我吃飯,我太失望,連話都說不好了。」聽她低笑,他又捨不得強迫她,工作嘛,沒辦法。「那你要寫多久?改成吃晚餐可以嗎?」

  「我沒辦法給你確定的時間,寫稿不是單純把字寫出來就好,還有很多因素,也許我超有靈感,馬上就寫完;就算沒有靈感,還是得寫,只是會寫得比較辛苦。」

  「那我不吵你,你趕快去培養靈感,趕快寫完,我們再來約會。」

  掛掉電話,湛心倫歎口氣,望著窗外天空。

  從前的男友,比他更舌粲蓮花,哄得她死心塌地,結果他劈腿,她哭著求他回頭,從前用來哄她的好口才,到頭來譏刺她、嘲笑她,毫不留情。

  言語可以包裝人心,她有過慘痛教訓,她要冷靜,不能昏頭,不能進展太快,要確定他是真心誠意,才能愛。

  可是,唇上還能感覺他熱情的吻,耳中彷彿還聽見他爽朗的嗓音,他總能逗她笑,她好久沒這麼開心,跟他在一起好快樂,理智警告她,心卻依戀他。她已愛上他,無法抗拒……

  她又歎口氣,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稿子上。內文要刪掉一大段,之前捨棄的點子重新拿來看看,也許有新的火花……她光想像整個過程就悶,要是跟他出去,一起吃飯聊天,任何話題他都能聊得趣味橫生,別說是悶,只要在他身邊,她的心情就飛揚……

  她強迫自己盯著稿子,大腦在工作,心卻在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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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37:28
第七章

  管牧東放下話筒,提筆在紙上寫下「浣月」。嘿,心愛女人的另一個名字,很別緻,越看越喜歡,等一有空馬上去搜刮她的書。

  從頭到尾在旁邊的管呈弘忍不住出聲:「哥,拜託你講電話不要故意輕聲細語好不好?」

  「我不輕聲細語,難道要大吼大叫嗎?」

  「你什麼時候講電話輕聲細語過?你以前跟女朋友講電話也不是這樣!你中邪啊?!」害他雞皮疙瘩掉滿地。

  「你不懂,心倫是作家,很需要靈感,我講話太大聲,說不定會把她的靈感嚇跑。」靈感買得到就好了,他天天買來送她。

  「哩馬拜託,靈感有這麼容易嚇跑,那全世界的作家早就都變成頭腦空空的白癡了!就算你要輕聲細語,至少不要露出那麼惡爛的表情好嗎?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表情有多花癡?」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怎樣,但我知道我是你老闆,我叫你洗籠子,你洗幾個了?」

  「馬上去洗啦!」管呈弘嘀咕。「馬的,只會奴役我,愛到昏頭了,還不准別人講……」

  愛到昏頭?他才沒有,只是,光聽她文文雅雅地說話,他心花怒放,但看她工作起來形同關禁閉,他心疼,她不能陪他吃飯,他好失望,卻又無可奈何。

  以前交女友是互相尊重,給彼此空間,他認為這是成年人應有的愛情表現,結果女友嫌他太冷淡,他覺得對方太纏人,最後落得分手。

  這次,熱情的是他,老是想著她,時時刻刻都想見到她,愛得太快,他不怕,只怕她不愛他。寫稿真的忙到連出來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她連電話都不想跟他聊太久,她有多愛他?她真的愛他嗎?他眼光一轉,瞧著桌下紙箱,裡頭有他一大清早起來翻家中儲藏室,找出來的錄影帶,是他童年時從電視錄下的影集「天龍特攻隊」。

  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她這麼喜歡這影集,他就想辦法讓她重溫,等她交稿,約她來家裡,先騙她要看電影,等片子一播放一一赫,是她最愛的影集!她肯定感動到哭。

  但是,他沒播放的錄放機,現在都用光盤了,誰還在用錄影帶?他上網拍搜尋,大多是放了幾年的家庭自用機器,幾乎每台都是故障待修,他不想買,要是修不好,白白花錢買廢物。可是又該上哪去找新的?他想了想,找出車鑰匙。「呈弘,我出門一下,有事打我手機。」

  湛心倫很認真寫稿,把一切雜事排開,但靈感失蹤,整個下午她寫寫刪刪,找不到方向,開始急躁。

  她卡稿傷神,弟弟卻打電動打得不亦樂乎,有了母親和姐姐的支持,他現在整天坦蕩蕩地打電動,看電玩雜誌,遊戲音效轟轟響,她只得戴起耳機,隔絕干擾。

  到了傍晚,母親不在,弟弟嚷著餓了,要她煮晚餐。

  「你自己煮好嗎?我要工作。」整個下午寫不到一千字,她滿腦子飛來飛去的句子,沒一句值得寫下來。

  「我也要工作啊!」湛建宇理直氣壯。

  湛心倫眉角抽搐。不行,不可以心理不平衡,弟弟不是在玩遊戲,是在工作,她要尊重。

  但她沒心情煮飯,抽了張紙鈔給弟弟。

  「你自己去買。」

  「你去買好不好?我跟朋友約好要出團,馬上就要出發了,我們要去一個很難的任務,裡面可以打到一把武器,我朋友有人用一千元買耶!只要我打到這把刀,馬上賺一千元……」

  「你打到幾個寶物了?」

  「一個都沒有。」湛建宇訕訕道:「我之前都要上班,才剛開始玩幾天,而且我電腦很爛,畫面破破的,很難練功,隔壁的阿桑她們打麻將又很吵,一直干擾我一一」

  「好,我去買,你要吃什麼?」沒力聽弟弟抱怨,她只想趕快搞定晚餐,趕快繼續寫稿。

  她騎腳踏車出門,天氣熱,風吹來都是悶悶的暖,沒什麼胃口。弟弟想吃麵,買涼面好了,在管牧東的獸醫院附近有家不錯的面店,她慢慢騎過去。

  不知管牧東現在在做什麼?也該吃晚餐了吧?她騎到面店,跟店家買了兩份外帶的涼面,拿出手機撥給管牧東。

  「嗨,你在哪裡?」

  「呃……當然在醫院裡啊。」

  「還在忙啊?」她沒察覺他語氣古怪,他的醫院離面店只有兩個街口,她可以走過去。既然出來了,索性給他個驚喜,陪他吃頓飯。

  主意打定,她將腳踏車上鎖,漫步往他的醫院走去。

  「還好,今天比較閒。你呢?稿子寫得怎樣?」

  「還好。」卡稿已經在她胸中堆滿沉重的大石頭,他這一問又加一塊。她不想談稿子。「要不要一起吃晚餐?我可以休息幾分鐘。」

  「呃,我很想跟你吃晚餐,可是我正在忙,有一隻狗受傷,剛送來醫院,我要幫它動手術。」

  「很嚴重嗎?」她腳步不停,獸醫院已遙遙在望。

  「後腿骨折,它的主人是一對夫妻,把它送來以後,那位太太還擔心得一直哭。」

  「嗯,難免的,心愛的狗兒受傷了,都會很難過一一」綠燈了,她踏過斑馬線,來到獸醫院外頭,隔著透明玻璃窗,看見管呈弘在玩電腦遊戲,醫院裡別無他人。

  哪有受傷的狗?哪有哭泣的夫妻?連獸醫本人都不在。

  她腦中瞬間空白,閃過多年前的相似畫面一一那天,她臨時起意去男友的研究室,路上打手機給他,他說人在研究室,她到了卻不見他人影,一查問,才知道男友其實揹著她和學妹往來很久了……

  「是啊,哭得好慘,她老公也哭了。」

  他也欺騙她……一股寒意竄過湛心倫全身,她胸口刺痛,口氣異常冷靜。「他們還在哭?」要揭穿他嗎?他會是什麼反應?「是啊,我叫我弟安慰他們,好讓我專心動手術,沒那麼嚴重的,骨折又不是不治之症。」他語氣無奈,好像真有一條受傷的狗等他治療,態度就像她前男友欺瞞她那時同樣鎮定,她聽得心寒,要不是親眼看見,她真的相信。

  「管醫師……你的獸醫院有分院嗎?」

  他笑了。「哪有啊?我事業沒做那麼大。」

  「所以你是在我每次帶枸杞來看的這間醫院裡,問題是,我現在就在醫院外面,我沒看到你。」

  一陣尷尬沉默,她幾乎可以聽見他流冷汗的聲音。她握緊手機,輕輕顫抖,他怎麼不辯解?難道有什麼不能告訴她的秘密嗎?「其實我……我出診,人不在醫院裡。」

  那就要叫狗吠兩聲來聽聽,或者叫那對哭泣的夫妻來聽電話。她不知為何忍住了這兩句話。「怎麼不是他們帶狗來醫院看病?」

  「呃,他們不方便開車。」

  「為什麼一開始不說你人在外面?」

  「因為……狗的傷勢滿重的,我很急,一時講錯了。心倫,我現在沒辦法跟你多說,你先進去醫院等我,我很快回去,我們再去吃晚餐……」

  「不必了,我還是回家寫稿,我弟也還在等我買晚餐回去。」不等他回答,她切掉通話。

  他的解釋聽起來挺合理,也許真有那對夫婦,為了心愛的狗兒請他出診,也許,這些都是他捏造的謊話,也許,凌晨那條嘔吐的狗,也是他的杜撰。她被人用這招騙過,再上當,就是她太蠢,不知記取教訓……

  可是,她跟他相處過,他眼光坦率磊落,不像會耍心計騙人,也許他只是有難言之隱……究竟有什麼事不能對她說?夜風悶熱,她卻覺得手心冰冷,風吹得她有點反胃,此時手機響了。

  她以為是他,卻是編輯。胸口沉重的感覺又重了幾分,哪有時間去煩惱這些?工作優先,稿子交不出來,她和編輯麻煩就大了……

  她忍著不舒服的反胃感,轉頭往面店走去牽腳踏車。

  被掛電話,管牧東第一個反應是打回去,可是他能有別的解釋嗎?他能老實說他在做什麼嗎?他是利用晚餐時間,跑到家電行想買台錄放機,連跑三家都買不到,到了第四家,老闆說要進倉庫找,然後她打電話來,他想給她驚喜,怎能說他來買錄放機?他編個理由想矇混過去,哪知她會去他的醫院,被當場踢爆。

  她聽起來不太高興,大概猜到他在說謊吧?好無奈,他也不願意啊,要不是這家店老闆說他們有機器,他早就飛奔去陪她吃晚餐。這家店最好有機器,否則……否則……

  在他想出「否則」如何之前,店老闆終於捧著一個佈滿灰塵的盒子出來。

  「我們很久沒進機器,這台是我前陣子整理倉庫找到的,全新品,只是十幾年前出廠的,不知道能不能看。」

  管牧東取出帶來的錄影帶。「放看看。」

  老闆取出錄放機,接上屏幕,放入帶子,兩人瞧著屏幕……影像出現!兩個男人同時「喔」一聲,好興奮,沒想到機器還能用,不料影像只維持兩秒,突然變成一片噪聲。

  老闆趕快按暫停,按退出鍵,豈料機器停是停了,卻不肯吐出帶子,老闆拿鐵尺撬出帶子,一抽,果然把錄影帶抽出來了,後頭掛著兩截長長的不明物,好樣的,錄影帶吐絲了一一不,是機器咬帶了!

  「對不起對不起,看來機器故障了。」老闆陪笑臉道歉,這位英俊的客人臉色鐵青,很不妙。

  管牧東拿回錄影帶,心痛到說不出話,這絕無僅有的珍貴錄影帶看來是毀了,他轉身就走。「壞了就算了。」去下一家碰運氣。

  「其實,我還有另一台一一」

  他停步回頭,目光炯炯。「拿出來。」

  「是我家裡以前用的,開始看光盤之後,就把那台收起來了,收起來的時候還是好的,可是這台全新的都壞了,舊的恐怕一一」

  「拿出來。」管牧東堅持,機器不好找,只要有就試試看。

  老闆轉身進倉庫前,問:「那錄影帶是什麼?」

  「以前從電視上錄的老影集『天龍特攻隊』。」並不指望老闆有聽過。

  「『天龍特攻隊』?」老闆驚訝。「你也知道這部影集喔?幹麼看錄影帶,有DVD啊一一」

  他一把揪住老闆衣領。「哪裡買到的DVD?!」

  「網絡上訂的,有代理……咳咳,先生,請你放開我……」老闆快不能呼吸了。

  「啊,抱歉。」舊日的黑道習慣不小心冒出來,他鬆手,急問:「請告訴我怎樣買到的?」

  老闆說了,不囉嗦,他立刻下訂單,雖然只訂得到第一季,總比沒有好,從這天起他天天引領企盼,等郵差把影片送來。

  DVD呢!畫質清晰,還有中文字幕,比破爛的錄影帶好太多,他一想到就竊笑,好想跟女友邀功,可是他要憋住,等DVD到手,給她大驚喜。

  問題是,她似乎越來越不愛跟他聊,態度越來越冷淡。

  他每天都打電話關心她。「心倫,今天一起吃晚餐嗎?」

  「不行。沒寫到預定的進度。」她嗓音疲憊。

  「喔……」他很失望,不敢表現出來,為她打氣。「加油,慢慢來,別心急,一定寫得完的一一」

  「還有事嗎?」她輕輕打斷他。

  「呃?沒有了,只是想問你方不方便出來一起吃個飯。」沒事就不能聊一下嗎?「那我去寫稿了,掰。」

  既然沒空出來吃晚餐,可以聊點別的吧?「我今天買你的書來看了。我是第一次看言情小說,很好看,你真的很有才華。」

  「謝謝……」她反應沒他預期的高興,有點心不在焉。

  「可不可以問一下,你上次那套系列,那對男女配角有沒有要出書?」

  「目前沒有計劃,想寫也得等到手上的稿子完成。我去寫稿了,掰……」

  好,她對熱情讀者的問候也沒興趣,他很快把理由用盡,最後不得不調出她的枸杞的就診記錄,假裝忘了安排下次的預約,結果忙到沒空跟他聊天的她,倒是記得愛貓何時該打預防針。

  「你沒忘記提醒我,我寫在行事歷上了。我去寫稿一一」

  「等等!你每天寫稿多久?」他受夠了,今天一定要跟她談清楚。

  「除了吃飯睡覺,處理一些必須處理的事,都在寫。」

  「換句話說,你整天坐在電腦前,還超時工作,這樣一天下來,至少能寫一萬字吧?」

  她沉默幾秒,聲音緊繃。「你想說什麼?」

  「一本小說也才十萬字,我們已經三天沒見面了,假設你累了,休息得久一點,至少也寫了兩萬字,你之前說你剩兩章,現在應該快寫完了吧?」

  「……我可以幫你算得更精確一點,我每分鐘打一百字,一小時是六千字,假設我每天工作八小時,其實兩天就可以寫完出書,我這台打字機一個月可以出十五本,打死一堆作者了。」

  他不笨,聽出她語氣裡的火氣。「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不懂為什麼你連半小時也不能撥出來給我……」

  「如果你不是每個小時都要打電話來,讓我沒辦法集中精神寫稿,我早就有時間陪你了。」

  好,嫌他黏人就是了,他自尊受傷,嗓音冷下。「對不起,我不知道連講電話的幾分鐘都會干擾你,你沒告訴我。」

  「抱歉,我應該先跟你說清楚。」她語氣緩和了些。「我寫稿時很需要安靜,房間裡只能有我自己,家人沒有必要的事也不會跟我說話。」

  「那你還要寫多久?」

  「……我沒辦法說一個確定的時間。」

  那到底什麼可以確定?他努力不讓語氣像乞求主人關愛的小狗。「我們兩天沒見面了……」

  「也才兩天而已。」

  「『才』兩天?」他有點火大。「平常的兩天當然不算什麼,但我們剛交往,而且又不是遠距離戀愛,應該要常常見面才對……」

  「所以呢?我應該放下工作嗎?如果你在給貓或狗動手術,我突然打電話叫你出來,你有什麼感想?」

  「好,是我不對,都是我的錯……」被駁得無話可說,管牧東滿腔鬱悶,忽聽見電話那端,一個女人嗓音親熱地喚她。「那是誰?」

  「我最好的朋友,元可昀。」

  「你在外面?」背景似乎還有音樂聲和其它交談的人聲。

  「嗯,我在餐廳。」

  一瞬間,他喉嚨似是被什麼掐住。「你出門約你朋友,卻不找我?」

  「我是一個人來的,想吃點東西就回家,可昀打電話給我,知道我在這裡,她剛好在附近,就過來了。」

  「在哪裡?我也過去。」

  「但是,我差不多要回家了……」

  好,既然她可以不在乎見不到他,他也可以,他咬牙,不讓嗓音洩漏失望。「那算了,我也該工作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他擱下話筒,一股氣悶在胸膛,無處發洩。原本想告訴她,他的生日要到了,看來她也沒興趣知道……

  她說的都對,工作很重要,她寫稿時不要人吵,他不該打擾,可是她的熱情呢?他們才剛交往,怎麼一點熱戀的感覺都沒有?只有他在熱,只有他在期待約會,她好像都無所謂,她滿心都是稿子,沒有他。

  他幾時這麼窩囊?以往總是女友嫌他不陪她,這次他這麼主動,她的反應卻彷彿他是甩不掉的牛皮糖,他很受傷,搞不好她是後悔跟他交往了。

  可是,她說話有氣沒力,聲音空洞,彷彿被寫稿搾乾了精神。據說勞心的工作,有時比勞力還辛苦,她是不是累壞了?她如果撒嬌或抱怨,他都樂意聆聽,她卻什麼也不說,這麼生疏的態度,還當他是男友嗎?他自沉思,弟弟管呈弘抱著一個紙箱進來,放在桌上。「哥,有你的包裹,你買什麼啊?」

  「DVD。」東西寄來了,他卻失去原本雀躍的心情。她現在根本不會想看吧,大概連他也不想見……

  管牧東想一想,又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

  餐廳裡,湛心倫放下手機,眉頭皺得更緊。

  她原本想來餐廳,享用她最喜歡的藍莓小蛋糕,放鬆心情,厘清思緒,可蛋糕才吃了一半,被管牧東這通電話徹底打壞心情。

  「跟男朋友吵架啦?」看好友臉色也猜得出來,元可昀搖搖頭。「他想約會也無可厚非,可是以你的個性,稿子沒寫完,你沒辦法安心,就不想做別的事,他不知道嗎?」

  「我一直跟他說我要寫稿,也跟他說我怕吵,需要專心,他好像沒辦法理解。而且,這次不盡然是稿子寫不完的問題……」

  「不然呢?」

  「重寫的部分寫完了,編輯很滿意,可是我自己不滿意。」

  「嗄?編輯說好就好啦,你幹麼自找麻煩?難道你還想重寫一次?工作就是這樣,最好的不一定最適合交差,編輯有他們的專業,她的眼光一定准,她沒叫你改就一切OK了。」

  「問題是我感覺不對勁,就沒辦法說服自己繼續寫。我還是比較喜歡原來的版本,現在寫這樣,前面埋的伏筆都用不到了,但我覺得那幾個伏筆對整本書有加分作用,而且就這樣寫下去的話,整個故事也不是我要的感覺……」

  見好友一臉茫然,湛心倫識相地打住話題。「總之,我現在是不該卡稿的卡稿狀況。」這問題只能靠自己,連一起長大的好友都無法幫她解決,管牧東怎麼會懂?她不怪他,只想盡快解決問題,只需要他給她多點時間和空間,她剛才口氣是不太好,晚點再打電話跟他道歉吧……

  「放輕鬆點,你有時候太完美主義了。下次管先生再找你,你就挑一部想看的電影,或者想去的餐廳,拉他去約會,這樣你放鬆,他也高興,皆大歡喜,不是很好嗎?」

  「我現在做什麼都沒心情,只想趕快把稿子寫完。」

  元可昀搖頭。「這樣不行,他是你男友,兩個人應該要撥時間相處,不然和單身有什麼不同?」

  「所以我才不想戀愛或結婚,一個人多自由。」一個人,就不必兩頭燒,工作不順已經夠心煩了,又和他吵架,情緒更低落。

  「可是他在半夜帶你去吃好吃的燒餅,你不是很快樂嗎?」

  「燒餅一個人吃也很好吃。」是很快樂,但她嘴硬,不肯承認。

  「大作家,你對文字這麼內行,應該知道我問的重點不是幾個人吃才對。」元可昀笑嘻嘻,摟住好友肩膀。「其實你還在意他那天騙你人在醫院,卻在別的地方,對不對?那就直接問他啊,叫他老實說。」

  湛心倫搖頭。「他要是願意說,那時候就說了,現在再問也沒有意義。」

  「怎會沒有意義?至少問個明白,讓你安心。」

  「他如果存心要騙我,就有辦法把謊言說得像真的,讓我相信。否則我一開始就相信他,不要懷疑。既然不管我選擇懷疑或相信,都想要繼續這段關係,都得要相信他,不如就別多想了,所以,我決定要相信他。」

  這樣是有點阿,但是她冷靜想想,把過去不愉快的經驗投射到現在,因此懷疑他,也是自找煩惱。這段時間以來,他對她一向誠懇,可能是有什麼難處不方便告訴她,等他有心理準備,等他們的感情更穩定,或許,他會向她坦白。

  可是,她心裡不是沒有疙瘩,所以拒絕見面,多少是有點逃避的心態吧……

  「『決定』要相信他,這樣不對,應該是知道真相,相信才有意義。」

  湛心倫一徑搖頭,不想再談這話題。「算了。我該回去了,你呢?不回實驗室嗎?」

  「我約了人吃晚餐,等等要過去餐廳了。」元可昀嘴角輕揚,似笑非笑。「他天天約我吃晚餐,乾脆答應他一次,免得他月底收到電話費賬單會哭。」

  「誰啊?」沒聽說好友最近有對象。「難道是相親的那位?」

  「嗯,是他。他很有誠意,我就賞光陪他吃一頓,反正晚餐總是要吃的。」

  「你不是會被誠意打動的人。」元大小姐是任性慣了的,喜歡的人才願意有接觸,幾時變得這麼心軟?這態度不尋常。

  「講得好像我鐵石心腸似的,我也是有同情心的好不好?吃頓飯而已,沒什麼啦,而且我對當後母沒興趣。」元可昀拿著賬單起身。「我先送你回家,再過去餐廳。」

  「也對,你超有同情心的,我知道。」

  再追究下去,說不定元可昀惱羞,為了證明跟那男人沒什麼就不去赴約了,那她可是破壞姻緣的罪人了,所以湛心倫聰明地閉緊嘴巴,在心底默默祝福。

  她倒是好奇,這位離過婚又有兒子的某先生,條件如此「惡劣」,究竟如何打動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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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37:57
第八章

  搭元可昀的便車回到家裡,湛心倫一進門,詫異地看見滿屋混亂,一堆紙盒亂丟。

  母親正在講電話,看見她回來,笑咪咪地跟她揮手。

  「是啊,她剛回來……」母親對她擠眉弄眼,一面笑著。「她這兩天真的很忙,整天關在房間裡,飯也是隨便吃幾口而已……是啊,她就是這樣啦,講也講不聽。你真有心,還特地打來問,唉,心倫能跟你在一起,真是她的福氣……好好好,你過來吧,我們都在家裡。」

  湛母放下電話,笑道:「你回來啦,晚餐要吃什麼?我去煮。」

  「這些是什麼?」她沒注意母親不尋常的高興,仔細看滿地盒子的卷標,硬盤、風扇、顯示卡、主機板,還有各種線材,足以組裝成一部電腦。

  「建宇買新電腦了,他朋友幫他組裝的。」

  湛心倫隨手拿起顯示卡的盒子,標價九千元,牆角還有個裝液晶屏幕的大紙箱,二十二寸寬屏幕,還有更大的紙箱,是電腦桌的,她瞇眸。「這些不只兩萬吧?」

  「是稍微超過一點,我幫他出錢……」

  「超過多少?」

  「不多啦……」湛母支吾。「又多花了兩萬而已。」

  這叫做「一點」?湛心倫又驚又氣。「不是說好只給他兩萬嗎?」

  「媽是看建宇難得這麼認真啊,他說要好一點的電腦,打遊戲才順,我就叫他需要什麼盡量買,媽先幫他出……」

  「他如果抱怨沒錢了,你是不是乾脆幫他戶頭存幾百萬進去算了?」

  「你怎麼這樣說?你們都是媽的孩子,媽有能力,幫你們也是應該的啊!」

  「那也該有個限度,不是我們開口要什麼都給啊?!」

  「人家說給他魚不如教他怎樣釣魚,媽也不是直接給他魚,是買釣竿給他……」

  「釣竿不需要這麼豪華!他的創業計劃書甚至還沒拿出來!」湛心倫好氣。「媽,你多為自己想好嗎?我們還年輕,要錢可以自己賺,你的錢留著養老,不要自願扮演我們的提款機,好不好?」

  湛母嘟囔:「自己人何必分得這麼清楚……」

  湛建宇正好下樓來,一看到姐姐,轉頭就想溜回樓上。

  「等等。」湛心倫叫住弟弟。「你的創業計劃書什麼時候要拿出來?」

  「快了啦……」

  「快了是要多久?」

  「那個很難寫耶,我不知道要寫什麼……」

  「就寫你打算投資多少錢在上面,預計每個月收入多少,工作時間多長。」

  「就說了又不一定多久打到寶物去賣啊,這要怎麼寫?」

  「那難道你打不到就永遠不寫了?」

  「我直接打到寶物,賣錢給你們看,不是更快嗎?」

  「要是你一直都打不到呢?」

  湛母出來打圓場。「好啦,弟弟也才剛開始做,慢慢來,等他更熟悉這個虛擬寶物的買賣,自然就會把計劃書寫給你了。」

  湛心倫凜容。「不行,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講清楚一一」

  忽然,一陣門鈴聲打斷她的話。

  湛母去開門,赫然是管牧東帶著弟弟來訪。

  「伯母好。」管牧東禮貌地招呼,敏銳察覺到屋裡氣氛不對,湛家母子臉色尷尬,湛心倫皺眉,緊抿著唇。是家人吵架嗎?「你怎麼會來?」湛心倫詫異。

  湛母扯一下女兒。「你怎麼這樣說話?男朋友來看你有什麼不對?」她笑吟吟地轉向管牧東。「我正好要煮晚飯了,留下來一起吃吧?」

  管牧東微笑。「我是過來找心倫,看她願不願意跟我出去吃晚餐。」

  「我不是說我要工作嗎?」而且弟弟的事還沒處理完,現在又多了他們兩個客人,湛心倫更心煩。為什麼所有的事都擠在一起發生?湛母數落女兒。「你這什麼態度,人家找你吃飯有什麼不對?剛剛他打電話給我,他本來不想過來,說怕打擾你,是我一直勸他來。你寫稿是皇帝大嗎,連跟人家吃頓飯都不行?」女兒好不容易交了男友,條件還這麼優,萬一跑了怎麼辦?她當然要幫女兒把人看緊。

  湛心倫很訝異。他打電話給她母親?談些什麼?她看向管牧東,他只是微笑,瞧著她的眼神很溫柔。不久前兩人才吵架,怎麼他好像不在意了?「你們慢聊,我進去煮飯。你們兄弟倆留下來吃飯哪!」湛母興沖衝進廚房去了。

  管呈弘忽然撿起顯示卡的盒子。「哇,我一直想買這張卡耶,CP值超高的,算是今年最值得買的卡。」

  「贊喔,你識貨,這張賣到缺貨,我朋友好不容易幫我買到的。」湛建宇好得意,瞥見姐姐瞪他,他轉頭假裝沒看見。

  「你玩什麼遊戲需要這麼好的卡?」

  「『地獄之王』。」

  管呈弘挑眉。「那個遊戲喔?我也有玩啊,不需要這麼好的卡吧?」

  「不好意思,」湛心倫打岔。「我和我弟有點事要談,你們在客廳坐一下好嗎?」

  湛建宇知道姐姐想談什麼,趕快巴住管呈弘不放,才不想被姐姐嘮叨咧。「既然你也有玩,那你知道很多人在打寶物賣錢吧?有幾個東西很難打,有人甚至出台幣一萬元收,對不對?」

  管呈弘點頭。「我知道啊,我常常打去賣。」

  「對啊,賣那些比上班還好賺一一」咦?「常常」?看來是前輩玩家,湛建宇好興奮,趕快來請教。「你是哪個服務器的?什麼ID?」

  「『墮天使』服務器,瀟湘子一一」

  「啊?!」湛建宇大叫,顫抖的食指指著對方。「你你你你就是『瀟湘子』?」他的偶像,天啊、天啊,他的偶像竟然活生生站在眼前!

  「你哪位?」管呈弘酷酷地問。

  什麼啊?管牧東莫名其妙,沒想到弟弟玩遊戲玩到名聲如此響亮,湛心倫也不懂網絡遊戲,兩人面面相覷,一起被晾在旁邊。

  「我是那個前陣子找你一起打寶去賣,結果被你拒絕的……」

  「喔,原來是你!」管呈弘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無敵LP』啊!」

  這是什麼ID啊?!管牧東傻眼,真尷尬,湛心倫真替弟弟羞愧,瞪他。「你怎麼會取這種……這種代號?」真難聽!太不雅了!

  湛建宇臉脹成豬肝色。「我只是取好玩的……」

  管呈弘冷酷道:「一個人缺了什麼,就會想在那方面加強。」

  噗!管牧東憋笑,湛心倫低頭掩嘴,給弟弟留點面子。

  「不要討論我的ID啦!那又不是重點!」湛建宇惱羞了。「姐,他就是成功的例子,靠賣虛擬寶物賺大錢的,在我們服務器很有名!你不信可以問他!」

  「等等,我沒有賺大錢。」管呈弘嚴正聲明。「我只是賺了一點小小的外快。」

  「你少假了,大家都知道你賣掉那些東西,每次不是賺幾千就是一萬……」

  「喔,你看到賣一萬,就覺得很賺嗎?你知道我花多少時間才能打到一個嗎?我曾經兩個月都打不到東西賣,要不是我平常還有工作,第三個月就沒辦法買遊戲的點數繼續玩了。」

  管呈弘瞧著滿地電腦零件的空盒,已經猜到對方的想法。「你想靠遊戲的虛擬寶物賺錢,但你知道玩這遊戲的人有多少嗎?你統計過有多少人願意花錢買虛擬的東西嗎?」

  「我沒去算,反正他們肯跟你交易,也會跟我買。」

  「這種有錢沒地方花的凱子絕對是少數,我跟他們交易好幾次,他們都已經得到想要的東西,接下來就不會再花大錢,你想跟著我後面賺,永遠只能撿我吃剩的。」

  湛建宇還不服氣。「那我比你快打到寶物不就好了?」

  「算了吧,我跟你們公會的出過幾次團,你打怪也沒特別強。你技術不夠,也沒有眼光,如果你打到的寶還賣得掉,那絕對是我已經不想賺了,這時候你再來賺也沒多少。」

  管呈弘雙手環胸,一副專家模樣。「我還不敢自稱是最強的,更強的高手和職業玩家多得是,你連我這種業餘的也拚不過,還是放棄吧,找個工作比較實在啦!」

  偶像的一番經驗談,勝過姐姐說破嘴,湛建宇頓時很幻滅。「可是我找不到工作,外面的工作都好難,老闆都很苛……」

  「自己想辦法啊!難道就不上班靠家裡養嗎?現在不景氣,哪裡都很苛啦,自己人也一樣,我在我哥的獸醫院工作,週一到週六都要做,害我都沒時間玩一一」後腦被哥哥巴了一記。

  管牧東笑咪咪,笑裡藏刀。「不滿意的話,可以辭職,我週六也是要工作,又不是只有你。」

  見弟弟動搖,湛心倫乘機勸導。「真的,現在很不景氣,畢業生有一半都沒工作,不是只有你工作不順利,大家都是這樣。」

  湛建宇喪氣。「我想說自己創業,不用看老闆臉色,又可以賺錢……」

  「那也要你賺得到錢再說。再說遊戲是虛幻的,遊戲玩得再好也沒辦法拿出來給人家看,可是工作成果可以,男人就是要在生活裡打拚才帥啦!」管呈弘對湛建宇眨眨眼睛。「不然你以為『紅天使』怎麼會跟我結婚?」

  湛建宇瞪大眼睛。「不是因為你是我們服務器最強的嗎?」「紅天使」是有名的美女玩家,甚至有粉絲團。最強的男女玩家在遊戲裡結婚,大家都以為是理所當然,難道有什麼隱情?「才不是咧!」管呈弘嘿嘿笑。「是因為她想認養貓,知道我在獸醫院打工,就來問我,我介紹她去認養,才慢慢跟她變熟,她覺得我超有愛心,比起整天沉迷遊戲的男人帥多了……」

  兩個大男孩聊起遊戲,渾然忘我,管牧東向湛心倫招手,兩人走到一旁。

  「這個給你。」他拿出一個袋子,裝滿她喜歡吃的小圓麵包,還帶著微溫,顯然是剛出爐沒多久。「聽說你喜歡吃這種麵包,我在剛來的路上買的。」

  「你怎麼知道?」她不記得自己告訴過他啊?「因為……我有心電感應,可以感應到你喜歡什麼。」

  她才不信,想起剛進門時,母親在講電話,電話中提到她。「你跟我媽問的?」她猜測。

  「你真聰明。」他笑了。「因為我不懂你為何會這麼忙,忙到連跟我聊幾分鐘都不行,只好自己想辦法弄清楚。」

  「我真的很忙,沒有騙你。」他不相信她,還來查勤?她有點不高興。

  「我不是以為你騙我,只是想更瞭解你,因為我不懂作家的工作情況,聽你母親說了,才知道你趕起稿子來不出門,不跟人講話,連飯都會忘記吃,常常一個人喃喃自語……」據說作家都有怪癖,還真是讓他大開眼界。「然後我就想我可以做什麼。你怕吵,我不來吵你,你需要什麼,跟我說一聲,我幫你準備。你常常忘記吃飯,我每天買你喜歡的小圓麵包,讓你放在手邊,給你隨時填肚子。與其因為你不能陪我,我就抱怨、生悶氣,不如積極做點什麼,既然你太忙了,那就讓我來照顧你。」

  她怔怔地看他,還以為他生氣了,沒想到他願意體諒她,這麼細心為她設想,她好感動。「對不起……我剛才在電話裡,口氣不太好。」

  「算了,我知道你在煩稿子,再說我自己態度也不好,我們扯平。」他微笑。「所以現在稿子進行得如何?還在卡稿?」

  「不卡了,重寫的部分編輯說沒問題了……」

  「那就好,聽你媽把你趕稿的狀況形容得那麼可怕,我怕兩天沒見,你已經變成人乾了。」他輕捏她臉頰。「不可以忘記吃飯,你再瘦下去,下回帶枸杞看診就抓不住它,我會被它咬爛的。」

  她笑了。「哪有那麼容易咬爛?你又不是紙做的。」

  「嘖嘖,你不知道它多恨我啊,夢裡可能已經咬我千萬遍了。」他看表。「好,我也該回去工作了。」

  「你不留下來吃飯嗎?」就這樣走了?還以為他來逮她出門約會……

  「我只是擔心你,想來看看你。雖然你大概忙得沒空想我,但我很想你。」他是很想約會,但是怕耽誤她工作,害她之後加倍辛苦,還是算了。「你好好寫稿吧,有事的話打電話跟我說一聲,我馬上幫你處理。那,我走了。」

  他轉頭,正要叫弟弟一起離開,衣袖忽被扯住,他回頭,看見她拉住他。

  她縮回手,兩頰浮起紅暈。「我媽已經在煮飯了,你就一起吃晚餐吧……」還沒來得及多想,身體便先有反應,想留下他……見不到他,她也會想念。

  「我也想留下,但是診所那邊還沒關門,我得回去看看,至少把診所關了。」看她無精打采,他也心疼。「既然不卡稿了,怎麼你還是一副憂鬱的樣子?」

  「是不卡了,但是有別的問題……」

  「什麼問題?」

  「你幫不上忙的……」她搖頭。

  他鼓勵她。「說說看,我不能幫你寫,至少能聽你說。」

  於是她說了,他認真聽完,默默不語。

  「……反正,是我自己心態的問題,可昀也覺得我不必自找麻煩,編輯說好就好,所以現在只要想辦法說服我自己就沒事了。」

  他卻道:「如果這麼想寫,就寫啊,別管編輯說什麼。」

  「不行,編輯要的是現在這個寫法,原本的不行一一」

  「我的意思是寫兩個版本,編輯要的版本,你把它當成工作,如期完成,交給她;至於你自己喜歡的,還是把它完成,當作你的私人珍藏,反正不發表,你愛怎麼寫就怎麼寫,也不必管編輯怎麼說。」

  她雙眸發亮。「我沒想到可以這樣做……」豁然開朗啊!就這麼簡單,想寫就寫,最滿意的作品不一定最適合出版,這個道理她早就明白,怎麼忘了呢?「只是你多寫個版本,要多花時間罷了,我想你自我要求這麼高,也不會認為這是浪費時間,做白工一一」他忽然揚眉。「不對!這樣一來你要寫更久了,更沒時間陪我,不行,當我沒說。」

  她笑了。「好啦,等我交稿,一定空出幾天陪你。」

  他是故意想逗她開心,見她展顏,他也微笑。「你就為了這件事在煩?」他搖搖頭。「你太求好心切了,需要放鬆一下。這樣吧,你休息兩小時,來我家看影片或聽音樂,如何?」結果卻是一起看懷舊影集,嘿,他的用心保證讓她驚喜又感動!

  「不了,我現在整個思路都清晰了,還是趁現在趕快去寫稿,更快寫完。」

  「你已經悶兩天了,再悶下去不好,休息兩小時是必要的。」他故意板起臉。「這是命令。」

  還命令呢!她橫他一眼。「你以為我會服從嗎?」

  他垮下臉。「那我求你好嗎?」

  她又笑了,好想寫稿,也很想陪他,猶豫不決。「你知道我的靈感很容易中斷……」

  「就兩小時,不然一小時好了。」

  「我覺得一定會超過。」因為和他在一起太快樂,容易忘了時間。

  「不然你把稿子帶過去我那邊,時間到了我會提醒你工作,我那邊有電腦,電腦桌是原木的,質感很好,屏幕很大,不傷眼,椅子很舒適,當你累了,我可以幫你按摩肩膀,或者做你喜歡吃的點心……」他卯起來慫恿。「你在家裡寫稿哪有這些享受?」

  「是啊,你家堪稱五星級趕稿中心是嗎?」她好心動,其實這兩天只是卡在自己的心結,進度沒有落後,休息一晚也還來得及。

  看他一臉殷殷期盼,她妥協了。「好吧,就一小時,不過來得及的話,我還是回家寫稿比較好。」

  「沒問題,一定準時把你送回家。」他滿口答應。

  她決定帶著稿子,以防萬一。大概是寫稿悶得慌吧,不過是去他家而已,她竟然滿心期待,不知他住處是什麼模樣?

  管牧東與弟弟留在湛家吃晚飯,經過一頓晚餐,管呈弘和湛建宇已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飯後,兩人一起去逛電腦賣場。

  管牧東先回診所收拾,再來湛家接湛心倫。她上車時,他道:「一小時從你進我家才開始算。」

  她好笑。「你連這幾分鐘路程也要計較?」

  管家兄弟住處位在一棟電梯大廈,三房兩廳的格局,對兩個單身男人而言相當寬敞,屋內佈置簡單,卻有個超大的電漿電視、一組音響,大大小小的音箱立正在木質地板上。令她意外的是,客廳沒有茶几和沙發,只放了幾張和室椅和一張木頭矮桌,一個小冰箱,地上舖著竹蓆。

  「冬天時這裡會舖地毯,現在天氣熱,所以舖竹蓆,平常我和我弟就坐在地上或和室椅上。你不習慣的話,我去搬張椅子給你。」

  「不必了,這樣就好。」入境隨俗,她坐在和室椅上,脫了鞋,赤腳踩著竹蓆,溫暖的腳底感到一陣舒適涼意,她忍不住這兒踩踩、那兒蹭蹭。

  管牧東打開音響,低頭覷著她一雙裸足,她腳掌白皙,足踝纖細,在淡綠色竹蓆上像鮮嫩的筍,他想像她細緻的肌膚,想像握住那柔嫩雙足,可愛的足趾滑過他的掌心……唉,他的定力好像越來越差了,光看到她的腳就這麼興奮。

  他忍住遐想,過去把窗簾都拉上,將燈光調暗。「你想看什麼片?」

  她聞言抬頭,看他走過來,背光的他更顯得高大,想到屋裡只有他們倆,她心跳忽地快了。「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片子?」

  「很多,有電影,也有影集。」他狡猾道:「其實電影至少也要一個半小時才能看完,等我們看完電影再聊個天,至少也要兩個小時。」

  「對喔,我忘了電影時間比較久,那還是別看了,我回家好了……」她作勢要起身,他一把捉住她腳踝,她撲倒在竹蓆上,她格格笑,被他拉回來。

  「你都來到這裡了,以為能說走就走嗎,嗯?」他嗓音低沉,昏暗中閃爍的眼眸有點邪惡,彷彿在暗示什麼。

  「好吧,隨便你挑,但是不能故意挑兩小時的長片喔。」被他注視著,她心跳更快,皮膚沁汗,假如他想做什麼……她驚訝地發現自己並不想抗拒。

  「早知道我該要求三小時,讓你殺價成兩小時才對。」他走到櫥櫃旁,假裝挑選,取出預先放好的DVD,她的反應會有多驚喜呢?「三小時的話,我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真無情啊!」他嘖嘖道。「當初還以為你是小鳥依人的可愛女人,文靜內向,沒想到為了工作,把我晾旁邊,一點都看不出你事業心這麼強。」

  「當我說要把你寫進遺囑時,你不就應該發現我不是平凡的女人了嗎?」

  他哈哈大笑。「對喔,我怎麼忘了呢?」他把光盤片放進機器,把櫥櫃旁的紙箱搬過來。「送你的禮物。」

  「這是什麼?」紙箱頗沉重,還打了個大蝴蝶結。

  「你猜,要是猜得到……我馬上跟你求婚。」

  好像他求婚是個大獎品似的,她揚眉。「就算你求婚,我也不會答應。」

  他笑了笑,按下機器的播放鍵,坐在她旁邊,等待「好戲」上場,他可不能錯過她的所有表情一一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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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38:31
第九章

  湛心倫剛拉開盒子上的蝴蝶結,音響忽然傳出二十年沒聽過的音樂,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愕然望向屏幕,屏幕上是記憶中的片頭,熟悉的旁白……是「天龍特攻隊」!

  「這、這是……」不是吧?她跑到屏幕前,瞪大眼睛。屏幕閃現畫面,她熟悉的演員一一現身,包括她最喜歡的「小白」,確實是她最喜歡的老影集!

  她驚喜又迷惑,轉頭看好整以暇的男人。「你、你怎麼會有這個?」

  她的表情真精彩,還結巴呢,管牧東很滿意。「看清楚,是DVD喔,畫質很贊,還有中文字幕。」

  「你怎麼會有DVD?!」

  他攤攤手,好得意。「因為你這麼喜歡這影集,我就打電話去美國那邊的發行片商問,他們聽我竟然為了女朋友想看,打國際電話來問,被我感動,特地調出當年母帶,連夜趕工重制,做成DVD,再用快遞寄來給我……以上都是胡謅。」

  看她聽得萬分專心然後錯愕,他笑了。「其實是他們有發行第一季的DVD,我打電話去台灣代理商那邊問,就買到了。你大概是幾年前在找這部影集,沒找到就放棄了,沒想到會有人代理。有沒有很感動?」

  的確是很感動,她感動到眼眶濕潤,說不出話。

  「至於那個箱子,上次我說我以前有錄下影集,回家翻箱倒櫃,還真的找到了,箱子裡就是那些錄影帶。你那天打電話來時,我人在外面,就是在找能播錄影帶的機器。當時我只好說我在出診,沒想到你會來我診所這邊,當場被你戳破謊言。幸好在那家店找到的機器真的能看。」

  原來,只是找機器……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實話?」

  「要是你那時候就知道了,現在會這麼驚喜嗎?」他微笑。「那天好像惹你不高興了,是不是?不然你以為我那時在做什麼?」

  「我以為你在做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例如,跟別的女人約會……」

  「嗄?你怎麼會以為我劈腿?」難怪她後來態度冷淡。

  「我前任男友是我大學時交往的同屆同學,我們感情很好一一至少我以為很好,畢業之後,他繼續念研究所,有一天我有事回母校,想說順路去看他,打電話給他時,他說他人在實驗室……」

  還沒說完,他已猜到結果。「結果你到了實驗室卻找不到人?」

  「他同學說他和學妹出去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和學妹在我們畢業前就開始交往了。」她苦笑。「那時候我好愛他,不肯放棄,求他和學妹分手,他嘲笑我的那些話,讓我到現在還後悔當時為什麼要求他。」

  「所以你以為我跟他一樣腳踏兩條船……原來在你眼中,我跟他一樣不可靠。」他歎息。「最好是很幼稚地吵你出門約會還會想劈腿!」

  她笑了。「我只懷疑一下下而已,後來也覺得自己不太公平,不過,還是覺得你有事瞞著我,不太高興。」

  「我哪有什麼事瞞你?」也只有他年少時混過黑道這件事,那是他「還沒講」,不算隱瞞。看她含笑眼眸瞅著自己,表情是全然的信賴,管牧東冒冷汗。能說嗎?不行,他無法預期她會有什麼反應,還是快快換話題為妙。

  「為了獎勵你對我的信任,」他從電視後拿出一卷另外包裝的錄影帶。「這本來想當作特別禮物的,現在只好提早拿出來。這是你喜歡的『小白』,其實他來過台灣,還參加過綜藝節目,這是他在節目中的錄影。發現這卷帶子時我也很驚訝,我根本不記得有錄下這段一一」

  管牧東停住話,因為他太驚訝了。眼前的女人雙眸發光,表情好美妙,根據他多年獸醫經驗與她也會同意的形容,現在的她就像貓看到主人打開最愛的魚罐頭,隨時準備巴上來喵喵撒嬌。

  她顯然比他以為的還要迷「小白」。

  他瞧瞧螢光幕上的不老人物,瀟灑英俊的「小白」,經過二十年還是把湛小姐迷得神魂顛倒,迷得她將男友拋諸腦後,他臉色一凜。「還是算了,你看其它的錄影帶就夠了。」

  「為什麼?」她好失望,喔,有這麼特別的內容,她一定要看!

  「因為你一副很想嫁小白的表情,我不高興。」他嫉妒,可以吧?「你別跟電視裡的人吃醋好嗎?」湛心倫啼笑皆非。

  「反正不行,這卷我收起來一一」

  她突然伸手搶錄影帶,他舉高帶子,順勢將她拖過來,她嬌軀撞入他懷裡,他環住她的腰,她柔軟腰肢正好貼住他小腹。

  「你今天真主動啊,湛小姐,看來我應該感謝『小白』,讓你這麼積極。」她比他想像的更軟,像芬芳甜蜜的棉花糖,他想嘗一口,不,不止一口……

  「我只是想拿錄影帶……」湛心倫臉蛋泛紅,已忘了錄影帶。她正好跪在他雙腿之間,姿態曖昧,她感覺到他身軀熱燙,強硬似鋼鐵,她看著他,他眼色黝暗,身體的亢奮太明顯,她心跳怦怦,呼吸不穩。

  管牧東懶洋洋地微笑。「想看錄影帶嗎?求我啊。」

  她扁嘴。「你好像電視上那種脅迫民女的好色員外。」

  更色的她還沒見識過呢……他丟開錄影帶,雙手環住她的腰。「問你個問題,假如我們要親熱一一」

  「不行!我們才交往幾天……」她立刻掙扎。

  「我是說『假如』……呃,你別動。」柔軟的女性曲線貼身掙扎,他分不出放開她或繼續抱著她,哪個比較痛苦。「假如我們要親熱,你介意我穿著衣服嗎?」

  「為什麼……」她瞬間領悟。「你不想讓我看到你的刺青?」

  「嗯,現在我的皮膚很難看,尤其是胸口。」

  這時她才注意到,他連回到自己家中,都還是穿著長袖襯衫,是怕換了短袖,被她看見手臂上的刺青吧?「只是變形而已,不會多可怕吧?不如你現在就讓我看看。」

  「你要看?真的很糟糕……」

  「嗯,我要看。」早點看過,表明她不介意,他就不會耿耿於懷了。

  管牧東躊躇了下,解開衣扣,袒露上身,於是她看見他上半身佈滿刺青,圖案都模糊了,像一張殘破的蜘蛛網,又像染得不均勻的布,果真很難看。

  他忐忑。「很像皮膚病,對吧?」

  「其實還好,我知道這是刺青,不會覺得奇怪。但是你這麼在意,還是找個醫師用雷射除掉吧!」

  「可是很痛啊。」她沒嫌棄他,讓他鬆了口氣。

  「現在技術越來越進步,可以做表面麻醉,你該擔心的是留疤痕。現在的天氣天天穿長袖,早晚會中暑,你忍一下痛,以後就解脫了,不是很好嗎?」

  「好吧,我考慮。」被她瞪一眼,他無辜地道:「我會『認真』考慮。那……你那個嘴唇形狀的刺青,在哪裡?」

  「在……鎖骨下面,心臟上方。」

  「好極了,讓我看看。」

  「好極了」是什麼意思?當然是好在位置隱密,不脫上衣看不到,她白他一眼。「你用想像的就夠了。」

  「我都脫了,你怕什麼?」

  「怕你亂來。」怕他炯炯有神的眸光,似一頭故作禮貌的狼,盯住她這只美味的羔羊。

  「我保證看看而已,絕不亂來。」

  她遲疑了會兒,小心地拉下恤的領口,肌膚上一枚鮮艷唇印,展現在他眼前。

  「刺得不錯。」他讚美,眼光在她白皙肌膚上流連不去。她要是知道他現在想做什麼,一定會踹扁他。「形狀和顏色都很漂亮……我可以吻它嗎?」

  她瞪他。「你果然想亂來!」

  「一個吻而已,怎麼是亂來?」他舉高雙手。「我保證不做其它事。」

  她還猶豫,他已靠近,輕輕在那枚唇印上落下一吻……

  她繃緊,輕顫著,他果真沒有做不規矩的動作,只是一個輕柔的吻,溫柔得近乎虔誠,溫柔得教她陶醉。

  假如他想進一步呢?最好還是再等等吧,才交往沒多久,這樣發展太快了……剛這麼想,他的吻忽然轉重。

  她低呼,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亢奮的刺激。他吮吻她肌膚,愉悅的麻癢穿透她,她感覺迷醉,軟綿綿地被他抱坐在腿上,他低低呼喚,仰頭尋找她的唇,她主動吻住他,她的手碰觸他光裸胸膛,聽見他滿足的歎息,他劇烈的心跳撞擊她掌心,她敏感地顫抖,他扯她恤,溫暖的大手碰到她腰側的肌膚,他們的呼吸都急促火熱……然後,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

  「電話……」她躲開他的吻,輕推他。

  管牧東很想直接拔掉電話線,是誰在這種要緊時刻打來?他過去接電話,很火大。「喂?!不管你是誰,最好真的有重要的事!」

  「牧東?」是光哥,但他的聲音反常地虛弱。「你怎麼不在醫院?」

  「我今天提早關門了,有事嗎?」

  「我……需要你幫忙。老問題。」

  「我已經說過不再幫忙了。」

  「但是中槍的……是我。」

  他錯愕。「你?怎麼會?」

  「跟人談事情,對方來陰的,突然拿槍出來掃射,我肩膀中彈。我不能上醫院,只能找你,不過,真的不行的話就算了,我不勉強你……」

  「等等。」他回頭瞧湛心倫,她已整理好衣物,見他轉頭看她,她臉蛋微紅,淺淺一笑。

  是因為她,他決心切斷和光哥等人的聯繫,不想再做犯法的事,不想再和那個逞凶鬥狠的世界有關係,他想和她過平凡生活,他有預感,與她一起會長久。

  但沒有光哥,他就沒有現在的平靜日子。欠錢易還,欠人情卻是一世;別人他可以放手不管,唯獨光哥不行。

  光哥有案底,平常就被警方盯梢,要是因為中槍進醫院,警方就有藉口找他麻煩。

  「牧東,還是算了……」

  「你進去等我,我馬上過去。」

  他放下話筒。「心倫,我一一」動物受傷的理由不能再用了,得換一個。「房東來找我,說想討論我醫院那邊房租續約的問題,我過去跟他談。」

  「現在?」

  「嗯,他想早點確定,他人已經到那邊了,我說我馬上過去,可能要談滿久的,抱歉,我先送你回去。」

  「嗯,沒關係,你忙你的。」幸好,差點擦槍走火,正好回家冷靜一下。

  他察覺她表情古怪。「你好像鬆口氣。」

  「有嗎?」她轉開頭,偷偷微笑。

  片刻後,管牧東開車送她回家。

  她走進房間,枸杞坐在椅子上。愛貓頭一次沒在她進房門時熱情迎接,反而頭抬得高高的,一副不屑樣。

  八成又聞到他的味道吧?她抱起貓,貓兒喵喵叫,猛反抗,她抱得更緊,對貓兒講話。

  「枸杞,幹麼這麼生氣?跟你說,他人很好喔,今天我跟他有點不愉快,我以為他生氣了,沒想到他反而打電話跟我媽聊,想瞭解我為什麼心情不好,想盡量為我做點什麼。他很體貼,對不對?」

  干我啥事?枸杞撇頭。

  「還有,上次我說喜歡一部老影集,他為了讓我看錄影帶,到處去找已經停產的機器,我還誤會他有事瞞我。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很用心,對吧?我好感動。」

  我不想知道!枸杞氣嘟嘟,掙扎著想逃走。

  「我從沒有這麼喜歡一個人,喜歡到……」這麼快就發生親密關係也願意,喜歡到時時刻刻都在想他,喜歡到對著貓說話,只因現在身邊沒人可以與她分享,他有多好。

  不曾這麼快陷入愛情,奇怪的是,她並不顧慮或害怕什麼,他的吻彷彿還留在她左邊肩窩,那個灼熱的吻太靠近心,把心暖了、醺醉了,讓她變了,變得不像她。

  原來愛一個人時,心會完全敞開,只覺得不夠靠近他,只想接納他的全部,也渴望他全心接納自己。

  不知道他要忙多久?如果他忙完不太晚的話,或許他們能一起看影集,她現在很閒,可以等他到晚一點沒關係一一喔,不對,她還要寫稿!她竟然把稿子忘了!

  她連忙放開貓,坐到電腦前,臉頰都熱了,幸好旁邊沒人,要是讓人知道她談戀愛而忘記工作,就太丟臉了。

  但她現在心情愉快,有很多甜蜜的句子可寫,正是寫稿的最佳狀態……

  不料寫到一半的稿子卻遍尋不著,她反覆搜尋電腦,沒有就是沒有,怎麼可能?想起剛才出門,她將稿子備份到隨身碟,大概當時用的不是複製,而是移動檔案,所以電腦裡的稿子消失了。

  她很肯定隨身碟裡有檔案,一摸口袋,卻摸不到隨身碟,八成掉在他家裡或車上了。

  她打管牧東手機,他沒接,撥過去獸醫院,同樣沒人接。怪了,他人在獸醫院,怎麼不接電話?不拿回稿子不行……幸好獸醫院不遠,她騎腳踏車出門,直接過去找他。

  管牧東踩油門,幾分鐘內飆到獸醫院,唯恐去得太晚,光哥有個閃失。

  他停好車,時間還不太晚,有居民在附近散步,他心急,卻不得不佯裝若無其事,以免引人注意。

  和幾位居民打過招呼,他開了診所大門,走進去。

  診所裡一片昏暗,情況不太對勁,他低聲道:「光哥?你在哪裡……」

  突然「砰」一聲在他耳邊爆開,他嚇一跳,瞬間燈光大亮,砰砰砰連響,彩色紙花撒了他一身,一屋子人衝著他笑嚷:「生日快樂!」那些人都是光哥的手下。

  他呆愣。「你們……」什麼生日快樂啊?!他咆哮:「光哥呢?他受傷了,你們一一」

  他的嗓音在一個捧著蛋糕的身影出現時消逝。

  「生日快樂啊,牧東。」光哥笑吟吟地把蛋糕放在桌上。哈,好久沒看到這小子這麼精彩的表情。

  眾人衝著管牧東笑。「啊哈哈哈!你真的被騙來了!」

  「老大假裝中槍這招真有用!」

  「老大演技贊啦!講電話一副要死的樣子!」

  管牧東瞪著毫髮無傷的光哥,哪有中彈?他擔心得要命,原來是被拐了?他火大,爆粗口了:「你們騙我啊?!你們知不知道我多著急一一」

  「騙一下又不會怎樣,要給你驚喜啊!」

  「阿慶他老婆還煮了豬腳麵線,你面子真大啊!」

  「幹,大哥們提早幫你慶生,你這小子嫌什麼嫌!」

  管牧東欲哭無淚。「大家幫我慶生,我很高興,但我剛剛帶女友回家……」氣氛正好,只差一點就有個甜蜜夜晚,扼腕哪!

  「好啦,耽誤你十分鐘就好,馬上放你回去。」光哥點好蛋糕上的蠟燭,吆喝:「來來,大家唱生日快樂歌!」

  於是一群大男人將管牧東圍在中間,大聲唱歌,平常抽煙嚼檳榔的闊嘴衝著他笑,歌聲有的走音,有的搶拍,有的不唱歌,只打拍子,共同的一點是,每個聲音都很真誠。

  管牧東很感動。「謝謝大家,每年都幫我慶生……」因為他父母早逝,大伙兒格外照顧他,總是為他慶祝生日,當他是他們的小弟,他怎麼捨得下這些大哥們?他們都曾經支持過他,大家都是好兄弟,是一家人……

  不過有人還搞不清楚狀況。「奇怪,往年都是在阿東的生日當天慶祝,今年怎麼提早?」

  光哥微笑道:「因為他有女朋友了,生日要留給女朋友。」

  眾人「喔」一聲,恍然大悟。「阿東,你女朋友做什麼的?」

  管牧東一面切蛋糕,想起伊人,心情更好。「她是作家,個性溫柔,是氣質美女。」

  「你竟然交得到作家女友?該不會你對人家怎樣,人家不得已只好跟著你吧?」

  「別亂講,我很正派好嗎?」話講完的瞬間鴉雀無聲,他狐疑地抬頭,發現所有目光直盯著他背後,他詫異回頭,赫然看見湛心倫牽著腳踏車站在門外。

  他連忙走出大門。「心倫,你怎麼來了?」他心虛。不妙,他對她說來見房東,卻一屋子都是人……

  「我找不到隨身碟,想說應該是掉在你車上或你家裡了,打電話給你,你又不接,所以過來找你拿。」湛心倫望著診所裡滿滿的人。「原來你的房東有這麼多位一一」

  情況很明顯,他又騙她。不想令他難堪,她沒當場發作,但是失望立刻佈滿心頭。要不是她恰巧又親自過來,又是被他蒙在鼓裡。他一再騙她,到底還有多少事瞞她?她還能相信他幾次?這些人大多神態凶惡,有的穿背心,露出滿身刺青,看來都不是善類,他怎會和這些人混在一起?管牧東拉她,她避開,凝著臉,低聲道:「為什麼騙我?」

  「我不是故意騙你……」其實,騙就是有意的,因為怕她知道。但大家對他的心意如此誠摯,令他慚愧,他怎能為了自己想過幸福快樂的日子,就想和他們劃清界線?他太自私了,沒有他們往日的照顧,就沒有今日的他。

  他不想再隱瞞,他希望她能瞭解自己的過去,接納所有的他。

  「心倫,你聽我說……」

  他說了,關於他曾誤入歧途,連弟弟進出勒戒所多次也照實說了,說完,他忐忑地等著她的反應。

  她表情沒什麼改變,望一眼屋裡的人,他們一直都看著她。「所以他們都是你的黑道朋友,騙你出來,幫你慶生。」

  「欸。」他尷尬點頭。

  「黑道……都做些什麼?打架?經營錢莊?」她只想到新聞報導的那些。

  他沒料到她會這麼問,愣了一下。「他們有事業,開酒店或pub,械鬥之類的盡量避免,容易被警方盯上。」

  「你曾經跟人去械鬥?」

  「一、兩次,被光哥發現之後,他下令禁止幫內未成年的孩子出去打架。他很照顧我,認為我很聰明、有前途,不應該一輩子就當個黑道,一直勸我離開。心倫,聽我說這些,你好像不太驚訝?」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的冷靜。

  她望著那位理平頭的光哥。「當你說身上有刺青時,我就猜到一點了,普通人刺青不會刺這麼大的圖案。」她皺眉。「你幫他們挖子彈,沒想過萬一弄出人命怎麼辦嗎?」

  「太嚴重的我當然不碰,現在也不再幫他們處理槍傷了。心倫……」他握住她的手,這次她沒閃躲。

  「我愛你,怕你討厭我,所以瞞著你這些,還想跟他們切割乾淨,但現在我覺得這樣太自私,我不奢望你馬上接受這些,但至少別因此和我分手,也希望你別看輕我弟,他只是受到誘惑,他本性不壞,光哥他們也都是好人……」

  「你希望我這樣、希望我那樣,要求這麼多,我有什麼理由非接受不可?」

  「因為我愛你……這樣不夠嗎?」她不能諒解嗎?他的心往下沉。

  湛心倫笑了。「你真敢說啊,最好愛情能解決一切。」偏偏就是能,看他焦急緊張,她心軟了,歎氣。「其實,我有點怕……」黑道耶,不是普通人,誰知道哪天惹他們不高興,就來砍她,那還得了?「他們都是好人,真的!我也不是要你跟他們當好朋友,只要不排斥他們就好。」他一臉期盼。「所以你能接受吧?」

  「也許吧……寫稿久了,在正反派角色之間轉換,我覺得,好和壞有時是一體兩面,很難區分,他們曾經幫助過你和你弟弟,從這個角度去想,他們也是好人吧。」

  她微笑,瞧著他。「不管你從前如何,你重視朋友,盡力保護弟弟,都表示你是善良的人,我不算看錯你。過去如何不能改變,至少我可以把握現在。」因為是他,即使有點害怕,她也願意嘗試接納,是愛情,讓她鼓起勇氣。

  「但是,你最好不要重視朋友超過我,不然你往後去跟他們約會好了。」不過她還是有點介意,男友為了這些朋友對她說謊。

  他笑了。「算了吧,他們脫衣服叫我看刺青的話,我只會嚇到逃跑。」在她耳邊低聲道:「你的刺青真的很美,晚一點讓我繼續欣賞,可以嗎?」

  她白他一眼,他朗朗笑了,牽起她的手,進入屋內,將她介紹給他的朋友們。

  男人們個個瞪大眼睛,作家耶!忍不住肅然起敬,講話不自覺地字正腔圓,還賣弄幾句成語,大家都要面子,努力把氣氛炒熱。

  湛心倫起先有點怕,緊跟著管牧東,後來發覺這些人雖然神態凶惡,但很好相處,甚至稱得上親切,還當她是小女孩哄,很明顯是愛屋及烏,讓她好笑。

  寒暄過後,管牧東帶她坐在角落吃蛋糕,光哥拎了幾罐啤酒,過來陪他們聊天。

  「我以為牧東這輩子注定單身了,他對女人不太有興趣,人又老實,曾經交過幾個女朋友,覺得不該對女朋友隱瞞,結果才暗示人家他有幾個黑道朋友,對方就嚇跑了。我一直很希望他結婚成家,他就像我兒子一一」

  「就說你才大我十三歲,不要裝老好不好?」管牧東打斷大哥的話,在女友面前提前女友是最愚蠢的行為,他偷看湛心倫,幸好她表情沒有異樣。

  「這種心情和實際年齡無關,好嗎?」

  「我怎麼覺得你快要老糊塗了,才老是幻想我是你兒子?」

  湛心倫抿唇微笑。「重點是光哥很關心你,說當你是兒子只是比喻而已。」聽他們鬥嘴,感覺得出他們感情很好,他除了弟弟沒有家人,有人關懷他,她為他高興。

  「是啊,我是擔心他。」光哥對她的欣賞又添幾分。「你是作家啊……是寫哪方面的書?我偶爾也看書一一」

  「『烙人談判一百招』這類的好書是吧?」管牧東涼涼道,光哥鐵拳揮來,他閃開。

  光哥續道:「是我老婆在看,她常常去租書店,租一堆言情小說回來,我有一次隨手拿一本來看,就迷上了。」

  「你在看言情小說?!」管牧東瞪大眼。「你不如說你還每天練書法!」

  「我識字,看書有什麼奇怪的?」光哥橫他一眼。「我對書法沒興趣。」

  「你真的看言情小說?是『言情』,不是科幻或武俠喔?」

  「對,是言情,你有意見嗎?」

  沒意見,只是很難相信。「你確定沒搞錯?是男人愛女人,都在講愛情的那種書?你看那個?」

  「是啊,不然還有男人愛男人的嗎?」

  「有啊。」湛心倫點頭。

  兩個男人聞言,表情瞬間變得古怪。還真有這種書?光哥清清喉嚨。「唔,我最喜歡的作家是一位『浣月』小姐……」

  噗正在喝麥茶的管牧東被嗆到,猛咳嗽,湛心倫驚愕得說不出話。有沒有聽錯?黑道大哥是她書迷?「她的書很好看。」光哥點頭,一臉回味無窮。「文筆流暢,劇情不錯,我家裡書櫃都是她的書,每一本都有。我喜歡她寫的角色,沒有十全十美,但是很真實,有血有肉,每次用不同的設定,都能講出一套不同的道理,她很用心,我很欣賞她……」

  被人這樣當面稱讚,湛心倫臉紅,輕飄飄的,管牧東道:「光哥,她就是『浣月』。」

  「什麼?!」光哥驚愕。「你就是『浣月』?!」

  「欸。」她點頭,很不好意思又很興奮,第一次和自己的讀者面對面,好緊張。「我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沒你說的那麼好。」

  「不,你的書真的很好看,我和我老婆都很喜歡,我最喜歡你最近那套古裝。」

  「那套其實有很多實驗性的寫法,我之前寫古代都是架空,那套設定宋代為背景,我動筆前看了很多資料,寫的時候很怕有錯誤。」

  「聽我老婆說,你數據找得很齊全,沒有錯誤。我是不懂歷史,只注意書好不好看。」

  他們就這樣討論起來了,沒人理他……管牧東很悶,那套他還沒讀到,沒辦法插話。

  「謝謝你,其實我還有很多要改進的地方。」

  「你太謙虛了。我可以跟你握手嗎?可以要簽名嗎?要兩份,我和我老婆都要,我去拿書來給你簽一一」話還沒講完,氣質女作家突然被人拖開。

  管牧東拉著女友,宣佈:「我們先回去了,蛋糕和豬腳麵線你們慢慢吃,記得診所的門要鎖好。」說完他挾持女友閃人。

  湛心倫被拉上車。「你做什麼啊?我和光哥還沒聊完,你這樣把我拖走,很不禮貌一一」

  「他不會介意的,你不是要寫稿嗎?再拖下去太晚了。」

  對喔,她都忘了來醫院的目的,可是,難得遇上知音人,好可惜。「看不出光哥也會看小說,而且讀得很仔細,光嫂好像有接觸歷史這方面的東西,真想跟她聊一聊……」

  「是啊,你跟光哥討論得很高興嘛,前幾天我想跟你討論,你怎麼說的?你說你要寫稿!」他語氣酸溜溜。

  「我前幾天真的寫稿寫到很悶,沒心情和你聊嘛。」

  「反正跟我聊沒心情,跟光哥聊就很有心情。」哼,他超不爽!

  又在吃醋了,她偷笑,看他板著臉,將她的腳踏車收進後車廂,然後坐上駕駛座,她軟聲道:「牧東……我愛你。」

  只見臭著臉的男人表情瞬間化柔,可是還不甘就這麼算了,硬撐著僵硬口氣。「這樣一句話就夠了嗎?」

  「對不起嘛。」她拉著他的手。「你聽我說,我在想交稿之後,給自己幾天假期,也許我們可以去哪邊玩。如果你很忙也沒關係,總之我空下那幾天,只陪你一個,好不好?」

  當然好!他心花怒放,立刻忘了剛才被冷落的不爽。「你把日期告訴我,我把那幾天的預約排開。你想去哪裡?」

  「我想去東部,可是路線、住宿,我都不懂……」

  「交給我,我來搞定。」

  「那我要做什麼?」

  「你只要人來,讓我伺候就好。」

  她聽了,彎唇,笑意在唇上蕩漾,他看得心動,忍不住偷香。

  當她這樣溫柔地看著他,他彷彿融化了,變成一汪暖洋洋的水,想環抱她,想呵護她,想傾盡所有,令她快樂,沒有比與她眼神交會時,更快樂的時光。

  兩人旅行嗎?他好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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