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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佟蜜]不要愛熟女(相親相愛系列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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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40:18 |倒序瀏覽 | x 1
不要愛熟女【相親相愛系列2】作者:佟蜜

元可昀不是第一次相親,可是第一次相得這麼驚險!
首先,這位喻先生俊美帥氣,有房有車有高薪,
條件優到不真實,卻得靠相親找另一半,
八成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毛病,哼,問題很大;
第二,等她坐下來才知道,他外表浪蕩不羈又風流,
其實已有個上小學的兒子,要的根本是後母兼保母!
Please∼∼她連結婚生子都不想,還讓她直接有兒子?!
這下也不用客氣了,後會無期才是最好的句點……
喻以鈞厭倦了老是換女友、不斷重新經營一段關係,
想靠相親找個成熟穩定、準備好踏入家庭的對象,
哪知這位副教授元可昀穿一身迷彩裝、騎重機來相親
,還沒入座就先狠狠滑倒,登場方式超華麗、超精采;
他是想找賢妻良母,但若能和她擦出火花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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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40:34
第一章

  「雙盟廣告」公司裏,兩個當家大頭關起辦公室的門,討論一周來的案子。

  偌大辦公室分作兩邊,左半邊風格簡約,金屬辦公桌與書櫃包圍一張黑色皮椅,擺設井井有條,每樣物品均有實際用途,無一件多餘廢物,這連一粒灰塵也不敢掉落的聖地,乃是創意總監沐亞杉的地盤。

  瞧向右半邊,先來一大片普普風的絢爛壁畫,顏色大膽亮眼,桌上的書籍和參考資料堆得幾乎有半人高,書櫃同樣爆滿,混亂的情況會讓任何專業管家頭痛。辦公桌旁的地方鋪了一張柔軟地毯,地毯上突兀地立著一套兒童書桌,一箱玩具,暗示辦公桌的主人——總經理喻以鈞,在百忙中也不會忘記的重要存在。

  於是,當沐亞杉從自己的位子抬頭看去,只看得到好友兼事業夥伴坐在一堆書本之後,他左手支頤,露出半張俊臉,淡褐膚色,濃眉墨眸,高挺的鼻樑與總是微抿的薄唇,五官英俊搶眼,但一對長睫毛柔和了他強勢的相貌,當他眨眼,自有一股慵懶魅力。這雙似有千言萬語的電眼電暈過無數女人,在他與女性客戶談生意時尤其無往不利。

  此刻他長睫低垂,好似盯著桌上的什麼,嘴角蘊著微笑,似歡喜,似苦惱,似困擾,似期待,似嚴肅,又似不太正經……

  這副不明微笑很礙沐亞杉的眼,他冷冷道:「喻先生,你可不可以專心工作,不要對著公事發情?」看了就噁心。

  喻以鈞自沉思中驚醒。「什麼?」

  「我說現在是處理公事的時間,你發什麼呆?」

  「我不是在看公事——」見好友眼露殺氣,喻以鈞趕緊補充。「我是說我公事看完了。‘棋美’藝廊的案子我覺得可以接,我們過去很少接美術界的case,這是個好機會。」他喝口茶。「最近市政府打算投入經費獎勵藝術發展,‘棋美’是老牌藝廊,從他們那邊一次打響我們的名號,對於打開這塊市場很有幫助。我們要接這案子,而且他們要什麼,儘量配合,利潤少一點沒關係,話題性越大越好。」

  沐亞杉點點頭。「好,那我就放手去做。」喻以鈞對市場直覺極敏銳,幾次重大決策都對,聽他的沒錯。

  他們是大學時代的好友,攜手創立了「雙盟廣告」,喻以鈞是總經理,除了決定經營的大方針,主要負責和客戶接洽、行銷自家公司等對外事務。接下的案子,則由沐亞杉負責執行,雖然兩人個性相反,但相輔相成,倒也帶領公司茁壯。

  沐亞杉望著好友。「既然你剛才不是在看公事,是在看什麼?」

  「這個。」喻以鈞抽起桌面的照片,舉高給他看。

  沐亞杉凝望照片,照片中是名女子,穿白色實驗袍,站在實驗室裏。她一頭短髮,身材修長,三十歲左右,雖然沒化妝也沒打扮,但看得出面貌姣好,是個天生麗質的美女。

  「你果然在看女人。」沐亞杉對好友一卡車的風流史早就膩了,低頭要繼續工作。

  「她不是普通女人,是我這個週末要相親的物件。」

  這倒令沐亞杉詫異。「女人名片多到可以拿來打牌的你,難道會沒物件可以約會?還需要相親?」

  「噯,不要講得好像我很隨便好嗎?」喻以鈞抗議。

  「你不隨便,你只是不太挑。」他冷冷吐槽。

  「那還不是一樣?再說那些名片,有一半是指名給你的,別講得好像跟你沒關係。」想跟「雙盟」俊美優雅的創意總監約會的女人,絕對不比他少。

  「我和工作陷入永恆的戀愛了,對女人沒興趣。」沐亞杉推推金邊眼鏡,掃了眼電腦螢幕上的資料。「講重點,你幹麼要相親?」

  「我也是不得已。」喻以鈞唉聲歎氣。「你沒發現我兩個月沒約會了嗎?」

  「有啊,我有注意到,但你前陣子不是和飲料公司的業務副總在交往?」

  「吹了。她老是說她多喜歡小孩、多有母性,所以那天我帶佑佑和她吃飯,結果她和佑佑在餐廳裏吵起來。你能想像嗎?一個三十歲的成熟女人跟七歲的小男孩吵架……」

  沐亞杉眼裏帶著笑意。「一定很精彩,可惜我不在場。」

  佑佑是喻以鈞與前妻的兒子,今年剛上小學。

  他與前妻在大學時代認識交往,畢業後,還在創業階段,前妻意外懷孕,兩人便結婚。婚後,他忙於工作、把公司當家的結果是妻子生下兒子沒多久,就和他手下的客服經理勾搭上了。

  他們離了婚,但為了兒子,偶爾會見面。兒子認定生育他的女人才是他唯一的母親,每回見父親的新女友不是擺臭臉,就是搞破壞,而他覺得虧欠兒子,因此只要兒子不喜歡的,也就謝謝再連絡。

  到如今,他終於覺得不能再讓兒子任性。他工作忙,需要有人照顧小孩,也想要一段長遠穩定的關係,只要物件合適,他不排斥再婚。

  「事後她說我兒子太惡劣,讓她愛不下去,我只好跟她說掰掰,祝她幸福。」

  沐亞杉挑眉,批評喻以鈞的寶貝兒子可是觸犯他的大忌。「就因為這樣,你決定去相親?」

  「本來我沒想到,是前幾天跟一個客戶聊起,他是靠相親找到現在的老婆,他說,來相親的女人,都是準備好踏入家庭,個性比較穩重,對小孩子比較有耐心。我想佑佑也慢慢長大了,跟他講道理,應該可以讓他接受他母親以外的女人。」

  「我覺得佑佑需要的是聖母瑪莉亞。」只有神才受得了那個被寵壞的任性小鬼頭。「不過去相親的女人多半想要結婚,你也想結婚嗎?」

  「沒特別想,不過跟對方處得好的話,自然就會結婚吧!」目前為止交往過的女友連兒子那關都過不了,遑論結婚。

  「可是你剛才看照片的表情,不像期待一個賢妻良母,比較像是……評估一個有趣的獵物。」

  「有嗎?你一定是看錯了。」喻以鈞笑了,表情無辜,墨眸浮現興味的光。「我只是覺得這女人挺有意思的,她是個高智商的天才,目前在大學化工系擔任副教授,但以一個副教授來說,你不覺得她太年輕漂亮了嗎?」

  「漂亮得勾起你獵豔的欲望,對不對?」

  「沒有,我是對她好奇而已。講到教育工作者,都會聯想到正經、中規中矩這些特質,但她看起來挺活潑的,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這樣的美女置身書呆子之中,早該有一批爭先恐後的追求者,怎麼還需要相親?

  「正好是你喜歡的類型,對不對?」

  他不否認。「我是喜歡活潑的物件,比較有話聊——」

  「你很期待和她見面,和她約會,和她共度美妙夜晚,對不對?」

  「喂,你幹麼一直吐我槽?」好像他是個猴急的色胚,才看了照片就想把對方弄上床。

  「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沐亞杉慢條斯理地打開小冰箱,取出羊羹。「你追求的是沒有負擔的男女關係,對你來說,女人是娛樂消遣,和打高爾夫或參加酒會差不多,你想要的是樂趣,不是穩定,你去相親只是想找個你兒子能接受的女人,因為你對老是換女友、重新開始經營一段關係覺得麻煩。」他這些年看好友游遍花叢,對他的心態很清楚。

  「我承認交女友是為了樂趣,這有什麼不對?難道有人交女人是為了吃苦受罪嗎?我承認我是想找個佑佑喜歡的物件,可是我也是認真的啊,你可不可以不要唱衰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相親?」

  「你剛不是說你沒特別想結婚?」

  「當然,才看到人家照片而已,怎麼可能馬上就想到結婚?」

  「你敢說你沒對著照片幻想人家的身材,沒幻想在她的住處過夜,沒想像在她的實驗室裏跟她纏綿?」哼,剛才的表情分明就是想入非非。

  「沒、有!」喻以鈞義正詞嚴。「我什麼都沒想,至少沒想到實驗室——」唔,他倒沒試過在實驗室,在一堆試管和化學藥品之間,穿白色實驗服的美女副教授,感覺刺激又興奮……

  那副曖昧眼神,最好是什麼都沒想!沐亞杉涼涼道:「她要是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大概會做炸彈送你。記得把你家住址給她,別讓她把炸彈寄來公司,我和員工都是無辜的。」

  「假設我們真的‘做過’,我懷疑她捨得炸死我。」喻以鈞低笑,俊顏十足浪蕩而自信。

  電話響了,他接起話筒。

  「喂?是佑佑啊……」風流表情馬上變得慈祥,口氣好溫柔。「是啊,我今晚要陪客戶吃飯,沒辦法……好好好,是爸爸不對,我也想陪你啊,工作就是這樣,別生氣嘛……」

  沐亞杉聽著好友對電話那端的兒子溫言軟語,他對女人要是有對兒子的一半用心,佑佑就算再惡劣百倍,女人也甘心情願忍耐。但他卻輕易放棄女人,因為樂趣易得,他的寶貝兒子是世間僅有。

  也許,他是還沒碰到真正觸動他的心的女人,也許,他就是天生不安定,唯一的一次婚姻是一時昏頭,而現在他清醒了,拒絕再被任何女人綁住。

  那位副教授知不知道要和她相親的,是個縱橫情場的女性殺手?他忍不住為她默哀……

  那位副教授——元可昀,連她已經被安排了相親都還渾不知情。

  這天午後,她坐鎮實驗室,正在看學生的報告。她穿白色實驗袍,袍下修長的雙腿踩著帆布鞋,留一頭男孩似的短髮,皮膚煥發健康光澤,讓她不施脂粉的乾淨素顏有股女人少有的爽朗英氣,但細看她五官,黑眸璀璨如寶石,秀氣直挺的鼻,雙唇飽滿水潤,稍加打扮,肯定也是嫵媚美人一名——只可惜元可昀對梳妝打扮向來興趣缺缺。

  實驗室裏很安靜,幾個學生在觀察實驗、做記錄,忽然啪一聲,頭上大燈和室內儀器的燈光同時一閃而黯淡,一秒後複亮,但這一秒已讓實驗室裏哀號四起。

  「哇啊!跳電啦——」

  「搞什麼鬼啊!我實驗剛下去run……」

  「靠!我的差一小時就可以收,怎麼會跳電啊啊啊啊啊——」

  「別吵啦!」元可昀清脆的聲音壓下學生們的慘叫混亂。「又不是第一次跳電,趕快收一收,要重做的趕快重新開始,時間寶貴不是嗎?」

  「老師,學校什麼時候要把電力系統弄好啊?老是這樣跳電,我的實驗重來好多次了……」欲哭無淚啊。

  「我知道大家很辛苦,再忍一下,這個工程做完就不會再跳電了,乖唷!」她眨眨眼,安撫地對學生們微笑,渾然不覺自己的笑靨有多麼甜美亮麗,瞬間收服一干還忿忿不平的學子心。

  唉,沒辦法,系上教授多半是乾癟的中年人或老頭子,難得有個美女副教授,就算她要罵人,大家也樂意給她罵啦!

  一名碩士班男學生坐著滾輪椅,滑到元可昀桌邊。「老師,我這是第三次重做了耶,我前面的資料都好了,可不可以只做後半?」

  「唔……你吃便當的時候,我叫你不吃菜、只吃飯,可以嗎?」

  「嗄?」這跟便當有什麼關係?

  「有飯有菜才算完整的一餐,實驗也是整套的,不能只做一半。」

  「那如果我吃炒飯咧?飯和菜混在一起,吃前半和後半不是一樣嗎?」

  元可昀吸口氣,微笑地瞧向對方。「小胡,親愛的胡同學……」

  「是?」被那雙燦亮明眸瞧著,全身都酥了。喔,老師真美,年齡差距不是問題,他一定要追到她!

  「總之我不可能放水,這樣對繳交完整資料的同學不公平。」她笑咪咪地橫了學生一眼。「還有,不要隨便反駁師長舉的例子,這樣很危險,萬一我惱羞當掉你,你就準備哭吧!」

  小胡哈哈大笑。「你自己舉的例子不好,怎能怪我抓到漏洞?」就是知道她隨和好相處,才敢開玩笑咩。「老師,禮拜六是我生日,我約了很多同學在我表姊的夜店‘晶’開變裝派對,你要不要來?從中午開始玩,店還沒開,大家可以玩個痛快。」

  「祝你生日快樂,你們年輕人玩就好。」變裝派對?她有點心動,可她已經為人師表,不能玩得太瘋狂。

  「什麼‘我們年輕人’,你是多老?你這麼漂亮,說你是大學部的我都信。」他大膽表白。「老師,你當我女朋友好不好?」

  元可昀剛喝了口茶,差點噴出來。「別亂講話,你想害我被校務委員約談嗎?」正巧桌上話機響了,她對學生比個手勢。「快去收你的實驗。」

  她接起話筒,是系辦的小姐打來通風報信。

  「元老師,你媽媽來學校了。」

  元可昀剛喝了第二口茶,又嗆到。「咳——她——咳咳,她怎麼來了?」

  「她先去你的研究室,你不在,她就過來系辦找,盧老師跟她說你在看學生的實驗,就陪她過去了,我來不及阻止他們……」

  見鬼,系辦到實驗室只隔一條走廊,老媽馬上就到,她必須立刻逃!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上次母親來,跟她的學生們聊天,聊著聊著竟大吐苦水,說她如何煩惱她這女兒三十歲了還沒嫁人,將來她老死了留她一個怎麼辦,她好希望女兒有好歸宿,求學生們幫她留意好物件……此事傳遍化工系,害她被同仁消遣了好幾天,窘死了。

  沒結婚是世界末日嗎?有必要這樣昭告天下,幫她找男人嗎?

  總而言之,絕不能再讓母親和她的學生們聊天!

  元可昀扔下話筒,站起來宣佈:「我有事先離開一下,晚點回來——」話還沒講完,實驗室大門打開,母親大人已然駕到。

  「大家好啊,聽說我女兒在這裏是不是?」元母笑咪咪,手裏拎著大包小包的食物,陪她過來的盧教授跟在她背後。

  來不及了……元可昀瞪母親。「媽,你來幹麼?」

  元母瞪女兒。「我做了些吃的,帶來給你們,不行嗎?」

  「學校是念書上課的地方,你這樣想來就來,會影響我們——」

  嘩,學生們已一窩蜂擁上去,包圍她母親。

  「哇,有雞湯耶!好香喔!」

  「元媽媽好會煮菜,好羨慕元老師喔!」

  「你上次做的咖哩好好吃,我現在吃外面賣的咖哩都沒味道了!」

  「我今天也做了咖哩,來來來,大家都休息一下,填填肚子。」元母笑吟吟地分送食物,眼角瞧著女兒大步走過來。

  「給你們休息半小時,我出去一下。」元可昀對學生們交代完,挽著母親走出實驗室,兩人走到僻靜的走廊轉角,站住,元可昀正要開口,才發現頭髮灰白的盧教授跟在背後。

  「盧老師,我有話跟我母親談……」她暗示對方離開。

  「元老師,剛才我跟令堂聊了一下,她真的很擔心你的終身大事,女人的青春短暫,可別浪費,你就算不結婚,找個男朋友也不錯啊!」盧老師笑著,眼光曖昧。

  元可昀很清楚對方腦袋裏有什麼齷齪念頭,皮笑肉不笑,道:「多謝關心,盧老師,你不是還有課嗎?上課鐘馬上要敲了,趕快過去吧。」

  這老不修……年紀是她的兩倍,有老婆孩子,眼光整天跟著女學生打轉,還暗示想與她發展「超同事情誼」,嗟,全世界男人死光也輪不到他!

  等盧教授離去,元母涼涼道:「你聽聽,盧老師也擔心你,你好意思嗎?」

  「請他儘量擔心,擔心到中風我也不會不好意思。」元可昀歎口氣。「媽,你幹麼不在家休息,或是跟你那些朋友摸幾圈,要跑來學校?」

  「怎麼,怕我又跟你學生講你嫁不出去的事嗎?安啦,上次我就交代清楚了,有好物件他們都會幫你注意,不需要再講一次。」

  元可昀頭很痛。「拜託你別再提這件事好不好?很可恥耶!」

  「既然知道可恥,還不趕快找個男朋友?」

  「我不是覺得沒有男朋友可恥好嗎?」是母親的行為讓她難堪!

  「不然還有什麼更可恥?枉費我把你生得這麼水當當,三十歲了,連男朋友都沒有,左鄰右舍都在問我,你家可昀這麼聰明優秀,怎麼會嫁不出去?」

  「又不是只有我三十歲還沒嫁,隔壁的心倫也是啊!」湛心倫是與她一起長大的好友,和她一樣樂於享受單身。

  「你還敢講!整條巷子就你們兩個嫁不出去,你是很得意嗎?!」元母怒咆:「我每天煩惱你嫁不出去,煩惱到睡不著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我都知道,你有高血壓,別激動……」元可昀連忙安撫老媽。

  元母喘口氣,雙目精光閃爍。「你到底什麼時候要結婚?」

  「我連男朋友都沒有,怎麼結婚?」

  「那你什麼時候交男朋友?」

  「呃……有喜歡的對象,自然就會交往啊。」

  「那你要怎樣的對象?基本條件我知道,沒有不良嗜好,有固定工作,人品好、有責任感、肯上進,符合這些條件的男人一大把,你一個也不要,這是怎麼回事?」

  「又不是符合條件就可以,你希望我那麼隨便嗎?」

  「不就已經開了條件,是哪里隨便?根本是你太挑剔!」

  「媽,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你和爸花了多少心血栽培我,現在我有份好工作,教學認真,定期去醫院做義工,還每個月捐款給兒童和流浪動物……綜合以上條件,我不是個好女人嗎?為什麼我不能挑剔?難道我不值得一個好男人……」元可昀的振振有辭在老媽嚴厲的目光下自動消音。

  「就是我跟你爸把你栽培得太好,你才變成今天這樣。」元母滿面沉痛。「我們家出了你這個天才小孩,二十一歲就拿到博士學位,在大學教書,我和你爸爸多高興啊……」

  提起三年前過世的丈夫,元母眼眶紅了。「沒想到你太聰明太優秀,男人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你有成就,我們固然高興,可是我們真正希望的還是你嫁個好丈夫,生幾個小孩,過得幸福快樂,你懂不懂我們的心情啊?」

  「我懂啊……」在老媽的觀念裏,女人要是沒結婚生子,人生不論有多少成就都不及格。

  「所以我又去拜託隔壁劉太太,她好不容易再幫你找到一個好物件。」劉太太是她們的鄰居,熱愛幫青年男女牽紅線,當紅娘。「對方是廣告公司總經理,大你兩歲,名下有七位元數存款、好幾處房產、好幾輛車,劉阿姨說他人很風趣,而且一表人才,帥到連她都想嫁給他!」

  「劉阿姨也覺得‘魔戒’的強獸人很帥。」這樣的眼光沒什麼可信度。

  「反正,條件這麼贊的男人,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元母眉飛色舞。

  「天上掉下來的男人是傘兵吧?」換言之,她又要相親了……想到之前不愉快的經驗,元可昀意興闌珊。「他要是這麼好,追他的女人早就多到可以填滿太平洋,怎麼需要相親?」聽起來有點不對勁。

  「這我就不清楚了,他似乎喜歡溫柔賢慧的女人,認為參加相親的女人比較有這種特質。」

  元可昀笑了。「他是不是搞錯了?說我溫柔賢慧,好像在說我頭上長角……」根本沒有的東西嘛!但她被老母瞪了一眼,乖乖閉嘴。

  「沒有溫柔賢慧你也給我裝出來!劉阿姨能幫你找到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是奇跡,你要好好把握,聽到沒?」

  「那也要人家看得上我啊,他知不知道我是副教授?」

  「知道啊,劉阿姨說他不在乎你智商多高,只要處得來就好。」

  「一開始都這樣講。」之後就嫌她太聰明,鋒芒太露,不懂給男人留面子,等他發現她毫不「溫柔賢慧」之後,一定溜得更快。

  「相親安排在這禮拜六下午四點,在我們上禮拜去過的那家餐廳,你好好打扮,別遲到。」

  元可昀不太情願地答應了,雖然怎麼想都覺得這次相親註定失敗,喔,真不想去哪……

  能無條件接納她的聰明絕頂,永遠以她為榮的男人,她只遇過一個——她父親。男人總是愛面子、要自尊,他們比女人優秀是天經地義,女人優秀叫做太能幹沒人要,這麼脆弱的自尊,她連跟它計較都覺得可笑。

  當然,她也曾期待婚姻,有好物件,她也想把握,可是,失望太多次了,她已麻痺,況且這回相親的物件也怪怪的,條件優越到很不真實,卻得靠相親找另一半,八成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毛病……

  送走母親,元可昀回到實驗室,小胡又來邀她參加生日派對,她猶豫了下,答應了,近來生活有些悶,熱鬧一下也不錯。

  於是星期六中午,她與一群研究生浩浩蕩蕩抵達「晶」,在黑漆漆的VIP包廂裏,平日壓力過大的研究生們扮成員警、護士、空服員,把音樂開到震耳欲聾,吃蛋糕、跳舞、玩遊戲,大玩特玩。

  在場唯一的師長輩元可昀扮成女大兵,穿迷彩裝,臉上抹油彩,和幾個女學生擠在一起玩牌。音樂很吵、情緒很high,所以過了很久,她才在一波波笑聲喧嘩中,注意到手機螢幕在閃。是母親來電。

  她接聽,老母的怒吼差點戳破她耳膜。

  「你在幹什麼?!叫你來相親,都幾點了,為什麼人還沒到?!」

  「不是約四點嗎?」元可昀看表,時間還沒到,才兩點半。

  「是兩點,不是四點!」

  「你明明說四點……」

  「幾點不重要,反正你快過來,人家已經等你半小時了!」

  「可是我參加學生的生日派對,衣服還沒換……」她本來打算派對結束後回家更衣,再去相親,現在她奇裝異服,怎能見人?

  「不用換衣服了,直接過來!」

  「可是……」突然眼前一黑,她臉上多了什麼,鼻腔中都是清涼的薄荷味。她摸摸臉,一盤刮胡泡沫砸中她右臉。

  「老師快來玩!」那邊一群男生拿著盤子在擠刮胡泡,也不知道是誰砸她。

  很好,現在她不但奇裝異服,還加上毀容。她抹掉臉上的刮胡泡。「媽,我至少需要半小時整理——」

  「你只有兩分鐘!只是要你來吃頓飯,這麼不情願嗎?嗄?明知道我擔心你的終身大事,你連做個樣子讓我安心都不肯,嗄?我真會被你氣死……」元母喘息。「唉唷,我胸口痛,好痛……」

  元可昀立刻跳起。「我馬上去!你別激動,我馬上去!」

  元母掛掉手機,氣得全身發抖。這臭丫頭,竟然記錯時間,萬一男方等得不耐煩走人怎麼辦?要不是她祭出假裝胸痛這招,她還想拖拖拉拉,哼!

  「元媽媽?」一把爽朗好聽的男聲在她背後響起。「元小姐不能過來嗎?」

  元母旋身,端起笑臉。「不是,她弄錯時間了,跑去參加學生聚會,我要她現在就過來,她馬上到。」

  「那就好。」喻以鈞微笑。「剛聽到你對著電話大叫,我還以為出了什麼狀況。」他本來和劉阿姨在聊天,聽見走開去打電話的元母在餐廳角落咆哮,過來關切。

  「沒事,我在催我女兒,不好意思讓你等這麼久。」

  「沒關係。」喻以鈞扶著老人家走回座位。「元小姐還會在週末參加學生聚會,聽起來是一位很有親和力的副教授。」

  「是啊,她從小念書都跳級,班上都是年紀比自己大的同學,沒什麼同齡的玩伴,導致她逮著機會就想玩,長這麼大還改不掉。」

  「童心未泯,很好啊。」

  元母歎息。「有什麼好?都幾歲了還只想著玩,她對交男友要是有這麼積極,就不必來相親了。」怕對方覺得女兒對相親不重視,她趕快補幾句好話。「不過她以前不是這樣,她一談戀愛就整個人陷進去,很認真的。」

  「嗯,聽起來元小姐是性情中人,我很期待和她見面。」他應對得圓滑,心裏卻想——她再不出現,他就要走了,他答應要帶兒子去買玩具,雖然對這位小姐頗感興趣,卻也不是非認識不可,他枯等她三十分鐘,算給足她面子了。

  當然,他沒讓兒子知道他來相親,否則這小傢伙鐵定全力阻撓,例如黏在他褲管上,讓他出不了門。

  兩人回到座位,劉阿姨和元母努力說話、撐場面,喻以鈞陪她們聊,一面考慮退場的說詞。這時,他隨意瞥向窗外,忽見一台重型機車疾馳而來。

  騎士戴全罩安全帽,穿兩截式迷彩上衣和短裙,露出健美光滑的小腹,短得撩人遐思的短裙下,是一雙蹬著黑色短靴的美腿。

  他在心底吹了一聲長長口哨。這雙腿勻稱結實又修長,可以列入近期所見的美腿前三名,那渾無瑕疵的皮膚大剌剌地被烈陽曝曬,主人不在乎,他都替她心疼了。

  女子在餐廳前停下機車,摘下安全帽。那頭短髮淩亂有型,那臉蛋——他愕然,這位小姐的臉莫非被麥克筆塗過,不然怎麼黑漆漆的?還是那是胎記?但有人胎記大得整張臉都是嗎?

  女子從口袋裏摸出手帕,往臉上猛擦,彷佛她的臉是銅牆鐵壁,擦不爛。她一面猛擦臉,一面大步走進餐廳,服務生迎上前去,她對服務生揮揮手——

  下一秒,她突然整個人憑空消失。

  他嚇一跳,情不自禁地站起,就見黑臉小姐躺在地板上,狼狽地按著短裙。

  他愣了一秒才醒悟——她滑、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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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40:52
第二章          

  元可昀迅速爬起,假裝沒看到服務生和四周客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也不敢去摸痛得要命的臀部。

  丟臉死了!她穿不慣短靴,才會滑倒,幸好沒曝光。

  一瞧見母親和劉阿姨的座位,她凜著臉,快快走到母親身畔。

  「對不起,我儘快趕來了,弄錯時間真的很抱歉……」她注意到站著的陌生男人,他就是今天相親的物件吧?

  他真高,肯定有一八0以上,穿茶色襯衫配褐色長褲,衣著考究,那英俊的褐色臉龐與閃爍的墨眸,令她想起濃郁香甜、包裝精美的巧克力……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顯然將她的糗樣看得清清楚楚,可惡!

  喻以鈞問:「你好像摔得不輕,要不要緊?」他看出來了,她的黑臉是某種化妝,原來她就是要和他相親的元副教授,可她這身精彩的打扮、如此「華麗」的登場,哪像個教育工作者?

  她一雙黑眸炯亮,像夏季烈日,醞滿燦爛活力。「生氣」勃勃地瞪他——小姐顯然惱羞了,她自己滑倒,怎能怪他?他又沒笑她……好吧,她的模樣是有點滑稽,但他本意絕對是想關心她。

  但是為了證明他的關心,他向侍者招手。「你還是冰敷一下比較好,叫人拿點冰塊來——」

  「免了,我沒事!」要她坐在一袋冰塊上相親?虧他想得出這種餿主意!

  為了證明自己沒事,她拉開椅子坐下,卻忘了剛剛摔得很慘,猛地一坐,臀部劇痛,痛得她齜牙咧嘴,就見同時坐下的他跟著皺眉,仿佛與她的痛楚感同身受,但他的嘴角卻隱隱抽動……哼,分明在笑她!

  接收到美女的瞪視,喻以鈞端起水杯喝水,掩飾快要忍俊不禁的嘴角。唉,她自己搞笑,卻不准他笑,真小氣。

  「可昀,你的臉怎麼畫得像包公一樣?」劉阿姨欲哭無淚。上禮拜安排這丫頭的好友湛心倫相親,才宣告失敗,這丫頭又給她亂來,這些年輕小姐存心砸她招牌嗎?

  「我去參加學生的派對,為了配合這身打扮畫的,我原本打算回家洗掉再過來,因為沒時間了——」

  「沒時間也要洗乾淨啊!這樣對人家很失禮你不知道嗎?!」元母發飆了。

  「你一直催我,我哪有空卸妝?」萬一來晚了,害老媽氣得中風,她擔當得起嗎?

  「沒關係,我不介意,這樣挺特別的。」喻以鈞笑吟吟。「就當是元小姐為今天做的特別打扮,別有一番風情呢。」

  怎麼聽起來像是在挖苦她?元可昀了無笑意地撇撇嘴。「是啊,這身裝扮花了我不少時間,幸好有人懂得欣賞。」

  喻以鈞微笑。「那麼,先自我介紹,我姓喻——」

  「等等!」她垮下臉。「我們才見面三分鐘,你有必要現在就講你的‘性欲’怎樣嗎?你性欲強不強關我什麼事?」

  元母臉都黑了。「喻先生是說他姓‘喻’,比喻的喻!」

  噗哧,喻以鈞再也忍不住,笑出來了。

  「……喔。」元可昀尷尬臉紅。「抱歉,我弄錯了。」

  她發現他的笑聲很悅耳,有一種愉快的感染力,不過他在笑她,她一點也不高興。

  「這樣就不會弄錯了。」喻以鈞遞給她一張名片,眼底閃爍興味的光芒。「元小姐比我想像中的……有趣。」簡直是超有趣,幸好他沒走人。

  「你想說我很搞笑可以直說。」近看之下,他英俊得讓人有壓迫感,但她不喜歡他的眼神,有種隱約的霸氣,讓她感覺自己像獵物,被緊緊盯住。

  「不,搞笑是用來形容諧星的,有趣則表示你有一種獨特的、吸引人的魅力。」

  「謝謝,你真會說話。」灌她迷湯?可惜,她最討厭油嘴滑舌。

  他是很誠心這麼說,可惜她不領情。他微笑。「繼續自我介紹吧,如名片所寫,我目前是‘雙盟’廣告的總經理,名片沒寫的,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

  「我知道你不少事,例如你條件不差,幹麼要來相親?交不到女朋友嗎?」

  元母白了女兒一眼。「怎麼可以問人家這麼沒禮貌的問題?」

  「沒關係,我也想過元小姐會這樣問,我就坦白說吧,我要交女友的確不難,但到這年紀,我想要的是穩定的關係。我有個兒子,假如交往得順利,我想結婚,所以希望交往的物件也是有心成家的,來相親的小姐通常也都以結婚為目標——」喻以鈞頓住,因為元小姐表情忽然變了,仿佛他剛朝她臉上扔了一灘爛泥巴。

  她緩緩問:「你有兒子?」

  他頷首。「我結過一次婚,有個兒子,今年剛上小學。」

  劉阿姨幫腔:「離婚也不是喻先生的錯,是他妻子外遇,誰沒有一時看走眼過呢?喻先生是個好人,這才重要。我看過他兒子的照片,很可愛,看起來乖巧聰明,就跟可昀你小時候一樣,你見了一定喜歡。」

  元可昀臉色愈沉。她不可能喜歡,她最討厭小孩!這麼重大的情報,老媽怎麼隻字未提?

  她瞧向母親,一直緊盯她的母親很恰巧地在這時候轉開頭。

  看來老媽是故意瞞她。元可昀道:「抱歉,我和我母親談一下。」她拉著母親離席,母女倆走到角落,低聲交談。

  「你怎麼沒說他有兒子?!」她就知道,條件這麼優還要相親,果然有問題!

  「我要是告訴你,你還會來嗎?往好處看,他已經有兒子了,將來你們要是結婚,他不會要你生,樂得輕鬆。」

  「所以你要我當人家後母?!」

  「我當然不希望這樣,但人家其他條件都不錯,兒子你就睜一眼閉一眼有什麼關係?」

  元可昀火大了。「你就這麼急著把我嫁出去,饑不擇食了嗎?!」

  元母也火大了。「我要你嫁四、五十歲的禿頭老男人才叫饑不擇食!」

  「嫁那種的我寧願嫁垃圾車啦!」

  「你喔你喔,我就是把你寵壞了,才會挑三揀四!」

  「就說我又不是非結婚不可!」顯然老媽是鐵了心要她和這位元喻先生好好認識,她想解套,只能向喻先生下手。

  元可昀沉住氣。「好,我就跟他聊一聊,不過你和劉阿姨先走。」

  「為什麼?」

  「你們兩個在場,我會一直想到這是相親,很尷尬。」

  「又不是第一次相親了,尷尬什麼?」

  話雖這麼說,但女兒想跟人家單獨相處總是好的,於是元母找了個藉口,拉著劉阿姨速速告辭,留下女兒和喻以鈞在餐廳。

  元可昀坐下來,喝口冰茶,還在思考該怎麼開口,喻以鈞倒是開門見山地發問。

  「我有小孩的事讓你很介意嗎?」方才她臉色驟變,他不難猜到。

  既然他這麼直接,她也不客氣。「不只是很介意,是超介意。要是我媽事先講明白,我今天就不會出現。」

  他笑了。「我懂,人對前一任關係留下的種種……痕跡,是會有點芥蒂。」

  「我不是在意你有過前幾百任關係,而是我討厭小孩。」

  「喔?為什麼?」

  「因為小孩子很煩。」她雙手撐在桌邊,傾身瞪他。「小孩子吵鬧、任性、愛哭、亂搗蛋,毫無規矩,總是破壞你預定的計畫,又不能丟下他們不管。得了絕症還可能痊癒,養小孩簡直是一輩子都被附身!」

  「這麼可怕啊?」她睜著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語氣像在演恐怖片,滑稽得讓他想笑。「你不也曾經是個小孩?」

  她明眸一閃。「喔,你不說我都忘了呢!」她輕撫胸口,語調誇張。「忘了我曾經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孩,甚至更早之前,我還是一顆無憂無慮的細胞,不知道我將來會變成這麼恐怖的生物。

  「哈哈……」他忍不住又笑了。從小孩到細胞,虧她想得到。

  笑什麼?她可是很認真耶。「總而言之,我不喜歡小孩,我的母愛都被化學藥劑腐蝕光光,你跟我相親是自恐龍滅絕以來的最大錯誤,為了表示我的歉意,這一頓我買單,就這樣,掰,後會無期!」瞧,五分鐘搞定!

  但她正要走人,手腕便被拉住。

  「等等,我剛叫了兩杯藍山咖啡,這裏的藍山很好喝,你喝了再走。」他握住她手腕。她手腕纖細,皮膚柔軟,她擁有許多動人的女性特質,怎麼個性卻這麼嗆?

  元可昀回頭盯著他,他立刻放手。「真的,不喝你會後悔。」

  「這裏我常來,我知道他們的咖啡好喝。」

  「喔?真巧,我也常來,怎麼我們從沒遇到過對方?」

  他找話題的意圖很明顯,她眯眸。「喻先生,我以為我們已經溝通得很清楚,你有兒子,不會想要跟一個討厭小孩的女人交往吧?」

  「是啊,雖然相親不成,至少認識一下,當朋友也不錯,不是嗎?」他嗓音低沉誘人。「其實,我第一眼見到你,就有種熟悉感……」

  真老套,她面無表情。「你覺得熟悉,可能是因為我來之前被學生砸了滿頭的刮胡泡沒擦乾淨,xx牌薄荷口味是不是你平常用的?」

  喻以鈞愣住,撫額大笑。「喔,真的,我就是用這牌的,難怪……」他深深注視她。「你真的很有趣。」

  「謝了,我知道人家常常覺得我很搞笑,雖然我一點都沒有搞笑的意思。」

  他低笑。「不,我是說真的,你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很吸引我……我想多認識你。」

  她心一跳,被人這麼坦率表示欣賞,有些虛榮的得意。「認識之後呢?」

  「然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可以常常見面聊天,一起吃飯。」

  「你不像是缺朋友的人。」何必對相親認識的她如此執著?

  「是不缺,但朋友多多益善,做我這行的,人脈很重要。」

  「我在學術界,你在廣告界,毫無交集,經營我這邊的人脈也沒用吧?」

  「不管怎麼說,交朋友總是好的。為什麼你好像不太相信我要跟你做朋友的誠意?」

  「我相信你的誠意,但不太相信男女之間有純友誼。」尤其是瀟灑倜儻的他。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也善於展現,這種人絕對是肉食性的危險生物。

  「當然有,我可以保證你想要多純,就有多純。」他微笑,一副翩翩有禮的紳士態度,但那雙漂亮眼眸底閃爍的光,太暖昧,她敢說他腦袋裏正在想的一點都不純。

  不能否認,他有點吸引她,他眼眸是溫暖的深褐色,嗓音悅耳自信,說話不疾不徐,散發南風般的慵懶魅力——但他有小孩,那副風流相更不是她的理想對象條件,直覺告訴她,跟這人牽扯越多,越不妙。

  元可昀搖搖頭。「我是不懂你為何這麼堅持,平常大眾對我們的印象就是古板、乏味、無趣,不懂流行……」

  喻以鈞眼光促狹。「會嗎?你參加變裝派對,就很跟得上流行啊。」

  「呃,這只是偶爾……」對喔,她還穿著去派對的衣服,難得穿這麼短的裙子,臉上的化妝也還沒洗掉——咦?

  「啊!」她驚叫。「我的臉!」完全忘記她的臉還黑漆漆的,還聊了這麼久,難怪附近的客人都在看她!難怪窗外走過的路人也在看她!

  她跳起來。「我先走了!」

  「等等,咖啡還沒來呢。」

  「不行,我要回去洗臉!謝謝你的咖啡,我沒空……」她急匆匆往大門跑,跑過兩張桌子又想起什麼似地回頭,抓起桌上的帳單,直奔櫃檯結帳。

  還記得她要買單請客呀……喻以鈞微笑,目送她結了帳跑出大門,跨上那重型機車,疾馳而去。

  他這一桌,只剩他,桌上有嘗過的餐點,飲過的茶水,他望著她坐過的位子……過了幾秒才意識到,他的嘴角依舊上揚。

  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過去交女友,他不吝于逗對方快樂,送花送禮物,對於取悅女人,他很有一套,卻是頭一遭被女人取悅。這女人,不美豔也不妖嬌,打扮得亂七八糟,但態度直率,在她面前,仿佛他也不必隱藏什麼,輕鬆自在。

  他望著對面空蕩蕩的座位,心底也似有什麼空了。短短數分鐘,她已在他心底佔據一角,令他心動。

  但是,她再怎麼有趣,都和他沒可能。他挑選伴侶必須考慮兒子,她講得很清楚,他也想得很清楚,可是怎麼……有點惆悵?明知不可能,還死皮賴臉求她做朋友,講出去真會笑掉人家大牙,他,紅粉知己多到可以論斤賣的喻以鈞,也有求女人的一天……他苦笑。不可能的事,再想無益,但怎麼還在想,還不死心?

  ***

  元可昀急奔回家,更衣、卸妝,再洗個澡,還自己原本面目。

  她以後都沒臉去那家餐廳了,唉,可惜了那美味的藍山咖啡母親問起她和喻先生的飯局後續,她撒謊,說他們相談甚歡,相約日後見面,母親高興極了。

  這是善意的謊言——她不合人家條件,又不能讓母親難過,先誆她一陣子,假裝她和喻先生在約會,再說他們處不來,和平分手,老媽也只能接受這結局,嗯嗯,很完美,她果然是天才。

  她以為和喻先生之間到此結束,沒想到——相親過後兩天,她一早進實驗室,開了電腦,正在看自己新刊登在國際期刊上的論文,兩個女學生圍上來。

  「老師,你上週末去相親對不對?」

  「……誰告訴你們的?」元可昀嘴角抽搐。這件事她保密到家,怎會走漏風聲?

  「雜誌刊出來了呀!雖然雜誌社沒查出你是誰,可是你穿那天去小胡生日派對的迷彩裝,我們馬上就認出來了,嘻嘻!」

  「什麼雜誌?什麼照片?」

  「‘Q-Time’啊!」女學生亮出同儕間愛看的八卦雜誌。「是封面耶!老師,你竟然和‘雙盟廣告’的總經理相親,他緋聞超多的,交過的女友從女主播、女明星到模特兒都有,沒人認為他這輩子會結婚,沒想到他竟然去相親,真是跌破眼鏡!」

  元可昀瞄向雜誌封面,封面是偷拍的照片,偷拍的人在餐廳外,拍到餐廳內用餐的一男一女,男人是喻以鈞,女子穿迷彩裝,那張黑臉拍得有夠清楚……巨大的紅字標題打在女子旁邊:「黑臉美人是誰?」

  她額角青筋抽動。「黑臉」美人——非得強調她的臉嗎?幸好拜這張臉所賜,沒人認出她,可是學生都知道了,恐怕也瞞不過同事,要是讓系主任知道了,她鐵定被刮一頓……

  「老師,相親結果怎麼樣?」女學生興奮追問。「喻先生很帥對不對?他有沒有說他為什麼要相親?你們有沒有約好再見面?」

  「好了好了,這是我的私事,不談這個。」

  「說嘛——老師——」

  「不行,快回去準備實驗。」她揮揮手,正好電話響,慘,該不會是系主任吧?

  她小心翼翼接起電話,小心翼翼地開口:「……喂?」

  「喂?」對方倒是中氣十足,一口耳熟的男性嗓音,並非系主任。「請找元可昀副教授。」

  「我就是。你哪位?」

  「喻以鈞。」他嗓音揉著笑意。「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當然記得。」好極了,元兇自己送上門,她正想跟他算帳!「我剛看到雜誌了,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我跟你相親的事會上雜誌?」

  「什麼雜誌?」

  「‘Q-Time’啊!他們偷拍我們那天相親的照片,放在雜誌封面,你不知道嗎?」

  「喔?我不知道。這種事常有,我跟哪個女人吃飯,隔天就會登上報紙雜誌,你沒看過這類報導嗎?我的曝光率還滿高的……」他很習慣了。

  「拜託,這種事對你大概是家常便飯,對我來說可不是!」

  「這讓你很困擾?」他總算聽出她的氣急敗壞。

  「當然!我只是普通人,不想上頭條。前陣子我們大學部鬧過師生戀,你有看新聞吧?結果教授辭職,學生自殺,差點救不回來,系主任就告誡過我們老師要小心,現在我登上雜誌封面,問題大了。」

  「但我們是相親,這不算壞事吧?」

  「你不覺得我被拍到的樣子很不倫不類嗎?媒體最毒舌,會怎麼批評你也猜得到吧……」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她抬頭,看見盧教授走進實驗室,揚聲對她道:「元副教授,系主任找你去他的辦公室。」

  電話裏的喻以鈞聽見了。「系主任找你?」

  「八成看到雜誌了,要約談我。」

  「約談會怎麼樣?你會被解聘?很嚴重嗎?」他真有點擔心了。

  「誰知道?唉,我先走了。」她掛斷電話。

  喻以鈞放下話筒。他是想過可能有雜誌偷拍,卻沒想到會造成她的麻煩,他知道發生在她系上的師生戀新聞,當時系主任還公開道歉,他應該思慮周全的,是他疏忽了。

  一旁沐亞杉知道他打給元可昀,見他臉色怪異,問:「怎麼,副教授打算寄炸彈了?」

  「寄不寄恐怕是早晚的事了。」喻以鈞苦笑,將雜誌偷拍的事說了。

  「媒體又沒查出是她,就算查出來,也不到開除教職的地步,她也不是名人,項多鬧一陣子,風波過去就沒事了。教育界就是會大驚小怪。」

  「但是這段時間她一定不好過。」雜誌都發行了,該如何補救?總之,阻止媒體追查到她,就能大事化小。「我上禮拜才和‘Q-Time’的邱發行人吃過飯,也許可以請他幫忙……」

  這可令沐亞杉側目了。「之前那個新秀模特兒COCO被影射和你上飯店開房間,跑來公司跟你哭訴,你怎麼就不幫她?」

  「那時我第一時間就跟媒體澄清,她想避嫌的話,就不該來找我,但她卻跑來我們公司,還被媒體拍到,她哭死我也不會理。」心機明顯得可笑,誰真的無辜,誰在利用誰,他了然於胸。「元老師是普通人,生活的世界跟我們不同,這種事她處理不了,必須由我出面。」

  「媒體都還沒查到是她,你緊張什麼?」怎麼聽都是特別關注元老師……沐亞杉涼涼道:「反正要英雄救美就趕快,二十分鐘後開會,私人事務不准佔用上班時間。」

  「遵命,總監。」喻以鈞勾唇一笑,抽出名片簿,查邱發行人的電話。

  ***

  元可昀掛上話筒,走出實驗室,心情已經夠惡劣了,盧教授還跟著她囉唆。

  「沒想到元老師也到了要靠相親找對象的年紀了,歲月不饒人啊。」

  「是啊,真的是歲月不饒人。」她隨口敷衍。

  「這是第幾次相親了?」

  幹你鳥事?「晤,我不記得了呢。」

  「聽起來次數不少,都沒中意的物件是吧?其實沒有也別勉強,就這樣單身,碰到喜歡的人就在一起,結不結婚是其次,過得快樂才重要。」

  「是啊……」誰來攆走這個討厭鬼?

  「碰到真愛最重要,即使不能結婚,同居也是個方法。」

  她假兮兮地笑。「看不出來盧老師年紀這麼大了,觀念這麼前衛呢……啊,我是開玩笑的,說你年紀大別生氣。」

  咻!「年紀大」一箭命中盧教授心窩,他老臉微紅。「是啊,心境要年輕,人也會跟著年輕,這是保養之道,哈哈……」

  「嗯,多謝分享。我先進去了。」走到系主任辦公室前,她推開大門。

  辦公室裏,滿頭銀髮的系主任坐在辦公桌後,他臉色凝重,瞧著辦公桌上闖禍的《Q-Time》雜誌。

  「對不起。」自知理虧,元可昀先鞠個九十度大躬。

  「如果你鞠躬道歉能讓這本雜誌消失,那就好了。」系主任歎氣。「可昀,我知道你教學認真,學生都很喜歡你,老師們和學生私下的活動,只要正當,我不管,但是你奇裝異服被拍到,裙子還這麼短……唉。」

  她垮下肩。「真的很對不起。」

  系主任是她恩師,待她如親生女兒,她從學生時代就老是闖禍,今天又讓他傷神,真的很內疚。

  「也不能怪你,人家的目標是那位元喻先生,你是連帶被拍到。我有幾個媒體朋友,請他們留意一下,最好不會查到我們這裏。前陣子的風波好不容易結束,我們系上不能再出事了。」系主任瞧著雜誌封面,嘴角微微抽動。「這位喻先生看到雜誌了嗎?」

  「他知道這件事了,但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可能很習慣被偷拍,但她不是,他至少可以提醒她呀!

  雖然事情沒鬧大,她心裏卻不痛快。

  「嗯,他是媒體人,這種事司空見慣吧?」系主任終於忍不住笑出來。「你項著這張黑臉去跟他相親,沒嚇壞他嗎?」

  「他沒嚇壞,不過從頭到尾都在忍著不要笑。」她撇嘴。

  「相親結果怎樣?」

  「覺得彼此不適合,以後大概也不會見面了。」

  「你母親打電話跟我說的不是這樣,她說你和對方計畫要進一步交往,她很高興呢。」他是元可昀多年的指導老師,跟元家交情匪淺,元母常找他討論女兒的大小事。

  「她夠了沒啊?!人家相親都很單純,為什麼我相個親又上頭條又弄到所有人都知道!」元可昀抱頭呻吟。

  系主任哈哈笑。「所以你沒跟她講實話是吧?好吧,我會幫你隱瞞。不過,既然這位喻先生對這種事很有經驗,可能有處理的方法,你打個電話跟他商量看看吧,我也會找我朋友幫忙。」

  「是。」

  但雜誌都刊出來了,那男人能有什麼辦法?她很懷疑。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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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41:21
第三章

  元可昀悶悶地回實驗室。她上封面的事已傳遍化工系,她的黑臉被封為系上年度經典笑話。

  幸好,成為笑話的不是她的相親,關注相親的人不多,大概這年頭相親不是什麼新鮮事,會來探問的都是對喻以鈞好奇。只可惜關於他,她瞭解不多,無可奉告。

  她去買了一本《Q-Time》,午餐後,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翻閱。

  雜誌詳細介紹喻以鈞過去的情史,包括他僅有的一次婚姻,婚姻因為他妻子出軌而告終,離婚後,對方自己開餐廳,親自飛國外請來名廚、親自設計菜色,不惜血本,採用最高檔食材,成功打造名流最愛的餐廳……讀著,她對這女人生出一股佩服,姑且不論她對婚姻不負責任的態度,這女人富有毅力,活得精彩。

  雜誌將和喻以鈞傳過緋聞的女性列成一張長表,列了好多頁,其中糾葛變化,比化學式還複雜,交往時間、送過的禮物、出遊次數,洋洋灑灑看得她眼花。

  她眯眸瞧著「上旅館被拍到照片」一欄,曾被拍到的竟然有八次!他至少跟八個女人開過房間!還有兩個是同時交往,誰知道沒被拍到的有幾個?

  她撫額,感覺雷聲轟轟。這男人根本不是「良家婦男」,怎麼會登上劉阿姨的待婚名單?而且相親時一點也看不出他的情史這麼驚人,她還覺得他風趣,人體面,教養好,虧她還為了跟他不可能而有一點點點可惜,真是看走眼!

  她捧著雜誌,頭昏腦脹,桌上電話響了,她撈來話筒。

  「喂,元老師在嗎?」是喻以鈞,他聽來心情很好……好得很欠揍。

  「你怎麼知道我辦公室號碼?」

  「相親資料有,你辦公室、實驗室、你的手機,各種能聯繫到你的方式,你母親都給了。」

  「喔。有事嗎?」

  「跟系主任談得怎樣?」

  「沒怎樣,只要媒體不要查到我們學校來,暫時沒事。」

  「那就好。其實,不就是登上封面,有必要反應這麼大嗎?裙子是短了點,但你的腿很美,和大家分享也不錯。」其實是有好消息告訴她,但他故意說反話,等等再給她驚喜。

  她果然不高興了。「相親是私事,我不喜歡給全世界知道。」

  「你要看開點,這個世界早就沒有隱私了。再說,有多少人想上雜誌封面,這種機會求都求不到,只要適時出來承認你就是照片中人,以你的外型,馬上就有經紀人上門找你,你就能進軍演藝圈了。」

  「我教書教得好好的,進演藝圈幹麼?」越跟他講話越覺得煩。「還有別的事嗎?不然我要掛了。」

  他笑。「等等,這麼不想跟我聊啊?我們不是朋友嗎?」

  「是很不想。」曾經喜歡他的嗓音,現在只覺得他口氣油條又輕浮,瞧瞧雜誌上那八個大勾,她越看越礙眼。

  「嘖,你講話真直接,都不怕傷了對方的心。」

  「我跟你沒交情,你傷心我不痛不癢。」賞他一個大鐵板踢,識相的還不快快自動掛電話,別來煩她。

  喻以鈞才不傷心,逗她逗得正興起,她口條俐落,冷冰冰的語氣真殺,他好欣賞,繼續故作無辜。「怎麼了?那天我們不是聊得很愉快,怎麼你這麼生氣?就為了一張封面?」

  「不只是因為封面。我去買‘Q-Time’來看,裏面把你過去交往的女友整理出來,我看了很震驚。」說震驚是很委婉了,其實她想昏倒。

  原來如此。「我也去買來看了,這本雜誌真厲害,很多事要不是他們寫出來,我都忘了,哈。」

  「你很得意嗎?」竟然還笑?!

  「我不是得意,我是在想,你聽起來很在意,一定是因為你已經愛上我,所以在乎我的過去……」喻以鈞繼續耍白目,耍得很過癮。

  「……」如果她有嘔血的症頭,現在已經噴一公升出來了。他哪里有毛病啊?!「你少自作多情!我是被嚇到!」

  「怎麼會?被什麼嚇到?你看了有什麼感想,快跟我說。」

  「……你別問,我講不出好話的。」別逼她,她快忍不住了……

  「快講,我要聽,不然我就認定你是害羞——」

  「我在想——」她吸口氣,咆哮:「媽的!我怎麼會跟一個淫魔相親?!」

  罵完,元可昀噤聲。是他要她講,她先聲明瞭沒好話,她知道這樣很沒禮貌,可是不吐不快,她憋了很久,他講話又一直很惹人厭……

  但他卻笑了,哈哈大笑,笑得很開懷,笑得她莫名其妙。

  「喂,我罵你耶,這有什麼好笑?」

  「沒人敢當面說我是淫魔,你是第一個。」任何人看了雜誌的文章,都會下這種結論,她不知道實情,有這反應很正常,他不生氣,她直率的反應倒讓他覺得很新鮮、很有趣,人人都搶著巴結他這總經理,只有她敢直言。

  淫魔?他又一陣大笑。唉,他真喜歡跟她這樣鬥嘴,怕要上癮了。

  「是喔,那你要不要頒獎牌給我?」這下她懷疑他有哪部分不正常,肯定是,他搞不好喝醉了,神志不清,整個對話都怪怪的。

  「其實我有個好消息給你。」逗她逗夠了,喻以鈞道:「你切到娛樂新聞台。」

  「幹麼看那台?」她問,但還是開了電視,忽然又想到一個恐怖的可能。「該不會雜誌已經追查到我,要在電視上公佈出來吧?!」

  他笑了。「他們動作沒那麼快。你快看。」

  她看了,主播臺上冶豔的美女正在嗲聲報導:「為您插播一則最新消息:今天出刊的‘Q-Time’,在十五分鐘前宣佈全部回收。該雜誌的邱發行人表示,這是因本期封面的兩位當事人之一喻以鈞先生的要求,他表示,他與封面中這位小姐的會面是私事,不希望外界給予不必要的關注,於是他請雜誌社進行回收,並負擔所有損失。‘Q-Time’將緊急抽換封面和相關報導,預計在後天重新上架……」

  接下來的話元可昀沒聽見,因為她傻了。全部回收?他負擔所有損失?

  「看到了吧?」喻以鈞解釋。「我跟邱發行人交情不錯,我告訴他,一位好教師可能因為這期的封面而受到責難,他們過去報導我的八卦,報得夠多了,不缺這一樁,所以他同意回收雜誌。」

  「就這樣?就憑你幾句話,他就肯回收?」

  「嗯,就這樣,偷拍的照片消失,你的煩惱也消失,我聯繫了所有媒體朋友,請他們往後也不要追查你的身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事情解決固然高興,但她太驚訝,很困惑。他們才見過一次面,毫無交情,他何必為她做這麼多?這件事對他毫無影響,他不必管的,雜誌回收也不是一筆小錢……

  「理由就是我剛說的,何況我們是朋友,你有困擾,我儘量幫忙,還需要問為什麼嗎?」

  最好他對朋友幫忙都幫這麼大,她感激,也很感動,這份人情欠很大,可能欠得太大了,心震盪得厲害,她迷惘但歡喜……她不是傻子,這麼大費周章的心意,絕不單純,可是,他們之間不可能,他與她都知道的,不是嗎?

  「喔……謝謝你。謝謝。」剛才罵他罵得痛快,現在可尷尬了。

  「不必謝。反正我們沒交情,我做什麼你都不痛不瘁,當然你也不感動,說謝謝只是客套。」

  要來算剛才的帳就是了,元可昀很糗。「好啦,剛才我太凶了,對不起。真的很謝謝你。雜誌回收的費用,我幫你分攤一些……」

  「不必了,費用我能負擔,不過,你欠我一頓飯,還有之前,我也欠你一頓。」

  「你什麼時候欠我?」

  「相親那天,你搶了帳單去付帳,一般應該是男方買單,所以我欠你。」

  「拜託,那又不算什麼。」她好笑。「不然和我欠你的這頓一起算,互相抵銷,誰也不欠誰,可以了吧?」

  「不行,這不劃算,你欠我的這頓明顯比較大。」

  「真會計較,可是那天我有特別演出,這兩頓的分量應該差不多。」

  還好意思提她的「特別演出」啊?喻以鈞低笑。「好,吃飯的事以後再約,我很想繼續跟你聊,但是我得去接兒子了。」

  「嗯,去吧,好爸爸。」

  「掰。會想我嗎?」

  她酷酷地道:「當然不會。」

  喻以鈞笑著,掛斷了。

  笑聲切斷的瞬間,她突然覺得好安靜,煩惱了一早上的事瞬間消失,整個人鬆懈了,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心裏少了煩惱……卻多了一個,一個叫喻以鈞的男人。

  她搞不懂他,相親時,他行止端正,像個成熟正派的男人,但雜誌上描述的他卻像是另一個人。剛才,他講他如何處理此次風波,淡淡地描述,不邀功,也沒乘機要脅……他教她迷惑,她搞不懂他,但她想,他是個好人。

  也可能因為他幫了她大忙,心就有點偏向他了,容易感動是她的最大弱點,她要是年輕幾歲,也許已經感動得一塌糊塗,就傻傻愛上他了。

  但她是三十歲的元可昀,考慮得更多,她不單單想談戀愛,畢竟年輕時戀愛也談夠了,她想結婚,和喜歡的男人廝守一生,但不要小孩。他不是她的理想對象,她最好別再亂想了。

  他怎會那麼早婚呢?兒子都上小學了,算起來他二十五歲就當了父親……他應該是個好爸爸,可是在外風流韻事不斷,卻不算是個好男人,太矛盾了,她很難把兩種面貌的他拼湊在一起。

  她望著窗外,陽光燦亮,高大樹木站在窗外,綠葉油亮得好精神。起風了,樹葉拂著窗玻璃,慵懶的沙沙聲,像她的迷惑,在午後慢慢搖曳……

  ***

  「雙盟」辦公室裏,喻以鈞才掛了電話,沐亞杉便開口了。

  「我以為你說和副教授彼此不適合,不會繼續交往。」他剛看完娛樂新聞的報導,臉色罕見地沉下來。

  「我是說過,而且我後來也沒跟她約會啊。」

  「那你現在做這些事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突然想做好事,不行嗎?」

  「幾時你對女人付出都不要求回報的?我沒見過你對不跟你上床的女人這麼殷勤。」

  喻以鈞很習慣好友的毒舌,現在卻有點不悅。「你又知道了?我跟每個女人怎樣的時候,你都在旁邊看到了嗎?」

  「好,就算你有佛心,但你出來混多久了,不知道不要誤導人家的道理嗎?如果對人家沒意思,就少去招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竟然要回收雜誌,動作這麼大,實在很難說服沐亞杉,好友沒有存著別樣心思。

  「我不是第一天出來混,元副教授也不是無知少女,你擔心太多了。」

  「我是在阻止你造孽,你自己想清楚吧!」

  「我想得很清楚。」喻以鈞繃著臉,拉開抽屜找出車鑰匙。「我去接佑佑,一小時回來。」

  他搭電梯來到停車場,開車上路。兒子這兩天感冒發燒,吵著要母親陪,他一早送兒子到前妻那邊,說好這時候去接他回來。

  想到好友冷睇他的眼光,他有點惱火,因為……好友說對了,他是有過卑鄙的念頭。

  相親不成,他失望,因為挺喜歡她的,該怎麼辦?骨子裏的惡魔蠢動,對他耳語:還是可以交往看看,又何妨?誰說交往一定要有結果?男歡女愛,遊戲一場也沒錯,反正他一向就是這樣跟女人相處的。

  他知道怎樣讓女人感動,讓女人主動投懷送抱,她和他交往過的女人不大一樣,但也沒那麼不一樣,他有的是辦法引誘她,剛才她看完新聞時,就是絕佳時機,他本可以在那時撒網,卻沒有——聽她又驚又喜,有點彆扭地道謝,他麻痺的良心居然出現了,責備自己的卑鄙,又因她的歡喜而高興。

  沒有親吻和擁抱,只是聽到她低迷的口吻恢復原本的爽朗朝氣,他竟感覺到滿足。

  他下顎抽緊,握緊方向盤。這樣太危險,雙方都為彼此付出,獲得滿足感,這才是正常,一個女人什麼也不做,就令他快樂,他只遇到過一個——當時他太年輕,瘋狂地投入愛情,篤信她是他此生唯一伴侶,最後證明,他只是個狂熱的傻瓜。

  而元可昀……他要不得到她,要不就徹底遠離她。

  他駕車抵達前妻經營的義式餐廳。剛過營業時間,他踏進店裏,看見前妻和兒子坐在窗邊。

  他的前妻楊柔倩,熱衷名牌與時尚,對兒子的關注比不上一隻修整精美的指甲,若不是兒子吵著要來,他不會將兒子送到她身邊。她不喜歡帶孩子,幾乎總有藉口推託,他不想讓兒子一再面對母親冷漠的拒絕。

  但此刻,這個不盡責的母親,居然很希罕地陪兒子在做功課。

  他走到她背後。「天要下紅雨了,你竟然會教佑佑寫作業。」

  楊柔倩聞聲回頭,嫣然一笑。「我今天比較閑,就陪他一下。」和喻以鈞同年的她有一頭柔媚鬈發,容顏秀麗,白色香奈兒套裝將她身材修飾得玲瓏有致,風情無限。

  離婚後,她和當年的外遇對象開了這家餐廳,後來兩人分手,餐廳歸她,她頗有經營手腕,餐廳生意做得有聲有色。這幾年,她身邊男人沒斷過,一個比一個有錢,情史的精彩度絲毫不遜于前夫。

  「爸爸,你看!我功課都寫好了!」喻迦佑將作業簿秀給父親看,他眉清目秀,皮膚潔白柔軟,長得像母親。

  「嗯,很好,今天還有沒有發燒?」他探兒子額頭,愛憐地吻吻他臉頰。

  「沒有,媽媽有喂我吃藥,還煮稀飯給我吃,媽媽對我好好喔!」喻迦佑一逮著機會,馬上對父親宣揚母親的好,他相信,只要他不斷不斷對父親訴說母親的好處,父親一定會感動,總有一天會和媽媽複合。

  「是啊,媽媽很疼你。」可惜,她騙得了癡癡愛她的孩子,騙不了他。反常的母愛表現通常暗藏預謀的算計。「去拿你的書包,我們該回去了。」

  「可不可以跟媽媽一起吃晚餐?」喻迦佑一臉期盼。

  楊柔倩鼓掌贊成。「好呀,就在我這裏吃吧!」

  「改天吧,我晚上要和客戶吃飯。」他輕推兒子肩頭。「快去拿書包。」

  等兒子走入室內,他淡淡問:「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哪有?我也想一家人一起吃個飯,有什麼不對嗎?」楊柔倩表情無辜。

  「現在要表演一家和樂已經太遲了。你有什麼事,直接告訴我,別拐彎抹角地透過佑佑。」

  「也不是什麼大事。剛才,佑佑在看電視,他看新聞提到你,和一本什麼‘Q-Time’雜誌,他聽不懂,跑來問我,我特地出去買了一本回來,把來龍去脈弄清楚……」

  他目光一冷。「你跟他說我相親的事了?」

  「沒有。我探了一下他口風,他不知道,所以我也沒說,跟他說新聞只是講你工作的事。」她凝視他。「真沒想到你會去相親,你明知道佑佑只要我這個媽,別的女人都沒用,不是嗎?」

  「這是我的事。」

  「我就不信你能不理佑佑的感受,娶別的女人。」她著迷地望著他冷淡的表情。事業有成的他,散發自信成熟的魅力,她交往過的男人之中,始終是他最英挺出色……也最有錢。

  當年外遇是她一時糊塗,都過這些年了,他也該原諒她了吧?她是他孩子的母親,兒子又這麼依戀她,她不信他真能對她無動於衷,可是等了這麼久,都不見他有何表現,尤其兒子不在面前時,總是冷臉對她。

  「你領帶有點歪……」她柔荑輕碰他領帶,纖指似有若無地觸及他胸膛,意圖施展魅力。

  喻以鈞臉色一凜,後退一步,將領帶從她手中抽回,自行整理。

  哼,這麼排斥她嗎?她忍住氣,似不經意地問:「你很重視那位副教授,是不是?她跟你抱怨幾句,你馬上要雜誌社回收,還鬧上新聞,你跟她有交往的打算?」

  「我說了,這是我的事。」

  「等佑佑知道你去相親之後,就變成你的頭痛大事了。」

  他沉下臉。「別告訴他,也別惹我生氣。」

  她嬌笑。「偏要惹你,你要怎樣?」

  「你餐廳要開分店的計畫,是希望我撤資嗎?」他出資是因為她對兒子提起開分店的構想,又暗示她缺錢,老實的兒子當然就來央求他幫助媽媽。他對她利用兒子的手段非常厭惡。

  她臉色變了。「你威脅我?」

  他懶得多費唇舌。「我對你沒有什麼要求,只有一項:別讓佑佑難過。他這麼愛你,就算你不愛他,做做表面工夫,讓他開心並不難吧?除了佑佑之外,我們之間的瓜葛越少越好。」

  見兒子拿了書包出來,他不再說話。

  「真的不能跟媽媽一起吃晚餐喔?」喻迦佑難掩失望。

  「改天吧。」喻以鈞牽起兒子的手。「爸爸今晚要應酬,真的沒辦法。」

  「嗯。」喻迦佑被父親拉著往外走,回頭對母親揮手。「媽媽,我走了,掰掰……」

  楊柔倩很惱火,眼中看不見依依不捨的兒子,只有前夫無情的背影。

  她該想到的,他為了那女人可以對雜誌社施壓,當然也能威脅她要撤資,他對那女人果然是認真的……那女人有什麼特別?去相親竟打扮成那副德行,一點品味都沒有,他瘋了嗎,竟然會喜歡那種貨色?!

  楊柔倩咬緊貝齒。喻太太的位置,空了很多年,她寧可它繼續空著,也不會讓別的女人輕易得到它!

  ***

  父子倆上了車,喻迦佑嘟起嘴。「爸爸,你要應酬,我還是可以留下來跟媽媽吃飯啊,吃完飯你再來接我就好了。」

  喻以鈞發動車子,開車上路。「媽媽也要工作,沒時間陪你。」

  「反正我不想回家……你晚上不在,只有保母陪我,好無聊。」車開遠了,他還頻頻回頭張望母親的義式餐廳,不舍之情全寫在小臉上。

  「爸爸工作忙嘛,我保證應酬完馬上回家。」

  「你每次都這樣說,每次都很晚回來。」小男孩嘴嘟得老高。「我常常都等不到你,一個人睡著……你比較愛工作,都不愛我。」

  「噯,別這樣說,爸爸最愛你了,你知道的,來,親一個。」

  趁紅燈停車,喻以鈞抓來兒子,猛親他柔軟小臉,喻迦佑扭動身體逃避。「會被人家看到啦,好癢,不要……」他瘁得哈哈笑。「好啦好啦,我最愛你啦!」

  「也親我一個。」他把臉湊到兒子面前,喻迦佑笑咪咪在父親臉頰上啵地印個響吻。

  「好,下次不准再說爸爸不愛你,我會很傷心的,知道嗎?」綠燈了,車子重新起步。

  「知道啦。」喻迦佑打開書包,取出一本書。「爸爸,你跟這個阿姨為什麼會被拍照片?」

  喻以鈞忙著開車,瞄了那本書,握方向盤的手抖了好大一下。是那本《Q-Time》。「她是我的客戶,我跟她見面談合作的案子,大概記者叔叔覺得她的臉很特別,就拍了吧。」

  「她的臉為什麼黑黑的?」

  他聞言微笑。「那是化妝,她原本有活動,所以化妝,她忙著來赴爸爸的約,來不及洗。」

  「她是做什麼工作的?」

  「呃……她是科學家,做實驗的。你不是也想當科學家嗎?她很厲害喔,是大學的副教授,而且她很有趣,你跟她一定會處得很好,你想不想認識她?爸可以安排你跟她見面——」他頓住,警覺兒子皺起眉頭瞪著他。

  「你跟這個阿姨相親,是真的嗎?」

  「你怎麼知——」除了楊柔倩說的,兒子還能從哪邊知道?那可惡的女人,擺他一道!

  「媽媽說,相親就是兩個要結婚的人吃飯約會,你為什麼要相親?」喻迦佑摔雜誌。「你答應過我要跟媽媽培養感情,為什麼還去相親?」

  「我是這樣說過,但是培養不出來也沒辦法。」兒子什麼都精,偏偏對他隨口哄他的這件事深信不疑。「佑佑,你長大了,爸希望你慢慢瞭解,爸爸和媽媽離婚了,不可能再在一起——」

  「為什麼不可能?」

  「就是不可能了,我們分開了,會喜歡上別的人,跟別的人交往,所以爸爸有女友,你也見過媽媽的幾個男朋友,不是嗎?」

  「我問過媽媽,媽媽說因為你不要她了,她不能回來我們家,她才會交男朋友。」

  是誰不要誰?喻以鈞苦笑,這狡猾的女人,把錯都推給他,他從沒對兒子提起前妻外遇,拋夫棄子,壓根兒不要兒子的監護權,這些他都沒有說,苦果只好自己吞。

  「媽媽說錯了,沒有誰不要誰,就是我們不適合,不喜歡對方了,這是沒辦法勉強的。」

  「為什麼沒辦法?你可以跟別人在一起,為何不可以跟媽媽?」

  「總之就是不適合,你別問了。有些事情你還不能瞭解,但是爸爸不會騙你,這件事真的沒辦法改變。爸爸哪時候騙過你?」

  「你跟臉黑黑阿姨相親的事就騙我。」

  「……也就這件事而已。」

  「所以你要跟這個阿姨在一起?我不喜歡她,她好醜,醜死了。」小小心靈認定母親是最美麗美好的,誰都比不上。

  「我跟她只是朋友,沒有要交往,而且她不醜,你這樣說人家很不禮貌。」

  「你騙我!你跟她相親,你要跟她交往!你每次帶我跟阿姨認識,都說是朋友,後來都有交往!你一點都不想要媽媽回來!你都騙我,我也不要聽你的話了……以後我都不吃飯,不寫功課,生病也不吃藥!」

  喻以鈞惱了,厲聲道:「喻迦佑,不准拿身體健康開玩笑!」兒子有過敏和氣喘,身體虛弱,說這種話讓他火冒三丈。

  「我就是要!反正你都騙我,都不管我怎麼想,我也不管你……咳咳……」喻迦佑小臉脹得通紅,呼吸急促,目眶含淚。

  看兒子這麼傷心,他又心軟了。「好了,別這麼激動,小心又犯氣喘。這次是爸爸的錯,以後要相親會先告訴你——」

  「以後不可以相親。」

  「好,我不相親。」為了安撫兒子情緒,他暫且答應。

  「我們一起努力,我會跟媽媽說你的好話,你也要努力,認真跟媽媽培養感情,好不好?」

  最好努力就能見效。他哄兒子:「你要養好身體,別讓我擔心,也不准再說剛才那種話。」

  「你不可以再跟阿姨約會喔,哪一個都不行。」

  「好,我不跟任何阿姨約會。只要你不喜歡的,爸爸就不跟她交往。」

  喻以鈞摟著兒子,望著道路,無聲歎息。瞧瞧,在他懷裏的,就是沒有母愛的女人的小孩,稚嫩的心,聲嘶力竭地喊著不愛他的母親,小手奮力想要抓住一出生就該享有、卻永遠也得不到的母愛……他心疼兒子,可至少兒子還有他,他會保護他,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所以,他可以一輩子都沒有伴侶,不能讓兒子有個不愛他的後媽。

  所以,他和元小姐的距離,越來越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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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41:52
第四章

  雜誌風波平息,化工系主任高興,元可昀也開心。

  母親看到娛樂新聞,才知道女兒上了雜誌封面,很驚訝。她解釋事情經過,說喻以鈞已經擺平一切,母親對他讚不絕口。

  「當總經理的就是不一樣,見過世面的,顧慮你的感覺,事情又處理得漂亮,真好!他才認識你幾天,就這麼賣力幫你,一定是很喜歡你,人家條件好、又誠心,你敢辜負他的話,菩薩都不會原諒你!」

  最好菩薩有管這麼寬啦!「嘿啦嘿啦,他實在好到風雲變色、日月無光,再好下去世界就會毀滅,要靠我愛他才能負負得正,你要說的我都知道,別再念了。」

  母親白她一眼。「我在跟你講正經的,你亂講什麼?」

  她雖跟母親胡扯,內心是真的感激,欠喻以鈞的一頓飯真該好好請,但她對美食沒什麼研究,所以隔天中午在實驗室,她正準備跟學生打聽有什麼好餐廳,一道嗓音忽在實驗室門口晌起。

  「快遞!」

  她轉頭看去,是個穿快遞公司制服的年輕男子喊道:「有元可昀小姐的包裹!」

  「我就是。」她踱過去,一看門外東西,愣住了。是好幾個冒著寒氣的大紙箱,從快遞人員推著推車的緩慢腳步來看,箱子顯然相當沉重。

  「這是什麼?」

  「我不清楚,我只負責運送。請簽收。」

  她簽收了,打開紙箱,裏面赫然是一大桶一大桶的霜淇淋,學生們驚嘩。「霜淇淋耶!」

  「哇噻,這牌子很貴,一球要幾十塊耶!」

  「老師,誰送你這麼多霜淇淋啊?」

  「我不知道……」箱子上沒署名,也無地址,倒是箱中有張大大的黑色圓紙,紙上挖了兩個洞。

  真怪,誰沒事送她這麼多霜淇淋?

  她拿起黑紙,紙上也沒寫字,只是一張普通的紙。她拿高黑紙對著日光燈照,忽然間,她發現紙幾乎和她臉一樣大,兩個圓洞剛好是眼睛的位置——很好,她知道是誰了!

  她找出先前拿到的名片,撥電話過去,報上姓名,對方的秘書沒讓她等太久,一分鐘後就接通了。

  她劈頭就問:「你幹麼送霜淇淋來?」

  「你這麼快就猜到是我,真聰明。」喻以鈞低笑。

  「你給的提示超明顯的好嗎?我學生說這很貴,你怎麼買這麼多?」

  「不是買的,我們公司跟這家霜淇淋的代理廠商簽約一年,合作愉快,今天續約,又碰上他們經理的雙胞胎女兒滿月,他心情好,送了很多霜淇淋來我們公司,我轉送一些給你,跟你的學生們一起吃吧!」

  就這樣?「喔……謝謝。」

  「不用謝,快去吃吧,天氣熱,融很快的。」

  電話靜了兩秒,一時間他沒說話,元可昀還在想話題,他道:「那就這樣,我回去工作了——」

  「等一下!」她沖口而出。「你心情不好嗎?」

  「我?」他訝異。「你怎麼會這樣問?」

  「呃……因為你的聲音跟之前不太一樣,之前你講話時,聲音給人感覺很溫暖,好像隨時都在笑,現在聲音冷冷的,沒溫度……」先前和他聊,他總是興致勃勃,有說不完的話,捨不得掛,現在卻像是公事公辦,甚至不想和她多說怪了,她幹麼在意他的態度?

  聽他沉默,她更尷尬。「算了,當我沒講。」

  「不,等等……」他沉默,是因為沒想到她這麼敏銳,他不是心情不好,而是想清楚既然和她不可能,還是漸漸疏遠,對她花太多心思,只會讓他越捨不得。

  這想法當然不能說出來,他找個委婉的藉口。「我是在考慮,你欠我的一頓,該怎樣拗你請一攤大的。」

  她笑了。「我薪水微薄,拜託別拗太大的。」

  「副教授怎會薪水微薄?對了,我一直好奇,既然你二十出頭就拿到博士學位,怎麼會當個副教授?早就該當上教授,順便當個系主任了吧?」

  「系主任的任命跟教職不同,而且,我不當教授是有很重要的原因的。」

  「什麼原因?」聽她講得嚴肅,他也一凜。

  「你猜不出來?」

  「完全猜不到,我跟教育界不熟。」

  「這個嘛,就是……我當副教授,就已經沒人要跟我相親,要是我當了教授,那簡直是跟尼姑庵訂萬年套房,我不如現在就出家算了。」

  他愣住,笑了。「原來如此,你是怕難找物件,嫁不出去。」

  「喂,‘嫁不出去’這句很傷耶,你不會說‘未雨綢繆’嗎?」

  他低笑。「好,對不起,是‘未雨綢繆’。你很想結婚?」

  「不想的話怎麼會去相親?雖然我媽老是念我太挑剔,想一想好像真的是這樣,但是,我是要找終身伴侶耶,又不是找工作,不滿意可以一直換,當然要精挑細選。再說,我條件又不差,難道不值得一個好男人嗎?」嗯嗯,她真喜歡這句話,忍不住再搬出來講給他聽。

  「說得好,說得好。」他很欣賞她的自信。「那我呢?我算不算好男人?」

  「你有小孩,不及格。」

  他哈哈笑。「我知道小孩是你的地雷,拋開有小孩這點不論,還是有其他可取之處吧?」

  「好啦,你是不錯,有幽默感,長得帥,體格贊,事業做很大,服裝品味好,三十二歲有這種條件的男人是搶手貨,沒有禿頭再加一倍分數,集以上優點於一身的你實在太優,優到彗星想撞地球,這樣有沒有恢復你的信心?」

  這什麼形容啊?他大笑。「真糟糕,為了地球的安危,我還是不要太優比較好。」他笑得停不住,笑到咳嗽,笑到一旁的沐亞杉皺眉看他,才意識到自己太開心了。

  對,他是很開心,和她聊幾分鐘,三言兩語,摧毀他與她疏遠的計畫,怎麼捨得下讓他這麼開心的她?她太有趣,性情直率可愛,他真的喜歡她……但兒子又該怎麼辦?唉,還是只能當朋友。

  「好吧,回到之前的話題,我們各欠彼此一頓飯,這兩筆帳哪個先算?」

  「先算你的好了,餐廳讓你挑。」

  「不,要請客的是你,讓你挑。」

  「可是我不知道什麼好吃的餐廳耶,一點概念都沒有……」瞥見學生們圍著霜淇淋議論紛紛,元可昀忽然想起現在還是上課時間。「還是改天再講吧,我還要看學生的報告,你不也要工作嗎?」

  「喔,好吧,改天再說……」

  說是改天,隔天起,他卻天天打來問她。

  「我還沒想到耶,學生建議我很多餐廳……」建議的太多了,她難以抉擇。「你喜歡吃什麼?有沒有什麼不吃的?」

  「我很好養,什麼都吃。」

  「真的?臭酸的你也吃嗎?」她開玩笑。

  他低笑。「吃啊,你吃我就吃。」

  「我才不吃,唉,真難選……」

  「就說你別想太多,想挑哪里就哪里,我都配合。」

  他打電話的次數很頻繁,一個上午可以叩她三通,她忍不住問:「你一直打給我,不會影響工作嗎?」

  「不會,我都是趁空檔打,不影響。」

  「你空檔真多,讓我擔心貴公司的前途。」

  「別擔心,我能力太強,接下的工作已經排到明年……喔,我們總監就坐在旁邊,他聽到了,在瞪我,不知道是瞪我給他太多工作,或是嫉妒我跟美女聊天……」

  他們聊的次數越來越多,內容也漸漸離開餐廳,他們聊彼此興趣,對時事的感想,他們發現彼此都是運動健將,最拿手的都是羽球,於是相約有機會切磋一場;他們都喜歡下雨天,都喜歡薯條,甚至支援同一支球隊,發覺彼此相同的興趣,就孩子氣地興奮好久,熱絡地討論。

  話題偏了,誰也沒在意。他們根本不在意聊的是什麼,在意的是聊的物件,兩人間氣氛很好,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好心情,和似有若無的曖味。

  每天,元可昀在學校除了上課之外的時間,幾乎都被喻以鈞霸佔。這每日的熱線仿佛是養料,滋養得她容光煥發,她每天心情好,笑臉迎人,連平常不太搭理的盧教授,都有幸常見她笑盈盈。

  盧教授終於忍不住好奇。「元老師,最近你電話好像很多?」

  「是啊,跟朋友討論去哪邊吃飯。」

  盧教授難以置信。「每天都在討論這個?」這不是很容易決定的事嗎?

  她一笑,自己也覺得誇張,於是稍晚和喻以鈞的電話中重新提起最早的餐廳話題,最後決定先請他那一頓,否則等她決定了哪間餐廳大概是下個世紀了。

  他馬上敲定當晚一起吃晚餐。

  她下午與好友湛心倫有約,陪寫稿陪到快「起笑」的她,去她最愛的餐廳坐一下,放鬆心情,送好友回去後,她才回家打扮。

  她先沖個澡,換上雪白的無袖上衣,搭配淡橄欖色的長褲,再化個淡妝,選一雙低跟鞋,打扮完畢,看看時間還很充裕。

  他說要來接她,她坐在自家客廳等,看陽光與木地板纏綿,漸漸泛黃。她不時看看鏡子,確認妝容完美,摸摸發絲,確認髮型沒亂,再摸摸衣角,確認服裝整齊。

  她有點浮躁,坐不住,頻頻看表,直到意識自己的坐立不安,她失笑。急躁什麼啊?又不是沒和朋友吃過飯。

  可是,唯有他這個朋友,讓她有點緊張,有點雀躍,期待與他見面……他呢,又是什麼心情?

  ***

  喻以鈞也提早處理完工作,返家梳洗更衣。

  這兩天兒子都不在,到他父親那裏去了。他母親過世,父親早已退休,很歡迎寶貝長孫過去跟他作伴,正好,免得他還要傷腦筋編藉口。

  他駕車出門,抵達元可昀住的巷子,遠遠看見她站在屋外,和鄰居幾位老人家在聊天,乳白與橄欖色襯得她清新優雅,將暗未暗的夕光將她鍍上一層燦爛金黃。

  僅僅是看見她,他就好心情地微笑起來。

  她回頭,瞧見他來了,朝他揮揮手,先跟鄰居們道別,才走向他。

  他目不轉睛,眼裏唯有她,看不見別人。她步伐不小,俐落而柔美,金黃色的身影向他逼近,像英氣美麗的女神,美得教他恍惚。

  「我以為你找不到路呢,我家這邊不太好走。」元可昀坐上車。

  「還好,花了點時間。」他打量她姣好身段,喜歡她這身充滿知性美的衣著。「我差點就認不出你。」

  他是讚美,她卻誤以為他在揶揄。「因為我臉沒塗黑嗎?」

  他朗聲笑了。「你想塗黑也無所謂,反正要去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客人。嗯,你身上真香……」

  眼光促狹地掃過她。「今天用哪牌的刮胡泡?」

  「柑橘護唇膏而已。」她橫他一眼。「要去哪家餐廳?」

  「先保密,保證是你從沒去過的五星高級餐廳。」

  喻以鈞開車上路,他們從市區轉入郊區,再上山路。天色漸黑,東轉西繞的山路,一邊是山壁,一邊就是深谷,元可昀有點怕怕。

  「到底要去哪?山上只有山產店吧?」

  「不是山產店……晤,雖然賣的也算山產。」

  「不然是什麼?山上哪有什麼店,還五星的?」瞧著前方昏暗的道路,她嘀咕:「我覺得這裏只會有五星公墓……」

  他笑了。「這裏是私人的地,沒有公墓。」

  開了半小時的山路,天色已全黑,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喻以鈞停好車,領著元可昀踏上一道蜿蜒石階,走到石階頂端,她驚奇地喊出聲。

  「這是……」眼前是片長滿綠草的緩坡,緩坡四周有木燈柱,像蛋糕上的蠟燭,靜靜吐亮,點亮了坡地中間一座矮小木屋。

  喻以鈞挽著她往木屋走。「這裏是我一個朋友的,他以前是五星飯店的名廚,後來不做了,偶爾還是會技瘁想煮菜,就建了這木屋,在這裏招待朋友,或者朋友想來這邊住幾天,他也會出借。你看得到的山,都是他家族的地,像那邊——」

  他指向遠處山中的光點,看得出是幢房屋。「那邊是他叔叔的家,現在是他堂弟住。他是暢銷小說家,聽說一本書的版稅收入抵得上上班族三年的薪水。」

  走進木屋,他跟屋裏的男人打招呼。「晚安,夏老大,今晚麻煩你了。」他回頭對元可昀道:「他姓夏,叫他夏老大就好。他有點害羞,話不多。」

  元可昀向對方點頭。「你好,夏老大。」

  這位夏大廚,綁著頭巾,留一把性格的絡腮胡,酷酷地沒說話,只點個頭。

  她坐下來,木屋裏的一切都很原始,傢俱全是木制,木桌木椅沒有打磨過,保留原本的粗糙質感,在昏暗的燈光下,坐入椅子胸懷,就像坐入大山與樹林的懷抱。

  桌上已擺好碗筷和陶盤,中央安置一隻小鐵爐,夏大廚在鐵爐裏放入預備好的炭火,擱上砂鍋,將熬好的湯提過來。湯注入砂鍋的瞬間,一股炙熱清甜的香氣與熱煙湧上,仿佛整座山林都芬芳了。

  喻以鈞不須問他的女伴喜不喜歡這裏,光看她著迷的眼眸,就知答案。

  夏大廚送上食材讓他們烹煮,再回去鍋爐邊,默默準備小菜。

  喻以鈞代好友介紹。「你看到的蔬菜都是他自己種的,湯頭完全用蔬果下去熬,這盤魚丸是他親自挑選鮮魚打成漿,再混入蔬菜捏成,保證貨真價實,還有外邊吃不到的獨門料理……」他一面解說,一面將食物下鍋。

  「夏老大不來一起吃嗎?」

  「他說今天要專心當廚師,好好招待我們。你先嘗嘗這個……」

  元可昀好忙,眼睛忙著欣賞精緻的菜色,嘴忙著吃,白米飯顆顆晶瑩,珊瑚菇甜脆得教她差點驚呼,煮過的芋頭吸飽了湯汁,咬下去滿嘴香,連一盤簡單的現炒新鮮蔬菜,都鮮甜得不可思議——吃進嘴裏的不只是食物,也是山林的新鮮生氣。

  她吃得心滿意足,眉眼彎著笑。夏大廚替他們斟酒,一桌清新餐食,配的卻是五十度的金門高粱。

  喻以鈞道:「我要開車,你喝吧!」

  她喝了,高粱清如水,烈如火,她稍微嗆到,輕咳。

  「你臉紅了。」他欣賞她被酒燒紅的臉頰。

  「我喝酒會臉紅,但不容易醉,我酒量很好。」她沒醉,眼眸卻因美食與美好的氣氛迷蒙了。「這裏好美……」

  「滿意我請的這一頓嗎?」

  她點頭,笑盈盈。

  「喜歡的話,不如你欠我的也來這邊吃,如何?」

  她用力點頭。「我覺得這裏的菜不但新鮮好吃,而且充滿山的能量,吃了有療愈身心的作用。」

  「聽見沒?元小姐這麼捧場呢!」喻以鈞回頭對好友笑。

  夏大廚微微點頭,算是對她的讚美表示感謝,依舊沒講話。

  「最後,要上今晚的甜點。」喻以鈞道:「你把眼睛閉上。」

  她依言合眼,聽見椅子推動聲,走動的腳步聲。

  「好了,睜開眼睛。」

  她睜眼,低頭一瞧,桌上沒多什麼甜點呀?忽地,她發現原本昏暗的燈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銀色光輝,她訝異抬頭,發現木屋的燈都關了,那是哪來的燈光?她轉頭張望,看見光線來源,她驚呼,太驚喜了——

  窗外,玉白色的月娘姍姍探出山頭,就撒了一把銀白大網罩住山林,山風掠過,漫山遍野,戴了銀帽的樹木都歡喜地輕顫。

  城市裏哪見得到這麼大、這麼皎潔的月亮?好美!

  更教她驚奇的是,喻以鈞不知從哪變出一把吉他,她笑了。「這就是甜點嗎?」

  「嗯哼,喻大廚特製音樂甜點,不是人人都有福緣聽得到的。」他低笑。

  他推開桌上碟盤,半邊臀部坐在桌沿,單腳踩地,卷起衣袖,露出結實手臂,抱著吉他,他撥弦,然後調音。他並不立刻開始演奏,大手溫柔地撫摩吉他,仿佛在與它溝通,然後才開始。

  才幾個小節她就聽出來了,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她的視線正好對著他撥弦的手指,他的手指輕柔,令吉他低唱空靈迷幻的音符,他的指尖流洩的是另一種月光。他低垂眼睫,專注于演奏,月光輕撫他半邊英俊的臉龐,山林裏低頻的蟲鳴應和他的樂音,他像這座山的精靈,神秘而魅惑,散發夜的魔力。她凝視他,心跳快了,酒沒醉了她,他卻令她醉了……

  一曲已畢,她聽得太入迷,忘了鼓掌,而夏大廚不知何時已悄悄退場。

  他抱著吉他,凝望元可昀。她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誘人——蒙?的美麗黑眸,眸底閃動迷眩的光采,她已被他蠱惑,豐潤的唇微啟,仿佛邀請他去貼近,領受這一曲的賞賜……

  他輕碰她臉頰,她瑟縮了下,但並未躲避他的碰觸。她的皮膚光滑,暈紅的頰熱得像炭火,灼著他指尖,刺痛他的渴望。他以拇指摩挲她臉頰,畫過小巧的下巴,在嘴唇柔潤的下緣遊移……

  她沒動,他深邃的注視令她戰慄又軟弱,她心跳激狂,血液燒熱,不想閃躲……

  他低下頭,輕輕在她臉頰印下一吻,低啞道:「走吧,該送你回家了。」

  回程路上,元可昀仍舊暈醉,宛如在雲端,輕飄飄的。

  她感覺得出他想吻她,但他最後克制了。不得不承認,她有點失望……他之所以踩煞車,或許是他最終想起,他們只是朋友。

  她卻忘了,被他迷得一塌糊塗,什麼顧忌都忘了。唉,她可是冷靜理智的科學家,做事按部就班,怎麼能在感情事上昏頭?有些事情一定得先弄清楚,才可以繼續往下發展,例如那篇八卦雜誌的報導……

  她望著車窗外的夜空,月娘一路隨著他們下山,她隨口問:「你學吉他多久了?」

  「很多年了,我大學時參加過吉他社,現在工作忙,只能在下班回家後彈幾曲,當作減壓的方式。」

  「你常常彈給別人聽嗎?」

  他微笑。「如果你是想問我是不是常常彈吉他給女人聽……沒有,這幾年來,你是第一個。」

  被看透心思了,她有點不好意思。「你好像跟很多女人交往過。」她想到雜誌上那篇精彩的情史總整理。「雜誌上寫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他微笑更深,還在想她什麼時候會問呢。「是真的,也不是真的。我是和不少女人約會過,如你所知的,很多是藝人,但大部分是為了炒新聞,為了爭取版面,甚至故意作假,讓雜誌拍到。一開始是我利用對方來增加名氣,等我名聲越來越大,變成很多剛出道的小藝人主動來找我。總之,雙方都想要曝光率,於是一起合作,各取所需。」

  那麼,那八個勾有幾個真,幾個假?她內心掙扎。罷了,問得太詳細只會被醋淹死。「她們是藝人,你又不是,不需要名氣吧?」

  「有名氣好辦事,不管這名氣是好是壞。沒聽過罪犯接受訪問,或在獄中寫書,出書大賣的例子嗎?我的公司一開始資本小,又沒沒無聞,不下點特別手段引起人家注意,恐怕撐不到賺錢就倒了。」

  「可是這樣一來,你的名聲……就不太好。」簡直糟糕到不行。

  「不只是不太好,是很糟糕,會被良家婦女罵淫魔。」

  喻以鈞斜睨她,看她糗紅臉,他低笑。「罵得好,我當初滿心想把公司做起來,不考慮後果,心想我名聲又不值錢,公司團隊做出來的成績有目共睹,這樣就好。」

  他歎口氣。「現在我後悔了,早知道會遇到你,當初應該收斂一點。被別人罵還好,那次被你罵,感覺真差。」

  「你那時候明明笑很大聲。」這是表示他在意她嗎?她心怦怦跳。

  「我表面上在笑,內心在滴血。」

  「是喔?」她笑,才不信呢。

  他瞅她。「看雜誌寫我跟那麼多女人交往過,有沒有吃醋?」

  「有一點點。」她承認。

  「只是一點點?」他很不滿意這答案。「要是你跟那麼多男人交往過,還把全部細節刊在雜誌上,我早就嫉妒死了。」

  原來他有這麼在乎她?元可昀竊喜,臉發燙,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好吧,那我也承認……」

  「嗯?承認什麼?」

  「我……是滿嫉妒的。」其實不想太早洩漏自己的感覺,在他這個情場高手面前,這是她唯一的籌碼,先表現出在乎的人,就輸了。

  他卻笑了,她白他一眼。「有什麼好笑?」

  他一直笑,低低的笑像是很開心,她又問:「到底有什麼好笑?」

  他踩下煞車,解開安全帶,眼光促狹又溫柔。「死要面子啊你……」

  他靠近她,在無車無人的漆黑山路上,吻住她。

  這回是真的……她閉上眼,他舌尖滑入她嘴裏,與她糾纏,他吮吻她舌尖,他炙熱的呼吸碾過她的唇,他的吻比酒更猛烈,唇舌火熱大膽,他強硬的身體將她壓在座椅上,她昏眩,感覺到他身體不禮貌的反應。四下無人,黑夜裏的吻太刺激,仿佛暗示更激情的發展……

  但什麼也沒發生。最後,他結束親吻,將她平安地送返家門。

  她下車時,他微笑留下一句:「別太想我。」

  那自信的語氣,好像已篤定她會想他。

  她走進家門,腳步輕輕浮浮。等在玄關的元母當然看見喻以鈞送她回來,臉上的笑都快咧到耳朵了。

  「你回來啦,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不用多問,光看女兒表情也知道今晚約會順利,太好啦!

  「不餓。」元可昀搖頭,回到自己房間。

  她踢掉鞋,坐在床邊發呆。最後什麼也沒發生,她競有點失望……唉,真糟糕,他一個吻就帶壞她。

  以為他們是朋友,以為和他不可能,可是,心在不經意中越了界,無法否認對他心動,不知不覺,已陷入愛裏。

  她抿唇,他的氣味仿佛還留在唇上,回想他熱情的吻,她臉頰一陣熱辣。她倒在床鋪上,望著窗,窗外的月亮不像山上看到的那麼大,可依舊皎潔,它正照亮他回家的路吧?才分別幾分鐘,她已開始想念他,他不在身邊,只覺寂寞……天啊,她怎會變得這麼多愁善感,活像情竇初開的少女?

  元可昀羞愧地捂住臉,又忍不住好笑。

  他要她別太想他,哪有辦法不想他啊?他最好也很想她,如果要愛,他最好和她愛得一樣多……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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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42:19
第五章          

  喻以鈞開車回家,老是想起今晚的點點滴滴,她飲酒的模樣,她說話時閃亮的眼眸,她陶醉在他演奏中的神情……他好幾次恍神,被旁邊的車按喇叭,不得不放慢車速,以免出車禍。

  他對自己苦笑。也才多久沒約會,一個小兒科的吻,怎麼就勾引得他這麼浮躁?

  他又想起吻她的甜美感覺,他們之間比他想像的更契合,她綿軟嬌軀溫馴地在他身下,熱情回吻他,她是個大膽美妙的對手……他回想,想得身體一陣繃緊的熱。其實,很想要她,很不想送她回家,但還是克制住了。

  對她,他不想躁進,想慢慢來,想對她瞭解得更多,她和他兒子之間的磨合肯定是一大問題,但他希望她與兒子找到相處方式,因為他不想輕易放棄她……

  他詫異地發現自己對她這麼認真,為什麼?難道只因為她言談有趣,吻她的滋味又好得光是回想就讓他亢奮得要命?

  回到住處大廈,車剛滑入地下停車場,他的手機響了。是在父親家的兒子打來。

  「爸爸,你去哪里了?為什麼我打回家你都沒接?」

  「我晚上跟朋友吃飯,現在才回家。」

  喻迦佑追問:「什麼朋友?女朋友嗎?」

  跟女性友人吃飯,他一向不會承認,因為兒子只要聽到是女人就不高興,但這回他語帶試探。

  「如果我說是呢?」

  電話那邊沉默了。即使隔著線路,他也能感受到兒子無言的不悅,他的試探只堅持了短短五秒,就屈服了。

  「騙你的啦,是跟沐亞杉叔叔去吃飯。不信你問他。」他跟沐亞杉串通好了,兒子若打電話去跟沐亞杉查問他的下落,沐亞杉會替他掩飾。

  「喔。」兒子的聲音聽起來不太相信。「你現在在家?」

  「嗯,剛剛回來,在停車場。」

  「那你先上樓,五分鐘以後我打家裏電話給你。」

  喻以鈞啼笑皆非,兒子實在聰明,從前他和某位女主播約會,就是被小傢伙用這招戳破謊話。

  好在他已經回到家。「都九點多了,你還不睡?」

  「要啊,我要跟你報告,晚上我跟媽媽講電話喔!媽媽打電話給我!」小男孩用力強調是誰打給誰。「是她打給我,不是我打給她喔!」

  「喔?」楊柔倩竟會打電話給兒子,這破天荒第一遭,她不可能是良心發現想修補親情,不知她對兒子說些什麼?

  「好,你等我五分鐘再打過來,我現在要進電梯了……」

  ***

  幾口高粱酒,讓元可昀一夜好眠。

  夏季的陽光很早起,清晨便充滿房間,她拉毯子蓋住頭,繼續唾。沒多久,鬧鐘響了,她伸手拍掉,不想起床。

  再過幾分鐘,手機響了,她閉著眼睛摸來手機,按下擴音鍵。

  「喂……」附贈一個長長的呵欠。

  「喂?你還在睡?」是喻以鈞。

  「嗯……早上沒課,想說睡晚一點。」

  「喔?真糟糕,吵到你了吧,那你回去睡。」擾了她好夢,他有罪惡感。

  「還好啦,我在賴床而已。」她又打個呵欠。「這麼早找我有事?」

  「沒事……」只是很想聽她聲音,忍不住就打電話了,他羞於啟齒解釋這種莫名的衝動,找了個藉口。「我忘記我兒子不在家,不必送他上學,一大早就起床了,結果沒事做,就想找你講講話,沒想到你可能還在睡。」

  昨晚問兒子的結果,楊柔倩果然跟兒子打聽他有沒有和哪個女人約會,幸好兒子不知道他與元可昀的事,什麼也沒說。

  他知道前妻想複合,明白表示過不可能,這次她動作積極,不知道想做什麼?還是提防一點比較好。

  「他去哪了?」

  「去我爸那邊住。」她早晨的嗓音真是慵懶性感,他把話筒緊貼耳朵,貪婪地聆聽她每個聲音。

  「是喔……」她昏昏欲睡,口齒不清。

  「我不吵你了,也差不多是時候出門上班。晚點要不要一起吃飯?可以來我家,我下廚。」趁兒子這兩天都不在,把握時間和她約會。

  「嗯……」濃濃的鼻音表示同意。

  「好,我晚點再打電話約你。你繼續睡吧。」

  「嗯……以鈞,」她模糊道:「醒來就聽到你的聲音真好……」

  「我也這麼覺得。」他沙啞道。她第一次喊他名字,僅僅兩個字,教他的心一陣甜蜜地酥軟。不知道她喜歡什麼花?他想送花給她,他想把任何美好的事物都送給她,就像她也帶給他悸動的美好感受。

  他想等她先掛斷,但等了幾秒鐘,沒聽見斷線的聲音。

  「可昀?」回答他的是均勻的呼吸聲,顯然她忘了關手機就睡著了。

  他低笑,聽著她的呼吸,過了幾分鐘才依依不捨地掛斷,出門上班去。

  ***

  元可昀又睡著了,再醒來時是十點鐘。她起床盥洗,出門前往學校。

  一進系辦公室,就見好大一束紅玫瑰放在角落一把椅子上,她挑眉。「哪來的花啊?」這麼大一把真招搖!

  「元老師!有人送花給你,九十九朵紅玫瑰喔!」系辦的小姐幾乎是尖叫著沖向她,羨慕死了!

  「送我?」她愕然。喔,瞭解,她知道是誰了,嘴角不由得揚起。

  「老師,是誰送的?」小胡聽說有人送花給他暗戀的元老師,馬上趕來系辦。是誰跟他搶元老師?

  「呃……朋友。」其實她沒有很喜歡花,花沒幾天就枯萎了,浪費錢,可是,這是來自他的禮物,心裏還是甜甜的。

  「男朋友嗎?」

  「……嘿啦。」她臉微紅,花束旁還有個紙盒,她拆開,不禁笑了——是一隻毛茸茸的小熊。他以為她幾歲啊,還是抱布偶的年紀嗎?

  「老師~~」小胡哀號。失戀了,心碎了啦!

  元可昀將花束和小熊抱回自己的研究室,打電話給喻以鈞,秘書說他正在開會。她處理一些雜事,已近中午時分,便前往學生餐廳用餐。

  她拿了餐盤,走進自助餐區,挑了幾樣菜結帳,正要找位子坐下,忽然感覺四周不對勁。

  餐廳裏的人還不是太多,但所有目光都往她身上集中,她莫名其妙。難道她收到花的事傳遍校園了?這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吧?還是她身上哪里亂了?

  她轉頭看窗戶,玻璃倒影中的她儀容整齊,但她背後卻有道火紅身影,她猛然轉身——是個大美女。

  美女有一頭如雲秀髮,精緻的美麗臉蛋沒有一絲瑕疵,上圍波濤洶湧,腰圍纖纖一握,臀圍圓潤挺翹,一身火紅套裝襯得她比紅玫瑰更嬌豔,修長美腿蹬著高得會害人扭斷腳的高跟鞋,難怪所有人都往她這邊瞧,連她也看得目不轉睛。

  「你好,元副教授。」楊柔倩淺淺一笑,她找人調查《Q-Time》雜誌的黑臉女郎,沒想到竟會是堂堂大學的副教授。

  她昨晚跟兒子談話,想套出喻以鈞最近是不是跟這女人在約會,但小鬼一問三不知,還信誓旦旦跟她保證,老爸絕對沒有別的女人。最好是沒有!被老爸騙了還不知道,她怎麼會生出這種笨小鬼?

  所以她親自找上門,想瞧瞧對方是何等角色,讓她前夫著迷,現在見了卻很想笑。這女人長得雖端正,但毫無打扮,襯衫牛仔褲,樸素得像黑板,唯一可取的大概是一雙長腿。她前夫對女人的品味何時退化到這種地步?

  「你是哪位?」這位小姐打扮得這麼囂張,美則美矣,好像來者不善喔。

  「我是以鈞的前妻。」

  「喔……」就是那位外遇的前妻。原來他喜歡這種類型。

  打量對方冶豔的外貌,元可昀誠實地發表感想。「哇,你真漂亮,害我覺得自己像男人。」

  知道就好!楊柔倩憋笑,唉呀唉呀,對手太虛,贏得太容易,真沒成就感。

  「呃,你不介意我們坐下來聊吧?我沒吃早飯,很餓。」肚皮要緊,元可昀找個座位坐下。「找我有什麼事?」

  「沒關係,你吃你的。」楊柔倩風情萬種地在她對面坐下。「我想你也知道,我和以鈞有個兒子,離婚之後兒子歸他,雖然不常見面,我還是挺關心他們父子,聽以鈞說最近在和你約會,我想有些事情,你應該要知道。」

  「什麼事?」他跟她約會幹麼還要跟前妻報告?

  「我兒子佑佑很黏我。不但黏我,而且認定我是媽媽……」

  「那當然,你生下他,你才是他母親,他認定你沒什麼問題啊?」

  「就因為太認定我了,對於他爸爸交往的對象,他很排斥。事實上,他很希望我和他爸爸複合。以鈞一向很在意兒子的看法,所以……」

  「所以我跟喻以鈞可能不長久,你是想說這個嗎?」果然是來示威的,她得冷靜,不可輕易被激怒。

  「唉。」楊柔倩臉上歉疚,內心好笑,什麼副教授,什麼高智商的天才,這麼容易就擺平了。

  「喔。我知道了。」

  就這樣?楊柔倩錯愕,看對方好整以暇地品嘗皮蛋豆腐。怎麼沒有更大的反應?

  「你……知道了這些事情,反應只有這樣?」

  「小孩子不能接受父母另結新歡,這種事常有,我不方便多說什麼,要靠他自己和兒子溝通。至於複合,你們離婚七年,這七年之間,有的是複合的機會,結果你依然是他‘前妻’,恕我直言……我覺得是你想太多了。」

  沒想到對方突然反擊,楊柔倩錯愕。好,是她太小看這女人了。「我是不是想太多,我自己清楚,我是好心來告訴你,免得你毫無防備,到時被以鈞甩了,打擊太大!」

  「謝謝你的好意。如果真有這件事,我比較喜歡聽他親口對我說,你講的只是你片面的揣測,不是他的想法。而且,我覺得你對我有敵意,所以,你的話聽聽就好。」說這麼多話,她渴了,喝口湯。

  「你——」楊柔倩氣結。「我是跟你說真的,以鈞會為了兒子甩掉女人,不然你以為憑他的條件,怎麼可能單身到現在?」

  「人選擇單身的原因有很多,說不定他就是覺得單身比較快樂。同樣的,除非他親口解釋他為何要單身,你的揣測我只當參考,請見諒。」整天做研究,元可昀腦筋清晰,超理性,不為所動。

  「好,那我再給你一個忠告。」兒子這招不管用,換一招!「你的衣著太差了,男人不喜歡。尤其是以鈞,他喜歡性感豐滿的女人,而且要很會打扮。」她傲然挺起胸脯。「看我也知道吧?」

  沒別的好說了,只好開始攻擊外貌,這點元可昀也料到了,裝作心有戚戚焉地點頭。「我早就知道他很重視外表,第一次跟他見面,我整張臉都黑的,沒想到他竟然會愛上我,他的品味真特別,對吧?」

  「……」圈圈叉叉咧——要來打擊對方的,怎麼沒一招奏效?楊柔倩怒了,尖聲道:「他才不可能看上你那張柏油臉!」

  「我懂我懂,他比較喜歡你這張粉厚得像披薩餅皮的臉。」元可昀語氣很敷衍。

  披薩餅皮?!楊柔倩倒抽口氣。「你衣著太隨便了,一點魅力都沒有!」

  「我有沒有魅力沒關係,只要以鈞喜歡就好。」

  「你長得不怎麼樣!」

  「我承認我很普通,不像你這麼美。」《Q-Time》整理喻以鈞的情史時,順便介紹了他的前妻。

  「我曾經在雜誌上讀過你的報導。你離婚後貸款開了餐廳,從功能表到裝潢都是你親自設計,廚師是你飛到義大利三次才把他請來,現在你的餐廳很有名,你自己也拍過廣告,是社交圈的寵兒。我當時想,哇,這女人很有本事,跟以鈞是同一類人,難怪他會愛你,我真的覺得你很有威脅性……」

  元可昀聳肩。「但現在,我覺得你不是我想像中那麼厲害,你對我說的這些話,跟小學女生吵架沒兩樣,如果你是把你強悍又富有魅力的那一面留在家裏,下次請記得帶出來,我很想認識那樣的你。」

  楊柔倩愣住。對呀,她是怎麼了?這麼氣急敗壞的,一點也不像平日的她。都怪這個對手太鎮定,她講什麼都被兩、三句化解,她才會失態。

  她冷靜下來,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輸了這回。這女人也不簡單,面對情人的前妻,風度不錯,還會發掘對方的優點,用正面的態度看待,她有一點點欣賞她……

  可欣賞歸欣賞,她要面子地傲然一哼。「就怕我那一面,讓你覺得太有威脅性,把你嚇倒。」

  元可昀淡淡一笑。「我也有自信,沒那麼容易被你嚇倒。」

  「反正,我說的都是真的,以鈞很在乎我們的兒子,他只會為了兒子跟女人分手,不會為了跟哪個女人在一起,拋棄兒子。」楊柔倩打量她。「你跟他交往過的女人相比,沒什麼特別,至少,我看不出來他有為了你不管兒子意願的可能性,你自己要有心理準備。」

  說完,她起身,踩著高跟鞋喀喀喀走了,留下張揚的香水味。

  元可昀繼續吃飯。附近還有人在看她,她低下頭,戳青菜,戳豆腐,戳魚排,戳戳戳……真想戳爛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氣死!好心情都被破壞光了!那女人有什麼毛病,跑來嗆聲?雖然她保持風度,讚美對方那些也是真心話,但她其實很想發飆,好端端地吃飯幹麼要被教訓啊?!

  真奇怪,都離婚七年了,還管前夫交女友?還一副佔有欲很強的口氣……該不會她還想回到前夫身邊?他知道前妻有這種心思嗎?

  她馬上就想打電話問喻以鈞,摸一摸口袋,忘了帶手機出來。

  她歎口氣,要繼續吃飯,卻沒胃口了……唉。

  ***

  喻以鈞開完會回來,秘書說元可昀來電。

  他立刻回電,她卻沒接聽,他在她手機留言,問她何時下課,他過去接她,隨即又投入工作。

  忙到下午,他抽出時間,與父親和兒子喝下午茶。

  餐廳裏,喻以鈞看著兒子切松餅。「佑佑,這兩天在爺爺家有沒有乖?沒有一直看電視吧?」

  「我很乖啦,都是寫完功課才看電視。」

  「那就好,這樣才是爸的乖兒子。」他摸摸兒子的頭。「媽媽要是再打電話給你,別跟她講太晚,免得隔天上學起不來。」

  「又沒有講很久,十分鐘而已。」喻迦佑期盼地道:「爸爸,晚上我們跟媽媽一起吃飯好不好?媽媽說她今晚有空。」

  「呃,不行,爸爸晚上有約了。」

  「應酬嗎?」

  「不是。是上次爸爸跟你提過那個科學家阿姨。」既然要跟元可昀交往,也該試探看看兒子的接受度了。

  喻迦佑眉頭揪起。「我說我不喜歡她啊!」

  「每個阿姨你都說不喜歡。乖,爸保證她跟之前的不一樣。」

  「每個阿姨你都嘛保證不一樣!」喻迦佑握緊刀叉,堅決抗議。「我只要媽媽!」

  「佑佑,爸爸跟你說過,我跟媽媽分開了,不可能在一起,我有努力過,但真的不行,你要接受現實,好嗎?」

  「你哪有努力,我都沒看到!我只有看到你很努力跟別的阿姨約會!」

  噗!噴笑聲在喻以鈞旁邊響起,他橫目瞪喻父——誰准你老兄偷聽人家家務事?偷笑的喻父趕快轉頭。

  「我有努力,你沒看到,不表示沒有。」喻以鈞堅定道:「即使媽媽不和我們在一起,爸爸永遠都愛你,但爸爸也想要認識其他阿姨。爸爸尊重你的意見,你也要體諒爸爸,好不好?」

  「你們哪有尊重我?你跟媽媽也沒有問我的意見就離婚了。好,我的意見是爸爸跟媽媽在一起,你不可以跟其他阿姨約會,你要尊重我的意見!」

  「佑佑,爸爸能講的都跟你講了,你要怎樣才能聽進去?」他頭痛死了,兒子還一直抄他的話嗆他,更火大。

  「我只要媽媽,不要那些阿姨,我講好多次了,你要怎樣才會聽進去?」喻迦佑嘟嘴。「我不要那個阿姨喔,我會生氣喔……」臉頰鼓起來了。

  「你再這麼任性,我也要生氣了。」他板起臉,試著端起父親威嚴。

  爸爸雙手環胸,兒子手握刀叉,父子對峙,大眼瞪小眼,夾在中間的喻父——嗯,不幹他的事,喝茶。

  喻以鈞嚴肅地瞪著兒子,兒子表情很怒,氣憤瞪他,好像他是全世界最惡劣的爸爸。慢慢地,那雙大眼紅了,鼻頭紅了,還是瞪著他,他氣虛了。逼七歲的孩子接受大人的決定,是他太狠心嗎?他也不是一開始就強迫,也曾耐心解釋,好話歹話都說盡,兒子頑固不聽,難道他就得放棄追求自己幸福的機會?

  兒子緊抿的小嘴開始顫抖,大眼中淚光閃閃,不肯掉淚,他心疼,投降了。「好吧,爸爸錯了,都聽你的。」

  贏了!喻迦佑馬上收淚,揉揉眼睛。「那你不可以跟那個阿姨約會。」

  「好,我不跟她約會。」才怪,他很期待今晚見元可昀。

  「那今晚跟媽媽一起吃飯?」

  「不了,我還是回去工作。」

  喻迦佑起疑。「你要偷偷去跟阿姨約會嗎?」

  「我本來就是排開工作跟她見面,臨時取消,當然還是要工作。因為你任性,爸爸還要去跟阿姨道歉,這樣對人家很不好意思,你知道嗎?」

  「你本來就不應該約媽媽之外的女生啊,是你不對,你不要不好意思。」

  「……」講不贏,算了。

  兒子太死心眼,講不聽,跟兒子拚毅力,通常是他輸,他退讓,可是,他不想放棄元可昀,他不想像放棄其他女友那樣放棄她,他對她有特別的感覺,和她在一起,他很快樂,和她有種奇妙的契合感,不是隨便哪個女人能代替。

  但是,他這個比客戶還難搞的兒子……唉。看兒子快樂地吃松餅,喻以鈞心煩意亂,沒胃口。

  ***

  送父親和兒子回去後,喻以鈞返回公司,打電話給元可昀。晚上要在家裏約會,他原本很高興,想到兒子的激烈抵抗,心情又有點低落。

  他先打她手機,關機了,打她研究室,響了許久才有人接聽。他問:「怎麼響這麼久?你在上課嗎?」

  「沒有。」元可昀聲音有氣沒力,跟他一樣低氣壓。「找我有事?」

  「你沒聽我留言嗎?說好晚上要來我家,我什麼時候過去接你?」

  「喔。我沒聽。」她聲音疲憊緊繃。「我下午很忙,在帶幾個新來的研究生,結果一轉頭沒注意,他們的實驗出錯,起火了,整個實驗室都是煙,還好發現得早,沒變成大火災……」

  他嚇一跳。「你沒事吧?要不要緊?有沒有受傷?人有沒有怎樣?」

  「你這麼擔心我啊?」他口氣緊張兮兮,反而讓她笑了,心情變好了。

  「當然啊,實驗室本來就是危險的地方,儀器和化學藥劑一大堆,你看看,你一沒留意就火災,幸好及時撲滅,萬一爆炸還得了?」

  他的語氣好像會炸掉的不是實驗室,而是整個地球,元可昀笑了。「安啦,沒那麼可怕,我們這裏都有安全措施,不會那麼嚴重。我剛把實驗室整理好,把嚇哭的學生安撫好,還要寫個報告,我帶的學生出錯,得跟上頭交代。」

  「跟我們公司好像,員工做錯事,我也是要他們寫報告。」

  「嗯哼,你是那個坐著看報告的老大,我是要做報告的小可憐。」

  他低笑。「那我什麼時候去接你?」

  「再一小時吧,我還要回實驗室看看,確定一切oK。」她歎氣。「唉,今天心情很差,真想打個球發洩一下。」

  「正好,我今天心情也很糟,我家這邊有球場,來打羽球?」

  「好啊,那一小時後在我系所門口這邊見。」

  一小時後,喻以鈞開車抵達大學化工系所。天色已暗,盞盞橘色路燈點亮,附近有些學生走動,沒看見元可昀。

  他坐在車上等,不到五秒鐘,有人敲他車窗。是元可昀。

  他開門讓她上車。「你從哪邊冒出來的?」

  她鑽入副駕駛座。「你停車的時候,我就在你左後方的草坪上啊,還跟你招手,你沒看到嗎?」

  「我沒注意,我以為——」他呼吸一窒,被她光溜溜的健美長腿眩花了眼。她已換上一套運動衣,無袖上衣配短褲,外罩薄薄的運動外套,球鞋套著灰短襪,衣服質料薄軟,完全展現她緊實苗條的身段,體態美好誘惑,而且……很容易脫的樣子……

  他呆看了兩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以為這附近都是學生。你看起來太年輕了,跟學生沒兩樣。」要命,她穿這樣,他怎麼可能專心打球?光看著就害他呼吸不穩。

  她聽了,眼眸發亮。「哈,常有人以為我還是學生,大概我在學校待久了,都跟學生在一起,給人感覺比較年輕。」

  「你就穿這樣打球?」

  「是啊,這是我的標準配備,本來打球都隨便穿,後來越打越認真,就想衣服鞋子專門買一套好了,還買了專屬的球拍。」她興高采烈地展示球拍。「?,我們去哪邊打球?」

  「我家啊。」

  「你家?你家有球場?」

  「我住的大廈有公用設施,球場很少人用,我們可以打整晚。」

  「那晚餐呢?」

  「我下廚,煮義大利面給你吃,材料中午都買好了。」

  「很好,晚上節目都看你了。」她很滿意,很期待他的手藝。

  「嗯,都交給我。」最好把你自己也交給我……他輕咳一聲。「要走了,系好安全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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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42:51
第六章

  回到喻以鈞住的豪華大廈,他先回家換上輕便衣物,拎著球拍下樓到球場。

  元可昀剛做完暖身,順便把四周環境瞧過一遍。「這裏真豪華,還有游泳池、健身房、視聽室、空中花園,嘖嘖……原來你這麼有錢。」

  「心動嗎?我家裏還有空房間,歡迎你搬來跟我住。」

  她斜睨他。「你是邀請我同居嗎?喻先生。」

  「我是說一起住,當室友。」他表情無辜。

  「那就是同居了。男女朋友一起住,就叫做同居。」

  「NoNoNo——」他搖頭。「男女朋友一起住也可以當室友,不一定要同居。」

  「還有分啊?不就是同居嗎?」

  「當然有分。兩個人住在一起,有各自房間,叫做室友……」他慢條斯理地脫掉薄外套。「兩個人一起住,而且睡在同一張床上,才叫同居。」他的床,剛換上陽光烘烤過的被單,散發暖熱,他想與她躺在床上,進行另一種運動……

  「那是你的分法。我覺得一樣都是同居。」她眯眸,他外套底下是和她一樣的無袖背心,他身體結實,毫無贅肉,透過單薄衣料,隱約可見精實的肌肉線條,緊窄的腰被抽繩長褲裹住。平日看他是衣架子,穿什麼都好看,果然是有真材實料撐起來。

  「幹麼盯著我看?」他是故意慢慢脫外套,平日才不會這麼無聊愛現,但在喜歡的女人面前,他樂意賣弄,給她欣賞,適當地……誘惑。

  可是被她似笑非笑的眼光盯住,讓她從頭打量到腳,他血流滾燙,心跳加速。他不知道她有沒有被誘惑,但他已被誘惑,她挑釁的眼光、姣好的身材,閃耀光澤的緊實大腿,甚至是那副準備打得他落花流水的興奮表情,都讓他亢奮……亢奮在不該亢奮的地方。

  「我在估計對手強不強,要不要手下留情。」她輕拋著球拍,??地笑。

  「我會需要你手下留情?」他挑眉。「如果你想激起我的鬥志,你已經成功了。」

  「連校隊都不敢輕視我,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嗯哼,用說的總是很大聲,打過才知道。」

  她微笑,等他走到場中準備好,發球。

  他剛見她舉起球拍,暗自戒備,球已落地,掉在他腳邊。

  什麼?他傻眼,馬上掃視球場一周,確認場上只有他腳邊這顆羽球。

  「咦,你還沒準備好嗎?」看他毫無反應地任球落地,她詫異。

  「……沒事,剛才閃神一下。」是意外,是他一時大意,第一球就讓她,接下來他要認真了。

  但元可昀不是吹牛,果然有兩下子,殺球兇狠、球路刁鑽,逼得他滿場跑,才打幾輪就飆汗,再打幾輪,不得不承認,她比他強。

  可那又如何?他是男人,她有技巧,他有體力,他不會輸,怎會輸給她?

  他握緊球拍,全神貫注在飛翔的小羽毛球,跟客戶談生意也沒這麼認真。他忘記他的床,忘記她體態動人,對她修長漂亮的肢體視而不見,他一心一意,只想要贏——

  但,第一局,他還是輸了。

  元可昀打得很盡興,他是個很強的對手,她打出不少高難度的球,都很難接,他毅力驚人,硬是救到球,這更激發她的鬥志,出手更快更狠,跟他打球,真有趣!

  但慢慢地,她感覺到不對勁。剛開始他還會跟她閒聊鬥嘴,後來,他不說話了。他原本神色輕鬆,現在變得嚴肅,他蹙眉盯著球的表情,像她老媽盯著股市看盤,錙銖必較……

  她忽然警覺,不妙、完了——她在幹麼?痛宰她喜歡的男人?

  她的老毛病又犯了,碰到擅長的,就盡情展現,不知收斂,多少男人受她挫折,喪失男性尊嚴,對她有好感的因此退卻,和她交往的要求分手,不全都因為她不懂給男人做面子?

  她手上力道馬上緩了。賽制是三戰兩勝,至少不要連贏兩局,因此第二局,他贏了。

  「好!」贏的瞬間,他歡呼,喜悅得像贏得世界冠軍。

  她訕訕地握著球拍。看這情形,第三局她最好也輸掉,可是內心又隱隱不服,幹麼女人非得刻意裝弱?男人在哪方面表現得比她強,她會衷心佩服,怎麼男人就是見不得女人比他們厲害?

  真要裝柔弱也不是裝不出來,可是裝了一次就得裝第二次,不斷隱藏真實的自我,留下的只是偽造的面目,假的自己怎麼談得出真實的感情?

  她就是她,真的愛她,就要接受她原本的樣子……

  可是,當他再度發出勝利的歡呼,她才驚覺,第三局自己也放水了,球賽是他贏了。

  喻以鈞笑容滿面走向她,伸手揉亂她被汗水濕透的短髮。「你怎麼越打越沒勁,結果輸給我了?」

  「我累了嘛,下午實驗室忙翻了。」她勉強一笑。算了,看他開心,她也高興,不過是一場球,何必想這麼多?

  他愛憐地摟摟她。「真可憐。走吧,上樓去,我煮好吃的喂你。」

  ***

  喻以鈞住十五樓,上百坪的豪宅請了鐘點傭人定時打掃,窗明幾淨,木地板光可鑒人。因為家中有小孩,設計室內時考慮安全性,擺設多半柔軟、低矮,為了兒子,他很捨得砸錢。

  他把主浴室讓給元可昀,自己到客房的浴室洗澡,穿著浴袍出來便鑽進廚房做料理,準備喂飽心愛的女人。

  他煮了一鍋水,打開冰箱,取出預先準備好的食材,調製醬料,剛把麵條下鍋,元可昀洗好澡出來了。

  「你的浴缸好大,我在裏面遊了十趟蝶式才起來。」

  「你不是累壞了?還有體力遊蝶式?」看她濕著頭髮,穿著T恤和短褲走動的模樣,和他的屋子很協調,他很滿意。

  她嘿嘿一笑。「沒看過這麼大的浴缸,太興奮了嘛。」

  他用湯匙沾點醬料,送到她嘴邊。「嘗嘗看味道。」

  她含了湯匙一口,抿著嘴辨味,舔了舔唇。「嗯,滿好吃——」下半句子被他吞了去。他捉住她下巴,深深吻她,吻得她差點喘不過氣。

  他學她舔舔唇。「嗯,真的滿好吃。」

  哪里聽不出他所謂的「好吃」是指她,她戳戳他嘴唇。「不准吃太多,不然等我走了,你只能吃這種‘便宜貨’,會很難過。」

  說他嘴唇是便宜貨?他哈哈笑,繼續做菜。

  她打量他乾淨整齊的廚房,各種的鍋子杓子整齊排列,鋼琴烤漆面的冰箱上貼著幾張照片,她端詳,照片都是他和一個小男孩的合照,是他兒子吧?

  看到小孩,她頭皮發麻。

  男孩眉目俊秀,每張照片裏都在歡笑著,是個挺可愛的孩子,看起來似乎很好相處。唉,問題是哪個小孩不是天使面孔,惡魔行為?

  進屋以來都沒看到他兒子,她問:「你兒子呢?」

  「去我爸那邊住幾天。」他忙著洗水果。「剛才你要不是沒體力了,我不會贏。你比我強。」

  「是嗎?我倒覺得你比我厲害。」喔喔,地雷話題,趕快閃開。

  「不,你比我強。」他語氣肯定。「假如你狀況好,我會被慘電。」

  「喔……可能吧。」

  「不是可能,是絕對會。」他玩味地看著她忽然不自在的表情。「你怎麼講話突然變得像小老鼠一樣?是因為輸給我,不高興嗎?」

  「哪有?我才怕你輸了不高興……」

  喻以鈞眉一挑,聽出話中蹊蹺。「原來你是故意輸給我?為什麼要這樣?我不喜歡。」

  「那不然要怎樣?你們男人很難搞耶,我贏了,你們心裏有疙瘩,讓你們贏,你還要管我是不是放水,反正你贏啦,問這麼多幹麼?」男人啊男人,她真搞不懂。

  「我不在意勝負,但也不喜歡對手作弊或放水,平常生活已經夠累了,放鬆的遊戲還要作假,這樣有什麼意思?」他表情嚴肅。「為什麼要這樣做?」

  看吧,他果然不高興了。「因為……從小我媽就說,女孩子不要強出頭,要留給男人表現的機會,如果你什麼都會,男人就會覺得你不需要他們。所以,我想,輸給你可能比較好……」

  「有些男人比較大男人,的確會這樣,但我不是。」他走過去,握住她雙手,認真地望進她眼睛。「我在意的是你開不開心,是你打球時神采飛揚的樣子,不是輸或贏。」

  元可昀搖搖頭。「一開始都說不在乎,等你朋友開始消遣你,你女朋友比你會賺錢,腦袋比你好,學歷比你高,甚至連運動都比你行,你就會受不了,要跟我分手。反正我也不在乎輸贏,給你贏,讓你開心,這樣也很好。」

  他凝視她,在她淡淡語氣裏,聽見灰心的記憶。她不在乎輸贏,她在乎的是身邊男人的心情,看來率性自我的她,在愛情裏,其實很小女人。

  「然後呢?你就永遠壓抑自己的能力,深怕搶我鋒頭,惹我不高興?那你永遠都不會快樂。」他低頭,鼻尖幾乎蹭著她的。「我看得出來,你有一副愛現的靈魂,很囂張,不喜歡隱藏……」

  「我哪有?」她抗議,他笑了。

  「你當然有,我也有,每個人都喜歡盡情表現自己,沒人喜歡裝笨裝弱。一個怕你比他厲害的男人,缺乏自信,你壓抑自己去配合他,讓他愛你,他愛的只是他的想像,不是真實的你,這並不是愛情。真正的愛情應該是……」

  他吻她,低語:「我可以把什麼都輸給你……只要贏得你的心。」

  她聽著,眼眶刺熱,心震悸著。只是這麼簡單?

  「我喜歡你就是你,不需要改變,不需要偽裝,不需要假裝你是另一種人,你只要做你自己,好好愛我,我就很滿足。」

  以前,他對女友要求諸多,要長得美要會打扮要有品味,可是遇上她,那些規則都扔一邊。

  陷入愛情時,才不管什麼擇偶條件、什麼偏好的異性類型,愛情把他心的眼睛打開,她的一點一滴,都是最珍貴的美,他捨不得挑剔,只想珍藏。

  愛情,是不需要條件的純粹,碰上對的人,就完美。

  「只要做我自己,就這樣?」

  「就是這麼簡單。」他篤定。「所以,往後我們打球,你就好好打,不要故意輸給我,其他事情也一樣。比起你比我厲害這一點,你故意輸給我,感覺更傷。」

  她嘿嘿笑。「我只是想讓你高興嘛……」

  「讓我高興的方法很多,你可以考慮別的。」他想了想。「所以你之前也以為我是那種需要貶抑你,來拉高自尊的男人?」

  「噯,我是這樣想過。」她不好意思地承認。「不過,你是總經理,賺的錢比我多,名氣比我大,我只是副教授,你條件比我優很多,我想你應該對我比較滿意,我比較不需要偽裝……」

  「天啊,原來你以為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你不會蓋過我的鋒頭?」他傻眼。「跟你在一起當然是因為喜歡你,愛你啊!」

  他鏗鏘有力的表白震撼她,她呆掉。「喔……喔。」他說愛她耶!她臉頰泛起喜悅甜蜜的紅暈,暈陶陶,昨天喝的高粱,好像正在體內發酵。

  「你真的是大學副教授嗎?真的是智商很高的天才嗎?」他嘖嘖搖頭。「笨透了,哪有人這樣談感情的?」

  「好啦,這方面我是很笨。」人生中第一次被說笨,竟然覺得好快樂,她情願這樣笨,在懂她的男人面前笨,很放鬆,什麼也不必想,當個被愛的女人,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不管拿博士學位,當副教授,或是寫多少揚名國際的論文,她最想要的就只是這麼簡單,卻一直掌握不住的愛情,或許,她真的很笨……

  原來,在真正的愛情裏,可以自在做自己,不必掛麵具,很純淨、很真實,這樣的愛情能活生生地呼吸,很溫暖。她凝視他,他還原了愛情的真面目,帶來源源不絕的幸福感,把她淹沒。

  她想,她終於找到想要攜手一生的男人,幸好沒錯過這次相親……

  「你以前遇到的男人都太爛了,害你有偏差想法,不要緊,我給你糾正過來——」他還在嘮叨,唇上忽地一暖,被她親吻。

  「謝謝。」她呐呐微笑,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只好用吻表達。

  他哼了聲。「這麼小兒科的一個吻,算什麼感謝?」

  「不然要怎樣?」她好笑,他眼中迫不及待的光芒太明顯,猜得出他想做什麼。

  「至少要這樣……」他拉她入懷,將她抵在冰箱前,吻住她。

  她軟綿綿地任他親吻,雙手攀附他肩頭。身體剛激烈運動過,熱燙的皮膚帶著沐浴後的濕氣擁抱、貼緊,衣服很快亂了,他結實的腿滑入她雙腿間,強硬的身體欺壓她的柔軟,體溫蒸騰,滲出淡淡情欲氣息。

  他的吻從她的唇移往臉頰,吮住她耳垂,她呼吸變得短促。置身在冰涼的鏡面冰箱與他溫熱的身體之間,太刺激,她幾乎酥軟。他的手不規矩了,滑入她衣下,握住她腰後,她敏感低喘,禁不住地拱身,柔軟前胸抵住他強健胸膛,他的浴袍敞開,赤裸肌膚底下,心跳劇烈……

  他忽然定住,呼吸變得異常沉重。「你衣服底下……」

  「剛才流好多汗,都濕透了,又沒帶換穿的……」她想抽身,他不放手。

  他蹙眉,想克制,但忍不住,也不想忍,他渴望她又熱又軟的嬌軀,渴望得身體疼痛。他凝視她,欲望令他眼眸幽深魅惑,他沙啞低喃:「我想和你做ai……」

  他講得露骨,但她不討厭,愛的人說這兩個字,令她震顫悸動,意亂情迷。她攀住他,低語:「帶我上床。」

  他低下頭,再給她一記綿長深吻,抱起她,走向房間。

  ***

  預定的晚餐,變成一場激烈纏綿。

  房裏,燈沒開,月光透窗,空調沉默運轉,兩人靜靜躺著,曬過太陽的被單溫柔擁抱兩人,一起曬銀白月光。

  現在元可昀真的耗盡體力了,昏昏欲睡,她趴在枕頭裏,眼眸半閉,任背後的赤裸男人把玩她發絲。

  喻以鈞擁著她,大手佔有地環住她的腰,鼻端蹭著她發絲,他的左腿在她雙腿間,她柔軟腳丫踩在他腳掌上,他不想動,就這麼躺著,用他的身體靜靜感受她的每一寸。這麼安靜依偎,就有種純粹的甜蜜,像浸在暖暖的蜂蜜裏,滿足地慵懶著。

  她左後肩有個紅唇刺青,在無瑕肌膚上非常醒目,他輕輕親吻它。「這刺青什麼時候刺上去的?」

  「跟我最好的朋友湛心倫一起去刺的。她的刺在鎖骨下麵。」

  「刺一樣的圖案?」

  「嗯哼。」

  「你們感情這麼好啊?」好得有點古怪。

  「嗯,其實我們兩個很相愛,但是不見容於社會,只好各自相親,其實我不愛你,我愛的是心倫……」

  他笑了,才不信。這時覺得有點餓,他問:「餓嗎?」

  「餓啊,可是我沒力氣下床……」只想昏睡。

  「冰箱裏有優格,要不要吃?」

  她點頭,他下床,走向角落的冰箱。

  她掀開眼皮瞧他,他身材真好,身高腿長,皮膚是均勻好看的淡褐色,不知怎麼曬的?他裸體走動很自在,每一束肌肉隨步伐伸展或拉緊,褪去文明衣裝的他,富有野性原始的魅力,像一頭強悍優雅的雄性生物,在自己的領土漫步,性感得很過分。

  喻以鈞開冰箱,拿了一杯優格,回頭發現她在看他,眼光很不矜持,他揚眉。「在看什麼?」

  「看你呀。」元可昀明眸不客氣地睜得更大,把他看光光。「你說過我可以做我自己,不用假裝,所以我愛看你就看,不行嗎?」

  「行,隨便你愛怎麼看。」他很大方,還很故意地放慢腳步,踱回床邊。「你剛才沒看夠嗎?」

  「剛才哪有時間看……」

  他低笑,其實他也是,急切地想佔有她,貪婪的熱情強烈得讓他陌生,簡直是失控……光是回想,身體又熱了。

  他回到床上,挖了一匙優格,送到她口邊。

  她懶懶張嘴,讓他餵食,冰冷酸甜的優格讓她縮了下。「好冰。」

  「吃慢點。等等我去煮面。」他細心地將每匙分量控制在剛好一口,慢慢喂她,喜歡她懶貓似的模樣。兩人分食一杯優格,月光勻勻地亮著他們光裸的皮膚,亮在他們交會的微笑視線裏。

  她吃了幾口,凝視著他,喜歡這樣躺著,懶在床上,賴著他,給他照顧,嘴裏吃著他親手喂的優格,心好豐盈,像要滿溢的飽脹,仿佛什麼都能抵禦,什麼都不怕。

  或許這可稱之為愛的力量吧?連想起他兒子,頭皮也沒那麼麻了。

  也許,她可以試著和他兒子相處看看,為了他,她願意試著去跟最排斥的生物相處。

  「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小孩嗎?」

  他搖頭,頗感興趣。「你沒說過。」

  「從小我幾乎沒和同齡的孩子玩過,我在資優班念書,班上都是年紀比我大的同學,他們不跟我玩。下課之後,我到操場去,想找同年紀的同學玩,他們也不理我,大概覺得長得很矮小卻跳級的我是怪胎吧?有的甚至會欺負我,有一次有人把我推到學校的魚池裏,害我差點把池子裏的金魚吞下去。」

  「喔。」他皺起臉。「真可怕。」

  「總之,我心裏就留下陰影了,覺得這種年齡的小孩很恐怖,長大之後是不怕了,但還是不知道怎麼跟他們相處,一看到就覺得討厭,唯一交到跟我同年的朋友就是心倫。」

  「可憐的小女孩可昀。」他親吻她額頭。「你應該在小時候就認識我,我不挑玩伴的,尤其喜歡和小女生玩。」

  「原來你從小就是個色鬼。」她哈哈笑。「幸好你只有一個兒子,我應該能應付得了,改天可以跟他見個面。」

  「喔……這倒不急。」

  「是嗎?」他的反應沒她預期的高興,她開玩笑道:「該不會你被我相親時說我沒母愛嚇到了吧?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畢竟我沒和小孩子長期相處過,但我至少不會欺負他,你放心。」

  「我相信你不會欺負小孩,不過,也不必這麼急著見面。」

  「為什麼?」怎麼了?他不高興就算了,甚至顯得為難……

  「老實說我兒子很頑皮,我們先交往一陣子,我再找機會讓你們見面。」唉,怎樣說服兒子接納她是個大問題,想到就頭痛。

  「他怎樣頑皮?」

  「他……對於跟我交往的女人,都很排斥。」

  「他想霸佔你?」她推測小男孩的心態。響怕你娶了新媽媽就不疼他?」

  「都不是。他認為我跟他母親是他的親生父母,應該在一起,他很愛他母親,所以我要不就是單身,要不就只能和他母親複合,不准另外交女友,否則他就不高興。」他尷尬地補充。「當然,那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我不可能跟外遇的前妻複合。」

  跟楊柔倩說的一樣……她有點不安。「他不高興會怎麼做?破壞你跟你女友是不是?」

  「他是有過一些不好的行為,就是比較孩子氣一點,耍任性。都怪我把他寵壞了。」事實上兒子的行為非常糟糕,但是怕兒子在她心中留下壞印象,他不敢明說。「我們別談這個好嗎?你不是餓了?我先去煮面——」

  她不理會他轉移話題的意圖。「總而言之,你很疼兒子,而且,你曾經因為兒子反對,跟女友們分手。所以要是他討厭我,你也會把我甩了。照他的態度看來,他討厭我的機率是百分之兩百。」

  「當然不會,你跟她們不同——」

  「哪里不同?一樣是你的女友,一樣不是他的親生母親,我的地位跟你的前女友們怎麼不同?」

  所以楊柔倩說的全是真的,在他心中,兒子第一,為了兒子,女人可拋棄,他是好父親、好情人,但不能當好丈夫。

  他親口承認的和楊柔倩說的,力道不同,像親手在她胸口放了一塊大石,梗住她的呼吸,梗住她的思緒。

  他的做法沒什麼不對,七歲的孩子,父母離異,只有父親可依靠,他當然得顧慮孩子的感覺,但是,當那個被拋棄的女人是自己,這一切就變得很可惡。她什麼都沒做,死刑已經判下,出局已成定局。

  「可昀,先別談這些,好嗎?」喻以鈞很懊惱,柔聲道:「我保證不會因為兒子的幾句話就跟你分手,我不會讓他干涉我們。」

  就算他會,也不會在這時候承認,他不是傻瓜。

  她沒聽進去,瞪住天花板。月光照不到屋角,形成了一方陰暗,她忽然覺得他們的關係就像這面天花板,愉快明朗地過了這幾天,現在,進行到這個幽暗角落,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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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43:18
第七章

  「……其實,今天你前妻來學校找我。」

  喻以鈞聞言驚愕不已。「她找你做什麼?你怎麼都沒提?」

  「也沒什麼大不了,她就是講這些,警告我你會為了兒子跟我分手,我沒當真,以為她是在嚇我,沒想到,都是真的。」

  楊柔倩怎麼查到他們在交往?如何查出她的身分?他一時無暇細想。「你別理她,我們之間的事不需要她的意見。」

  「當然。」但要不是楊柔倩提起,她不會知道他們之間埋著這麼大的地雷。

  既然他兒子是關鍵,就從他兒子下手,由她主動釋出善意讓那孩子接受她,這是目前看來最好的辦法。

  「我想,我還是找時間,先跟你兒子見個面,打聲招呼。」

  「……我不贊成。」

  「為什麼?」

  「這幾天我試著跟他溝通,暗示他我可能跟你在一起,他的反應跟以前一樣,很反對。我覺得現在不是你們見面的好時機。」他很清楚兒子的頑固,她看來也不是很有耐性,兩人見面恐怕是一場災難。

  至少等他跟兒子再溝通一陣子,也等他和她再熟悉一點,屆時即使兩人處不來,他也比較能順著兩人的個性去調解。他們倆對他都很重要,他不想匆促進行,把事情搞砸。

  「說不定他見了我,意外地很喜歡我。」

  「不可能。」

  他斬釘截鐵的語氣讓元可昀不太舒服。「你說服不了他,又不要我試著和他相處,難道要這樣拖著,等問題自己解決嗎?」而且這麼一來,好像應了楊柔倩那些冷言冷語,他怕她見兒子,讓戀情提早終結,怕她也終結在他兒子手上。

  她不喜歡這樣,仿佛一切都在那女人的算計中,她絕不順著那女人的意思。

  「可昀……」他歎氣,柔聲道:「我兒子夠讓我頭痛了,你別逼我好嗎?我們才交往幾天,實在不必急著處理這個。」

  「我懂了……」她語氣冷靜,心頭冒火。「你覺得我們還不必考慮長遠的問題,因為才交往兩、三天,感情還沒好到你願意把我介紹給你家人,對不對?」

  「我沒那個意思。長遠的問題當然要考慮,但不必急著現在就——」

  「原來我跟你的家人見面算太急,但是你想跟我上床就跟我上床,一點都不急,是這樣嗎?」

  她嘲諷的口氣讓他臉色沉下,話語不經思索就脫口而出。「對,我是想跟你上床,反正你也想要,不是嗎?」

  她僵住,像挨了一耳光,心房寒透,也痛極了。

  他為時已晚地發現自己說了什麼混帳話,懊惱地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意思——」

  「對,我也想跟你上床,所以我們就上床了,你沒說錯什麼,是我沒搞清楚狀況。我想,想跟你睡的女人多得是,下次你找她們,做完之後,她不會搞不懂自己的立場,跟你提出這些無聊要求!」她氣得全身發抖,翻過身背對他,怕自己忍不住跳起來揍他。

  什麼叫做反正她也想要,他難道不懂她為什麼願意?!難道他以為她隨便就跟男人睡?!這混帳、豬頭、白癡!

  元可昀恨恨瞪著窗,心好痛,眼眶也刺痛。她在做什麼啊?把自己搞得這麼廉價,她真蠢!才交往幾天,因為愛他,因為他想要,她想也沒想就願意滿足他,結果,他對她沒那麼重視,不願她見他兒子,還說得好像她是個隨便的女人,她難堪,好心酸……

  「可昀……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真的沒那個意思,真的對不起。」喻以鈞很懊悔,想掐死自己。他在胡說什麼?原本是怕事情難處理,一再阻止,現在弄得更不可收拾。

  她沒反應,冷冷背對他。她在哭嗎?很生氣嗎?

  他慌了,妥協了,好吧,想見兒子就讓她見吧,只要能讓她安心。「既然你這麼想見我兒子,好,我馬上安排時間——」

  卻見她倏地坐起,拾起衣物穿上。

  「我要回去了。」元可昀竭力維持聲音冷淡,現在她不想看他,也不想跟他說話。

  「你聽到我剛講的嗎?」他拉住她。「你知道我是一時說錯話,對吧?」

  「我聽到了。」

  她表情一點都不像聽進去了,喻以鈞非常不安。「那你不生氣了?」

  她不說話,寒著臉,穿好衣物,拿起背包。

  「我送你回去。」他跟著下床,套上褲子。

  「不必了,我知道路。」

  他堅持。「讓我送你——」

  忽然,客廳裏傳來聲響,他一愣。女傭不會在這時候來,兒子也不在,會是誰?只有父親和兒子有大門鑰匙……

  見元可昀已經走到門邊,他一個箭步沖上去擋住,握住門把。

  「等等。」他拉開房門,從門縫窺見兒子和父親在客廳裏。

  「爺爺,你等我喔,我去拿玩具——」喻迦佑啪啪啪地跑過客廳,忽然發現父親房門開了,他停步,沖著門後人影笑。

  「爸爸,我還以為你不在家——」驀地,他發現父親背後還有個人,是個女人!在他房裏!喻迦佑瞪大眼。「爸爸,那是誰?」

  要命,偏偏在這時候遇到。喻以鈞無奈。「呃,她是我——」

  「朋友。」元可昀推開房門走出來,小男孩表情充滿敵意,顯然很不歡迎她,彼此彼此,她也一肚子火。

  喻迦佑瞪著這個臉很臭的短髮阿姨。可惡,老爸竟然趁他不在家,帶阿姨回來!他大聲道:「你是我爸爸新的女朋友嗎?是不是他講過的那個科學家?不管你是誰,我爸爸只愛我媽媽,根本不喜歡你,也不會娶你!你趕快走!我討厭你!」

  跟她預期的臺詞差不多。元可昀冷冷道:「我這就要走了。以後也不會再來了。晚安。」不希望她見兒子是吧?她馬上就走人,一眼也不多看,全都照他意思。

  她向客廳裏的老人點個頭,往大門走。

  「可昀,等等,讓我送你——」喻以鈞追到大門邊,她正好甩上大門,他及時煞車,否則鼻子可能會被門板撞斷。

  他連忙後退,也有點火了,是怎樣?就說了他一時口誤,也道歉了,有必要這麼決絕嗎?連讓他送也不肯,他也是有脾氣的,走就走,隨她高興怎樣好了!

  喻迦佑還在他背後嚷:「爸爸,怎麼可以偷偷把阿姨帶回來?!你明明答應我不跟阿姨約會,你太過分了!」

  他回頭。「你跑回家幹麼?不是要在爺爺那邊多住幾天嗎?」

  「我……我想玩我的PS3,回來拿。」喻迦佑瑟縮了下。以往不管他罵哭罵走多少阿姨,爸爸頂多板起臉數落他,可是爸爸現在臉色好難看,口氣好嚴厲,他從沒為哪個阿姨對他這麼凶……他騙他,還敢凶他!

  他更大聲咆回去:「你說清楚!為什麼帶阿姨回來?!臭爸爸,你都騙我,一直都騙我,我生氣了!」邊說邊跺腳,跺得地板砰砰晌。

  「拿了你的玩具就跟爺爺回去。」沒心情理兒子,他這邊沒公車可搭,時間不早了,他不放心她搭計程車,抓起車鑰匙。「爸,佑佑拜託你了,我送她回家。」

  「阿鈞……」靜觀所有事件,從頭到尾沒發表意見的喻老爸,很嚴肅地開口了。

  「嗯?」他剛推開大門,心不在焉,望著外頭電梯燈號往下跳。她走得真快……

  喻老爸緩緩道:「你只穿著四角褲。」

  咦?喻以鈞低頭一看,不但只穿四角褲,而且沒穿鞋,糗爆了!

  他奔回房套上長褲,轉身沖出大門,搭電梯下樓,追趕伊人。

  ***

  元可昀下樓後,立刻攔到一部計程車,上車報出地址。她坐在後座,雙手抱胸,冷著臉,瞪著街景。

  一輩子沒這麼可恥過,好像她硬要巴住他似的,那句「反正你也想要」,在她腦中嗡嗡響,一想到就氣得發抖。

  想想以前,自己沒什麼朋友,所以交了男友總是百依百順,為了讓男友高興,常常忽略自己感覺,隱藏真正想法去遷就對方,最後呢?被嫌黏人,被嫌沒主見,把她的配合當作理所當然,人總是這樣,太容易到手的就不珍惜……

  夠了,到此為止!

  她要堅強,從現在開始,要更愛自己,把男人丟旁邊!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做「她不想要」!

  她降下車窗,夜風吹上她熱辣辣的臉,吹散她的氣惱,她漸漸冷靜。

  其實他也沒說錯,才交往幾天,她何必急著見他兒子?

  只是,一想到楊柔倩那副「你鐵定也過不了我們兒子那關」的得意表情,她就是不甘心,不想處於被動,想做點什麼,結果鬧得不歡而散。

  他是怎麼想的?明知兒子拒絕母親以外的女人,還跟她交往,莫非決定及時享樂,既然註定沒有結果,風花雪月一段,留個美好記憶,也就夠了?

  她不想及時享樂,她想結婚,他也知道她很認真看待他們的關係,但假如前方是斷崖,她不會繼續往前走,假如跟他沒有未來,還要浪費時間在他身上嗎?還是趕緊分手,尋覓下一個可能的結婚物件嗎?

  這是最聰明的做法。把結婚當成實驗,他攜帶了兒子這個無法控制的變數,必須退出這實驗,只要將所有不合條件的男人都剔除,最後留下的男人,就是她完美的另一半,她真聰明啊……

  真的聰明,怎會在車窗玻璃裏,看見自己淚光盈盈?

  她喃喃道:「根本笨死了……」

  怪自己愛得太快,投入太多,才幾天的感情,要切斷,就已覺得痛。問題不在她也不是他,而是他兒子,這個她無力改變的變數,如果因此和他分開,她實在不甘心……

  元可昀歎口氣,抹抹臉。她需要冷靜,好好想清楚,但在她想清楚之前……最好和他保持距離。

  ***

  喻以鈞沒追上元可昀,只好回家。到了家,想打電話給她,轉念一想,或許該讓彼此冷靜一下,於是又把電話掛回去。

  喻迦佑決定不去爺爺家了,留在家裏監視老爸。他盤腿坐在沙發上,嚴肅道:「爸爸,我以後再也不相信你了,你信用破產——」

  「我沒心情跟你講。不早了,早點去睡。」他進自己房間,關上門,把錯愕的兒子留在客廳。

  他坐在床上,枕頭歪一邊,毯子堆成一團,床單縐亂,他輕撫幾分鐘前她躺過的位置,溫度早就散去,涼了……他不懂,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她為什麼突然想見他兒子,她想要什麼?他的承諾嗎?

  不是沒遇過急著想見他兒子、急著想問鼎喻太太位置的女人,他有的是方法應付,哄女人是他天生的才能,他也能哄她打消念頭,可是他做不到——面對她,他無法說假話,只能實話實說,而且說得很不漂亮。他本意是好的,表現出來的卻很糟糕。

  想堅持自己沒做錯,但她離去時心寒的眼神,好像再也不想見到他,害他慌亂。見鬼了,一向是女人怕他提分手,幾時換他怕被甩掉?不,他才不慌,他只是……只是……

  喻以鈞煩躁地扒亂頭髮。反正他屈服了,答應她和兒子見面,她和佑佑已經打過照面,他算履行了他的諾言,如果她不滿意,他可以安排他們正式再見一次。

  他讓步,說錯的話也道了歉,都做到這樣了,她沒什麼可氣了吧?或許她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他估計大約是一夜和一個上午,差不多下午,她應該就會主動找他了,只是小口角嘛,他不認為她是那種小心眼愛計較的女人。

  隔天一早到辦公室,他讓秘書訂花送去她實驗室,然後投入工作。跟她吵架,他心情不好,但他不會讓私事影響情緒,至少他以為他不會……

  「這也叫咖啡嗎?」

  辦公室裏,秘書第三次端上咖啡,喻以鈞第三次只喝了一口,眉頭就皺得像自己剛喝下汽油。「太甜了。換一杯。」

  「是。」秘書乖乖收走咖啡。奇怪,總經理平常都喝這牌的三合一咖啡,也沒聽他嫌過哪里不好,怎麼今天嫌太苦嫌太澀又嫌太甜,量產的咖啡包哪來這麼多詭異變化?

  等秘書離開,喻以鈞把注意力放回藝廊的企劃書上。「我覺得這幾個點子都不好,幫‘棋美’做廣告,他們訴求的方向是老少成宜沒錯,但是直接拍一家人去逛藝廊,太簡單了。請明星代言更奇怪,這些人平常跑趴,哪有空接觸藝術?一點說服力都沒有。未來場景這個更不用提,太跳tone,跟藝廊連接不起來……這些構想都不是你的水準,你是怎麼回事?」

  沐亞杉默默喝茶。他才想問他怎麼回事!好友把他親自捉刀的構想批得體無完膚,而且批評的論點毫無專業,這不是平日的喻以鈞,太反常了。

  「怎麼不說話?‘棋美’是年度大案子,你提出的這些構想都不行,還這麼悠哉喝茶?」秘書又戰戰兢兢地端咖啡進來,喻以鈞喝了一口,又是眉頭皺起。「太——」

  「別泡咖啡了。」沐亞杉打斷他,對秘書交代。「我們有事要談,十五分鐘內任何人不准打擾我們。」

  得救了!秘書趕快告退,端走咖啡。

  「幹麼不讓我喝咖啡?又有什麼事要談?」喻以鈞不爽,被好友一副深思研究他的表情看得很不舒服。

  「你現在需要的不是咖啡,是甜食。甜食可以幫你緩和情緒。」沐亞杉不被激怒,打開他的專用冰箱,取出燒布丁。他嗜吃甜食,冰箱裏隨時備有點心。

  「我需要緩和什麼情緒——」警覺自己聲調高亢,他馬上噤聲。

  沐亞杉瞧著好友,緩緩道:「機車、龜毛和挑剔一向是我的專利,這種難搞的上司,公司裏有我一個就夠,連你也這樣的話,員工都要看精神科了。所以,說吧……是不是和你的副教授吵架了?」很難想像有什麼事能讓隨和的好友這麼失常,只能推論是感情問題了。

  被那雙犀利的眼眸盯著,很難隱瞞,喻以鈞含蓄承認。「是有點不愉快。」

  不出所料,沐亞杉揚起興味淺笑。「看來,副教授沒寄炸彈給你,倒是把你改造成炸彈了。」炸得公司人仰馬翻。「為了什麼吵架?」

  「她想見佑佑,我覺得交往沒多久,這件事不急,結果就吵起來了。我想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吵過也就算了,何況她昨天也見到佑佑了……」

  「佑佑對她的反應如何?」

  「老樣子,很排斥。我在想,她突然想見佑佑,可能跟我前妻去找她有關……」

  沐亞杉聞言,眉頭挑得老高。「你前妻找她做什麼?」

  「她跟她說佑佑趕跑我很多女友,說我會為了兒子跟她分手,就這樣,沒什麼。」

  「什麼叫做沒什麼?這很嚴重好嗎?你前妻去跟她示威,你兒子又當面給她難看,她一定是沒安全感,覺得跟你在一起不樂觀。」

  「跟她在一起的是我,她為什麼要相信柔倩的話?我跟她說別理柔倩,我們之間歸我們之間,她也答應了,為什麼還不相信我?」

  「那佑佑呢?你也能不理佑佑的反對?」

  「當然。」回答得這麼順口,喻以鈞自己也意外。「佑佑比較麻煩,我需要多花點時間說服他,所以不想他們太早見面。我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

  「她知道嗎?你親口告訴過她嗎?」

  「……我只告訴她,她不必急著跟佑佑見面。」

  沐亞杉歎氣。「你太粗心了,這種時候話沒講清楚,她聽起來都可能有別的意思,加上你曾經為了兒子甩掉一大票女人,她可能以為你根本不想經營長久的關係。現在還來得及,快去跟她解釋清楚,就沒事了。」

  「可是,我傳了五則簡訊給她,她都沒回,她好像不想理我。」所以他才會心情惡劣,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再傳簡訊過去?

  「簡訊不行,就打電話,要是她不接電話,你就直接去找她。」

  「萬一惹她更生氣呢?」

  「惹她生氣總比坐在這裏胡思亂想好吧?一個能讓你決心去做說服兒子這種不可能的任務的女人,你挨她罵幾句能把問題解決的話,不是很值得嗎?」

  他說得有理,好吧,打電話去,可是……

  「奇怪,為什麼我要聽你這個幾百年沒交女朋友的人跟我開釋這些?」而且分析精闢,句句都很有道理,但他才是對女人經驗豐富的那個,不是嗎?

  沐亞杉拿銀匙挖燒布丁,姿態之優雅如貴族品嘗下午茶。「因為局外人看得比較清楚,當事人只會急得失去理智,對我的企劃書發飆。你趕快去把問題解決,不然我工作不必做了,很難跟你溝通。」

  「好啦,對不起,我不該遷怒你和其他人,我錯了,對不起。」喻以鈞很糗。「喂,都沒看你跟哪個女人約會,你是打算單身一輩子嗎?」好友的感情狀況是一團迷霧,連他也窺不見半點蛛絲馬跡。

  「我現在對工作比較有興趣。」

  「其實我很懷疑,你抱著筆記型電腦就有高潮,所以不需要女人,對不對?」不知該說是工作狂的悲哀還是「便利」,嘖嘖。

  沐亞杉抿唇,俊美臉龐露出迷人微笑。「那你該慶倖,我抱自己的筆電就有高潮,不需要抱你的。」

  喻以鈞做個敬謝不敏的表情。「不好意思,我只愛女人,你離我的筆電遠一點。」

  「快去打電話吧!」他帶著點心離開辦公室,細心地留給好友私人空間。

  不浪費時間,喻以鈞拿來電話,先撥去元可昀的研究室,沒人接,他改打去實驗室,響了幾聲就被接起。

  「喂?找誰?」

  他立刻認出她的聲音,心臟狂跳。「可昀……是我。」

  「喔。怎麼了?」她語氣平靜,似乎情緒已經平復。

  「我傳簡訊給你,怎麼都沒回?」

  「我有收到,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想晚點再回你。」

  原來如此,幸好他打電話了,否則一個人悶頭亂想會悶到內傷。他柔聲問:「可昀,你還生我的氣嗎?」

  「……沒有啊。」

  他敏感地察覺,她頓了一下才回答,可能還是有點不高興吧?「昨天真的很抱歉,我沒想到你會想見我兒子,太突然,我有點反應不過來,講的話沒經過思考,態度也不好,讓你很難過,真的很對不起——」

  「算了,我也是突然想到就講出來,還很頑固地堅持,一直逼你,沒考慮你的處境,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她真善解人意。他很欣慰。「都過去了,別放在心上吧。還有那句話,我不想再復述一遍,它實在很傷人,我不是那種下流的意思……」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我抱你是因為我愛你,你知道吧?」

  「……我知道。」

  他能感覺到她在電話那頭嘴角微揚,很好,雨過天青了。「那我們晚上見面嗎?一起吃飯?」他迫不及待想見她。

  「恐怕沒辦法,我們實驗室晚上約好聚餐了。」

  「喔,那明晚呢?」

  「我要陪我媽跟一位長輩吃飯。」

  他不死心。「後天晚上呢?」

  「後天晚上我沒事,但是……」她遲疑了下,才一口氣說出來。「我不想跟你出門,也不想跟你見面。」

  「為什麼?」喻以鈞很錯愕。

  「我想了很多關於我們之間的事,我覺得,我們發展得太快了,需要給彼此一點空間……至少我很需要空間。」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還在生氣?」不然怎麼講這種像要分手的話?

  「不,我沒生氣,只是覺得我們分開一下比較好。」

  「你要分手?」他問,聽見自己驚慌的心跳聲。

  元可昀暫時沉默。這幾秒鐘的沉默,在他聽來有一生那麼漫長。「不是,我只是不想那麼頻繁地見面,老是和你在一起的話,我會有錯覺,好像我們感情很好——」

  他暴躁地反問:「感情好有什麼不對?」

  「因為感情好,我會胡思亂想,自以為有權利對你提出無理要求,像昨天那樣,不顧你的處境,讓你為難。你說的很對,我想見你兒子是太心急了,應該考慮後果,例如,要是你兒子怎樣都不肯接納我,你要怎麼辦?」

  「我就說要安排你們見面了——」

  「假如他反對到底,甚至說你要是跟我在一起,他就要離家出走,你要怎麼辦?」

  他咬牙,一股氣憋在胸膛裏。「我懂了,你想聽我保證不管我兒子怎樣討厭你,我都不放棄你,你想要的是這樣吧?」

  「不,不是。」她嗓音冷靜得飄忽。「我只是想不出來,遇到那種情況我要怎麼辦?要是跟你不會有結果,我們還應該繼續嗎?」

  這些話怎麼聽都像是勒索他的保證。「那我現在就跟你求婚,可以了吧?這樣你滿意了吧?我現在就向你求婚,你願意嫁給我嗎——」

  「不,我沒要你跟我求婚啊!」元可昀很驚訝。「我不要你求婚或保證什麼,我知道這問題很尖銳,不管你怎麼抉擇,都很為難,我不是要讓你為難……」

  「那不然你到底要什麼?」他快失去耐性。

  「我要想一想——等等。」有人到她身邊,說了什麼,她回答幾句,才道:「我要先忙了,要幫學生看實驗資料。就這樣,我們先各自冷靜幾天,改天再聊——」

  「等一下——」

  嘟嘟嘟,她掛斷了。

  喻以鈞握著話筒,很錯愕。這是什麼情況?

  先是他道歉,她接受,氣氛和諧,然後情況的變化他完全追不上,她說他們發展太快,應該分開一段時間,他以為她還是介意他兒子,想要他的承諾,但他求婚,她又不接受——

  他竟然求婚了!

  剛才是一時情急,沖口而出,但是,說出口以後的感覺不壞。他喜歡有她陪伴的感覺,他想天天見到她,他去相親原本就有結婚的打算,物件是她的話,他願意。

  結果……她竟然拒絕!

  他很挫敗,挫敗得莫名其妙,她不要分手,也不想見面,害怕他們沒有結果,但也不要結婚,那她到底要什麼?

  他一頭霧水,人生中第一次這麼沒信心,拿她沒辦法,也摸不透她心思,她沒有離他遠去,卻抓不住。她還不完全屬於他,卻掌握他的情緒,他身不由己地隨她起舞,這樣的感覺很焦急、很不安穩,心頭的空虛只有她能撫平。

  他沒了工作的心情,拚命回想剛才的對話是哪里出了錯?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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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43:45
第八章

  元可昀看過學生的資料,指出幾個要調整的地方,學生便回去做實驗,而她坐在桌後發呆。

  他竟然……求婚了。

  真奇怪,她這麼想結婚,又怕與他沒有結果,但他開口求婚,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拒絕?

  他似乎被逼急了,拿她沒轍,講不過她,大概直覺想到「結婚」能解決她丟出的所有問題。

  唉,怪可憐的……她忍不住笑了。見過大風大浪的總經理大人,竟然慌慌張張、衝動地開口求婚,她覺得好笑,心窩又有一絲甜,他很在乎她吧?愛得不夠的話,是不會想和對方廝守一輩子的,即便只是一時衝動……

  但她拒絕是正確的,他們之間真的發展太快,像坐在遊樂場的咖啡杯,快樂地旋了太多圈,兩人都暈了,都需要冷靜。

  尤其是她,既怕與他沒結果,又拒絕他的求婚,那她究竟想要怎樣?被他這麼一鬧,她完全想不透了……唉。

  又有學生來找她問實驗,她專心與學生討論,暫時把私事丟一邊,一直忙到傍晚,才和幾位助教與研究生前往「晶」。聚餐是一位助教邀請的,她剛失戀,心情壞,想到夜店放鬆一下。

  這群整天做實驗的學生訂了開放式包廂,癱在軟沙發裏,飲著調酒,數落失戀助教前男友的不是,一邊聊系上的八卦。

  酒喝完了,元可昀主動去幫大家拿酒,剛走到吧台前,身後有人喚她。

  「老師?」

  她回頭,是小胡。她訝異道:「你怎麼也來了?」

  「跟同學來玩的。你呢?」

  「我們的尤助教失戀,陪她來喝酒散心。」她指指角落包廂的一群人。

  小胡注視她。「老師,你真的有男朋友了?」

  「嗯哼。」她微笑點頭。「就算沒有,我跟你也不可能,感謝你的錯愛,你還是死心,找個學妹去愛吧!」

  「不要,我還是喜歡你。」小胡不死心。「我幾年後就畢業了,到那時候我們就沒有師生關係了,照樣可以追你。」

  「幾年後我還單身的話再說吧。」小胡長相也算俊俏,但與喻以鈞相比,明顯稚氣得多,缺少那種成熟的男性魅力。

  一想到他,她嘴角浮起淺笑。後來他沒再打電話來,是乖乖聽話,留給她冷靜的空間?還是氣壞了,不想跟她講話?

  身邊都是成雙成對的男女,她忽然覺得孤單,有點想他。

  「你男朋友是那個‘雙盟’的總經理吧?我看雜誌寫的,他私生活很亂耶,這種男人太不可靠了,你要想清楚——」忽然有人擠過來,差點將小胡擠離元可昀身邊,他不高興。「擠什麼啊?沒看到這邊有人嗎?」

  「是你在這邊擋路,叫什麼叫?」對方是個上班族模樣的男人,一身酒臭,顯然已經喝多了,伸手推了小胡一把。

  「我在這邊跟朋友說話,是你擠過來——」

  「別理他,他喝醉了。」元可昀拉住小胡,示意他別和對方起衝突。

  「喲,帶著正妹就了不起,說話大聲啊?」上班族怪叫。「我最看不起你們這種穿名牌的草莓族,還不是靠家裏的錢把妹上夜店!」

  小胡怒目瞪著對方,元可昀拉住他。「走啦,別理他,我們過去尤助教那邊坐——」她硬是拖開小胡,才走了兩步,背後突然砰一響,有人驚叫。

  她回頭,看見那個上班族男子手裏拿著破裂的酒瓶,酒瓶上有血跡,小胡後腦鮮血狂湧,倒了下去。

  眼見對方舉起酒瓶還要敲,她沖過去撞對方,男人被她撞得倒退,撞上吧台,他怒吼著舉高酒瓶,朝她砸下。

  她本能地舉高手臂護住頭臉,手臂一陣劇痛,她踉蹌摔倒,見小胡在地上掙扎,她將他拉過來,四周女人尖叫,男人大吼,她用身體護住他,怕他再受傷害。

  夜店的保全人員迅速過來處理,制伏喝醉的男子,隨即報警、叫救護車。

  跟元可昀同來的助教和研究生們也沖過來,扶起她和小胡。

  「老師,你受傷了!」尤助教指著她滲血的左臂驚叫。

  元可昀按住傷口,忍痛搖頭。「我沒事,先幫小胡止血,他被敲到頭……」

  保全人員拿來急救箱,幾個有護理背景的客人熱心地過來幫忙,幾分鐘後,救護車趕到,將他們送醫。

  ***

  當救護車嗚嗚地閃著紅光飛馳過車道時,剛結束應酬的喻以鈞坐在車裏,正在等紅燈。他心不在焉地望著救護車駛過,想著後車廂裏新買的遙控飛機。

  兒子想要遙控飛機很久了,他一直沒答應,兒子知道他和元可昀交往後,就和他冷戰,帶一架遙控飛機回家,也許能讓兒子開心一點。

  回到家,他下廚做宵夜,煮了兒子愛吃的馬鈴薯泥。

  喻迦佑卻不吃,坐在餐桌前,不看面前豐盛的食物,轉頭望黑漆漆的窗。

  他假裝沒看到兒子擺臭臉,柔聲問:「怎麼不吃?」

  「沒胃口。」

  「怎麼沒胃口?你不是最愛吃馬鈴薯泥?不然你想吃什麼,爸爸再去煮。」

  「什麼都一樣,都沒胃口。」喻迦佑幽幽歎氣。「我快要有個壞心後母了,她會虐待我,以後我都沒飯吃了,唉,想到我就好難過,吃不下。」

  「……」喻以鈞很無言,很想掐死那些編出壞心後母角色的作者,也許更該掐死念那些故事給兒子聽的自己。「你想太多了,壞心後母只是故事而已。來,快吃,爸爸還買了你最想要的東西,你猜是什麼?」

  「沒興趣。」

  「是遙控飛機,你一直想要的。」

  「用遙控飛機收買我也沒用,我還是不喜歡那個阿姨。」

  「那是爸爸早就答應買給你的,不算收買。」唉,真後悔把兒子生得這麼精明,很難拐。

  喻迦佑大聲道:「我不喜歡那個阿姨!」

  「可是我很喜歡她,你別這麼排斥她,等你跟她熟了就知道,她其實很有趣。」

  「我才不要跟她熟!」

  「佑佑,你不能再這樣了。」不想再放任兒子的任性了,喻以鈞表情嚴肅。「以前你年紀小,很多事情即使跟你解釋,你也不懂,所以你不喜歡哪個阿姨,爸爸就不跟她來往,怕你會難過。但現在你不是小孩了,聽得懂道理,你有什麼想法,說出來,我們來溝通,不可以再大吵大鬧或是耍脾氣。說看看,你為什麼這麼排斥這個阿姨?」

  喻迦佑瞪著父親,慘,不妙,爸爸這次好像很認真。

  「我只要媽媽。」

  「我說過好多次了,爸爸和媽媽沒辦法在一起,但只要你想見她,隨時都可以,媽媽只是沒和我們一起住,但她永遠都是你媽媽,而且還多個阿姨陪你,這樣不好嗎?」

  「我不喜歡那個阿姨。」

  「你不喜歡她什麼?你都還沒和她相處過,為什麼不喜歡她?」

  「因為……她不是我媽媽。」喻迦佑滿腹委屈。「你、媽媽和我,我們才是一家人,我不要別人進來我們家。」

  「你知道嗎?爸爸媽媽原本也不是一家人,我們在各自的家庭成長,然後結婚,共組家庭,才生下你,家永遠是家,但是成員會改變,可能減少,也可能增加。」

  他走到兒子身邊,愛憐地摸摸兒子的頭。「爸爸永遠跟你在一起,這個家永遠都是我們的家,但你也要為了爸爸,試著去接受別人,好不好——」

  突然晌起的門鈴聲打斷他的話。誰在這時候來?

  他去開門,門外赫然是楊柔倩。「你來做什麼?」

  「剛好有空,來看看你們父子倆,我還買了蛋糕來。」楊柔倩笑吟吟,提高手裏的蛋糕。

  「媽媽!」喻迦佑奔上前,撲進母親懷裏,宛如得到救星。

  楊柔倩來不及閃避,被兒子緊緊抱住,臉上的笑不由得有點僵硬。「佑佑來,蛋糕給你。」她將蛋糕盒給兒子,順勢將黏在身上的討厭小鬼推開,心疼啊,第一次穿的Gucci套裝都留下兒子的手印了。

  「媽媽我跟你說,爸爸他……」喻迦佑馬上跟母親告狀。

  喻以鈞不動聲色。就算母子同一陣線,他也不會讓步。

  不料楊柔倩的反應出乎父子倆意料之外。「爸爸說的沒錯啊,他和媽媽離婚這麼久,媽媽都交過好幾個男朋友了,你總不能永遠不讓他交女友,讓他一直孤孤單單吧?」

  喻以鈞錯愕。她竟然會站在他這邊?

  喻迦佑瞠目結舌。「媽媽,爸爸要拋棄你耶,你怎麼可以贊成他跟別的阿姨在一起?!」媽媽總說她很想念爸爸和他,很想回來這個家,為什麼反過來同意爸爸?

  「他早就拋棄我了。你都這麼大了,爸爸要是還愛我,早就讓我回來。我覺得我也該死心了,有你這幾年這麼護著媽媽就夠了,媽媽很高興。」楊柔倩故作親匿地摟摟兒子。

  「可是……我只喜歡媽媽,我不要阿姨當我媽媽……」連母親自己都放棄了,眼看事情越來越難挽回,喻迦佑很失望,又不得不接受事實。

  「當然,我才是你媽媽,爸爸的女朋友,喊她阿姨就好了。小傻瓜,爸爸是因為很愛你,才容忍你耍脾氣到今天,哪天要是他愛阿姨多過你,你這樣吵,惹他生氣,說不定他為了阿姨,就不要你了。」

  「我不會拋棄佑佑。」喻以鈞瞪楊柔倩,警告她別對兒子亂說話。

  「好,是我說錯,你是好爸爸,最疼佑佑了。」楊柔倩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輕拍兒子臉蛋。「你看,爸爸這麼愛你,你也應該為了他,努力接受他喜歡的人,不是嗎?」

  喻迦佑非常不情願,愁眉苦臉,但不再反駁,算是默許了。

  「不然媽媽陪你去跟那位阿姨見面好了,媽媽幫你評鑒她好不好,要是她對你不好,媽媽就不准爸爸把她娶回來欺負你。」

  「真的嗎?」聽母親願意當他後盾,喻迦佑小臉一亮,很振奮。

  「當然是真的。你先去廚房幫我們切蛋糕,媽媽跟爸爸談一下,好不好?」

  兒子一走開,不等楊柔倩開口,喻以鈞皺眉道:「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剛才不是講得很清楚了?不過剛才為了哄佑佑,話當然照他想聽的說,其實我是想幫你勸他接受元小姐。他比較聽我的話,你說服不了他,也許我可以。」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不信她沒有什麼不良居心。

  楊柔倩綻露美美的無辜笑靨。「我想看你幸福,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前兩天你才去找可昀,對她說了一些不太友善的話,現在突然這麼好心要幫忙……你真的是想幫忙嗎?」

  「她馬上就跟你告狀了啊?」楊柔倩嬌笑。「她弄錯我的意思了,我是想提醒她,佑佑不太好相處,希望她有所準備,不要到時候被佑佑氣哭了。」

  「感謝你的好意,我會先跟佑佑溝通好,這方面不必你操心。」

  「你幹麼防心這麼重?我是真的好意幫忙。」楊柔倩歎氣。「以前我總是想,我們之間有孩子,你也許還會再接受我,但是,等得越久,希望越渺茫,我的青春也等不下去了。最近有個男人對我很好,是認真的,他跟我求婚,我有點心動,既然我們無緣,祝福彼此也不壞,不是嗎?

  她語氣誠懇,讓喻以鈞半信半疑。「既然是這樣,我當然會祝福你。」

  「那天我語氣要是不好,惹你的元副教授不高興,替我道個歉,我不是那種意思。」

  「她個性很爽朗,我想應該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的。」

  「你很喜歡她嗎?」

  「不只是很喜歡……也很愛她。」他不好意思道:「其實我這兩天跟她吵架,而且一時衝動跟她求婚,雖然她沒答應。」

  「你脾氣不錯,竟然會跟她吵架,看來她個性挺嗆的。」聽到「求婚」,美眸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妒意。「不過,你確定她能跟佑佑處得來嗎?」

  「應該可以,但一定會有很多衝突,她跟佑佑都不是好脾氣的人……」

  楊柔倩熱心建議。「不如就照我剛說的約出來見面,佑佑就算再不喜歡對方,有我在場,也不會太放肆,我還可以幫忙勸他接受元小姐。」

  「你以前總是嫌佑佑很煩,為什麼願意做這些事?」他想不透,她心態怎麼忽然轉變?

  「佑佑總是我的孩子,我就快另組家庭了,也想親眼鑒定將來可能陪伴他的是個好女人。就當我是突然良心發現吧!」

  聽來很合理,兒子的確比較聽母親的話,有她在場比較制得住兒子,喻以鈞同意了。「好吧,我找個時間約可昀。」

  「我很期待跟元小姐正式見面。」也很期待看那女人被兒子整得落荒而逃……楊柔倩垂下視線,藏起不懷好意的眼神。

  有男人追求她是真,其餘都是謊話;她才不想看他們安安穩穩地交往,那女人上回給她的難堪,她還沒忘記呢!

  原本她還在猶豫要不要報這個小仇,一聽前夫向那女人求婚,她便火了。當年她逼婚多次,他總是用事業還在衝刺、不適合成家當拒絕的藉口,要不是她懷孕,也許他們根本不會結婚,那女人做了什麼,輕輕易易就讓他開口求婚?他們甚至交往不到半個月,荒謬!

  兒子不可能就這麼乖乖接受父親的新女友,見面那天她只需要小小煽動一下,兒子自然會代勞,替她整那女人。

  她好期待,她跟那女人二度交手的那一天快點到來……哼!

  ***

  元可昀坐在急診室裏,左臂的傷縫了五針,小胡卻昏迷不醒。那一下敲得不輕。

  幸好母親去親戚家了,她不想驚動母親,等警方做完筆錄,她打電話給好友湛心倫,請她來醫院陪她。

  「不好意思,你在趕稿,還拜託你過來……」

  湛心倫搖頭。「不要說這種話,換成我出事,你也會馬上來陪我。你的傷怎麼樣?」

  「縫幾針而已,倒是我學生……」元可昀憂慮地看著昏迷的小胡。「醫生說可能有腦震盪,不知道腦部有沒有其他傷害。」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你要回家了嗎?」

  元可昀搖頭。「他家人還沒來,我要陪他。」

  「好,那要不要吃點什麼或喝點什麼,我去買——」

  忽然,一陣咆哮打斷湛心倫的話。

  「我兒子在哪里?!」一個西裝筆挺、頭髮花白的中年人,氣勢洶洶地闖進急診室。

  一見病床上的小胡,中年人變了臉色。「阿維,你怎麼變成這樣?」

  醫師過去解釋狀況,胡父一聽說兒子在夜店被打傷,可能有腦震盪,怒道:「我兒子平常很乖,怎麼會去那種地方?打傷我兒子的人在哪里?」

  「胡先生,打傷小胡的人已經被帶去警局,現在應該在做筆錄。」元可昀暗暗吃驚,她曾在電視上看過這男人,小胡從來沒提過家中事,沒想到他父親竟是市議員。

  胡父打量她。「你是誰?」

  「我是他學校的老師——」

  一旁尤助教插嘴。「小胡被人打傷的時候,倒在地上,要不是我們元老師護住他,他說不定還會再被多打幾下。」

  「你也在場?你帶學生上夜店?」

  「不是我帶小胡去的,我們各自跟朋友約——」

  「總之你上夜店。你這是什麼老師,大學教授竟然上夜店?國家付你們薪水是讓你帶學生去夜店玩的嗎?既然去了那種複雜的場所,為什麼你沒有保護學生,讓我兒子被打成這樣?」胡父聲音越來越大,好像愛子受傷全是元可昀的錯。

  「胡先生,我很抱歉,小胡是很優秀的學生,他傷成這樣我也很難過——」

  「你們學校是怎麼回事?前不久鬧出師生戀,現在是教授帶學生上夜店,我送兒子去念書,你們卻這樣亂七八糟,這是名校應該有的樣子嗎?」

  這口氣,仿佛她是整起事件的罪魁禍首,元可昀忍住氣。「胡先生,我們去的夜店是‘晶’,小胡說那是他表姊開的店,你不知道嗎?」

  胡父眉頭豎起。「我是知道,那又怎樣?你是想把責任推給我嗎?」

  「不,我只想就事論事。他課業的表現很好,我認為我們學校已經盡到教學的責任,但學生下課後的行為,校方實在沒辦法面面俱到,這一點請你見諒。」

  「我兒子現在不省人事躺在床上,你不但指責我管教不當,還叫我見諒?!」胡父滿面怒火。「看來你們學校的老師有很嚴重的問題,我明天馬上動用一切關係,徹底清查你們學校!」

  尤助教和其他研究生倒抽口氣,元可昀卻淡淡道:「我想校方會很願意配合調查的。我還要送其他學生回去,先走了。」

  一群人走開,一名研究生氣憤道:「老師,那又不是你的錯!小胡是自己去‘晶’的,又不是跟我們一起,誰知道他今晚會去那裏?這件事怎樣也怪不到你頭上啊!」眾人義憤填膺地附和。

  元可昀搖頭。「算了,胡先生擔心兒子,難免講氣話。時間不早了,你們都回去吧,到家之後傳個簡訊給我,讓我知道你們都平安到家了。」

  待學生們各自散去,元可昀站在急診室外。慘白的日光燈下,蚊蚋飛舞,一陣疲倦感兇猛地襲來,她忽然想起那晚又大又圓的月,那純潔的銀白色月光……不知道那晚帶她上山的男人,現在在做什麼?

  湛心倫輕道:「那位胡先生問政風格很犀利,為了達到他想要的結果,可以把白的說成黑的,這次事情牽涉到他兒子,恐怕——」

  「很難善了。」元可昀替她接完,聳聳肩。「怕什麼?我也不是好惹的。」只有她一人也不怕,就怕牽連整個化工系,這情況看來很難避免……唉,不想了,明天的事,明天再煩惱。

  她伸個懶腰。「我餓了,走吧,去吃面,我請客——」

  ***

  吃完面,已近午夜,當元可昀返家,疲憊地躺上床時,喻以鈞剛送走前妻。

  他把兒子安置上床,回到自己房裏,躺在床上。他和前妻討論之後,決定約在她的餐廳聚餐。她很有誠意,說一切細節都給元小姐決定,敲定之後通知她一聲即可。

  他很感動,沒想到前妻會敞開心胸接受元可昀。至於元可昀,他相信她也能與他前妻和平相處,畢竟她是如此落落大方的可愛女人,兒子只要不胡鬧,是個活潑可愛的孩子,應該不會引起元可昀的心理障礙。

  一切都很順利,他迫不及待要告訴她這件事,這晚,他作夢都在笑。

  隔天醒來,喻以鈞神清氣爽,心情超好,看兒子悶悶不樂,大概還是不能釋懷吧?他想逗兒子高興。「你很期待跟元阿姨見面吧?」

  「沒有。」喻迦佑無精打采地吃早餐。

  「我知道你很期待,以後你可以去參觀元阿姨的實驗室,那裏有很多儀器,她會教你做實驗,說不定你可以動手操作那些儀器——」

  「我才不期待。」父親描述的情景讓喻迦佑很心動,可是,他還是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媽媽沒放棄爸爸,唉。

  「我知道你很期待,只是不好意思說。」他掐掐兒子小臉。

  喻迦佑嫌惡地避開。「我不期待!不想去!你不要捏我的臉啦!」

  他笑了。「好好,我知道你一點都不期待,你整天擺臭臉,臉不酸嗎?我幫你捏一捏,捏散點……」

  送兒子上學後,喻以鈞前往公司,進辦公室時,沐亞杉見他一副輕鬆自在,還吹著口哨,不可思議。

  「你怎麼還這麼悠哉?」

  「因為我今天心情很好。」

  「出那種事,你心情還很好?」

  「出什麼事?」

  「你沒看新聞嗎?」沐亞杉把今早的報紙丟給好友。「自己看吧!」

  喻以鈞接過報紙,報上巨大標題寫著「議員之子夜店挨打」,報導敍述昨天深夜,市議員的兒子在夜店被人打傷,議員指出,愛子是被學校副教授帶去夜店玩,議員強烈質疑城市治安,與此位元化工系副教授是否適任教職。

  看到「化工系副教授」,喻以鈞已感覺不妙,報導之下果然出現一則報導,記者追查這位元副教授身分,查出她曾在前幾天登上《Q-Time》封面,那幀惹禍的相親照片又被登上去。記者拿她的奇裝異服做文章,暗指她沒有為人師表應有的行為……報導中全是猜測性的負面字眼,看得他心頭一把火。

  沐亞杉道:「出這麼嚴重的事,你一點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可昀沒跟我說。」他連她的一通電話也沒接到,為什麼她不向他求助?

  他撥她的電話,她關了手機,研究室也無人接聽。

  「我去她學校一趟。」

  「這時候去不太好吧?現在記者一定守在她學校外,他們肯定也想採訪你,你這一去,剛好自投羅網——」

  「她現在需要我。」她沒說,但他知道,她需要陪伴。

  「那就去吧。」沐亞杉拋給他一串鑰匙。「開我的車去,記者可能認得你的車。」

  喻以鈞立刻開車到她學校。他先在校外轉一圈,發現記者都聚集在前門,校方拒絕讓記者進入,各出入口都有校警看守,他想了下,將車停在校外,翻牆進入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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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3-16 00:44:15
第九章

  元可昀一夜沒睡好,一進學校,就被系主任找去。

  系主任辦公室裏,元可昀默默坐著,代表校務委員會的盧教授繃著臉,剛和校長談完話的系主任來回踱步,氣壓很低。

  系主任歎氣。「我早上一看到新聞,早飯就吃不下了。校長問我,副教授怎麼會帶學生上夜店?我跟他解釋,這是教師私人時間的行為,沒做錯什麼,就不應該被干涉。但是對大眾來說,他們看到的就是從事教職的老師和學生上夜店,讓學生受傷……可昀,你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嗎?」

  「我明白。要怎麼處分我都接受,我沒怨言。」元可昀早有心理準備,是她要去的,怪得了誰?

  「我派人去過醫院,胡同學已經醒了,他跟他父親解釋了整件事,胡議員答應不再向你追究。我跟校長建議,上夜店確實不恰當,但其他部分,你沒有做錯什麼,只給予記過處分,校長也同意。現在是媒體在炒作,等新聞熱度退了,一切就會平息,你只要撐過這段時間就好。」

  元可昀錯愕。「就這樣嗎?」還以為會有更嚴重的處罰……

  「校務委員會不同意。」盧教授嚴肅道:「化工系接二連三出事,嚴重影響校譽,稍後委員會要召開會議討論對元老師的處置,不會只有記過這麼簡單。」

  系主任不悅。「校長都說沒事了,校務委員會有什麼意見?」

  「元老師的不當行為不只一次,應該認真檢討。很多學生家長打電話來,學校受到很大的壓力,媒體又重提之前的師生戀——」

  「師生戀和元老師有什麼關係?她又不是當事人!」

  「她之前還被刊上八卦雜誌,也影響我們學校的形象。總之,對元老師的處置還要討論。」

  「沒什麼可討論,我們化工系出事,由我負責,我說只要記過就好,就是這樣!盧老師,你也是我們化工系同仁,難道非要為難我?」

  「我只是轉述校務委員會的決定,這決定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

  元可昀趕緊插口。「老師,我很感謝你幫我這麼多,校務委員會要怎麼處置,畢竟是我自己做錯事,我都沒意見。」

  系主任搖頭。「不合理的處罰我不能接受——」電話響了,他接聽,說了幾句便掛斷。「校長找我過去談,這邊先散會。可昀,你回研究室或實驗室待著,沒事不要出來,記者要是打電話給你,什麼也別講。」

  離開系主任辦公室,元可昀心情複雜。能不受罰當然最好,可是看恩師為她忙得焦頭爛額,她很有罪惡感,她寧願受罰,心裏比較舒坦……

  她不經意轉頭,只見盧教授尾隨著她。

  「我陪你走回研究室,以免遇到記者。」一改剛才的凜然,盧教授臉上微笑和氣得令人噁心。

  「其實我在委員會幫你講了不少好話,你是個好老師,應該給你一次機會,他們也都聽進去了,對你的處罰不會太重。」

  「那還真是謝謝你。能不能請教一下,委員會最重打算給我什麼處罰?」

  「有人主張開除你的教職,不過你放心,被我全力擋下了。唉,我很辛苦才說服他們呢!」

  「謝謝你……幫我這麼多忙。」

  「一句謝謝就夠了嗎?」

  那副嘴臉,好像當她是籠裏的兔子,無處逃,仰賴他搭救。「不然呢?」

  「你知道我一直很欣賞你,我看你這兩天心情也不好,不如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剛好我老婆孩子都不在家……」言下之意很明顯。

  「吃過飯之後呢?是不是順便上床?」

  盧教授沖著她笑,不說話,那無恥的笑,讓她瞬間雞皮疙瘩爬滿身,還爬進骨髓裏,感覺快要吐了。可笑!她才不會受威脅——

  眼角忽然瞥見後頭一道人影,她詫異。「以鈞?」他跟著他們多久了?

  喻以鈞一言不發,面色鐵青,揪住盧教授就是結結實實的一拳,打得對方摔倒在地。

  他忍住補踩一腳的衝動,對地上的老教授咆哮:「你他媽的敢碰我的女人,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聽見沒有?!」

  元可昀錯愕。「以鈞,你……你做什麼?」

  盧教授狼狽爬起,驚惶地跑了,不敢回頭看一眼。

  「我才要問你,你做什麼?!他暗示要你跟他上床,你聽不出來嗎?!」喻以鈞氣炸了,要不是他趕來,誰知道她會被這老男人如何吃豆腐?

  「我知道啊,他暗示我好多次了。」

  好多次?!他差點沒氣暈。「你就這樣讓他威脅還無所謂?!」

  「不然怎樣?像你這樣揍他嗎?我會保護自己啊,又不是第一天應付這種事。」她望向盧教授跑走的方向。「他年紀那麼大了,你那拳那麼重,萬一把他打得怎樣,他告你傷害怎麼辦?幹麼這麼衝動,不值得啊……」

  他無言,剛才打聽到她被找去系主任辦公室,他趕過來,跟在她和那老頭背後,聽那老頭子越講越不像話,氣憤之下忍不住揍人,她的反應卻是他多管閒事?

  他冷下聲音。「告就告,我認識的律師多得可以組奧運代表團,怕什麼?」

  生氣了喔?她柔聲問:「你怎麼會來?」

  「我怎麼能不來?發生這麼大的事,你竟然沒告訴我,還是我早上進辦公室聽同事提起才知道。」

  「因為我以為可以自己處理啊,沒想到會鬧上新聞……」瞧他臉色乖戾陰森,發絲亂了,領帶歪一邊,呼吸沉重,顯然氣得厲害,氣她對他隱瞞,氣他沒有在她身邊,保護她。

  她很感動,她想,她永遠都會記得,他在一大早沖進她學校,為她趕走討厭鬼……此刻她眼中的他,儀容不整,卻英俊如神。

  她伸手,理順他的發絲,調整他的領帶,輕道:「我很高興你來了……」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瞬間教他怒火灰飛煙滅,本來還想訓她幾句,但她投入他懷裏,一瞬間,他忘了所有訓人的臺詞,除了環抱住她的本能反應,他只能粗啞地擠出一句:「昨天怎樣?」

  他們在無人的花圃邊坐下,她描述昨晚經過,還有校方可能對她做出的處置。「總之,最少也要記過。」

  「所以那老頭是校務委員會的,想趁這機會威脅你。」喻以鈞嘀咕:「我那拳太輕了。」

  「別看他那樣,其實他是材料科學的權威,發表過很多精彩的論文,就是人好色了點。」想到盧教授落荒而逃的模樣,她忍不住好笑。「以後我跟他在學校裏遇到會很尷尬,每次看到他就想到他被你痛打的樣子。」

  「那很好啊,最好他尷尬到不敢再出現在你面前。除了被記過,學校還會怎樣罰你?」

  「嚴重點可能被開除嘍。到時就失業了……」

  「沒關係,我養你。」

  「是喔?」她笑著,扁扁嘴。「我又不一定想給你養。」瞧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是啊,你很帥氣地拒絕我的求婚,大概也不屑我養你。不過你可以假裝很需要我,讓我表現一下我的英雄氣概。」可憐啊,剛才想表現,被她批成衝動的呆子,自尊心極需補強。

  「你不必表現啊!」她微笑。「你已經是我的英雄。」

  他望進她美麗的黑色眼眸,她眸底映著他臉龐,他看見自己癡迷的眼神,感覺心臟因她這句話而劇跳、而融化,他救不回自己淪陷的心,註定栽在她手上了。

  然後,他講起昨晚前妻的提議,她聽了很驚訝。

  「是她主動提議的?」想起楊柔倩驕傲自負的模樣,很難想像她會願意釋出善意。不過,也許是她想錯她了。

  「是啊,她考慮得很周到,在她餐廳的話,她比較好控制場面,時間隨便你選。」

  「你兒子真的肯好好跟我吃頓飯?」那晚小男孩對她叫囂的模樣,她記憶猶新。

  「他母親講一句話,抵得過我一百句,他母親都親自要求他了,他會聽話的。這幾天我會再跟他溝通,保證到時候不會讓你難堪。」

  「可是……我會怕。」她愁眉苦臉,小孩是她的罩門,唉。

  「不怕色狼的你,竟然怕小孩?」他揶揄,攬住她,吻吻她額頭。「別怕,我會陪著你。」

  是啊,逃避也不是辦法,早晚要認識的,她歎口氣。「好啦,等我回去翻行事曆,找一天一起吃飯。」

  ***

  接下來數日,媒體對元可昀緊追不捨,干擾她教學,她索性跟校方請假,將課全部暫停,待在家裏利用網路出作業給學生。

  這些天,她在家放大假,喻以鈞每天中午都來陪她吃午餐,下班帶晚餐來給她,然後回家陪兒子。他要了元可昀的msn帳號,讓她與兒子透過msn聊天,再配合他的強力洗腦,小傢伙對元可昀的排斥漸漸減少,元可昀對小孩的恐懼也緩和多了。

  在化工系主任的斡旋下,校務委員會最終被說服,只對元可昀做出記過的懲處,同時有政客爆發外遇醜聞,媒體終於漸漸淡忘她。

  元可昀選定週末與楊柔倩母子聚餐,當天,喻以鈞傍晚下班,到元家接女友。

  他和元母打過招呼,上樓到元可昀房間,一進門就見女友一向整齊的單人床上丟滿衣服,他的女友站在穿衣鏡前,拿衣服比來比去,嘴裏碎碎念。湛心倫在一旁忍著笑,見他進來,對他揮揮手。

  「配這個藍色好像怪怪的,不好看。」元可昀扔了襯衫,另抽一件荷葉邊的。「你覺得這個粉紅色怎樣?好像太嫩了,我這年紀不適合了……」

  喻以鈞插口:「不會啊,你還是很年輕,穿粉色很好看。」

  元可昀轉過身。瞧見她難得穿上長裙,身形修長窈窕,他捂胸驚呼:「喔天哪,這位氣質美女是誰?我那個只穿牛仔褲的女朋友去哪里了?」

  「少三八了!」元可昀笑了,拿衣服丟他。「要去餐廳吃飯,當然要穿正式一點。」

  「既然你男友來了,讓他給你意見,我先走了。」湛心倫識相地退場。

  喻以鈞撿起她丟來的粉色荷葉邊上衣,走過去。「穿這件吧,配你的裙子剛好。」

  「真的嗎?」

  「相信我的眼光,這件好看。」他站在她背後,大手滑入她T恤下,握住她柔軟腰身。

  她拍開他手。「做什麼?」

  「幫你換衣服。」

  「不行,你才不會好好幫我換衣服,前天早上你也說要幫我換衣服,結果害我上課差點遲到。」前一晚他留下過夜,以為纏綿一晚夠滿足他,結果一大早的又……

  他低笑。「今天不會那樣了,我知道今晚對你很重要,不會害你遲到。」他撩起她T恤下擺,拉高T恤脫掉,她上身只餘一件鵝黃色的胸衣。

  和他親熱過好幾次,在他面前一絲不掛不會不自在,此刻她卻忍不住環抱住自己,或許是鏡中的他眸光太炙熱,害她呼吸困難,皮膚發燙。

  「你剛洗過澡?」他嗅聞她肩頸,肌膚還浮著一層溫暖水氣,柔嫩誘人。

  她點頭,他的呼吸熱著她皮膚,令她膝蓋發軟。

  他為她穿上粉色上衣,扣上扣子,一雙大手在她胸前噯味地逗留特別久,她兩頰泛紅,幾乎站不住,總覺得他故意碰到她敏感的腰側。

  「好了……看吧,這件配長裙果然很好看。」他環住她的腰,輕啃她耳垂。「長裙很方便,我可以忍耐上衣不好脫……」

  「我就知道你在想那些!」她白他一眼,他大笑。

  她化個淡妝,打扮完畢,兩人離開元家,喻以鈞駕車前往前妻的義式餐廳,準時抵達。

  令兩人意外的是,餐廳平日生意就好,今晚更是爆滿,場地裝飾了許多彩帶、氣球和鮮花,在場的幾乎全是俊男美女,還有人手持攝影機拍攝。

  喻以鈞挽著元可昀往私人包廂走,忽然有人喚他。

  「喻先生!」一名穿亮片連身短裙的美豔女子沖過來,當場來個熱情的大擁抱。「人家好想你喔!你怎麼都不回人家電話——」

  元可昀愣住,眼光不由得被女子低胸的風景吸引,那溝……真深哪!

  喻以鈞扯開巴在身上的女人,表情尷尬。「Saya,好久不見。可昀,這位是我朋友Saya。」不得不介紹兩個女人認識。「saya,她是我女友,元可昀。」倒楣,怎麼在這時候碰到舊情人?

  「咦?你有女朋友了喔?」saya難掩失望。

  「交往一陣子了。我們和人有約,先走了——」他趕快拉著元可昀走人,好不容易穿越人群,進入私人包廂。

  包廂裏,喻迦佑早就到了,他下課後先去爺爺家,再由老人家送到餐廳,父親與元可昀進入包廂時,他正在和母親聊天,講述他在學校發生的趣事。

  楊柔倩無聊得快睡著,一見兩人進來,精神一振,笑吟吟地起身迎接。「歡迎歡迎,我還在想你們會不會被前面的熱鬧嚇一跳,不敢進來呢!」

  喻以鈞拉開椅子,讓元可昀坐下,才問:「前面是怎麼回事?」

  「經紀公司的老大生日,包下我的餐廳慶生,他旗下的模特兒和藝人都來了。以前跟你約會過的幾位小姐也到了,saya也在。」楊柔倩幸災樂禍,時間是元可昀自己挑的,跟她無關,她本來精心設計了別的場景給她下馬威,這個意外的慶生會效果反而更好。

  幹麼提這個?喻以鈞不悅。「那都過去了。」

  「她好像不覺得過去了,一來就拉著我問,怎麼最近都找不到你?我說,我是他的下堂妻,他現在跟哪個女人在一起,哪會跟我報備?其實問我這問題的不止她,我都快被你這些舊情人煩死了——啊,元老師,你別介意,以鈞從前是很風流,不過跟你交往之後挺專情的——」

  「你說夠了沒?」喻以鈞惱火,偷看元可昀,伊人面帶微笑,但冷酷的眼神很殺,很不妙……

  「下次有人再問,你可以給她我的電話,以鈞可能跟我在一起。」元可昀取出名片。「這上面的電話都找得到我。喔,其實還有我房間的私人電話,不過那時候可能不方便接電話,號碼就不給了,你能理解吧?」

  楊柔倩臉色微變,兩個女人視線交會,元可昀泰然微笑。想要她表現得像個吃醋的潑婦?省省力氣吧!

  喻迦佑嘟嘴。「我餓了,可不可以點菜了?」

  「當然,剛才在等你爸爸他們來嘛,你想吃什麼?」楊柔倩馬上挨到兒子身邊,母子倆一起看菜單,表演天倫之樂。

  即使和小男孩msn多天,此刻面對面,元可昀還是有點緊張,遞出小禮物。「呃,佑佑,你爸爸說你喜歡這種糖果,我買了一些——」

  「喔。」喻迦佑不太感興趣地瞄了禮物一眼,這位阿姨其實挺有趣,跟她聊天很好玩,他不討厭她,但是……唉,還是媽媽好。

  他願意跟阿姨當好朋友,但還是希望媽媽回家來。

  喻以鈞糾正兒子。「怎麼只說‘喔’,收人家禮物應該說什麼?」

  「‘謝謝’。」喻迦佑收下禮物,大眼閃閃地望著元可昀。「阿姨,你喜歡老鼠嗎?我同學家有養,很可愛喔!我也想養!」他想嚇走她,老鼠這招不錯,八成的阿姨會花容失色。

  楊柔倩皺眉。「餐桌上別講老鼠。」她很怕老鼠。

  「要養可以,你要自己照顧,不可以丟給我。」喻以鈞也不太喜歡老鼠。

  元可昀則道:「老鼠啊,我們實驗室裏養很多,其實挺可愛的。」

  沒關係,他還有絕招!喻迦佑問:「那‘小強’呢?上次我看到新聞,有一位教授花十幾年養蟑螂,你的實驗室也有養嗎?」

  她表情尷尬。「呃……我們實驗室跟他的不一樣,不養蟑螂。」哪天實驗室要養這種恐怖生物,她就辭職不幹。

  「別再講這些害蟲了。」楊柔倩聽不下去了,裝出一臉慈愛,柔聲問兒子:「佑佑,你不是餓了嗎?快來點餐。」

  「喔,好……」阿姨的表情明顯很害怕,就是這招了。

  其實他早上在家裏抓到一隻小強,剛才在爺爺家又抓到一隻,他把它們放在玻璃瓶裏,現在玻璃瓶就在書包裏,而書包就在他腳邊。

  他瞧了元可昀一眼,默念:阿姨,別怪我,要不是你跟我爸爸約會,我也不想欺負你……

  他偷偷伸手進書包,摸到玻璃瓶,拿出來一看。「咦?」

  喻以鈞剛拿起菜單,見兒子拿著空空的玻璃瓶。「那是什麼?」

  元可昀忽覺腳背一陣瘁,低頭一瞧,不由得掐住身邊男人的手臂,驚叫:「有蟑螂!」

  楊柔倩一聽有蟑螂,顧不得形象,立刻跳到椅子上。

  喻以鈞低頭,看見兩隻肥大蟑螂跑過地上,一隻還很囂張地從女友腳背踐踏過去。他揮菜單趕走它,兩隻蟑螂一前一後奔向包廂大門,從門縫底下鑽出去,奔向自由,奔進擠滿模特兒的熱鬧餐廳……

  隔著門,餐廳裏先是一聲尖叫,然後是第二聲,接著是無數聲此起彼落的驚恐尖叫,像一串鞭炮,從餐廳這頭轟轟轟炸到那一頭,間雜易碎物品的破裂聲,顯然有激動的女性拿杯子或盤子砸那兩隻無辜的小生物。

  「鞭炮」在包廂外頭作亂,包廂裏,四人愣愣相對。喻以鈞首先回神,見兒子臉色刷白,他馬上猜到是怎麼回事。

  「佑佑,蟑螂是你帶來的?」

  「我……」喻迦佑快哭了,光聽外頭的尖叫聲,就知道他慘了,嗚。

  楊柔倩傻眼,瞪兒子。「你帶蟑螂來我的餐廳?!」她氣煞,揪住兒子肩頭猛搖撼。「你知道我花多少時間力氣,才把餐廳經營到今天這樣?!你為什麼要害我?!」

  元可昀很錯愕,蟑螂是小男孩帶來的?為什麼?

  喻以鈞過去拉開母子兩人。「只是蟑螂,不必這麼緊張,趕快出去看看狀況,安撫客人就沒事了。」他先走出包廂。

  「都是你教的好兒子!」楊柔倩重重跺腳,罵兒子:「只會胡鬧!惹禍精!難怪我不想要你!」

  喻迦佑被母親罵得一震,忽地哭了,淚水潸潸,眼見母親快步走到包廂門口,跟聞聲趕來的餐廳經理討論狀況,他抹眼淚,啜泣著,走到母親背後。

  元可昀忽然懂了——小男孩帶那噁心的生物來是想嚇她!還以為她和小男生已經培養出一點情誼,結果,他還是這麼排斥她……

  她好失望,看小男孩怯怯拉著母親衣擺。「媽媽,對不起……」

  楊柔倩回頭,狠狠白了兒子一眼。「別煩我!」逕自跟餐廳經理講話。

  也就兩隻蟑螂,不必這麼凶吧?

  看小男孩哭得可憐,元可昀心生憐憫。她走過去,小男孩逕自揪著母親衣角,他哭得凶,肩膀顫抖,臉色怪異,呼吸破碎,似乎喘不過氣,該不會——

  她著急問:「佑佑,你的藥呢?」

  「在爺爺家……」喻迦佑越來越喘,幾乎說不出話。

  她趕緊轉頭尋找,從放餐具的推車上翻出一個紙袋,將袋子揉縐,蓋住小男孩口鼻,催促他呼吸。

  「你知道怎麼做吧?慢慢吸氣,慢慢呼氣……」

  她大概知道處理方式,但沒有實際經驗,幸好喻迦佑自己知道怎麼回事,把紙袋壓在臉上,做深呼吸。

  元可昀替他擦幹佈滿淚痕的小臉,輕輕拍撫他背脊,低聲問:「你帶蟑螂來嚇我,是不是?」

  小男孩口鼻罩著紙袋,不能說話,眼光洩漏了愧色。

  「這招很有效,我真的嚇到了。」她輕笑。「剛才有一隻從我腳背爬過去,媽呀,我全身都毛了,嚇得不敢動……」

  這一幕,清楚落入喻以鈞眼底。他出去看了一下狀況,便走回包廂,只見兒子拉著母親哭,楊柔倩不理會,他正要趕到兒子身邊,然後元可昀過來了,她只看一眼,立刻瞭解他兒子的情況,甚至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狀況,令他詫異。

  他走到元可昀身畔。「你知道怎麼處理氣喘?」

  「你說過佑佑有氣喘,我查過資料,大概知道一些……」她不安。「我做的不對嗎?」

  「很對。」他微笑,拉她入懷。「太對了……讓我更愛你了。」

  楊柔倩交代完經理,回頭就見兩人卿卿我我,她冷下臉。「沒事了,經理會去安撫客人,我們繼續吃飯——」

  「我們不吃了。」喻以鈞宣佈,他將車鑰匙給元可昀。「你和佑佑到車上等我,我馬上過去。」

  不必吃這一頓,元可昀樂得輕鬆,也不多問,牽著喻迦佑離開。

  「你什麼意思?遷怒嗎?」楊柔倩怒瞪前夫。「是你兒子搞砸場面,又不是我!你們不能就這樣走掉——」

  「佑佑不只是‘我兒子’,也是你兒子。」喻以鈞目光冷峻。「你還記得佑佑有氣喘吧?你有發現他剛才氣喘發作嗎?」

  楊柔倩一驚。「有嗎?我沒注意……」

  「你沒發現你的兒子不對勁,可昀卻注意到了。我猜你也不知道,氣喘發作時,手邊要是沒藥,該怎麼辦吧?」

  楊柔倩答不上來,惱羞成怒了。「我是不知道,又怎樣?我剛才忙著跟經理處理兒子闖的禍,你沒看到嗎?」

  「你以為佑佑故意闖禍嗎?你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做?」

  「他不就是調皮搗蛋嗎……」

  「對,你眼裏只有你的餐廳,看不到兒子發病,也不曾體會他的心情。」喻以鈞凝視她。「你變了很多,看著現在的你,我實在想不起來,當初為什麼會愛上你,但無所謂,我不在乎,我想佑佑慢慢也會不在乎,他會明白誰是真正對他好的人。我和他,都是你放棄的,以後別再假裝重視我們的感覺,只會讓我更瞧不起你。」

  說完,留下臉色難看的前妻,他大步走出餐廳,不再回頭。

  ***

  走出餐廳,立在路燈下,喻以鈞扯掉領帶,感覺輕鬆多了。看見元可昀和兒子坐在他車裏,跟他招手,他泛起笑,快步跑過去,鑽進車內。

  「我們就這樣走掉,你前妻不介意嗎?」元可昀只是禮貌性問一聲,不必留下來最好,她才不想回有大蟑螂出沒的餐廳呢。

  喻以鈞搖頭。「她不會介意的。好啦,托佑佑的福,我們不必在這裏吃,所以晚餐要換吃什麼,給他決定。」

  「披薩!我要吃披薩!」後座的喻迦佑大叫,馬上忘了不能跟母親一同晚餐的失望。

  「好,就吃披薩,我們去買大披薩和可樂,然後回家看電視。佑佑,今晚有你喜歡的海綿寶寶,我們一起看。」

  「耶,我要看海綿寶寶!」

  「噯,你們說的是那個長得很像起司的東西嗎?」小男孩要看就算了,他這大男人也一起看?元可昀很傻眼。

  父子倆一起噓她。「那是海綿寶寶,不是起司!」

  「佑佑,今晚你就好好看海綿寶寶,過了今晚,一個月不准看電視,也不准打電動。」喻以鈞發動車子。「因為你抓蟑螂來媽媽的餐廳,要接受處罰。」

  「喔……」披薩帶來的快樂瞬間煙消雲散,喻迦佑哭喪著臉。

  「你也看海綿寶寶喔?」元可昀打量身邊男人,還是很難相信。

  「嗯哼,佑佑愛看,我就陪他看。其實挺有趣的。」喻以鈞摟住她,悄悄道:「你放心,我會儘快把他哄睡,只剩我們獨處,我們別浪費你這身很好脫的衣服……」

  她白他一眼。「我並不是想要那個好嗎?我只是想說——」她眼眸發亮,宣佈:「我比較喜歡看pingu,那只黏土企鵝……」

  他愣住,笑了,捉住她一陣熱吻,後座的兒子噓他們,他把兒子捉過來,照樣猛親一頓,三個人一起大擁抱,一起大笑。

  一起回家去,耍頹廢,窩在沙發,腦子放空,看兒童節目,吃沒營養的垃圾食物,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所有瑣碎的無意義小事,都甜美幸福得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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