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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水]鐵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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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7 23:16:21 |倒序瀏覽 | x 1
鐵窗 作者:秋水

這就是所謂的「孽緣」嗎?
她不過是當個伴娘,也能遇見那個她躲了兩年的男人……
這一定是幻覺!嚇不倒她的~~~
不過那個「幻覺」,卻走上前來,把她「綁」上了車。
慘了,這次她逃不了了,誤上賊車,只能任他宰割了。
好在他只是送她回家,不過……他跟著下車做什麼?還打算住在她家?!
他說家裡停電停水,他要工作不方便,必須「借用」她家。
這個理由怎麼聽,都像是借口,還是很癟腳的那種,
但當律師的他,卻有辦法把老鼠說成大象,把謊言說成事實,
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只好勉為其難讓他借住一晚。
可是,他不但跟進了她家,還跟上了她的床!
他到底想做什麼?!她可沒打算和已分手的男友,再來一場激情的翻滾……
好在他只是安安分分的躺在她身邊,彷彿在他身邊的,不是個女人。
說得也是!當初是她不明不白的離開他,他怎麼可能再對她有什麼慾望?
但他接下來的舉動,嚇得她差點沒放聲尖叫──
他抱住了她!像以前一樣,溫柔的抱著她,給她無比的安全感。
不行!她不能動搖,更不能繼續貪戀他的溫暖。
否則,她的離開,不就全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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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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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7 23:17:26
第一章

    他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不該出席這場喜宴?

    鏡片後的那雙深幽長眸,定定看著前方的大銀幕。

    影片秀出今晚這對新人的成長過程,接看是兩人的婚紗照;透過輕柔音樂的引導,將浪漫甜蜜的兩人世界分享給賓客。

    多美好,多幸福,多令人稱羨的一對才子佳人。

    新郎是康生婦幼醫院院長的次子,一個婦科醫師,他見過幾次面,但稱不上熟悉。只是因為他與朋友合夥的律師事務所,和康生醫院有法律顧問約,處理一些對外廠商或機關合約的條文審閱、醫療糾紛等工作,所以他偶爾會出現在康生。

    事務所接到了喜帖,由他代表出席,只不過這種場合真不是他該來的。

    以後我的婚紗我自己設計,自己縫製,才不要穿別人穿過的。

    曾經有個女人,這麼驕傲,這麼甜蜜地對他說。

    都好,妳開心就好。

    那時,他縱容地回復她。可是,那個女人莫名其妙離開了,再無聯繫,也未曾有過隻字詞組。婚紗沒有,婚禮也設有,傷痛又憤怒的人倒是有一個。

    他自嘲地笑了聲後,摘下眼鏡,然後將它放入西裝外套口袋,他修長手指握住面前的紅酒杯,啜飲兩口。

    他想著,反正禮金都親自送到了,接下來的宴席無所謂吧?!但就這樣轉身離開,是不是太不給黎院長面子?好歹康生的法律顧問約可是給了他的事務所。

    單手扶著寬額,他猶豫著。前頭的音響喇叭,不停播放著喜宴上常聽見的國語歌曲--《最浪漫的事》。那甜蜜歌詞像細針般,穿刺他皮膚後,鑽入他心肺,一陣陣扯痛他一直好不了的傷口。

    他鬆開手,決定先行離開,還來不及起身,前頭司儀愉悅地介紹新人出場,這個時候離開太不禮貌,他決定再坐五分鐘。

    拉炮的聲音響起,他的目光隨著大家移往餐廳門口,提著花籃的花童走進,抬手撒落一把把玫瑰花瓣後,隨之而來的是更熱烈的鼓掌聲和此起彼落的讚歎聲--新人走出來了。

    確實是郎才女貌的一對佳人。

    那雙深幽得像是沉海的神秘黑眸,在見到新人那刻,微微地閃動著溫柔,但下一刻,那雙黑眸陡地睜大,一瞬也不瞬地直瞅著新娘身後。

    溫柔不見,他眼底爍動複雜。那黑眸先是閃過驚詫,然後是瞬間的喜悅後,又迸出像是憤怒的火光。他好看的五官線條僵硬,下巴繃緊,那雙跳動著兩簇火苗的眼睛,緊盯著新娘身後的伴娘。

    他不該懷疑自己走這趟的目的,瞧,讓他遇見誰了?

    何心心,妳終於回來了。

    走在新娘身後的何心心,莫名打了個噴嚏,還好響亮,讓她身側的伴郎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是誰在偷罵她嗎?何心心吐吐舌尖,一手抓著新娘好友的白紗裙襬,一手揉揉鼻子,繼續小心翼翼地走在新人身後。

    可航今天真漂亮,她不得不誇誇自己挑禮服的眼光,要不是時間太匆促,她其實想把她設計過的唯--套新娘禮服製成成品,讓可航穿在身上。那是她為自己設計的啊,她幻想過嫁給那個男人,她覺得世界上最完美、最獨一無二的男人。但是,但是……

    眼眶一熱,視線突然模糊,水花花一片,她用食指輕捺眼皮,沒讓眼淚有奪眶而出的機會。一定是捨不得可航出嫁,才忽然這麼、這麼樣的難過。笑了笑,她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著,前頭新娘驀地頓了下,她愣了愣,隨即低首看著裙襬--她踩到了一角。

    不好意思地微彎身,她收整一下裙襬,她將之抓在手中後,抬起臉蛋,視線不經意對上了一雙冷沉中爍動著光芒的長眸。

    是他?她愣住,眼神越過幾張陌生臉孔,定在他臉上。

    她的腦袋像是突然罷工一樣,一片空白,直到司儀開口要大家的掌聲再更熱烈一點時,她才回過神。

    急急撇開目光,她將視線重新落在新娘的背影上。

    看錯了吧?!一定是她看錯了,怎麼可能這麼巧,他也是賓客之一?她未曾聽可航提過認識他呀。

    所以,絕對絕對是她眼花,是她看錯了,是她忽然想起他,才會出現幻覺。

    對,是幻覺,那深邃的黑眸和那出色的五官,一定是她的幻覺。

    搖搖頭,她遏止自己漫天飛揚的紊亂心思。

    不是告訴過自己,別再想他了?

    ***

    把新娘休息室裡的東西都收拾好後,她提起包包和化妝箱,再次環視一圈。

    好友出嫁,她身兼多職,伴娘兼造型兼彩妝,她等於是做全套了。

    退出新娘休息室,看著服務生收拾一桌桌的杯盤狼籍,她輕輕一歎。

    再怎麼歡樂,也是有曲終人散的時候,忙了一整天,新人去過新婚之夜,而她呢?還是要回到那個孤單的,只有她一個人的地方。

    她提著包包和化妝箱,走出餐廳大門,步行了約五十公尺遠,她止步,看著往來車輛,試圖招輛出租車。

    晚間已近十點,經過的出租車沒一部稍稍減速的,因為裡頭都坐了乘客,她站了五分鐘之久後,把略重的化妝箱先暫擱在腳邊。

    她拿出手機,撥了新娘好友的電話。既然是好朋友,當然要鬧一下洞房,用電話意思意思也不錯啊!但電話接通,卻聽見令她愕然的消息--好友的婚姻竟然是用條件交換來的?

    她有些氣惱地表達完她對好友那段婚姻的意見後,突然想起自己的情況。她比好友又聰明多少?她們都一樣,陷在情感的鐵窗裡,逃不了了。結束通話後,她揩掉眼上那不知道是因為心疼好友,還是想起那個人而生的薄淚,再探頭看了看來車--還是沒有出租車經過。

    趁著等出租車的時間,她決定重新將方纔因一陣匆忙,而微微弄亂的頭髮整理整理。她抬手把發上的髮飾和髮夾拿下,暫放腳邊的化妝箱上,一頭波浪長卷髮瞬間垂放了下來,披在她裸露的雪背上。

    那不經意、不嬌情的姿態,意外的性感迷人,她總是這樣,在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她不張揚、不刻意的美感。她沒發覺身後一雙深眸靜靜定在她身上,一瞬也不瞬的,專注地看著她,很複雜的眼神。

    她先將一頭深褐色的長卷髮簡單扭轉後,彎身拿了小黑夾,再把扭轉過的頭髮往上用小黑夾固定,她兩手往後略抬,撕開發尾後,再拿了小黑夾隨意夾住較長的髮絲,最後在外露的接縫處別上那朵和禮服同色系的花。

    她動作流暢,一氣呵成,沒有鏡子也能做出適合自己的髮型,她常這樣幫自己整理頭髮。

    重新弄好髮型之後,她看了看車道,又等了幾分鐘後,仍招不到空車,她歎口氣,抬眼看起深色的天空。今晚月挺圓的,星星也閃耀,是個美麗的夜晚。

    「人家說春宵一刻值千金……」想起新娘好友,她喃語著。「真是這樣嗎?」

    看,多美好的一晚,但她卻是站在寂寞的夜幕下,一個人看著星星。

    本來還欣羨著可航終於步入婚姻,但方纔那通電話,讓她聽到了可航的新婚丈夫留宿情婦家,她不由得感歎--愛情啊,總讓人嚮往又神傷,深陷其中了,才知道愛情不是只有甜蜜……

    ***

    葉剛一直注視著她,偷偷的,像個變態一樣地看著她。

    他知道喜宴一開始她就看見他了,但她卻是轉過臉容,之後兩人的眼神再無交集。她不想見到他嗎?她在躲他嗎?還是……她根本就忘了他?

    他好看的嘴角淡淡一勾,透著冷涼。

    她是真天真還是裝愚笨?這次,他不可能輕易饒過她!

    見她解開盤在腦後的長髮,他先注意到她擱在腳邊的粉色菱格紋化妝箱,那是他買給她的,想不到她還在使用?

    閉了閉眼,他心口疼了疼,再張眸時,她已重新整理好她的髮型,很搭她今晚的穿著。

    她穿了件杏色的性感裸肩小禮服,特殊造型壓褶和側邊的蝴蝶結,將禮服點綴出浪漫,高腰設計拉長了她不高的身材曲線,胸前的抓褶營造美胸視覺,讓她看上去甜美動人又不失高雅。

    只是如此迷人的女孩,為什麼有顆冷硬又絕情的心?

    渾然未覺身後那逐漸靠近的身影,何心心微微仰首,看著輕爍耀芒的星星,喟歎道:「還是……好想結婚吶。」雖然知道愛情不全然美好,但她還是很想結婚。回家後,有副溫暖健壯的身軀讓她擁抱,委屈了、受傷了,可以在那人的懷抱裡撒撒嬌,抹抹淚,再多的困難,都會因為那人的存在而顯得微不足道。

    「妳也會羨慕人家結婚?」葉剛無聲靠近,在她身側低問。

    當那低柔醇厚的聲線伴隨暖熱呼息滑過耳際時,她顫了下,僵直了身體。

    這聲音、這聲音--是他……是他?!

    她緩緩低下視線,看著地面上的影子,她的身側,真有一道修長的身影。

    她垂下眼睫,不知道該如何才好,身子微微顫動,手心滲出汗。

    「心心,好久不見。」見她低著臉蛋不說話,他又說。

    聽聞自己的名字從他口中吐出,何心心身軀又輕顫了下。都這樣了,她還能當作聽不見、看不見他嗎?

    「還是學不會怎麼認人嗎?這可不好,去了國外兩年,連自己男朋友的聲音都認不出來了。」見她遲遲不轉過面容,他諷笑了聲。

    聞言,她深深呼吸後,轉過面容。「好久不見,學長。」她綻放甜美笑容。

    學長?真刺耳。

    看著她,葉剛面色沉了幾分。他們確實是高中學長學妹關係,只是,學長這個稱呼是在他們交往前使用的,那麼她現在這樣喊他,是想劃清這一切?她的學長有多少,為什麼現在的他,必須和那些曾是她學長的男人在一樣的地位?!

    那些他們曾經有過的,都要隨著她當年的不告而別被抹去嗎?她連兩人間共有的回憶也不要了?但就算她不要,也要先問問他,還要不要他們的關係!她憑什麼決定一切?憑什麼想離開就離開?

    「攔出租車?」別開泛著疼楚的黑眸,他單手滑入西褲口袋,面無表情問。

    「嗯,想不到這麼晚了,每輛出租車上還都載著人。」她仍舊笑著,有些意外自己居然能這麼鎮定地和他對話。

    她不是沒想過也許有天會再見到他,她那時也以為,當她再遇見他時,她一定會哭泣,但真的見著了他,卻是連哽咽也不敢。只因為,她憑什麼哭。

    「拿去。」葉剛突然從口袋拿出一串鑰匙,遞到她面前。

    「這是……」一串鑰匙在她眼前晃,她愣住了。那是他的車鑰匙,她不會不認得,尤其是鑰匙圈上還別了三個吊飾,那當然是她的傑作。

    他一個大律師的車鑰匙,被女朋友別上娃娃國王、搖搖小馬、粉紅色的戀愛御守等等可愛吊飾,叮叮噹噹的,當時誰見了他的這串鑰匙誰就笑,但他不以為忤。她知道他很喜歡她,喜歡到縱容她,所以他無所謂他的車鑰匙圈上,有她誇張的飾品小物。

    可是,他為什麼還要留著它們?為什麼不丟掉?她是這樣、這樣狠狠的傷害過他……

    她瞪著那個戀愛御守。那是他們去日本旅行時,她在一間神社求來的。她還在裡面放了張紙條,上面寫著「要一直在一起」的誓言。

    「我的車停在對面。」他看著對面餐廳附設的停車場。

    葉剛沒應聲,逕自走入了對街的停車場,在他的車旁停下步伐。

    「呃……你的車?」她回過神,睜著圓亮的眼睛,困惑地看著他的側顏。

    他一如記憶中,那麼迷人好看,五官線條相當立體,身形修長,像是漫畫家筆下的人物,一筆一劃,都深刻動人。

    那長長的眼睫和微揚的眼尾,為他添了分神秘,端正的鼻樑和抿直的方唇,像是他剛正的個性,身上那沉穩的氣質搭上筆挺的西裝,襯出他的英氣。

    「回家。」他嗓音甚沉,命令式的口吻。

    何心心一時反應不過來,她拿著鑰匙,說:「學長,你的車鑰匙。」

    「妳開。」他睞了她一眼,彎身提起她腳邊的化妝箱。

    「那個……你……」她看著他提起他送她的化妝箱,心一跳,緊張到出口的話還不及問完,便伸手去搶,但已來不及。

    她看著他的面龐,揣想著他看見化妝箱會有什麼反應。

    那是一次兩人去逛百貨公司時,他見她喜歡,遂買下送她的。一直使用它,是因為那是她對他斷不了的思念,現在讓他發現她還在用這個化妝箱,他會怎麼想她呢?

    片刻,她得到結論是--他沒有任何反應。

    她不認為他忘了那是他買的,他的鑰匙圈上還留著她的物品,他分明知道那是他們曾經共有的回憶,那麼,他現在到底想做什麼?

    「我喝了一杯紅酒,不開車,所以妳開。」葉剛提著化妝箱,沒什麼表情地往對街走去。

    何心心僵住。待看見他已走到馬路中央時,她才看了看來車,小跑步地追了上去。「學長--」她喚著他。

    她知道他偶爾和客戶見面,或是事務所贏了什麼大案子時,會喝上一點,她也知道他一旦喝了酒,哪怕是只有一口,就堅決不開車。所以他現在的意思,是要她開車送他回去?為什麼?他的反應不在她預料中,她摸不著頭緒。

    「學長,這是你的鑰匙。」她急急追上,在他身側止步。「還有,那個是我的化妝箱。」她佯裝不懂他的意思,開口要換回各自的東西,然後各自回家。

    「我當然知道是妳的,我還知道這是我買的,如果不是妳的,我又何必提著它回家!」他語聲略提,蹙著眉宇看著她。

    被他的語氣和薄怒的臉孔嚇到,她圓睜大眼,看著他。

    「開車門。」見她沒有動作,他瞇著長眸,揚聲道:「太久沒碰這台車,忘了怎麼開車門了嗎?」

    他不大卻冷涼的嗓音刺痛了她,她閉了閉眼後,拿著鑰匙開了車門。

    怎麼可能忘了怎麼開他的車門?他們一度是半同居狀態,他的車被她使用過不下數百次。

    「進去。」見車門一開,葉剛冷冷交代後,繞到另一端,坐進副駕駛座。

    她應該趁這機會轉身逃跑,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竟提不起勇氣,兩條腿有意識似的,在她遲疑片刻後,還是跨進了駕駛座。

    「我以為妳會逃走。」發動引擎時,她聽見他這麼說。

    她沒有說話,只是踩了油門。

    他本就內斂,心思細密,但不曾對她有過如此讓她不知所措的言行。但現在,他卻讓她感覺到了他的深沉。

    她的離開,究竟把他變成什麼樣子了?

    當年離開,她下定決心不要再有往來,是她對不起他,所以甘願讓他仇恨一輩子。但自己唯一的妹妹偏是他的大學學妹,後來他的弟弟還戀上了她的妹妹,這樣的關係,要她如何和他斷得乾淨?

    她即使不問,妹妹也會把他的一切說給她聽。於是,她間接知道他這兩年的生活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不是待在事務所就是跑法院;他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沒有新對象。

    他把自己弄得那麼忙碌,那麼孤單,為了什麼?

    轉動方向盤,她熟悉地在街道間穿梭,直到車子轉入他住的公富大樓的地下停車場。拉起手煞車時,她自嘲地在心底笑了聲。

    最終,還是又和他碰在一起了,那麼她離開兩年的用意在哪裡?在哪裡?!

    她連他住的地方,哪條路該左轉,哪條街該右轉,她還記得清清楚楚,自己都騙不了自己,其實一直都在想念他,現在這樣的她,要如何面對他?葉剛提著她的化妝箱,沒什麼表情地步出車子,往電梯走去。

    她上了防盜鎖,追上一腳已跨入電梯的他。「學長,我已經把你送回來了,能不能請你把那個化妝箱還我,我明天還要工作,要早--」

    「上樓。」他打斷她的話,制止了她的妄想。踏進電梯,見她還沒跟上來,他轉過面龐冷睇著門外的她。「進來。」

    見他手壓看開門鍵,一副她不上樓他就誓不甘休的姿態,她輕歎了聲,認命地踏入電梯。

    一進到他住處,燈光大亮時,她愣了兩秒--他脫了外套,交給她。

    這是以往的習慣,不論是一起進門,或是她在家裡等他,他一進門定是脫去西裝外套,交給她,她再掛上衣帽架。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伸手接過他的外套,她將外套掛上衣帽架時,注意到一旁粉紅色的三門鞋櫃。這也是她的東西,他仍然留著……他身邊到底還留著多少屬於她的物品?他不需要這樣的,他到底在折磨誰?

    葉剛轉身將大門關上,門鎖聲音一落,她又是心頭一跳。其實,他並非真要她送他回來,他的目的是她吧?!他想做什麼?

    他回身時,就見她微微惶恐地看著他。「妳害怕?」他上前一步,俯視她。

    何心心搖搖頭。就算他開口吼她,甚至出手打她,那也是她活該,她沒什麼好怕的。她怕的是,現在這麼一糾纏下去,他們這段根本不會有結果的感情,要如何收拾?她難道要再逃一次?

    葉剛笑了聲,笑意冷涼。「我想也是,妳都有勇氣一聲不響離開了,連家人也沒有辦法掌控妳,這樣的妳,還會怕什麼?」

    「學長……」他溫柔不復見的面龐,讓她心酸。

    「在國外念了什麼?」他漠視她愧疚的表情。

    她愣了下,回道:「時尚行銷。」

    「在哪一國念?」他平聲問。

    「意大利。」

    「什麼學校?」他沉著五官,目光不離她。

    「我去念短期進修班,平時跟一位當地知名的服裝設計師學實際經獫,從助理做起。」當年急著走,拜託一位大學時期很照顧她的教授給她意見,最後教授介紹了他在國外留學認識的同學,一個在當地已相當知名的設計師,教授要她跟他的名設計師同學好好學習,並在短期進修班就讀。

    他冷笑之後,諷聲道:「從助理做起?不會太委屈妳嗎?」

    何心心面色微微一變,淡淡解釋道:「不會,到不一樣的地方,跟不同的人學習,會有不一樣的收穫。」她當然聽出他的嘲弄。

    她離開台灣前,自己有家小店,用網拍賣自己設計的衣服。放棄了那家店,跑到國外從助理做起,不管誰聽了,都會覺得她無聊吧?!

    「不想再繼續留在那邊學習?」問題一個接一個,他將律師身份發揮得淋漓盡致。

    她搖搖頭。「這樣就好,在國外什麼都要錢,我之前的存款花得差不多了。」

    「回來多久了?」

    「大概半年。」

    「回去看過家人嗎?」

    她遲疑了一下,才答:「有,回老家看過我爸媽。」

    「哦?想不到妳還算孝順,沒忘了父母。」他黑眸一瞇,真想看清她的心到底是用什麼做的。「不過……我就沒這麼幸運了,如果不是今天這麼巧遇上妳,妳也沒打算跟我聯絡是吧?!」

    何心心垂下眼,沒說話。

    「現在住哪裡?」他黑眸緊盯她不放。

    她考慮了幾秒鐘,念出一串地址。

    「在哪裡上班?還有上班地點?」他眼半瞇,像在斟酌著什麼。

    「我自己開了工作室,做一些設計的工作。」想了想,又補充:「一樓是工作室,樓上是我住的地方。」

    葉剛忽然不說話了,只是瞅著她,須臾,他淡聲道:「搬回來這邊住。」

    聞言,她詫然不已。「為、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他皺著眉頭問。

    「為什麼要搬過來這裡?」她從未想過,他會提出這種要求。

    「這也是妳家不是嗎?」他眼神凌厲地看著她。

    她低下臉蛋,無法直視他的注目。那確實是她說過的話,她曾經說,這裡以後就是她的家。

    「可是、可是--」她忽然仰起臉蛋看他。「可是現在情況已經不一樣了。」

    「怎麼會不一樣?」他繃著五官,神情漸轉冷肅。「喔,對,我差點忘了,兩年半前,妳一聲不響就離開,這兩年半間,妳也未曾聯絡,是這個原因讓妳不敢再把這裡當成妳家了?」

    「我……」她不是不敢,她是沒資格。

    「那妳當初就不該不告而別!」他厲聲斥道。

    「對不起……對不起……」她嚇了一跳,低看臉蛋猛道歉。她知道他會大聲說話,但她沒見識過,因為聽說只有在法庭對質時,他才會這麼凶。

    見她受了驚嚇,他心頭一陣痛,閉眼斂去怒意後,他緩緩睜眸,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妳--還愛我嗎?」他暫拋自尊,低柔的嗓音有著熱切的渴盼。

    愛他嗎?她怔住,好半響之後,才抬起泛著傷痛的眼眸。

    她看著他,搖了搖頭。「不愛。」語聲輕得像棉花。

    說不愛,也許就能斷了彼此的念頭,踏出這扇門之後,他就會徹底忘了她,不再留戀。

    葉剛震了下。不愛嗎?原來自己這些日子的等待就像笑話,一片真心換來她一句不愛。但他能怨怪什麼?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當初接近他的目的,但他真誠以為,他用他的愛感動了她,以為她後來是愛他的。

    原來,那全只是他的自以為是?

    「學長想知道的都問完了嗎?今天忙了一整天,感覺好累,我想早點回去休息了。」見他曈孔被憂傷覆上,她眨開目光,刻意輕鬆地問。

    「那……我走了。」見他不回應,她越過他,試圖離開這滿是兩人過往回憶的屋子。再多待一秒,她就想起愈多,也會愈難離開。

    在經過他身側時,手臂驀地被用力拽住,她驚呼了聲,唇已被含在他嘴裡。

    葉剛吻住她,用力啃咬舔吮她的唇,當她察覺他此刻的行為時,試圖別開臉,躲開他覆上來的氣息,但他長指捏住她下顎,不讓她移開面容。

    口鼻儘是他那令她想念的氣味,她有些迷亂,僅管如此,她不放棄掙扎,雙手抵在他胸前,反抗著他,他一惱,溫舌強行撬開她齒關,深深探入。

    他執意纏住她的舌,硬是要掠奪她的氣息,連她趁機咬了下他的唇,他也不在意,哼都沒哼一聲。現在就算被她咬破皮也不要緊了,他就是要這樣用力地佔有,吮入她的唾沫和自己的血液,才能慰藉他纍纍的傷。

    以痛,止痛;以傷,療傷。

    她折磨他,她也別想好過,這是她欠他的。

    愛有多深,相對的情緒就會有多深,兩年多來,他在愛她、恨她的生活中,讓思念與日俱增,他累積的種種情緒無處發洩,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他豈會如此簡單放她走?

    他舔著、啃咬著,鼻息逐漸濃重,他大掌撫上她胸前飽滿,放肆地揉捏著,就算她痛著,他也要這麼用力地揉著。他要她知道,他恨她,恨到不惜弄痛她,讓她也嘗嘗痛的滋味。

    他摸到了她身側的禮服拉鏈,「刷」地一聲,將之用力拉下。他雙手再覆上她裸肩,往兩側分別一推,兩條細細的肩帶滑落,她身上的小禮服隨即落下,躺在冰涼地面。

    長指探到她背後,摸索著她無肩帶內衣的扣環,然後挑開。

    束了一整天的胸部得到解放,她毫無喜悅和輕鬆,只是緊緊抓住他衣襟,語聲慌亂。「葉、葉剛……不要……在這裡……拜、拜託……」

    哦,不生疏地喊他學長了?終於知道他是葉剛,是那個笨得把心交出去,她卻不要的男人了?

    他啃咬她頸項,語聲低嘎。「妳也會害羞?怎麼,去國外見識到的不是開放,而是害羞?」他刻意放柔的嗓音裡儘是張狂又尖銳的刺,蔑笑了聲,他又低道:「好,如妳所願。」

    一把抱起她,他將她抱進他房間裡的浴室。

    ***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何心心也不知道,她只記得他抱她進浴室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情況了。

    她發上的髮飾和髮夾,不知何時全讓他拿了下來,貼身內衣褲被扔在腳邊,她裸著身子,被男人從身後緊密地擁住。

    男人的大掌滿是細柔的泡沫,在她濕潤的肌膚上遊走,滑過秀致肩頭,再往下滑到她胸口,她沾著水珠的長睫眨了眨,渾身躁熱地看著他的大掌緩慢地覆上她胸脯,五指一收,拇指指腹輕佻地撫觸逗弄她的敏感點,那畫面曖昧挑逗,讓她眼尾不禁滲出羞恥的淚光。

    為什麼他們之間會變成這種局面?明明要反抗,她卻默許他繼續,還如此不知羞地渴求他的體溫、他的擁抱、他的愛撫……

    葉剛的呼息漸濃,肌理堅硬,他偏過面龐,方唇含住她耳垂,低嘎的語聲藏著傷痛。「不愛我,但這些,我記得妳非常喜歡。不是嗎?」一面說的同時,大掌已滑下,來到了她的腹部。

    感覺他的手指往下,她著火的身子就要不受控制,泣喘了聲,她語聲破碎。「葉……葉剛,別這樣……我們、我們不能這樣……繼續下去……我不想、不想變成這樣……」變成被強迫,變成只有衝動的性行為,而不是帶著情感的歡愛。他們之間,不能變成這樣。

    他一僵,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片刻,他壓下淋浴柱的切換鈕,微溫的水從蓮蓬頭灑落,他把她的身子扳轉過來,再度狠狠吻住她的嘴。

    她滿臉濕痕,分不清是水流還是眼淚,但他在她口中嘗到了微淡的鹹味,他心口驀地一抽。

    這樣逼她究竟是為了什麼?逼她對他有所反應,對他的親吻、對他的愛撫、對他的挑逗有反應,讓她在他身下低吟、喘息、甚至是哭泣,然後再欺騙自己,她對他不是沒有感情的?

    還是他想逼她承認,現在他對她所做的一切行為,都是她咎由自馭?她不能反抗,只能承受,為他現在的行為合理化?

    他究竟是想要狠狠傷害她,好彌補這些日子以來她留給他的創傷?還是只是私心地想要佔有她,釋放他無處可藏的情感?

    長長的一吻終了,他離開她微腫的紅唇,在水柱下瞇著眼看她。

    覷見她白晰頸項上的紅痕,那是他狠狠吸吮啃咬的粗暴證據,他的黑眸抹過不忍,伸手撫上她頸側。「痛嗎?」

    他這麼粗魯地強迫她,和那些強暴犯有何不同?

    他的學歷、他的執照,難道就是讓他用來對她做這些事的?

    她搖搖頭,滿臉濕痕早分不清是淚還是水,她在滿室氤氳的熱氣中,對上他的眼。「你這裡,一定比較痛。」她手心貼上他左胸口。

    葉剛聞言,臉孔橫過一抹傷,胸口抽著疼痛。

    抹了把臉,前額髮梢仍在滴著水,他長眸半瞇,冷聲道:「收起妳的虛偽!」

    轉過身,抽了一旁的乾毛巾走出淋浴隔間,他在隔間的推門外看著裡面的她,神色難測地說:「洗完出來。」

    再沒逗留,他步出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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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7 23:18:05
第二章

    他站在窗邊,長目對著沉寂的夜。

    她說不愛他,當真是她的真心話?如果是這樣,那麼那個御守裡的紙條又算什麼?可是,她若是愛著他,又怎麼能用離開來傷害他,將他的感情棄如蔽屣?

    他不明白,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怎麼會有渾沌地帶?就算她一開始的目的並不單純,但兩人交往下來的點點滴滴,難道也是她演出來的?

    嗤笑了聲,他突然覺得身為一個讓許多人都羨慕的律師也沒什麼了不起,比起他這個只要死背法條就能考上的職業,他倒欣羨那些面對情感問題,可以有條理分析出心態的兩性專家……

    那是什麼聲音?

    一陣薄弱的音樂鈴聲打斷他的思緒,像是從客廳傳來,他疑惑踏出房門,音樂聲逐漸清晰,他循看聲音,找到了在她皮包裡的手機。

    那不是她之前使用的機型,也許在她兩年多前決定離開時,辦理停話的同時,也順便換了手機。

    他看著屏幕顯示的來電者號碼,突然想起他沒有她現在的號碼,拿著她的手機進房間,待那通電話的鈴聲響完後,他迅速用她的手機撥了他的號碼,他按著自己的手機,將她的號碼存取。

    完成後,他把她的手機放回皮包內,他看了一眼傳出沖水聲的浴室,再度回到窗前那個位置。不知道剛剛找她的那個人,是男還是女?

    痛哭過後,方踏出淋浴間的何心心,才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衣服可穿,要請他找套乾淨的衣物借她嗎?但才發生過方纔那樣的事,她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可也不能一直裸著身子站在這裡。

    想了許久,似乎沒什麼辦法了,不是喊他就是直接走出去。她拿了條毛巾遮在身前,她身高不高,恰能遮住重點,反正她的小禮服在外面,去到外面再穿回身上就好。

    她握住門把,深深呼息後,輕輕地轉開門,盡可能不發出聲響。

    門一開,她便被立在窗前的那道偉岸身影,給深深攫住目光。

    他靜謐地看著窗外,像在思考什麼,窗外的薄光探進,在他身上流淌著寂寥,她看著看著,又是莫名心酸。

    她知道她錯了,當時不該隨口答應朋友,如果時間能重來,她不會再用那樣的心思去認識他。

    「洗完了?」他忽然出聲,讓她愣了下。當律師的連感覺都這麼細膩?

    「嗯,洗好了。」她幾乎全裸著身子站在浴室門口,有些彆扭,但她沒見到她的小禮服,才想起早在客廳就被他脫下了。

    葉剛先是聞到了帶著熱意的、他使用的沐浴乳的味道,因而知道她洗完澡走出來了。他問完一回身,正好看見她紅著臉蛋,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模樣。

    她的神情和她的動作,讓他明白她想拿她的禮服,他卻只是開口:「上床。」

    何心心聞言,如泥塑般地僵著。

    葉剛什麼也沒說,只是關上窗戶,走向床鋪。

    他看著她,沉聲又道:「我說上床。」

    上床?這是他今晚半迫她走進這屋子的用意嗎?

    見她不動,他嘴角一勾,淡淡諷道:「又不是沒在這張床上睡過,彆扭什麼?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做也不知道做幾次了,還怕跟我睡在一起?」他每個字、每句話都帶著刺,冰冷地扎她,也一併刺痛自己的心,非要把兩人攪得鮮血淋漓不可。

    何心心感覺自己被他狠狠甩了一個耳光,卻又不能反駁,她垂下眼簾,默默爬上床,躺在裡側。她背看他蜷縮起身子,把毛巾抱在懷前,像只蝦米。

    她回來了。在今晚,她被強迫的,回到他身邊。

    只是這次,他們之間會變成什麼樣子,他沒有把握。

    明明是愛著她的,卻又恨著她;明明想要好好折磨她,卻在看見她的眼淚、嘗到她口中的鹹澀時,他軟了心。不管怎麼樣,面前這張臉蛋是他從高三就深刻至今的,他真能完完全全對她硬了心腸嗎?

    長眸掃到了她頸項上的紅痕,他想起自己稍早前對她的粗暴,內疚讓他將身體往她的方向移靠,他大掌輕貼她背脊,將她攬在懷抱中,失而復得的感覺讓他眼眶驀然發熱。

    他低首,輕輕地,在她飽滿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他其實,只想好好愛她,不想這樣傷害她的。

    ***

    他到底,想做什麼?

    何心心走出便利商店,她手中拿了份報紙,和一個三明治,約莫五分鐘後,她回到還未到營業時間的工作室。

    走到最裡間的休息室,她從小冰箱裡拿出牛奶倒入杯子,啜飲一口後,她拆開三明治,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昨天清晨,她在他懷抱間醒來,當睜眼看見他睡顏的那一剎那,她震愕許久,那樣環抱她睡覺的方式,讓她想起他們未分開前的生活。

    以前,她幾乎每天都是在他懷裡醒來的,直到逃到國外。她想過再回台灣時,有可能會遇上他,畢竟自己的妹妹也和他相熟,但她沒想過會以前晚那種方式再相遇,她更意外在他那樣憤怒後,自己會在他懷裡醒來。

    擁抱她,是他在睡夢中無意識的舉動?還是……放下三明治,她的心又亂了。

    她往後一沉,坐上沙發,撈來抱枕後,她發起愣來。

    在他懷裡醒來後,發現他睡得沉,她動作很輕、很小心地挪開還在她腰上的手臂,她溜下床,才一離開床鋪,抬眼就見到一旁桌上的女性衣物。

    那是她當年未帶走的,她以為他會丟掉,卻沒想到他留看。

    他明明眼睜睜看著她拿了條毛巾,遮掩著走出浴室,還以為他要用那樣的方式羞辱她,卻又發現他早把衣物備好。

    穿妥之後,她拿了前夜換下的內衣褲和那套婚宴上穿的禮服後,急急逃出他的住處。她逃不是因為害怕,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但從昨天跑出他住處後,她一直無法專心工作,心頭繞轉的總是他。

    說他粗暴,偏偏又輕柔地撫觸她頸項,問她痛嗎?說他溫柔,他卻又強留她過夜。當他那樣對她時,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吊在外頭門把上的風鈴聲響起,她一愣,抬眼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才七點多?助理小康九點才上班,是哪個客人這麼早?

    她從沙發上起身,走出休息室。「你好,我們九點才……」當見到來人時,她倏然止聲,腳下一頓,像被點穴般,僵立不動。

    葉剛看著她,毫無波瀾的臉上瞧不出情緒。須臾,才見他微掀方唇。「你們工作室都是這樣招呼客人的?」

    她回過神,眨了下長睫後,以笑容面對他。「你好,請問需要什麼嗎?」

    他一語不發,只是深深凝注她後,側眸打量這間工作室。

    和她出國前的那間小店比起來,格局大了很多,開放式落地櫥窗裡的人台模特兒套著禮服,一旁的衣架上整齊地吊掛許多衣物,而靠牆的展示櫃上,擺的是一些帽子、胸花、髮飾等小物,應該都是她用剩下的零碼布做的飾品。

    和她工作台成直角排放的,是一台縫紉機,縫紉機前方有三個人台,其中一個人台上還掛著布尺。人台左方的櫃子上擺滿了像是熨斗、燙馬、剪刀等等用具,還迭放了一些花色不同的布料。而另一面的櫃子,迭放了許多用OPP自黏塑料袋包裝好的衣服,大概是要賣的成品。

    最右手邊,一個鄉村風的立式玻璃廚櫃的最上層,擺了幾個獎盃,他知道她得過國際性的服裝設計大獎,報紙上曾經小篇幅報導過。說來也算有趣,他這個被拋棄的男朋友,最後也只能從一小篇報導中得知女友的消息。

    「訂做衣服。」瀏覽後,他這麼說。

    「需要什麼樣的衣服?」何心心站在原地,輕聲詢問著,態度客套。她告訴自己,就當他是一般客人就好。

    「西裝。」他轉過身,直視她。

    前晚,他居然沒失眠,幾乎是一覺到天亮,他許久未睡得那樣安穩了。然而清醒後,發現她又不見時,他憤怒不已,當下他只想把她抓出來,但冷靜過後,他問自己,就算把她抓到面前來,他又能如何?

    是不能如何啊,所以,他沉澱了心情後,才上門來。

    她怔了兩秒,才帶著歉意的笑容說:「不好意思,我們不提供男裝服務,可能要麻煩你找專業的西裝師傅。」

    「不,我就要在這裡做。」他見她像罰站似的忤著不動,他略抬下巴,半瞇黑眸看她。「妳和客人說話都離這麼遠?」

    她看了他一眼,垂落肩頭,緩步走近。「真的很抱歉,我們沒有提供男性服裝設計製作,我可以幫你介紹其它設計師,你--」

    「不必,就妳來做。」他打斷她。

    她面露為難。「不是我不做,西裝我真的不會。」

    「衣架上的衣服是妳的作品吧?!」他側眸看向衣架。

    「對,裡面看得到的衣服,都是我自己設計打版的。」她當真沒想到他會找上門來,一開口還是要訂做西裝。

    「那裡面有襯衫,既然能做襯衫,卻不能做男裝?還是因為對象是我?」他看向她,冷芒在黑瞳晃動。

    「不是這樣。」忽然想起自己曾陪他在百貨公司專櫃買過西裝,她脫口就問:「你不是都在百貨公司固定的專櫃買西裝?」

    「對於一個被妳拋棄的人,妳還記得他的喜好,我該感到茉幸。」他瞳眸頹冷地看著她,似笑非笑地又說:「那麼妳一定也還記得,我不隨便和人有肢體碰觸,除了妳。」

    像被鞭了一記,她閉了下眼,等待心口那陣被抽拉的痛意漸退後,睜眼瞅了他執拗的面色一眼,僅只是淡聲應道:「不是不做,西裝我是真的不會,襯衫你願意試的話,我沒有意見。」

    她知道他甚愛乾淨,早晨起床後必會再沐浴一次,因為潔癖的性子,他不愛和人有肢體上的碰觸。她曾經陪他去買西裝,為了修改那件西褲,專櫃小姐量了他的腰圍,只是隔著衣物碰到,他一回家就進入浴室沖澡,好像對方身上有病菌似的,但這樣的他,對她的觸碰甚至是親近,卻從不拒絕。

    「好,那就襯衫。」他也乾脆。

    她走到一旁開了燈,從人台上拿下布尺,再拿出記錄客人身形尺寸用的筆記本和一枝鉛筆後,回到他面前。「不好意思,要先量身,得麻煩你脫下西裝外套。」

    葉剛看著她,目光不移,脫下外套後,他把外套遞給她,一如以前在他住處的習慣。她遲疑片刻,還是接過,將之吊掛在衣帽架上。

    拿著布尺,她看了看他的襯衫,遲疑了一會兒,吶吶問道:「你裡面有穿內衣吧?」她知道他的習慣是一定會穿,不過總是要尊重一下,這就是她不做男裝的原因之一,因為量身時,難免會碰到對方身體。

    「需要我裸身?」他深邃目光似別有含意,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語聲低嘎。

    她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她從不是故作矜持的女人,那些火熱的夜晚,不全是他主動,她當然也不是聽不出他的嘲諷,但想起他衣下精實的身軀和自己曾經對他做過的挑逗,她臉蛋還是不受控制地紅了。

    她別開目光,淡道:「如果有穿,要麻煩你把襯衫脫掉,直接穿內衣量,會比較合你的身形。」若是女性顧客,她則會直接讓對方穿貼身薄丁,甚至只著內衣。

    他沒說話,長指緩緩將扣子一顆顆解開,看著他線條性感的鎖骨和逐漸敞露的胸膛,她想起他赤裸身軀時那精碩的身材,頓時心音促跳,待他脫下襯衫時,她兩腮和白晰的頸項,已是泛開大片薄紅。

    別開目光,她呵了口氣後,拿起布尺,走到他身後,以專業的口吻道:「要麻煩你把頭低下。」

    在這方面他很配合,她手心碰上他頸背,一碰就碰到了後頸點。「好,頭可以抬起來了,來,挺胸。」把布尺放在左肩點,向右拉到右肩點後,看了看數字,她低首寫下他的肩寬。

    她又陸續量了他的領圍、臂圍、肘圍、腕圍、腰圍、背寬、背長等等,那裸露在外的線條充滿陽剛美,觸碰時彷彿能感覺那肌理的堅韌,如此靠近的姿勢讓她吸進的空氣裡,滿滿是他的氣味。

    她很喜歡和他親近,比自己高溫的軀體結實又修長,抱著他,能讓她得到安全感,她也很喜歡他身上沐浴乳混著胡後乳的味道。

    以前總是可以隨時隨地,用力摟抱他,嗅聞他清爽的氣味,但現在兩人這樣靠近,卻不能好好擁抱,還要佯裝鎮定,她一時心酸,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讓一段感情變成這樣。

    低首在筆記本上寫下他的袖長,她看見紙張上拓開幾圈深色,眨了下長睫,迅速伸手揩掉眼淚。

    她繼續拿著布尺量他的胸長和胸圍,布尺從他胸部最高處繞過他身體一圈後,她在布尺交迭處放進兩根指頭略增加松份。

    無可避免的,她指頭碰上他胸膛,這無意義的碰觸即讓她更加想念他擁抱的力量,那從再遇上他時所累積的酸楚情緒,再也鎖不住,化成眼淚傾洩而出。她用力吸氣,想讓自己平靜些,卻仍是遏止不了源源不絕的傷心和愧疚。

    鬆開布尺,她雙手撐在工作台上,一手還壓住了記事本,她低垂看臉蛋,讓熱淚滑落。

    她回國的那個星期,打了通電話給唯一的妹妹,昀昀。

    昀昀問她為什麼會突然出國唸書?家人至今仍無法理解。

    認識她的人,誰不知道她對書本向來就沒興趣,了不起就是考運還不錯,好不容易大學畢業,也開了一家生意不錯的小店,還交了個律師男友,一切看似都很穩定時,她卻只丟下一句「我要去進修」,就把店結束,一個人跑出國。

    現在想來,當時自己的那種行為,任誰都無法接受的吧?!

    昀昀還告訴她,說葉剛一直在等她,等她回來給他一個為什麼要離開的理由。那麼他現在應該要來質問她,而不是什麼都不問!

    她雙手無意識地抓著什麼,彷彿這樣能減輕心頭那份沉甸甸的酸楚。

    她根本不願意那樣離開的,那樣拋下自己的家人和深愛的男人,一個人在異鄉打拚的生活,是誰也無法體會的。而現在,她還要忍受他看她的目光,好像她是一個多麼萬惡不赦,沒血沒淚的無情女子!

    他們沒有人能體會她的心情,就像她剛回台時,回老家去看老爸老媽,老爸一見到她,劈頭就是痛斥一頓,她除了道歉外,還是道歉。但還好,她終歸是他們的女兒,罵過後,她仍是那個家的一份子。

    可眼前這男人,她雖依舊深愛,但她知道他們回不去了。

    葉剛一語不發,只是沉著臉孔,瞪著她哭得一聳一聳的肩。她以前,很少掉眼淚……見她淚流不止,他手驀一度探了出去卻又收回,這不也是她自找的?

    他狠心瞥開目光,穿回自己的襯衫,連西裝外套都已經穿在身上了,她還在流淚。他沒多想,拿出手帕,遞了過去。

    何心心一愣,看看他的手帕又看看他,那原不停歇的淚花就像被急速降溫般地凝在眼眶不動。

    她那樣帶看愕然和狐疑的注視,讓他明白自己這樣的行為有多愚蠢,他濃眉沉了沉,語氣不耐。「我是來花錢請妳做衣服,不是來看妳哭,妳要是哭夠了就趕快工作,我沒那麼多時間等妳演完戲!」他收回手帕。

    她低下眼,隨便地用手心和手背抹掉眼淚後,她吸了吸鼻子,鼻音濃重地說:「對不起。」隨即低下臉孔看著她的筆記。

    當看見數字上頭暈開的濕濡,再發現因自己方纔的抓握產生的皺折,她連忙把紙攤平,還拿了面紙覆在上面,試圖吸收筆記本上的水氣,她發現這份他身形尺寸的紀錄,有某些部分被她抹掉了。

    「這幾個地方看不大清楚了,可能需要再量一次。」她以很抱歉的口吻,指著看不清楚的地方。

    「那是當然。不過--」他別開眼,不看她帶著傷楚和歉疚的臉蛋。「我現在沒時間。」

    「那跟你另外約時間好嗎?」她把筆記本翻到另一頁。

    「不方便,最近庭期很滿。」

    「那……還是我打電話給你?你方便就過來量,很快的。你電話幾號?」她拿起筆,寫下他名字,等候他念出電話號碼。

    他眸光陰陰閃動。「怎麼,去到了國外,連男朋友的電話都忘了?事務所有登記,查號台問一下就有。」

    所以他電話號碼沒改?「那、那就這樣,我再打電話跟你約時間。」

    「我說了我庭期很滿,沒時間排給妳。」他皺眉,拿出手機。「把妳的號碼全部存入,妳擁有的電話號碼全部都要,不要讓我找不到人。」那種怎麼樣也找不到一個人的痛苦,他不想再承受。

    她看著他陰沉的面孔,接過他手機,開始鍵入自己的號碼和名字,存盤時,手機提示已有一筆相同數據,她微微一怔後,重新鍵入工作室和她樓上房間的電話號碼。

    「好了,都在裡面了。」她把手機遞出時,還在想著他為什麼有她後來才辦的手機號碼,卻也不敢問。

    他接過手機,看了看電話簿,確定有四筆她的電話號碼,她老家、手機、工作室和樓上住處。「很好,要麻煩妳等我電話了,不過--我不確定我什麼時候才會想到妳。」她知道等人的滋味嗎?嘗嘗吧!

    合上手機,他看了臉色有些蒼白的她一眼後,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她想也沒想就喊道:「葉剛。」

    那挺拔身形頓了下,停下腳步。

    「為什麼?」她問,細軟的語聲有些壓抑。

    「什麼?」他轉過身子,皺著眉頭看她。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離開?你不問嗎?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她走近,站在他面前,每問一次,語聲就提高一些。「你為什麼不問?你問啊!」她不像他內斂沉穩,情緒深埋不外顯,她一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憋到現在才問他,已經是極限了。

    他愣了下,低垂長眸看她,那深邃的黑瞳底,一片深暗。

    片刻,他沉聲問:「妳希望我問?」指腹隨即抹掉她自己也沒發現什麼時候滑下的眼淚,頓了頓後,方唇再次微微掀動:「妳以為那對我來說,還重要嗎?」

    說完,他設再理會她,拉開大門走出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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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7 23:18:46
第三章

   「陳太太,謝謝你。」送客人送到店門口,何心心彎身道謝,掛在脖頸上的布尺因看她的動作而垂晃看。

    「不要客氣啦,我很喜歡你的設計,等我女兒放假回來,我再帶她過來,讓你幫她設計幾套衣服。還有你方便的話,多做幾個胸花,你看,我覺得這樣搭真是好看耶。」陳太太一身珠光寶氣,戴著白翡玫瑰金鑽戒的手指,撫上胸口那朵設計大方又時尚的胸花。雖然只是用零碼布製作的,卻對了她的眼,便宜又好看。

    「好啊,謝謝陳太大。請慢走。」把貴氣婦人送上等在一旁的私人轎車,她轉身準備步入工作室時,眸光不經意看見那雙臂抱胸,倚在街燈下的消瘦身影。

    她愣了愣,傻傻地看著他。

    他上身一貫的潔白襯衫,底下是剪裁合身的鐵灰色西褲,窄版的設計突顯出他雙腿的修長,看上去更顯軒昂挺拔。幽靜的鵝黃色燈光流淌了他一身柔軟,那清逸五官陷在半明半暗間,有一種深邃的朦朧美。他的腳邊有一個知名運動品牌的黑色旅行袋,還有他收放筆電和文件的公文包。

    帶著旅行袋,他要出遠門?還是剛下班?

    距離上次見面,也有半個月之久了,她遲遲沒等到他的電話,所以前天,她終是忍不住撥了他的手機。

    她問他什麼時候有空過來她的工作室,他卻回她:「我不是說我很忙,你忍不住想見我了嗎?這麼猴急?再等等吧,等我有空我再找你!」

    他在發洩他對她的憤怒,她知道,用這麼惡劣的手段就是想羞辱她,但這是她欠他的,不是嗎?

    歎了口氣,她還在猶豫要不要主動上前打招呼時,他已彎身提起公文包和旅行袋,朝她走來。

    葉剛在她面前站定。方才見她送客人出來,那燦燦的笑顏還是那麼容易就攫住他的目光,讓他移不開眼。距離上次來找她量身,已是半個多月前的事,她是否一直都在等待他的電話?

    見他只是直勾勾看著她,不發一語,她只好硬看頭皮先開口:「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他劍眉挑動,嘴角淡勾一抹笑。「比不上兩年半久吧。」

    她面色一陣白,回應不了他的話。

    「你都已經打電話催我了,我再不出現也說不過去。」他撇開目光,逕自走入工作室。

    葉剛把公文包和旅行袋放上她的工作台,轉首看著跟在他身後踏入的她。「工作室就你一個人?」

    「白天有一個助理,六點下班。」

    他皺了下眉。「男的女的?」

    何心心愣了一下,才道:「是女的。」

    那就好。「都十點了,平時都營業到這麼晚?」他看著腕表。

    「還好啊,反正就住樓上,沒事就晚一點再拉下店門。」她狐疑地看著他,他今晚問題好多。

    他點點頭,似不經意地又問:「晚餐吃了嗎?」

    「吃了。」

    「吃什麼?便利商店的三明治、大亨堡還是涼面?」他面無表情,接著又問:「還是哪家超香超多計的大雞排?」他沒忘記她是外食族,三餐幾乎都在便利商店或快餐店解決。

    「不是這樣說啦。」他那不以為然的表情,讓她突然笑了出來。「是超大超香超脆超多計又超好吃的雞排,你每次都說錯。」她超愛吃雞排,以前每次見她啃著雞排,他總是一副「你怎麼又在吃垃圾食物」的表情,卻又任由她吃。

    見他沒有回應,只是沉著目光看她,她倏然想起自己就這樣提了過往,也許現在的他,並不樂意聽見她提起過去。

    還以為他大概又要開口冷諷一番時,他卻道:「時間晚了,你還不打算關店門嗎?」

    「啊……喔。」她走到門邊按了按鈕,降下鐵卷門,當鐵卷門靜止,她關上裡面的玻璃門後,突然覺得不對勁。「你不是要量身?」

    「我說過我要量身?」他眉一挑,反問。

    仔細一想,是沒有,可是他說……「但是你說,你是因為我打電話催你,所以才來的……」她打電話給他,就是為了量身做襯衫一事。

    「嗯。」他隨口哼了聲,神情高深莫測。

    「咦?」嗯是什麼意思?見他突然拿起公文包和旅行袋往裡頭走去,她一愣,隨即跟上。「你要做什麼?」

    「你房間在樓上?」他在樓梯口停下步伐。

    「對。」她遲疑地點了下頭。

    他轉身踩上階梯,後面緊跟一臉困惑的她。

    「哪一間?」上了樓,兩個房間相對,房門緊閉,他站在其中一扇門前問。

    「你前面那間就是了。」她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另一間是?」

    「我把它當倉庫用。」

    他淡應了聲後,轉開門把,提起腳邊的旅行袋逕自走入。

    「啊……等一下。」她房間很亂,但已來不及阻止他。

    「我家停電,我還要寫訴狀,你房間讓我用。」他對她沒什麼整理的房間環境似不以為意,在看見窗邊的書桌上擺著一台筆電時,他開口道:「既然你有電腦。就用你的。」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喔,那……我先下樓去整理東西。」他不容她拒絕的態度,讓她也只能默許他的行為,雖然不明白他為何選了她的住處,反正他工作做完就會離開,她又何必有太多意見?

    反手拉上門,她轉身下樓。

    ***

    電腦開機的同時,葉剛從公文包拿出隨身碟和眼鏡盒,拿出眼鏡戴上,把隨身碟接上她的電腦,隨即再低首拿出文件。

    點開檔案,他在書狀上依序鍵人原告與被告的詳細身份資料,目光專注在繭幕上,突然發現工具欄閃動著視窗,似乎是MSN訊息。

    看了一下右下角,她的MSN確實是登入狀態,他想,她應該是設成開機自動登入狀態。原是不想理會那個對話視窗,但想想,對方並不知道現在這部電腦的使用者若不是她,他應該告知一下,免得讓對方誤會她不理人。

    點開視窗,他鏡片後的長眸陡然一瞠

    小芳芳,愛一個人就是要不顧一切爭取到底說:你應該沒有再和葉剛往來了吧?我前幾天去事務所找他,他跟我告白了耶,說你離開的這段日子,都是我在鼓勵他,他覺得我是個不錯的女生,所以想跟我交往。

    我告訴你喔,我們現在過得很幸福,你應該不會哪天想到就自己偷偷和他聯絡吧?不要忘了兩年多前,你曾經對我承諾過的話,你說你離他離得遠遠的,不會再和他往來!

    他瞪著那段話。小芳芳是王獻芳吧?除她之外,沒有哪個朋友是他和心心同時都認識的。他哪時候對她告白了?又是哪時候和她在一起了?怎麼都這個年紀了,還愛玩這種小朋友把戲?

    兩年多前,她到底和心心說過什麼,還是發生過什麼,為什麼心心會承諾離開他,並且不再往來?

    他猶豫著該不該回話,回了似乎侵犯心心的隱私,但不回,他又想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思考良久,擱在鍵盤上的十指還是動了。

    最愛雞排的心心女說:我為什麼要逃得遠遠的?為什麼不能和他往來?

    小芳芳,愛一個人就是要不顧一切爭取到底說:因為你到現在還在愛他!你怎麼可以愛他,他是我的!

    心心……還愛他?那麼上次她的否認是為什麼?

    瞪著那視窗內的文字,他修長十指又動了。

    最愛雞排的心心女說:我說過我愛他?

    小芳芳,愛一個人就是要不顧一切爭職到底說:你搞什麼?自己兩年多前說過的話都忘了嗎?你明明承認你愛葉剛,你更知道我喜歡他喜歡很多年了,但你還是要愛他!這兩年多來每次問你有沒有交男朋友,你總是不回應我,我隨便猜也知道你還愛著他!我已經答應他的追求了,葉剛是我的,你別想再介入,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吧!

    他反覆看著那句話,雖仍氣惱她的不告而別,但他也不否認這樣的消息讓他驚喜,即使是從別人口中知道,他還是被這樣的訊息取悅了。

    兩年多來,他思念她,卻也恨著她,他想過要是有機會再遇見她,他非要好好報復折磨她不可。然而真再見面了,他如願在言語上譏諷她、嘲弄她,他甚至強吻她,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和氣味,但他心裡卻沒有得到慰藉、得到平息,換來的,反而是更深沉的酸楚和無能為力。

    她的眼淚和澄淨的眼神,像在控訴他的殘忍,但殘忍的,何止是他?

    他無法否認,他再怎麼傷害她,最後不忍心的還是他,折磨的到底是她還是自己?

    既然折磨她不能釋放他這兩年多來所積壓的痛楚,那麼這樣的折磨究竟有何意義?他要一輩子都處在無法令他得到安慰的折磨中嗎?

    上次找了做西裝這麼蹩腳的借口來找她,追根究柢,不過是為了見她一面。

    他有潔癖,除了親人和她,不是每個人都能觸碰他的身體,即使是握手寒暄,他也會盡量避掉握手這個動作,當然碰了他,他也不是真的會怎麼樣,只是他就是不喜歡,甚至是厭惡那種肌膚相觸的感受,他只要想到身上沾上別人的氣味、別人的汗水,他就全身不對勁。

    所以他不訂做衣服,他有自己喜歡的品味,他有固定添購衣物的專櫃,他不是非要訂做不可,他只是想見她。

    說到底,他還是在乎她,還是這樣愛她,對她,他沒辦法真正狠下心來。既是如此,他為什麼要去折磨一個他曾用心呵護的女子?

    於是,他編了停電這樣的理由,再次進入她的生活,只要她別再次離開就好。

    現在,既已知道她真切地愛著他,他又有什麼理由不把她留在身邊?

    ***

    何心心站在門外好一會了,一直思索著她要不要進去?還是在外面等就好了吧!可是,一直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萬一他用電腦要用到半夜,她不就要站到半夜?

    心思翻轉間,房門已被打開,她微訝,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男人。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見到她,葉剛同樣意外。

    「我--」她停了下,保留地說:「我想要進去,但你好像還在忙。」

    「你的意思是我佔了你的地盤,讓你沒得用?」他雙手抱臂,神情莫測。

    「不是啊,我是怕打擾到你,你不是要寫訴狀?如果我進去吵到你,你漏了什麼重點的話,官司會贏不了吧?」她完全不懂法律,但畢竟曾和他在一起過,還知道訴狀好壞會影響訴訟成功與否。

    葉剛沒說話,只是沉沉看著她,須臾之後才淡聲道:「敗訴之後還能上訴,但你說,一個愛情敗訴者,還有沒有上訴的機會?」

    她愣了愣,不明所以,還想細想他話裡的意思時,他已退開身子。「進來吧,你只要不跟我說話,就不會打擾到我。」

    她依言走進,卻在看見她的房間被他整理過後,又呆住了。

    ***

    從浴室走出,她看見書桌前的男人還沒完成工作,好看的手指依然在鍵盤上敲動著,要不是曾經和他交往過,她真的不知道律師工作這麼多。

    拿著毛巾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濕發,她就站在浴室門邊看他。不知道他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她想用一下電腦,也想看看電視……

    「把頭髮吹乾。」葉剛在她打開浴室門時,就知道她洗好了,看也不用看,那麼懶散的她,過往哪一次不是得要他催促,她才會乖乖吹頭髮的?真不知道在國外那兩年,她是怎麼生活的?

    「喔。」何心心走回浴室,發乾再次走出時,他還在用電腦。

    「吹乾了?」他問。

    「嗯,你大概多久才會好?」電腦被他佔去,怕吵到他,她也不敢看電視,那睡覺總可以吧?可他在這裡,她沒辦法睡。

    「趕我了?」他沒回頭,盯著螢幕看。

    「不是,因為我不知道要做什麼,電腦你在用,電視會吵到你,我--」

    「我的電腦你拿去用吧。」他起身,拿出他的筆電和鼠標,放在書桌另一側。

    抬眼看了看週遭,在角落的梳妝台前看見椅子,他把椅子移到書桌前,再將電腦電源接上,並按了開機鍵。

    「過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時,一併命令了她。

    何心心靠了過去,在他身旁的椅子上落坐,她一面等著開機動作完成,一面態度隨便地折著頭髮。

    她撥弄髮鬢時,洗髮乳的香氣隨著她的動作流淌在空氣中,他嗅到了帶著果香的氣味,微微干擾了他,他感到有些煩,濃眉沉了沉。

    他愛她如昔,沒有更改過意念,雖然兩年多來,他對她的愛並存著恨意,但因為稍早前王獻芳透露的消息,讓他稍稍釋懷她當年的不告而別。但儘管如此,他也沒有辦法馬上調整情緒,甚至對自己以前對她的縱容感到不認同,或許就是太縱容她,才會讓她有機會可逃。

    他應該,要改變對她的態度,讓她明白,他不是可以任由她來去的人!

    見他莫名蹙起眉宇,她將目光移回面前螢幕上,隨即瞠大眼睛看著螢幕。

    這樣,她也不能用電腦啊。

    睞向他的眼光有幾分哀怨,她又回到螢募上,試著按下Enter--設有反應。

    她再次看向他,但他專注於他的工作,似乎沒察覺她的狀況,她無奈地看著窗外,又撥撥濕發,最後視線回到螢幕,輕輕歎了口氣。

    「你到底是要用電腦,還是在欣賞電腦?」他鏡片後的眸光閃動,平聲問。

    她抬眼瞪著他,沒有說話,良久,熬不住無聊的她,還是出聲了,語調仍是細細軟軟。「葉剛……」

    他眉宇略沉,看著螢幕的面龐有些冷沉。「我不是說了別跟我說話?」

    「自己玩電腦,不可以嗎?一個人跑去國外都能待兩年了,現在一點點時間你就待不住?」

    問題是他的電腦不能用啊。

    「電腦進不去,你有設密碼。」她瞅著他,他的口氣好像她很打擾他似的。

    葉剛十指停頓下來,鏡片後的長眸緩緩低下,沉吟片刻後,他淡淡念了六個號碼,她頓時傻住。

    他轉首看她,淡淡開口。「怎麼,數字很熟悉是嗎?」

    她的生日,那六個號碼是她的出生年月日。她設想過他的電腦密碼竟然是她的生日,她從未使用過他的電腦,畢竟自己也有,所以從不知道這件事。他什麼時候開始這樣設定的?從兩個人一開始交往時,他就那麼做了嗎?

    「現在覺得很感動吧?別誤會,我只是想要時時提醒自己--曾經,我有多愚蠢。」他面無表情說完,眼神回到訴狀。

    她長睫顫了下,鍵入數字的手指微微顫動。她知道自己得不到他的原諒了,她也不敢奢求,如果像是這樣讓他譏諷幾句,能讓他好受一點,她也沒關係了,自己欠下的,總是要還。

    動了下鼠標,她又發現一件事--不能上網。她一個人住這裡,當然沒什麼分享器還是其他的網路線,他的電腦在這裡無法上網,是很正常的。

    意興闌珊地關了電腦,她起身的同時,察覺他在看她,一副「你又怎麼了」的表情。

    她指指他的電腦,淡道:「不能上網。」語末,她把椅子移回梳妝台前。回身時,就見他起身在收拾他的東西。

    「被你這樣一吵,我沒心思寫了,還你用吧。」葉剛將文件相關的物品都收妥後,拎起那個黑色旅行袋。

    他從袋中拿出一套西裝,抖了抖後將之掛在牆面的吊鉤上,再拿出一套換洗衣物和盥洗用具,還有一雙拖鞋。

    他在她訝然的注視中,扯唇道:「我去洗澡。」留下了尚未回過神的她。

    那個男人先是說他家停電,接著霸佔她的電腦又霸佔她的浴室,那麼等等出來後,他又想罷佔什麼嗎?

    他東西準備得真齊全,連換洗衣物和盥洗用具都帶了,他知道他住的那個區域會停電停很久?

    ***

    「別這樣說他。應該說……說我們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他要院長那個位置,我要他的愛情。」視窗裡,好友陳可航正在幫自己的新婚丈夫說話。何心心看著視訊裡好友晃動的影像,掛看耳機的她有些心不在焉,她側眸看了眼浴室那片門板後,回過面容繼續和好友交談。

    「屁啦!他留在家裡陪你一晚會怎麼樣啊?幹嘛每個晚上都去情婦那裡?」她直爽地回話,心思卻還在浴室裡面那個男人身上。

    好友淡笑了聲,有些自嘲地說:「如果我是那個女人,我也會希望他每天都來陪我。」

    「你就是這樣,難怪要被他吃得死死的,難怪他敢那麼大膽丟下你,跑去和情婦幽會,他每晚都往情婦那裡跑,你們怎麼有時間發展啊永遠都在原地踏步!」

    她歎口氣,不明白自己和好友的感情路,為什麼都是這樣不順遂?

    持續對談之後,當她看見好友在那端鏡頭前擺出平時不會有的撩人姿勢時,她大笑出聲:「哈哈,陳可航,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招啊?我看你下次遇到黎礎淵時,就用這招去勾引他好了啦。」

    沐浴過後的葉剛,站在門邊靜睇著她。

    那樣燦爛的笑容,直爽不做作的答話,就是她原貌。她不像一些文秀乖靜的女子,說起話來輕聲細語,但也不會像那些慣把國罵掛在嘴巴的女子。她就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聽到不合她意的,會冒出「屁啦」這種不文雅字眼的女子。

    但這一面真實的她,似乎從他們在那場婚宴相遇後開始,就不曾在他面前展現過。是因為自覺對他愧疚,所以不好再像以前那樣囂張,只能盡可能配合他嗎?

    當何心心結束和好友的交談後,一回身,就見他一身舒爽地倚著門框,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你、你--洗好啦?這麼快?」一想到他可能在那邊看了她很久,她就相當不自在,她剛剛好像還說了「屁」--他不大喜歡的字眼。

    「放心,我洗得很乾淨。」他沒什麼表情。

    「呃嗯……哈哈,本來、本來就應該要洗乾淨的。」他說話的樣子很平靜,但不知道為什麼,她聽起來總覺得好曖昧。

    「在和誰說話?」他走近,在她面前站定。

    「可航啊,你認識吧?」她眼眸微彎,笑笑的。

    「不認識。」

    「我們遇到的那天。婚宴上的新娘啊,你不認識?」她面露輕詫。

    「我只是那家醫院的法律顧問,新娘是誰與我何干?」他突然俯低面孔,看著她。「你怎麼知道我去參加喜宴?我們不是在餐廳外遇見的?」

    她愣了一下,眼眸慌轉。她的確是在喜宴進行時就看見他,但除了迴避外,她還能做什麼?

    「你跟那個新娘是朋友?」他欣賞著她慌張的神情,又問。

    「對,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你知道嗎,她先生是為了醫院院長一位,才娶她的,可是她從小時候就很喜歡她先生了。我真不明白,結婚對像不都是自己喜歡的人嗎?為什麼那個男人可以為了地位和成就而結婚?他外面還有情婦,真可惡!」

    想起方才聽見她們的交談內容,他嘴角淡淡一勾。「你在詢問我對於這種事的看法嗎?你認為像我這種被女朋友拋棄過的男人,能有什麼更好的想法?你也真有意思,自己的感情處理得一團亂,還想給朋友什麼好意見?要她從那段沒有愛情基礎的婚姻中逃走嗎?也是,我差點忘了你的拿手本事就是不告而別!」傷害太深,他總想起她曾經如何惡劣地丟下他。

    他的指控像把鹽,撒上了她的傷口,嘶地一聲,很痛,她身體瑟瑟顫動。

    「把電腦關了,睡覺。」瞥了眼她輕顫的身軀,他命令的口吻。

    何心心圓睜著眸子看他。「你今天要在這裡過夜?」

    「不然?我家停電了,既沒冷氣也沒電風扇,要怎麼睡?」他看著她的表情,先聲奪人道:「我是不可能睡在樓下沙發。」那不知道被多少人坐過。

    「那你--」

    「也別奢望我睡地板,那多--你做什麼?」見她半跪上床,彎著身子在床頭櫃裡找著什麼,他問。

    「床給你睡,我拿個枕頭去樓下睡沙發。」

    「有床為什麼不睡?」他眉間淡刻幾道淺痕。「怕跟我睡嗎?我洗得很乾淨,你怕什麼?」

    重點不在於他洗得乾不乾淨,他幹嘛一直強調這點?

    「男女朋友睡同一張床,有什麼不對?」他坐上床沿。

    「可是……可是……」可是她離開後,他們已不是這種關係了。「可是我們分開兩年多了。」

    他聞言,五官僵硬,長眸漾起一抹沉冷。「我盡量不去提這件事,既然你那麼愛講,那我也不客氣。你說我們分開兩年多,我們有正式分手嗎?你有說過要分手的話?還是我提過?」他不以為然地低斥:「我以為,當年只有一個不告而別,對感情不負責任的膽小鬼。」

    是沒有,她等於是逃走的,根本沒有和他道別,也沒有留下任何消息,她甚至連家人都不敢聯絡,因為他和老爸老媽處得不錯,和昀昀又因為大學同校而認識。

    見她半跪著不動,還在猶豫,他又道:「如果你還不想睡,想做點別的事,我不會反對。」他脫掉上衣,裡頭是一件深灰色的純棉背心。

    「啊?」她轉過身來,見他正在脫上衣,她乾笑兩聲。「想不到剛直嚴謹的葉律師也會開這種玩笑。我很睏了,晚安。」她抱著枕頭迅速爬到裡側,乖乖躺下。

    ──她甚愛他的身體,溫暖厚實,她從不否認這一點,甚至認為女人在性事上面主動也沒什麼,是人就會有慾望,只是她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和他有什麼親密關係。

    「我明天六點要起床。」他睞了她一眼,突然開口。

    「喔。」她爬起來設定鬧鐘。

    「掛著的那套西裝明天上班要穿,明早起來先幫我熨燙。」他在外側躺下。

    「好……」她躺回床鋪,背對著他。

    葉剛翻過身,看著她的背影。

    她身上那件棉質長T貼著她曼妙的身軀,底下兩條白晰小腿裸露,墨黑的長髮披在床鋪上,如此美麗。

    女人的性感就在這裡,剛沐浴過後,長髮還帶點濕意,合身的衣物勾勒出女性柔美線條,這麼簡簡單單就能讓男人蠢蠢欲動,想要探出手在她纖細的腰間滑動,想要將她摟抱在懷中。

    他看著她的背影,眸光微微閃動,片刻,他拉起被子。「能不能開個冷氣?」

    何心心根本就不覺得熱,但還是起身拿了遙控器,她開了冷氣後,認命地再度爬上床,睡在裡側。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但從他幾次出現在她眼前的態度來推測,她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她。若是立場交換,她想,她也無法原諒一個什麼都沒說就離開她的男人。

    冷空氣不停鑽進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她躺了片刻,有些受不住冷風,坐起身來想拿她固定疊放在床尾的被子時,才後知後覺看見被子在他身上,而他正用那雙深幽幽的長眸看著她。

    「還不睡?」

    「嗯,我覺得有點冷。」她看著他身上那件被子,想著是不是該把冬季的厚被找出來,還是找件厚衣服蓋?

    以前,他才不會這樣自己一個人拉過被子,雖然那時多數時候都是她自己鑽進他懷裡,沒有這樣被子不夠兩人用的情況,但現在,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鑽去和他共享一條被子。

    「需要我做些什麼讓你不冷嗎?」他坐起身來,深目黑幽幽地看著她。

    「喔不,不用!」那曖昧的語氣讓她緊張起來。「你--你先睡,我想去隔壁找件厚外套來蓋。」語末,她兩腳迅速滑下床尾,起身時腰間一緊,她輕呼了聲,人已跌回床鋪上。

    葉剛攬著她重新躺回床鋪,拉起被子將兩人蓋住。

    「那個……你……」她眨了眨眼睛,訝然地注視他。

    「不是會冷?」他看她一眼,隨即合上長眸。「睡覺。」

    她凝視他放軟的五官線條,仍看不透他真正的心思,這樣三番兩次出現,對她說話常帶刺,卻又會突然出現這麼溫柔的舉止,他對她,究竟抱著什麼樣的心思?

    想到自己還被按在他懷中,她感到突兀。他們之間已經什麼都不是了,又何必再有這樣親暱的舉動?那只會讓她繼續沉淪永遠看不見光亮永遠得不到救贖。

    「其實……」她抿了抿嘴,細聲道:「其實不開冷氣就不會冷了。」也不用抱在一起,共享一條被,讓她如此尷尬,連手該擺哪裡都是問題。

    他沒有做出反應,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樣。

    她猜測他大概又是不想理她,所以她也設再說話,只是當她閉上眼睛試圖入睡時,卻聽見他淡淡的聲嗓。

    他說:「你以為,我為什麼要你開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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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7 23:19:12
第四章

    何心心一頭亂髮,站在浴室裡的鏡子前,神態輕鬆地刷著牙。

    昨天睡得真好,一覺到天亮,特別是暖暖的男體,抱起來特別舒服……

    男、男--體?想到什麼,她雙眼驀地一瞠,轉身就往外衝,一路衝下樓。

    慘啦慘啦慘了啦!昨天晚上那個男人明明交代六點要起床。還要她熨燙他的西裝,剛剛醒來時看了下鬧鐘,已經是七點十分,但他的西裝、他的西裝……

    她一覺醒來,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甚至差點就忘了他咋晚睡在她床上,還抱著她一起睡……

    想到他的擁抱,她紅著臉衝到一樓,才下階梯,一陣香氣在鼻端繚繞,她腳步一轉,走進設在一樓最裡間的休息室,果然看見他的身影。他站在瓦斯爐前,不知道在煮什麼。

    說是休息室,其實也算半個廚房,由於空間有限,她當初找了廚具公司設計套房型的流理台和廚具,冰箱、烤箱、微波爐、瓦斯爐,還有流理台,該有的都有,只是簡便了些。而隔開前頭工作室的牆面前,擺了一組三入座的布沙發外加一張小方桌。

    她平時和助理就在這裡吃飯,不常開伙,因為地方小不方便,其次她懶,廚藝不佳,所以幾乎都是買便當進來這裡吃。而現在,那個身形挺拔的男人就站在瓦斯爐前煮東西,那畫面--非常溫馨。

    「你起來啦?」她倚著門框,開口問,一問才發覺牙膏還在口腔內,她還沒漱口!才想轉身溜上去把自己整理一番再下來,他已關了爐火轉過身來。

    「嗯,你--」葉剛一轉身,長眸微微瞠大。

    她一頭散發,身上的睡衣皺著,右手還握著牙刷,嘴唇周圍有一圈白色泡沫,他視線低了低,瞧見她腳上穿的還是浴室裡的防滑拖鞋……他輕咳了聲。「怎麼不刷完牙再下來?」反正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她,她的散漫他早習慣,只是分離太久,他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

    「我是突然想到、想到你說六點要起床,還要幫你燙西裝,所以就趕快跑下來了。」一隻蚊子叮上她小腿,她彎身用力一拍,還抓了幾下。

    看著眼前這個連在男人面前也不懂掩飾自己缺點的女人,他搖頭失笑。

    怎麼去了國外兩年,生活習性還是沒什麼長進?不過,不做作這點,不也是她當初最吸引他的?

    「你趕著下來,結果有改變什麼嗎?不如先上樓把自己整理好,再下來一起吃早餐。」他端著一盤像是鐵板面的東西,放到沙發旁的方桌上。

    「那是什麼面,好香喔。」她一臉饞樣地走了過去,一隻手伸了出去,就想抓起幾條面塞進口中,但有人的手比她更快,輕輕一拍,打開了她的手。

    「你還沒漱口!」葉剛移走那盤面。「上樓去,把臉洗一洗,衣服換一換,整理好後再下來。」

    「可是你的西裝還要--」

    「你這個樣子要怎麼燙衣服?」他長眸瞪著她的牙刷。「還有,衣服已經穿在我身上了。」她都沒發現?

    她看了看他身上筆挺的襯衫和西褲。「你、你--」

    「我看你外面有熨斗,就自己處理好了。」

    她聞言,臉蛋不知怎麼著就紅了。這個男人不只會打官司,家事、廚藝隨便一樣都比她強,現在連她最拿手的燙衣服他也會。

    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什麼事就都是他在處理;他頂在上面,她什麼也不用擔心。兩年多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發什麼呆?快去啊!」見她紅著臉蛋直瞅著他,他催促道:「我等你下來一起吃,不要害我遲到了。」說完,他隨即轉身收拾流理台和清洗鍋子。何心心看著他的背影。這樣的畫面也不是沒有過,他們以前就是這樣生活的,在他的住處。

    在異鄉的那兩年,她生活得甚辛苦,每天睜眼就是工作、唸書,除此之外,她還要適應那邊的氣候和飲食,還有語言也是她要克服的,那麼辛苦生活的她,唯一支撐她的,不就是和他的那些美好記憶?

    他不知道,她其實是那麼、那麼地想念他……那麼地想念他啊。

    ***

    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他今天好像有點晚了?

    放下剪刀和正在裁剪的布,何心心走出工作室,腳下突然一頓,想到他又沒有和她約好,也許今晚不過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和葉剛這樣到底算什麼?戀人、朋友、前男女朋友、學長學妹,還是親家?畢竟他弟和自己的妹妹已在穩定交往中。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男人在入侵她的生活,以各種名義和理由,在她住處住下。律師總是能言善道的,他們說的不一定正確,但會讓你沒有反駁的機會。

    第一個晚上,他說他住處停電,他趕著寫訴狀,所以跑來她這裡;第二個晚上,他還是一樣提著公文包和那個黑色旅行袋,說電力還沒恢復,必須再借住一晚。

    她想著又沒有發生什麼像地震這種天災,而導致電力無法在短時間內恢復,為什麼會連停兩天?在她的認知內,台灣似乎不會有這種停電多日的現象

    結果他只是一臉古怪地看著她,冷冷道:「我又不是電力公司的員工,哪知道為什麼。」她的疑問似乎顯得愚笨了。

    第三天晚上,他依舊帶著一個公文包和一個旅行袋出現,他說他住處那一帶停水了,沒水喝沒水用,只好再借用她的地方。

    她問他有沒有打電話,還是上自來水公司網站查一下會停多久、為什麼停?他說老天爺不賞臉,降雨老降錯地方,所以台灣缺水很正常。

    她覺得納悶,她怎麼記得容易缺水的是南部,北部應該是淹水比較多,他卻一臉她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的表情反問她。「你在國外待了兩年,難道連台灣哪個地區比較容易缺水都不知道了嗎?」她知道他又在暗諷她的不告而別。

    第四個晚上,他仍然一樣的裝備出現,他說電來了水來了,但是住處前那條路被挖開了,他車開不進去,只好再過來這裡。

    她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辦法說出是哪裡奇怪,也只能讓他住下。

    他們這樣的生活模式,不知情的人恐怕會以為是夫妻。白天各自在自己的工作領域努力,下班後他下廚做飯,她洗他的衣物並且熨燙;他們同睡一張床、一起吃飯、共看一部電視、共享一個浴室,多像一對夫妻,只是,他們沒有親密行為。

    他心思本來就沉且細,也非多話的性子,他在想什麼,她通常是猜不到,以前便是這樣了,何況在她不告而別的兩年多後,他變得更陰沉,說話常帶刺,刺得她疼痛難當,卻又無法為自己反駁什麼。

    即便如此,她還是那麼那麼,那麼地在乎他。一種難以想像的迷戀。

    抬眼看了看夜幕,想起自己在異國的街道時,她也時常像這樣仰望天空,想著在台灣的他在做什麼?想著他是不是恨死她了?想著他有沒有可能也正在看著天?

    想著為什麼看到的都是同一片天,他與她卻變得那麼遙遠?

    一陣引擎聲打斷了她翻轉的思緒,她好奇地看過去,一部白色小車在店門前停下,她猜想大概是這附近哪棟大樓內的住戶,卻意外看見葉剛從駕駛座下來。

    他換車了?

    下一秒,從副駕駛座走出一名高挑艷麗的女人,那女人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外罩剪裁合身的西裝式外套,底下是條同布料的及膝窄裙,一看就知道大概是什麼專業人士。

    女人打開後行李箱像要拿什麼,葉剛迅速走近,他跟她說了什麼,然後女人笑著退開,葉剛彎身從後車廂拿出兩大袋看起來像是從大賣場買來的物品,他把那兩袋物品放上騎樓,再轉身拿出他的公文包。

    他不知道又跟女人說了什麼,她似乎笑得很開心,之後女人繞過車子,進了駕駛座--所以是女人的車子?他們……什麼關係?看上去好像很親密……

    她還在猜測時,女人已開著車子揚長而去。

    葉剛一轉身,就見她站在工作室門口,呆呆地看著他。

    他長眸略瞇,低道:「過來。」

    何心心一走近,他立刻把公文包遞給她。

    一接過公文包,她納悶問:「還有那個黑色旅行袋呢?你今天不留下來過夜了嗎?」她注意到他那個旅行袋是放他的換洗衣物,還有一些私人用品。但她沒發覺自己這樣的話,像是已將他留在這裡過夜當成是一種常態了。

    葉剛看著她,目光深幽幽的,她被瞧得有些無措時,他才啟唇道:「你沒發現裡面的東西都放在這裡了?」

    她想了想,好像是這樣,第一天帶來的牙刷牙杯那些都放在她浴室了,還有一雙室內拖;第二天帶了兩套換洗衣物來,還有幾本法律相關的用書;第三天他好像帶了他的刮鬍刀、刮鬍水、男用洗面奶這些;昨天好像帶了兩套休閒服……東西放在這裡,是不是表示他以後會常常留宿在這裡……但,有可能嗎?

    「你在等我?」見她發愣,他又問。

    她看著他,遲疑後,才點了點頭,吶吶道:「我想說不知道你家那邊的路修好了沒,萬一你車又進不去……你可能、可能會過來,所以我先在這裡等等著。」

    意識到自己向他透露了什麼,她笑得尷尬,帶了幾分難堪。

    曾不只一次告訴自己,別再和他這樣牽扯下去了,卻還是期待著他的到來,也許,他根本不稀罕她的期待。

    「我沒回去,車子還放在事務所。」她雖然以彆扭的態度承認她在等他,但仍讓他心情大好,他目光深深地注視她。「晚上有應酬,就在這附近,所以乾脆讓秘書送我回來,剛剛又去了一下超市,買些東西回來。」

    「喔。」她完全沒發現他用的是「送我回來」這樣意義非凡的詞,只覺得他灼熱的目光讓她有些不自在。「原來是秘書啊……她長得很漂亮呢。」

    秘書好像都會和自己的老闆發生什麼曖昧,她以前看的愛情小說就常有這種劇情,特別是他的秘書還那麼美艷,他有沒有心動?

    「她結婚了。」他淡掀方唇。「不要自己在那邊胡思亂想!」

    他那像在對她解釋什麼的嚴肅模樣,讓她心口突突一跳。

    他是在解釋沒錯吧?是怕她誤會,還是他剛直的性子容不得任何人誤會?或者是為了保護他已婚秘書的形象?

    無論是出於哪種情況下的解釋,她還是為自己的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呃……你說、她、她結婚啦?哈哈,我沒有亂想啦,也是啊,那麼漂亮的女生一定有很多人追求。當律師真好,可以和美麗大方的秘書整日相處在—起。」

    他眼底爍動不明情緒,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片刻,他溫沉道:「秘書和法務助理會在同一個辦公室,律師則有自己的個人辦公室;秘書通常是幫律師過濾電話,安排律師和客戶的見面時間,還有提醒律師一些如出庭等重要事程,或是跑銀行和寄信這些事,也是秘書的工作。我不知道別人的事務所是怎麼樣,但我們沒有像你說的那種律師和秘書整日相處在一起的情形。」

    「原來……秘書事情這麼多啊。」他解釋得真清楚,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以前連他的工作環境是什麼樣都不清楚,那時候的自己,好像都只是在享用他對她的好。

    他提起兩個袋子,才走了兩步,想到什麼,他止步回身看她,黑瞳藏了什麼情緒,耐人尋味的。

    「怎--麼了?」她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能讓我願意和她整日相處在一起的,也只有我愛上的那個人。」話說完,他轉身就走。

    「啊,那……你、你愛誰?」問出口了,才發覺自己問了什麼,她在心底咒罵自己老是這樣說話不經腦袋。不是不知道他等著她回來,卻仍想聽他說出一個正確的答案。

    聞言,他再度回首,沉沉看著她。

    須臾,他半垂眼眸,淡聲道:「當然是愛我愛的那個人。」

    不愧是大律師,好深奧的答案!當年的自己,怎麼會愛上這個口才和反應都比她好上太多的律師?一愛就再也忘不掉他。

    葉剛沒再說話,留下那個還在發愣的女人,他回身推開玻璃門,逕自踏進工作室,吊掛在門上的風鈴聲中,夾雜了一聲極淡的喟歎。

    「真是……笨蛋啊,除了你,還會是誰。」叮叮噹噹,他溫沉的話聲被掩沒在清脆的鈴聲間。

    ***

    他今天……怎麼又比平時晚了更久?好久好久……

    何心心睜眼看著天花板,想著該不該打個電話問問看?

    這一陣子,他幾乎每個晚上留宿在這裡,後來還陸續有什麼他家瓦斯沒了、電話費沒繳被停話,所以電話不能用了、第四台忘記繳,沒有第四台可以看等等,看似平常卻又很不平常的狀況發生。

    在平常人家,那是常見的,但他做事一向嚴謹有條理,很多事只會提前處理,不會延後,所以什麼費用沒繳,根本不是他會做的事,這就是很不平常的地方。就算真的一兩次忘了繳費而被停話了,他總還有手機,不至於因為這樣就要跑到她這裡過夜。

    他也不常看電視,偶爾見他看電視,也只看新聞台,那麼有沒有第四台,對他來說根本就沒影響。

    他的理由看似合理,其實一點都不合理。

    大概是知道她發現了他的不平常,之後他留宿在她家,再也沒有任何理由了,一副他就是要來住的態度,這一住也有幾個月。

    她還記得前幾個晚上,她問他:「你一直住在這邊,你住處那邊都沒人在,這樣沒關係嗎?」

    他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語聲平平地說:「我要你搬回去我那裡住,你遲遲沒動靜,這不就是要我過來你這裡住的意思嗎?」

    哪是這樣啊,那個時候她才不是這樣想!

    兩個分開兩年多的男女,一見面就又住在一起不是很奇怪?況且他那晚還一副恨不得掐死她的樣子,她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想法?

    兩個人之間明明還存在著不確定感,他偶爾還是會冒出刻薄言語,但彼此卻都不想破壞這段日子以來的平靜和溫馨。她不知道他心裡盤算著什麼,但對她而言,她不過圖這一時的幸福,一個只有他能給的幸福。

    掀開被子,她下床走到窗前,期待能見到他的身影出現,等了一陣,卻只有偶爾幾個夜歸人走過。

    她側眸看了下床頭櫃上的鬧鐘,已經近凌晨一點了,他今晚不過來了嗎?

    想了想,她轉動門把,決定下樓等等看。

    她打開工作台上方的小燈,坐了下來,隨手抽了本服裝雜誌翻看著,那都是看過的內容,留著不過是為了讓客戶打發時間。既已是翻過的內容,再翻閱時已沒了新鮮感,她只覺眼前的圖片和文字愈來愈模糊,一手撐著頭,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自己好像被什麼人抱起來似的,鼻間有淡淡的熟悉氣味,一個最讓她感到安穩的氣息。之後,她躺進一個柔軟的地方,四肢終於得以好好伸展,她翻個身後,又再翻回來,四肢大張後再度睡沉。

    葉剛看著那睡相誇張的女子,深目抹過柔輝,他拉來被子覆上她身軀後,拿了衣物進浴室沐浴。幾十分鐘後,當他濕著發走出浴室時,見到的景像是被子扭成一團,被她又抱又夾的摟在懷間。

    他緩步走近,動作盡可能輕巧,他把被子從她手中和腿中抽了出來,再度為她覆上,手指不經意觸及她裸露在外的肩膀,他大手輕輕地往上游移到她臉頰,來回摩挲著。

    下午,他輸了一場官司,一開始就清楚知道勝算不大的官司。

    律師打輸官司沒什麼,辯方、控方總有一方要贏的,他不是那種非贏不可的性子,他只求盡心盡力,無愧自己。

    當初委託人找上他時,他已告知勝算不大,並請對方另尋其他律師,但當事人徵詢其他律師的意見後,也同樣沒有勝訴的把握,所以最後他還是接了這個委託案件。

    結果如預期,他敗訴了,他不是沒打輸過官司,卻從來沒有像這個案件般,讓他敗訴後會如此沉重,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一直呆坐著。

    他想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雙親是大學教授,家境小康,他和弟弟妹妹三個人自小就接受良好教肓,一路經過各項考試也都很順遂,雖然高中和大學沒能考上第一志願,但他至少還能完成學業,然後服兵役,接著自己和朋友合夥成立事務所。

    他的人生很平順,最慘的事也不過是女朋友丟下他,比起當事人王太大,他要幸運太多了。

    他知道她多想爭到孩子的監護權,但種種情況都不利於她,他盡了力還是沒辦法幫她爭到孩子。明知道孩子該是她的,卻只能看著她和孩子被分開;明知她先生偷了她所有的積蓄去花用,卻因為法規而控告不了對方。

    他想著王太大痛哭的畫面,仍深深自責,如果他的能力夠好,也許三個孩子能跟在媽媽身邊。是盡心盡力了,卻還是覺得好遺憾……

    「葉剛……」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臉頰上輕緩觸著,何心心幽幽轉醒,看見他一個人坐在床沿,一手輕觸她臉頰,像在發愣。

    被她甜甜的軟嗓喚回思緒,他眨了下眼,淡聲問:「醒了?」

    她應了聲,然後坐起身來。「幾點了?」她回首看了下鬧鐘,訝道:「哇,都快三點了,你剛回來?」

    「回來有一會時間了。」

    「你今天好晚喔,我還想說你是不是不過來了,所以跑去樓--」想到什麼,她睜圓了眼晴看他,笑瞇瞇地問:「你抱我上來的?」

    你今天好晚喔。那帶著撒嬌的軟軟埋怨聲,讓他只是看著她,看進她那雙靈活水亮的大眼,那明瑩的眸子像兩道指引的燈光,引著他這艘迷航船回到溫暖的海灣。

    愈是看著她的笑顏,他心頭的沉悶就少一點,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嫩頰,聲嗓淡淡地問:「你在樓下等我?」

    「嗯。」她點點頭,眼眸因為「他回來了」這個訊息而翹彎彎又亮晶晶的。「因為你今天好晚啊,我、我……」她頰畔忽生兩抹紅,在她臉上綻出嬌羞。「我擔心你,所以就下樓等了。」

    深目緊盯那張小臉上的表情變化,那淡淡的羞澀表情讓他心口發軟。

    從一踏進工作室,看到她趴在工作台上睡著的臉容時,胸口隨即被一陣暖流漲滿,那種有人等著你回家的感覺真好。

    她離開的時候,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身體掉了出去,整個人空空洞洞;然後,他開始用工作填補那些空洞,把工作塞滿腦袋,不讓她的影像干擾他心情。

    他不喜歡下班,那意謂著他要一個人回去面對那曾經有她歡笑聲的房子,然後又一個人被寂寞吞噬。

    直到這陣子,她回來後,對於下班這件事,他才有了期待。

    她不是特別好,卻是他只想要的那一個,而這樣的女人,也不會有第二個,他知道對自己而言,這個女人的重要性,已不是三言兩語可形容。

    他那沉默的注視,終於讓何心心感到狐疑,她滿眼審量,吶吶問道:「葉剛,怎麼了?」

    他嘴角淡勾,平聲地說:「沒有,有些累而已。」

    「工作很忙啊?」他眉間淡刻幾道痕,她看著看著就撫了上去。

    「嗯,是有一點。」

    「你餓不餓?我傍晚有去附近的黃昏市場買了一些水煎包喔,我下樓幫你微波兩個。」她收回手,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他突然一把將她撈進懷裡,兩條健臂緊緊箍住她,他臉龐埋首在她頸窩,他深深一呼吸,髮香沁鼻。這曾經是他午夜夢迴時,想到會發痛的身軀,如今已在自己懷裡,他還能再度放開嗎?

    不,他從來就不曾放開,但是他能再度承受她突然消失嗎?

    想起那些失眠的夜晚、想起找不到她的那種無助、想起他現在一回來就能見到她的甜甜笑顏、想起像這樣因為工作上的事而低落時,至少還有她的擁抱……

    「你、你到底怎麼了?」他兩條手臂將她鎖得好緊,她有些擔心地問。

    「今天……」他仍埋首在她頸窩。「輸了一場官司。」

    何心心愣了一下,才道:「一定是你很想贏的官司,所以你才會這麼失落。」

    葉剛苦笑了聲。「但輸了。」

    她沒說錯,明知道勝算不大,他還是想贏,想贏的不是自己的面子和事務所的名聲,而是想爭取一個母親和三個稚子間的親情。

    她眼眸綻出柔輝,纖臂緩緩繞過他胸間,手心在他背心上下滑動,有一種安撫的意味。「沒關係啊,你一定盡力了對吧?你這樣已經很厲害了耶,要是換作是我,才沒有耐性坐在那邊看卷宗。所以你看我什麼都做不好,不愛讀書、做飯不好吃、整理東西是愈整理,東西就愈找不到、洗碗會打破碗、講話又直接白目……」她一條條列舉出來。

    最後,她下了定論。「所以啊--像我這麼糟糕的人都能輕鬆面對一切了,你這麼優秀,一定沒問題的啦。」

    他笑了出來。「你是很糟糕沒錯,所以才需要我待在你身邊。」

    她的安慰不怎麼動聽,卻異常地溫暖他的心,她就是這樣糟糕的女人,卻又一點一滴在釋放連她自己恐怕也沒察覺的溫柔。

    這樣的一個女子,他不想再有機會讓她離開自己了。

    因為愛她,所以即使曾經狠狠地跌倒過,他還是要繼續愛她。

    他不必怕跌倒,跌倒了再爬起來就好,他怕的是哪天她又消失,讓他找不到,那麼就算他站得直挺挺的,他也不過是具沒有靈魂的軀體。

    「心心。」良久後,他語聲低啞地開口,然後薄唇貼上了她耳際。「不管你那年離開的理由是什麼,我們重新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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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7 23:19:36
第五章

    何心心站在誠仁律師事務所的大門前,抬眸看了看那塊招牌,再看著玻璃門後的櫃檯。櫃檯後的小姐正在講電話,笑容親切,專注認真。

    她猶豫了下,想著等對方講完電話再進去會比較好。

    不知道這樣跑來會不會影響他的工作?

    她知道他的工作很忙,不是待在辦公室就是在法庭,她這樣什麼都沒說就突然出現,好像真的有點白目,大概也會影響到他。

    但是,三天未見他,讓她異常思念,一整個早上什麼事都做不好,最後,才決定把工作室交給助理小康,自己溜出來和心愛的男人幽會。

    對啦,是心愛的男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重遇初時,對她有些仇恨的他現在又和她在一起了,但她確實是愛著他,無庸置疑的。所以即使知道他們未來很可能會有變數,她仍要繼續愛他,好好彌補他,直到未來哪一天,當他知道她當年離開的理由而無法接受她時,她也不會有遺憾了。

    再度探頭看了看門內,櫃檯內的小姐已經結束通話,何心心輕敲了下玻璃,然後推門走進。一走進寬敞的空間,看見右手邊那一面是開放空間的大辦公室,她想起葉剛的話,所以現在坐在那邊的都是秘書和法務助理?

    「您好。」總機小姐站起身來,笑容甜美地問:「請問您有和哪一位律師預約嗎?」何心心搖搖頭,帶看尷尬的笑。「沒有耶。」

    「那您是要現場先諮詢,還是有案件想要委託哪位律師幫您服務呢?」

    「我想要找葉剛。」當他名字從她嘴巴說出來時,她下意識地看了看右方的辦公室。像怕被其他人發現她似的。

    「葉律師嗎?請您稍等喔,我問問他的秘書。」總機小姐拿起電話撥了內線,和對方交談幾句後就掛了電話。「小姐,您要不要坐一下?葉律師的秘書說他現在正在辦公室和委託人談細節,可能--」

    「是您要找葉律師嗎?」一陣清亮的嗓音伴隨高跟鞋敲在地磚的聲音,打斷了總機小姐的話。

    何心心側眸,對上來人熟悉的面孔時,大眼微微閃動光澤。「啊,我記得你,你是葉剛的那個人妻秘書。」還是好美艷喔。

    人妻秘書?美艷秘書眉一挑,看了看她,知道她是那個最近和老扳走得很近的女人。

    上次假日和老公去吃飯時,還撞見老扳牽著她一起逛街,不過他們沒發現她,她也沒上前打招呼,老闆的私事她從不過問的。

    看著老闆的女人,她紅唇一勾,笑得可人。「葉律師還在忙,要不要先坐下來休息一下,我去倒杯咖--啊,葉律師出來了。」大辦公室旁的其中一個個人辦公室,門已被打開,葉剛從裡頭走出,一個女人哭哭啼啼地跟在他身側。

    當葉剛走出辦公室,見到站在櫃檯前那意外出現的身影時,黑眸微地一瞇,隨即又恢復他工作時,那一貫的嚴謹姿態。

    他側身看著女人,音律柔沉。「林太太,你放心,這不是太棘手的官司,現在證據也很充足,你有很大的勝算,如果我沒把握,我會據實告訴你,井請你另找其他律師徵詢意見。」

    「我知道,可是葉律師,我身邊已經沒什麼錢了,他的經濟狀況比我好上太多了,法官還是……」女人很憔悴,不斷哭泣著,何心心沒能聽清楚她後來又跟葉剛說了什麼,只看見她最後伏在葉剛肩上哭泣,而他很溫柔地拍拍女人的肩,只不過他的動作不大自然,臉部表情也很僵硬。

    「放心,老闆只是在安撫她,沒其他意思的,千萬不要誤會喔。」美艷秘書看見這一幕,熱心地向何心心解釋。

    何心心笑了笑,沒說什麼。她是沒見過他在事務所工作時的樣子,但她很瞭解他的性子,他不是那種輕浮男人,他還有很嚴重的潔癖,看他不自然的安撫動作和僵硬的表情,就知道他其實很不擅於與人有碰觸。

    當然,如果是和她的另一種接觸,那就不一樣了。

    想到以前那些火熱的夜晚,她耳根一熱,很難把面前這斯文俊雅的男人,和那些夜裡用力把她那樣之後又這樣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她看著他跟那位太大又說了什麼,然後禮貌地送她到門口,確定對方踏進電梯後,他回過身子時,只淡瞥了她一眼,就匆匆往進門處的左手邊走去,沒多久,又見他走了出來,正拿著手帕在擦手。

    在這方面他是個很難搞的男人,愛整潔的程度讓她難以想像,以前她住在他那裡時,他的住處是他自己在整理,他總說她整理過的東西他會找不到,但現在他大部分睡在她那裡,她的房間卻也是他在整理。

    有時她不免會想,這樣的他,當初怎麼會喜歡上如此散漫的她?但一想到他的身體只有她能那樣觸碰,就覺得他的難搞其實非常可愛,這樣的男人不會出軌啊。

    葉剛把手帕放回口袋,一抬眸就見她和秘書仍站在原地看著他。

    「老闆,老闆娘在等你喔,等很久了。」美艷秘書提醒著,笑得很曖昧。

    老闆娘?聽聞那個好嚴肅的稱呼,何心心側首看著她。「啊,真糟糕,我都忘了要自我介紹。我姓何,名字叫心心,心情的心,兩個字都一樣,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老闆娘聽起來好有威嚴喔,我不適合啦,因為我很迷糊的,一點也沒有老闆娘的樣子,連我的助理也不叫我老闆娘耶,我的客戶我也要他們不要那樣叫我。」

    美艷秘書明顯地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根本是雞同鴨講。「我喊他老闆,我喊你當然就是喊老闆娘,怎麼能直呼名字呢?那樣的話,老闆會炒我魷魚的。還是你要我喊你葉太大?」

    葉太大?「啊!你是說……」原來老闆娘是這樣的意思啊,她還以為秘書知道自己開了家工作室,才那樣稱呼她。

    她側眸,看著一臉明擺著「你自己惹出來的,你自己想辦法解決,不干我事」的葉剛,笑得有些尷尬。「那個……哈哈,還是叫我心心就好了,我比較習慣。」

    他只說要重新開始,沒說要娶她,叫葉太大也太早了啦。

    「反正,以後也還是要那樣叫你的。」美艷秘書眨了眨大眼,看著葉剛。「那老闆,我去忙了。」說完即回到自己的位子。

    葉剛看了何心心一眼,什麼也設說就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聽見身後似乎沒有動靜,他在門口前止步,果然看見她還站在那。

    他還在生氣。何心心看著他的背影,悶悶想著。

    大前天晚上,突然發生地震,之後她接到好友可航的電話,因為可航怕黑也怕地震,所以她沒多想就決定接可航到她住處。她只有一個房間,他也在的話,三個人睡覺是個很大的問題,她逕自決定送他回他自己的住處。

    那時他瞪著她,語氣不善地問她。「我葉剛在你心裡,到底排在哪裡?」

    之後他自己一個人開了車就離開,一直到今天,都沒有再和她聯絡。她知道自己又惹惱了他,她今天來除了要賠罪,也是因為很想見他。

    「還忤在那做什麼?想讓大家看我們在這裡調情?」站在個人辦公室門前的葉剛,沉著眉宇問。

    調情?見眾人的目光同時朝她看來,她臉蛋一紅,瞠道:「屁--」見他冷冷掃來一記寒光,她硬是改了口。「我是說,譬如說啦,如果我們在這樣的公共場合調情的話,是不是就犯了妨害善良風俗罪?」

    她說完,大辦公室傳來一陣壓抑的曖昧笑聲。

    「那要看做到什麼程度,通常警方會依社會秩序維護法第八十三條處以六千元以下罰款。」他冷冷地解釋,半瞇長眸。「你什麼時候對法律也有興趣了?」

    她一向只對湯畫和小說有興趣,高中還帶限制級漫畫到學校傳閱。他有時候總不免想,上輩子他到底欠了她什麼,這輩子,他會愛上這個和自己性子反差極大的女人,偏偏,他愛了就再也放不開,怕是這輩子都要這樣糾纏不清了啊。

    她恐怕是他這輩子,用盡力氣也遺忘不了的女人了。

    她乾笑兩聲。「就……剛剛啊。剛剛突然覺得法律很重要,一定要瞭解的。」

    葉剛睞了她一眼,轉身踏進辦公室,這次,她乖乖跟上。

    一踏進他的個人辦公室,她關上門後,回首就見他已經坐在位子上,戴上眼鏡埋首看著什麼文件,一副不想理她的樣子。

    她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隨意打量著他的辦公室,然後一雙眼兒不時瞟著他的方向──他還是繃著臉,看著他的資料。

    輕輕一歎,她從一旁的書報架上隨意抽了本雜誌,無聊地翻著。

    他沒有跟她說話,她也安靜地不敢再惹惱他,即使肚子餓了,還是翻著雜誌,內容寫了什麼她壓根沒看進去,只是想著該怎麼讓他息怒。

    以前的他,才不會這樣和她生氣,他對她溫柔得幾乎沒脾氣,連她開口說「屁啦」,他也只是告訴她:「女生這樣說話真的不好聽。」

    但現在的他要是不高興了,就是一記冷冷的眸光掃來,或是繃著冷臉不理她。

    她不是不喜歡會生氣的他,相反的,她還覺得這樣有情緒的他還比較真實,她只是對於他的冷漠會感到不安。

    她瞪著雜誌內頁,胡思亂想著,時間就在安靜的氛圍裡一分一秒流逝。

    這麼安靜實在不像她,葉剛狐疑地從卷宗中抬首,長眸投向右前方的沙發,一本雜誌在她腿上攤開,她一手撐著額,歪著頭像是睡著了。

    皺著眉,他起身走近,果真見她眼睫交合,睡得很安穩。

    他搖頭失笑,矮下身子把她腿上的雜誌收起,然後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覆在她身上。

    見到她突然出現在事務所,他不是不喜悅,這是她第一次踏進他的工作領域,他有一種被重視的感受,但想起她幾天前那差勁的行為,他就是沒辦法若無其事。

    她就是這樣隨性,想做什麼就做,想要走就一走了之,一點也沒考慮過他的感受,以前是這樣,現在的她還是這個性子。朋友一有事她就把他丟下,她要到什麼時候才學會把他放在第一位置?學會顧慮一下他的心情?他是人,他也會受傷的。

    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很快樂,一種彷彿兩人又回到兩年多前那種甜蜜時光,雖然看起來是他死賴著她,但無所謂,只要能這樣平順過下去,也沒什麼不好,因為她至少是待在他身邊,一個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但被拋棄過的人總有傷痕,就算結痂了,風一來還是掀痛了舊傷口。

    她可以給她朋友力量,可以為了朋友趕他回他的住處,她卻不知道他曾經為了她,甘願讓靈魂沉淪,在地獄裡,絕望地等待救贖,她若願意多停留一秒,她就會看見--他的脆弱,無處可藏。

    長指撫上她頰腮,留留戀戀……

    驀地,內線電話驚動了他,他眉一皺,起身回到辦公桌。

    他拿起話筒,秘書問著要不要幫他帶便當回去,他看了下桌上的電子鐘,才驚覺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看了眼那沙發上的纖影,他壓低聲音道:「幫她帶一個醬燒鮭魚飯。」他想了想,又道:「我跟她一樣好了。」

    美艷秘書在那端取笑他還沒把人家娶回家,就這麼順從人家,將來一定是驚某大丈夫。

    他無聊地嗤了聲,又交代她拿飯進來時要放輕音量,因為某個迷糊蛋在睡覺,當然又換來美艷秘書的一番揶揄,說他將來一定是個滿分的人夫。人夫?他悻悻然掛了電話,才發覺自己竟然在傻笑。

    大律師遇上了愛情,英氣蕩然無存。

    ***

    迷迷糊糊間,好像聞到食物的香氣,她動了一下,感覺有什麼滑到腳邊,她一驚,張開眼睛。她坐起身來,微微低首,看著自己腳邊的物品,她彎身拾起,認出那是他的西裝外套。

    「醒了?」當那低低的男嗓響起時,她側過臉容。

    她看見葉剛坐在另一面的沙發,挽著襯衫衣袖,拿著一雙筷子和一根湯匙,在撥著什麼。

    好香呢!原來剛才聞到的就是這個嗎?她抱著他的西裝外套靠了過去,才知道他在挑魚刺。

    「餓了吧,再等一下就好。」他抬眸瞅她一眼,隨即又低下眼簾,細心地挑出魚刺,再把魚肉撥在一邊。

    她看著他專注的側顏,心口就這麼一抽,一股熱氣充斥鼻腔,眼睛也無預警地發看熱。她瞠大酸得發痛的眼,然後深深呼吸,硬是把眼淚憋住。

    她喜歡吃魚,可是不會挑魚刺,常常一個沒注意就連魚刺也送進嘴裡,等被扎到了或是感覺咬到了刺,才曉得把那口魚肉吐出來。

    他們交往後,他下廚時,都會挑無刺的魚片做魚湯,或是放很多姜絲和醬油,做成姜燒口味,再不然就是裡面衣油炸,沾胡椒鹽吃。如果在外用餐,他就把魚刺挑掉後,再把魚肉撥給她。

    在國外那兩年,她最常想起的除了她最愛的雞排外,就是他的廚藝,比老媽做的料理還讓她想念。她也很清楚,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一個男人,能像他這樣對她這麼好了。她明明就一無是處……

    「好了。」葉剛把面前那個餐盒推給她,然後打開自己的,吃了起來。

    何心心看了眼他的菜色,和自己手中這盒是一樣的。她問道:「你也很喜歡吃魚嗎?」以前從來不曾注意過他的喜好,和他在一起時,都是他以她為主,她也沒想過他到底是因為她才跟著吃那些東西,還是他本身也喜歡。

    他抬眸瞅了她一眼,淡道:「你不是喜歡嗎?」

    所以他是因為她喜歡,才跟著她吃的?

    她微微一笑,說:「小時候我老媽每天都煮魚,她說魚有豐富鈣質,多吃一點會長高,而且多吃魚也會變聰明,所以我和昀昀每天都吃魚,吃到已經習慣了,不吃好像就怪怪的。」

    「嗯。」他低著眼簾,默默送入一口魚肉,然後瞄了眼她的嬌小身材和腦袋。

    她見他用那種古怪又懷疑的眼神看她,瞠大了眼睛。「你、你幹嘛一副不以為然的臉?因為我小時候都吃吻仔魚啊,那麼小小小一尾,鈣質很有限吧?所以我這種身高和這種腦袋很正常!」

    他怔了兩秒,低低笑出聲來。明知是歪理,卻也覺得她這說法不無道理。

    那質感厚實的笑聲,讓她多看了他幾眼--他不氣她了吧?

    「葉剛。」她看著他,注意著他的表情。

    「嗯。」他慢條斯理地吃著飯。

    她離開的那段時間,他何時像現在這樣好好地享用一頓午餐?每天趕狀、趕出庭、趕赴和客戶的約、趕赴政府機關的免費法律諮詢,哪有時間這樣好好吃一餐?

    事務所不是只有他,他卻拼了命把工作往自己身上攬,可以丟給法務助理的他也揀來自己做,無非是想把時間塞得滿滿的,她的身影才不會如影隨形。

    「那個……可航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們是因為一個髮型師介紹而認識的,她的婚姻比較特別,那天晚上發生地震時,只有她一個人在家。她從小就怕黑,也怕地震,她哭著打電話給我時,我才會想說把她接到我那裡。」

    那個晚上他和她其實都已入睡,後來一場地震驚醒了他們,她隨即接到可航的電話,聽見電話那端的哭聲後,她決定開車過去把可航接到她住處。

    葉剛沒說話,垂著眼繼續吃飯。

    見他不發一語,她反倒急了。「我只是想,她一個女人住在那麼大的房子裡,她老公又不理她,而且她怕地震也怕黑,所以才想把她接過來。我的房間就那麼一間,我不能讓可航睡地板,你也不可能睡地板,我總不能自己睡地板把床讓給你和可航啊,所以我才想讓你回你的住處。」想不到他後來生氣地走掉了。

    「你對朋友真有義氣。」他淡淡掀唇,看也沒看她。

    「當然!本來就該這樣啊。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有需要,我當然要幫她。」所以她不明白,他那晚究竟在氣什麼?

    他點點頭,無波瀾的表情讓她猜不透他的情緒,好半響之後,才聽他略揚低嗓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什麼都不是,所以我活該讓你這樣想要就要,想撇開就撇開?」不是非要翻舊帳,是她的不告而別所帶給他的痛楚太深刻,他依舊害怕。

    何心心一呆,急急回應。「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她伸手握住他手腕,又說:「葉剛,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我不知道!」他連她離開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他都不知道!放下筷子,甩開她的手,他起身走到辦公桌後的落地窗前。

    他看起來好像更生氣了。她是來求和的,怎麼卻把他惹得更生氣了?

    她起身,緩步靠近他,先是扯扯他的襯衫衣袖,見他毫無反應,依然冷凜著俊顏,她有些難過,微哽著聲音。「我在義大利的時候,和台灣的家人朋友不常有聯絡,唯一比較頻繁往來的,就是可航了,所以我--」

    「設有人要你不能和台灣的家人朋友聯絡!」他突然回首,瞪著她,猛然想起王獻芳在MSN留下的訊息。

    她們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還是協議?他想知道,但若問起,她會不會又丟下一切逃到國外?

    見她面有慌色,他沉沉一歎。「心心,你、你偶爾能不能也表現出你也有很需要我的時候?不要那麼無所謂,好像有沒有我,你都沒關係似的。」

    何心心聞言,臉蛋橫過一抹淡淡憂傷。「你,是這樣覺得的嗎?覺得我沒有你也沒關係?」

    她流露著他沒見過的神情,一種像是他怎能不瞭解她有多在乎他的委屈表情,他微地怔了下。

    她若在乎他,就不該離開,就不該把誰都看得比他重要,既然她讓他感受不到她的在乎,又怎能用這樣的神情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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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7 23:20:40
第六章

    「心心……」他兩手裡住她小小的臉頰。「我感受不到你--」

    門板突然響了兩聲,中斷了他的話,他看了她一眼,鬆開雙手,「進來。」

    「老闆……呃?」美艷秘書推門而入,見氣氛似乎有些奇怪,她愣了下。

    「什麼事?」葉剛走回辦公桌。

    「三點了啊,你忘了三點和一位邱先生有約?」美艷秘書瞠大了眼,在兩人身上來回。「我早上有提醒過你喔,不要看到老闆娘,就心花怒放到忘了工作了。」

    「知道了,先出去。」葉剛低應了聲,面色微有尷尬。

    秘書離開,他偏首著何心心。「可以不回工作室嗎?」

    「嗯,可以啊。我有交代助理,有事打電話給我。」她納悶地看著他。「怎麼了嗎?」

    「沒。」他搖搖頭。

    也許他能給她的時間太少,所以她才不像其他女生那樣喜歡黏著男朋友,甚至覺得朋友比男朋友更重要……

    她本來就獨立,和他在一起後,他能給她的時間也不多,這似乎讓她沒什麼機會能倚賴他。即使她做事常像無頭蒼蠅、有頭無尾,老是讓他在後面收拾,但他知道,在她心裡她根本也沒想過要靠他幫她收尾。

    明知道她愛著自己,但她的性子還是讓他覺得自己隨時會掌握不住她,他是不是該用什麼來約束她?或是做些什麼讓她離不開他?例如說,多花點時間陪她?像是吃飯、看電影這類的,讓她習慣他時時刻刻的存在,這樣她是不是就會更在乎他些?

    沉吟片刻,他道:「很久沒帶你去外面吃飯了,晚上找間餐廳一起吃飯。」

    辦公室門板在此刻又響了兩下,隨即聽見美艷秘書隔著門板的聲音透了過來。

    「老闆,已經三點十分啦,你還要讓邱先生等啊?再不出來,我真要懷疑你和老闆娘是不是躲在裡面,做什麼妨害善良風俗的事哩。」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葉剛耳根微熱,低應了聲。

    他迅速低頭拿了記事本和筆後,打開辦公室的門,長腿都跨出一腳了,才又想起什麼似的,再度轉身看著她。「你在這裡等我,不要離開。」

    何心心看著他,見他黑眸透著執拗,心口怦然一跳。

    這個男人,真的很怕她又離開吧?連把可航找到家裡住一晚,讓他暫回他自己住處,他都能生氣,他是真的真的很在意自己……

    一旁的美艷秘書從不知道平時看起來冷靜嚴謹的老扳,一談起戀愛居然是這種黏TT的樣子,她忍不住再度出聲催道:「老扳,你乾脆拿條鏈子把老闆娘鎖在你辦公室好了啦,等等回來還可以順便來個激情的SM,還有啊,那個邱先生可是等了--」

    「利秘書!我到底是你老扳還是你兒子?」葉剛睞了美艷秘書一眼,繃著微紅的俊臉離開辦公室。

    何心心看著被秘書關上的門板,感到有趣地笑了笑,想不到葉剛和那個美艷秘書,平時是這樣相處的……

    她回身,目光落在他辦公桌旁的書櫃上,她走近一看,原想抽本書出來看的慾望,在見到書櫃裡的書名時,默默縮回手--〈〈最新詳解六法全書》、《認識民事糾紛》、《親子鑒定的演算邏輯》、〈《刑事訴訟法》、《網際網路與著作權》……

    光看書名她頭就痛起來,他怎麼有辦法把這種東西嚥下去?

    歎口氣,她想從書報架上抽本雜誌看時,門板響了一下後,隨即被推開,「葉剛,我剛聽說有--」王獻緯在看見裡頭的女人時,訝然不已。「你、你不會就是那個葉剛最近交的女朋友吧?」

    方才去洗手間,經過前頭,聽聞那些助理和秘書在八卦著,他好奇心重,決定過來問問本人,想不到居然就遇上了八卦中的女主角。葉剛竟然把人藏在辦公室?

    這真是大八卦!

    葉剛耶,是葉剛耶,那個對女人反應冷淡偏又專情不已的葉大律師,居然有新女友了?

    何心心感覺有些尷尬,這樣被人家發現她在葉剛的辦公室裡,好像做了什麼壞事似的。「你好,我姓何,名字叫心心,愛心的心。」

    「何……心心?」王獻緯張大嘴,愣得好徹底。「你說,你是那個拋棄葉剛,自己跑到國外去唸書的何心心?」

    她僵了僵,面色微微一變,片刻才緩了神情,帶看自嘲意味地笑答:「對,想來我是惡名昭彰許久了。」

    「你和照片不大一樣,剛剛看到還真認不出來。」王獻緯突然關上門板,轉過身來打量著她。

    「照片?」她語聲微提。

    「就在這裡,你不會沒發現吧?」他走到葉剛的辦公室,從桌面上拿起一個相框。「這張啊,和你現在不大一樣。」

    她看了看照片,是交往時拍的,那時候的自己,髮色比現在稍淺一點,而且是相當卷的及肩短髮,還頂看一臉濃妝。

    她記得那時候她已開了一家小店,做網拍衣服的工作,有時自己會充當模特兒拍照,所以髮型和髮色會有變化,那時的兩頰也較豐潤,難怪他會說不大一樣。

    葉剛……一直把她的照片放在辦公桌上嗎?

    「你回來多久了?」王獻緯開始打量眼前這個嬌小的女人。

    「好一陣子了。」她瞅著他,猜想著他的身份。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問,王獻緯從皮夾裡拿了張名片遞出去。「我想你應該聽過我,我是葉剛的合夥人,也是獻芳的哥哥。」他語聲一改深沉,表情莫測高深。

    接過名片,王獻緯三字映入瞳眸時,何心心身軀微微地顫了下。「你就是獻芳的哥哥?」

    「對,以前常聽獻芳提起你,說你們的感情多好又多好,後來知道葉剛和你在一起後,對你的印象更深刻了。他是不常提起你。不過我知道那段日子他過得很快樂。」他目光微沉,研究著她的表情。

    何心心笑了笑。「跟他在一起,我也覺得很快樂。」

    「是嗎?」王獻緯的眼睛透看銳利。「既然很快樂,為什麼要離開他,一句話也沒留下,讓他像行屍走肉一樣,每天把自己搞到半夜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你有沒有看過鬍子沒刮、兩眼通紅、西裝沒燙,一頭亂髮的葉剛?」他質問。

    「他……」她瞠大眼,難以想像那個畫面。葉剛一向很注重整潔度,怎麼會連鬍子都沒刮?

    「怎麼,你聽了也很難想像吧?那個傢伙的潔癖是出了名的,那麼難搞的一個男人竟然為了一個女人,連自己平時最注重的也不在意了,你說,他那樣還不夠慘嗎?」王獻緯雙手抱臂,沉冷地看著她。

    「我、我不知道他會那樣……」

    「你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把他丟著,自己跑去國外享受嗎?那麼這次回來的原因又是什麼,是再玩弄他一次,玩到你高興了,就又來一次失蹤記對不對?」

    何心心聞言,雙眸瞠大,胸口起伏著。

    面前這個男人,憑什麼這樣說她?要不是因為他妹妹,她會離開嗎?要不是因為他妹妹用了那樣卑劣的手段,他以為她喜歡一個人待在國外?那種有家卻不敢回的感受,他明不明白?

    她張口想反駁他,但思及他與葉剛的合夥關係,又考慮到他是王獻芳的哥哥,她喘了聲,憋著怒意淡聲開口。「王先生是為了獻芳所以這樣指責我吧?你是獻芳的哥哥,一定知道獻芳對葉剛的迷戀,所以你想幫獻芳爭取?」

    「不是,我不是幫獻芳,我知道她喜歡葉剛,但我也知道葉剛眼裡沒有她,感情這種事勉強不來,我也勸過獻芳,但她不聽。我今天是為了葉剛,才會對你說這些,你應該也凊楚除了合夥關係外,我們從大學就認識到現在,我和他的交情像兄弟,你這樣折磨他,你以為我看了會好過?」見她垂看眼,面容微有傷楚,他呼了口氣,態度漸緩。

    「如果你只是想要一個人對你表現出死心塌地,那麼你成功了,他這一輩子眼裡就只容得下你,哪個女人也入不了他的眼。你大概還不知道他高三那年就注意到你了,只是那時候面臨大考,所以沒有進一步認識你,一直到大學畢業,甚至到研究所畢業,他心裡頭還是念著你。他和幾個女生交往過,都沒辦法持續太久,那也是因為你的身影太深刻。還有他陪獻芳出席你們高中同學會那次,也是為了你才去的,獻芳喜歡他,所以來拜託我要他陪她出席,他後來答應了,但前提是你確定會參加,他才願意陪獻芳。」歎了口氣,他搖搖頭。「要不是葉剛是我朋友,我真不相信世界上還有這種男人。」

    她瞠目結舌,消化著這些訊息。

    從高三那年……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竟然、竟然從那麼久以前就注意到她了?但那個時候,她為什麼沒有發現?還有那次的同學會,他竟也是為了她?

    「我、我……」她眼神有些迷惘,語聲輕顫。「我沒有這麼好……」好到可以讓一個男人這樣執著。

    王獻緯睞了她一眼。「在我看來,你真的沒有很好啊。」他實話實說,她是有些姿色,但他看不出來她有什麼能讓男人迷戀那麼多年的特質在,他聳了聳肩,又道:「這大概就是人家說的,愛到--」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蹙了下眉,接起顯示著秘書來電的電話。

    「我?我人還在事務所啊。」他邊說邊往門口移動。「我現在在葉律師的辦公室,你請他等一下,我馬上過去……」他邊講著電話,邊離開辦公室。

    何心心仍是一臉迷惘,想著王獻緯的那些話。

    如果,她高中就留意到當時是學長的葉剛,那麼她與他之間的發展,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他怎麼能、怎麼能什麼也沒提……

    她摀住臉孔,眼角滲出驚喜和心疼的眼淚。

    從高中到現在,那是多深的愛戀?

    ***

    站在電梯前,葉剛直瞅著她,覺得她有些不對勁。

    「心心。」片刻,他喚她。

    「嗯?」何心心側眸,燦亮的大眼有些紅。

    他蹙了下眉,確定沒錯認。「你哭過?」

    自知瞞不過他,她笑著點頭,「哭了一下下啦。」

    「為什麼?」濃眉微沉,他深目滿是審量。「剛剛我不在辦公室時,是不是發生過什麼?」

    「沒有啊,我自己一個人而已,能發生什麼呢?」她笑得大眼瞇瞇。

    「那哭的理由?」他銳利的黑眸掃過樓層燈後,又回到她臉上。

    哭的理由?對喔,她該告訴他自己哭的理由,但怎能坦白說是因為心疼他對她的那份執著?當初離開是她的決定,雖是不得已,可也是傷害了他,那麼現在又來說她心疼他,未免顯得太嬌情。

    她想了想,找到好理由了。「我在你書櫃裡拿了一本書出來看,那個劇情好悲傷……」

    他古怪地看著她。「你看書?」真難得。

    「我也會看書啊,不然我怎麼畢業的?」她瞠大燦燦圓眸為自己說話,模樣甚可愛,那從容自若的神情,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見她表情生動,他安了心,笑著踏入電梯。

    何心心跟著他踏入電梯,站在他身後,他指腹欲壓上關門鍵之際,見事務所走出兩道熟悉身影,他好心地壓著開門鍵。

    「秦……」美艷秘書跟在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身後,語聲軟軟,似在撒嬌。

    男人面無表情,提著公文包就踏入電梯,在進電梯前,跟葉剛淡點了下頭。

    美艷秘書隨後進入電梯,在看見葉剛和何心心時,一臉瞭然。

    「老闆今天這麼早就下班,要去約會哦?」像是應付似的,說完馬上勾住身側男人的手臂。「秦,你真的生氣了啊?」她仰看精緻的小臉,討好地問。

    男人沒有理會她,看著樓層燈號。

    「秦……」美艷秘書不顧還有第三者第四者在場,突然扳過男人的臉,微嘟著嘴說:「那我也要生氣了。」說完,踮腳就吻了上去。

    眼看著這一幕的何心心倒抽口氣,震住了。這人妻秘書會不會太大膽了?

    「那是秦律師,利秘書是他太太。」葉剛在她身側低聲說著。

    她睜著水眸看了葉剛一眼,再看著那吻得火熱的男女。就算是夫妻了,也不用這樣在這種地方就上演熱情戲碼啊,何況還是女生主動。若不是這美艷秘書行為本就大膽、不在乎旁人目光,那一定是因為她很愛那位秦律師。

    因為喜愛對方,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情意是無處不在的、是誰也無法阻擋的,所以就這麼大方地表現出來了,讓自己喜愛的人,時時刻刻都能看見自己最真誠的心意。若換作是她,會有這樣的勇氣嗎?

    「利秘書就是這性子,看多就習慣了。」葉剛挪開目光,不看那對擁吻中的男女。

    何心心並未聽進他的話,只是一直看著那對男女,她想著稍早之前,王獻緯說過的那些內容。說葉剛從高三就注意到她,說葉剛是為了認識她,才去參加那場同學會,說……

    說來說去,都是他在這段感情中,默默為她付出,他會那樣付出,無非是因為喜歡她。他和他的秘書示愛的舉止不一樣,他內斂,但穩穩地進行著;他的秘書直接,不畏別人目光,可無論是哪種方式,他們同樣是在為自己深愛的人努力著。

    反觀她,她可曾為他做過什麼努力?跟她在一起,他似乎連最基本的安定感都得不到,她是不是也該為他做什麼改變,好讓他知道,她是真的在乎他的啊。

    葉剛見她直盯著人家看,他表情略有尷尬,伸掌握住她的手,微微使力,意思是要她別那樣盯著人家,但何心心突然轉首看著他,並在他還來不及反應之下,張臂抱住他。

    他震住,半垂的黑眸看著懷間的女人。「心心?」她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何心心只是更擁緊他,那力道甚大,像要把自己和他融成一體似的。

    「心心,這樣不好看。」不否認她這樣的舉動討好了他,但再怎麼樣,他也設有習慣在下屬面前和自己的女友摟摟抱抱。

    何心心沒理會他的話,只是踮起腳尖,兩手摟住他脖頸,音調柔軟帶著哽咽。

    「葉剛,因為我很想你啊,這幾天你都回你住處,我沒見到你,其實我好想你喔,真的真的,我好想你……」她傾吐的不僅僅是這幾日,還有她在義大利的那兩年,她是真的非常想念他,而從高中時期就注意到她的他,這些年下來,又對她累積了多少的思念?

    「葉剛,我知道,你也很想我……」她交合眼睫,臉頰貼著他胸口。

    他那麼那麼喜歡她,她怎能不為他做點什麼?如果這樣的擁抱,對他傾吐著她的思念,能讓他感受到她的在乎、能讓他安心一些的話,她為什麼不擁抱他?

    聞言,他身軀微微一僵,下一刻,他用力摟緊她,將她抱滿懷,他沉著憂鬱的俊臉埋在她頸窩,汲取她的體香。

    他要的不過就是這樣,她不是給不起,那麼兩年多前,她怎麼狠得下心一走了之?

    他們就這樣像是交頸鴛鴦般,緊緊貼靠,在彼此的擁抱中,獲得慰藉。

    須臾,電梯停住,另一對男女當中被強吻的男人微紅著俊臉,冷聲開口:「你玩夠了沒?」語末,提著公文包步出電梯。

    美艷秘書隨即追了上去,纖白藕臂纏住男人的臂膀,嬌道:「討厭,我才不是跟你玩,我在表達我對你的愛意啊,你還不懂我啊?」

    何心心轉首看著那兩道漸遠的背影。那個秦律師……感覺好凶喔,美艷秘書只是在表達她的情意而已,他怎麼可以那麼凶?葉剛就不會那樣對她……

    驀地,她回身纏抱住欲步出電梯的男人,她緋紅看臉,軟聲道:「還是……還是你最好,誰都比不上。」

    ***

    瞪著螢幕,他難得沒有心思工作,拿下眼鏡關了電腦,他閉眼凝思--他還是覺得她有些古怪。

    離開公司後,他們去餐廳用餐,之後回她的工作室,她確定門窗都關妥後,開口要求到他的公寓過夜。

    他有些意外她這樣的要求,既然都回到她的工作室了,大可如同平時那樣睡在樓上住處,她又為何想到他那邊過夜?

    「哇!有沒有嚇到你?」突然間,有人從他身後抱住他,伴隨愉悅的笑聲。他側首,看著那張剛沐浴完畢,因為熱氣還透著粉色的臉蛋。

    「洗好了?」大手撈過她,抱在腿上。

    「嗯,你看這套衣服真的還能穿耶。」她爬下他身子,站在他面前,轉了圈。

    這是從他衣櫃裡找出來的,她離開那年未帶走的衣物,不僅僅這套,還有其他的衣物都還在,一直留在原來的地方,沒有動過。

    「你沒變胖,當然還能穿。」他拉住她的手,微一使力,把她拉到面前,兩掌一握,握住她腰間,作測量狀。「大概還是三十腰吧。」

    她睜大眼,拍掉他的手。「你亂講,我明明二十五腰!」

    他笑出聲,看著她氣鼓的小臉。「生氣了?」

    「沒有啦。」那雙透著趣意的柔軟黑眸,讓她心神一蕩,她星目含俏,軟聲問道:「我的東西你都留看啊?」

    「嗯。」他淡淡頷首。

    「為什麼要留?」明知道答案,她還是問了。

    「想著有一天,你總是會回來。」他深目柔情款款。

    她心窩一暖,眼底隨即發熱,瞪了他一眼後,她走到他那佔了整個牆面的書櫃前。「那我的書你也留著啊?」

    他皺眉,狀似困擾。「你有什麼書?」

    她哈哈笑了兩聲。「老在暗示我不讀書,我明明很認真的耶。」她隨意瀏覽過那些書名,突然眼睛一亮,在第三排發現了什麼,她伸手抽出幾本。「這些就是我的漫畫書啊。」都是日本漫畫家的作品,封面女主角穿著性感火辣,還標上「限」字。

    真懷念,去了義大利之後,就再設看過這些藏書了。她隨手翻開一頁,瀏覽著圖文--

    老把我當小孩子看,我想要更多的親密接觸啊……她用力扒開老師的襯衫,吻住老師的鎖骨。

    何心心瞠大了眼睛,心跳微微加快。

    「來,小優,坐上來,讓老師聽聽你性感的聲音……」

    「小優,你的身體一直在顫抖呢,多令人憐愛啊!」

    老師灼熱的氣息就在耳邊,喘息的聲音只有自己聽到,她感覺自己從身體深處滲出了甜美……

    緋紅從何心心的頸項往上攀爬,直到她一張粉臉漲紅,連耳根頸背也全是潮紅一片。

    媽呀,她以前都看這麼讓人噴鼻血的課外讀物?那個、那個姿勢--她喘了口氣,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忽然「刷」一聲,手中的讀物被抽走,她抬眸看見修長的手指將讀物置回櫃上。

    「這麼晚了,看這種書不太好吧?」男人溫沉的嗓音透進她耳膜,她驀地一顫,轉身看著他,有些心虛的。

    他身軀貼得極近,沐浴後的輕爽氣息直沁鼻端,她兩頰紅得像要滲血,慌轉著圓眸。「你把這些東西都留著,如果、如果……如果我沒有回來,那怎麼辦?」

    「我沒想過。」他皺眉看她。「心心,你今天怎麼了?把你一個人丟在我辦公室之後,你--」她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他倏然止聲,他低眸看著懷間女人。「心心?」

    「你沒想過?」何心心擁著他,把再度發燙的眼睫合上。

    「沒有,真的沒想過。」他歎道。

    她不在的日子,他想的無非是她離開的理由,想她何時回來,想她會不會知道他還在等她,他就是沒想過她如果沒有回來的問題。

    何心心擁著他,沒說話。他說沒想過,那是不是意謂著他一直在等她,不論多久,他都會等著她?

    她靜合著濕潤的眼睫,聽著他的心跳。他的心跳聲沉篤厚實,一如他對感情的態度,這樣的一個男人,她該拿什麼回報?傾注她一生的愛夠不夠?

    感覺胸口一陣濕曖,他輕蹙眉宇。「心心,你在哭?」他試著抬起她的臉容,她卻埋在他胸口不願抬起。

    「心心,抬起臉來。」他一手握住她肩頭,一手再度試著抬起她臉蛋,她一陣搖頭後,突然拉下他脖頸,湊唇吻住他。

    她力道有些猛,施著蠻力,他感覺自己的牙齒像撞到了她的唇,嘗到了淡淡鹹味,他試著挪開臉,微喘道:「心心,你--」

    她兩手轉回他臉龐,又是欺上他的嘴,他再度嘗到鹹液,確定了那是淚。

    雖不明白她這眼淚是為了什麼,他只是心疼,遂收了些力道,不再強迫她淚眼相對。

    她哭著吻他,然後啞聲道:「我只是愛你而已,只是很愛你……而已……」

    他心口柔軟,回應了她的吻。她的吻施放著疼痛和深濃歉意,他心一酸,移開嘴,狀似輕鬆地道:「就跟你說,時間太晚了不要看那種書,你看看你,忍不住了吧?沒見過哪個女生這麼愛看那種書的……」

    她被他逗笑出聲,吸了吸鼻,不再矜持,她雙手扯脫他衣物和褲子,紅唇貼著他嘴角,哽聲道:「葉剛,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一直一直都很想你……」

    他聽懂了她現在訴說的想念,是她離開的那段日子的思念,他沉沉一歎,攔腰抱起她。「我聽見了,所以,不要哭。」步出書房,他往房間走去。

    將她放在床鋪上,他傾下身子,雙臂揮在她身體兩側,長眸來回她美麗五官,帶著探究。她究竟對他施了什麼魔法,讓他這樣為她心疼、為她心軟,不過是幾滴眼淚,他就投降了?

    見她一雙水花花的大眼,無辜地直瞅著他看,他喟歎了聲,方唇隨即貼上她濕濕的眼簾,吮去她的淚水。

    他吻得極緩極輕,每落一吻,便稍作停頓地看她一眼,而每一眼,都是珍愛專注,他修長指節在她曼妙身軀上輕揉慢捻,撩撥她的思緒,挑出她的熱情。

    她被他那雙深黝的長眸看得心急跳、口乾舌燥,身上的每處肌膚,都因為他指腹滑過帶來的電力,而變得潮濕。

    她輕輕喘著,身體燙著,他卻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她耐不住這樣的折磨,輕捶他寬肩,隨即低啞地說:「你、你快點啦。」話語方落,自覺羞恥,她閉上眼,紅著兩頰不好意思再看他。

    他愣了下,笑了兩聲。「我本來想說……慢慢來,讓你不那麼難受,既然你不介意,那就……」

    就?就怎樣?沒聽見下文,身上的熱度也消失,何心心睜開雙眼,就見他坐在床沿,手中拿著什麼。

    她細細一看,發現他拿在手中的是小方型的鋁箔包裝。「怎麼了?」他又不是沒用過,還需要研究?

    「放那麼久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他皺著眉說。

    見他很困惑的模樣,她問:「買很久了嗎?」

    「對。」他還在研究包裝上的小字說明。「之前買的,我們剩這個沒用完。」

    聞言,她傻了幾秒。他們還沒用完的?所以,他手中的是她未離開前的那年買的?那應該也放了近三年他這人有潔癖,不會隨便和人有肢體接觸,但聽到這樣的話,她還是免不了地被滿足了虛茉心。

    看著他一臉懊惱的樣子,她忍不住笑了聲。為什麼這種時候了,他還能理智地想著那樣的問題?她伸手抽掉那個小包裝,在他愕然下,大膽地爬上他大腿,她瞅著他,紅著臉說:「那就不要用了。」

    「你會懷孕。」他沉著眉宇。

    「不會那麼幸運啦,一次就中獎。」

    「就是很多一次就中獎的,所以每年的情人節後,才會有那麼多人墮胎。」

    「真那麼幸運的話……」她頓住,想了想後,遲疑地問:「生下來好嗎?」

    生下來?他們從未討論過孩子的事,她這一問,他反應慢了幾秒才道:「你願意嗎?」

    「你不反對,我當然好啊。」她專注地看著他。

    葉剛睇著她不似說笑的神情。這是不是她對他的一種承諾?他不否認,已屆適婚年紀的他,偶爾在街上遇見一家人出遊的畫面,也是挺欣羨,如果生個孩子能將她綁住,讓她留在他身邊不走,他為何不要?

    兩手驀地環過她腰身,他抱著她躺上床,一個翻身,他壓上她身子,吻住了她的嘴。他不再慢條斯理,雙手熱切地觸撫著身下那片柔潤雪膚,他狂野地施放著對她的情意和慾望,與她一同沉醉在五光十色的浪漫裡。

    ***

    「心心?嗯,她回來了。你怎麼知道?」葉剛光裸看身軀,握看手機,微汗的胸膛透著一層光亮,他回首看了看床上依然沉睡的女人後,起身走到窗前。

    電話那端是王獻緯。兩人雖擁有多年的交情,但因為白天在事務所都會碰上,所以下班後幾乎不會有什麼聯絡,尤其在這種深夜時間撥電話來找他,還真是不曾有過的情況。

    「下午聽那些助理和秘書說的,說有女人找你,你帶她進了辦公室,態度很曖昧,我以為你認識什麼新女友,跑去你辦公室,才知道那個女人是何心心。」

    「你說你去過我辦公室?」他微訝,想起她的古怪,他又問:「你是不是和她說了什麼?」

    「就罵了她幾句。」

    罵了她幾句?他霍然想起他的書櫃清一色是法律叢書,哪有什麼能讓她看了感動到流淚的書藉,原來是獻緯罵了她的關係嗎?

    王獻緯又問:「你真的要和她繼續在一起?」

    他聞言,再度回首看了眼床上的身影,那裸露在被外的雪膚讓他憶起稍早前的激情,還有她聲聲低嗔的思念,他不由得微微笑開。「嗯,我要和她在一起。」

    「你確定嗎?不怕她又突然不見?」

    他沉吟片刻,低道:「不會了,如果真是那樣,就再一次等她回來。」他不是沒試過遺忘,但忘不了也放不開,就糾纏吧。

    「你實在是……算了,你高興就好,我只是提醒你,別投入那麼深,萬一她哪天又想跑了,你才不會太痛。」

    葉剛笑了聲。「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我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最痛的都過了,我還能再痛嗎?」

    王獻緯嘖了聲。「這是愛到卡慘死,你那麼愛何心心,而獻芳到現在還對你抱著希望,跟你的執著有得拼了。」

    聽聞那個名字,葉剛眉一皺,低問:「獻芳知道我和心心在一起的事嗎?我是指心心回來後,我們又在一起的事。」

    「應該是不知道吧?我沒聽她念,她要知道,不會不吭聲。」王獻緯頓了下,狐疑地問:「怎樣?你不想讓她知道?讓她知道也好,她才能早點死心!」

    「不,暫時別讓她知道,要麻煩你別告訴她。」葉剛語聲沉了沉。

    「怎麼了嗎?」

    葉剛想了想,將他借用何心心電腦時,與王獻芳的那段MSN對話道出。

    「所以你懷疑獻芳做了什麼?」

    「應該是,但不知道是什麼事。」

    電話那端沉默片刻後,王獻緯突然道:「好,我先不讓她知道,我另外再找機會問問她。」

    「抱歉,這樣對你妹妹,不過--」

    「講那什麼話!如果她真做了什麼,也是我對你比較抱歉。」

    「那就麻煩你了。」和對方結束通話後,他轉身回到床前,把手機往床邊桌上一擱,他掀開被角,躺回她身側。

    她睡得香甜,一點也沒受他的談話聲影響,他長眸淡爍柔輝,專注地看著眼前這張容顏,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況。

    那是他高三那年,他在他的秘密基地為大考複習努力時,遇見了翻牆進入校園的她,之後似乎常撞見她翻牆進出校園,幾次下來,他對她的印象極為深刻,慢慢地,他在不經意間發現自己似乎對她的出現有所期待。

    他會在她出現時,分心追著她的身影,他後來打聽到她的班級和名字,是二年八班的何心心,他甚至連她想考S大的服裝設計也知道,但因為面臨將至的大考,他沒花心思追求她,只是默默注意著她,直到畢業。

    上了大學之後,他陸續交了三個女朋友,但總是無法讓戀情持久。因為他時常想起高三那一年,他留意過的那個女孩,她那雙明亮靈活的大眼,還有不做作的姿態,讓他甚是想念。

    大三那年,他在大一的迎新會遇見一個五官身形都和她極為相像的學妹,特別是學妹有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眼睛,只是學妹的眼神較純摯些。

    他從不和女生搭訕,那個學妹是他第一次主動攀談的女生,他問到了學妹的名字,叫何昀昀,在那個當下,他直覺學妹和她有什麼關係,他開始約昀昀、帶她認識學校環境,帶她去吃飯等等,有一次昀昀透露自己有一個在S大念服裝設計的姐姐,他幾乎確定她們是姐妹。

    他對昀昀很好,像對自己的妹妹,就算別人誤會他在追求昀昀也無所謂、那不影響他對昀昀的好,但那時的他,沒想過要透過昀昀認識她,或許是還不認為那樣就是喜歡,也可能以為自己對她的欣賞,會因為時間而淡去。

    經歷大學、研究所和兵役後,他仍沒能遇上一個他想要付出全部的對象,一直到他和最要好的同學王獻緯合夥成立了事務所,他的感情世界依舊空白。

    直到一天早上,他正在準備出庭資料時--

    「為什麼我要去參加你妹的高中同學會?」辦公室內,原低首閱讀委託案件資料的他略抬面龐,看著王獻緯。

    王獻緯歎口氣。「那丫頭超欣賞你,你忘啦,大學四年級一次校際籃球賽時,她跑來幫我加油,結果一見到在籃球場上發威的你,驚為天人吶,從此對你深深著迷。」

    葉剛理也沒理,低下面龐看著案件卷宗。

    「喂,幹麼不理人啊?」王獻緯雙手撐在葉剛的辦公桌面上。

    兩人大學同窗四年,研究所也兩年,之後分別拿到律師執照,又經歷兵役後,決定合夥成立這家誠仁律師事務所,負責人是出資較多的葉剛。

    「嗯,很誇張。」葉剛眉眼未抬,淡應了聲。

    「啥?你以為我說假的呀?我妹是真的很欣賞你,所以才央求我當說客,看看你能不能看在咱們猶如親兄弟的情誼上,陪她出席呢?她說她們班的同學希望大家攜伴參加,那丫頭就只欣賞你,也沒見她交什麼男朋友,你就陪她一天,給她做做面子嘛。」

    「那樣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答應了,不就等於是給對方機會?

    「不會啦,我保證只是那天當她的男伴就好。」王獻緯見好友皺著眉,沒什麼意願的樣子,又道:「其實我妹是你高中學妹耶,你就以學長的身份出席,那也沒什麼呀。」

    高中學妹?這四個字猶如小石子,忽地掉入心湖裡,撲通幾聲,濺起漣漪。

    「你說--你妹是我高中學妹?」他從卷宗中抬起微訝的面孔。

    「是呀,她說你在高中可有名的咧,不只是模範生,還每學期都是全年級第一名,不過她那時候以為你只會死讀書,所以對你沒啥感覺,一直到那次咱們的班際籃球賽,她看到你打球的英姿,就煞到你啦。」王獻緯嘿笑了聲。「她也是為了這次的同學會,才跟我提到你是她高中學長,不然我也不知道。」

    葉剛沒說話,想著什麼,一雙黑目沉靜靜的。

    「喂,怎樣啊?到底肯不肯幫你學妹這個忙?」王獻緯五指在他面前揮了下。「反正同校的,你又那麼有名,去參加一下也不會太無聊啦,我想大家多少都還記得你這個很有名的學長,一定會跟你聊天吧?」

    「你知道你妹哪一班的嗎?」葉剛微蹙朗眉問。

    王獻緯想了想。「沒記錯的話,她是八班的。」

    「八班嗎……」葉剛半垂美目,沉吟著。片刻,他道:「我們來打個商量。八班有位女同學叫何心心,人可何,心情的心,如果同學會她也會到,那麼我就陪你妹出席。」

    「何心心?哦--」王獻緯哦了好長一聲後,好奇問道:「我知道她,跟我妹很要好耶,一直到現在還是常有聯絡……你幹嘛,對她有意思哦?」他曖昧地嘿嘿笑兩聲。

    聞言,葉剛只是低下頭,看著資料。「你確定後再給我消息。」

    見葉剛像是默認,王獻緯誇張地捂著左胸。「你竟然對我妹的好朋友有意思,這教我妹情何以堪……」

    「我等等要出庭,你還有其他事嗎?」葉剛淡淡開口。

    他現在沒辦法確定那就是喜歡,他只知道他很欣賞何心心,若要探究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僅說過一次話的女生如此在意,他也沒有答案。

    饒是他心思再細密、腦袋再清楚、分析事情再有條理、再怎麼會打官司,為委託人辯護,他也答不出來自己對何心心的那份偏執。

    就只是一個看起來不大愛唸書,時常翻牆進出校園的女孩而已,偏就是入了他的眼。

    王獻緯兩手一攤。「好吧,我跟我妹確定好了再給你答覆,不過我想先提醒,你既然喜歡那個何心心,記得別給我妹任何希望啊。」

    「我是那種人嗎?如果你擔心,我現在就拒絕你。」葉剛輕蹙劍眉。

    「嘿,別誤會。」王獻緯雙手擺出制止的動作。「我意思不是你是那種人,只是如果你有機會,可以告訴她你心裡有人,別讓她對你存有希望,當然啦,你要是發現我妹不錯,想要跟她交往的話,我也很樂意葉大律師喊我一聲哥哥。」

    哥哥?葉剛嗤一聲,看了看桌面上的電子鐘後,起身收拾物品,他將卷宗和重要文件收進公文包,然後準備出發,在經過王獻緯身邊時,只是低低開口:「我去地院了,想要聽人喊你哥哥,建議撥打0204會比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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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7 23:21:14
第七章

    佔地近兩百坪的自助式火鍋餐廳,裝潢柔和明亮,空間整齊潔淨,寬敞的座位讓上門的饕客可以盡情享受無壓力的用餐時光。

    「屁啦!真的嗎?我以前有那樣阿,我怎麼都不知道?」緊跟著是幾聲甚愉快的笑聲,音質細細的。

    細緻卻爽朗的笑聲在略顯吵雜的空間裡異常清晰,直直竄入葉剛的耳膜,他長眸一抬,覷見了不遠處那張映在鵝黃燈光下的可愛臉蛋--真的是她?

    他不動聲色地壓下心裡那份騷動,低下面龐,隨著服務生的腳步,跟在今晚的女伴身後。

    餐廳左方這一區座位全被S中學的畢業校友訂下,服務生領著王獻芳和葉剛往訂位區移動,三人方走進訂位區,便見何心心驚嚷了聲:「獻芳?你怎麼這麼晚?坐這邊吧,特地留給你的喔。」她拍拍身側的位子。

    王獻芳坐了下來。「因為我朋友工作比較忙,所以晚到了。」

    葉剛見王獻芳坐到何心心身旁,他直接在王獻芳對面的位子落坐,動作間,領帶從裡頭滑出,他伸手將之塞回西裝內,一抬眼,就見獻芳隔壁的何心心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像在研究什麼生物,他心一促,以為她認出他。

    「獻芳,他就是你說的朋友?」何心心一手握著叉著花枝丸的筷子,一手扶住沾醬碗,將丸子在醬裡繞轉了圈。「新認識的嗎?我以前怎麼都沒見過?

    斜對面的他看上去是個很穩重,也很注重儀態的男人,獻芳愛這一款的?

    她與獻芳在高中畢業前常膩在一起,到了大學即使不同校也是常聚在一塊,但大學畢業後,各自忙碌著自己的工作,聯繫自然少了許多,對於獻芳身邊莫名多出的伴,也就多了些好奇。

    「你沒見過他?」王獻芳訝然看著她。

    「我應該見過他?」視線在葉剛臉上繞了圈,又回到好友的面容上。

    坐在何心心對面的女生看了看葉剛,確定那張面孔之後,壓低了聲音對何心心說:「他是大我們一屆的學長呀,那個年年模範生,每學期總成績都是全年級第一的葉剛學長啊,葉剛學長還是畢業生代表,時常上台領獎的風雲人物,你真的認不出來呀?」

    何心心微蹙秀眉,片刻,恍然大悟。「哦哦--我想起來了,就是成績很好,但聽說考運不好,和第一志願就差一分,所以才念S中的那個葉剛喔?」當年好像是很紅啦,常聽同學們談到他。

    葉剛看著菜單的長眸微微一瞠,意外他當年的一分飲恨居然連她也知道,一個長相不被她記住的人,竟然也能讓她知道他當年差那一分就能進第一志願,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失落。

    「你說的那個葉剛學長就是他,你沒見過他嗎?」王獻芳納悶地看著好友。

    何心心放下筷子,再次端詳葉剛,半晌,她搖搖頭。「沒印象見過啊。我們以前在學校時見過面嗎,學長?」她突然問葉剛。

    還沉吟著該怎麼回答比較恰當時,身旁那個女生倒是先說話了。「見過啦,你一定見過學長啦,他常上台領獎啊,你怎麼會沒見過,我看你根本是記不住學長的樣子。」

    何心心愣了下,呵呵笑。「也許……大概是這樣吧。反正我一向眼拙,拙到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臉孔辯識障礙,不認得誰的臉是很正常的事。我還曾經和同學逛夜市時,我妹經過我身邊都沒認出來,還是我同學問我那是不是我妹,我才知道妹妹剛剛經過自己身邊。」她哈哈朗笑出聲。

    聽她這麼說,葉剛笑了一下,對於她不記得他這張臉,有點釋懷了。

    這時,服務生過來幫後到的他們點餐,然後,他聽見王獻芳問她:「心心,你一個人來?」

    「唔,是啊。」她咬下一口剛撈出湯鍋的絲瓜。

    「怎麼沒有帶男伴過來?」王獻芳又問。

    「我沒有男伴,當然就一個人呀。」

    聽見她說了沒有男伴時,葉剛抬眸看著她,她正抽了張面紙,輕壓因為太燙口而微微滲淚的大眼。他嘴角淡淡勾起,覺得她的吃相很有趣,好像東西非常可口似的。

    他交往過的女生,吃飯時不僅吃得少,也吃得優雅,他沒見過哪個女生像她這樣吃東西的,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似的,吃得很自在。

    「你現在沒有男朋友嗎?」王獻芳又問。

    何心心搖頭。「沒有,我最近工作好忙,哪有時間交男朋友。」她大眼一轉,看了看葉剛。「你什麼時候和學長在一起的?」

    「啊?」沒料到有此一問,王獻芳愣了幾秒後,偷偷覷著對面的葉剛,然後不大甘願地開口:「其實我們、我們沒有在一起啦。」

    何心心明顯一怔,以為自己聽錯,才想開口確定時,另一桌的同學喚了她。「心心,你真是愈來愈會打扮耶,今天怎麼沒有帶男朋友來?」

    「沒有啦,就沒有男朋友啊,我這麼粗魯,哪個男生會看中意啊,哈哈。」

    她是滿腦子粉紅泡泡的女生,渴望愛情,也談愛情,不過大概是她的戀愛運不佳,老是交往沒幾個月就分手,前男友們的說法都很好聽,說她太自然單純,他們怕污染了她。

    其實她哪會不知道那都只是借口而已,直接說她粗魯,沒有氣質就好了啊,說什麼自然單純?她才不單純咧。

    「哪裡粗魯?你那是不做作。我記得以前有幾個男生在追你呀,我也聽說你念大學時交了幾個男朋友。」同學隔看兩張桌子說話。

    「哎呀,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真的沒對象啦。」何心心呵呵笑兩聲。

    「嘿,話說你身上那件衣服很好看耶,哪裡買的?」

    「你說這件嗎?」何心心輕拉上衣。「這我自己做的,外面沒得買喔。」她起身,走到問話同學那一桌,在好奇的同學間坐了下來。

    「哇塞,真是你自己設計的?真不容易耶,你以前不是老嚷著說要當服裝設汁師,現在有個樣子了嘛。」同學輕推她一把。

    何心心笑開來。「我現在在賣自己設計的衣服喔,然後給配合的--」

    她那爽朗卻細柔的笑聲、那直接不迂迴的談吐、那靈活的眼神,在在牽動著葉剛的思緒,他一雙長眸不自覺就隨著她的身影轉。

    多年未見,她相記憶中沒什麼太大的不同,唯一變化最大的是頭髮。

    她今日的髮型上半部仍舊是直順,但下半部呈現的是波浪,柔亮的直髮和錯綜有致的波浪捲發,在她身上營造出輕熟女的性感,深紫帶棕的髮色也為她添了些女性魅力,還有那齊眉的瀏海,更顯出她個性十足,這樣的她在他眼裡,是相當動人的。

    她很喜歡服裝設汁吧?現在從事相關的工作嗎?他看著她在同學間談笑,人緣好得不得了。

    「葉大哥,你想吃什麼,我去幫你夾一些菜回來。」見葉剛目光毫不掩飾地追著何心心,完全忽略了她,王獻芳微有不甘地出聲打斷他的思緒。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將目光收回,葉剛拿起桌面上的圓盤,起身往自助區移動。

    「葉大哥,你很喜歡心心是嗎?」王獻芳也起身跟在他身後。

    他一雙美麗但偏淡漠的長眸看著開放式冰櫃上的食材,未回應身後的問話。

    「葉大哥,我和心心以前可是很要好的朋友,你知不知道她成績並不好?她以前在我們班上的成績都是倒數的耶,而且她常不在座位上,老師點名也不在,都是我把我的筆記借給她,她才能安全度過每次的考試耶。」王獻芳拿著盤子和夾子,一面拿取食材,一面說著。

    「你想說什麼?」葉剛未回身,只是冷淡地問了句。

    「我想說,像她那樣的女生根本就不適合你啊,你這麼優秀,研究所畢業,現在還是個律師,可是心心她成績很差,個性迷糊,做事也不積極,了不起就是長相還算甜美可愛,而且她交過好幾個男朋友喔,這樣的地,根本就配不上你呀。」王獻芳大膽地走到他身邊。

    「我聽獻緯說,她是你高中時很要好的同學不是嗎?」他眼神淡淡,睞了她一眼。他突然發現,他不喜歡眼前這個女生。

    「呃……是呀,我們高中很要好,就是因為我跟她很好,我知道她的個性,所以才想要勸勸你,畢竟你們兩個背景懸殊,以後會有很多問題的。」

    「既然是好朋友,怎麼能在她背後這樣批判她?」他語聲仍淡,卻讓她背脊莫名一涼。

    「我……葉大哥,那是因為我欣賞你,我希望你能有好的伴侶,才提醒你要慎選啊。」王獻芳略急地解釋。「就因為我是她好朋友,所以我很瞭解她那散漫的個性,你們真的不適合啦。」

    「你自認為很瞭解我,知道我想要怎樣的伴侶嗎?」他對她說話毫不客氣,一點也沒念著她是好友的妹妹,因為,他真的無法喜歡眼前這個女孩。

    律師說話都這麼直言不諱的?「我不知道,但我想……」

    「你想錯了,我從不在乎那些條件,若依你這樣說,我找個有學歷的美艷女星不是更完美?」他夾了些肉片和蔬菜,離開冰箱前,淡淡又說:「這事到此為止,我的事情我自有打算,謝謝你的關心。」他端看食材回座。

    他原本不確定自己想要怎樣的對象,但這一刻,他卻非常清楚,他要的就是何心心,一個不做作、談吐直率,會大聲笑、大聲說話,吃相一點也不優雅的女子。

    那場同學會之後的一個午後,他剛結束一場民事辯論,驅車回事務所的途中,發現一家外觀頗具異國風情的餐廳,他決定在這家餐廳用午餐。

    餐點送上時,迷迭香的氣味勾出他食慾,他握著叉子捲了麵條,吃了起來。

    「就那天同學會你看到的那個學長,葉剛。」他原是沉靜地用餐,卻在聽見自己的名字時,眉頭蹙了蹙下,他擱下叉子,注意著附近。

    這家餐廳的設計猶如秘密花園,室內和戶外皆種滿了植栽,在他身後的一排綠色植物隔絕了後方的用餐區,而他身後的那桌客人,似乎就是談論著他的人。

    他不動聲色,只是將面龐稍往植栽靠近,靜靜地聆聽綠色植物後的對話。這樣是有些不道德了,但對方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還有同學會,他如何不好奇?

    「葉剛?」那是一道好軟好甜的聲音,他一聽就認出來是何心心,他聽見她哦了好長一聲後,問道:「就是陪你出席同學會的那個學長?」

    「嗯,就是他。」這次是王獻芳的聲音。

    「原來他是你男朋友,難怪那天會陪你參加。」想起什麼,她又問:「可是我記得那天,你說你和他沒有在一起?」

    他是獻芳的男朋友?什麼時候的事了,他為什麼不知道?

    「因為他說不能在外人面前說他是我男朋友。」王獻芳的聲音聽來有些委屈。

    「為什麼?」何心心訝然地問。

    「我不知道。其實葉剛是我哥的大學同學,他們退伍後,合夥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我很喜歡他,非常喜歡。後來透過我哥的關係,我們認識了,他也瘋狂追求我,我很開心地答應要和他在一起。可是真的在一起之後,他又不肯公開我們的關係,所以一直都沒有人知道我和他在交往,連我哥也不知道。」

    何心心驚訝地啊了聲。「他的意思是要你和他偷偷往來?又不是偷情還是搞外遇,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語聲裡,滿滿的不平。

    「我本來也不知道,還以為是他個性低調,後來……後來……」王獻芳停頓下來,片刻後才又道:「後來無意間聽我哥提起他的戀愛事跡,我才知道原來他換女朋友的速度很快,我想他不讓我公開我們的關係,應該是不想破壞他的行情吧。」

    「什麼?他怎麼可以這樣?」何心心揚高細嗓。

    嗚咽了聲,王獻芳語聲含著哭音。「那天,我要他陪我去參加同學會,他說我不能向大家介紹他是我男朋友,他才願意陪我出席。所以你問我時,我才會說我們沒有在一起。結果……結果……」她哽著聲音,又說:「結果昨天晚上他打電話給我,說要跟我分手,理由是他怕他對我不夠好,沒辦法對我哥交代。」

    「好爛的理由喔,他以為他在演分手擂台呀?你說他在律師事務所上班?」何心心很氣憤。

    「嗯,他是律師啊,雖然事務所成立不久,但因為之前他幫一個藝人贏了離婚官司,還上過新聞,所以名聲不錯。」

    何心心有些鄙夷地嗤了聲。「所以仗著自己懂法律,念了幾年書就想要拐女人哦?這樣的男人不要也好啊。」

    「可是心心,我好愛他耶,怎麼辦?雖然他對我這麼絕情,我還是很愛他,不想要離開他……心心,你幫幫我吧!」

    「幫?你需要我幫你去痛罵他一頓嗎?可以啊,我很樂意做這樣的事。你是我的好朋友耶,我哪有不幫的道理,不過就是去罵人呀!」

    「可是我想回到他身邊,因為我真的很愛他啊,你幫幫我,先幫我出出氣,再讓他發現我對他最鍾情,讓他最後選擇我。」王獻芳懇求的聲音。

    「回到他身邊?」何心心像是愣住,語聲高了幾度。

    「就是……」王獻芳停了下,才說:「你去追求他,和他在一起,等他愛上你了,你再甩掉他,讓他嘗嘗被甩的滋味。之後,我再去安撫他,那時,他就會覺得所有的女人只有我對他最專情,他一定會回頭和我在一起。」

    他沒再聽見聲音,還在納悶時,又聽見何心心問:「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嗯,我想要讓他也嘗嘗被拋棄的滋味,然後他一定會討厭你,甚至是恨你,我再出現安撫他,他就會離不開我了。」

    「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讓葉剛恨我?我和他畢竟沒冤沒仇呀。」

    「心心,現在只有你能幫我啊,你不是說過好朋友就要互挺嗎?你忘了你以前老是不看書,考試時都是我把答案偷渡給你的,你現在不挺我嗎?」

    葉剛有些訝異。何心心以前做過弊?但想想,那也沒什麼,她的性子倒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畢竟他第一次注意到她,就是因為撞見她在威脅教官。

    「可是……你既然愛他,那要做到這麼絕嗎?讓他恨我耶……」他聽出了何心心的猶豫。

    「就是要讓他恨你,他才會知道我對他有多好,才會珍惜我,我們才能再在一起啊,你和他又沒關係,他恨你,對你而言並沒差別,不是嗎?」王獻芳說得頭頭是道。「心心,你剛剛說了要幫我出氣的?高中那三年,除了幫你作弊外,筆記也都是我借你的,你蹺課時,我還幫你掩飾過……」

    「好啦,我答應你!」

    葉剛還在忖度她的心思時,她竟開口答應了,他甚是意外。

    他不知道王獻芳的目的在哪,但大概推測或許是因為喜歡他,所以將何心心當成情敵了。偏偏何心心的耳根子軟,她難道沒想過王獻芳是在騙她?她真傻。

    她們後來又說了什麼,他沒仔細去聽,只是想著如果她真找上他,他是要拆穿她?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

    夜幕低垂,龐大的車體穿梭在流動的車潮中,從車窗看出去,萬家燈火。

    他罕有這種搭公車的機會,若不是這兩日車子送保養,這個時候他該是自己開著車,降下車窗享受夜晚清涼的風。

    雖說車內乘客甚多,空氣不怎麼好,但偶爾像這樣看著窗外的街景,感覺也不差,因為這是自己開車時所無法享受到的。

    慢!那隻手在做什麼?思緒忽被窗面映出的影像給中斷,他微瞇長眸,試圖看清。

    他有輕微近視,閱讀或是開車時,才會將眼鏡戴上,夜色中的亮度本就不是很充足,加上他的近視,和晃動的車身,讓他無法確定自己方才看到的畫面是不是錯看,他警覺地拿出眼鏡。

    車窗映出幾道站在走道,隨著車身搖搖晃晃的身體,一隻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大手,正貼在一道纖薄的女性腰腹上,然後那五根粗指往下探去……他濃眉一擰,略抬視線,在看見那張猥褻中帶著得意,約莫四十多歲的臉孔,和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女性睡容時,一股氣提了上來。

    「喂,你夠了!」葉剛站起身,顧不得是不是會在車內引起注目和騷動,他喝斥出聲。「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行為需要負什麼責任?」

    「什、什麼責任?你現在是在說什麼?」那名中年男人明顯愣住,還以為一切順利,想不到跑出這個程咬金。

    「我在說什麼?」葉剛手搭著前方座位椅背,高大的身型讓他彎著身軀,那擠在小空間內的模樣有些滑稽,但他沉冷的氣質,緊抿的方唇,和那雙爍動著火光的黑眸,在他身上成了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

    他眉一挑,冷嗤了聲。「那麼就讓我仔仔細細告訴你,你可要聽清楚。關於方纔你對身旁這位小姐所做的騷擾行為,依性騷擾防泠法第二十五條罰責--意圖性騷擾,趁人不及抗拒而為親吻、擁抱或觸摸其臀部、胸部或其他身體隱私處之行為者,處兩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科新台幣十萬元以下罰金。」

    原來的嘻笑聲、打呼聲、交談聲都在此刻終止,所有乘客都將目光移向那發出爭論的方向。

    「什麼、什麼罪?我做了什麼?我跟你又不認識。」那中年男人心慌地低吼。

    「很快你就會認識了,我會讓你在法庭上好好認識我。」葉剛視線移向站在中年男人身側,方才差點遭遇狼爪侵犯的女性容顏上,她才睜開眼,眼神迷濛,似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你有病呀,我幹嘛要認識你,真是莫名其妙!」中年男人面紅耳赤,對著葉剛怒吼。

    葉剛不以為意,一臉高深莫測。「對了,忘了提醒你,除了刑事責任外,你還要負起民事責任,在民事責任的性騷擾防治法部分--」

    「你夠了喔,我做了什麼啊,你我是犯人的樣子!」

    「要看證據嗎?我用手機錄下來了。」畢竟是法律系畢業,應變能力極快的葉剛從西裝口袋裡拿出手機,裝腔作勢一番。「就在剛才,我和你對話前,你趁你身旁這位小姐熟睡之際,對她做了--喂!還跑!」伸手,只抓到一陣空氣。

    因為車子陡然一頓,停了下來,中年男人知道自己的罪行曝了光,不能再繼續待下去,眼見機不可失,他轉身撥開人群就往車頭跑,鑽出車門,逃了出去。

    前頭的司機沒聽清他們的對話,以致於不清楚發生何事,但附近的乘客不應該袖手旁觀,就這樣讓那個男人離開。葉剛看著原先還像是看好戲心態的人們,漸漸將注意力轉開,好像方纔的事情設有發生過。

    就是這樣!就因為這個社會變得如此冷漠,每天才會有那麼多的性侵和暴力事件!若不是他方纔那一眼,瞧見了車窗上映出的影像,她恐怕被觸碰了最隱密的地方也還不自覺。

    葉剛視線略移,看著那原先還睡眼惺忪的臉蛋。她單手握著拉桿,正睜大眼睛直盯著他瞧。

    這麼多年來,將她的影像存在腦海間,卻都未能在街道上與她不期而遇。而前幾天中午,他開完庭後,在回事務所的途中隨意找了家餐廳用餐,竟意外聽見她和王獻芳的對話。

    就是那好奇心讓他聽見了王獻芳那番謊言。

    他確定自己喜歡她,喜歡她不做作的個性、喜歡她的不嬌情、喜歡她如陽光般的燦燦笑靨,喜歡到即使聽到她笨得和王獻芳一起罵他,他也不以為意。

    她這麼傻氣、這麼容易就對一個人付出信任,渾然不覺自己正被欺騙,也許哪天被賣掉了,還會幫對方數鈔票並且用力道謝。

    她不知道自己被王獻芳騙了,他對她生氣也沒用,相反地,他卻突生想要把她留在身邊,好好保護她,讓她別再受那樣不懷好意的朋友的欺瞞的想法,特別是,就在剛才,她差點遭受性騷擾,自己卻還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迷糊又有些脫線的性子,難保不會再遇上懷看惡意、只想利用她的朋友,或是想佔她便宜的男人,不把她放在自己身邊,那怎麼成?因為他是真的想要保護這個少根筋的笨蛋啊。

    他看著面前那雙大眼,卻發現她只是納悶地看著他。

    「抱歉。」葉剛向坐在外側的乘客點了下頭後,從裡側座位走了出來,他站到她身旁。

    何心心一臉納悶地看著他。

    葉剛一手提著公文包,一手向上握住拉桿,他目光不離地,探究著那雙澄淨的眼眸下,究竟是怎樣的心思?

    若不是稍早前那車窗上映出的一冪,他恐怕沒發覺她也在公車上,而他相信會坐上同班公車是緣分,因為他還想著該怎麼再去接近她,卻在公車上不期而遇。

    「你剛下班嗎?」見她遲遲未開口,葉剛掀動方唇。

    「呃嗯……對。」雖然不認識,不過見他語氣和善,她也不好意思太冷漠。

    「平時都搭公車?」葉剛又問。

    何心心點點頭,一臉狐疑。他的樣子不像是搭訕,倒像在和一個朋友聊天,問題是……他們認識嗎?

    「先生,你--嗯,我是說……我們認識嗎?」心思翻轉間,她已問出口。

    葉剛微微瞠大長眸。「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嗯……」她雙眼仔仔細細打量著他。是個好看的男人,外面快速流動的光線透過車窗在他發上、臉上造出深餞不一的陰影,讓那俊美的五官蒙上一層神秘,而鏡片後的那雙眼晴很溫煦。

    見她一雙大眼透著困惑,很認真地看著他,他倏然想起在那場同學會時,她說過的話--臉孔辯識障礙。她若連自己的妹妹經過身邊都沒察覺,那麼現在想不起他也不是太誇張的事。

    只是他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見過幾次面,卻還不認得他的女人。

    他突然摘下眼鏡,放回胸前口袋。「這樣認得了嗎?」

    何心心好認真地看著,也認真回想著。這張臉好像真的在哪見過,好像啦,她也不是很確定……

    「上次你們高中同學會,我陪獻芳一起去。」他略低下面龐,讓她看個清楚。

    「啊!」她睜大了雙眸,眼底頓時亮晶晶的。「你、你是葉剛對不對?」想起什麼,又補充道:「學長。」原來是他。

    好巧喔,前幾天中午才聽獻芳抱怨過他,他們居然以這種方式再次碰面了。

    「你不大會認人?」她的反應讓他確定今晚的相遇是意外。

    何心心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對呀,真抱歉,沒有認出學長,我一直都是這樣,認人的功力很差,有時候明明見過好多次的人了,我還是想不起來對方是誰,我想我真的有臉孔辯識障礙。哈哈。」

    她爽朗的笑聲,讓他不禁多看了她了幾眼。「那要是下次又遇上,你還會認不出我嗎?」他看著她,眼底爍動著光芒。

    他別有深意的目光讓她心口一跳,她吶吶道:「應該……應該會認得了啦,就算我沒認出你,但你認得我啊。」

    他微微一笑,沉吟片刻後,鬆了拉桿,向她探出手掌。「你好,我是葉剛,請多多指教。」

    她愣了下,隨即伸出手掌與他交握,唇畔綻開兩朵笑花,聲嗓愉悅的說:「你好,我是何心心,也請學長多多指教。」

    她的手很小,他不意外,畢竟她身材嬌小,身高只及他下巴。她體溫偏涼,也許是車內冷氣所致,他想多握一會兒,但思及禮貌,他鬆開手指。「下班了?」他問。

    「對,學長也是嗎?」

    「嗯。」他低應了聲,心思翻轉著接下來該找些什麼話題,但車子卻在這一刻減速了。

    她看了看窗外,啊了聲後側過臉容看他。「學長,我到站了,有機會再聊。」

    她快速越過他,一面喊著借過,一面側著身子往前頭走去。

    葉剛看著她小小的背影。

    對她的執念如此多年,好不容易遇上了,難道不追上去嗎?雖然她很可能因為王獻芳的那番話而對他印象不佳,甚至不打算再理會他,但他要就這樣放棄?

    心念一動,他隨即跟上去。

    何心心下了車後,才想起獻芳說的話,她應該趁機會好好認識他,然後想辦法讓他愛上她的,接著再把他甩掉。

    但……真要這樣嗎?她畢竟與他無冤無仇的,他就算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也與她無關,可是想到獻芳是自己很好的朋友,高中時還借她筆記……

    「唉呀,真煩。」她踢著路面的小石子,喃喃說看。

    「你煩什麼?」葉剛略低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止步,回首看他,大眼閃動看驚詫。「你--學長住這附近?」

    他深邃長眸爍著淡輝,藏著些許趣意,因為她自言自語,晃著腦袋的背影逗樂了他。「算是。」再過兩站就到他住處,所以也算附近吧?

    他想,當年會對這樣一個只交談過一次的女孩印象深刻,除了她那讓人覺得驚駭的翻牆舉止,和令人發噱的談吐外,恐怕就是那不嬌情亦不做作的性子,讓他留了心。

    原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無法和哪個女人長時間交往,全因為再沒有哪個女人的性子,比她更純真了。

    何心心點點頭,看著街燈將兩人拉得好長的影子,除了經過的車聲外,兩人間陷入靜默。

    她想開口約他,但又覺得不妥,這樣突然約他,他會覺得奇怪吧?

    她想了想,找了個話題。「剛剛在車上,你和那個男人發生了什麼事?我看你們快要吵起來了。」她只是打個盹,醒來就見他和那男人互相質問著。

    葉剛微地一怔,眼神古怪地看著她。「你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她輕咦了聲。「我睡著了,不知道啊。」

    「那個男人趁你睡著,伸手摸了你的……身體。」怕她難堪,他言詞盡可能含蓄婉轉。

    「摸、摸……我的身體?」她側過臉容看他,大眼睛瞠得好圓好大。

    他淡點了下頭。「你沒發覺嗎?」

    她搖搖頭。「沒有啊,如果有的話,我怎麼可能放過他--可惡!怎麼那麼變態啊?他摸我哪裡?」一雙大眼迸出火光,氣呼呼的。

    她聽到有人大聲說話,就醒了過來,醒來後思緒還未完全清醒,她只是看著他很凶的罵著那個男人,而那個男人也不客氣的回敬。

    原來……原來他和那個男人吵起來,是因為她?

    「現在追究這些已經不重要,人都跑了。」他看著她那件偏短的蛋糕裙,濃眉一蹙。

    「雖然是這樣,但想到還是會生氣。」她試圖回想自己被摸的情況,卻只想起他念了好長一段她聽得有些頭暈的東西。「你--我聽獻芳說,學長是律師,你們當律師的,是不是開口閉口都是法條啊?」

    葉剛一愣,笑了聲。「看情況。」

    「喔。」她走著走著,低頭看著兩人一前一後的步伐。

    她一直都沒去注意這個學長,若不是獻芳,她不會特別留意他。

    方才在公車上,她略觀察之後,才發現原來他是這麼好看的一個男人,而且,他的舉止談吐給她的感覺很內斂,不像獻芳口中那種會拋棄女生的花花公子。

    她想著獻芳說過的話,卻無法將身側這個人和獻芳口中那個對感情不負責任的男人兜在一塊,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睡著時,那個逃走的色狼到底對她做了怎樣過分的事,但當她聽見爭吵聲,驚醒過來時,就見他沉著剛毅的五官,義正辭嚴地斥著那個男人。

    現在回想起稍早前那個畫面,當時哪有其他乘客出來說話,如果不是他,她會被摸到哪種程度?這樣的一個男人,會是濫情、對感情不負責任的嗎?

    「你上班都穿這麼短?」葉剛走在她身後兩步遠的地方,看著白晰的小腿。

    「不、不一定啊,看心情。」發覺他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腿肚上,她有一點點的不好意思。

    「你上下班都搭公車?」她的穿著時髦,走在流行前端,雖然相當好看,但他不認為一個女孩子穿這樣搭公車是安全的。

    「沒有,昨天晚上下雨,我的機車放在外面,淋了整夜的雨,結果早上就發不動了,所以才搭公車。」

    「那明天呢?」

    「明天有司機會接送我。」

    司機?他長眸一側,看著她,表情高深莫測。「男朋友?」

    「不是,是我家的司機。」沒想到就這樣和他聊了起來,她遂順著話題問他。

    「那你呢?都搭公車上下班?」

    「不,這兩天車子送廠保養,所以搭公車。」和她談話很輕鬆愉快,他想,或許可以順勢要她的電話。「你明天--」

    「你明天--」兩人幾乎同一時間說出一樣的話,愣了一下後,相視而笑。

    「女士優先。你想說什麼?」她讓他的心情非常好。

    「這樣吧,明天我來接你。」這樣子,就有機會進一步認識他,答應獻芳的事也才能有個交代。

    「你要接我?」他眉一挑,意外聽到她這麼說。

    「嗯,你的車送去保養不是嗎?反正我們兩個都沒交通工具,我家司機會來接我,我再讓他過來接你去上班。」

    他沒多考慮,笑了笑。「好。」

    「那你幾點上班?」她的眼晴在夜空下特別燦亮,像星星。

    「八點半。」他喜歡看她的眼睛。

    「那我們約八點在這裡碰面。還是要到你家去接你?這樣的話你要把地址給我喔!」她微側面容,小巧下巴略揚,模樣俏皮。

    想了想,他道:「那就八點在這裡碰面。」

    「好,那我先上樓了。」不知不覺中,他已隨著她的腳步置身在一棟七層樓的公寓前。

    他點點頭。「你上去吧。」

    他看著她開門、進門後,他才轉身走到街邊攔了輛計程車。

    坐在計程車裡,看著外頭的街景,他已開始期待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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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7 23:21:41
第八章

    因為這個意外,他們才有了機會認識對方,之後葉剛常在下班後去找她,兩個人一道用餐,偶爾還會去公園散步。

    他知道她租了一個小店面,自己打版設計衣服,再讓工廠製衣,然後在網路上販賣,店面也有擺一些自己的成品,現場有客人喜歡也可以訂做。

    他知道她的父親開了一家貨運公司。在她知道他的車送廠保養,開門說隔日要讓司機接他上班時,他等到的是一部七點三噸的大貨車。他見到那部貨車時,瞠目結舌了好久,他以為會有司機接送的,應該都是雙B轎車。

    不是他勢利,是因為他真的沒遇過這種情況,感覺……很有趣。

    她說是因為她的機車一淋雨就會發不動,她爸爸要把他的機幸運上來給她,所以司機把她爸爸的機車載上來,再把她的載回去,於是他就這樣坐上大貨車上班。

    他發現何心心這個女生,總是帶給他新奇的感受,對她的喜歡也更多了一點。

    而對何心心來說,葉剛是個體貼,成熟穩重的男人,和以往交往過的對象比起來,他實在優秀太多。

    她事後才知道,原來他住的地方和她的住處,還隔了兩站公車站的距離,為了認識她,他才在同一站下車。他這樣的舉動讓她有被追求的感覺,心窩發甜,她知道這樣就把心偏了過去,是很傻氣的行為,可是她面對愛情時,一向都是這樣,沒有辦法用理智掌控自己的心。

    他很忙,但面對她時永遠是溫和相待,沒有不耐煩,也不會大聲說話。她偶爾訂單多時,會比他忙,那時候,他會一個人坐在她店面的角落,看著他的書或卷宗,不會打擾她,也不會把她一個人留著。

    她三餐不定時,也不下廚,多半在便利商店買個便當飯團什麼的,方便就好,晚上常買雞排當一餐果腹。他知道她的飲食情況,口頭上總叮嚀幾句,要她少吃那些微波或油炸食物,然後假日時,他會帶他做的便當過來。

    他的手藝好到不行,她常邊吃邊在心裡喊加分加分,這男人太優質啦!

    以前的男朋友,要是忙著什麼事,她出聲說話必會得到一陣斥罵,說她囉唆白目不會看場合;以前的男朋友,要是見她忙著,才不會留在店裡陪她,總是自己先離開,和朋友去happy;以前的男朋友,沒一個會做飯給她吃,別說下廚做飯,就連買來給她吃都沒有,不僅這樣,她還得跑腿買給對方吃。

    人比人氣死人,當一個這麼優秀的男人在你面前晃啊晃,就好像一塊鮮嫩多計的雞排在她面前走動,她怎可能不對這塊雞排心動,還去念著以往的雞骨?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生都喜歡他這樣的男人,但她盼的無非就是一個體貼穩重,可以給她安全感的男人。每每想起那晚公車上他嚴峻的面孔,對試圖騷擾她的色狼怒斥的畫面,她心口總不免滑過一陣柔軟。

    他們討論過愛情觀,他坦承他有過三個女朋友,第一個交往十八天,第二個比較久,一個多月,第三個五天就分手了。

    她驚訝他的愛情竟都如此短暫,他卻告訴她:「因為五天我就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繼續的對象,與其越拖越久,不如趁早結束,才不會互相耽誤。」這是他的感情觀,一發覺不是他要的,他馬上放手,也許旁人覺得他無情,但他無所謂別人怎麼想,他問心無愧,他不要對方接受他勉強的愛。

    她雖然無法體會那種五天就知道不適合自己的感覺,但她認同他不勉強的愛情觀。她喜歡這個男人,非常喜歡,他也很坦白,擺明著就是要追求她,既是這樣,她沒理由不和他戀愛。

    她不是沒有掙扎過,畢竟他是獻芳喜歡的人,也曾經交往過,但她想,既然他們都分手了,她為什麼不能喜歡他、為什麼不和他在一起?

    於是,她住進了他的公富,一天一點,他房裡的女性物品愈來愈多,連書房的書櫃也被她的小說漫畫佔了不少空間。

    她覺得自己終於遇見了小說中完美的男主角,她義無反顧投入,只想一直和他戀愛下去,她還動了嫁給他的念頭,直到獻芳找上她……

    「何心心,你最近過得很愉快嘛。」

    正在處理網路訂單的她,一抬起眼,就見好友雙手抱胸睨著她。「獻芳?你怎麼來了?」

    「我還能不來嗎?男朋友都被你搶走了,我還不來?」她的話酸味濃重。

    「呃……你……」

    「我聽說你和葉剛最近過得很不錯麻。」王獻芳斜著眼看她。

    她不想騙她,坦承道:「我們相處得很好。」

    「你還真敢說啊?你明知道他是我喜歡的人,為什麼要搶走他?」

    「獻芳,我沒有搶,你們已經分手了。」

    「但你知道我喜歡他,我還想和他在一起,你怎麼可以趁機介入我們?」

    「我沒有介入,你們分手了我才和他在一起的啊。」她確實想過自己是不是成了第三者,但她喜歡葉剛,葉剛也喜歡她,而獻芳又和他分手在先,她並不是闖入的那一個。

    「可是你知道我喜歡他,那你怎麼還能和他在一起?」

    「獻芳,你已經和他分手了,就算你還喜歡他,就算我沒有和他在一起,他一樣會有其他的對象,不可能因為你一直喜歡著他,他就不再找對象。

    王獻芳被堵得啞口無言,片刻,她才憤恨道:「就算是這樣,他的對象也不該是你,你憑什麼和他在一起?他那麼優秀,你這種粗魯的女生有資格站在他身邊?他從以前就是成績優異的好學生,你呢?遲到、蹺課、作弊、和老師教官頂嘴。現在人家還是大律師,你是什麼?一個網路賣家而已,這樣的你配得上他嗎?」

    何心心愣住,沒想過好友會這樣說她,卻也無法反駁,因為她說得設錯,她確實處處不如葉剛,但是愛情,是建立在這些條件上面的嗎?

    「雖然我是這樣的人,但是他喜歡我,這樣就夠了。」她為自己說話。

    「是嗎?像你這樣背叛朋友的人,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你不覺得羞恥、不覺得很對不起我嗎?為什麼你什麼人不愛,偏要跟我搶他?你明明答應我,讓他喜歡上你後,要甩掉他的……你答應我的啊!」王獻芳突地握住她兩肩,搖晃著她,面容泛著傷痛。「你答應過我的啊!」

    那傷痛的神情讓何心心胸口一抽,她眨了眨眼,輕道:「對,我是答應了你,但和他相處下來,我發現他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男人……」

    「那你也不能背叛我!」

    何心心搖搖頭。「沒有,獻芳,我沒有想過要背叛你,雖然我答應你要幫你出一口氣,我沒做到是我的錯,可是我愛上他是事實,我不會因為你的幾句話就離開他,而且你們分手了。」

    王獻芳笑了幾聲,道:「你愛他?你憑什麼說愛他?我老實告訴你好了,其實我和他根本沒有交往過,那是我騙你的。」

    「騙……我的?」何心心瞠大眼眸。

    「誰教他不肯給我機會,我只好利用你,要你去接近他,讓他喜歡上你,再甩掉他,我就能在他情傷的時候安慰他,他才會知道我對他最好。」

    「為什麼要我做這樣的事?」何心心看著她的眼神,像是第一天認識她。

    「誰讓你這麼好騙?因為你這麼好騙,這種事當然由你去做。」她才不會讓她知道是因為葉剛喜歡她的關係,所以她才騙她做這件事。

    「獻芳,你……」這就是朋友?到底誰才是背叛的那一個?

    「你現在會說他喜歡你,你喜歡他,但如果他知道你一開始接近他,是為了幫我出一口氣,你認為他還會喜歡你嗎?」王獻芳勾著唇冷笑。「如果我告訴他,說我騙你我被他甩了,然後充滿正義感的你為了幫我出頭,打算勾引他愛上你後,再狠狠甩掉他,你說,你還能繼續愛他嗎?」

    何心心聞言,驚駭地瞠大眼眸。「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你如果不要愛上他,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你如果不要愛上他,現在的你可以依照當初的計劃甩了他,我也可以好好撫慰他的情傷,讓他知道我對他最好,然後你繼續過你散漫的生活,我和他恩恩愛愛的,這樣不是很好嗎?」

    何心心瞪著眼前這和她相交多年的好友。「你這樣用盡心機,就算真得到了他的青睞,但你不覺得愧疚嗎?」

    王獻芳蔑笑出聲。「現在是我該對他愧疚,還是你?」

    「我……」她眨眨眼睫,腦袋一片空白。

    如果葉剛知道她一開始的動機不單純,會不會原諒她?

    「你如果不希望讓他知道這件事,就離開他,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我會幫你保密。」王獻芳見她神色透出不安,乘勝追擊。

    「不要!」何心心搖頭。「我不要離開他。」

    「你現在離開,還能找個好聽的借口,要是讓他知道了你一開始的動機,他會恨你的。」

    「不會,他不是這種人。」她再搖頭。

    「你怎麼知道不會?誰能接受自己的情人,一開始是抱著欺瞞玩弄的心態?」

    「他會原諒我的,因為我是真的喜歡他啊。」

    「心心,別自欺欺人了,如果今天是你,知道了你的男人一開始就別有居心,你難道不會懷疑他的真心有多少?」王獻芳一改高傲強勢的姿態,轉為勸慰。

    「你別說了,我不會離開葉剛。」

    「你就不怕我告訴他之後,他不要你了嗎?」

    「不會的。」

    「你這麼有自信?你以為一個律師,會喜歡被欺騙嗎?」王獻芳在她耳畔道。

    「我沒有騙他!」她猛搖螓首,但愧疚仍令她眼眶濕熱。

    「你有!」

    「我沒有!」她有,她知道,雖然後來真的愛上他,但最初時,她確實是因為想對獻芳的要求有所交代,而開口說要送他上班,然後才開始了這段情緣。

    「你有!你一開始就騙了他,他不會要你的。」

    「不……不是這樣……你別說了……」

    「離開他吧,心心……」

    「不要……」她哭了,誤信朋友的後悔,對他的愧疚,讓她很傷心地哭了。

    她沒想過要和他分開,所以她不要離開他,她不要離開他……

    「心心,醒來。」低沉沙啞的嗓音就在耳畔。

    她眨了幾次長睫,緩緩睜眸,天花板上的燈飾讓她認出是葉剛的房間。

    她在睡覺?那麼方纔那是夢吧?

    「醒了?」葉剛側身,手臂半撐身體,被子微微滑落,露出他精實的胸膛,他探出手指抹抹她微濕的眼睫。「怎麼在哭?」

    何心心搖搖頭,一抬眸,見他一雙深目正多情地凝視她,他的胸膛上有著幾道淺淺的抓痕。她倏然想起自己扯了他衣物,然後從書房被他抱到房間的事,緋紅爬上兩腮。「要、要起床了嗎?你不是還要上班?」

    葉剛挑眉,莞爾道:「現在不過凌晨三點,你想讓我去上什麼班?」

    她咦了聲,抬眼看向他身後的窗戶,仍是沉黑一片。「所以,你還沒睡?」

    「嗯,想一些事。」他撥開她微亂的長髮。他甚喜愛剛睡醒的她,反應有些遲鈍,平時細軟的聲音會變得較沉,一種很性感的聲調。

    「想什麼?」她水亮的大眼此刻因剛睡醒和淚水,顯得有些朦朧,微微瞇著。

    「想我們之間經歷過的事情,像我們認識的經過,還有後來開始交往的一些片段。」他躺回床鋪,大掌貼上她面頰,輕柔撫著。

    她眼晴頓時一亮,有精神多了。「真的嗎?我剛剛也夢到我們以前的事。」

    「夢見什麼?」他很有興趣知道。「傷心的事吧?」

    她搖搖頭,避重就輕。「夢見很多啊,像第一次和你牽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擁抱,還有第一次……」她抓著他的手掌,數著他修長的手指,然後不說了。

    「還有第一次做愛?」他接話。

    「哪有啦!我哪有可能夢那個?」她抬眸瞪他。

    「怎麼不會?限制級漫畫小說你可是收藏了一堆,難保看了不會夢到什麼。」

    她笑出聲來,臉蛋微紅,很可愛。「好啦好啦,我真的只有夢到我們接吻啦,就第一次跟你接吻那次。」

    葉剛想了想,笑道:「那次吻了你,你一臉意猶未盡的讒樣,還說了句律師的嘴巴真的比較厲害。」

    「哪有意猶未盡?你亂講!」她臉蛋仍舊紅著,突地哈哈笑了兩聲。「不過,我那時候真的這樣想嘛。因為你們律師常常要辯論,嘴上功夫一定很厲害,那次吻完後的感覺,就是律師的嘴真的很厲害啊。」

    他淡瞥她一眼,不知道該回應什麼。

    「而且你們不是都要上法庭打官司嗎?我雖然沒進去過,但我知道喔,像電影演的那樣,就是戴卷卷假髮,穿像修女那樣的黑色長袍,袖口這邊是白色的,中間這裡也有一片白白的,就像--啊,企鵝,對,就像企鵝,然後要很凶地和對方律師辯論,對不對?」

    修女、企鵝?好好的律師袍被她形容成這樣!

    「那叫律師袍,上法庭才穿的,假髮是承襲英國司法制度,但現在只有少數國家的法院系統,才保有戴假髮的習慣,台灣並沒有,至於辯論,那當然是必要的工作。」他很有質感的聲音,在談起公事時,總是特別好聽。

    「你看,你們真的就是要辯論嘛,我那時候就是想著,你口才一定很好,然後被你吻的感覺很不賴,所以才會說律師的嘴很厲害!」見他仍是一臉不以為然,她笑著輕推他胸膛。「我在稱讚你很會接吻,可你的表情好像一點也不高興。」

    他驀地反握住她手腕,微一使力,把她帶進他胸懷,薄眉隨即貼上她耳畔,語聲沙嗄。「既然這麼喜歡我吻你,那就留在我身邊,看你每天要怎麼壓搾我都沒關係,隨便你吻。」

    「你把我形容得好像很貪戀你的肉體似的,雖然、雖然剛剛那次真的是我主動的,可是我也、我也沒有嚴重到壓搾你的地步啊。」想到自己那樣扯脫他的衣褲,她忍不住輕唉了聲,臉蛋更往他胸口貼。

    「我無所謂啊,隨你高興怎麼壓搾都好,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他又道,沉沉的音律透著渴盼,想永遠將她留下的渴盼。

    這次何心心聽出了他話中潛藏的渴求,她身軀微微一僵,淡聲問:「你的意思是……」

    「搬回來,我們像以前那樣。」他下巴抵著她發心,堅定地說。

    搬回來……她不是不想,只是下午在他辦公室遇到獻芳哥哥的那一幕,到現在仍讓她微微慌著,甚至夢見那些她不願回想的。

    不知道獻芳的哥哥會不會告訴獻芳,她和葉剛又在一起了?葉剛和獻芳的哥哥是好朋友又是合夥人,一定有這裡的地址,她要是搬回來,會不會哪天在這個屋子遇上?

    雖然答應葉剛和他重新開始,她也盡可能彌補她曾經帶給他的傷害,但那是在沒有任何阻力的情況之下,她才能放膽再愛他。可是見過獻芳的哥哥後,她不得不擔心獻芳若是知道了,會不會有什麼舉動?

    未聽見她有任何回應,葉剛低下眼,指尖抬起她臉緣,看進她眼底。「不想搬回來?」

    她眨了下長睫,搖搖頭。「不是。」隨即又垂下眼簾。思考著有力的說詞,半響,她才刻意表現輕鬆。「你忘了嗎?我兩個月後有一場發表會啊,所以最近會很忙,沒時間搬過來。」

    「不用搬什麼,你的東西都還在,人過來就好。」他垂眸,細細探究著她的表情。他不是看不出她的不安,尤其是和獻緯碰過面之後,她一直心事重重,但,她到底在擔心什麼?

    「可是、可是我可能會工作到很晚,睡在那邊會比較方便,還有可航這次會來幫我做髮型設計,也許她會跟我一起忙到很晚,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留她過夜,所以我還是住在那裡會比較好。」她想,這是最佳的理由了。

    葉剛不說話了。

    她的理由很合理,他無法反駁,也沒理由反對,她不搬過來必然有她的原因,大概和當年她離開的理由脫不了關係,那麼他若逼得太緊,她會不會再度逃開?

    「好,那等發表會後,你再搬回來。到你發表會前,就維持原狀,我住你那邊吧。」他淡道。

    「不。」她突然回絕,連自己也被自己嚇到了。看了他皺著眉的表情一眼,她試著解釋。「因為我、我會變得很忙,要試妝、髮型什麼的,可能還要把服裝略作修改,還有我自創的品牌也要上市了,我會沒時間陪你。而且,晚上也可能會忙到很晚,那還會打擾到你休息,所以你回來住這裡,會比較好。」

    葉剛看著她,沉吟好半響後,還是退讓了。「好吧,就依你意思。」他重新將她按進懷裡,淡聲道:「離天亮還好幾個小時,再睡一會。」他看似平常地低臉吻了吻她的秀額,心頭卻被一層迷霧籠罩。

    ***

    這場籌備數個月的服裝發表會,作品結合了傳統與創新,令人震撼。

    尤其設計師年紀輕輕,已在義大利知名設計師的指導下,拿過兩次國際性設計大獎,自創的服裝品牌Weetg上市一個月以來,也獲得許多女性消費者的熱烈迴響,在網路賣出佳績。其作品強烈的設計風格,搭上多變的音樂,還有設計師自身的話題性,結合成令人驚艷的舞台。

    設計師與模特兒一同出場致意後,在觀眾不斷的掌聲中,完美地結束這場發表會。而前台散場後,後台的休息室依然熱熱鬧鬧,討論著等等要一起去哪裡吃飯。

    一陣收拾後,休息室也安靜下來,參加走秀的模特兒陸續離開,只剩下何心心和助理小康,還有好友陳可航。

    「心心姐,你確定等等不過去和大家慶祝一下?今天辦得這麼精采耶。」小康一面整理衣物,一面說。

    「不要了,我超累,特別是這兩天,根本沒什麼時間可以睡覺,所以趕快弄一弄,我要回去補眠啦。」說完轉身將衣架收進袋子,抬眼見到門口的白色身影時,她喚了正在卸妝的好友。

    是可航的老公呢,穿著醫師長袍就過來,他趕著來看可航嗎?她為好友感到欣喜,出聲催促陳可航回家。

    看著那對走出休息室的男女,她突然想起葉剛,多日不見,不知道他好不好?

    上次拒絕搬回他公寓之後,她和他的聯絡變少了,雖說是自己藉著這次活動會很忙碌的理由,刻意拉開彼此距離,但還是會在任何時刻想起他。昨天他還來電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她以人手足夠婉拒了他,他沒說什麼,但掛電話前那聲歎息她聽見了。他也感覺到她的疏離了嗎?

    他不計較她的曾經離開,決定和她重新開始,她也決定好好彌補他,現在卻又因為自己的不安想再度疏遠,他應該對她很失望吧?

    「心心?」男人溫沉的聲嗓傳進耳中,喚回她遠飄的意緒。

    「葉剛?」看著面前的男人,何心心睜大圓眸。

    「在想什麼?我叫你好幾次了。」葉剛難得一身休閒,手中提著百貨公司的袋子,站在她面前。

    「你來了。」才想著他,他就出現,一道暖流輕輕滑過她胸前,熱了心窩。

    「很早就來了,知道你忙,先在前面當觀眾。我在樓下的日式料理店買了烤鰻魚飯,我想你大概還沒吃晚餐。」見她有些傻愣愣的看著他,他摸摸她的臉,淡笑道。「剛剛見到康生的黎醫師和你朋友走了出去,他們好像進展得不鍺?」

    她直勾勾盯著他看,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個男人。他居然還去買鱔魚飯……她呼息促了促,隨即垂下眼睫,大口呵氣,沉緩情緒。

    「嗯,他們最近有進展了,黎礎淵那個變態好像比較在乎可航了。」片刻,她揚起微笑的臉蛋。

    「這樣很好。」那,我們呢?他在心底反問自己。

    「你……」她垂眸看著他手中的提袋。「你晚餐一定也還設吃,要不要先坐下來吃?」

    他搖搖頭。「等你一起吃,因為很多天沒一起吃飯了。」

    她抱歉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回身收拾,不經意發現助理正一臉曖昧的直盯著她和葉剛,她好笑地開口:「小康,你先去和大家會合吧,剩下的我來就好。」

    「這樣沒關係嗎?」小康問。

    「沒關係啊,就剩這幾件,我自己收就好,快去吧。」

    「那這兩箱衣服我先帶走,明天上班再帶去店裡。」小康說完,來回看了兩人後,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那就是你的助理?第一次見到,滿可愛的。」見那個助理離開前,還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覺得很有趣。「大家都要去慶祝是嗎?你這個設計師不去?

    「不要,我好累喔,只想趕快回家,泡個澡,然後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整天。」重要的是,他幫她買了烤鰻魚飯了。

    「那--就過去我那邊休息吧。」他目光柔煦,帶著體諒。

    她看了他一眼,把最後一件衣服收好。「還是不要好了,我這些東西要帶回去啊,所以不過去你那裡了。」

    「沒差,可以先放我那邊。再說,你開車來吧?要不就放在車上,你明天上班再一起帶回工作室就好。」他又說。

    何心心把行李箱拉起,一手拖著它,一手提著她的工具箱,打算離開。「不用這麼麻煩啦,我回工作室就好了啊。」

    葉剛看著她,聲嗓有著渴盼。「心心,這麼多天沒見面,你難道不想我嗎?」

    他的語氣讓她心軟,她轉頭看他,見到他眼底的專注,她忽然放下手中物品,朝他撲了過去。「我想你啊,可是……可是我忙嘛。」更怕因為王獻緯的關係,而遇到獻芳。

    他垂眸,一手撫著她頭髮。「那就走吧。」不由分說地,他把裝有鱔魚飯的袋子遞給她,再接手她那兩箱沉重的物品,走出了休息室。

    看著他的背影,她輕輕一歎,跟了出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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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7 23:22:21
第九章

    這就是所謂的莫非定律?

    愈是不想遇見的人,偏偏就是讓你遇到了。

    當何心心跟著葉剛步入電梯後,其他等著下樓的民眾也陸續踏入,電梯小姐按下關門鍵那一刻,突然一名女子喘吁吁地出現在門前,電梯小姐隨即壓下開門鍵,讓女子進來。

    「謝謝。」女子轉身向電梯小姐致謝後,一抬眸,捕捉到一張熟悉卻爍著不安的臉蛋。那不就是她正在找的人嗎?

    她才想開口,隨即又看見一隻手掌環過那人的肩,修長五指微微收緊,似在給予力量,她視線往上移,看見了戀慕多年卻總是不給她好臉色的男人,此刻他正目不轉晴地看著她,眸光森寒。

    心思翻轉了圈,她轉過身,面向電梯門。

    當電梯到達地下停車場時,葉剛一手緊擁著何心心,一手拉著行李箱,匆匆步出電梯。但不過幾步之後,身後傳來王獻芳的聲音。

    「心心,你看到老同學就裝作不認識喔?」王獻芳踏出電梯,揚聲道。

    何心心頓了下腳步,慢慢轉身。「獻芳,好久不見。」她的語聲刻意輕鬆,但仍教葉剛聽出了細微的顫音。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告訴我?要不是今天來逛逛,正好遇上服裝發表會,我還真不知道你回來了。」王獻芳笑了聲,又說:「我本來還以為DM上那個設計師的名字會不會只是同名同姓,畢竟你從以前就不愛讀書,想不到真的是你,真難想像你會成為設計師,還辦服裝發表會呢。」

    原來……她是從DM上知道今天這場發表會,所以專程來找她的?她先前還在擔心王獻緯會把在葉剛辦公室遇到她的事透露出去,想不到竟是發表會讓她被獻芳找到了。

    「因為回來就忙著這些事,所以還沒機會跟你聯絡。」何心心說。

    「哇,那你偏心喔,葉大哥就知道你回來了!」王獻芳眉一挑,看著葉剛。

    「那是因為……因為……」她找不到好理由,有些慌。

    「因為我是她男朋友,對於她的行蹤當然瞭若指掌。」葉剛突地出聲,音律沉而有力。

    「葉剛……」何心心驚慌地側首看他,他給她一記安心的笑容。

    兩人含情脈脈的凝望著對方的舉止,加上葉剛那番話,讓王獻芳妒火中燒,她的聲嗓變得有些尖銳。「葉大哥你人真好,女朋友拋棄過你,你還願意接受她。」

    何心心身軀一僵,腦袋像停止運轉般,完全無法反應。

    「獻芳,因為我愛心心,已經過去的事又何必再提,做人該往前看,只要我還愛她,她也愛我,我們就會一直在一起。」他是如此厭惡面前這個虛偽的女人,但念在她是好友妹妹的情面上,他盡可能以柔性的方式解決面前這一團亂。「你要是遇上不錯的對象,也要好好把握,別再把心思浪費在別的地方。」

    王獻芳面色一青,一時答不上話來,半響,她扯開虛偽笑容。「你們能夠繼續在一起那是好事啊,不過心心,你真的很不夠意思耶,上次在MSN聊天,你也沒告訴我你回來台灣了,剛才不是還說你是因為忙,所以沒機會跟我聯絡嗎?結果你看看你,現在又和葉大哥打得火熱,真是見色忘友耶。」她加重了見色忘友這四個字的語氣。

    MSN?何心心納悶,她並沒有印象自己最近曾和獻芳聊過天。她的MSN雖然設定自動登入,但她除了有時會用電腦軟體做打版設計,還有收發信件外,就是處理衣服網拍事項,MSN對她來說不是必須使用的,所以多數時候是有人找她說話,她才會去留意。

    「獻芳,我--」

    「我們要先走了。」葉剛打斷她的話。「獻芳,不好意思,今天心心也累了,我先帶她回去休息。」他該對王獻芳說的已經說了,若還不懂他的意思,真要繼續糾纏,那也不必再多說。

    「但是葉大哥,你難道--」

    葉剛仍是一手環著何心心的肩,轉頭往停車方向走去。「早點回家吧。」他頭也沒回,擁著女友,找到了車子,然後坐上車,駛離了停車場。

    望著那漸遠的車子,王獻芳驀地紅了眼,為了喜歡他,她設計曾經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為了喜歡他,她可以誰也不要,就只為他等待。

    那麼那個被她喜歡這麼多年的人,為什麼不願為她停留,好好看她一眼?

    ***

    兩個月前就開始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就知道,葉剛不會屬於她。

    當年她被迫離開葉剛,她早有打算這一輩子都得不到他的原諒,而她也不奢求他原諒。所以兩年後她回來了,除了家人和可航之外,她不敢讓任何人知道。

    昀昀後來交了一個男朋友,她沒見過,但知道是葉剛的弟弟,為了不再和葉剛有什麼牽扯,她還拜託昀昀別把她回台灣的消息透露出去,連爸媽那邊,她也拜託他們為她保密。

    不管對誰而言,當年她什麼也沒解釋,就突然離開家人和愛人,一個人跑到義大利的行為,就是一種傷害。即使她的離開並非出於心甘情願,即使她的離開是因為背負了一個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她還是傷害了大家。

    上次回老家,老爸老媽指著她,罵她不孝,大了就想往外飛,還拋棄了葉剛那麼好的對象。罵歸罵,最後老媽還是抱著她哭了好久,說著「回來就好」。

    在可航婚禮遇上葉剛後,他一副恨不得捏死她的狠樣,但最後還是擁著她,說了「我們重新開始」。

    她知道無論是家人還是愛人,都很愛她,她也想回報什麼,好好彌補什麼,可是惡夢又纏身,她還能怎麼辦?

    被自己的家人和愛人誤會她無情,她沒心沒肺,那都沒關係,可是如果自己的所作所為讓無辜的他們受到牽連,她會無法原諒自己。

    現在,獻芳知道她回來了,還與葉剛在一起,她該怎麼辦?

    是不是要再次離開?這次再離開的話,不會有人原諒她了,但是……但是總比讓大家因為她而承受異樣眼光來得好吧?

    到底要怎麼辦才好?她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

    「喝牛奶,晚飯你沒吃幾口。」方結束兩通電話,捧了杯牛奶進房的葉剛走到她面前,看著坐在床沿發愣的她。

    她仰起臉蛋,看著一身舒爽氣息的他。「謝謝你。」她伸手接過杯子,只喝了一口,看著杯內乳白色的液體,翻轉著猶如毛線球般雜亂的心思。

    「不喝完嗎?」他低聲淡問。

    她搖搖頭,一個深呼吸後,站起身來。她把杯子擱在一旁矮櫃上,兩手勾攬住他脖頸。「我不餓啊,我比較……」她揚睫瞅著他。「我比較想睡覺。」

    他不發一語,只是看著她。

    見他深幽的黑瞳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她尷尬的笑兩聲。「怎麼這樣看我啦?你、你不是說很多天沒看到我,所以要我過來你這邊過夜的嗎?你--」見他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沉沉地看著她,她兩手突然捧住他面頰,湊唇吻了上去。

    她吻得深、吻得急,沒發覺男人沉沉目光中跳動的兩簇火苗,她兩手扯脫他衣物,卻被一雙大手制住。

    「心心,這種事急不得。」她還在發愣,已被抱上身後的床鋪。

    葉剛兩臂撐在她身側,俯視她,片刻,才慢條斯理地挑開她身上衣物,他修長手指有意無意地滑過她肌膚,惹得她輕顫不已,他動作甚緩,她身軀被逼出粉澤,躁動著。

    她呵了口氣,兩手驀然勾下他頸項,雙腿環上他腰間,用力吻住他的嘴。

    感受著她異常的熱情和急躁,葉剛低低喟歎。床第之間,她向來熱情,但不至於魯莽,她怎麼會以為,他什麼都感覺不到?

    ***

    緩緩睜眼,何心心靜啾著面前那張呼息沉穩的俊顏。她抬手輕碰了碰他,他沒反應,她再輕喚幾聲他名字,他仍是合看雙眼,她想,他當真睡沉了。

    她輕輕握住他放在她腰間的手臂,慢慢挪開,她再看了他一眼,確定沒有動靜後,動作輕巧地下了床。拾起被扯落在地面的衣物穿上,她放輕腳步,拿了她的皮包就離開房間。

    她走到客廳,翻找出皮包內的車鑰匙,走到大門口時,才猛然想起因為遇上王獻芳的關係,最後葉剛是開他的車載她過來,她的車還在百貨公司的停車場。

    沒車,她能跑去哪?然而就算她的車在,她真能放下這一切,再離開他一次?

    那個曾經用看渴盼的聲嗓,要她與他重新開始的男人,她真能完全割捨?

    一個從高中時就默默注意她的人,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看著她?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等待她?她怎麼能在答應與他重新來過之後,又這樣拋下他?

    因為自己曾犯下的錯,因為自己的害怕,就要他承擔失去?

    擱下皮包,她跌坐進沙發,垂著臉蛋,猶豫看是不是該對他坦承一切?就算他因為她坦白的那些事情而憤怒,而不要她,她至少對他誠實了。她不想再躲、不想再不安、不想再一個人在外地過孤單的生活……

    忽地,室內大亮,她抬起臉,看見葉剛倚著牆看她。

    「你、你醒了?」何心心愣住,看著他。

    葉剛直勾勾看著她,目光深沉,好半晌後,才聽見他冷涼的聲嗓。「民法第二二五條,男女雙方同居達一年以上,即表示雙方皆以共同生活為目的,在實質上已形同夫妻,則雙方互負同居之義務,若一方不願負起同居義務,另一方可向法院請求婚姻成立,以規範同居男女的責任問題。」

    「民、民法有這麼多條?」第二二五條?她愕然。

    「嗯。」葉式條文,立即生效。

    「為什麼我沒聽過這個?」負起同居義務?

    「你沒聽過的可多了。」跟他這個律師講法規?她還太嫩!

    「我的確不懂法律啊。」他怎麼突然跟她說這個?

    「你不必懂,我懂就好。所以我現在告訴你,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前前後後已達共負同居義務的規定,你要是離開了,我會馬上向法院遞書狀請求婚姻關係成立,屆時,無論你人在哪,你還是得回來我身邊。」他突然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後,他雙手滑進褲袋,彎下身子與她的目光平視。「何心心小姐,請考慮清楚,這樣的你,是不是還打算再次一走了之?」

    「你、你知道?」她睜大眼睛看著他。

    「因為你上次用的也是這種方法,你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你的熱情背後沒有藏看任何目的?」他微瞇長眸,道:「我想想看,套用你看的那些小說裡的公式,你一定是想著因為要離開了,所以留下最美好的一夜給我,然後你就能無牽無掛不帶遺憾的離開,多年後再憶起,那還是很唯美的一夜。我說中你的想法了吧?」

    她眨眨長睫,菱唇張合了幾次,卻答不出話。

    他說得對,她是抱著這樣的心思,上一次是這樣,這一次她也打算這樣,但是她剛才真的走不開,而且認真地考慮要跟他坦白了。

    「我的確是這樣想的,但是我--」未竟的話語被情緒爆發的男人給打斷了。

    「但是你從來不知道負責兩個字該怎麼寫,只是很自私地想走就走,根本不管別人的想法、不理別人是否傷痛!你也不會在乎我的想法,你也不愛我,那麼我這樣死纏著你,到底還有什麼意義?要不是一直沒辦法忘掉你,我又何必讓你這樣糟蹋我的感情!」他眉宇蹙緊,鼻息粗重,語聲冰寒地斥責。

    她眼眸緩緩睜大,眼球表面覆著薄薄水氣,即使知道自己那樣說走就走的行為真的很糟糕,但被他這樣大聲指責,她也會難過啊。

    「才不是這樣!我一直是愛你的啊!」眼眶聚濕成淚,她眨了下,伸指揩去眼淚。

    四目相對,他森寒眼底有著失望,她水花花的眼裡藏著很深的委屈。

    半晌,他直起身子,兩手依舊放在褲袋。

    他垂眸看她,語聲緩了緩,卻依舊冰冷。「如果你愛我的方式就是離開的話,那麼很抱歉,我無法理解你的愛。愛一個人,不是會想要一直對她好,一直和她在一起嗎?」

    「對,是會想要一直對他好,一直和他在一起……」她低著臉,細聲重複。

    他看著她,抿唇默思,片刻,他別開目光,語聲淡然。「所以,你還能說自己一直是愛我的嗎?」他頓了下,冰冷開口:「我真的感覺不到。」

    語畢,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

    踏進餐廳,他在靠窗的角落看見熟悉的身影。

    「陳小姐。」他走近,淡淡頷首,「抱歉,等很久了嗎?」

    「啊,葉律師。」陳可航側過面容。「我剛到不久,你先坐啊。」

    待服務生送上開水,葉剛點了杯冰咖啡後,她笑問:「你剛開完庭啊?」

    他輕應了聲,說:「不好意思,昨天那麼晚了還撥電話給你,這樣突然約你出來,很唐突吧?」昨晚撥了電話到康生,問到她的聯絡電話,他便打給了她。

    「不會,你別客氣。你找我出來,應該是為了心心吧?」除此之外,她與他並沒有什麼交集點。

    「對。」他沉吟片刻,道:「那我就直接問了。心心在義大利那段時間,聽說和你聯絡最密切?」

    「嗯,因為她覺得不管是對家人或是對你,都很抱歉,所以只和我有比較密集的往來。」她啜了口水果茶,抿抿唇後,問:「你是不是想知道她當年為什麼會離開?」

    他苦笑了聲。「她咋晚又打算用一模一樣的方式離開,我知道從她嘴裡問不出什麼,所以想了想,也許你會知道原因,因為她說過她在義大利那兩年,常有聯絡的是你。」

    陳可航訝然。「她又想離開?」想了想,又問:「她遇到王獻芳了嗎?」

    「對,她一見到王獻芳就不對勁了。」

    她靜了下來,像在思慮著該怎麼起頭,服務生正好送上他的咖啡,待服務生離開後,她才開口。「就是王獻芳。」

    葉剛不意外,從那次MSN的對話就能推測到。

    「其實我和心心是在她去義大利之前,才剛認識的。和她會認識是一個美發師朋友介紹的,那天是那個美發師的生日,她在KTV辦了場生日聚會,約一些朋友參加。心心和王獻芳以前都會相約去給那位美發師做頭髮,所以也在被邀請的對象之中。那是我和她們第一次見面,心心和我比較聊得來,所以有互留電話。」

    她看了他一眼,道:「我其實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就是大家都玩得很開心,玩到醉得差不多就散了,我和我朋友比心心她們早走一步,我才剛下樓,就發現我把外套忘在包廂裡了,所以又折返,然後……」她停頓下來。像在為後面的內容做準備。

    「我回到包廂時,一打開門,就看見裡面只剩下心心和王獻芳,還有另一名男子,那個男人我不認識,只知道一開始他就坐在心心身邊,所以我一直以為那是心心的男朋友,那個男的……那個男的抱著心心,還一直親吻心心,他和心心的衣服都有些亂,我看到的時候真的嚇了一跳,因為那個樣子太……太曖昧,但因為我那時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也沒有多想,加上王獻芳又跟我說他們感情很好,常常這樣不顧場合就擁抱親吻,所以我拿了外套就打算走了。」

    她看著他,眉心輕蹙。「是我朋友覺得不大對,因為心心醉到連坐都坐不好,怎麼可能和男朋友做出那麼親密的動作,所以我騙他們說,我在包廂外碰到要來接心心回家的家人,他們才讓我和我朋友把心心先帶走。」她停了下來,等待他的反應。

    他雖沉著眉宇,神情卻還算平靜,也許就是這樣冷靜的脾性,才能成為律師。

    「王獻芳後來做了什麼?」單就這件事情,他細細思量後,找不出一個有力的理由能讓她拋下一切離開,所以他能確定之後必定又發生了什麼事。

    「她拿照片威脅心心離開你。她拍下那名男子擁吻心心的畫面,還有幾張是心心的衣扣被扯開,露出內衣的照片……」她看著他,語聲有些激動。

    「我看過那幾張照片,心心的姿勢被刻意擺弄得很煽情,不知道的人看到那種照片,一定會覺得心心很放蕩,可是根本不是那樣的,心心醉到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拍了那樣的照片,她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那晚我們從KTV帶走她後,是直接帶她回我家,後來她打了電話給我,問我知不知道她到底和那個男的做了什麼,我才知道她被王獻芳威脅。」

    「你看過照片?」葉剛語聲冷沉。

    「對,王獻芳拿了一份給心心看,我也有看到。她真的好過分,我聽說她以前和心心是好朋友,可是卻做出這麼過分的事!在那場生日聚會前,心心和她才因為你而有過爭執,王獻芳要心心離開你,心心不肯,兩個人鬧得很僵。但美發師不知道她們的情況,所以才兩個都約,因為是生日聚會,心心不想鬧事,所以表面上和王獻芳還是維持著良好的關係,就是這樣,她才會被設計偷拍了那些照片。我確定那晚心心和那個男的根本什麼事也沒有,我從頭到尾都坐在包廂裡,只除了要回家時離開一下下後,又回去拿外套,我剛走到樓梯口,都還沒下樓就回包廂了,那短短的時間拍下那些照片是有可能的,但要發生關係根本不可能,你要相信心心。」

    葉剛悄悄握拳,手背上的青筋突現,他黑眸縮成冰晶般,那是他發怒的徵兆。

    他記得那場生日聚會,心心曾開口邀他一起前往,但他忙著事務所的事,所以未能陪她,之後,他就發現她常發愣,沒多久,她丟下台灣的一切,一個人跑到國外去了。如果那晚,他陪著她的話,事情也不會發生。

    「心心怕照片被你或是她家人看到,你們會生氣,會對她失望。王獻芳還威脅她,說要把照片傳給她們的高中同學,她怕大家會認為她是不知羞恥的女人,她怕你們會被鄰居朋友指指點點,說自己有一個那樣的女兒或是女朋友,所以她只能自己一個人跑到國外去。除了我和她妹妹,她不敢和誰有聯絡,連她妹妹也還不知道她離開的原因。」

    陳可航看著他,誠懇地說:「葉律師,其實心心不願意這樣的,她一個人在那邊很辛舌,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她想找人說話都找不到。她常在MSN上跟我說著說著就哭出來,她說她想家,她說她想家人和你,可是她回來,照片就會被流傳開來。另外……她還說她一開始會跟你在一起,是有目的的,因為她聽了王獻芳的話,以為你對王獻芳始亂終棄,她為了--」

    「這件事情我知道。」葉剛打斷她的話。他胸口起伏甚大,正在努力平息胸口的那團怒火,因為他很明白這時候再怎麼生氣,也無法解決事情。

    「啊?」

    「王獻芳騙心心,說我對她始亂終棄的事情,我一開始就知道了。」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才說:「陳小妲,謝謝你,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心心昨天晚上又想離開,我暫時把她留住,現在人應該還在我辦公室,我得先去幫她處理一些事情,然後趕緊回去看她。」

    他起身,拿起公文包後,頷首致謝。「不好意思,讓你專程跑這一趟,等我把事情解決了,再找時間請你吃飯,你可以邀黎醫師一起。」他拿起帳單,又說:「我先走了,今天算我的。」他揚揚帳單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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