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於家父母和朋友早上去爬山，十點多才回來，看到等在門口的嚴颯時，嚇了一大跳。
「嚴颯？」
嚴颯一身正式西裝打扮，立正站好，恭敬地躬身致意。「伯父、伯母好，冒昧打擾。」
於媽媽沒想到他會來，但要來也應該是之前他和佳麒吵架時來，沒道理現在才來。
不過來者是客，她只能邀請客人進屋喝杯水。
「嚴颯，佳麒上台北了，不在家裡。」
「我知道。我今天是來找兩位長輩的。」
於家父母對看了一眼，於爸爸開口詢問。「不知道你今天來家裡有什麼事？」
嚴颯坐得筆直，一臉堅定。
昨天和佳麒爭論之後，他有個很深的感觸。他當然有信心能憑著過去的感情，和佳麒恢復之前的生活，絕對沒問題，但即便如此，兩人心中依然存在著無法解決的陰影。
一夜長思後，他決定回到所有問題的核心——
「伯父、伯母，今天我來的目的，是正式來提親。我要娶佳麒，但相關的禮俗和忌諱我都不瞭解，網絡上眾說紛紜，沒有一套標準，不過請伯父、伯母相信我的誠意，我會照顧佳麒一輩子，呵護她，保護她，讓她快樂，我會用我的生命來擔保，她會是最幸福的女人。我知道三個月前，我的無知和魯莽讓大家很失望，但這一次，我帶著學習的心、真誠的心，請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於佳麒承認，早上在大門口沒看到每天都會出現的BMW時，的確是有些失落。
他們都是成年人，談戀愛不僅僅是一時的甜蜜和歡愛，還要面對家人對他們的期待，他沒再緊追著，唯一的可能是或許他想通了，知道追她回來，後續並不簡單……
她心事重重地來到公司，在門口遇到了大翻，大翻笑得很曖昧。
「何時搬回嚴颯家呀？」
她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不過，昨天沒發生任何事，你的詭計沒有成功。」
大翻出乎意料地嚷嚷叫。「唉呀，怎麼回事？難不成我的好朋友變柳下惠，深深愛上我啦？我真不敢相信，他忍了三個多月居然沒對妳下手？」
於佳麒懶得理會他的胡言亂語，才踏進會議室，座機電話立刻響起，她接起電話——
「早，狀況還好吧？還會晨吐嗎？同學，妳手機沒開機喔？」來電的是雅萍，她每天早晚都會打來問候，還著手寫下兩人的懷孕日記，留作一輩子最珍貴的記錄。
於佳麒翔實稟報。「晨吐的狀況好很多了，會不會是茶飲的關係？喔，我手機昨天放在公司沒帶回家，現在正要充電。」
「那晚上有沒有空？我們去買孕婦裝。」
於佳麒漾著笑。雅萍的肚子還沒大起來，想買衣服的想法也是為了她。「我還在公司，先不急，一個月後再說，幸好是夏天，穿娃娃裝還挺合適的。」
「還不想讓他知道嗎？」雅萍問。
「先不想這個，我頭痛。」
「嗯，那晚上出來吃飯嘍？」
「好，晚上見面再聊。」
兩人約好時間和地點，然後結束電話。
這就是現實，已經過了三個月，就算他們不去面對長輩的壓力，也許她和嚴颯能夠復合，但一切都不一樣了，現在的她等於是兩個人，嚴颯能接受一個人變成兩個人的震撼嗎？他說不定會嚇壞，馬上轉身飛奔去機場買機票到英國，寧願陪伴難纏的大師，也不能接受女朋友變成大肚婆的事實……
他沒有當父親的心理準備，她要怎麼告訴他？要怎麼把責任放在他身上？沒錯，他有責任感，當然也願意負責她和孩子的未來，但他真正的想法呢？完全不在自己人生規劃中的妻子和孩子，他真正的感受是什麼？
於佳麒歎了口氣。
玉如急匆匆地跑進會議室找她。
「佳麒，Linda一早進公司就來問我一些付款給國外版權公司的問題，還問我妳電腦有些加密的檔案密碼是多少——」
於佳麒皺眉。Linda開始行動了？
「嚴颯呢？」
「還沒進公司。」商業間諜的事，玉如也知曉。
「我去找大翻，妳先聯絡律師葉大姊，請她來公司一趟。」
「好。」
兩人分頭進行，揭發Linda的行動就要開始！
就算是在商場上見識過大風大浪的嚴颯，也被這陣仗給嚇一跳。
於家長輩和於媽媽娘家的兄弟姊妹，在嚴颯來提親的半個小時之內由台南各個鄉鎮趕過來，這一來，少說是十來人。
「嚴颯，別緊張，都是自己的長輩，沒啥好擔心的～～住遠一點的親戚還趕不過來呢！」
言下之意，如果提早告知今天要提親，是不是整個客廳都會塞滿人？
於媽媽笑呵呵，開心地拍拍嚴颯的手，兩老都讓他那番肺腑之言徹底感動。
「納采儀式只有他一個人好嗎？」一位親戚說。
因為嚴颯的台語很差，所以今天所有人都說國語，這些長輩雖說不太習慣，有時候還會國台語雙聲帶，但這是於家女兒的大事，佳麒開心就好，長輩能配合的就會配合。
「納釆是議婚、提親、說親的意思，一般來說都會由男方的長輩或媒人來負責『提』這個動作。」於媽媽像個溫柔的老師，詳細解說。
「瞭解，謝謝伯母。」
嚴颯不慌不忙，拿出筆記本電腦，在佳麒小弟的幫助下已事先連上網絡。早上和在日本LongStay的爸媽先說明計劃果然是對的。
他連上skype，嚴颯的雙親早已在電腦那頭準備好，就等他連線過來。
他將筆電螢幕轉向長輩們，慎重介紹。「各位長輩，這是我父母，他們目前正在日本LongStay由於我太急著提親，他們無法及時趕回來，我在此深深致歉。」話說完，他再深深一鞠躬。
嚴颯禮貌百分之百，讓台南的長輩親戚們覺得自己深受尊重，內心非常暢快。
「新科技很好啊，我們台南人也不單單只會守舊，女婿有心才最重要！」
「嚴颯不接手機，家裡也沒人接電話，我打去問保全，保全主任說嚴颯的車不到六點就離開停車場了？」於佳麒好心急。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大翻摸著下巴。「不會是妳昨天拒絕他，他傷心過度跑去淡水散心了吧？我們嚴颯自從和妳冷戰之後，這三個月情緒很脆弱。」
她無言地看著大翻。「我快急死了，你還耍寶？」
「這是事實，絕非玩笑，嚴颯不能沒有妳啊，妹子～～」
於佳麒不想理他，繼續打手機，繼續發簡訊。嚴颯一早出門到底是去哪兒？
玉如匆匆跑來，一群人聚在大翻的辦公室，連律師都趕來了。
「大翻，我密碼給她了！」
大翻趕緊坐下來，啟動公司主機服務器，要在主機上直接攔截Linda寄出去的信件，打算來個人贓俱獲。
「嚴颯錯過這樣的好戲真是太可惜，想說他也犧牲男色，但居然看不到Linda的報應，唉！」大翻惋惜地歎息。
「女婿和佳麒的生辰八字，等合批之後，再拜託三太子爺過目就萬無一失了，等一下女婿先跟我去給三太子爺上個香吧！」
嚴颯點頭。「沒問題。」
「還有聖母啊，佳麒是聖母保佑長大的，要記得也去拜拜。」大阿姨在一邊提醒。
「沒問題，大阿姨。」
他發現古禮就算繁複，但有一套系統可遵循，在閒聊當中，長輩已把聘金、金飾、禮餅、酒席禮的數字全部搞定，正熱熱鬧鬧討論其他細節。
「會有壓力嗎？」於伯父關心問。
嚴颯搖頭，「不會，反而明朗許多。」
於伯父拍拍女婿的肩膀。「那就好。」
「我打給佳麒，怎麼沒接手機？」於媽媽說。
嚴颯打回公司，但總機、會計室還是大翻的手機或座機全都沒人接聽電話……他狐疑公司的人正在做什麼，卻不知他們正在和Linda進行一場生死鬥！
一群人勢如破竹地衝進嚴颯辦公室，將正在備份資料的Linda當場活逮。
這時警察也在律師的通知之下趕過來，這浩浩蕩蕩、凶神惡煞的一群人可把嬌嬌弱弱的Linda嚇個半死。
「說，妳還有什麼要辯解的？！居然來華潮當商業間諜，妳當我們這麼好欺負喔？老實從寬，妳和信典到底是什麼關係？！」
大翻把話全說光了，要不是場面太嚴肅，應該有不少人會噗哧笑出來。
Linda當然急著辯解。「我只是怕電腦中毒，好心備份起來，你們怎麼可以誤會我？」
大翻冷冷反駁。「備份備到信典去？妳還真辛苦！」
他把信件內容、去處、夾帶的檔案，複製螢幕顯示並打印成表丟在Linda面前。「罪證確鑿，妳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他隨便一吼配上人高馬大的身材、氣勢，差點沒把Linda給嚇死，她整個人癱軟倒地，可憐兮兮地哭了。
「颯哥哥呢？我要颯哥哥～～你們太過分了，趁著颯哥哥沒進公司連手欺負我！颯哥哥……你在哪兒？颯哥哥～～」
大翻才懶得聽Linda唱哭調。「別在那邊東一句颯哥哥、西一句颯哥哥，妳以為嚴颯被妳迷到顛倒是非、頭殼壞掉嗎？我們這招就叫做『引蛇出洞』，嚴颯早就看穿妳，假裝對妳縱容，就是為了要釣出妳！妳已經走投無路了，乖乖坦白一切吧！」
大翻真的很有檢察官的Fu了，雖然場面很嚴肅，佳麒和玉如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不悅。「笑什麼笑啊，我很嚴肅耶！」
於佳麒趕忙安撫他。「嚴肅、嚴肅，哇，大翻哥好帥喔～～」
「那還用說，我大翻ㄋ□～～」
公司的人都笑開了，連警察和律師的嘴角都有笑意。也因為這樣，只見Linda趁著所有人沒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時，突然衝了出去——她想賭一賭自己是不是能逃得掉！
大翻和於佳麒站在入口，Linda選擇往於佳麒衝過去，佳麒根本來不及閃躲，硬是讓她撞倒在地。
警察追了出去，大翻也緊追在後頭，大腹便便的玉如趕緊來扶佳麒。
「佳麒，妳沒事吧？」
只見她捂著肚子，皺著眉頭，沁著冷汗，眼淚早已因疼痛和焦急而滑下眼眶。「玉如……」
玉如睜大眼。「佳麒？！」
於佳麒緊緊捉住玉如的手，每說一個字，肚子裡收縮的痛楚就加深一倍。
「玉如……叫救護車，我懷孕了……我肚子……好痛……」
玉如大驚失色。「妳懷孕了？！老天爺啊，怎麼會這樣……小宜，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小宜急著要用Linda桌上的電話撥出去，沒想到先接到嚴颯打來的電話——
「小宜，怎麼了？怎麼全部人都沒接電話和手機？佳麒呢？」
小宜急得大哭。「嚴大哥，Linda把佳麒姊給撞倒在地上，佳麒姊肚子好痛，怎麼辦？佳麒姊的寶寶怎麼辦……」
玉如在一旁大吼。「小宜，快叫救護車！」
小宜急忙掛上電話，重撥119。
在台南這邊的嚴颯雖然不知道詳細情況，卻也聽到重點。他蒼白著臉霍然起身——
佳麒懷孕？
救護車？！
「女婿，怎麼了？」於媽媽問。
「佳麒懷孕……」他茫茫地說。
於媽媽大喜。「唉呀，雙喜臨門哪！女婿，這是好消息呢！大家聽我說，我們佳麒懷孕了！」
全部的親戚長輩開心地道恭喜。
但嚴颯全身顫抖，臉色蒼白，六神無主地直衝門口，察覺不對勁的於爸爸擋住他。
「怎麼了？嚴颯。」
「佳麒……救護車……」
於爸爸大驚，沒再多問，立刻拉著女婿一同往外衝。
佳麒產檢的醫院離公司不遠，她被火速送到醫院時，人已呈現半昏迷狀態。一群人在急診室外等候，女生們全哭紅了雙眼，連雅萍也趕來了，她是佳麒病歷上註明的緊急聯絡人。
大翻氣得想衝去警察局痛揍Linda一頓。
「如果因為今天的事而讓佳麒失去小寶寶，這教我以後怎麼面對嚴颯啊！」他捶胸頓足，懊悔不已。
玉如擦著淚。「我有發現佳麒的肚子變大了，但她說是回台南補過了頭……我也是孕婦，怎麼沒發現佳麒是懷孕，不是變胖……」
雅萍的淚沒停過，緊捉著丈夫的手。「我早上九點多才和她通過電話，她還好好的，說今天沒有晨吐了，怎麼就……怎麼就……」
小宜年紀輕，這樣的場面讓她難以承受，和小羅兩個女生手拉著手尋求安慰。
「三個月大算穩定期嗎？」小宜害怕地問。
雅萍堅定地說：「穩定，一定穩定，我和佳麒的寶寶約定好了，兩個孩子要不就是男女朋友，要不就是好朋友，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等待的時間如此漫長，卻沒人離開。
突然一陣密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大翻停止踱步，看著嚴颯趕回來，後頭還跟著佳麒家裡的一群長輩。
大翻緊繃的情緒在這一秒全部潰堤。
他衝向前，雙膝落地，淚流滿面地高聲喊著：「嚴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保護好小麒……我沒有保護好小麒，我對不起你啊！」
嚴颯扶起他。「別這樣，佳麒呢？」
大翻看著好友臉上的驚急和恐懼，他這輩子沒看嚴颯恐懼過。
「佳麒還在急救中……」他一臉無助的男人淚。
「事情怎麼發生的？」嚴颯急著問。
大翻約略說了一遍，現在重要的是小麒，Linda的事有公司的法律顧問會處理，絕對會要求檢察官給Linda和信典最重的罰責！
雅萍由丈夫攙扶著走了過來。「嚴颯。」
嚴颯茫然看著雅萍。「雅萍？」
「別氣佳麒沒告訴你她懷孕的事，她也是才剛知道。前幾天佳麒的同事在婦產科遇到我們，那是我們第一次產檢，佳麒知道自己懷孕也很無助，她不知道要怎麼和你說，她不知道你會不會很震驚，或能不能接受？」
她擦著眼淚。「佳麒雖然很擔心自己的未來，但真的全心全意愛這個寶寶，她戒了咖啡，早睡早起，忍受不舒服的孕吐，佳麒和寶寶都不能有事……」雅萍哭倒在丈夫懷中。
嚴颯低著頭，雙拳握緊，全身顫抖。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有個唯一的弱點，他不能失去佳麒。
於爸爸搭著他的肩膀。「沒事，我這女兒善良沒心機，不害人不欺負人，會有福報的。」
於媽媽勾著嚴颯的手臂。「沒事的，佳麒是聖母庇佑的，從小到大都是，這一回聖母也一定會保佑她度過難關，一定沒事的。」
於媽媽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說什麼都不能讓它掉下來，女兒沒事，沒必要哭，沒必要哭……
其他長輩也跟著靠過來，東一句一定沒事、西一句聖母會保佑，一家人的感情就是扶持和依賴，這是最重要的力量。
這時，急診室的自動門開啟，醫生走出來，一群人全部迎上去。
醫生被這大陣仗嚇一跳。「請問哪一位是於佳麒的家屬？」
嚴颯跟著於爸爸和於媽媽一起衝出來——
「我是她先生！」
「我是她爸爸！」
「我是她媽媽！」
醫生咧著笑，病人的家屬很著急，太好了，是個完美的結局。「病人沒事，雖然被踢到，子宮也有收縮的狀況，不過也幸好病人體質很好，胎兒著床也著得夠紮實，媽媽和寶寶都沒事了，只是還需要住院觀察幾天，你們現在可以進去看她了。」
說著，醫生環視著眼前這一大群人。「不過，你們人真的太多了，還是輪流探望比較好，孕婦需要多休息。」
「謝謝醫生！」
眾人謝過醫生後，於爸爸和嚴颯說：「女婿，你進去看看佳麒。」
「我們一起進去。」
於媽媽接著說：「女婿，你先進去，佳麒需要你比需要我們多，反正到了普通病房休養時，她會一直看到我，她會被我煩到哇哇叫。」
嚴颯點頭，急著進去探望他的寶貝。
於佳麒是清醒的，睜著眼看著天花板，神情滿足安詳。
嚴颯輕輕走近病床，俯下身，將她納入懷中。
感謝天上諸佛，他沒有失去他的寶貝，沒有失去……
他蹭著她的發，放心感動的淚在眼眶中打轉。「謝謝妳，老婆。」
於佳麒一愣，抬頭。「什麼？」
他笑得很得意。「今天早上我下台南提親成功了。」
她瞪大眼，好驚訝。「怎麼……怎麼會……」
嚴颯坐在床沿，緊握她的手。「我想和妳共度一生，提了親之後，妳就沒有理由拒絕我了。」
她感動的淚水滑了下來。「我哪會拒絕你？你嚇到我了。真的嗎？你真的去提親？」
他很得意。「當然真的，爸媽在外頭可以作證。」
「爸媽也來了？」
「大阿姨、小阿婆、二舅舅、小舅舅、大姑姑、小姑姑統統來了。妳發生這麼嚴重的事，大家哪能忍住在台南等消息？」
於佳麒想到他去台南提親面對的大陣仗，那些如洪水般的關心。「你一個人面對一群關心過度的長輩有沒有嚇到臉發白？」
嚴颯搖頭，掬起她的手輕吻。「不，我覺得很幸福，這麼多人疼愛妳，我是分享到妳的好福氣。最重要的是——」
他的大掌輕輕覆住佳麒的小腹。「謝謝妳，我的妻子，我的孩子。」
於佳麒抹去眼淚。「我們今天都很忙，你為了娶老婆的事忙，我們為了捉壞人而忙。」
「不過都有好消息。」
兩人相視，相愛的感覺是那麼濃烈，因為孩子，也因為那些關心自己的人們。
「我愛你，嚴颯。」
嚴颯俯身，虔敬地吻上了她——
「我也愛妳，我的寶貝。」 |
匿名
發表於 2013-4-8 00:42: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