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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癡情零折扣(風起雲湧租書店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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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15 00:50:07 |倒序瀏覽
癡情零折扣(風起雲湧租書店之二) 作者:蔡小雀

嘖嘖,他長眼睛沒看過如此俗到爆的女人
一身阿嬤時代的過時衣服荼毒他的視力
他花錢買地蓋度假別墅是干她小姐何事?
莫名其妙跑來嗆聲,要他為「地球暖化」盡一份心
哇哩咧!這小村姑會不會牽拖得太遠啦──
什麼城市奸商的黑手竟想染指她心愛的家園?
瞧她一副把他當成萬惡壞蛋又氣又怕的模樣
很好,他乾脆拿出商人本色和她來個「交易」
只要她留下來當長工,努力討他歡心說服他
他一個龍心大悅便高抬貴手放棄買她家的地……
奇怪,他不是只想拿她當寵物一樣逗著玩嗎?
可是為什麼現在這個遊戲越玩越是變調
甚至演變成跟愛情那玩意兒扯上關係了?
難不成他玩著玩著,結果卻被自己的心戲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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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15 00:50:33
第一章
  
  高麗菜半顆剝葉洗淨,徒手撕成小碎塊,拍三顆蒜頭切成碎末,起油鍋一口,倒大豆沙拉油一湯匙,蒜末爆炒出香氣,隨即倒入高麗菜翻炒,淋入少許清水,蓋上鍋蓋燜一分鐘,加少許鹽,再翻炒兩下,起鍋。
  
  雪白淡綠成一盤香氣撲鼻的清甜蔬菜,是台灣人平時慣見的家常菜,少少的價錢,無限的溫馨。
  
  戴春梨端著這盤高麗菜,看著雪日鑲金邊的英國皇家瓷盤裝著最鄉土簡單的菜餚突然發起呆來。
  
  真是種突兀的、尷尬的、莫名其妙的奇怪組合。
  
  就像她,一個穿著俗氣的白襯衫、花裙子,留著一頭半長不短頭髮,二十年來連妝都沒有化過的樸素女孩,怎麼會住在這個充滿濃濃英國皇家高貴風格的大宅院裡?
  
  陽明山豪宅,對她來說從來只是電視裡出現的名詞,可是她居然住在這裡。
  
  突兀中的突兀,尷尬中的尷尬,莫名其妙中的莫名其妙……
  
  「唉。」她對著高麗菜歎了一口氣拿起筷子,端著盤子走出寬敞的廚房,走過鋪著柚木地板的走廊,登上一階又一階的大理石階梯,回到小小的客房裡。
  
  雖說小,指的是和這豪宅裡其他房間相比,但其實比她在梨山老家的房間大了一倍有餘。
  
  她小心翼翼地把飄蕩著香氣的高麗菜放在書桌上,然後埋首吃了起來。
  
  窗外落著美麗的春雨,後院那幾株櫻樹綻放出繽紛的花海,和纏綿如絲的兩交織成了一片粉紅色香霧。
  
  櫻花雨裡,城堡裡的公主靜靜靠在窗邊,期盼著遠方的王子穿著盔甲騎著白馬奔來……
  
  多麼像浪漫的愛情小說裡形容的某個場景。
  
  只是實現並不是這樣的,現實是,她是豪宅裡的長工,剛剛打掃完豪宅上上下下,等吃完這盤高麗菜配旁邊的泡麵後,就應該要上班去了。
  
  「風起雲湧租書店」位於台北市高級地段的巷子裡,足足有三間店面那麼大,裡頭采北歐式的怖置,是一間客人來了以後靜會覺得自己幸運到不行的租書店。
  
  早上九點四十分,距離開店還有二十分鐘,大老闆陸豪傑先生也還沒從三樓住處下來,戴春梨把收音機轉到熟悉的頻道,聽到收音機裡流洩出一口閩南語腔調,老練的賣藥聲音,小臉上不禁露出了懷念又安心的笑容。
  
  真的、真的好想念的聲音,兩個星期前,她還在梨山的高麗菜田里,聽著這樣傳統親切的頻道,邊采收一顆顆翠綠鮮美的高麗菜。
  
  各位鄉親,請記得要認明猴仔標強骨丸……
  
  她踩著鐵梯,努力伸長手用除塵布擦拭過高高的書架,還不忘將擺錯位置的小說重新排列回去。
  
  「啊,這本書……」她的目光不經意落在手上那本愛情小說的對面,一個金髮碧眼的半裸美女躺在黝黑強壯的猛男懷裡,眼神漸漸溫柔了。「是我國小時候看過的外國罹曼史小說耶,沒想到老闆連這個也有……」
  
  還記得那段偷愉摸摸躲在被窩裡看愛情小說的日子,看到激情處忍不住臉紅心跳,一時間不知道該翻頁跳過去,還是該放慢速度努力學習……學,學習什麼東西啊?
  
  她倏然抬頭,心虛地忙把書塞回書冊之間,心裡小鹿咚咚亂跳了起來。
  
  哎喲,真丟人,怎麼可以想這種有的沒的?她都還沒嫁人呢。
  
  「你!」一個低沉慍怒的男聲咆哮響起。
  
  戴春梨猛然回頭,腳下卻一滑——
  
  「啊啊啊……」
  
  一雙強壯的長臂迅速接住了她往後倒的瘦小身子,她驚魂未定地攀著他的手,「謝、謝謝你,先生……」
  
  呃,糟糕。
  
  是她的牢頭……不,是她的主人……仇人……還是恩人?唉。
  
  「永遠這麼笨手笨腳的,你是不是故意想在我投資的租書店裡摔斷脖子,好藉機通知媒體來大肆報道一番?」雷行雲英俊卻嚴肅的臉龐此刻有著明顯的怒火,咬牙切齒地問道。
  
  她瑟縮了下,眨巴著無辜畏怯的大眼睛望著他,結結巴巴的開口,「老、老闆,你誤、誤會了,事情不是這樣的……」
  
  「還敢頂嘴?」他瞇起雙眸,口吻危險至極。
  
  「對不起。」她識相地摀住嘴巴。
  
  唉,面前這位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西裝筆挺、氣勢冷傲尊貴的英俊男人,就是她的老闆,主人,仇人兼恩人。
  
  說來話長,說來話長啊。
  
  重點是,他為什麼又生氣了?她明明一早就避開他,不礙他的眼,還等到他出門上班了離開房間去打掃環境,為了怕再度惹他生氣,她甚至泡了自己買的泡麵,也只敢炒自己買的高麗菜。
  
  「你分明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他冷哼,惡狠狠地盯著她。
  
  不知怎地,他的態度明明凶狠得讓她畏懼,可是他堅實手臂的溫暖卻又令她渾身雞皮疙瘩緩緩爬了起來,胃……熱熱的,怪怪的。
  
  戴春梨試圖把他銅鐵般的緊箍推開一些些。「老闆,你誤會了。」
  
  「我都看到了。」雷行雲把雙臂救束得更緊,一點都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欸欸欸……她又被迫擠壓在他壯碩結實的胸膛前,這真的很曖昧、很尷尬、很不應該呀!
  
  等等——
  
  「你說你看到什麼了?」她倒抽了口涼氣,雙頰瞬間飛紅滾燙了起來。
  
  難道他看到她偷偷在翻火辣刺激的外國罹曼史小說了嗎?
  
  天哪,他該不會以為她是個色情狂,只看小說麗描寫男女主角翻雲覆雨的那幾頁吧?
  
  撲通!撲通!撲通!
  
  戴春梨小臉越來越紅,呼吸越來越不順,心下越來越慌亂。
  
  「泡、面、碗。」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罵髒話。
  
  她頓時傻眼。「老闆,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你居然吃泡麵?」他大為光火,忿忿然道:「不想活了?找死啊?還是想變成木乃伊?你到底在想什麼?」
  
  她呆呆地看著他咆哮跳腳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幕場景有點滑稽。
  
  一個人人敬畏的大企業董事長,長得英俊挺拔,儼然像是言情小說裡最熱門類型的男主角,居然會為了一碗麵對她大發睥氣?!
  
  這就跟她在兩個星期前本來是要找她興師問罪,關於她家的耶塊高麗菜田為什麼就快要變成他蓋度假別墅的建地,結果最後卻糊里糊塗住進他家當長工一樣的莫名其妙。
  
  她什麼都不敢想,否則她會以為他其實有一點點在乎她,有一點點關心她,有一點點喜歡她。
  
  戴春梨歎了一口氣。不,她什麼都不敢想。
  
  「我明明記得把泡麵碗洗好後折成小小塊塞進回收的大垃圾桶裡了,你怎麼還會知道我吃泡麵呢?」她小小聲地發出疑問。
  
  他挑眉冷笑,「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會發現嗎?」
  
  泡麵調味包的濃烈油蔥氣味飄散在空氣中久久不散,他一打開大門踏上玄關就聞到了。
  
  「老闆,其實我……」她吞了口口水。
  
  「吃泡麵,還是一大早,你腦子到底是怎麼想的?」雷行雲濃眉打結,臉色緊繃。
  
  「喔,腦子是因為肚子餓,所以才……」
  
  「我是在問你嗎?」他臉色鐵青,惱火地低吼。
  
  她嚇得頻頻眨眼睛,連忙噤聲。
  
  他越看越生氣。該死的!她為什麼就不能機靈一點,放聰明點?還有……天殺的為什麼老是見了他就一副怕得要死的表情?
  
  「嘖嘖嘖,我說雷董啊!」高大威猛的租書店老闆陸豪結慢慢走下樓,似笑非笑地開口,「怎麼大早就來欺負我的員工?」
  
  「她是我的員工,不是你的。」雷行雲冷冷地、不客氣地道。
  
  「兩老闆請不要吵架。」一見陸豪傑出現,戴春梨窘得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連忙推開雷行雲的鐵臂。「那個……麻煩請放開一下。」
  
  他臉色很難看,但還是依言鬆開了臂膀。
  
  「對嘛,在我面前摟摟抱抱的,是故意刺激我這個晚上沒老婆抱的男人吧?」陸豪傑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嘴巴乾淨一點。」雷行雲別了一眼小臉漲成煮熟番茄樣的戴春梨忍下住低斥。
  
  「是啦、是啦,現在又嫌我是五百燭光的電燈泡了。」陸豪傑無視好友殺人般的警告眼神,嘻度笑臉地道:「現在OK了嗎?我可以開店做生意了嗎?都十點零五分了。」
  
  「今天少賺的錢,我補給你!」雷行雲目光嚴峻地狠狠瞪了他一記,「你可以滾上去睡你的回籠覺了。」
  
  「老闆對不起我馬上開店門。」戴春梨滿心愧疚道。
  
  「果然還是我的春梨妹妹溫柔體貼,知道我們這種有文化、有氣質的店絕不可一日不開門做生意。」陸豪傑故意挑撥地朝著他咧嘴笑,揶揄道:「社會的淨化和陶冶就靠我們了,對吧?」
  
  嘿嘿!他最喜歡看這個平時一副復活島石像般硬邦邦臉的發點發脾氣的模樣了,也只有在這種時刻阿雷才有幾分人味……話說回來,這傢伙有沒有注意到自己對春梨妹已經產生了太多不尋常的激烈反應呀?
  
  雷行雲不悅地盯視著戴春梨縮頭縮腦閃躲到另一頭的大門邊,迫不及待打開門的動作,心底滿是濃濃的不是滋味。
  
  搞什麼?是見鬼了嗎?他長得有那麼恐怖,讓她迫不及待退避三舍嗎?
  
  「我要回公司了。」他突然冷硬地宣佈,然後就大步離開了。
  
  戴春梨怔怔地望著他高大的身影一陣風般鑽進停在門邊的法拉利裡,隨即跑車引擎的怒吼聲低低咆哮響起,下一瞬間就咻地狂飆出巷子口了。
  

  「他的心情好像下太好喔。」陸豪傑晃到門邊,眺望了下。
  
  「對啊。」她苦笑。
  
  「為什麼?」他回投看著她。
  
  「是啊,為什麼?」她也很納悶地自問。
  
  看著淳樸單純又遲鈍的戴春梨,陸豪傑忍不住發出了一記像是嗆到的笑聲。「哈!」
  
  「什麼?」她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想想阿雷也挺可憐的。」陸豪傑丟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便自顧自晃到了飲料吧檯區,「熱咖啡煮好了嗎?」
  
  「好了。」她仍是一頭霧水。
  
  雷行雲老闆有什麼好可憐的?是她比較可憐才對吧?她非怛可憐可悲,還認賊怍父……呃,總之就是差不多等級的悲慘情形了。
  
  兩個月後,她位於梨山鄉癡情鎮山頂路八號的家園和心愛的高麗菜田也許就要被他夷為平地,蓋一間豪華的度假別墅,而她和阿爸就得被迫帶著一顆破碎的心離開家鄉,離開那片人間仙境,還有她從小捏泥巴玩到大的高麗菜田。
  
  可是看看她居然還在一這裡做什麼?
  
  戴春梨想起一個月前,她強忍著對陌生環境的恐懼和幾乎壓抑不住的憤怒,以及轉車再轉車,暈車又暈車的暈眩嘔吐感,搖搖晃晃衝擊『盛世集團』的辦公大樓的那一天——
  
  「對不起,我想找雷行雲董事長。」
  
  戴春梨瞪著櫃檯後的一位……兩位……呃,也許是三位……長得一模一樣還飄來飄去的美麗小姐,她只覺頭昏眼花原先預計要表現出怒濤洶湧的氣勢也像流進排水溝裡消失不見了。
  
  「抱歉,您有預約嗎?」那『一位』美麗的櫃檯小姐聲音甜美的問道,就算她覺得面前這位服裝打扮足足退流行二十年的清秀女於臉色慘白得嚇人,手上還拎著花布小提袋,背上扛著裝得鼓鼓的帆布袋,肩上還斜背著個水壺,十足從阿嬤年代走出來的樣子,依舊見怪不怪。
  
  即使只是『盛世集團』裡一個小小的櫃檯小姐,可也經歷過大風大浪,見過不少牛鬼蛇神,擁有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專業素質。
  
  「沒有,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見他。」戴春梨著急道,驚恐慌亂在血管裡竄動。
  
  她又餓又累、又暈車又緊張,光想到待會兒要鼓起勇氣迎戰敵人,迫使對方放棄收購她家田地的決定,她就覺得陣陣胃酸上湧……
  
  想吐。
  
  怎麼可以這麼膽小怕死呢?戴春柔在心底痛斥著自己的畏縮無能與懦弱,可是那股促使她眺上客運前來興師問罪的怒氣已然不知不覺叛逃,殘存的一滴滴勇氣只足夠維持她顫抖的雙腳勉強站立著。
  
  「很抱歉,沒有預約是沒辦法見到董事長的。」櫃檯小姐表情很客氣,但聲音很堅定。
  
  「但是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見他,可以麻煩你幫我通報聲嗎?」她怯怯地懇求著,小手緊緊揪住胸前的背帶,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抱歉,小姐,這不是我的職權辦得到的。」櫃檯小姐朝她露出一朵恰到好處的歉然微笑。
  
  戴春梨從來沒有勉強過任何人任何事,這對她來說就跟大盤商收購她家高麗菜時,那狠心殺價的嘴臉一樣罪惡。
  
  可是事情又嚴重到攸關她家園的存亡,就算心底的罪惡感和愧疚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還是硬著頭皮繼續拜託下去。
  
  「小姐,我是從梨山來的,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對不起,我幫不上你的忙。」不待她有所反應,櫃檯小姐逕自轉頭對另一名前來洽詢公事的男士微微一笑。「先生,您好,有什麼我能為您服務的嗎?」
  
  「我是來找三樓企畫部的陳主任。」那名男士邊說邊好奇地瞥了身邊的戴春梨一眼。
  
  戴春梨有一絲難堪地悄悄蹭離櫃檯幾步,躲避他那毫不掩飾的驚訝又奇怪的眼神。
  
  怎麼辦?
  
  氣派寬敞的大廳裡人來人往,她連董事長辦公室在哪一樓都不知道,就算混進電梯裡也沒那個膽問人,因為她心虛,她怕人家反問她要做什麼?
  
  真希望她可以大膽一點勇敢一點,不要像「綠野仙蹤」裡那頭失去了勇氣的懦弱獅子,那樣容易受驚退縮。
  
  暈車和自我厭惡感同時在她心口和胃裡翻騰攪和,她開始冒冷汗胃痛,雙腿無力……
  
  看著個個穿著光鮮亮麗又精神奕奕的上班族在大廳裡來來去去,每個人好奇的視線彷彿都朝著她投射而來,戴春梨越來越慌亂害怕,慢慢退到了大門口,只差一步就可以轉身逃回她安生單純的人生。
  
  只要她轉身,回頭,跳上公車,轉客運,甚至是火車,就可以回梨山了。
  
  然後呢?三個月後,她的家園就會消失在怪手的挖掘動作下,高麗菜田和紅瓦磚房會被一棟豪華別墅所取代,她所熟悉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
  
  霧氣繚繞的梨山,翠綠色的山林,碧綠色的高麗菜,滾動在葉片間晶瑩可愛的露珠,還有那刻在門框邊她從小到大留下來的身高記錄……統統都會下見了。
  
  城市奸商的黑手怎麼可以伸進梨山,污染了她心愛的家園?
  
  難道地球暖化還不夠嚴重嗎?這世上蓋的房子還不夠多嗎?有錢人的享受還不夠極致奢華浪費嗎?
  
  她很心痛,非常非常地心痛。
  
  胸口酸苦的剌痛感緊緊揪住她的神經,她鼻頭酸楚發熱,眼眶逐漸浮現了氤氳的淚霧。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而她連試著去改變的勇氣都沒有!
  
  戴春梨深吸了一口氣,握緊拳頭,抬起了頭。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見到雷行運,親口告訴他,她的家園是非賣品,就算開價一千五百萬也不賣!
  
  她不能再為難櫃檯小姐,但是她至少可以站在大門口等吧?等雷行雲下班經過,她就可以攔住他,嚴正地表達她的來意。
  
  於是戴春梨就這樣忍著暈眩感,堅持地站在大門口,無視眾人進進出出好奇的眼神。
  
  她等。
  
  她等,這麼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六點時,一批人下班經過她,有些人指點點,快步走出大門。
  
  再等,八點時,另一批人加班完畢也經過她,有些人交頭接耳,慢慢走出大門。
  
  繼續等,十點左右,最後一小批人帶著疲憊卻充滿成就感的表情經過她,已經沒有人會去注意那幾乎跟沉沉黑夜融成一體的她,為什麼傻傻站在大門邊一整天。
  
  最後,看起來精悍的警衛關掉了大半的燈,再也忍不住的走近她。
  
  「小姐,請你離開。」他要鎖門了。
  
  餓到頭暈眼花潭身虛軟無力的戴春梨在他重複問了三次後,才聽清楚他究竟在問些什麼。
  
  「大、大家都下班了嗎?」她茫然地舉目四望,真的耶,大廳燈都暗了,除了警衛先生外沒有半個人影。
  
  雷行雲呢?她明明很認真很努力地盯著每一個下班離開的人,沒道理會錯過他呀!
  
  「請問你究競要做什麼?」警衛看著她蒼白的臉蛋,不禁放輕了聲音。「你在等人嗎?」
  
  「對,我在等雷董事長。」她可憐兮兮地望著警衛。
  
  好餓……她餓到前心貼後背,雙腿更痺麻到幾乎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每天的這個時候,她老早就已經吃飽,舒服地躺在床上睡著了。
  
  台北果然很繁華,很複雜,也很大,但是她覺得號無助、好心慌,也好空虛啊,而且她真的餓到手都在發抖了。
  
  「董事長通常是由專用電梯直接抵達地下停車場的專屬停車位離開。」警衛真不知該取笑還是該同情她好。「你在這裡等,恐怕希望渺茫。」
  
  戴春梨登時呆掉了。
  
  阿爸喂……台北人果然很複雜啊……
  
  幸好,戴春梨帶了多年存款——五千塊來到台北,不然當天晚上恐怕真的得落到在火車站或公園椅上過夜的下場。
  
  雖然是春天,但是晚上光靠報紙是擋下住夜露風寒的。
  
  她有心裡準備台北的物價肯定比中南部還高,走了好幾條街總算找到一間看起來應該不會那麼貴,也不會很恐怖的旅館,可是進去一問價錢竟然要一千六。
  
  戴春梨霎時認真考慮起,其實在公園椅上睡覺好像也不是那麼糟嘛……
  
  可是有鑒於大城市壞人比較多,她怕自己壯志未酬就先遭歹徒毒手,最後憂豫再三,還是忍痛揮淚付了一千六。
  
  這真是個淒涼悲慘的晚上,當她啃著從便利商店買來的飯團,喝著旅館裡用茶包泡的烏龍茶,已經是半夜一點了。
  
  她心痛、腰痛、肩膀痛、腿痛……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
  
  最難過的是,她居然跟個白癡一樣站在人家公司大門口,然後眼睜睜——不,是傻呼呼地讓人家的董事長大搖大擺地從專用電梯坐到地下停車場,揚長離去。
  
  奸商,果然是大奸商,簡直跟剝削他們菜農辛勞血汗成果的大盤商一樣奸!
  
  從山上來到繁華大城市的第一個晚上,戴春梨沒有興奮、沒有雀躍,只有無邊無極的自責和腰酸背痛伴她入眠。
  
  晚安,明日再戰。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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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15 00:51:02
第二章
  
  戴春梨沒有員工通行的磁卡,所以只能偷偷混進人群裡搭『霸王電梯』,按下F1的按鈕,出了電梯後,她難掩緊張慌亂不安的心情躲在一根粱拄後面,等待她要見的人出現。
  
  怍賊心虛就是她此刻的寫照,每一道走出電梯去開車的腳步聲,都能夠令她驚喘冒汗好一陣於,而且最煎熬的是頭上那支監視器……她為了躲監視器,身體幾乎是黏在柱子上。
  
  可是每當聽到人聲,她還是得鬼鬼祟祟探出頭去觀看動靜。
  
  扛著的行李越來越重,她暗自祈求老天爺讓她今天就能找到雷行雲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在台北撐幾天?
  
  這樣,當地一聲,專用電梯的們開啟了,她心臟糾緊了起來,屏息地望向電梯門。
  
  一個高大英挺的年輕男人和一名銀髮老人走了出來。
  
  專用電梯!雷行雲!
  
  戴春梨腦門一熱,想也不想大步衝了過去,激動地大喊——
  
  「雷董事長!」她朝著那名銀髮老人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請您放過我們家高麗菜田,不要把度假別墅蓋在我們家的土地上!」
  
  銀髮老人當場被她嚇了一太跳。
  
  他身邊的年輕男人則是皺起濃眉,不悅地盯著這個背了大包小包秀氣小臉蒼白若紙的女人。是他眼花了嗎?還是她身上真的穿著一件花樣款式傳統老舊到可怕的碎花洋裝?
  
  是誰自作主張把公可的地下室提供給人拍片的?拍的還是五十年代『養鴨人家』那一類的懷舊電影,他打睹她身上那件衣服足足有四、五十歲那麼老了!
  
  「小姐,你誤會了,我不是雷董事長。」財務部經理驚魂甫定,連忙彎下腰要扶起她,不忘偷瞄正牌的董事長一眼。
  
  糟糕,董事長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但是微微皺起的眉頭就已經夠令人心驚膽戰了。
  
  「你不是?!」戴春梨愣愣地仰望著他,一時震驚過度。
  
  「對啊,我不是。」財務部經理剛剛跟在董事長身邊報告到一半的年度預算數字,被她這麼一搞全忘光光了,「呃,你要不要先起來再說?」
  
  天啊!她果然是個大白癡!
  
  戴春梨又羞又愧,剎那間真想一頭撞梁自盡算了。
  
  雷行雲注視著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只見她似乎就要哭了,卻還是強自忍住,怔怔地望著他身邊的財務部經理,好似深深期待他會突然變成『雷董事長』。
  
  若以雷行雲平素的習慣,對於這種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會視而不見地擦肩而過,他的時間寶貴,短短幾分鐘就能夠賺進千萬元,根本不需要為任何人任何小事駐留。
  
  度假別墅的事情早已定案,自然有人會去處理,他不想浪費時間和情力去理會一筆小小的交易問題。
  
  他會走向他新買的法拉利,在車上進行一通重要的視訊對話,敲定那樁亞太跨國交易案後,便驅車回陽明山豪宅換過禮服,再趕到『世紀大飯店』參加一場商業酒會。
  
  他的確已經邁步走向停放法拉利的專屬車位,可是那個小小的溫柔的聲音帶著明顯顫抖地飄進他的耳膜——
  
  「老爺爺,可以麻煩您告訴我,我該去哪裡才能見得到雷董事長嗎?」
  
  「呃……」財務部進來遲疑著,不敢自作主張告訴他,其實剛剛走過她身邊的正是董事長本人。
  
  「我不會打擾他很久的,我只是想要求他,放過我們家的田,我們家的高麗菜就快要菜收了,下一季的種子也量好了……」戴春梨的聲音裡充滿了深切的憂傷和懇求。「雷董事長如果喜歡我們那兒,不管任何時候他都可以去,他想吃多少新鮮脆甜的高麗菜儘管開口,我們都會摘下來請他吃……」
  
  笨蛋。
  
  雷行雲英俊臉龐浮起一抹不屑一顧的諷刺神情,可是不知怎地,他的腳步停了下來,突然有點想再聽聽她清甜柔軟的聲音會說出多麼滑稽古怪的笑話。
  
  「真的!只要雷董事長不嫌棄,他甚至可以在我們家睡一晚,梨山的好山好水好空氣,一定會讓他睡得非常舒服。再說,他蓋了度假別墅也不見得有空常常去梨山住啊,與其浪費那個錢,不如把那筆矩款省下來多種種樹,為地球暖化盡一份心力……」
  
  地球暖化?她連這個都可以扯進來?
  
  他喉頭類似被嗆到,隨即震驚地發現原來那是一絲忍俊不住的笑聲。
  
  雷行雲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笑意感到震驚,濃眉一皺,立刻就想大步離開,可是身後卻響起了財務部傳來惶急的驚叫聲——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你、你不要死啊!」
  
  他陡然一凜,想也不想轉身衝了過去。
  
  「發生什麼事了?」他低聲問道。看著攤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的瘦小身軀時,胸口微微一緊。
  
  「她突然、就昏過去了。」財務部經理一臉慌亂,「董事長,這……」
  
  真是嚇死人,上一秒還在說話,下一秒就砰地住後倒,身上背著的東西還掉滿地。
  
  「送醫。」雷行雲斷然道,大手一伸就將她撈起。
  
  在將她攔腰抱起的剎那,他這才感覺到懷裡的女孩竟然輕得令人心驚。
  
  他的視線落在她白皙得近乎剔透的臉蛋,生平頭次他發現這世上居然有女人是不化妝,而且素淨的肌膚彷彿是一輪靜靜淌著的月光……
  
  他忽然低咒一聲,他幾時變成一個肉麻兮兮的詩人了?
  
  「董事長,那她的行李……」財務部經理憂豫的發問。
  
  雷行雲皺了皺濃眉,看著散落一地的帆布袋小布包水壺,袋子裡甚至還滾出一顆芭樂。
  
  她究竟是從哪座山鑽出來的?
  
  啊,對,是梨山。
  
  「都扔進我車裡吧。」他勉強抑下煩躁,因為時間已經很緊迫,而他最痛恨計劃之外的失序。
  
  「董事長的車?!」財務部經理睜大眼睛,還以為自己耳背聽錯了。
  
  董事長的愛車平常連碰都不讓人碰一下,今天居然願意接納這堆雜七雜八的行李?
  
  如果不是這位昏倒的女孩看起來實在太樸素了,還真讓人一時會誤以為董事長是被艷女迷惑得失去理智。
  
  「要不然扔你車裡也行。」他冷冷瞥了財務部經理一眼。
  
  「不敢不敢,扔董事長的車好。」財務部經理吞了口口水,忙不迭道。
  
  雷行雲將戴春梨抱進駕駛座旁的座椅上放好,本來想繫上安全帶就好了,可是又怕坐得直挺挺的她在昏迷中會因為緊急煞車,而一頭撞破他的擋風玻璃,最後還是幫她把椅背調向後頭平躺。
  
  在發動引擎踩下油門時,他有點迷惑自己為什麼明明知道這會是個不必要的麻煩,卻還是把這個麻煩戴著走?
  
  在駕駛著法拉利流暢地飆出停車場之際,他終於想到了最合理的原因——
  
  就算是為『地球暖化』盡一份心好了。
  
  雷行雲原來是打算把她送進急診室,然後放下名片就走人。
  
  但是才開到半路上,就聽到身邊昏厥中的女孩喃喃說著什麼『高麗菜』、『花瓜』,接著是一聲絕不會錯認的飢腸咕嚕嚕聲響起。
  
  他不餓,那麼就代表——
  
  雷行雲的眸光閃電般掃向身旁那個不斷囈語著『高麗菜』、『花瓜』,甚至是『稀飯』、『鹹魚』的傢伙。
  
  搞半天,她是餓昏的。
  
  「真會找麻煩。」他啼笑皆非,手中方向盤立刻改變方向,改往回陽明山的路駛去。
  
  二十分鐘後,法拉利停在一棟豪宅門口,他下了車,輕而易舉地抱著那個昏厥過去的『餓死鬼』,大步走進屋裡。
  
  管家老杜穿著漿燙得筆挺的英國管家制服,高瘦的身軀直挺挺地侍立在門邊,在看到主人抱著一個女人踏進門來時,灰眉難得地微微上揚。
  
  「少爺,這位是?」
  
  「街友。」雷行雲二話不說把懷中人交到一臉愕然的老杜懷裡,自顧自的上樓,口裡交代道:「讓她睡客房,等醒了後弄點東西給她吃,今天晚上我要參加酒會,讓她在我回來前離開。」
  
  「是。」老杜不以為然地聳高灰眉。
  
  少爺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就在雷家服務了,對於這位少爺的性格可以說摸得一清二楚,他不會喜歡人家質疑他的決定。
  
  但是老杜偶爾喜歡踩邊線,誰教少爺可是他從小看到大的?老爺甚至在臨終前還不忘叮嚀他:「老杜,得想辦法讓我那個倔強的兒子有人性一點,還有,告訴他遺詔就在正大光明牌匾後頭,如果看到「傳位於四爺」的時候,記得要認清楚此於非彼……」
  
  嗚呼,老爺甚至還來不及耍完最後一次寶就駕鶴西歸了。
  
  但這也讓老杜更加確信,從此以後少爺就是他的重責大任,他有責任和義務讓少爺找尋到生命中真正的幸福和喜樂。
  
  也許那個重大突破就是在今晚,因為少爺終於帶女孩子回家了!
  
  老杜發誓待會兒等少爺出門後,他一定要去放鞭炮謝神。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雷行雲在樓梯中間停了下來,回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個女孩跟我一點私人關係都沒有,我只是在公司地下停車場撿到她的。」
  
  「少爺,你怎麼說怎麼是。」老杜臉上的表情一點部下相信。
  
  此地無銀三百兩呀,少爺。
  
  「我改變主意了。」雷行雲如然皺起眉。「等我出門後,叫醒她,餵飽她,然後她就可以走了。」
  
  「啊?」老杜忽然得到選擇性耳背。
  
  雷行雲濃眉打結,咬牙道:「你很清楚我剛剛說了什麼。」
  
  這個老人家……
  
  「少爺。」老杜露出老人癡呆症前期症狀,「您吃過早餐了嗎?」
  
  這個死老頭!雷行雲在心裡忿忿低咒一聲,最後還是上樓去了。
  
  老杜低頭看著懷裡瘦瘦小小臉蛋秀氣的女孩,忽然被她身上那件熟悉的花布洋裝打動了。
  
  啊,記得當年在眷村裡,他母親也最愛這種花色布料,每次和鄰居大娘一買就是兩三匹,裁成洋裝枕頭布,甚至是窗簾。
  
  真是讓人好不懷念哪!
  
  晚間十點三十七分,雷行雲穿著鐵灰色的意大利手工西裝,緩緩走進亮著一盞比利時流線型立地燈的客廳裡,燈光暈黃溫暖,消減了幾分春夜裡的寒意料峭,尤其外頭還下著濛濛細雨,空氣冷侵肌膚。
  
  老杜已經去休息了吧?
  
  他將車鑰匙丟在白色大理石桌上,坐人意大利真皮沙發椅裡,舒適地吁了口氣。
  
  「無聊的酒會,無聊的交際。」他厭倦地揉了揉眉心。「比度假還乏味。」
  
  雖然他坐擁資產和市值數十億美元的跨國集團,『盛世集團』在全世界各大城市和知名的度假天堂都設有五星級度假村,但是身為這個度假王國的主人,他卻只有在巡視的時候才會蒞臨,從來不想在自己的度假村裡度假。
  
  他曾經試過一次,在馬爾地夫投資開設的新度假村裡住一個星期,可是他在第一天晚上就厭倦了跟個呆子一樣坐在躺椅上垂釣,在碧藍毫無污染的海裡游泳,就連米其林三星級主廚為他精心烹調的海鮮盛宴都味如嚼蠟。
  
  無聊到想掉淚。
  
  後來第二天一早七點,他就出現在度假村的董事長特別辦公室裡精神抖擻地審視著開幕以來的業績報表,雖然住客率已經達百分之百,他還是親自擬出了幾個增加客源的方案。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都在工作,結果讓度假村在短短幾日內住宿的訂單滿到了後年,訂房組電話接到手軟,習慣慢調斯理悠哉腳步的馬爾地夫員工們差點被他操死。
  
  只不過他們都很開心、很雀躍,也很滿足,因為這表示公可發的獎金和紅利也會讓他們的荷包飽飽。
  
  員工快樂,客人就能得到真誠舒適的服務,公司就能賺到更多的鈔票——創造三贏的局面是雷行雲的作風之一,也因為這樣,全球的員工才會對他又敬又畏又愛。
  
  賺錢遠比度假有樂趣太多了,雷行雲想破頭也搞不懂自己有什麼理由浪費賺錢的時間去度那無聊透頂的爛假。
  
  老杜總是喜歡針對這點做出批評,「少爺,你這是典型的馬『賣油的娘子水梳頭』。」
  
  說到老杜……他把那個女孩餵飽、驅離了沒?
  
  「該死!」他呻吟了一聲,「她的行李還在我車上。」
  
  雖然此刻屋裡靜悄悄,但他敢打賭她仍舊留在這裡。
  
  才剛這麼想,幽暗的樓梯處突然傳來了乒乒乓乓重物滾下來,並伴隨著『哎呀喂呀』的慘叫聲。
  
  雷行雲瞪著那個掙扎蠕動哀哀叫的嬌小身影,坐姿不變,濃眉微挑,一時間不知該同情她還是取笑她才好。
  
  真是有夠蠢的。
  
  那個瘦巴巴的女孩好不容易爬了起來坐在地板上,從她亂翹的頭髮和惺忪迷茫的神情就知道她剛剛才睡醒。
  
  「你沒摔斷脖子還真是奇跡。」他淡淡諷道。
  
  戴春梨猛然一震,驚惶的大眼睛呆呆地朝他的方向望來。「你、你是誰?」
  
  「我姓雷,雷行雲。」他閒閒地回道。
  
  她知道她頭頂上有一撮頭髮翹起來了嗎?
  
  「雷董事長?!」她倒抽了一口涼氣,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你、你才是雷董事長?!」
  
  怎麼可能?騙人!他那麼年輕,而且長得跟偶像劇男明星那麼像,怎麼可能是那個被她在心裡詛咒了千百次,腦滿腸肥,心狠手辣,又奸詐狡猾的大奸商?
  
  如果戴春梨有戴眼鏡,現在一定碎了滿地。
  
  「你看完了嗎?」他淡淡地問道。
  
  「還沒。」她呆呆的回了兩個字。
  
  天哪!她不是餓過頭產生幻覺了吧?可若真是這樣,她幻想出來的也應該會是一盤炒得清脆鮮甜的高麗菜,或是一條煎得焦黃噴香的虱目魚,而不該是面前這個器宇軒昂的男人才對呀。
  
  山裡來的女人反應都這麼遲鈍嗎?她的嘴巴究竟要張大到幾時?
  
  雷行雲緩緩站起來不悅道:「閉上你的嘴巴。」
  
  俗氣落伍,又笨又醜,他懷疑她有讀過大學,更懷疑她找得到工作,任何老闆看到她穿的這一身阿嬤時代的洋裝就嚇得退避三舍了。
  
  「啊?噢。」她連忙閉上嘴。
  
  他微挑眉看著她,「站起來。」
  
  「是。」她趕緊爬起來,立正站好。
  
  「過來。」他下令。
  
  「好。」她小跑步到他面前,乖乖站好。
  
  他盯著她,嗯,還挺有意思的。
  
  不知怎地,她乖乖鈍鈍的舉止忽然讓他想起了自己七歲那年養過的一隻小黃狗。
  
  它叫阿福,圓滾滾傻里傻氣的模樣和眼前的呆呆女孩竟有些神似。
  
  他孩記得他只要叫一聲:「阿福來!」它就會邁著小短腿興奮地往前衝,邊跑邊滑倒摔成了滾地葫蘆,可是不管摔了幾次,它還是賣力的奔到他腳邊打轉。
  
  雷行雲眼底掠過了一絲懷念,胸口微微發緊。阿福在隔年的春天,誤食了院子裡有毒的植物死掉了,雖然已經隔了二十幾年的歲月,他仍舊記得它痛苦地抽搐著四肢,卻還是充滿依戀地咿嗚著,仰望著他。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生離死別原來是這麼痛苦的事。
  
  過後,他再也沒有養過任何寵物,因為他不想再感受那種被全心依戀信賴,可是最後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摯愛逝去的心痛。
  
  所以他讓自己學會不在乎任何人,否認自己擁有脆弱可悲的面。
  
  這一招非常好用,即使面對父母離異他也不在乎,依然長成一個頂天立地冷硬剛強的男人,他接下年邁父親肩上的企業重擔,在短短五年內將『盛世』發展成全球知名集團,世界上每個人都聽過『盛世環球五星級連鎖度假村』的盛名,都嚮往有朝一日能夠住進他旗下的任何一間度假天堂。
  
  不知有多少富商名流和巨星爭相搶訂房名額,每個人都想證明自己比別人更大牌,更有資格成為『盛世』的VIP。
  
  在事業上他非常非常的成功,但是一年前父親的去世卻讓他的剛硬盔甲出現了裂縫,他幾乎撐不下去,有一度他甚至覺得在這世上至親都已不在身邊,就算賺得了全世界的鈔票也沒有任何意義。
  
  如天堂般的度假村更成了他生自中的一大反諷。
  
  直到他的好友,當年黑道的龍頭大哥陸豪傑扛著一大布袋書來到他面前,豪爽地開口。
  
  「阿雷,我們來合開一間租書店吧?文化可以陶冶性情,文字可以治療傷口,你還記得阿福死的時候是誰借你一本『龍龍與忠狗』,讓你從悲傷中獲得站起來的力量嗎?」陸豪傑一臉捨我其誰的氣概。「就讓我們把文化這股神奇的力量散播到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當然,就從台北市開始!」
  
  雷行雲冷瞪著好友,和他僵持了三分鐘後,忽然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
  
  「見鬼,當年就是你那本『龍龍與忠狗』害我差點哭瞎了眼睛……」死了愛犬已經夠悲慘,豪傑還硬塞了那本賺人熱淚的『龍龍與忠狗』給他,讓他才看到一半就失控的痛哭流涕,眼睛足足腫了三天。
  
  「眼淚可以洗滌悲傷啊。怎麼樣?要不要入股跟我合開租書店?其實我自己隨隨便便拔一根腿毛就可以輕輕鬆鬆開這家店了,可是好東西怎麼能不跟好朋友分享呢?尤其你這個渾身銅臭味的企業家比我這個黑道大哥更需要書香的薰陶——」
  
  「少廢話。」他歎了一口氣。「入股就入股。」
  
  於是一個月前,他攤有了『風起雲湧租書店』三分之一的股份,雖然他死都不承認是出自書香的熏陶,文字的療傷關係,但是看著一整排『龍龍與忠狗』、『北海小英雄』、『無敵鐵金剛』等珍貴的初版漫畫,他的心情就莫名開竅了起來。
  
  「雷董事長……」戴春梨小心翼翼,怯怯地發問:「呃……請問我要站幾分鐘?」
  
  雷行雲的思緒徒然清醒過來,真要命,想到哪裡去了?
  
  她果然是個麻煩,一來就搞得他跟個摸著照片感懷舊事的老頭一樣。
  
  「你可以回去了。」他清了清喉嚨。
  
  「回去?可是我好不容易見到你,我——」一聲雷響般的腹鳴自她肚子裡冒了出來,戴春梨頓時面紅耳赤,差愧到了極點。
  
  他這才想到她還沒有吃飯,皺著眉問:「你會煮飯吧?」
  
  「會。」她聲若細蚊。
  
  「廚房在那邊。」他修長的手指比了個方向。
  
  「啊?」
  
  「啊什麼?」他冷冷地道:「難不成還要我煮給你吃嗎?」
  
  「沒有、沒有。」她心驚肉跳,連忙搖頭。「不用、不用。」
  
  「那就好。」他冷淡地點點頭,忽然覺得也有點餓。「煮兩份。」
  
  「謝謝雷董事長的關心,可是我食量不大,只要煮一份就好了,」她受寵若驚道。
  
  沒想到這位大企業家表情雖然很可怕,其實心地還滿善良的。
  
  「我說了給你吃兩份嗎?」他根本懶得掩飾不耐之色。
  
  戴春梨怔了下,雙頰訕訕然地燥熱了起來。
  
  什麼嘛,他也想吃就說一聲,何必要這樣拐彎抹角地罵人呢?
  
  奸商就是奸商,阿爸說得對,台北壞人真的比較多。
  
  雖然以高麗菜等級來評比的話,英俊挺拔的雷行雲絕對是屬於特優A級那一種的,但是惡霸就是惡霸,就算外表再好看,也還是個超級討人厭的惡霸。
  
  她嘴裡不敢說,肚子裡倒狠狠地把他批評了頓。
  
  「等等。」雷行雲突然出聲。
  
  戴春梨徒然一驚,頸後發麻。
  
  他該不會有心電感應,聽到了她偷偷在罵他吧?
  
  「是!」她心虛地轉過頭,恭敬肅立。
  
  「我不吃辣。」他冷傲道。
  
  一如至尊的皇帝行令太監傳旨給御膳房宮女,戴春梨剎那間有種錯覺,自己應該要曲膝做福敬答一聲:「奴婢遵旨。」
  
  「你可以下去了。」他揮了揮手。
  
  「喳——」她隨即驚恐地摀住嘴巴。
  
  媽呀!他一定會以為她是故意消遣他,搞不好他一怒之下直接叫她滾,連續她說明來意的機會都不給。
  
  她差點哭出來。戴春梨,看你幹的好事![熱{書#吧%獨@家*制&作]
  
  但是出乎意外的,雷行雲沒有當場破口大罵,只是盯著她幾秒鐘,肩頭好像有一絲奇怪的抖動。
  
  糟了,他一定是氣到發抖,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戴春梨彷彿可以感覺到一陣冷風咻地襲來,地上還有兩顆□果滾了過去。
  
  「你……」他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
  
  她心臟跳得好塊好快,口乾舌噪。
  
  「耍什麼白癡啊?還不快去煮飯?」他大喝一聲。
  
  「是!」她跳了起來,急忙往廚房方向衝去。
  
  哪知一時沖得太快,加上客廳燈光昏暗,她砰地一聲撞上了門柱,他睜大雙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已經彎腰點頭並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直到她進了廚房,雷行雲才總算嗆笑出聲,又很快忍住。
  
  那個白癡!
  
  留她在家裡好像也不錯,起碼今天他就感覺到了兩次忍俊不住的失笑。
  
  嗯,上一次笑是什麼時候?好像是豪傑宣佈他正式成為文化人那一天。
  
  「那個……」戴春梨突然自廚房門口探出頭來。
  
  「什麼?」他連忙繃起臉,凶巴巴的瞪著她。
  
  她瑟縮了下才開口,「我、我沒有看到瓦斯桶,不、不知道怎麼開火……」
  
  雷行雲一怔,又好氣又好笑。「笨蛋,連個瓦斯都不知道怎麼開你確定你會煮東西嗎?」
  
  「會啊,可是我找不到瓦斯桶,就沒辦法開開關,沒有開開關就沒有火,沒有火就……」她畏怯又無辜地訥訥道。
  
  「夠了。」他火都上來了,皺著眉不耐煩地走進廚房。「我自己來開。」
  
  不示範一下,她還不知道誰才是這屋裡真正的主人!
  
  十分鐘後,雷行雲高大的身子塞在流理台下方,滿頭大汗仍舊執拗地找尋著瓦斯開關。
  
  他不死心。
  
  一個瓦斯開關有多小?怎麼可能會找不到?
  
  「好了,我找到個開關,試一下,你轉瓦斯爐。」他吁了一口氣,俊臉佈滿汗水,增添了幾分濃厚的男人味。
  
  戴春梨險一看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小臉一紅。「喔,是。」
  
  她伸手旋轉善瓦斯爐上的鈕,只聽啪地一聲,瓦斯爐依舊靜悄悄無火亦無焰。
  
  「該死!」他低咒一聲,懊惱道:「又錯了!」
  
  老杜到底把瓦斯開關藏到哪裡去了?他在這個小瓜呆面前簡直是顏面盡掃落地,幸虧她識相,沒有露出訕笑或同情的表情。
  
  「那個……你慢慢來沒關係,我先準備東西好了。」怕掃到颱風尾,她趕緊溜到大冰箱前,看看有什麼菜可以煮。
  
  一打開冰箱門她就看傻眼了,嘩!裡頭應有盡有,有大又紅的蘋果,有玉米起司,加拿大野生熏鮭魚,還有……她好奇地拿出了一罐黑黑的東西,看了一下罐子上的標籤。
  
  哇!是俄罹斯頂級魚子醬耶!
  
  用這個煮海鮮泡麵不知道好不好吃?不過她猜雷行雲不會高興,這麼頂級昂貴的東西被她當普通魚蛋煮。
  
  戴春梨偷偷往後頭瞄了一眼,那個男人還契而不捨地繼續搜尋瓦斯開關。
  
  他真的是個堅持到底的人。
  
  她心頭莫名撲通了一下,愣愣地盯著他看半天。
  
  和她想像中渾身銅臭味用錢砸死人的奸商不一樣,他實在太性格、太英挺、太……
  
  「咦?少爺!」老杜站在廚房口驚訝地看著他們倆。「你們在做什麼?」
  
  雷行雲瞬間僵住了,要命!怎麼偏偏就在他這麼狠狽的時候被老杜給撞見了?
  
  他的表情很生硬、很難看、很尷尬,幸好戴春梨反應得塊,小聲地說:「對不起,雷董事長是想幫我找瓦斯開關,因為我一直找不到瓦斯桶然後他就說他來,然後我就說我先開冰箱找食材,然後——」
  
  「對,都是因為要幫這個連瓦斯開關都不知道在哪裡的笨蛋的忙。」雷行雲重重點頭,急於撇清。
  
  老杜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接著眸光移向戴春梨。
  
  「兩位,」老杜身為英國皇家管家學院出身的少數華裔人士,說話自有一股令人不客忽視的氣勢。「不如先到客廳沙發上坐好,二十分鐘後我會準備好兩位的消夜送過去。」
  
  「呃……」她遲疑地看了雷行雲一眼。
  
  這樣不好吧?讓一個老爺爺煮東西給她吃,她會遭天遣的!
  
  雷行雲警告地睨了她眼。「走吧,老杜不會喜歡有人侮辱他身為管家的能力。」
  
  「噢,可是我真的沒有想悔辱他的意思,我只是覺得讓一個老人家煮東西給我吃,是一件很不道德——」
  
  「閉嘴走了。」他長臂一伸,一把將她抓出廚房。
  
  「啊啊啊……」她的脖子啊!
  
  老杜看著他們倆,忍不住搖頭。
  
  唉,這兩個人該不會傻到連天然氣是由瓦斯公司鋪設管線直接供應這回事,都不知道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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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15 00:51:27
第三章
  
  午夜十二點,唉……
  
  「今天過得好漫長啊。」戴春梨戰戰兢兢地坐在沙發上,雖然不久前才睡醒,可是怎麼還是覺得累得緊?
  
  雷行雲揉著隱隱怍痛的太陽穴。「你以為是誰搞出來的?」
  
  「對不起。」她很是慚愧。
  
  「知道就好。」雷行雲瞥她一眼,發現她頭上那簇頭髮還是翹得半天高,她卻一點都沒有發覺,他胸臆間莫名一陣笑意上湧。
  
  「雷董事長……」他的表情又變得怪怪的,好像有一絲微微扭曲抽筋。戴春梨緊張地看著他,「請你不要生氣,我真的不是存心打擾你的生活,其實我來古北是為了我家那塊地,我想請你不要買我們家的高麗菜田,我——」
  
  他眼底的笑驀然消失,起而代之的是抹深思。「我記得我開的價碼不低,比梨山的公告地價和市值至少高出三倍,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不是價錢的問題,真的!」她連忙解釋,誠懇道:「只是我們真的不想賣,還請你高抬貴手。」
  
  「劇我所知,一位戴太太在昨天中午已經和我的律師簽好契約了。」
  
  昨天中午?戴太太……天哪!
  
  她臉色登時慘白。
  
  阿爸還想瞞她,原來這就是阿爸吞吞吐吐,怎麼也不肯說清楚的原因?!
  
  「她簽過的不算……」她衝口吐出一句便沒了下文,因為她實在不如道該怎麼向他解釋家中難堪的隱私。
  
  「合約已經成立。」雷行雲輕描淡寫地說,「支票也在咋日下午劃入指定的帳戶。」
  
  「支票已經劃進去了?!」她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她」已經把錢拿走了?拿走了?
  
  「對。」換作是平常,他根本懶得向人解釋這種小事,但也許是因為她酷似阿福的呆呆單純模樣,也許是因為她逗起來很好笑,總之他今天心情好,所以有問必答。
  
  「不行!快止付,你一定要通知銀行塊點止付!」她心臟都快停了,忘情地緊緊攀住他結實的手臂。「不能讓她把錢提走!」
  
  他驀然一震,感覺到她柔軟冰涼的小手緊搭在自己肌膚上的觸感,麻麻的剌刺的,像是冬天被靜電摩擦電流通過的滋味。
  
  他花了兩秒才鎮定下來,聽清楚她話裡的意思,眸光瞬間銳利如箭。
  
  「出了什麼差錯嗎?」莫非是產權不清?
  
  戴春梨想回答,卻又顧忌地吞了口口水,歉疚道:「對不起,我不能說。可是你一定要把戶頭凍結,或是支票止付,反正千萬不能讓這筆錢被領走就對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瞇起雙眸緊盯著她,想從她臉上的表情看出一絲端倪。
  
  雖然合約成立,但土地買賣金額是分兩次結付,所以昨日的頭筆款項五百萬元,雖已匯入買賣安全交易的指定帳戶,要等土地辦理過戶手續完成後菜給付尾款的一千萬,但簡單來說,在整筆土地過戶交易行為未完成前,指定帳戶裡的款項是無法動用的。
  
  他是個精明的商人,手下自然有批精明的律師,為確保交易安全,在一切合法產權交易辦理妥當前,是不可能貿然付出款項。
  
  「那個……」她咬住下唇,眼眶紅了起來。「我媽已經再婚了。」
  
  雷行雲第一個反應是——他媽再婚干他什麼事?
  
  可是思緒敏捷得他瞬間想到其中的關聯。
  
  「你的意思是你母親已經再婚,所以無權賣地?」他的聲音變冷了。
  
  哼,顯然他手下的律師還不夠『精明』。
  
  「我的意思是我媽再婚了,但她還是有一半權利賣地,因為我爸把那塊地一半的產權登記在她名下。」戴春梨垂頭喪氣愁眉苦臉地解釋,「只是我爸作夢都沒想到,她居然會想把祖先留下來的地賣掉……」
  
  也就是說,土地持有人共有兩名,而他的律師只聯絡到其中一名。
  
  雷行雲臉色沉了起來,這是一件瑕疵的案子。
  
  「那是賣方的問題。」他冷冷地開口,「顯然賣方蓄意欺騙,那麼必須賠償首款的違約金五百萬。」
  
  「違約金五、五百萬?!」她倒抽了口涼氣,臉上血色消失無蹤。
  
  「消夜好了,兩位請慢用。」老杜優雅地托著托盤,送上兩碗香噴噴的紅燒牛肉麵。
  
  這可是他白天燉了四個鐘頭的牛腱肉,保證香濃軟Q又嫩又彈牙。
  
  儘管牛肉麵味道香得不得了,戴春梨卸是半點食慾都沒有了。
  
  她現在比較想死……嗚嗚嗚。
  
  賣了地,她和阿爸就得離開心愛的家園,可是如果堅持不賣,阿爸就得賠償人家五百萬……天啊!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戴春梨三魂走了七魄,可反觀雷行雲確是好整以暇地夾起手工麵條,胃口大開地吞了一口又一口。
  
  真香,還是老杜的牛肉麵最夠味了。
  
  老杜訝異地看著戴春梨像魂魄出竅的恍神慘白臉蛋,再看少爺慢調斯理大塊朵頤的舉止。
  
  啊?現在是在演哪一幕?
  
  「雷董事長……」就在他吃完最後一口面,正在喝最後一口香濃湯汁的時候,戴春梨終於再也忍不住苦苦哀求起來。「可不可以請您高抬貴手,不要買我們家的地?」
  
  「如果你拿得出五百萬違約金,我會考慮看看。」雷行雲濃眉微挑,語氣模稜兩可地道。
  
  「啊?」她小嘴顫抖了起來,看起來像快要哭了。
  
  老杜滿臉不贊同地瞪了主子一眼。
  
  「還有一個辦法。」雷行雲慢慢放下筷子,拿起一旁折疊整齊的雪白繡金邊餐巾,擦了擦嘴角。
  
  她泛著淚光的雙眼瞬間又充滿了希冀。「什麼辦法?」
  
  「住下來當長工說服我。」他說完這九個字,跟著起身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啊?」戴春梨傻住了。
  
  老杜差點噗地笑出來,連忙憋住。
  
  唉,這個少爺還真是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偏偏還要裝得有模有樣的,但就算瞞得了別人,瞞得過他老杜嗎?
  
  明明就是對人家丫頭產生興趣,想把她留在家裡逗著玩,還拐了那麼大一個彎。
  
  不過老杜真的大感老懷快慰啊!
  
  在天國的老爺呀,您希望看到少爺多點人性的時刻終於來臨了吧?
  
  但坦白說,老杜還真是有點同情眼前這位靈魂出竅到現在還沒歸位的小姐呢。
  
  因為少爺關於情感與感覺這部分腦袋是鋼筋水泥做的,若想要他承認自己的感情,這機率簡直比彗星撞上地球還要小五百倍啊!
  
  「先吃麵吧,吃完了才有力氣長期抗戰。」老杜儘管同情她,臉上依舊推持一貫面無表情。「要說服少爺可不容易。」
  
  「……是。」戴春梨真的不知道事情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轉折,心情起伏得比雲霄飛車還要快。
  
  嗚,她一定會提早得到心臟病的啦。
  
  就是從那一天起,戴春梨就在雷家莫名其妙住下來當她的長工了。
  
  所謂長工,就是老闆說什麼就是什麼,老闆要幹什麼就得幹什麼……呃,當然不是指跟床上運動有關的事。
  
  雖然雷行雲要她說服他,可是每次她只要一提起高麗菜田買賣的這個話題,他就會直接叫她拖地板,不然就是掃廁所。
  
  明明地板十分鐘前才拖過,廁所也乾淨到可以坐在馬桶上野餐的程度,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故意惡整她。
  
  但是她沒有那個瞻膽敢當面質疑他的任何決定。
  
  畢竟高麗菜田的『生殺大權』掌握在他手上……唉,還有媽媽到底把人家匯入指定帳戶的訂金領走了沒?要是錢已經被她領走,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擊無回了。
  
  她越想越是毛骨悚然。
  
  怎麼辦?如果雷行雲堅持要照著合約和法律規矩來,那她家的地就真的非賣給他不可了,如果不賣,他和阿爸到哪裡弄五百萬……不對,再加上被媽媽領走的五百萬……他們哪來一千萬賠給人家?
  
  「唉!」住在豪宅裡當長工的第六天,戴春梨因歎氣而呼出的二氧化碳足以造成屋裡的新鮮氧氣急速耗損一空。
  
  雷行雲這六天都準時下班,因為在久違了二十幾年後,終於又擁有了好玩又有意思的『寵物』等他回來逗耍的樂趣。
  
  而且她比一般的寵物要強壯健康又好笑太多了,光是看到她傻呼呼什麼都相信的眼神,他就覺得太值回票價。
  
  但是今天,他已經受夠了。
  
  「喂!你能不能不要再歎氣了?」他覺得她週身佈滿了灰暗陰影,沒有烏鴉在上空盤旋還真是稀奇。
  
  住在這棟豪宅裡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雖說她留下來是要當長工,但他不過是讓她幫忙老杜拖拖地掃掃廁所、插插花什麼的,每個星期二和星期五還有專業的清潔公司來打掃環境,她犯得著一臉被他虐待得很淒慘的樣子嗎?
  
  他想要看到她臉蛋上粉紅的,嫩嫩的,不好意思地笑的模樣,一如他幫她找瓦斯開關的那個晚上,她臉上的溫柔靦腆。
  
  「老闆,你是不會瞭解我的心情的。」她鼻頭酸酸,又歎了一口氣。
  
  雷行雲發誓要是再聽她歎一次氣,就要把她抓起來狠狠搖晃一頓,把她體內那不該存在得哀聲歎氣全甩出來!
  
  「何以見得?」他最後還是保持冷靜,沉穩地開口,「說來聽聽。」
  
  「老闆,我可不可以跟你談談那塊地的事情?」戴春梨眼睛當地亮了起來,充滿懇求和期待地望著他。
  
  他沉默的看她眼,隨即把手上沉重的公事包遞給她。「拿著,還有,待會兒幫我送一杯咖啡到書房。」
  
  她抱著公事包,一臉欲哭無淚。「老闆……你不能逃避現實啦!是你自己要我講,你還說你會瞭解的。」
  
  「我是老闆我說了算,還有,我只有說『何以見得』?沒有說『我會瞭解』。」雷行雲哼了聲,步伐優雅從容地往樓上走。「我的咖啡不要加糖跟牛奶,不要再弄錯了。」
  
  「可是黑咖啡傷胃呀,老闆!」她追在他屁股後頭喊。
  
  這人年紀輕輕的,卻老是不愛護自己的身體,一天到晚把黑咖啡當水灌,難道不怕有朝一日胃穿孔嗎?胃穿孔是很可怕的,就像翠綠的高麗菜葉被蟲咬得坑坑疤疤的樣子,她曾經在梨山鄉的衛生所看過宣傳海報,所以說人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尤其是心肝脾肺腎胃和十二指腸……
  
  咦?老闆呢?
  
  她定了定睛,怔忡地望著早已空無一人的樓梯。
  
  難道從頭到尾就只有她一個人在乎這種身體保健的事嗎?戴春梨忽然覺得沮喪起來。
  
  「春梨小姐,公事包我來拿吧。」老杜神出鬼沒的出現在她身後。
  
  「嚇!」她照慣例又被嚇到。「杜爺爺,沒關係啦,我來拿就好,還有我不是春梨小姐,叫我春梨就好了。」
  
  「叫你小姐只是暫時的,以後我自然會換一個稱呼的。」老杜莫測高深地朝著她一笑。
  
  戴春梨被他笑得心底毛毛的,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
  
  無庸置疑的,管家老杜爺爺是個好人,但講話總是一扳一眼又語帶雙關,害她不是聽不懂就是得猜半天。
  
  戴春梨端著香氣飄蕩的咖啡到書房。
  
  寬敞的書房裡佈置得很簡單,一面大落地窗可以看見外頭翠綠的樹和茵草地,三面從地板連接到天花板的大書櫃裡滿滿都是書,有中文書和英文書籍,原木地板上只有張檜木書桌和辦公皮椅,桌上擺放著一架銀色的筆記型電腦,旁邊還有一疊財務報表之類的東西。
  
  此刻,雷行雲正坐在書桌後方,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著。
  

  有一種令人屏息的,很帥很酷得感覺。
  
  熊熊有種錯覺,她好像走進了言情小說裡的某一頁場景——豪華的別墅裡,氣派的大書房中,有一名英俊的商業鉅子正在辦公,他濃密的黑髮有一綹垂落在額際,通常這個時候女主角就會心撲通狂跳,情不自禁地走向前以手幫他爬梳好那一綹髮絲……
  
  戴春梨忍不住低下頭看看自己的德行,剎那間浪漫的幻象消失。
  
  她想騙誰啊?自己根本就跟他在不同頁,他們倆甚至不應該是同一本書裡的人物。他是言情小說裡的性感企業家,而她像蔡素芬『藍田兒女』裡那群背景模糊,面孔平凡的灑鹽女工路人甲。
  
  很突兀耶。
  
  「你在那裡發什麼呆?」性感企業家開口了,皺眉沒好氣地瞅著她。
  
  「對不起。」她連忙回過神,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裝著麝香咖啡的英國皇家骨瓷杯。
  
  「嗯。」雷行雲單手接過杯子,銳利的眼神一瞄就發現了她又在裡頭加了牛奶「不是跟你說我的咖啡不加糖不加牛奶嗎?」
  
  「可是喝黑咖啡傷胃。」她臉上出現難得的堅持。「胃穿孔很危險,而且胃潰瘍還會吐血,壓力太大加上飲食不正常是非常不好的,嚴重的話還會導致胃——」
  
  他真是會被她搞瘋!
  
  「停停停……」他濃眉打結,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你咒我啊?」
  
  不過是一杯黑咖啡而已!
  
  「我是怕你身體不舒服。」她臉上露出受傷之色。「有健康的身體才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也才對得起每一個愛護你、關心你的人,老闆,你真的應該要多多照顧你自己的身體。」
  
  雷行雲一怔,胸口不知怎地浮起一道暖流。她……是在關心他嗎?
  
  糟了!她是不是又逾越本分太過雞婆了?戴春梨徒然一瞥。
  
  他倆就這樣相互凝視著、對峙著,一時間,偌大的書房裡變得異常安靜。
  
  真的很靜,靜到可以聽見窗外春雨飄落的聲音,可以感覺到屋內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咖啡香,他甚至隱約可以聞到她身上甜甜的香皂味。
  
  他這才注意到她的臉蛋真的很小,鼻頭也是很小巧得可愛,滾圓的雙眼澄澈純淨,小嘴像顆野生紅粉的櫻桃。
  
  見鬼了,此時此刻,他突然覺得她身上的小碎花洋裝也很可愛,有種溫柔又樸實的感覺。
  
  「我肯定是精神失常了……」他喃喃低語,在自己和她尚未反應得過來前,長臂一伸將她勾攬過來,俯下頭熾烈地吻住了她的唇。
  
  就算中間隔著書桌,瞬間在他倆之間竄升而起的火焰卻絲毫不受阻礙,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戴春梨驚呆了,睜大眼睛瞪著他英俊得令人心悸的臉龐貼近自己,他的氣息和她吐出的溫熱交纏,狂野而侵略強烈的唇舌進逼著她的小嘴……
  
  他、他在吻、吻她?!
  
  驚駭、震盪和酥麻的感覺如閃電般同時擊中了她,她渾身戰懍著,呼吸急促虛弱,雙腿纏抖得幾乎無法支撐住身體。
  
  這是她的初吻啊!沒有小說裡形容的教堂鐘聲響起,也沒玫瑰花瓣燦爛盛開。而是熱……氣溫直逼四十度的灼燙熱浪席捲而來,徹底地淹沒包圍住她,每寸肌膚都真實地感受到他的體溫、他的性感,他的雄厚男性灼熱攻城掠地佔領了她每個感官知覺。
  
  她瞪大的雙眼被蠱惑催眠地閉上,嚶嚀的呻吟聲自嘴裡有意識地逸了出來,好熱好熱,胃也灼熱,酥胸莫名緊縮得又硬又熱,她從來沒想到連最私密的地方也會熱燙融化得像要出水一樣……
  
  濡濕,柔軟,奔騰泉湧得令她心驚慌亂卻又深深沉溺得無法自拔。
  
  他一手穩穩環握住她的腰,另一手卻誘惑地輕輕劃撫過她的頰邊、耳垂、頸項,如蝶吻般的碰觸令她舒服酥麻得腳趾都蜷曲了起來。
  
  天啊!
  
  她暗暗嗚咽著驚喘著嬌吟著,尤其當他的吻更深,完全進佔了她柔軟的嘴裡,她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這種被威力驚人的漩渦直直拖進去的感覺……好可怕……
  
  可是恍惚間,她又希望他的吻永遠不要停止!等等,他的手在摸哪裡?她怎麼覺得胸前衣襟突然一鬆,隨即一個微粗糙卻溫熱得驚人的手掌探了進去,緩緩托起了一方柔軟圓潤,拇指甚至輕撥開白色胸罩邊緣,輕憐蜜愛地逗弄起她敏感羞澀的粉紅小點——
  
  轟!戴春梨瞬間覺得腦袋炸了開來。
  
  完全沒辦法思考完全沒辦法喘氣,只有無邊無際的沉溺和挑逗緊緊楸住了她的神經。
  
  她一定會死掉!死與這極致的狂喜之中,而他其實只解開了她洋裝的兩顆扣子?!
  
  失控了!原本只是想要試探,品嚐她甜美滋味的雷行雲沒料到一切會在剎那間大大失控。
  
  他的心跳瘋狂鼓噪撞擊著胸瞠,他的唇舌無法自制地探索得更深入也更纏綿,他甚至沒有辦法忍住不去碰她柔軟的□體,他下腹部的堅硬碩大更是疼痛得前所未有。
  
  他為這完全無法抑制的爆炸情慾感到心驚膽戰,可是理智的警告仍舊阻止不了他的男性本能。
  
  直到她因為刺激過度和缺氧而一口氣提不上來,軟軟地昏厥過去,他猛然一驚,急忙接住她的身子,免得她一頭撞上堅硬的檀木桌面。
  
  該死!雷行雲,你幹了什麼好事?
  
  你把事情搞得更複雜百倍了!
  
  他的理智終於恢復過來,懊惱和悔恨瞬間在胸口絞擰成一團。
  
  這跟監守自盜有什麼不同?把一個有求於他的女人留在身邊,就為了能常常看到她傻呼呼純真的笑臉是一回事,可是乘人之危佔人便宜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那麼深切地感覺到自己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帳!
  
  他只覺頭痛、胃痛、胸口絞痛……天殺的!這被搞成一團槽的局面究竟該如何收場?
  
  雷行雲眼神慍怒地凝視著懷裡的小女人,陰鬱的神情在接觸到她紅噗噗的臉蛋時,不自覺柔和了起來。
  
  他是雷行雲,他會想出一個對她也對自己最有利的良好方案。
  
  但在那之前……
  
  他低低歎丁一口氣,溫柔地將她攔腰抱起,腳步輕緩地走出書房,將她送回客房床上,遠離他這頭大野狼。
  
  一定是在作夢。
  
  阿爸有說過,春天最好睡,睡多了就會作夢,夢多了腦袋就會糊塗。
  
  午夜一點整,戴春梨從柔軟的大床上坐了起來,愣愣地抓著頭,模糊地想著。
  
  可是她為什麼偏偏會作這種渾身燥熱的春夢呢?
  
  難道她體內的女性荷爾蒙突然在今天晚上分泌過盛嗎?不然怎麼會作他吻了她,還……碰了她的夢?
  
  戴春梨小臉瞬間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忽然覺得好熱好熱。
  
  「嗯,去冼個冷水澡好了。」她連滾帶爬的下床迫不及待往浴室沖。
  
  現在可不是怍這種莫名其妙春夢的時候呀,她要記得自己這趟來台北是說服他打消買地的念頭,千萬、千萬不要搞混了!
  
  在冰冷的水柱衝擊下,她冷得全身發抖,腦袋卻也清醒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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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15 00:51:53
第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戴春梨趴在地上擦著光亮的地板。
  
  她已經煮好一鍋熟騰騰的稀飯,還煎了荷包蛋,炒了兩樣開胃小菜,並按下了電動咖啡壺。
  
  等老闆起床,就有美味可口的早餐可以享用,說不定他心情一好,就會答應她談談關於買地的事。
  
  「哈——啾!」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用手背揉了揉鼻子。
  
  真糟糕,看來昨晚的冷水澡洗過頭了。
  
  老杜經過長廊,看到她在吸鼻水的時候不禁一愣,關心的問:「春梨小姐,你感冒了嗎?」
  
  「沒有沒有,只是鼻子過敏。」她猛搖頭否認,露出一朵燦爛的關容。「杜爺爺,早安。吃早餐嗎?我已經準備好了。」
  
  「春梨小姐,我說過家事是我的管轄範圍。」老杜皺眉。
  
  「沒關係啦,怎麼說兩個人都比一個人做來得快,對不對?」她嫣然笑道,「而且我做的這些都是小事,一點也不粗重,您就別放在心上了。」
  
  老杜正欲反對,突然出現在樓梯口的雷行雲冷冷地道:「老杜,就讓她做,反正她是自願來這裡做長工的。」
  
  她一怔,連忙陪笑。「是呀、是呀,董事長早安。」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但為什麼她胸口突然有股酸酸的感覺?
  
  「嗯。」他冷淡地應了一聲,逕自走過跪在地上還拿著濕抹布的她,頭也不回地走進餐室。
  
  老杜目光研究地望著少爺緊繃的背影。
  
  戴春梨雖然比較遲鈍,但也嗅聞出了一絲不對勁。
  
  老闆心情不太好嗎?為什麼?她剛剛做錯事了嗎?還是說了他不中聽的話?可是她明明還沒開始提起高麗菜田買賣的事……
  
  「戴春梨,進來一下!」一聲不悅的低吼自餐室裡傳來。
  
  「是!」她活像觸電般,急急忙忙爬起來跑過去。
  
  但見眉頭深鎖的雷行雲不高興地盯著滿桌的清粥小菜,「這些是你準備的嗎?」
  
  「對。」她鬆了一口氣,還以為他要問什麼呢。「我想你應該會喜歡吃這種家常菜,稀飯我特地熬了很久,應該夠軟爛。」
  
  「我看起來像牙齒不好的老人嗎?」他不滿地瞇起雙眼。
  
  「呃,不像。」她呆了呆,急忙解釋道:「我不是影射你牙齒下好,我只是以為——」
  
  「你以為?」他冷哼一聲,神情難看。「收起你的自以為是,不要把你那套小家子氣的傳統廚娘習慣帶到屋裡來!這裡是我的房子,我的規矩,我說了算!」
  
  戴春梨被罵得難堪羞愧到差點哭出來,可是她死命咬緊下唇忍住,不敢反駁一個字。
  
  「對不起。」是她的錯,她一時昏了頭,以為這幾天相處下來就摸清了他的習慣,自以為這麼做是對他最好。
  
  戴春梨你這個大笨蛋,你怎麼可以忘了自己的身份?眼前這個男人掌握著決定權,心愛的家園和高麗菜田全都繫於他的喜怒之間,你應該做的是乖乖聽話,迎合他每一項要求,努力感動他,說服他高抬貴手才對呀!
  
  她的胸口絞擰糾結得快喘不過氣來,悲傷狠狠地撞擊著心臟,理智上她知道他說得都對,是她自己不知好歹,可是為什麼她會這麼難過呢?
  
  尤其想起昨天在書房裡,當他凝視著她時,眸光流露出的一絲溫柔……
  
  「以後不要再妄自揣測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這都不是你能過問的。」雷行雲冷冷地警告她,「記住,如果沒有辦法改變我的心意,那麼三個月後你家的土地仍舊會變成我的,如果到時候交不出土地,就別怪我照著合約走,向你們索賠我名譽和金錢上的損失——」
  
  「不!」她瞬間大受打擊,慘叫一聲。「拜託你千萬不要這麼做,我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會乖,我聽話,我什麼都聽你的……」
  
  該死!他不是要藉這個下馬威劃清他倆之間所演變出的複雜局面嗎?
  
  可是為什麼現在他卻像是個強逼民女就範的萬惡軍閥呢?
  
  「天殺的!」他情緒出現難得的失控,暴躁地低吼了一聲。「你把我想成哪種人了?你以為現在是在上演逼姦不遂惱羞成怒的爛戲嗎,還是以為我真他媽的是個無惡不作的下三濺?」
  
  「不……不是的……」她驚慌得瑟縮不已。「我不是這個意思……」
  
  天哪!他怎麼會這樣認為呢?就算他脾氣暴躁口氣再差,她仍相信他骨子裡絕對不會傷害女人。
  
  雖然,她剛剛有一點傷到心了,可是這也不代表他就是個以折磨女人為樂的混球,當然,她還是覺得心痛痛的,有點在滴血。
  
  等一下,她覺得好混亂啊,這樣說起來他到底有沒有傷害她?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她這顆單純的腦袋根本無法應付這種矛盾又複雜的狀況呀!
  
  瞪著她瑟縮迷惘的摸樣,雷行雲心頭的惱怒更加狂燒起來。
  
  搞什麼鬼?還說沒把他當成壞蛋?看她抖成那樣……
  
  一口說不出原由的濁氣堵在胸口,他不是滋味地低咒了一聲,迅速轉身大步走出餐室。
  
  「我去公可了!」他氣沖沖地對假裝彎腰在撣灰塵的老杜大聲宣佈,不忘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手裡的雞毛撣子都拿反了,撣個鬼灰塵?
  
  不一會兒,大門外法拉利的引擎吼聲狂嘯而去。
  
  「哇!」老杜真是大開眼界,忍不住對失魂落魄走出餐室的她同:「你剛剛對少爺做了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生氣勃勃,這麼像個正常的人過。」
  
  戴春梨沮喪地抬起頭,還以為老杜是在跟她開玩笑。「杜爺爺,我不是故意的。」
  
  他搖搖手,「不不不,我不是在怪你,我是想向你討教這個中訣竅。」
  
  「我……煮了清粥小菜,然後他就生氣了。」她垂頭喪氣地道。
  
  老杜興致勃勃的表情突然一變,什麼東西?
  
  「都是我的錯,明明這個星期都看見老闆習慣吃西式早餐,我竟然腦袋鬼打牆,還以為老闆會懷念傳統的中式早餐。」一切只能怪她自己笨,反映慢還雞婆多事。
  
  當初她實在不應該貿貿然賭著一口火氣就跑下山的,她這麼純,也只有阿爸和山上的高麗菜不會嫌棄她。
  
  可是如果她不來台北,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媽媽把阿爸僅有的一塊地賣掉然後把錢拿去養那個小白臉……不,更慘的是他們已經正式結婚了,她名義上還得叫那個一聲叔叔。
  
  不行!她死都不能讓這個殘酷的事實發生,只要能夠哄得老闆開心,讓善良卻單純可憐的阿爸能夠保住他最後的家園,就算要她做牛做馬還是餘生都爬著走,她也心甘情願!
  
  「杜爺爺,我不能讓老闆繼續生氣下去了,萬一他要把我趕走怎麼辦?」她淚汪汪地望著老杜,懇求道:「這樣我阿爸和我就真的只能被迫賣掉梨山的家了……您可以教我該怎麼樣才能讓老闆心情變好嗎?」
  
  老杜滿臉同情,可是愛莫能助。「春梨小姐,你這可就問錯人了。」
  
  如果他知道該怎麼逗樂少爺,或是把他搞得氣急敗壞,還用得著成天擔心少爺會變成只會工作的機器人嗎?
  
  話說回來,自從春梨小姐出現的這一個星期以來,少爺就變得有點不一樣……不,是很不一樣。
  
  但少爺恐怕一時間承受不了這麼劇烈轉變的『打擊』吧?所以才會咆哮得像一隻內分泌失調的老虎。
  
  戴春梨無言地看著老杜。
  
  那現在怎麼辦?
  
  通常老闆生氣,倒楣的就是員工,所以『盛世集團』台北總公司的一級主管統統得陪老闆加班開會到晚間十點。
  
  這並不是少見的突發狀況,只是老闆的臉色難看到這麼可怕的地步,這還是史上頭一遭。
  
  一級主管們不是沒被狠狠地釘過,但通常老闆只要冷冷地抬起一邊眉毛,淡淡地吐出一句:「你們腦袋長霉了嗎?」他們就知道老闆不高興了,大家的皮得繃緊一點。
  
  可是今晚,勉強全身而退的一名老主管,在面白氣虛的走出會議室的剎那,直接要求同事送他去掛急診。
  
  「我胸痛……心悸……手腳發麻……我想我應該是要中風了……」
  
  「你也是嗎?我也是耶!」一名四十多歲的主管餘悸猶存的說。
  
  「啊?我還以為只有我被嚇成這樣。」最近才升上來當投資部主管的年輕商業天才慶幸地望著老大哥們。
  
  「你也是?可是我剛剛看你的表現還很鎮定啊,報告的時候連聲音都沒有發抖。」推廣部的女主管平常可是出了名的母老虎,此刻卻可憐得像落入水溝裡的湯姆貓,「我才糗好不好?董事長問我杜拜的那個案子處理得怎麼樣了,我竟然結結巴巴回答不出來……天哪,那份報告我已經倒背如流了,可是他一個眼神掃來,我腦袋就完空一片空白!」
  
  「鎮定?我根本不知道我嘴巴一直動一直動,到底講了些什麼東西。」
  
  投資部主管顫抖地笑了起來。
  
  「董事長令天心情是不是很壞?」老主管現在總算好點了,因為他發現原來這群年輕人的膽量也沒有比他好嘛。「你們誰給他惹麻煩了?」
  
  「沒有哇,我的部門業績好到爆。」
  
  「我們部門也是啊!」
  
  「不是我門,那難道是國外分公司出了什麼麻煩嗎?」
  
  海外部主管迫不及待喊冤,「才沒有,我們好得很,上個星期董事長還表揚過我們咧!」
  
  「那到底是哪裡有毛病?」眾人面面相窺。
  
  他到底是哪裡有毛病?坐在會議室主位上的雷行雲,是指揉著眉心,疲倦地思考著相同的問題。
  
  雖然他心底深處十分清楚問題究竟出在誰身上。
  
  十分鐘後,法拉利停在『風起雲湧租書店』的店門外。
  
  「可惡!我該拿那個女人怎麼辦?」
  
  雷行雲神情抑鬱地走到櫃檯前,臉陰沉地吐出一聲咒罵。
  
  不過一個星期,他的腦袋就像被下了蠱一樣,怎麼就是無法把她從腦中驅離出去。
  
  「嘩!」陸豪傑眼珠子差點滾出來。「沒想到你也會罵髒話耶!好樣的,我還以為這輩子不可能從你嘴巴裡聽到跟『媽』字和『F』字開頭的詞了,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居然還能等到這天?」
  
  「我只有說『可惡』。」他冷冷地瞪了好友一眼。
  
  縱使陸豪傑當年可是南北二路縱貫線的龍頭大哥,仍舊忍不住被這股殺起騰騰的寒意凍傷。
  
  「好啦、好啦,可是兄弟,早晚你必須要學會釋放你自己——」他掏出昨天新進的心靈濃湯第八集『釋放心靈史背秀』,語氣熱切的說:「雖然我才看到第二章,但是我覺得對人生非常有幫助,來,你可以看看第一章第七小段——喂喂?我還沒講完哪,你要去哪裡?」
  
  「我頭痛。」雷行雲逕自走到免費提供飲料的吧檯,動手為自己斟了一大杯熱咖啡,在聞到巴西咖啡的香味時不禁皺了皺眉。「我上次拿來的黃金曼特寧豆子呢?」
  
  「我收起來了。」提到這件事,陸豪傑就忍下住碎碎念:「我說雷老闆,我以為我個人已經夠阿沙力了,沒想到你比我還誇張。半磅四百五十塊的頂級巴西咖啡豆就很了不起了,你還自掏腰包拿半磅一千二的黃金曼特寧來,真不知道是誰還批評過我開這家店的方式簡直一點都沒有考慮過收支平衡?」
  
  「書店開幕之後的經營我並沒有任何意見,」雷行雲啜飲了一口口感略酸的巴西咖啡,他從來不喜歡這種天然的果酸味。「但是至少要放我喜歡的兩種咖啡之一,否則我很難會有歸屬感。」
  
  「屁啦!你最愛的是麝香貓咖啡豆和黃金曼特寧,我再怎麼把開店當找樂子也不能這樣玩法,我也是有理性的一面。」陸豪傑注視著他,「怎麼?心情不好啊?因為一個女人嗎?」
  
  哇,真想不到阿雷居然也有為情苦惱的一天?!
  
  「一個員工。很俗氣、很呆板、很雞婆,老是穿著過時的洋裝荼毒我的視力,一天到晚找我麻煩。」
  
  「一個員工,嗯?」陸豪傑戲謔地問。
  
  雷行雲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總之,我快被她給搞瘋了。」
  
  尤其今天一整天,他眼前不時浮現她無辜的大眼睛裡,含著倉皇不知所措的淚珠,拚命跟他對不起的模樣,他的胸口便陣陣絞擰抽搐,又開始感到莫名地無力感和愧疚。
  
  他痛恨這種感覺。
  
  「如果只是一個員工,炒她魷魚不就行了?」陸豪傑仔細觀察著他的反應。
  
  他的眼皮微微一跳,懊惱道:「我不能。」
  
  「為什麼?」陸豪傑一臉看好戲。[熱{書#吧%獨@家*制&作]
  
  「對她……不公平。」他胡亂搪塞了一個理由,好像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不該把情緒和秘密宣洩出來,「算了,忘了我今天晚上說過的每個字。」
  
  「嘿,你給我等一下,是兄弟就把話說完再走!」陸豪傑鐵臂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這樣讓人聽了一半就沒了下文,你要我今天晚上睡不著嗎?」
  
  「沒什麼好講的。」他煩躁地回道,「我走了。」
  
  「死沒良心的傢伙,也不想想我這個月來每天做牛做馬顧店累得半死,連一點樂子也不給我。」陸豪傑哀怨得要命。
  
  聞言,雷行雲腦袋裡閃過一個念頭,「你需要一個幫手。」
  
  「這還要你提醒呀?可是這年頭看得順眼又負責任的員工難找,尤其又要對文化充滿熱誠和認同感……」陸豪傑忍不住又要大發牢騷。「你不知道這年頭的小孩都跑去玩電腦了,還有誰會認真看待發揚文化傳統這檔子事?」
  
  最悲慘的是,還要他這個昔日黑道老大來提倡文化,真是天地顛倒過來了!
  
  「你可以放心了,明天我會給你一個最適合這份工作的好員工。」雷行雲微微笑了起來。
  
  這個點子真是太好了,這樣他既可以看到她,又不會『太常』看到她,能夠保有逗弄她的樂趣,又不必擔心自己對她產生該死的過多的感覺。
  
  「誰?」陸豪傑眼睛一亮,隨即聰明地猜到答案。「等等,你指的該不會是你那個『很俗氣、很呆板、很雞婆,老是穿著過時的洋裝荼毒我的視力,一天到晚找我麻煩』的員工吧?」
  
  「你有什麼意見嗎?」雷行雲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陸豪傑眨眨眼,明智地閉上嘴巴,「沒有。」
  
  「很好,她明天一早就會來。」話一說完,他大步就要走出門。
  
  「也不用太早來,書店十點開門,她只要九點半到就好了。」陸豪傑頓了頓,有些遲疑地道:「可是你確定嗎?租書店的工作說起來不粗重,可是工作時間挺長的,你確定她受得了嗎?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像你以前偏好的那種骨感氣質美女,我怕光是抱書上架就會害她手脫臼……」
  
  「她不是我偏好的那種女人,她跟我之間的關係也不是你齪齷的腦袋想得那樣。」雷行雲說得咬牙切齒,「還有,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就照一般員工行情價給她,她不會有任何意見的。」
  
  「聽起來你把人家欺壓得很徹底哦!」陸豪傑搖頭晃腦的說著,「唉,可憐哪,我真同情那個女孩。」
  
  他神情陰沉。「也許離我遠一點對她來說才是最幸運的。」
  
  這樣他對那個『她』到底是厭惡還是喜歡?
  
  陸豪傑張大了嘴巴,聽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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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15 00:52:17
第五章
  
  晚餐時刻,餐室裡靜悄悄的,就算老杜特地做了鍋紅燒獅子頭,還把大白菜改成戴春梨最愛吃的高麗菜,燜得又香又甜又軟爛,她卻邊吃邊覺得怎麼也少了一個滋味。
  
  真奇怪,明明就很好吃呀。
  
  她慢慢扒著飯,卻食不知味。
  
  老杜不動聲色地吃著飯,他的味蕾倒是很正常。
  
  自從董事長秘書室打電話來,交代董事長今天晚上要開會,不會回家吃晚飯後,春梨小姐就變得怪怪的,切菜切到手指頭搞到噴血不說,還糊里糊塗地把黑醋當醬油倒,將一鍋海帶淥豆輪變成了酸溜溜慘不忍睹的黑海。雖然其他的菜在他的搶救下,應該沒有出太大的問題,但是他總覺吃得有點心驚膽戰……煎黃魚好像有點太甜,蒸釀豆腐居然是苦的?
  
  「我說少爺……」
  
  戴春梨陡然自發呆狀態中驚跳了起來,小臉莫名發光,「老闆回來了?吃過飯沒?餓不餓?」
  
  咦?餐室裡只有她和杜爺爺兩個,哪還有第三人?
  
  「……今晚應該會很晚回來。」老杜把她的舉動看在眼底,故作不以為意地吃了一口紅燒獅子頭。
  
  「噢。」地心虛地臉紅了紅,連忙低下頭扒飯,「哈哈,是啊是啊,應該喔。」
  
  老杜肚裡暗笑,臉上表情還是很冷靜。
  
  「對了,今天晚上你不如打個電話回去給你的家人,跟他們報一下平安吧。」
  
  她猛然抬頭。「對喔!我都忘記要打電話給我阿爸了……」
  
  那時候實在太激動了,只留張字條說要去南部找同學就走了,也不知道阿爸有沒有起疑。唉,來台北都一個多星期了,連通電話都沒有打回去,阿爸一定很擔心。
  
  她真是個不孝女。
  
  「發什麼呆呢?塊吃吧,菜都要涼了。」老杜提醒。
  
  「喔,是。」她愣了一下,忽然放下筷子站了起來,歉然道:「杜爺爺,我差不多飽了,您待會兒吃完碗筷要放著給我洗哦,我先去打電話了。」
  
  老杜微微笑,「你慢慢跟家裡人聊,不打緊的。」
  
  「不行!一定要留給我冼,拜託。平常我已經太受您的照顧了,年輕人如果被老人家照顧得無微不至會折福的,而且您年紀不小了,要注意筋骨,昨天不是還腰痛嗎?」
  
  「你怎麼知道我昨天腰痛?」
  
  「昨天下午換玄關燈泡的時候,您不是換到一半就實然變僵硬了嗎?後來你的動作就很慢很慢……」她頓了下,不好意思地道:「還有,我也聞到沙隆×斯藥膏的味道。」
  
  老杜聽得神情有點尷尬。
  
  「杜爺爺,這沒有什麼好尷尬的。」她溫柔地道,「保養身子是很重要的,今天晚上我燉的墨豆排骨湯很滋補,對骨頭很好,您多喝點。」
  
  他一愣,心口不禁暖和了起來。「難怪你今天在市場堅持要買那個烏漆抹黑的黑豆。」
  
  「這是以前常挖竹筍送給我們吃的阿通伯他阿祖的獨門秘方,他說很有效喔!」她難掩熱切地道:「還有,春來嬸也有說,花生燉豬腳也很不錯,除了膠質豐富可以補充鈣質和軟骨組織外,同時還有很強的豐胸功能——」
  
  老杜又是感動又是忍不住笑了。「豐胸我想是不用了,看有沒有能治腦漿凝固症的,唉,少爺很需要。」
  
  「真的嗎?老闆腦子有病?」戴春梨大吃一驚,不知怎地眼眶紅了起來。「那怎麼辦?很嚴重嗎?」
  

  一定很嚴重!狂牛症會讓腦子海棉組織化就已經很可怕了,這個病卻會讓腦漿凝固化……她聽說腦袋有病變的人常常會睥氣突如其來的失控暴躁,連自己都沒有辦法自制。
  
  難道是真的,老闆脾氣古怪性好沒飆就是這個原因嗎?
  
  天啊,她真不應該,老闆都生病了她還故意讓他日子不好過……戴春梨慚愧難過到說不出話來。
  
  「噗!」撲克牌臉的老杜首度噴飯。
  
  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哈哈哈……」老杜笑到前俯後仰。「嚴重、嚴重……非、非常嚴重……哈哈哈……」
  
  戴春梨呆呆地望著他,不明白為什麼老闆生了痛,杜爺爺還會笑成那樣?就連只跟老闆相處了一個對星期的她,在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後都忍不住想哭,胸口酸痛糾扯到無法自抑……等一下,看杜爺爺笑成這樣,剛剛八成是在騙她的吧?
  
  「杜爺爺,世上沒有腦漿凝固症這種病吧?」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沒有!春梨小蛆,你還真信哪?」老杜笑完了以後,突然心情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你實在太單純了,太單純不好,在這個社會上是生存不下去的。」
  
  她一怔,心頭登時滋味負責難辦了起來。
  
  她也知道太單純不好,無法應付這個社會的詭計多變,人家說的只是場面話,她卻老以為人家同她熱誠相待,總是要受傷了吃虧了、跌倒了,才知道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她自作多情會錯意。
  
  聰明伶俐一點的人也許會從此變得油滑、幹練、圓融,可是像她這麼笨的女孩完全改變不了本性,也只能傻傻地、默默地埋頭做事,把吃苦當吃補,至少她不會於心有愧,也至少不會變成一個壞也壞不成、好也好不了的四下像。
  
  也許她還是適合住在淳樸的梨山上,在大太陽底下種菜澆水,高麗菜不會在背後放冷箭,夜裡滿山的蟲鳴聽不見人們指桑罵槐竊竊私語的聲浪。
  
  瞧她來台北一個多星期,雖然接觸到的除了老闆和杜爺爺,頂多是清潔公司派來的打掃人員,但她還是沒辦法適應這個地方。
  
  除了豪宅太豪華,生活太戰戰兢兢她還常常惹老闆生氣,就連想要挽救梨山家園的命運,除了試圖用一片赤誠真心感動老闆之外,其他的也別無良策。
  
  「杜爺爺,我想還是梨山比較適合我吧……」她神情落寞的開口,「也許我根本開始就做錯了,我不應該末經深思就貿貿然跑求找老闆的。他說得對,這不過是一件簡單的商業交易,在商言商,有人要賣地,他就有權利出錢買下來,對吧?」
  
  「呃,你誤會了,我不是要趕你回梨山。」糟了老杜臉色大變。
  
  戴春梨眼眶發熱,勉強扯出一抹微笑,「其實是我們的錯,是我們擺不平自家人的事,還害老闆要花一大筆冤枉錢……如果我是他,我也會很生氣的吧?也許他會以為我們這一家人根本就是詐騙集團,一個先出來說要賣地,等他付了訂金,又冒出一個說他沒有權利買地,根本就是存心要騙錢的。」
  
  肯定是這樣的。也難怪老闆早上會對她發火,除了她的笨手笨腳自以為是,還有絕對就是他晚上睡覺的時候越想越生氣,所以一早起床才會火氣那麼大。
  
  她的眼淚偷偷掉落了一顆。
  
  老杜登時慌了起來。「春梨小姐,事情不是這樣子的,你、你不要想太多啊,老杜我剛剛只是開玩笑的,真的!單純好,單純是這世上最稀奇的珍寶,單純的人應該要列入國寶級動物,跟那個櫻花鈞吻鮭一樣——」
  
  她想笑,可是更想哭。「杜爺爺,謝謝您,可是我知道自己是什麼德行。」
  
  她的存在,只是徒增人家的不自在,既然這樣,她還有什麼臉留在這裡白吃白住呢?
  
  如果真想改變什麼,應該回去找媽媽說個清楚才對吧?
  
  「杜爺爺,謝謝您這些天來的照顧,我會永遠記在心底,以後有機會一定會報答您的。」她幡然醒悟,毅然決然地道:「我這就去整理行李!」
  
  「什麼?!等等,不是這樣子的——」老杜差點急出心臟病,連忙追了上去。
  
  慘了,要是少爺回來知道春梨小姐走了,還是被他無心的幾句話給『弄』走的,他就算多年苦勞外加『年老色衰』,也擋不住少爺那洶湧可怕的怒氣啊!
  
  而且春梨小姐要是走了,少爺又會變回那個冷冰冰死板板的人型印鈔機,這樣他老杜可怎麼對得起天上的老爺呀?
  
  因為怎麼勸都勸不退戴春梨想回梨山『終老一生』的心意,所以老杜最後只能使出終極絕招——
  
  他掏出那一大串鑰匙,毫不費力地挑出了那間小客房的金色鑰匙,喀啦一聲,就把人鎖在房間裡。
  
  「春梨小姐,失禮了,可是我不能在少爺回來前讓你離開。」他盡忠職守地在門外喊道。
  
  扛著行李,包包和水壺掛了一身的戴春梨整個人傻眼了,不敢相信老杜竟然會把她鎖起來。
  
  「杜爺爺,您別跟我玩了,我是一定得回家的呀!」她開竅得太晚了,現在才想到買不買地除了操之在雷行雲手上外,問題的癥結還是在說什麼都要賣地的媽媽身上。
  
  要是她在這頭好不容易拚死說服了老闆放棄買地,放棄控告他們蓄意詐欺和討還違約金,結果媽媽在那頭又找到另外一個買主要買她家的地……最重要的是,老實又容易心軟的阿爸手上那顆土地共同持有人的印章,絕對不能同意借媽媽蓋,不然的話就算她跑斷了腿,磕破了頭也挽救不了高麗菜田的命運!
  
  她越想越心急,真想直接用飛的飛回梨山,早媽媽一步把阿爸的印章收起來偏偏杜爺爺在這時候還把她鎖住。
  
  「春梨小姐,你還是等少爺回來再說吧。」老杜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杜爺爺,快幫我開門,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趕回梨山啊!」她拚命捶門大喊。
  
  「我什麼都聽不見。」老杜充耳不聞,索性又裝老人癡呆,自顧自地走下樓去。
  
  「杜爺爺?杜爺爺?」天啊!她都快急昏了。
  
  可是門外靜悄悄,顯然老人家已經腳底抹油溜了。
  
  戴春梨頹然地坐在大床上,身上水壺和包包撞成一團,她的心也沉重地直直撞入胃底。
  
  怎麼辦?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都怪她笨、遲鈍,怎麼直到現在才想明白呢?她在知道是媽媽要賣地的時候,就該轉身衝回梨山去找媽媽,把事情說得一清二楚才對呀!
  
  戴春梨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她倏地站了起來,跑到床頭櫃邊抓起了電話,按下熟悉的電話號碼。
  
  「喂?阿爸,是我……」
  
  深夜,當雷行雲開門走人客廳時,發現屋內有種奇異的靜悄悄。
  
  太靜了,就跟一個多星期前那樣死寂沉沉,靜到他覺得渾身不舒服起來。
  
  平常那個雞婆的丫頭都會坐在沙發上等他下班回家,滿臉陪笑地奉上一杯熱騰騰的人參茶,然後再被他嫌棄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喝什麼人參茶?給我一杯咖啡!」
  
  突然間,他胸口有種灼熱難當的感覺。
  
  「我真的像透了混球。」他懊惱地歎了一口氣。
  
  奇怪的是,他對女人通常是採取尊重和疏遠的態度,為什麼對她偏偏走了樣?
  
  也許是因為他不想讓她對自己存有幻想吧。
  
  給予一個對她並沒有感情的女孩過多的遐想是世上最殘酷的事情之一,他不願意因為她住在家裡,就讓她誤以為可以像言情小說或好萊塢電影裡的女主角一樣,從此近水樓台先得月,飛上枝頭變鳳凰。
  
  如果他愛她,或許會瘋狂的做出一些他平時不悄一做的浪漫舉止;如果他愛她,或許他會不顧年齡、觀念、教育水準和彼此家庭背景的遙遠差距,就只為了能夠得到她,擁有她,成為她生命中的唯一。
  
  但是他並不愛她。
  
  「該死的!」為什麼他都分析得這麼透徹清楚,心裡還是沒有覺得好過一點呢?
  
  一定是塵對已久的良心偶然甦醒作祟的關係。
  
  雷行雲鬆開領帶,動了動緊崩的肩臂肌肉,正打算回房洗個澡好好紓解一下連續工作了十三個小時的疲勞,沒想到才上了樓,就聽到客房隔著門板傳來的輕輕啜泣聲。[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的心猛然一震。
  
  壓仰的、細微的,不敢讓人聽見的低低飲泣……是她?!哭出來了?
  
  雷行雲的心臟跳得一下快過一下,握起拳頭猛烈地捶起了她的房門。
  
  「我生什麼事了?春梨,快開門!天殺的,我警告你最好快打開門,否則我就——」
  
  啜泣聲瞬間消失了,可是代之而起的是更濃重的哽咽鼻音。
  
  「我……我打不開……」她的聲音聽起來又怕又淒慘。「老闆……對不起,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她的人生失敗得一塌糊塗,大家都在生她的氣,無論她怎麼做,也永遠討好不了任何一個人。
  
  「可惡!打不開是什麼意思?」他大吼,在沒有聽到她一絲聲息,顯然又被他的吼聲嚇到,他狠狠低咒了自己一聲,勉強壓仰住心急如焚,低聲問:「我的意思是,門為什麼打不開?卡住了嗎?」
  
  「被鎖住了……」可是真正教戴春梨痛哭的不是這個原因,而是和阿爸通電話的內容。
  
  可惡的單純,該死的單純,單純是這世上最不幸的事了!
  
  就是阿爸的老實和單純,面對媽媽的苦苦哀求終於心軟了,他說他會考慮同意書,考慮把印章借給媽媽蓋在土地買賣文件上……他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過得不好。
  
  怎麼會不好?她不是已經嫁給一個開超級市場的商人了嗎?媽媽幾時過得不好?戴春梨記得去年冬天在山下的郵局遇見媽媽的進候,媽媽穿金戴銀,還炫耀丈夫每個月都給五萬塊任她花用。
  
  為什麼她還不知足,不願意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更令她心痛難過的是,阿爸為什麼要任由自己被媽媽搾乾?要是家沒了,高麗菜田沒了,以後阿爸就再也沒有任何精神支柱,甚至連謀生的工具都沒了。
  
  她忍不住和阿爸爭論,最後卻換來阿爸沉痛的一句:「她是你的媽媽啊,阿爸對你真失望……」
  
  想到這兒,戴春梨再也禁不住心如刀割,淚如雨下。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突然砰地一聲巨響,她大吃一驚,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門被撞了開來,重重撞上牆壁,而雷行雲英俊卻凶狠的臉龐陡然在她面前放大,他一把抓住了她,焦灼的黑眸急急端詳她全身上下。
  
  「你哪裡受傷?是不是有小偷闖進來?有沒有對你怎麼樣?他除了把你反鎖在房裡,有沒有動手傷害你?」他喉嚨一陣緊縮,眸光燃燒著驚恐的怒火。
  
  「我沒有啊……」她呆住了,一時間忘了哭。「小偷在哪裡?」
  
  「不是小偷把你鎖在房裡的嗎?」他一顆高高吊到嘴邊的心臟總算跳回了原位,不禁有些狼狽尷尬地低吼:「那你哭什麼?」
  
  她沉默了片刻,抹了抹眼淚,終於開口,「是杜爺爺把我鎖起來,因為我要回梨山。」
  
  他的心臟登時漏跳一拍,臉色鐵青起來。「誰准你回梨山的?」
  
  戴春梨怔怔地看著他,陡然又悲從中來,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是啊,連他也這麼討厭她!
  
  臉色難看到骸人的雷行雲登時手足無措了起來,「你……別哭,有什麼話好好說……」
  
  沒什麼好說的了,她已經墜入絕望的谷底,眼前儘是一片黑暗,摸不著邊也看不見出口。
  
  她的家,她的高麗菜田,她單純安全的人生從此變得支離破碎,再也拼不回從前了!
  
  戴春梨多日來分崩害怕憂傷的神經瞬間徹底崩潰,想起冷硬得無法動搖的他,還有貪婪自私的母親,以及愛慘了前妻,寧願為了她出買神產的父親……他們都有自己的立場,他們都有自己的堅持,卻將她放在石磨中央,承受著一次又一次的輾碾。
  
  她心碎愁苦到了極點,淚水再也止不住地泉湧而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整個人顫抖成一團。
  
  天,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強烈的恐慌緊緊掐住了他的五臟六腑,雷行雲黑眸難掩焦灼,大手卻輕輕地將她哭到顫抖的身子納入懷裡,語氣溫柔得像害怕嚇著了她,「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嚇到你了,是不是?」
  
  在他懷裡她哭到幾乎無法換氣,無力再去思考,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的世界已經在眼前粉碎,孤立無援,放眼望去每個人都在生她的氣……
  
  「乖,別哭、別哭。」他笨拙而心痛地抱著她輕輕搖晃著,□體溫溫暖她冰冷的心。「如果是我嚇到你了,我跟你道歉,還是加薪……加三倍,不!加十倍!」
  
  他溫暖的體溫包裹著她,她被摟在他強壯結實的懷裡,耳畔傳來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怦怦!怦怦!怦怦……沉穩的聲浪如撫慰靈魂的鼓聲,奇異地緩和了她的悲傷。
  
  戴春梨顫抖得幾乎抽搐的全身嘰肉也逐漸鬆弛下來,哭泣漸漸停止了,紅腫酸澀的雙眼緊閉著,可是在他懷裡呼吸著他醇厚的男性氣息,卻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心和信任感。
  
  明時他是她心上最大的負擔和壓力,可是為什麼此時此刻,她卻感覺到他是這世上唯一不會傷害她的人呢?
  
  方纔的痛哭已經掏空了她的力氣,戴春梨腦中一片空白,她希望自己永遠可以維持這種狀態,這樣什麼都不必想,什麼也不必面對了。
  
  雷行雲沒有再問任何問題,只是靜靜地抱著她,等待她的發抖漸漸平復,她的抽噎不再那樣劇烈。
  
  就在他以為她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忽然聽到她低不可聞的聲音輕輕響起。
  
  「我其實很討厭我媽媽。」她悶悶地說了這一句後,隨後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沒有催她,只是專注地傾聽著,手臂微微緊了緊,無言地支持著她。
  
  戴春梨很感激他沒有開口追問,因為她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向一個外人吐露心裡的秘密。
  
  不知怎地,她在這一刻卻非常依賴他,她相信他不會恥笑她……
  
  沒有理由,沒有原因,也許只是因為他溫暖得幾近幸福的擁抱,他把寬闊厚實的胸膛借給了她。
  
  「我媽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微顫的開口,「很漂亮、很美艷,當年梨山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比她更好看,所以當她願意嫁給我那個老實的爸爸時,全村人有眼鏡跌到沒眼鏡,大家都覺得一定是我阿爸放符水給我媽媽喝了。」
  
  雷行雲有點想笑,可是拜多年來面無表情的習慣,從他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波動,只是輕輕撥開她被冷汗浸濕了的劉海。
  
  「你看過『仲夏夜之夢』嗎?」她突然問。
  
  「莎士比亞名劇。」他點點頭,心裡有一絲驚異。
  
  還以為她的學識不高,沒想到她居然接觸過莎士比亞的文學。
  
  戴春梨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要是知道可能會氣得再度大哭一場。
  
  「在『仲夏夜之夢』裡,每個糊里糊塗愛上錯誤對象的人,都是遭到頑皮的精靈來作劇。」她苦笑一聲。「所以愛情是什麼?不過就是在錯誤的時間誤以為愛上對的人,等到魔法解除了,才突然被自己跟對方嚇到:嚇!我怎麼會愛上這個人?!」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笑的,可是她的口氣苦澀中帶著深深的莫可奈何,說法卻又令人不禁莞爾。
  
  「噗!」他已經盡力忍住了。
  
  她驚覺地抬起頭,眼睛裡佈滿驚惶和退縮。「你在笑嗎?」
  
  「沒有。」他連忙板起臉,嚴肅地道:「喉嚨有點癢,可能是今天晚上沒有喝人參茶的關係。」
  
  「啊,對喔,我忘記幫你泡人參茶了!」她一急,就要從他懷裡掙扎起身。
  
  真是個老實頭,她忘記了每晚泡的人參茶都被他嫌到不行,他連一口也未曾喝過嗎?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暗忖。
  
  唉,這個笨瓜……
  
  「晚點再說,現在不忙。」他將她抓回懷裡,皺眉道:「這樣讓人聽了一半就沒了下文,你要我今天晚上睡不著嗎?」
  
  咦,這句話怎麼好像有點耳熟?
  
  「噢。」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點點頭,老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是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繼續說。」他舒服地將她攬在懷裡,像小男孩滿足地抱住自己的泰迪熊一樣。
  
  戴春梨腦袋總算清醒了一點,小臉悄悄紅了起來,彆扭地試圖將他誘人的懷抱推遠一點。
  
  「那個……男女授受不親,老闆跟員工這樣好像不好……天哪!十二點半了!你明天還要上班,應該要去休息了!老闆,晚安,你快點去睡吧。」
  
  什麼?這樣就想把他打發走?
  
  雷行雲氣得牙癢癢,英俊臉寵黑了一半,猛然鬆開她。「你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爭相要搶他懷裡的位置,卻被他冰冷的眼光一個個瞪走。他今天難得好心要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卻被她棄如敝屣。
  
  驕傲慣了的雷行雲如何忍得住這口氣?他固執的暴龍睥氣又發作了。
  
  「老闆,我只是……」糟糕,他又生氣了。
  
  「我不管你今天到底為什麼哭得唏哩嘩啦,但是如果你想要保有你家那片天殺的高麗菜田,你最好多用點精神想著該怎麼說服我改變主意。」他站了起來,表情冷硬地道:「還有,我私人投資了一家租書店,老闆是我的朋友,他姓陸,你明天早上九點半以前到忠孝東路的『凰起雲湧租書店』報到。從明天開始,你就到那裡去工作。」
  
  既然她這麼痛恨、這麼厭惡他的碰觸,那麼他就如了她的意,以後他們會見到面的機會微乎其微,他發誓自己若不是要比十點下班的她早早回家上床,就是要到半夜十二點等她睡著後再回來。
  
  「可是我不是在這裡工作嗎?」完了,難道老闆這次真的氣到要把她趕出去?那她哪還有機會說服他?她甚至連見他一面都很難了。
  
  想到以後或許再也無法見到他老愛皺眉的英俊容顏,聽見他低沉嚴峻的聲音,戴春梨突然覺得胸口和胃莫名絞痛了起來。
  
  已走到房門邊的高大身形微微一頓,雷行雲回頭瞥了她一眼,本來想惡意地說她已經被掃地出門了,可是目光在接觸到她澄澈又心慌的雙眸時,他的心臟似被重重撞了下。
  
  「我說過,我會給你機會說服我。」他趁自己反侮前拋下一句。「下班自己回家,別指望會有專車接送。」
  
  他話說完就走了,戴春梨有些措手不及地望著他消失在門口的背影,腦子一時還無法從亂糟糟的心緒中澄清楚事情。
  
  但是他說下班自己『回家』……
  
  「回家,他是說回家。」她心頭一暖,鼻頭感動得濕熟了起來。
  
  家,這裡也是她的家……
  
  儘管像在作夢一樣,儘管他可能只是口誤,但是她卻忍不住傻傻地、幸福地笑了起來。
  
  燭光暈黃,她的小臉卻在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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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15 00:52:41
第六章
  
  戴春梨開始了她的通勤生涯。
  
  原來台北沒有她想像的那麼恐怖,好像到處佈滿了豺狼虎豹,迫不及待要一把將她吞吃入腹。
  
  雖然她一開始著實被渾身氣勢像極了黑道大哥——後來才知道陸豪傑當年的確是,只是已經金盆洗手——的租書店老闆嚇到,尤其是門外三不五時會有開著賓士車的黑衣人恭恭敬敬來向他請安,但在過了一段時間後,她一顆心從驚嚇到無力到逐漸變得強壯不少。
  
  而且雷老闆也沒有像他講的那樣,把她扔到租書店裡就再也不問死活了,因為她發現他偶爾會在中午的時候突然出現,很不爽地放下一個便當,只是她還來不及道謝,他又很不爽地出去了。
  
  法拉利飆得比誰都快,她實在很擔心他的車速……唉,可是就算說了,他一定也是擺張酷酷的臉,給她一個『誰要你多事』的不爽眼神。
  
  像今天,那麼忙的大老闆,居然花了十分鐘的時間來這裡質問她為什麼吃泡麵。
  
  她不敢去細思背後的意義,否則她害怕自己一顆芳心會就此全面淪陷宣告投降,愛上了一個她沒資格也沒權利愛上的男人。
  
  他雖然表面看起來很凶,但是在嚴峻外表下的是她怎麼也無法漠視的體貼和溫柔。
  
  她只是單純,不是白癡,怎麼會感受不到那冰霜下融融流動的溫暖春水?可是她知道他只是同情她。
  
  這個大男人嘴上說得那麼尖酸刻薄滿不在乎,可是他的心卻比誰都還要軟。
  
  下午五點五十五分,戴春梨抱著客人們還的書,正要排回書架上,突然看到櫃檯裡的陸豪傑朝她發出噗嘶噗嘶聲,並拚命使眼色。
  
  「老闆,請問有什麼事?」她抱著書小跑步到櫃檯前,必恭必敬的問。
  
  陸老闆對她真的很照顧,就像個豪爽的大哥一樣。
  
  其實她在這裡真的很幸福,感受到了不同於家人的溫馨和呵護。
  
  一想到家人,她的心情又沉重了起來。
  
  「怎麼了?那個傢伙又你你麻煩了嗎?」陸豪傑注意到她的異樣。
  
  「誰?」她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啊,不是的,我只是……在想別的事。老闆,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叫我陸大哥就好了,你老是老闆老闆這樣叫,不怕叫混了嗎?」陸豪傑故意糗她。
  
  她小臉一紅,「不會啦。」
  
  「對了,從今天開始你只要上班到六點就可以下班了,晚上的班由我自己來,如果我真的有事再換班,OK?」
  
  「可是這樣老闆你會太累吧?」她訝異的看著他,有點不安地道:「而且我領那麼多薪水,工作時間卻縮短了快一半,這樣好像不太好。」
  
  「我是老闆我說了算。」他挑高濃眉,隨即笑吟吟道:「你都不知道,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恍然大悟,不禁替他高興。「是那位送台鐵便當給你的妙妙小姐吧?老闆,真是恭喜你了。」
  
  「雖然那個台鐵便當是我A來的啦,可是你說得沒錯,我的春天就是那位妙妙小姐。」陸豪傑笑得好不燦爛。
  
  戴春梨喜悅地看著他,可是心底不知怎地浮起了另一張嚴肅的、不愛笑的英俊臉龐。
  
  不知道哪一天,他的臉上才會有和陸老闆相同的笑意燦爛?
  
  她真的好羨慕好羨慕將來能夠令他落入愛河的那個女孩……
  
  唇邊的笑容逐漸變成了苦澀,她連忙抱著書轉身跑回書櫃區,不願讓不爭氣的泛紅眼眶被人瞧見。
  
  今天難得六點就下班,戴春梨索性撐著傘,散步在下著綿綿細雨的東區街頭,半天煙霞籠罩住這個繁華熱鬧的大城市,台北真的有台北的美麗。
  
  其實她也挺替自己高興的,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她也算是稍微見過一些世面,將來回到梨山後,多多少少有些精采的故事可以說給村子裡的小朋友聽。
  
  包括一個昔年叱吒江湖,後來卻浪子回頭的黑幫大哥是如何打破出身的迷思,開了一間充滿書香氣息的租書店,還有一個英國皇家管家學院出身的老人家,就算今年已經七十好幾了,談吐依舊優雅一如皇室貴族。
  
  村子裡那些老是愛捉蝠蝠嚇女孩子的小男生實在應該好好學一學,畢竟遇到喜歡的女生就只會偷掀人家的裙子,實在不是個表達愛意的好方法。
  
  梨山的生活,梨山的一切……活靈活顯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她真的好想念梨山上的老平房,那一片碧綠得像花海的高麗菜田,她簡陋卻溫馨的房間,那口每次都會冒黑煙的老灶。
  
  阿爸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他遇得可好?還生她的氣嗎?
  
  她的腳步不自覺地停在電視牆前,仰頭望著閃動著七彩霓光的電視牆,目光奕奕,是梨山晨會推廣農產品的廣告耶!
  
  有甜美多汁的梨山水梨,嬌艷芳香的梨山萍果,還有清脆甘甜的梨山高麗菜……
  
  她眼前一片淚霧模糊了起來。
  
  她好想馬上飛回梨山看看那熟悉的山川田野,呼吸高山上特有的新鮮空氣……
  
  可是台北的大家呢?
  
  她能夠說走就走,她捨得下行雲老闆、杜爺爺、陸老闆,甚至是『風起雲湧租書店』每一個親切的客人嗎?
  
  戴春梨覺得好迷惘、好心慌,心臟好像被切成了兩半,無論只住在某一邊,另一邊都會疼痛得無法承受。
  
  「唉……」她歎一口氣,心頭一片茫然。
  
  雨,忽然越下越大了。
  
  書房裡,雷行雲佇立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黑夜沉沉,大雨紛紛。
  
  現在都幾點了?九點?還是十點?
  
  他明明交代過豪傑,從今天起讓她晚上六點就下班,免得每次都要趕最後一班上陽明山的公車,路上既幽暗又危險,雖然她沒有什麼美色可言,但難保不會有歹徒因為月色昏暗看不清楚,就貿貿然對她下手。
  
  「她到底跑到哪裡去了?」他再也按捺不住焦慮,憤然地按熄了手中的煙,大步走出書房。
  
  是不是以為他不曉得她幾點下班,故意趁這個空檔溜去哪裡玩樂了?
  
  難道她不知道家裡人會擔心嗎?尤其現在雨下得那麼大,她路又不熟。萬一在哪裡摔了一跤跌進山溝裡,怕遇了三天都沒人發現。
  
  他越想越是焦急心慌,飛一般衝出書房、奔下樓梯,隨手抓過掛在玄關處的風衣,迅速套上名牌球鞋就打開大門,跨了出去——
  
  戴春梨左手抓著濕淋淋的雨傘和一袋沉甸甸的東西,右手則伸進背袋裡正在尋找鑰匙,聞聲訝然地抬頭。
  
  「咦,老闆,你要出去嗎?怎麼沒拿傘?外面雨很大——」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他一把抓了進去。
  
  等等等……等一下!發生什麼事了?
  
  「你!」雷行雲怒火沖天,咬牙切齒地問她:「跑到哪裡去了?」
  
  「等一下,我先把傘收好,水滴得到處都是了。」戴春梨已經對他的怒氣習以為常了,好整以暇地收起雨傘,細心地放在旁邊銀色的傘筒裡,不忘拿起一條放在柚木鞋櫃上折好的柔軟厚毛巾,替他擦了擦濃密黑髮上沾到的幾滴雨水,柔聲道:「陸老闆今天讓我早點下班,我去逛了一下,想到家裡的水果快吃完了,就在生鮮超市停留了一會兒,買了一些萍果和水梨,都是梨山特關喔,待會兒我削給你吃。」
  
  雷行雲滿腔熊熊燃燒的焦意和怒氣,瞬間被她軟軟的聲調和溫柔的舉止融化得消失無蹤。
  
  雖然不甘心就這橛原諒她一個女孩子晚上在外頭亂逛,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接過她手上沉重的袋子,皺了皺眉,「為什麼不打個電話回來?我還以為你失蹤了。」
  
  「不會啦,從租書店回到家的這條路我很熟了。」她嫣然一笑。
  
  從租書店回到『家』……嗯,他沉吟了一下,緩緩露出微笑。
  
  這個說話很好,他喜歡。
  
  「你剛剛要去哪裡?」她頓了頓,小臉陡然湧現紅霞。「你……是要出去找我嗎?」
  
  開玩笑,他怎麼可能會承認自己擔心她?
  
  他只是……
  
  「我要吃萍果。」雷行雲清了清喉嚨,不自在地開口,「兩顆。」
  
  他真的打算出去找她,他在擔心她!
  
  「好,萍果,兩顆,我馬上去削!」她傻氣快樂地點頭,心窩暖洋洋、甜絲絲到了棰黏。
  
  好像在作夢,可是比作夢更棒!
  
  也許他比她所知道的還要更在意她,也許……
  
  「不要站在那邊傻笑。」他忍不住粗聲粗氣地低吼,大手故意粗魯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先去把濕頭髮吹一吹,把衣服換一換,我不想待會兒你打噴嚏在我的萍果上。」已經太慢了,他現在再怎麼裝得很酷,都掩飾不了打從心裡對她的關懷之意。
  
  「好。」她笑得好甜好甜。
  
  他注視著她甜美的笑靨,陡然心跳加速。
  
  真是的,她能不能不要再這樣笑?再這樣下去他就會很想——
  
  雷行雲再也壓抑不住,衝動地俯下身吻住了她的笑容。
  
  戴春梨瞬間忘了什麼萍果水梨香蕉芭樂……
  
  外頭的雨越來越大,可是絲毫影響不了屋內真線上升飆高的溫度呀。
  
  他吻了她……
  
  是真的耶,不是像上次的『春夢』,這一次是鐵打的事實,而且她就算被吻到頭暈暈然的,死也要記住他的氣息和他的味道,絕對要把這個纏棉熱情的『吻』裱框在心裡,一輩子不忘!
  

  雖然那個吻結束之後,她腳都軟了,他也沒有說要吃萍果,而是逕自轉身上樓回房,留她一個人跟傻瓜一橛在原地傻笑,可是這完全無損於她要滿漲到爆炸的快樂。
  
  呵呵呵……
  
  「他喜歡我,他喜歡我,他不喜歡我,他喜歡我,他喜歡我……」
  
  隔天戴春梨檢查新到的漫畫時,在翻閱過程中不忘一頁一頁占卜數算著,只是怎麼數都是喜歡侈過不喜歡,自己樂得跟個小老鼠一樣。
  
  陸豪傑手裡捧著好兄弟阿飛派人送來的豐萬便當,喀啦喀啦咬著一塊紅燒大排骨,忍不住被蹲在旁邊數頁邊碎碎嗆的戴春梨吸引過去。
  
  喲,今兒個春梨妹妹心情可真好,嫩嫩的臉蛋紅通通的,一副昨天晚上備受寵愛的模樣……他的唇角不禁往上拐,嘿嘿,看來某人是開竅了。
  
  他還在猜,某人究竟要自我欺騙到幾時,才願意承認對春梨妹妹是有感情的呢?
  
  「春梨妹,眼睛看過來一下!」陸豪傑索性好人做到底,左手從抽屜裡抓出一本帳簿,「請你幫個忙好嗎?」
  
  「是。」戴春梨自傻笑狀態中驚醒,恭敬道。
  
  「這是我們店本月的帳簿,你現在方便幫我送去阿雷公司給他嗎?」他故意惋惜地看著面前的便當,「其實我本來是想自己拿去的,可是你也知道便當冷掉有多難吃。」
  
  「沒關係,老闆,你繼續吃飯,我拿去就好了。」她趕緊接了過來,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幾簿,再看了看陸豪傑。
  
  瞧她一臉疑惑,他笑吟吟的解釋,「他公司的會計部起碼百來人,不拿來用一用太可惜了,這也是節約能源的一種,你知道的,最近環保意識抬頭。」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幫我送去後,下午就不用回來了,反正今天也沒什麼客人,你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好好參觀一下阿雷的公司,他們十樓的員工育樂室裡什麼東西都有,我個人推建那一台七十年代的彈珠檯,酷斃了!」
  
  「老闆,謝謝你,可是這樣不太好吧?」何況她不管從哪個方向看去,都覺得今天店裡的客人實在不少,每個座位都坐了人,就連落地窗前整排高腳椅都擠得滿滿。
  
  身為員工怎麼能在這麼忙碌的時候丟下老闆,自己跑去玩彈珠檯?
  
  雖然她的確有點心動……不知道員工育樂室裡有沒有那種大台的俄羅斯魔術方塊?
  
  她小的時候,村子裡唯一一家雜貨店破天荒進了兩台,在機器搬進去的那一天,全村人無不輪流抱著一堆銅板排隊,等著要嘗嘗都市流行的玩意兒。
  
  而她,一是沒錢,二是沒膽,所以每次都只敢在雜貨店外頭張望,充滿羨慕地聽著包圍在機器旁的群從,跟隨著不規則方塊的變幻降落而驚呼連連。
  
  真糟糕,她越來越像個老人了,現在淨回想一些從前的事。
  
  話說回來,印象中她一直就是個很悶很悶的女孩,幾乎沒有做過什麼瘋狂危險的舉動。
  
  她應該天生是一個很無趣、很沉悶的人吧,唉。
  
  他……真的會喜歡這樣的她嗎?
  
  「好,怎麼不好?」隆豪傑還顧四周愛慕戴春梨的男性目光,好整以暇地道:「今天蒼蠅太多了,待會兒我要噴人殺蟲劑,你還是迴避一下比較好。」
  
  「咦?我們店裡有蒼蠅嗎?」她驚訝地問。
  
  應該不會呀,平常店裡都打掃得乾乾淨淨,而且這陣子雨又下得那麼大,蒼蠅應該都被雨滴打跑了吧?
  
  「總之,你先去幫我送賬簿吧。」他一心只想打發她出門,還不忘催促道:「快十二點了,你現在去說不定還能趕得及叫某人請吃午飯,快快快!」
  
  她登時害羞了起來,尷尬道:「老闆……」
  
  「就這樣決定了。再見。」他起身把她放在抽屜裡的包包抓出來塞到她手上。「不送,有空再來玩啊!」
  
  「老闆,真是的,我明天還是會來上班呀!」她又好氣又好笑。
  
  「記得明天再來,今天下午就不要來了。」如果那個某人和他有默契的話,就應當會瞭解他這位好兄弟可真是用心良苦到家了,可千萬別收下帳簿就叫人家走。
  
  等戴春梨拿著雨傘出發後,店裡不少仰慕暗戀她的上班族和熟客忍不住蹭了過來,一個個臉止滿是哀怨。
  
  「陸老大,你太不夠意思了,明明知道春梨妹是我們苦悶生活中唯一的陽光,還叫她提早下班……」宅男一號頂著兩顆黑眼圈,身上套著臨出門前隨便抓來的鹽菜乾牌T恤,穿著一條宣稱有瀟灑氣質的爛牛仔褲,他不知死活的首先發難。
  
  陸豪傑冷靜地打量了這位宅男一眼,唔,排骨精一枚,沒有必要浪費口舌和一根手指頭的力氣。
  
  「不然你想怎樣?」他淡淡地吐出六個字,但是濃眉一撩的殺傷力卻比原子彈還可怕。
  
  宅男雖然穴居太久了,但幸好眼睛沒脫窗,嚇得連忙倒彈三尺,趕緊躲到十八限的熱血男孩漫畫區那頭去。
  
  陽光雖可貴,性命價更高啊!
  
  另一名熟客是附近大樓裡的高級主管,據說還是業界有名的TOP為務,仗著自己在日前才加值了五千塊的會員租金,忍不住跳了出來。
  
  「陸老大,聽我說,如何創造更有價值的企業環境,就在於是否能培育出最頂尖的員工。而通常一家企業最迷人之處,不是外在的電梯華夏,也不是辦公室內的百萬裝潢,而是——」TOP業務滔滔不絕的說著。
  
  「想知道『死』字怎麼寫嗎?」陸豪傑右手筷子沒放下,單單只是握了握左手有缽大的拳頭,關節嘖嘖作響。
  
  TOP業務手上抱著厚厚的『如何站上金字塔』,頓時猛咽口口水,從有天花亂墜之舌,卻是再也不也囉唆一個字了。
  
  其他人眼見陸豪傑濃眉越挑越高,全識相地拿著內閱的書,躲的躲,逃的逃,閃的閃。
  
  原因無他,惹毛了陸老大除了有立時筋斷骨折的危險,要是以後再也不能來這個租書人的天堂,那可真的比斷三根肋骨還教人痛苦。
  
  陸豪傑滿意地看著所有人紛紛把頭埋進書裡,這才繼續喀啦喀啦地咬起他的紅燒大排骨。
  
  很好,很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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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15 00:53:05
第七章
  
  再次站在『盛世集團』那棟耀眼得令人眩目的大樓門口,縱使現在正下著雨,戴春梨依舊感受到大樓所散發的恢宏氣勢。
  
  想起兩個月前,她這個鄉下土包子背著行李站在這裡,心慌恐懼地想求見他的樣子,不知怎地,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現在的她雖然還是穿著樣式簡單的洋裝,可是已經多了一些自信,也多了一些從容自在,唇畔擠出的笑容不再充滿歉意輿瑟縮,而是甜甜又真摯的微笑。
  
  在『風起雲湧租書店』裡,她接觸了那麼多來租書、看書的客人,才知道其實台北人也是有很可愛很親切的一面,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樣遙不可及,冰冷高傲,以及高人一等。
  
  他們都對她很好,跟她講話的時候很和氣,好像她是一隻鵪鵓,只要稍微大點聲就會被嚇到渾身發抖。
  
  不過她現在也不怕人大聲,因為被雷行雲訓練久了,她對於別人的鬼吼鬼叫也免疫了,就連面對他咆哮的時候,都不再覺得害伯,她知道在這個男人矗矗打雷般的吼聲中,其實挾帶著的是心急、疼惜和溫柔。[熱@書X吧#獨%家&制*作]
  
  只不過他的溫柔是多麼地與眾不同。
  
  一想到他,戴春梨覺得心頭就有股熱意暖暖湧現,濃得化不開。
  
  在『盛世集團』總公司的大門前發呆了半晌,直到一個行色匆匆的女人撞上她,戴春梨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抱歉。」一個美麗高窕,身穿香奈兒套裝的女強人不耐地瞥了她一眼。「你擋到我了。」
  
  「對不起。」她立刻道歉。
  
  女強人皺了皺黛眉,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她素淨的臉蛋和樣式普通的洋裝上,難掩厭惡地道:「有沒有搞錯?這裡是大門口,你杵在這裡簡直是陰礙交通!」
  
  「不好意思,可是我跟你道歉過了。」戴春梨口氣溫和,看看寬敞的大門,又道:「而且門很大,我應該沒有擋到。」
  
  女強人顯然平常頤指氣使慣了,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頂嘴,氣得臉色煞白。她忿忿然道:「你說什麼?要不是你站在這裡擋路,會撞到我嗎?要是弄傷了我,你賠得起嗎?」
  
  戴春梨看著她,又驚駭又想笑。這位小姐長得這麼漂亮,為什麼一說起話來就你你你我我我的,好像不把人釘死誓不罷休。
  
  兩個月前,她一定會害怕又內疚到道歉連連,但很可惜她見過比這位小姐更蠻橫無理百倍的,所以……
  
  「這位小姐,你要繼續站在門口痛罵我一頓,還是要進去?」她語氣平和地問,「如果你沒有要進去,我要先進去了,謝謝。」
  
  女強人氣炸了,沒想到這個俗裡俗氣的蠢女孩居然敢當場給她難看?
  
  戴春梨歎了一口氣,還是識時務先溜好。
  
  她快步走到櫃檯,忽然想起她並沒有和雷行雲預約,但沒想到櫃檯小姐一看到她,就恭敬地站起來,臉上笑容燦爛親切極了。
  
  「戴小姐,您來找董事長嗎?」
  
  「呃,是。」太出乎人意料之外,她還呆了一下。
  
  「這是您專屬的磁卡,帶著卡片直接到董事長的專用電梯旁,放在感應器上就可以上樓了。」櫃檯小姐熱情道。
  
  「謝謝你。」她真是受寵若驚。
  
  另外一名櫃檯小姐迫不及待走了出來,「戴小姐,請往這邊走。」
  
  「謝謝……」戴春梨恍惚間,有種踏入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奇幻感。
  
  好像被奉為上賓哦,可是怎麼會呢?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高跟鞋喀喀喀接近的聲音,連忙跟櫃檯小姐說:「謝謝,麻煩你了——」
  
  她實在有點怕了那個看她不爽的女強人。
  
  「不用客氣,請跟我來。」櫃檯小姐領著她繞過氣派的柱子後方,走向董事長專用電梯。
  
  直到走進明亮的電梯裡,電梯門關上了,戴春梨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氣,但隨即訕笑起來,不是說對別人的鬼吼鬼叫免疫了嗎?
  
  但是那個女強人也太奇怪了,好像心情不好,專門找人吵架——不對,是專門找人來罵的。
  
  她輕笑著搖搖頭,等待電梯直升至最高樓層。
  
  卜通卜通卜通……待會兒就可以見到他了呢。
  
  戴春梨臉紅紅地想著,還沒有看過他辦公時候的模樣。
  
  身為一個全球集團的領導人,是非常非常的忙碌吧?他的壓力一定很大,難為他下了班以後,從不把公事帶回家說嘴。
  
  來台北的這兩個月,她才知道『盛世』是個多麼龐大的集團,聽說它在美國華爾街可是支頂尖的熱門績優股,每一季的表現都令人讚歎,每年盈收的利潤更是驚人到教人眼紅。
  
  這些都是陸老闆跟她說的,還有一些是她去便利商店買飯團的時候,在商業週刊和遠見雜誌上瞄見的對面報道。
  
  雜誌上還說,杜拜這一波鎖定國際旅遊觀光的大手筆投資案,『盛世』也是其中之一,而且還買下了杜拜填海造島計劃中的其中一個島嶼,準備大展拳腳。
  
  真的好厲害。
  
  一想到這裡,她就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那種站在世界金字塔頂端的大人物,居然就在她身邊,而且還管起她有沒有偷吃泡麵,以及午餐有沒有正常吃等拉里拉雜瑣碎小事。
  
  真糟糕,再想下去她會越來越心生悸動,難以自拔了。
  
  當!電梯到了。
  
  戴春梨走出電梯,眼前一亮。
  
  哇!簡直就像美術館一樣,潔白的寬大牆面上懸掛著幾幅美麗的攝影作品,有黑白也有彩色的,雖然她不懂攝影,卻直覺認定這些一定是出自大師之作,因為那光和影的捕捉,色彩輿色彩之間奇妙的對映和組合,都美得令她情不自禁屏息了。
  
  有遼闊蔚藍的海洋上,白色沙灘小島上遺世獨居的地中海式建築,有連綿不絕的草原上,一棟氣勢恢宏又顯滄桑的巨石古堡,還有楓紅層層醉如波浪的森林中,那倚在如鏡面般小湖畔的粗獷木屋。
  
  她忍不住走近細看,發現這些原本像是『盛世集團』在全球各地的度假村之一。
  
  雖然名為度假村,卻宛若身在仙境,每一間都那麼樣地脫俗,而且風味迥異品味獨具。
  
  如果她很有錢的話,她一定每一間都要去住住看……
  
  只是清風明月良辰美景的代價高昂啊。戴春梨歎息,想想罷了。
  
  「戴小姐,您來了,要不要喝杯茶?」另一側秘書室的總秘書過來,笑吟吟地道:「您在這邊坐一下,我馬上幫您通報。」
  
  「呃,謝謝你。」戴春梨再一次被她們的親切嚇到。
  
  就在這時,那名女強人踏出電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杏眼圓睜。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氣得臉都扭曲了。
  
  剛剛要不是得在櫃檯小姐那裡領磁卡,她早就逮到這個不知死活又沒有教養的女人,狠狠教訓她一頓做人的道理了。
  
  槽了,真巧,還狹跟相逢。
  
  「我……來送東西。」戴春梨連忙道,自袋子裡掏出帳簿就要交給總秘書,「不用通報了,請你幫我把這個轉交給——」
  
  「我是『圓騰建設』的總經理李辛,」女強人驕傲地打斷她的話,並瞪了她一眼。「跟雷董事長有約。」
  
  總秘書眉頭微微,淡淡地開口,「李總經理,請稍候。戴小姐,您先請這邊坐,我去跟董事長傳達。」
  
  「謝謝,但是真的不用麻煩了。」她感激一笑,不願打擾他們辦公。「我先走了。」
  
  總秘書有些急了,「戴小姐,可是董事長說要是您來,讓我們馬上通知他的。」
  
  李辛十分驚訝,還以為這個俗到爆的女人只是快遞什麼的,沒想到地位居然還不小?
  
  其他的秘書早就撥內線通知董事長戴小姐來了,但見厚重的核桃木門倏然被推開,雷行雲大步走了出來,黑眸直直地注視著戴春梨,掩不住驚喜的光芒在其中跳躍。
  
  「你來了。」他走到她面前,嚴肅的臉龐微現一抹柔和。
  
  戴春梨心頭一熱,正要回答,一旁的李辛卻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在喚她,姿態高傲地擠開了戴春梨,露出最完美的笑容。
  
  「雷董事長,好久不見了,我——」
  
  雷行雲沒有忽略她那粗魯惡意的舉動,臉色一沉,「讓開。」
  
  「啊?」李辛的笑容瞬間僵住,還以為自己聽錯。
  
  他鐵臂一伸,將看得一頭霧水的戴春梨抓進懷裡,「你剛剛想跑到哪去?」
  
  「呃……」她尷尬地看了看其他人,想推開他,可是又沒那個膽。「我怕打憂你們工作。」
  
  「我餓了,陪我去吃飯。」雷行雲不由分說就摟著她往外走,不忘對笑咪咪的總秘書交代,「下午的行程都取消。」
  
  「是的,雷先生。」總秘書點點頭。
  
  在陸先生打電話通知戴小姐會來後,她就擅自把董事長下午的行程都挪到明天了。
  
  「這樣不好吧?還是工作比較重要,我只是送東西來就要回——」戴春梨愣了愣,卻還是被『架』走。
  
  「囉唆。「他輕敲她頭頂一記。
  
  「等等!」李辛看得震驚不已,直到他們都走到電梯前了,她才猛然驚醒,氣急敗壞的追了過去。「雷董事長,你不是答應今天中午給我們『圓騰』一個機會談墾丁度假村的開發案——」[熱%書?吧&獨#家*制^作]
  
  雷行雲停住腳步,回頭冷冷地道:「不需要談了。『盛世』不會和心胸狹窄、目光短淺,連最基本尊重人的禮貌都不懂的企業合作。」
  
  「雷董事長,這一定是個天大的誤會,我們公司真的很希望能跟你——」
  
  「不要再說了。」他淡淡地打斷她的解釋,擁著不知所措的戴春梨跨入電梯,對總秘書吩咐道:「茱蒂,送客。」
  
  「是的,雷先生。」總秘書微笑點頭。
  
  電梯門緩緩關上,李辛囂張的氣焰已消失無蹤,表情驚惶到連戴春梨都覺得很可憐。
  
  電梯緩緩下降,她想說點什麼,可是又覺得工作上的事與她無關,她完全沒有置喙的理由和資格。
  
  雷行雲低頭注視著她,「你怎麼不問我?」
  
  「問什麼?」她不解地抬頭。
  
  「問我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凶。」
  
  「噢。」她只是笑了笑。「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懂,可是你對她真的太凶了一點。」
  
  「笨蛋,你沒看到那人女人剛剛是故意擠你的嗎?」他大皺眉頭,不爽地道:「要不是她故意擠了你一下,我可能還會給她兩分種的報告時間。」
  
  原來是因為她……
  
  戴春梨又感動又想哭又慚愧,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謝謝……可是如果只是為了幫我出一口氣,那位李小姐也太可憐了。」
  
  「他們公司的風評本來就不好,只是基於公平原則才給予相同的機會。」他不高興地盯著她,「就算我是幫你出氣,難道你不開心嗎?」
  
  「我開心啊,可是又覺得這樣她很可憐。」她很老實的承認。「很矛盾對不對?」
  
  他忍不住笑了,大掌揉亂了她的頭髮。「笨,你這樣才叫正常。」
  
  雷行雲最痛恨看到她被欺負了還一臉認錯的樣子,她這樣只會讓那種蓄意欺負她的人,行徑越來越囂張……
  
  等等,那不就是他嗎?
  
  雷行雲的良心難得出現,不冷不熱地刺了他一下,俊臉微微紅了起來。
  
  「對了,陸老闆要我拿帳簿來,他說要交給你們公司的會計部門。」她突然想到。
  
  「我秘書知道怎麼做。」他低下頭,眼神柔和地凝視著她。「今天下午難得有空,我們去北海岸吃海鮮,順道飆一飆車吧?」
  
  「不用飆啦,慢慢開就好了。」戴春梨想起他開法拉利跟在開戰鬥機一樣,忍不住心驚膽戰。
  
  當地一聲,電梯抵達了地下停車場。
  
  「你還沒有見過法拉利的魔力吧?」他大笑,拉著她走出電梯。「走,今天讓你過癮一下!」
  
  「可、可不可以改天?」她已經先抖了。
  
  「不——行。」
  
  按娘喂!
  
  天雨路滑,高速公路飆到時速兩百……
  
  是怎樣啊?法拉利還有附贈滑翔翼功能嗎?萬一飛出路邊護柵的時候候可以一路乘風飛到萬里去嗎?
  
  不然為什麼他一點都不怕呀?
  
  戴春梨死命巴著車門上方的把手,安全帶把身體勒得緊緊的,唯恐一個不小心會飛出去。
  
  「放輕鬆,才兩百而已。」
  
  她想說話,可是喉嚨完全鎖死,只能顫抖地望著他,好半天才擠出幾個字:「……警察……會、會來……」
  
  「所以呢?」雷行雲熟練地掌控著方向盤,車速穩定而流利。
  
  所以?所以?
  
  戴春梨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一股火氣從肚子往上竄。「我要下車!」
  
  「為什麼?」他訝然地轉頭看著她。
  
  「你不要看兒,你專心看路啦!」她差點被他嚇停了呼吸,尖叫道。
  
  「你不喜歡搭快車?他終於會意過來,油門放鬆了許多。
  
  車速漸漸減慢,她總算一口氣喘得過來了。「謝謝……這樣好多了。」
  
  「原來你真的怕車速太快。」他低咒自己一聲,「怎麼不早說呢?」
  
  「我有說啊。」她有點委屈。
  
  「什麼時候?」
  
  「在表破一百八的進候。」
  
  他想了想,只記得那裡似乎模糊的聽到她咕嚷了一聲「我的天」,還是「車子在飛」什麼的。
  
  「女孩子不是都喜歡坐在狂飆的法拉利上,讓脖子緊的絲巾隨著勁風飛走嗎?」他記得以前曾有個女友這樣說過。「說這樣比較見鬼的羅曼蒂克。」
  
  雖然他完全不認為那樣有什麼羅曼蒂克的美感可言,而且脖子緊著條絲巾飆車,在高速行駛中萬一勾到東西正好切斷喉嚨。
  
  女人對浪漫的憧憬真是毫無邏輯理性可言。
  
  「讓絲巾飛走?」戴春梨駭然地笑了一下,「這樣會造成後方駕駛的視線被擋住,最後發生連球大車禍,很危除的,宣傳短片不是教我們在駕駛車輛的時候不能亂丟東西出窗外嗎?」
  
  雷行雲驚訝地看著她,隨即噗哧笑了出來。「哈哈哈……」
  
  果然是務實的春梨,不會有什麼駭人的意外之舉。
  
  可是他就喜歡她的單純踏實,愛上她的獨一無三……這個念頭劈進腦子裡,害他差點把法拉利直直開去撞山壁。
  
  「小心!」戴春梨驚聲尖叫,捏著冷汗看他迅速反應過來,技術高超的讓車子緊緊貼著隧道口邊緣飛馳而入。
  
  嚇死人,她的心臟差點從嘴巴跳出來。
  
  縱使在高速行駛下車子依舊保持平穩,但雷行雲內心的震驚卻比北海岸冬天狂捲的風浪還要狂野猛烈。
  
  老天,他愛上這個土裡土氣,又動不動就紅了臉的小女人了?!
  
  他登時有種暈車的感覺。
  
  怎麼會?什麼時候?機進開始的?
  
  他最初不是只想拿她當禮物一樣逗著玩嗎?可是為什麼越到後面越是變調,現在甚至演變成跟愛情扯上關係了?
  
  他臉色陰晴不定,生平首次震驚到啞口無言,腦中一片空白。
  
  戴春梨不知道此刻他心裡正在翻天覆地,吁了口氣道:「等安全回到台北後,我要去行天宮拜拜。」
  
  而且一定要去讓阿婆父收收驚,因為她的三魂七魄起碼有五、六條沿路掉在高速公路上了。心臟不夠力的人,真的有可能坐一次他的車就心肌梗塞。
  
  「我也需要。」他喃喃。肯定是中邪了,不然他怎麼會以為自己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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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15 00:53:32
第八章
  
  抵達觀光漁港後,雨剛好停了,空氣顯得清新微涼,加上自海面上徐徐吹來帶有鹹香的海風,戴春梨很想立刻跳下車去看海,可是她的腳都軟了。
  
  以後她艷對再也不搭他的車!她寧願跳上失控的火車或是車續坐三個小時的雲霄飛車……
  
  「發什麼呆?」雷行雲繞過邊頭幫她打開車門,臉色也不太好看。「不是要吃午飯嗎?我餓死了。」
  
  「對對對。」總聽見熟悉的不爽聲調,她瞬間像是關節裝了彈簧一樣,最快跳了出來。「吃飯、吃飯。」
  
  「慢吞吞的,快點。」他根本不想承認自己愛上這個笨笨俗氣又小他七、八歲的女人,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跟個鬧彆扭的小男孩一樣,逕自往漁港餐廳的方向大步走去,不理會小跑步追在後頭的她。
  
  「是——」天哪,他隨隨便便跨一步,她就得跑三步。
  
  而且通往漁港餐廳的路上不時有小石子,還有一圈圈收好擺在岸邊的船繩,所以她也是閃得很辛苦耶。
  
  他十幾個大步就走到餐廳門口,不耐煩地回頭,卻看到她還在那裡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的柵欄。
  
  真是烏龜轉世……
  
  他索性又大步走過去,一把將她攔腰抱了起來,輕輕鬆鬆地跨過那些阻擋汽機車過入遊客步道的鐵柵欄。
  
  「老闆……」戴春梨驚呼一聲,本能地抓住他胸前的襯衫免得摔下去,小臉迅速飛紅了起來。
  
  大、大家都在看他們了!
  
  「閉嘴,」他真是痛恨極了她每天就只會叫這兩個字,「我叫雷行雲。」
  
  「我知道你叫雷行雲啊。」想當初這個名字可是被她一路從梨山詛咒到台北,真是刻骨銘心。
  
  她突然有點內疚心虛起來……但是,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把她放下來?不是已經到餐廳門口了嗎?
  
  「記得就好,以後叫我的名字。」他冷硬道。
  
  「啊?」她瞬間掉了下巴。
  
  也不知道他是在跟誰生氣,英俊的臉龐鐵青還咬牙切齒。
  
  「叫我行雲。」他憤然的重複。「聽懂沒有?」
  
  「啥?」她耳朵肯定有問題。
  
  「還啥什麼啥?」他重重敲了她頭頂一記,雙眉皺得緊緊的,「聽、懂、沒、有?」
  
  「有有有。」她痛到眼淚差點掉出來,為了怕被K成腦震盪,只好拚命點頭。
  
  老闆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要她叫他的名字?她不是長工嗎?
  
  雷行雲瞪著她驚疑不定的小臉,突然又想笑,嘴角不自覺往上揚。「斡嘛眼睛睜得那麼大?見鬼了?」
  
  「有一點。」她訥訥的回了句。
  
  「笨蛋。」他笑得更愉快了。
  
  唉,戴春梨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本來就笨啊,不然怎麼會陷入這團混亂裡,越來越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幹什麼了。
  
  如果不是笨,怎麼會越來越貪圖他的笑容、他的目光?
  
  他的胸瞠是如此強狀溫暖,他的雙臂彷彿可以為她撐起這片天……就算她笨好了,雖然他可能只是一時興起,她還是好眷戀好眷戀他難得的溫柔。
  
  唉……
  
  「歎什麼氣?吃飯了。」他打算這樣把她抱進餐廳。
  
  「老闆,大家在看我們了,你先讓我下來。」她情急地叫道,推了推他強壯的胸瞠。
  
  「老闆?」他濃眉危險地挑起。
  
  她悚然一驚,連忙噤聲。
  
  「我叫什麼名字?」他執拗追問。
  
  「雷行雲。」她像個小學生背書般乖乖回答。
  
  他哼了一聲,勉強滿意。「嗯。」
  
  「先讓我下來啦。」戴春梨臉紅得跟熟透的番茄一樣,尤其是四周遊客好奇驚異竊笑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脫光光在大街上裸奔。
  
  雷行雲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酡紅可愛的臉頰,有股衝動想偷偷地親下去。
  
  「老……雷……」她懇求的眼淚都快飆出來了,一方面是有人在竊竊私語,另一方面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
  
  「誰是老雷?」他啼笑皆非,最後還是順從地把她放了下來,大掌卻依舊穩穩地攬著她的腰。
  
  「就……」她尷尬地笑笑。[熱$書+吧&獨@家*制#作]
  
  他微笑著揉亂她的頭髮。「走吧。」
  
  結果,他們的午餐搞到下午三點半才吃完。
  
  但是海鮮真的美味極了,戴春梨這輩子還沒吃過那麼大只的龍蝦,那麼肥美的螃蟹,還有那麼鮮甜的干貝。
  
  吃完這餐,她覺得就算膽固醇直線上升到爆掉也值得。
  
  好幸福喔,尤其最幸福的是他就坐在她身邊,還夾菜給她吃。
  
  「呵呵呵……」
  
  雷行雲奇怪地睨了她一眼。這丫頭打從萬里回台北的一路上都樂得跟傻瓜一樣,他甚至故意踩下油門飆到一百二——不敢飆到兩百是怕又嚇到她——想著要測試一下,可是她居然沒反應?腦袋又泡在漿糊裡了嗎?他又想笑了。
  
  「你笑了耶!」戴春梨回過神來,像發現新大陸般驚喜地看著他。
  
  雷行雲這才發現自己真的笑出聲來了。
  
  「你眼花了。」他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道。
  
  「才沒有,你真的笑了。」她戀摹的眸光癡癡地望著他,心裡莫名感動。「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好好看……」
  
  他接觸到她溫柔又盼望的留戀眼神,心頭驀然鼓蕩悸動了起來,覺得車內空調壞掉了,他煩躁難當地狂按冷氣鈕,一下子就開到最大。
  
  戴春梨差點被車內熊熊冒出來的『寒流』給凍僵。
  
  老弧今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而且……他好像又生氣了。
  
  她臉上的幸福和笑容悄悄地不見了。
  
  從那一天不知道算不算是約會的約會後,戴春梨發現老闆……呃,雷行雲對她的態度有點不一樣了。
  
  雖然她不小心忘記吃飯或是偷吃泡麵被他抓到,還是會被他罵得狗血淋頭。但是其他時候,他不是常常盯著她失神大半天,就是會揉一揉她的頭髮,然後什麼話也不說就歎氣上樓去了。
  
  她真的一頭霧水。
  
  雷行雲做的一切行為都是那麼的令她想不通,但老實說,自從那一天他突如其來地吻了她之後,他們之間就像有某種東西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所有的事情都變得不太一樣了。
  
  「是……愛嗎?」在廚房煮消夜的戴春梨邊把金黃色滋滋作響的蛋皮翻面,邊神思恍惚。
  
  可是怎麼可能呢?她沒忘記此刻兩人尷尬矛盾的『對立』和『主僕』立場,更沒忘記彼此懸殊到不行的身世背景。
  
  他那麼英俊出色外加多金,怎麼看都是當言情小說男主角的料,可是反觀她自己,從頭看到腳也就只有勉強湊一腳當女傭的份。
  
  可是他真的很關心她呀,雖然他嘴巴上都不說,但行動和表情完全表露無遺。
  
  不過,就是這樣了嗎?
  
  她關掉爐火,輕輕歎了一口氣。
  
  就像漫畫『薔薇之戀』中的一段話:這樣的愛,像是觸摸不到的雪,凝結成的花束,它純白,閃閃發光,卻又令人苦惱,因為只要一碰到它就會融化……
  
  這美麗的花束,是收不到,也送不出去的花束,雖然真的存在這世上,但是要送人,要接受,都是不可能的……
  
  她和他之間發生的一切,就是這雪凝成的花束,怎麼碰也碰不到,因為害怕它會就這樣融化了,所有的美麗,都會消失……
  
  她怔怔地盯著平底鍋裡的蛋皮,心越來越酸。
  
  「好了沒?」雷行雲高大的身子倚在廚房門邊,皺著眉頭撫著肚皮問道。
  
  「哦,差不多了,」她一驚,心亂如麻地低下頭,「再、再等我一分鐘就好了。」
  
  戴春梨收回心神,把蛋皮放在抹了美乃滋的酥烤吐司上,加上火腿和翠綠的高麗菜絲,再疊上一片吐司,對切成了四等份。
  
  雷行雲走近她身邊,抱臂看著她將三明治放在玫瑰金邊的瓷盤上,輕巧地將萍果片和嬌紅的草莓放在盤沿,然後俐落地將飄散著濃濃香乞的麝香貓咖啡倒進皇室骨瓷杯裡。
  
  她穿著粉黃色小圓點圍裙,動作熟練地洗著平底鍋,擰乾抹布擦浮流理台,清秀小臉上專注認真的模樣有種教人怦然的心動感。
  
  他屏住呼吸,那種暈卓的感覺又回來了。
  
  可是他明明沒有在開車,這輩子也只有小時侯搭賓士去幼稚園上課的第一天才暈過車。
  
  「好了,我幫你端到書房去吃吧。」她溫柔一笑。
  
  沒想到他動也不動,只是突然問:「你呢?」
  
  「我把廚房整理一下就睡了。你吃完就把杯盤放在書房裡,我明天一早會去收的,請不用擔心。」
  
  「我有必要擔心這種芝麻小事嗎?」他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嗯,也對。」她笑笑。
  

  他看著她端起放著三明治和咖啡的托盤就要走出去,臨時改變主意了。「我要在這裡吃。」
  
  「這裡?」她睜大眼睛。
  
  「對。」他伸手搶過她手中的托盤,端到廚房落地窗邊的柚木長桌上,自顧自坐入其中一隻高腳椅。
  
  這長桌平常時候就只是擺放著一大只銀雕盆的水果,還有一大束盛在水晶瓶子裡怒放的玫瑰花,偶爾還有幾條老杜親手揉制烘焙的英式雜糧麵包。
  
  可是自從戴春梨來到這個家之後,她一眼就愛上了從這兒望出去的鬱鬱森林和山形起伏寒煙籠翠的美好景致。
  
  老杜告訴過她,落地窗外盡收眼底的大片青翠美景都屬七星山的範圍,可是她怎麼看都覺得好像梨山。
  
  因為這份濃得化不開的思鄉幽情,所以她索性搬了兩把高腳椅放在這兒,忙完家事以後就泡一杯錫蘭紅茶,坐在這裡發呆,或是想想自己的事,想著他和她之間的糾葛不清,甚至揣度梨山現在是不是也開始下起了迷迷濛濛、纏綿如絲的雨?
  
  可是他是雷宅的主人,他怎麼能坐在這裡?
  
  「不如我幫你端到餐室去好了。」她提議道。
  
  「我要在這裡吃。」雷行雲堅持,拿起一塊鮮蔬火腿蛋三明治咬了一口。「你可以繼續整理廚房了。」
  
  她納悶地看著他,他真的開始默默吃了起來,不時啜飲著香濃的熱咖啡,一副自在的模樣。
  
  真奇怪,他當真要在這裡邊吃透看她整理廚房?
  
  戴春梨滿腦子都是問號,但還是很快刷洗好鍋了,擦乾浮流理台和水槽。她忙碌卻輕快的背影看在雷行雲眼裡,又是一陣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
  
  「咦,你還沒吃完嗎?」等到她都整理好後,回過頭來卻發現他盯著自己出神,三明治才吃了四分之一,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卻始終端在手上遲遲不放下。「怎麼了?不好吃嗎?」
  
  他直直注視著她的雙眼,開口問:「你住在這裡快樂嗎?」
  
  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她有一些措手不及,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住在這裡快樂嗎?如果沒有忽然想起高麗菜田即將夷為平地,上面會蓋起一間私人度假別墅,她和她爸爸即將面臨無家可歸的命運……如果沒有這一切橫互在中間的話,她絕對會想也不想地說她在這兒非常快樂。
  
  因為能夠看著他,能夠呼吸到和他相同的空氣,她就覺得生命變得很完整。很滿足、快樂。
  
  「快樂。」她溫和地回答,遲疑了一下,才鼓起勇氣迎視他的眸光。「但是我並不屬於這裡,你知道的。」
  
  聞言,雷行雲杯中的咖啡幾乎飛濺了出來,臉色陡然一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會收回買我們家高麗菜田的決定嗎?」她靜靜地看著他。
  
  「你這是在威脅我?」他挑起一道濃眉,不舒服地道。
  
  「不是。『她藉著整理水果籃的動作,努力說出自己藏在心頭好久好久的話。
  
  「我只是說出事實,其實不管你放不放棄買我家的地,等到這件事結束以後,我還是得離開這裡,回到必於我的地方。」
  
  情感的毛線球已經糾結纏繞得誰也解不開了,她想通了,與其繼續在這兒只能癡癡望著他的背影,越沉淪越深,還不如放開手,離開他,離開這一切。
  
  她不想再忍受著只能把他當,人,自己卻已經無可自拔愛上他的事實。
  
  總有一天她會貪心到失去理智,忘記自己只不過是個有求於他的卑微女孩,只是他的一個僱員。
  
  雷行雲心一驚跳,慍怒道:「什麼是屬於你的地方,梨山嗎?難道你不怕我真的執意履行合約,把你家的地納為己有?還是你寧可我控告你們蓄意以產權不清的土地訛詐買方?」
  
  她當然不願意,她也很怕他會這麼做,但是她在萬籟俱寂的這個深夜,突然領悟到了一件事——
  
  不管她想怎樣,不想怎樣,快定權永遠不在她手上。
  
  所以儘管她再怎麼百般不願,再怎麼難過,也阻止不了注定會發生的事實。
  
  阿爸一定會答應媽媽,媽媽一定會買地,雷行雲一定會買了她家的地,陪伴著她從小到大的高麗菜田也會消失。
  
  「啊,瓷杯破了。」
  
  「天殺的一個破杯子有什麼重要?」他又驚又怒又莫名恐慌,逼近她怒吼:「我不准你離開,我不准!你聽到沒有?」
  
  「我媽媽一定會讓我爸爸答應買地的。」她沒有害怕,只有落寞悲哀地低聲道,「算了,我認清楚事實了。」
  
  「我也可以不買。」他的聲音裡出現了罕見的昆崩和恐懼。
  
  「謝謝你,」她的臉上卻沒有歡容。「但是我想通了,沒有用的。」
  
  媽媽還是會把地買給別人,就算不是他,也會是別人。
  
  她真的很笨很笨,早該想到了。
  
  「為什麼沒用?你不是一直要我改變心意的嗎?如果我不買你家的地,事情不是就解快了嗎?」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握得好緊好緊。
  
  「你弄痛我了……」她彼他突如其來的狂猛怒氣嚇到了。
  
  雷行雲心一緊,手稍微鬆開了一些,卻還是牢得她掙脫不開。「好!你贏了!你成功了!我放棄買你家的地,這樣你滿意了吧?」
  
  看他憤怒得像頭狂獅,可是嘴裡卻咒罵般吐出她期盼已久的話。
  
  他放棄買她家的地了!
  
  一陣暈眩襲向她,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為什麼她卻沒有期待中的高興和狂喜呢?反而胸口好似突然空了一個大洞,害怕、茫然、失落得不知所措。
  
  他已經答應不買她家的地了,她來台北的目的完成了,她應該要很欣慰、很開心才對。
  
  「謝謝……」戴春梨勉強振作起精神,擠出興奮高興的笑容。「真的非常非常謝謝你……你真是個大好人,我一定會回報你的大恩大德……」
  
  「該死的!誰要當大好人?誰希罕你的回報?」他想要聽到的是她留下來,不走了。
  
  「我回去一定會設法讓我媽媽把訂金還給你。」她做出保證。
  
  就算以後媽媽會再把地買給別人,她還是很感激他這次肯收手,肯放過她家的高麗菜田。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雖然看起來很凶,很冷淡,還常常發脾氣,但是完全掩飾不了他其實是個善良完美的好人。
  
  她會永遠記得他的。
  
  「去他的訂金!」雷行雲咬牙切齒的把話擠出來,「你欠我一份情,所以就算你已經達到目的了,還是不能離開這裡,不能走!」
  
  她不懂,「可是當初說好——」
  
  「忘了我當初說過什麼,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他神情冷硬,語氣霸道的說:「我可以不追究訂金,我也可以不買你家的地,所以你欠我,你得留下來直到我要你走的那一天為止!」
  
  戴春梨心一痛,留下來直到他要她走的那一天為止?
  
  那麼她還是注定得離開他的,他現在只是為了要她償還人情,所以才不准她走的。
  
  他不愧是精明幹練的商人,絕對不秘虧。
  
  但她還是很感謝他,因為比起他給予她的,他損失的更多。
  
  「我已經開出我的條件了,佻怎麼說?」雷行雲的眼神有一絲急切。
  
  「你希望我留下來,真的只是因為這樣?」她鼓起勇氣試探。
  
  「當然。」他斷然道。
  
  不能讓她看出他的恐懼,不能讓她嘲笑他該死的脆弱!
  
  如果可以的話,他池然願意保持冷酷,不屑一顧,但他就是沒有辦法,天殺的沒有辦法!
  
  「……好。」她心軟了,深深地凝望著他。
  
  「好?」他有點昏眩。「你說好?」
  
  「我說好。」她乖順地重複。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她的大恩人,而且她想騙誰呢?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好希望可以永遠永遠不要離開這進,離開他的身邊。
  
  就……待到他不再需要她的那一天吧。
  
  雖然明知道她一定會後悔,她最後一定會因為離開他而心碎……
  
  「那就好。」他因過度強烈的釋然而身子微微晃了晃,隨即又站穩了腳步,表情冷淡地道:「我要去睡了。」
  
  戴春梨不是沒有把他失常的反應看在眼裡,但是他對她就算有在乎,還是沒能強烈到突破他內心築起的驕傲高牆。
  
  也許有一天,會有那樣的一個女孩子,能夠真正融化他心底的藩離和盔甲,能夠讓他愛到失去理智也要緊緊將她擁在懷中,一生一世也不願放開……
  
  「但不是我,那個女孩一定不會是我……」她低下頭,眼眶濕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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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15 00:54:00
第九章
  
  第二天,陽光應該要變得更加耀眼的。
  
  因為她生命中最大的險霾和壓力已經消失了,高麗菜田得以倖存,家園得以保留,她應該要很開心很開心才對。
  
  但是早上睡醒,窗外還是下著雨,戴春梨的心裡也下著小小的雨。
  
  「杜爺爺,早。」她在廚房前煎著培根和蛋,加上烘烤中的手工雜糧麵包,麥子和食物的香氣飄散成了一室溫馨。
  
  老杜忍不住微笑起來,著手煮起咖啡。「春梨小姐,今天還是這麼早。」
  
  「我想早點弄完早餐去店裡。」她輕輕一笑。「今天店裡會進一批新書,但還有兩個櫃子沒有整理好,本來是昨天下午要弄的,可是陸老闆要和女朋友單獨相處,就早早把我趕回家來了。」
  
  一想到他們那對打打鬧鬧卻又蜜裡調油的情侶,常常眼裡除了彼此就再也看不到別人的深情癡迷模樣,她就覺得好感動,也好羨慕。
  
  想愛就去愛,完全不必理會別人怎麼想、怎麼看,實在很幸運啊。
  
  「戀愛中的人最怕被打擾。」老杜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
  
  「是啊。」她想起豪爽的陸老闆提起妙妙小姐那又愛又怕的表情,不禁莞爾一笑。「所以便宜到我了,我常常三不五時就得奉老闆的命令『遲到』、『早退』。」
  
  「愛情使人瘋狂。」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她。
  
  戴春梨的笑容消失了,閃躲地顧左右而言他。「杜爺爺,你這天來來腰疼好點了嗎?」
  
  「好多了,多虧了你常常幫我食補。」他憐惜地道:「你真是個好孩子,不懂得珍惜你的人絕對是個笨蛋,就算這個笨蛋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也一樣。」
  
  她心猛一跳,忙道:「杜爺爺,您說到哪裡去了?啊,我的培根焦了!」
  
  「早晚那個笨蛋要後悔的。」老杜歎了一口氣。
  
  怎麼會有人既精明又蠢笨不堪呢?雖說這世上到處充滿了矛盾,但是一個人連喜不喜歡對方都不知道,這只能說愛情真的會使人盲目、變笨。
  
  「老杜,我的早餐呢?」外頭響起那個被稱作笨蛋的大男人的叫聲。
  
  老杜忍不住歎了更大一口氣。「來了。」
  
  戴春梨把精緻美味的早餐一一放在托盤上,同情地交給了他。
  
  看來老闆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熱$書+吧&獨@家*制#作]
  
  那是當然了,他的度假別墅預定地飛了,也許還得再花上好一番工夫才能找到另外一個適合的地點。
  
  平白無故搞出這麼多麻煩,統統都是她害的。
  
  尤其當媽媽和阿爸知道這筆土地買賣,最後是被她給搞砸的,他們一定會非常非常氣她。
  
  她到底在做什麼?她自以為對的事,卻造成了更多人的困擾和煩惱。
  
  戴春梨悚然一驚。說到底,她不就是那個最自私自利的人嗎?為了想保留家園,還有和爸爸之間共同生活的回憶,就毀掉了雷行雲的別墅夢想,媽媽的暴發戶心願,以及爸爸對媽媽的一片真心……
  
  天哪!
  
  「哎喲!」
  
  這是戴春梨今天在『風起雲湧租書店』裡不知撞上的第十八、還是第十九次的書架。
  
  「春梨妹,你還好吧?」一名熟客連忙扶住她差點往後倒的身子。
  
  「謝謝,我很好。」她神情靦腆歉然地道:「不好意思……」
  
  這位熟客看得心都酥了,他是附近麵包店的師父,也是從中部上台北奮鬥的,自從在半個月前來租書時,第一眼就對戴春梨驚為天人。
  
  後來當他知道她也是從中部來的女孩後,就對她更加念念不忘。
  
  戴春梨也因為他來自中部,所以對他多了一份同鄉的親切感,但是從來沒有意識到他的愛慕之情。
  
  因為她的眼,她的心,她的屢魂,統統都繫在一個男人的身上了。
  
  「你今天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麵包師父溫柔地問道。
  
  「沒什麼,我也沒做什麼,不會累的。」她害羞地笑笑。「朱大哥,你看書吧,我不打擾你了。」
  
  「等一下,」麵包師父終於再也忍不住。「你今天下班後有空嗎?」
  
  「我?」她一怔。
  
  「喂,你想死啊?」其他租書店的老客人開始拚命對他使眼色。
  
  「對呀,待會兒陸老大回來知道你斡了什麼好事,他鐵定擰斷你的喉嚨!」一位上班族幸災樂禍地道。他也是愛慕春梨妹一族,一直不敢示愛就是迫於陸老大的淫威和警告,沒想到今天居然有個不知死活的敢動春梨妹的念頭……嘿嘿!
  
  麵包師父才不理會他們的恫喝呢,深情款款地注視著戴春梨,握住了她的雙手。「春梨妹。別管他們,他們只是在嫉妒我了。」
  
  啊?
  
  所有人下巴差點掉了下來。這個笨瓜是不是腦細胞球光光了?
  
  「朱大哥,對不起。」戴春梨警覺地抽出手,後退了一步,」我、我想你是誤會了。」
  
  「我知道你平常對我很好,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麵包師父滿臉嚮往和想像。「以後就讓我們倆一起在中部的山上開家小小的麵包店,我烤麵包你買麵包,從此以後夫唱婦隨,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你說好嗎?」
  
  「不好。」
  
  咦?春梨妹的聲音怎麼突然變粗了?
  
  麵包師父才抬頭,登時看到一個巨大的拳頭出現在他眼前,然後砰地一聲劇痛炸了開來,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所有人倒抽了口涼氣,可是沒人敢出聲。
  
  因為雷行雲英俊的臉龐怖滿殺氣騰騰,像是恨不得立刻將癱在地上的麵包師父碎屍萬段一樣。
  
  一片靜寂……
  
  戴春梨是最先回過神的,臉色登時急白了,「你怎麼把客人打昏了?」
  
  「客人?他是個該死的王八蛋!」他勃然大怒。「竟然敢調戲你,是不是嫌活太久、命太長了?」
  
  「他只是……」她驚叫起來,被他一把抓住就往門外拖,「你要斡嘛?我還在上班,你、你到底在幹嘛啦?」
  
  「還上個鬼班?以後不准你再來上班!」他臉色盛怒難看到了極點,媽的!原來店裡到外都是蒼蠅蚊子和死色鬼,他居然到今天才知道。
  
  豪傑呢?他滾到哪裡去了?這裡不是他的勢力範圍,他怎麼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搞了半天,他根本就沒有好好地保護春梨免於被死色鬼的騷擾!
  
  「為什麼?我又沒有做錯事!」店裡的客人都在看,她覺得自己丟臉死了。
  
  雖然朱大哥太冒昧,但他還是個好人,雷行雲怎麼可以這樣隨隨便便就把人家揍昏呢?萬一對方要告他怎麼辦?
  
  『盛世集團』的董事長打人,這件事要傳出去可怎麼辦?
  
  她又抱怨又擔心又氣惱,忍不住掙扎了起來。
  
  「還頂嘴?難道你喜歡在這裡被一堆色鬼騷攏嗎?」他更火大。
  
  「客人又不是色鬼!」她拚命對他打手勢,怕極了被客人們聽到。
  
  萬一以後大家都不來租書了該怎麼辦?這樣她怎麼對得起陸老闆?而且這些客人都是很親切很好的人,平白無故被罵成是死色鬼,對他們一點都不公平。
  
  「你居然還維護別人?」他簡直氣瘋了。
  
  難道她不知道他是在擔心她嗎?
  
  「我——」
  
  他索性一把將她扛上肩,不理會她的抗議就大步走向大門。
  
  「放我下來……你到底想做什麼啦?」戴春梨尖叫。
  
  陸豪傑就在這時大搖大擺走進來,看到這個火爆場面不禁一呆。「搞什麼?拍片啊?雷兄,現在是在演山寨王下山搶壓寨夫人的橋段嗎?」
  
  雷行雲的腳步一頓,眼神凶狠冰冷極了。「春梨我要帶走,以後她不會再來上班了。」
  
  「為什麼?」陸豪傑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被倒扛在肩上的戴春梨,又想笑,又心疼可憐的春梨妹。
  
  「你店裡『蟑螂』太多。」他冷冷地道,不由分說就把人扛走了。
  
  「啊?」陸豪傑眨眨眼睛,銳利的目光登時掃向在場的目擊者們,沉沉的開口,「誰要先說?」
  
  所有人趕緊七嘴八舌喊冤、解釋——
  
  「就是那個老朱啦,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是啊,都是他搞出來的,我們勸過他了,可是他要自尋死路我們也擋不住呀!」
  
  「陸老大,你都不知道剛剛情勢有多凶險……」
  
  陸豪傑看著那頭還在昏死狀態的麵包師父,頓時瞭然於胸。
  
  「那個白癡。」他喃喃。
  
  不知道『風起雲湧租書店』裡什麼都能碰,就是不能碰到春梨妹的一根手指半根寒毛的嗎?
  
  耶?!
  
  他眼尖的看見落地窗外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兒來了——
  
  「小親親,你在門口發什麼呆呀?」他笑嘻嘻地探出頭去。
  
  嘿嘿,他的妙妙心肝寶貝果然又帶著梅雨季的豪大雨出現,淋得他滿頭清涼、滿心舒暢呀!
  
  憤怒的雷行雲將戴春梨扔進法拉利裡,風馳電掣地飆上大馬路,迅速地穿梭在台北市街道上。
  
  雨下得越來越大,戴春梨的心臟也跳到了嘴邊,臉色慘白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那個……你聽我說……」
  
  「我們現在馬上回家。」他強硬道,怒火狂熾的銳利黑眸掃了她一眼。
  
  「為什麼?」
  
  「你還問我為什麼?」
  
  「你……該不會是在吃我的醋吧?」她遲疑地,小小聲地問。
  
  嘎地一聲急速煞車,法拉利了不起的性能卻差點讓她黏在擋風玻璃上,幸虧有安全帶。
  
  她餘悸猶存地緊抓著安全帶,小臉煞白,「就、就算我猜錯了,你用得著反應那麼大嗎?」
  
  「我在吃醋。」他忽然平靜得嚇人。
  
  「哧?!」這一子被驚呆的人換成是她了。
  
  「對。」他臉色陰沉,英俊臉龐滿是挫敗之色。「我居然在吃醋,我到底在吃哪門子的醋?」
  
  天啊,他真的為她吃醋……她心頭一陣激動和狂喜,可是他的臉色看起來如喪考妣,一點也沒有領悟到愛情終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欣喜若狂。
  
  不妙。
  
  她張大了嘴,老半天後終於找回聲音。「你很不喜歡為我吃醋的感覺嗎?」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在開玩笑?」
  
  她迪忙噤聲。
  
  後頭汽機車喇叭聲四起,雷行雲臉色不悅地踩下油門,感謝老天,法拉利總算以正常而不是飆車的速度緩緩前進。
  
  「怎麼可能呢?我怎麼可能為你吃醋?」他煩躁地喃喃自語,「不對,我因為你而打破的原則已經太多了,還有讓你住在我的房子裡——該死的!我這輩子還沒有帶任何一個女人回家過,右是我卻帶你回去!」
  
  戴春梨訥訥地望著他,心底不知怎地既甜絲絲又酸溜溜的。
  
  這樣他到底是高興還不是不高興?喜歡還是不喜歡?討厭還是不討厭?
  

  「你老是讓我頭痛、心痛、胃痛,你把我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他揉了揉眉心。「我想……我終究還是愛上你了。」
  
  這幾個字石破天驚地劈中她的腦門,戴春梨整個人瞬間呆掉了。
  
  他他他……愛上她了?!
  
  「用不著一副像見了鬼的表情。」他不滿地哼了哼,男性尊嚴大感受傷。「難道我愛上你有這麼恐怖嗎?」
  
  「不、不是,我,我只是……我只是……」她突然哭了起來,小臉紅通通的。「哇——」
  
  她突如其來的放聲大哭登時慌得雷行雲手忙腳亂,「春梨,你不高興嗎?還是你討厭我?你不喜歡被我愛上?請你別哭……有話好好說……可惡!我到底在搞什麼?怎麼又把你弄哭了!」□
  
  真該被殺千刀。
  
  「不是這樣啦……」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自認識他以來的心酸、忐忑、甜蜜、盼望和酸楚一古腦湧上心頭,作夢都沒想到會有這一天,她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有等到他愛上她這一天。
  
  雷行雲心慌焦灼得五內俱焚,不管理智再怎麼故作堅強,全被她顆顆斷線珍珠般的淚珠敲打得暈頭轉向,潰不成軍。
  
  他把法拉利停靠在路邊,緊緊將她攬入懷裡,深深吸了一口氣。
  
  「別哭了,求你。」
  
  這樣的溫柔,這樣的擁抱,這樣心疼憐惜到極致的聲音……戴春梨把臉緊埋在他溫暖強壯的胸口,哭得一塌糊塗。
  
  嗚嗚嗚,跟作夢一樣,不,比作夢還美、還幸福……
  
  她倏然僵住,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現在是在作夢吧?」
  
  他還來不及回答,她便舉目四下張望,「對,一定是夢,看!天黑了,我一定是在睡覺,結果夢到這種好事……不然你怎麼可能會愛上我?對,絕對是這樣!」
  
  可是就算只是作夢,她也爽……
  
  雷行雲怔怔地注視著她,驀然失笑了。
  
  「笨春梨。」他溫柔地說完,低下頭深深地吻住她。
  
  既然不知該說什麼,那麼就什麼都不要說。
  
  一個吻,足以代表千言萬語。
  
  他紛紛擾擾波動震盪的心在這一瞬間,奇異地獲得最安心的平撫了。
  
  自從承認自己心底深處早存在許久的事實後,雷行雲連日來鬧彆扭的怪異症狀全消失了。
  
  他覺得整個人感愛到前所未有的愉快、舒服、暢快……
  
  承認愛上她的感覺,真的沒有那麼糟糕。
  
  他在騙誰?這感覺明明就捧透了!
  
  如同現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她煮晚餐的時候跟前跟後,甚至自背後擁住她,眷戀貪婪地吻著她耳垂、她的粉勁,聽著她嬌喘又虛弱的抗議聲。
  
  「行雲……不要這樣啦……等一下杜爺爺進來會看到……啊……」她攪拌著蛋汁的筷子都掉了,雙腿也軟了。「那裡不能摸……行去!」
  
  他溫暖的大手探入她白襯衫下擺,自她柔軟的小肚肚往上游移撫弄至敏感酥胸,她全身矗地一熱,完全無沒抵擋。
  
  他另一手穩穩地扶住她的身子,誘惑慵懶地在她耳畔吹氣。「不要煮了,我最想吃的是你……嗯?」
  
  「不行啊……」戴春梨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一樣,可是酥軟的身子卻早已背叛了她的理智,被他每一個啄吻、每一個碰觸激起深深戰僳,迫不及待想迎合他如電流般的火熱挑逗。「晚餐還沒煮好……」
  
  「我給你兩個選擇,」他邪惡地在她耳畔笑了,好整以暇道:「一個是我們現在馬上就上樓,每二個是你繼續煮飯……」
  
  「我選第二個!」她靠著最後一絲殘存的自制力急忙大叫。
  
  「然後站著讓我在你背後『做完』。」他懶洋洋地道。
  
  「那怎麼行?!」她險險岔氣,小臉迅速漲紅了起來。
  
  在廚房,在背後……做、做完?!
  
  她心臟狂跳,呼吸困難,可是腦袋卻不由自主冒出了一個離奇的念頭——如果真的做的話,那她的第一次還真是刺激大膽啊。
  
  什麼?!戴春梨,你該不會真的想站在這裡跟他做吧?!
  
  雖然她被自己嚇呆了,可是雙腿間卻自有意識地溫暖濡濕了起來……天啊!天啊!天啊!
  
  「考慮好了嗎?」他笑得好壞。
  
  她腿都在顫抖,撿起來的筷子又掉了。
  
  「不回答,那我就當作你是默認第二個選項了。」他放肆的大手已然打開了她的胸罩扣子,整個包覆住了她柔軟如凝脂的酥胸。
  
  「不要說話……你可以呻吟。」他渴望的吻繼續落在她發白的粉頰下方,挑逗著燃放火焰。
  
  「上、上樓!我要上樓!」她總算在最後關頭擠出了一聲嗚咽,急促喘著氣,完全融化在他的臂彎裡。
  
  「沒問題。」他大笑著抱起她。
  
  二選一真好用,這樣她就無暇想出一百萬個不該接受歡愛的理由了。
  
  保守靦腆的她可愛得令他心疼,可是依舊阻止不了他要她的決心。
  
  於是,在這一個雨下得好輕好涼的晚上,戴春梨真正成為了雷行雲的女人。
  
  身為『盛世集團』的董事長,放假對雷行雲來說比毒蛇猛獸還可怕,比坐牢還難受一百倍。
  
  但是他的特助今天卻接到了一通電話,在接聽完畢後震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石特助?」總秘書十分納罕究竟是什麼事,能夠讓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石特助傻掉,她忍不住打趣道:「該不會是貓王復活了吧?」
  
  「比那個更嚴重。」他緩緩轉過頭,驚駭之色不減。「董事長要休一個星期的假。」
  
  「什麼?!」總秘書下巴差點脫臼。
  
  「董事長要休一個星期的假。」天啊,就算再重複一次依然無損這消息的驚嚇程度。
  
  「董事長要休一個星期的假?」
  
  不對,就算再重複第三次、第四次……還是完全減低不了這個消息駭人聽聞的程度。
  
  董事長要休假了,而且還是一個星期?!
  
  不到一個小時,這個天大地大的消息傳遍了『盛世集團』全球每家分公司的每一個角落。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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