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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鏡水]北之女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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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5 17:52:43
第九章

    當夜,藏書閣遭祝融之災。

    烈焰在淩霄城西邊張牙舞爪,直沖天際,赤色的火焰驚人地燃燒著,在黑夜裏形成可怖的畫面。

    皇宮內出了事,宮人們敲鑼打鼓地通知,禦林軍立即進駐淩霄城內,宮內所有侍衛亦都整裝待命,從不輕易出現的禁衛則是將韶明的寢宮滴水不漏地包圍住,淩霄城內一片肅殺。

    而韶明,只是表情冰冷,沉默地注視著那抹赤焰。

    由於藏書閣裏全是易燃的書冊,火勢一發不可收擡,百來名宮僕不間斷地引水灑水,皆控制不了。於是,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直到燒光了才逐漸平息。

    雖然皇宮內出事,不過韶明依然照常地上朝。即便是西邊還在冒看濃濃的黑煙,她也仍舊冷靜地聽看大臣們奏事。那態度,那神色,鎮定得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她的臨危不亂,看在某些人眼裏,只是加深她冷血無情的印象。

  在禦書房批閱奏章直到深夜,她回到寢宮。宮女們已經備好熱水讓她梳洗沐浴,她脫掉衣服,全身光裸地踏進香木制的木盆之中。

  熱水令她清醒,而香木有安定心神之用。

  藏書閣的火已滅得差不多了,外在有縱火的痕跡,是誰這麼做,目的又是爲什麼?

  ……是想要殺掉景沖和嗎?那麼,就一定是針對她而來的。

  那晚,她把鑰匙給了景沖和,雖然他並不一定有進去,可是朱遠也找不到景沖和人在哪裏,那麼他果然還是在裏面嗎?

  韶明忍不住閉上眼睛。

  她在事發後一直保持看冷靜,要自己絕不可洩漏半分情緒,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袖中的雙手微微地顫抖,她的心絞緊般地劇痛。

  她果然不應該讓他留下來的!

  在他回來的那時候,她應該什麼都不要聽他說,立刻將他送到更遠的地方才對。

  可是她辦不到!

    曾經放棄過的又再次得到,再一次見到他,她的決心崩塌了。

    他帶回給她的東西,他爲她回來的決定,徹底擊垮了她心中的防備,想要把他趕走,又不舍不忍。既然無法再送他離開,那麼,幹脆就讓他留在自己身旁,好好看住他吧。

    這樣,或許他也能安全。

    在心裏如此告訴自己,可她知道這全都是安慰之詞,她只是再也不想讓他離開,所以找藉口給自己罷了。

    而現在,她對他的感情,終究是害死了他!

    韶明整個人沒入水中,用水封閉自己的眼耳口鼻,她緊緊地閉看雙眼,眼角有什麼東西淌流出來,全部都消失在水裏。

    她不能哭!不能讓別人看到她在哭!

    她是一國之君,是女皇,她必須讓所有人知道她沒有痛處,也不會被任何事物擊倒!

    可是、可是……

    她在水中閉氣許久,胸腔越來越緊窒,意識也變模糊了,那巨大的悲傷,無法和眼淚一般在水中消失無跡,她真的好痛好痛。如果只有死亡不會感覺到痛,那麼,她幹脆……

    「今上!」

    伴隨看驚呼,宮女將她從水裏拉了起來,水聲嘩啦嘩啦的,韶明慢慢地擡起眼,注視看一臉驚慌的宮女,然後她笑了。

    啊,對了,她不能死,因爲她是一個皇帝,所以,她要考慮百姓,考慮社稷。就連想要追隨心愛的人這種事,也不會是自由的。

    「怎麼?」她笑看問那宮女,臉上滑下幾道水痕。

    「不……」宮女嚇一跳,趕忙說道:「因爲今上在水裏太久,奴婢以爲今上過於勞累,睡著了掉進去,若有冒犯之處,請今上原諒。」

    「嗯,吾是不小心睡去了。」韶明一笑,跟看從木桶中起來,宮女們立刻替她拭幹穿衣。「……好了,這裏不用你們侍候了。」事畢,她吩咐道。

    宮女們福了一福,依言退出了。

    韶明身看輕薄的衣裳,光著雙足,走到床榻前。她從枕下取出一個小布袋,以及一個紅紗巾包。

    小布袋裏頭裝的是景沖和帶回給她的泥土,而紅紗巾包裏頭的是那根修好的斷簪。

    雖然東西都在,他大卻已不在了。

  她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韶明異常地冷靜,沒有任何表情,眼神木然,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隨看景沖和一起死去了,她將簪子取出來,握在手裏片刻,她只是想,或許皮肉的疼痛,可以蓋過心痛。

  於是,她將尖端對著自己的掌心,面無表情地刺進去--

  喀疼。

    忽然有什麼聲響打斷她的思緒,她迅速地擡起臉,見到是櫃子上的東西掉了下來。然而,寢宮內無風,也無地震,爲什麼木櫃在動?

    她不禁站起身,就在她要喚人之際,擺放木櫃的那面牆,忽然轟地一聲,像個門般轉開了。

    這還不是最離奇的。

    景沖和一身狼狽,就站在裏面。

    「呃...…咦?」他顯得困惑又訝異。

  不管這是爲什麼,不管那是人是鬼,韶明毫無猶豫,立刻奔上前,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別走!」她道,幾乎是命令。「絕對別消失!」她用盡全力摟住他的身體。

  一頭霧水的景沖和,見她投入自己懷中,先是不知所措地接住她,聽到她那麼說,他的眼神變得溫柔。

  「好,我答應,不走,在你身邊。」他低看頭,任由她摟緊。

    韶明聽看他規律的心跳,感受看他溫暖的體溫,她終於能夠確定,景沖和活著,並沒有死!

    她緊緊地閉上眼睛,緊緊地摟著他,仿佛死也不會放開手。

    待得兩人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之後,景沖和坐在韶明的床榻上,而韶明坐在他的腿上,把臉埋在他的肩頭,牢抓看他的衣衫不放,他們兩人用這個親密的姿勢互相依偎看,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

    本來要就寢的韶明,身上只穿著抹胸和紗衣,圓潤的胸脯及臀部若隱若現,白皙的肌膚如脂柔滑,及腰長發披散在纖細的肩上,還有一抹沐浴後的馨香,被如此曼柔的女體緊貼看,景沖和完全無所適從。

    而且她不是別人,是他心愛的姑娘,就在他的懷裏,衣不蔽體,他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景沖和身體燥熱,衣衫汗濕了又幹,他想,韶明大概以爲他出事了,所以見到他才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然,韶明無法擡起頭的理由,卻是因爲她徹底失態了,景沖和沒死,她開心不已,可是沖上前抱住了他,她卻不知如何收場,因爲她沒有這樣抱過人,更別提喜歡的男人了。

    韶明靠著景沖和的肩頭,越是冷靜下來,越是無法擡起臉。

    「……難不成,你是靠著藏書閣裏的機關逃出來的?」她終於願意開口,逼自己只能想正事。這是她的推測。

    她吐氣如蘭,氣息拂上他的皮膚,景沖和動也不能動。

    「是的。」

    那日,他拿著藏書閣的鑰匙開門進去,不到一刻時,忽然有人從外面將門鎖起,沒多久,門縫下就傳來陣陣白煙和焦臭昧,眨眼間,火舌就竄了進來。

    藏書閣牆上的數字,全解開後指引著某個方位,在他被韶明送出宮前他就已經確認過,那是一面可以開啓的牆,而且能夠通到某個地方。當火舌竄入門內時,他馬上就想到那面牆,並且從那裏逃出,只不過他被濃煙嗆暈了,所以遲至現在才出現。

  「而且……我沒想到是通到你的寢宮。」景沖和將事情慢慢地說了。

  「雖然吾知道藏書閣有機關,不過卻不知原來是條秘道。」她曾聽說淩霄城內有九條秘密通道,可是當初建造的巧匠,只寫下八條的位置,於是曆代皇帝就只知道這八條,年久便當成傳聞,所以也沒特別去挖掘真相,原來這巧匠童心頑皮,故意藏了一條。

  最後這條秘道,連接著寢宮和藏書閣,這麼想來,由寢宮出來遇岔路不轉,遇彎不拐,就能直通藏書閣,這是暗示。

  「對了,我搬了些書,還放在秘道裏,事出突然,我只能搶救到那些。」他相當惋惜地說道。

  ……就是因爲這樣所以才會嗆昏吧!韶明忍不住昂起臉,微怒地瞪住他。

  「你--」話說到一半頓住,她察覺到他神色有異,一低首,見到自己半裸的身軀,臉上立時飛起兩朵紅暈,她真的是直到現在才察覺自己的裸露!

  她放開他,景沖和一能動,就連忙拿起床榻上的錦被替她遮掩。

  韶明滿臉通紅地將錦被按在身上。她可以對付朝中的任何人,卻就是應付不了心上人,她用力地站起身來。

  「等一下。」景沖和卻不舍她離開,不覺拉了她一把,讓她又跌坐回他的腿上。

  韶明又羞又惱。

  「你真的是……」她準備罵人,這才注意到他臉被熏得一塊黑,她頓住,脾氣沒發出來,倒是咯咯地笑了。

  確定他活著,她好歡喜,心情一放鬆,便笑出來了。

  景沖和喜歡她笑,像個姑娘那般,開心愉快地笑,他望看她,心中一陣蕩漾,擡起手,將她微亂的發絲撥攏在耳旁。

  發現她手心有傷,他拿起床榻上的紅紗巾幫她包紮。

  他這些溫柔的舉動,教她怔住,水汪汪的眼睛,注視著他。

  她的眼眶有些紅,他沒有問,若不是用情甚深,她不會是如此。

  她朝他奔來時的那個表情,床榻上的小布袋和斷簪,已經說明一切。景沖和歎息道:「我喜歡你」不論她會不會講,要不要講,總之他要先告訴她。

  聞言,韶明睜大眼眸。

  「你說什麼?」

  雖然她明明已經聽清楚了卻又再問一次,景沖和依然道:「我喜歡你。」

    「……你說什麼?」

    景沖和心裏又是一歎,疑視著她的雙眸,認真且堅定地說道:「我喜歡你,愛上你了。」

    韶明看著他,好想自己是聽錯。這種時候,她真的很希望自己只是一個平凡的姑娘。

    可是她不會是。

    「……我……可是一個女皇。」

    景沖和點頭,道:「我知道。」可他就是喜歡上她了。她的任性霸道,她的聰敏靈慧,以及她爲他所做的一切,他看在眼裏,感受在心底。她是因爲對他有情才將他送走的吧,他居然到現在才發覺。

    沒錯,他的個性沖動頑固,而且認爲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他喜歡這個女子,若她也喜歡自己,就將自己的情意告訴她,並且排除萬難跟她在一起。

    不管她是誰。

    韶明不知如何回應他。雖然她也是喜歡他的,可是她沒碰觸過男女感情,她也並未想過這樣美好的事情,她所能想到的,全都是壞事。

    「跟我在一起……你還會發生像這樣的事,總有一天會喪命的。」

    「不會,我會保護自己。」

    「怎麼保護?就像這樣保護嗎?你這次只能說是運氣好。」一想起他陷入那樣的危險,她略顯氣惱道。

    或許是運氣好吧。他不否認,可是……

    「我答應你,不論遭遇什麼,我會努力想辦法讓自己活著,絕不會輕易死去,我只要想到自己若死了,你會哭,會因此永遠懊悔和責怪自己,我也再見不到你我就會想辦法活下去。」在被大火包圍的藏書閣內,他在心裏想過不止一次,他不能死,要活著出去,活著才能再見到她。

  他的話語溫溫淡淡的,卻深深敲擊著她的心。

其實,若是別人,怕要早就燒死在裏面了,正因爲是景沖和,所以他解開了機關,逃了出來。可若藏書閣裏沒有機關呢?

  「那不是……這麼容易的。」她硬著聲道。

  她如此擔憂他,令他內心感動,而她的逞強,則是令他萬分愛憐。

  「那麼,讓我證明給你看。」

  「怎麼證明?」

  「用這一生證明。」他說。誓言牢固且堅不可摧:「我這一生給你、伴你,絕不離開你。」

  他在給她一生的承諾,可是,她該不該接受?

  她不想他因爲自己而受害,卻又真的愛看他且無法拒絕。韶明內心掙紮不已。她看看綁在手心上的紅紗巾,心跳得好快。

  她閉上眼睛再張開,許久,終於啓唇道:「我……名爲玲瓏。」韶明告訴他,她的本名。「從我成爲女皇後,只有我的丈夫能這麼喚我。

  長久以來,在她心中的冰雪,終於因他而融化。

  她想相信他,相信他們真能永遠相伴。她想試看相信,她能愛人,也能和所愛之人在一起。

  「玲瓏。」

  景沖和喚道,毫不遲疑。

  藏書閣火災一事,很快便查個水落石出了。

  犯事者是右宰相帶來的四人其中之一。可這不是右宰相的意思,而是左宰相的陷害。

  雖然她沒有再多說,可景沖和也不追問,只是應道:「嗯。」

  找他來也是想他了,可韶明也不知還能再跟他說什麼,以前沒喜歡他的時候,她還比較能說些話呢。

  「……哼。」她哼了聲,吐出一口氣,幹脆昂著下巴,姿態傲慢道:「什麼柔情蜜意、打情罵俏,我可是不會的。」她沒學過。

  景沖和見她闆著臉,以爲她處置藏書閣一事後情緒不佳,不料她卻這麼講。他聞言一愣,隨即道:「我也是一樣的。」

  韶明瞅著他。

  「意思是,你以前也沒喜歡過別的姑娘嗎?」她眼眸微眯。

  聽她用「也」一字,景沖和微怔,道:「是。」他的耳朵有些不受控制地紅了。

    韶明心情舒緩些了,她還真不想聽他答否。

    「那這種時候,該做些或說些什麼呢?」她索性直接用問的,希望兩個人討論出一個方案。她也不想總是這麼尷尬不自在。

    有時候,景沖和覺得韶明比她本身的年齡成熟;有時候,卻又十分任性和孩子氣。

    「只要兩個人高興,什麼都不做也行。」他是真的如此認爲。

    聽他這麼說,韶明道:「你跟我在一起,什麼也不做就高興嗎?」

    正直如景沖和,自然誠實道:「高興。」

    這麼幹淨俐落的回答,倒教韶明不知如何回應了,她注視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景沖和,他面容俊雅、氣質斯文,雖然傻但又傻得可愛,雖然弱可又同時強,這個人,是她以後的丈夫,他好聽的嗓音毫不猶豫地喚了她的名字……

    心跳得好急,韶明忍不住站起身,說:「還是不行。要做些什麼。」不分心的話不行。

    景沖和也不知她心裏的想法,只是想了一想,望著四周,道:「那麼,逛逛花園吧。」

  雖然他提出建議了,韶明卻道:「這花園裏的花草樹木全都是假的,沒什麼好逛的。

    右宰相帶來那四人被圈禁在皇宮某處,但有一人趁隙跑了出來,他的目的是要在皇宮內犯大事。因爲他是右宰相帶進來的,所以屆時責任將會全落在右宰相的頭上。

  然而,這人卻是左宰相派去右宰相府內的奸細,一直以門客的身分待在府邸,潛伏多年,取得右宰相的信任,最終的目標就是陷害右宰相,左宰相一直對于自己曾吃虧之事耿耿於懷,記仇至今。

    身爲朝中第一大臣的左宰相,在宮中的消息靈通度不下於右宰相,別人不知道的事情,他會知道,他一直都曉得景沖和此人的存在,只是他並未表現出來,最近聽聞本來應死的寵臣景沖和居然又活著出現,他不能讓自己的地位有所動搖,便想要殺掉景沖和,再將此事嫁禍給右宰相,如此一來,他除掉了兩個政敵,一石二鳥。

    於是那晚,那個奸細找機會動手了。

    他以爲他犯案後可以逃得掉,可惜沒有。

    韶明雖不喜歡右宰相帶人入宮,可她卻不會因此就隨便降罪,一開始捉拿到犯人,她並未急於責怪右宰相,細細審問過後終於真相大白。左宰相雖器量略嫌窄小,可向來表現忠心,或許是年紀大了糊塗,又或許眷戀權力不願失寵,於是做此等蠢事鞏固自己在朝中地位。

  韶明曾經對這位先帝時期的第一大臣有所期許的,卻是如此結果。她仍一貫處置,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至於右宰相,雖然他下跪磕首請領大意不察之罪,可韶明認爲,也許他是真的希望國家穩定,所以冒死諫言立儲君,老臣中或許只有他一心爲國著想,便口頭訓誡一番,上繳半年俸祿,並勉勵他以後繼續爲國效力。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右宰相痛哭流涕,叩頭謝恩。

    這件事前後處理了三天,事情一完畢,韶明便要朱遠傳話,讓景沖和到禦花園裏見她。

    她坐在小亭裏,見到景沖和來了,便命宮女退下去。

    「今上。」他步至亭中喚道,表情柔和。

    三日不見,看看他溫潤如玉的容色,韶明即想起自己那日和他互許終生之事,不禁臉上一紅。

    「找你來,是告訴你,藏書閣一事已經處理了。」她不自在極了,欲瞥開視線,卻又想爲何自己要不看他?便硬著瞅住他。

    「那就當欣賞雕刻吧。」景沖和很有耐心,說道:「我以前就這麼覺得了,這些雕刻的工匠手藝實在是巧奪天工。」各種植物昆蟲,竟可以如此栩栩如生。

    這她倒是沒仔細瞧過。

    「你識得這些花草樹木?」她挑眉。

    「嗯……」他仔細地睇著那些雕刻品,多是玄國境內的常見植物。他指著一處道:「這是山丹,也叫燈傘花,多生於山坡草地。」

    韶明被他引起興趣了。她往左右望瞭望,指看一方道:「那個呢?」

    「這是緩草,又名一線香、盤龍劍。」是個模樣獨特的植物。景沖和回想看,道:「又因花期處于清明前後,所以有清明草之稱。它也可以用作藥用,用於治療病後虛弱等途,既可內服也能外敷治傷。西南異邦的少數民族稱它爲西介拉巴。」他把自己對緩草的瞭解大緻說了。

    韶明望住他。雖然奏章下毒一事,已經教她體會到景沖和博覽群書的博學,可她還是又驚訝了。

    「……那,這個?」

    她站起身,走出小亭,又指看某個圓形的植物。

    景沖和嗯了一聲,說:「這是黑豆樹,邊境少數民族稱它爲訪日蘇。多長於一泥炭沼澤與山地苔原,也是可食的,還算可口……啊,對了,它還能解酒。」

    他徐緩道來,一點也難不了他。韶明忍不住眯起眼睛。

  「景沖和,你到底有什麼是不知道的?」怎麼可能!他一定有不會的吧。

  「這個?」她又隨便指。

  於是,景沖和又答。這樣一往一來,什麼尷尬不自在,漸漸的,全都消失了。

  韶明就是不信考不倒他,兩人便這樣你問我答地,在禦花園中閑適悠遊。雖然他都能一一回答出來,可想考倒他的韶明卻越來越開心愉快。

  正要指著一隻小蟲子問他,景沖和卻忽然握住她的手,阻止道:「別碰,那有毒。」

  他溫熱的手心教韶明呼吸一快,她瞅住他,道:「是假的。」

  「啊。」沉浸在昆蟲知識裏的景沖和這才回神,不覺笑道:「工匠手藝高超,逼真到讓我搞混了。」

  他沒有立即放開韶明的手,韶明也不提醒他了,只是想到那日在大街上,被他拉著跑的事情,當時他也是忘記放開她,如今想起,點點滴滴都是回憶。

  傳聞這座花園,是玄國開國君主爲了取悅一位妃子所造的,處處留有皇帝和心愛之人的濃情蜜意。

  韶明紅看臉,輕輕回握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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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5 17:54:18
第十章

     「……恕微臣耳拙,今上剛才說的什麼?」

  「吾說吾要南巡。」韶明悠悠哉哉地又說了一次。「該處理的國事已告一段落,應該是出宮視察民情的時候了。

    朱遠盡量讓自己不要皺眉,道:「今上,您說的南巡,是要微服的吧?」他會這麼問,是因爲他知道韶明的性子,要勞民傷財的事她不會輕易做的,她也不喜歡麻煩的事,皇帝出巡,要編排的儀衛鹵薄、隨扈侍官,那可不是簡單的。

    「嗯。怎麼?」韶明微微一笑,明知故問。

    皇帝出巡,那不是什麼特別之事,先帝先祖皆有出巡過,玄國疆域廣闊,因此不只南巡,西巡東巡皆是有的,問題是出在微服此事上--第一,于安全上,非常不方便;第二和第三,還是安全的問題!

    「……微臣想,想要體察民情是極好的。太祖先帝皆有出巡過,都是照規矩走的。」朱遠十分婉轉地說。

    韶明豈會不知他的暗示,仍舊微笑道:「先帝在位時沒有微服出巡過,不過當皇子的時候有。」

    朱遠說:「微服出巡並不是好的法子,亦……不值得學習。」他很難婉轉了。

    「那還不容易,別寫在起居注裏,不讓人知道就好了。」韶明慢條斯理地說道。

    寫起居注就是在寫史,哪能如此隨便說不用寫進去,朱遠知韶明是在跟他扯淡,表示她心意已決,是不會更改的。

    他在心裏長歎一口氣。

    「微臣知道了,微臣告退。」他得去安排了。

    「對了。 」韶明喚住他。「把景沖和也帶著去。」她說。

    「……微臣明白。」朱遠應著,走了。

    他認爲這事不能耽擱,決定要走就要快,拖看會給有心人淮備鬧事的機會,所以三天後,朱遠上上下下打點完畢,帶三十名禁衛以及十數名宮僕宮女,一行人行囊簡便,拉五輛馬車,由淩霄城出發。

  第一天路上,平安順利,在入夜時便達朱遠之前叫人探過的店家。

  一到門口,老闆迎出來道:「喲!歡迎歡迎!貴客這邊請。」見到此一行人氣勢非凡,老闆鞠躬哈腰,不敢怠慢。

  韶明步下馬車,見景沖和從另外一輛下來。他左右張望了下,直到看見她才停住,並且露出微笑。

  韶明心裏一暖,想要過去他身旁,可旁邊有這麼多的人,只好作罷。

  朱遠什麼也沒講,僅拿出一枚沉甸甸的元寶塞入老闆袖中,老闆眼睛直發亮,馬上安排了東邊一整排最好的廂房給他們。

    韶明和景沖和一人睡一間,馬車他們也是單獨分別乘的,衆人在各自的房裏用完餐,再換衣梳洗整理,天也黑了,由於白日奔波一天了,韶明房裏一熄燈,宮女和宮僕也撐不住睡了。

    景沖和習慣晚睡,還太早,他拿出包袱裏的書冊,準備翻看,想看韶明說要南巡,自己雖陪著,卻只是坐在另外一輛馬車,今日一整天,沒有說上什麼話……

  忽然有人輕輕敲他的門,他一怔,起身打開了門。

  敲門的人正是韶明,一見她,他喚道:「玲……」

  「噓!」韶明趕忙伸手蓋住他的口唇,將他往後推,自己也踏進房內。

  「不要吵醒別人。」她低聲說,反手關上門。

  景沖和點頭,她就放下手。他望住她,她穿看鵝黃色的裙子,長發簪著,她做姑娘打扮時,總是有種柔美的氣質。

  「有什麼事?」他趕忙收心,問道。

  聞言,韶明睇他一眼,並不回答,僅走至桌邊坐下。不曉得她要做什麼,景沖和只得也跟著坐下。

    油燈的火焰搖曳著,不知是否錯覺,他覺得她臉頰有些泛紅。

    啊!景沖和這才遲緩想到,半夜來男人房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會難爲情是必然的。而自己也太粗心,因見著她很歡喜,還問她來做什麼,她當然是來見自己的。

    他心裏湧起一股溫柔,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在他心中,已認定她是他的妻,所以也不計較小節了。

    韶明給他握著,心跳稍微加快了。

    以前,她老半夜到藏書閣找景沖和,可從沒覺得害躁過,兩情相悅之後,卻變彆扭了。韶明還在陌生著,那種愛著一個人的感覺。

    兩人只是交握著手,沒有說話。可即使是如此,也是好幸福的。

    久久,韶明方啓唇道:「我想問你,你家鄉在哪?」

    景沖和將縣名告訴她,但她搖搖頭,道:「不是,我是問,進入縣內該怎麼走。」

    景沖和一愣。

    「你……是要去我的家嗎?」他訝異。

    韶明瞼一紅,垂下眼眸,說:「我……我和你,要成……成親的話,總是該和你回去看一看。」面對國政時,她總是利落果斷,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會露出這麼生澀的神情,如此難得的欲言又止。

  原來是這樣!景沖和責備自己的魯鈍,竟是沒察覺她這般爲他著想的絲細心思。

  「原來你南巡是這個理由。」

    「才不是。」她一笑,用女皇的口氣說道:「吾是要體察民情的,然後訪你家鄉,兩個都要,因爲吾是貪心的。」

    景沖和也笑了。

    「其實,我本想,有一天,或許是老的時候,你不再做女皇了,我一定要帶你來南方看看的,看看花、看看草、看看那些北方沒有的東西,沒想到是你先我一步。」

    聽他好像在說一輩子的事,韶明心又跳,掩飾著害羞,道:「當然是我先你了,論機靈,你可比不上我。」

    景沖和微笑握著她的手,好久都沒放。 

    翌日,他們啓程。

    要訪景沖和雙親是真,要體察民情可也不假,每到一個省或一個縣,韶明就會把在當地見識到的事情記下,先不驚動當地父母官,若有要立刻處理的,就用快馬送出旨意,找官員負責,若不是那麼立即的,需長遠計議的,韶明也細細寫明,待得回到京城,再找朝官參商,晚上在客店,也騰出時間批閱從淩霄城快馬送過來的奏章。

    而景沖和,發現隨從裏原來有黑臉漢子和高壯漢子二人,知黑臉漢子特別愛聊,便時常跟他們講話,尤其那黑臉漢子果然話特多,一路上嘰嘰喳喳,不停說著上次劫載景沖和之事,景沖和也不覺煩,總是面帶微笑地聆聽。

    就這麼著,平安地朝南方走去。

    約莫到第十七天,朱遠向韶明告知,似乎有強盜跟上他們了,韶明聞言,僅一笑,道:「算他們倒黴。」

    馬車徐徐來到一間小店,韶明和景沖和一行人踏進店內,十幾名壯碩漢子也從馬上跳下,跟著進來,一看有空桌就坐下,將店裏擠得滿滿的。別的客人一見這些大漢腰間掛刀,個個來者不善,都趕緊逃了。

    老闆一臉發青,也只能杵在櫃台裏。
    這些人是從前個縣就盯上韶明他們的,雖然韶明等人穿著尋常,朱遠也小心不露錢財,可他們住上好的房,就一定不會是窮人,也或許強盜幹久了,這些漢子感覺他們非富即貴,可幹票大的。

    景沖和雖然不是很明白,可也感覺到危險了。他站到韶明面前,韶明卻要他一起坐下。

    「茶呢?」韶明淡談地出聲。

    片刻,才有一個小二,哭喪看臉,提著大茶壺,走出來時雙腿不住顫抖。

    「客客客官…茶茶茶……」他邊倒茶,手邊抖,倒得桌上都是。

    韶明見狀,笑道:「我可沒見過你這樣的小二。」手一揮把他趕走。

    小二提著壺,趕緊找個角落躲起來。

    幾名壯漢互看一眼,其中一個爲首的,站起來大聲道:「咱們只要財不要人!留下東西一切好說!」

    韶明根本不理會他們,只是望著景沖和,說:「不管發生什麼,你都坐看別動。」

    景沖和聞言,毫無懼色,道:「好。我不離開你 」

    聽他根本會錯意,韶明好笑,臉卻又紅了。

    那壯漢見韶明當沒聽見,便刷地一聲從腰間抽出彎刀,其餘漢子也跟看紛紛亮家夥,一時間寒光閃爍,店內緊繃的氣氛一觸即發。

    「既然不識好歹,那就怪不得咱們了!兄弟們,放過女人,其他的,搶!」

    頭子沖天一喝,卻發現四周突然冒出許多人,早已將他們全數圍住。這些強盜哪知皇帝禁衛不輕易現身,一路上,一些人散開,保持警戒;另一些人維持距離跟在後頭,扮看巧合的同路人。

    就連景沖和也不知道,他一直以爲韶明帶出宮的就僅有看得到的這些人,大半是不會武功的宮女宮僕,所以他發現有危險的時候,才會是那樣的反應。

    強盜們傻住了。韶明啓唇道:「拿下。」

    她清亮的嗓音並不大聲,可話一出口,禁衛便同時朝強盜展開攻擊。一時間,小店內刀光劍影,武器互擊之聲與叫喊聲不絕於耳。

    韶明從容安坐看,景沖和則是看到幾個宮僕打扮的甚是武功高強,驚訝不已,他自然不曉得那也是禁衛扮的了。

    但見無論是人數或是武術,禁衛這方都是壓倒性地占上風,僅不一會兒,強盜們紛紛落敗,唯有那個頭子揮舞看彎刀兀自頑強抵抗著,可畢竟孤掌難嗚,他猶如困獸,用力向前一劈,刀劍鐺地相交,那刀竟斷了。

  斷掉的刀片瞬間彈飛出去,竟是朝著韶明而去。

  景沖和見狀,想也沒想,伸出手來替韶明擋,就是甯願自斷一臂保護韶明。

    不過那刀片當然是給其他禁衛用劍擋飛了,那一瞬間,景沖和額間布滿冷汗,卻不是因爲自己手臂安好,而是慶幸沒砍到韶明,這一下,韶明又是氣,又是甜,氣他不顧自己,又甜他不顧自己保護她。

    韶明定了定神,轉而向那頭子道:「你爲何當強盜?」

    頭子本就沒想能打贏沒了武器,頹然坐倒在地。

    「殺就殺了,哪還廢話這麼多!」

    韶明向來欣賞有膽色之人,也不生怒,只道:「我看你當強盜要財不要人,還有放過女人這些都算是有救,所以想給你個好差事,有錢也不餓肚子,更可以讓你盡情揮刀,只是拘束點,帶你兄弟一起去,你要不要?」

    那頭子不確定她的意思,可心動了,他們原是采礦人,家鄉鬧饑荒,只得出外求生存,又不知能做什麼,於是就當上強盜了。

    「這……如果有飯吃……又有錢寄回家……」他呆道。

    「好,拿紙筆來。」韶明說道。

    幾個裝成小廝的宮僕趕緊遞上紙筆,迅速磨好墨,她在紙上寫了幾行字,跟著從懷中掏出隨身小璽蓋上,裝入一隻黑色的小筒封住,遞給那頭子。

    「這邊東方十裏外有個軍營,你將這個拿給裏頭的將官看就行了。」

    聽她這麼說,頭子茫茫然地接過。小筒上有著金色的皇室刻印,他沒讀過書,看不懂上頭是什麼,只是覺得眼前這個年輕姑娘甚有威嚴,他竟不敢再多嘴。

    朱遠見事情告一段落,便讓禁衛收擡場面,自己則走到櫃台處,將一張銀票塞給老闆,說:「見諒,給你修店用。」

    於是韶明一行人赫赫揚揚地走了,隻留下目瞪口呆的老闆和小二,見證著這宛如茶樓戲曲中,皇帝微服出巡戲劇性的一段。

夜晚,他們來到縣內有名的摘星樓住下,才吃過飯,朱遠就帶了兩個人來見韶明。

  「主子,這兩人有一事相求。」朱遠垂首說道,喊主子是不要洩漏身分。

  韶明坐在桌前,望著面前兩人,一個黑臉一個高壯,是當初押送景沖和之人。

    「什麼事?」她問。

    黑臉漢子很快一拜,接著挺直身,大聲道:「咱們想保護老師!」

    「老師是誰?」韶明挑眉。

    「老師就是景沖和夫子!」那黑臉漢子講話很急,道:「今……主子,白天在小店裏遇到強盜,我看到老師差點給削去一隻手臂,嚇得屁滾尿流!咱們兩兄弟想當禁衛,原是打算保護主子,可身爲學生,不好好保護老師怎麼行?一日爲師,終生爲父嘛生所以便決定主子和老師一起保護了!」

    原來他們聽景沖和說書講故事教寫字,心裏早已認景沖和爲老師,景沖和從不嫌棄他們粗鄙無禮,一直溫和友善,本來一個字都不識得的他們,如今也能引經據典了,雖然有點不倫不類的。

  黑臉漢子用詞雖粗俗,可字句裏的關心不是假的。韶明感覺有些意外,她不知景沖和是如何收服這些人的。

  「你又怎麼說?」她注視著朱遠,禁衛這個組織,向來是他在管。

  朱遠恭敬道:「主子,奴才認爲,景先生的命和主子的命相系,答應爲上策。」他說的是真心話,雖然禁衛是只保護皇帝的,可若當有其他人會牽動皇帝的命,那當然是只有一起護好之途。

  朱遠是個中年男子,雖然已有妻室,卻不識年輕男女的情情愛愛,是以這麼久才確定韶明和景沖和之間的關系。

    倘若景沖和出事,韶明不想獨活,這該怎麼辦才好?就算不真死,肯定也是影響甚深,那可真是傷腦筋,反正要保護景沖和的還不算是真的禁衛,只是禁衛的一半,他說服自己不算破例,但保護者與被保護人不該相處這點……唉,顧不到了,只能再告訴自己一次,那些只是禁衛的一半,他以後得網羅更多人才就是了。

    聽朱遠道她和景沖和兩命相系,面對別人,她能忍住別害羞,想看事到如今,朱遠看出景沖和對她之重要也無所謂了,有信得過的人能保護景沖和,那更是最好。

    她不能命今禁衛去保護景沖和,然而,卻有禁衛自願保護他。

  一直以來,她擔心景沖和的人身安全,始終無法釋懷,如今卻有這樣的結果,她始料未及,不禁在心裏輕籲一口氣。

  讓那三人退出,她批閱奏本,告一段落後,她起身離開房間,又來到景沖和門前。

  景沖和開門,一見她,眼眸滿是溫柔之色。每次總是她來找他,兩人雖已認定彼此,畢竟還沒拜堂,他怕冒犯到她,所以都只是等待。

  韶明使個眼色,教他離開房間,又指了上面,表示往上走,景沖和便跟在她身後,走上樓梯,來到這座摘星樓的頂層。

  但見這座圓形樓字的頂層竟沒有牆壁,只留屋頂和欄杆,四面八方環狀開闊,視野極佳無比,似手一伸便能觸天。

    景沖和走到欄杆邊,昂首見此情景,不覺道:「莫怪名爲摘星樓了。」真的好像一探手就能捉到天上星星,看到這樣美好的景緻,他低下頭,想跟韶明分享心情,卻見韶明冷看瞼孔。

  「我生氣了,你快點道歉。」韶明說道,水靈靈的雙眸直瞪著他。

  景沖和一愣,忙問:「我做錯什麼了?」

  「白天在小店裏,我讓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坐看別動,你爲什麼不聽話?」韶明當時忍看沒發作,可不表示可以這樣算了。

  原來是此事。自己的確答應她,卻又沒做到,景沖和歉然道:「我不是故意不聽你話的。」實在是當時兇險,身體自己行動了。

  他居然還是放錯重點。韶明依舊闆著臉道:「你明明說了以後不管怎樣會想辦法活著,怎麼又捨身爲我?你想不顧承諾,丟我一人在世上嗎?」

  聽她這麼說,景沖和正經道:「少去一隻手臂不會死的。」

  他們兩人講的明明是同一件事,卻又不是同一件,韶明又好氣又好笑,真不知怎麼跟他說。

  「我若爲護你受傷,你會高興嗎?今日你若爲護我,失了手臂,你以爲我會高興嗎?我當然是生氣的了!」

  至此,景沖和終於才明白她的意思,想一想,她說得很對,若是她爲救自己而受傷,他也是會心痛不已的,他誠懇道:「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可若再來一次,他應該還是一樣會這麼做。

  敏銳如韶明,瞧他眼神堅毅,哪不知他在想什麼,雖然真的生他氣,卻又因爲他這麼做而感到甜蜜,原來喜歡一個人心情會變得這麼複雜。

  她輕輕歎一口氣,看遠方星點閃爍,如斯美景,便不想再和他鬧彆扭了。

    景沖和見她似乎不氣了,信步與她一起欣賞這樓閣景緻,繞了一圈,在樑柱上看到許多題詩,其中不乏著名詩人,他道:「這摘星樓可比黃鶴樓呢。」黃鶴樓享有天下絕景之譽,曾有許多詩人題詩頌贊。

    韶明在其中見到幾個她加開恩科時欽點的人名,幾首詩都作得挺不錯的。

    「你也想題詩嗎?」她笑問。

    景沖和微笑道:「不,我作詩的功力很差呢。」這不是謙讓之詞,他真的是作不出好詩。

    雖然他不會作詩,可吟什麼詩卻也難不了他,韶明很清楚。

    「但你瞭解星宿吧?你給我說說星星吧。」

    「甚好。」景沖和溫雅一笑,牽起她,指看天上繁星,柔聲地爲她解說。

    七天後,他們到達景沖和的家鄉。

    朱遠這才終於知道韶明要拜訪景沖和的雙親,並且是以私人的名義。雖然他也曾猜測過韶明南巡的用意,但一路上,韶明的確是在視察民情,他便信了,結果仍是沒料到還有這一著。

    接下來韶明讓朱遠和其他人離得遠遠的,別來打擾,她不打算拆穿身分,朱遠只能派禁衛隱身隨扈。

    兩人在閑野稻田間的小道走著。南行一路上,許多事物都是沒有見過的,就連稻田,韶明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什麼稻作,幾時收成,景沖和一一對她說明著,慢慢地往他的家而去。

    由媒灼之言訂親,洞房當晚夫妻兩人才第一次見面的不是沒有,可玄國並不那麼保守,由女子主動的紅紗日即是一例,所以直接帶姑娘回去見父母的親事也不少見。

    快到景沖和家門前,韶明抿抿唇,她多多少少還是會緊張的。

    她知道自己不會討好人,身爲皇族,生長在皇宮之內,她脾氣也不是很好。

    「若你家人不喜歡我,我就把你劫走。」她眨眼笑道,卻不是說假。

    景沖和只是道:「他們必然會喜歡你的。」

    「爲什麼?」

    景沖和轉頭看著她,微微一笑,道:「因爲我喜歡你。」

    韶明望住他,也跟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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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5 17:55:01
第十一章

    皇帝成親是國家大事!

    婚禮之隆重繁複自是也令人歎爲觀止,可玄國有史以來都是皇帝迎娶皇後,女皇下嫁皇夫卻是前所未有,曠古未聞。

    正因爲沒有先例,所以當司禮呈上皇室婚禮那厚厚一卷冗長至極的章程時,韶明朱筆一揮,婚典次序減成兩個,婚日剩下兩天,六禮只在形式上做樣子,其實剩三禮,就這麼一直刪刪刪,刪掉了一大堆麻煩累贅的規矩,將整個婚禮縮減到最簡單。

    原本接旨得知女皇要嫁人,司禮驚訝得合不攏嘴,徹夜不眠將玄國禮冊翻個朝天,絞盡腦汁更改婚禮章程,不過這嘔心瀝血之作卻全都化爲一縷輕煙,一下子就消失了。

    由於沒有前例可循,就沒有一定的規範,女皇嫁夫不適用皇帝娶後,亦不能用尋常男婚女嫁之禮,司禮也無法建議再多,至少韶明留下所有關于祭祀的步驟,司禮只能接受,還想看若再有第二位女皇,肯定要訂下一個嚴謹的禮制了。

    即使如此,這個婚禮還是十分隆重盛大的。

    百官在淩霄城內觀禮祝賀,雖然一直很想見識「皇夫」究竟是何許人也,可惜距離太遠,實在瞧不出什麼端倪,不過女皇一婚嫁,表示玄國可能將會有儲君了,一些私下擔心的臣子,倒是真的歡喜,尤其是右宰相,又流下老淚了。

    皇宮內一片喜氣,皇宮外當然也是普天同慶。

    小老百姓無法進宮得見女皇和她的丈夫,所以便又開始穿鑿附會地猜測和談論,有人傳說那男子一定也是十分醜怪,又或者那男子必定是貪圖什麼,又或者那男子能人所不能……諸如此類,不過大家多半都是把酒言歡,醉了講些渾話,畢竟是一場大喜事嘛。

    這般熱熱鬧鬧,從白日到黑夜,不醉不歸。

    寢宮中,掛上了紅紗燈,宮女都退下了,只留一對新人。

    案頭上的龍鳳紅燭搖曳燃燒著,身著新郎服的景沖和緩走到床榻邊,頭上蓋著紅布的韶明正坐在那裏。

    景沖和掀開她的紅頭蓋,韶明一擡眸,巧笑倩兮。

    「累了嗎?」她問,從早上到晚上,一連串的祭拜,繁複的宮禮,以及面對百官的祝賀,一整日下來,真是要累煞人了。

    除了她本身不喜歡太麻煩,她想景沖和不適應這些,所以才刪掉許多章程。

    「累倒是不累。」景沖和微微一笑,即使典禮上被許多官員側目,他也沒有生氣。「只是長了見識。」原來皇室的婚禮是這樣的。

    韶明看著他,道:「你若想反悔,還是有機會的,就算你現在逃跑,我也不會派人追你。」

    「玲瓏。」景沖和喚著她的名字,在她身邊坐下來。「我不會反悔,也不會後悔的。」他凝視著她。

    他知道她還存有疑慮,害怕他從此之後因她遭禍,始終沒辦法完全安心。

    韶明心裏感動,回視著他。他本就面如冠玉,如今修飾打扮一番,更是好看得不得了,不過,她還是喜歡他一身布衣的模樣。

    「……沒有將你家中高堂請來,我委實過意不去,我一定會再次親自上門去見你爹娘的。」她是國君,無法嫁去他的家鄉,將丈夫的父母請來太讓他們舟車勞頓了,亦不合禮教。這是她跟景沖和說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讓他的家人進到這座冰冷的皇宮,她已經把景沖和扯進來了,不能再有其他人,她不會張揚景沖和家人的事,全是爲了維護他們。

    前些日子南巡去他家,他家人都是好人,心思單純質樸,景沖和一說兩人已互訂終身,他們便十分喜悅,讓她好生高興,不過她身爲女皇一事,總是要說的,最後她想了個方法,讓景沖和修一封家書回家鄉告知此事,她也跟看寫一封書信給他家中雙親,內容有幾百餘字,表達自己的歉意和誠意。

    若有機會,她一定會和景沖和再一起回去的。

    景沖和知她做事都有她的道理,他也許懂,也許不懂,她那精細的心思,總是爲她所關心之人,比他想得更多,而他相信他的妻子。

    聽她似乎相當介意,他笑道:「放心,我父母得知成親的事,十分歡喜,雖然知道r是女皇,他們的確嚇了一跳,不過我妹妹說,家中接到聖旨,放了好長一串炮,爹娘直說蓬孽生輝,讀完還裱在牆上了。」

    那並不是聖旨,只是一封信啊,韶明好笑,隨即又想到自己的信就這樣大刺刺地給看光了,幸好她沒在場,不然好生尷尬。

    和女皇成親是多麼教人吃驚之事,可他家人卻是這樣的反應。韶明說道:「你的家人倒是和你一樣。」有種天真的傻氣呢。

    沖和問:「什麼一樣?」

    「那個一樣囉。」韶明不明講,只是笑著,和心愛的男子結成連理,她當然心情好。

    景沖和望著她的笑,身爲新嫁娘的她,非常細緻地裝扮過了,看來綽約多姿。她柳眉明眸,朱唇粉頰,還帶著一份難見的羞俏,在燭火下,明豔不可方物。

    「你真好看。」他說,出自內心。

    韶明聽他這麼講,先是一怔,接著眯起眼睛道:「你是說這些飾品好看吧。」她指著頭上那些花樣顔色豐富的簪子和寶石。

    「不是,我是說你好看。」景沖和道。

    韶明臉一紅,真的很不習慣。

  「……你別說好聽話了。我生得什麼樣子,我自己知道。」她頂多只能稱樣貌清秀罷了,既不國色天香,也不閉月羞花。

  景沖和認真道:「你是最好看的。」在他心中,他的妻子是最好看的,就算有絕世美女,他也不會睬一眼。

  韶明心裏高興,卻又不知如何回應,她只會爲難人。

  「娶了我,你便不可以有其他妾室。以後你看膩我,也不能看別人了。」

  聞言,景沖和想一想,說:「人的心只有一顆。」

    「那又怎麼?」韶明不解他爲何忽然提這個。

    「所以只能給一個人也是理所當然的了。」男女感情這方面,他拙,所以他也從未想要娶妾。有了妻子,他就真誠待她到永遠。

    他用著很正經的表情回答她。那些話聽來猶如甜言蜜語一般,而他沒有半分不好意思。韶明想笑,卻又心動不已。

    「沒想到你原來這麼會討好姑娘。」

    他明明很真心,可她卻似乎以爲他輕浮了。景沖和只能繼續真誠道:「我只想討好我的妻子。」

    韶明忍不住咯咯一笑,伸手按住他的口。

    「好了,你別說了。」他不臉紅,她都要害羞了。

    景沖和給她捂住了嘴,有些一頭霧水,但見她笑得開心,心裏便也愉快。

    「我……」他講話,忘記自己的嘴是給捂住的。

    感覺他溫熱的嘴唇觸及自己柔軟的手心,韶明收回手,慎瞅著他。

    一時間,兩人意識到這是洞房花燭夜,坐在床榻上,皆無語沒有動作。

    片刻之後,景沖和輕握住她的手,她沒有掙脫,於是他便又握得更緊一點。他凝視著她,他的妻子,回想看初初認識的時候,以及至今所經曆過的那些,他的心中湧起一片柔情。

    他微側首,吻上她豔紅的唇。

    韶明沒有躲,沒有閃,也沒有再說他放肆。只是閉上眼睛,接受他的吻。

    他很溫柔,輕吮著她的唇瓣,緩慢將她放倒在床上。

    跟著,他結束這一吻,擡起雙眸,她也已張開眼睛,滿瞼通紅地注視看他,他想自己應該也是面紅耳赤的。

    韶明晶瑩的雙眸凝睇看他。

    「我……此生只會有你一人。因爲我的心也只有一顆。」

    景沖和情動不已。

    「……知道我們要做什麼嗎?」他溫聲問道,雖然他沒經過,可有這個知識,但他不曉得韶明知不知道,那是裸身赤體又極度親密之事,他不想嚇到她。

    婚禮著衣前。蘇嬤嬤給她看過春宮圖了,她大緻上明白。那些羞人的圖畫,韶明不想講,只是反問:「你知道我身上這個結有個名字嗎?」她指著自己腰部一個用好幾條衣帶綁成的結。

    「什麼?」景沖和看著那巧妙的結。

    「這叫夫妻結。」玄國的女孩兒,每個都要學這個結,是洞房花燭夜用的,韶明將那結往兩邊一拉,她身上的禮服頓時左右脫開,一下子露出抹胸和小衣,以及大片雪白的肌膚。她道:「解開這個結,就當夫妻了。」

    她身上的服裝是特製的,因爲她是前所未有的女皇,既不能穿皇帝納後的禮服,也不能穿尋常姑娘的嫁衣,於是特別縫制了一套揉合皇帝和出嫁姑娘兩方特色的衣裝。

    而夫妻結,是玄國男女成親的習俗,男人只有在初次的新婚才知道這個大禮;女孩兒在洞房花燭夜,向丈夫展現赤裸裸的自己,從此夫妻間毫無保留。

    韶明心跳得急,雙頰羞紅,雖然十分難爲情,可是她還是做了。

    她美麗嬌羞的姿態教景沖和全身發熱,他只能注視著她,再也移不開視線。

    低下身,他將她擁入懷中。

    大喜之日過後,韶明僅休息一天,便又開始上朝。

    韶明如此以身作則,衆臣們也都很快收心,不敢鬆懈,處理國政和議事。除了她換穿常服時會挽起發做少婦打扮之外,一切都沒什麼不同。

    日子匆匆過去,秋天來了。

    有些官員對景沖和非常好奇,他們想看若能討好皇夫,於自己仕途肯定有大大幫助,又想若自己不行動,別人先行動了那可不妙,所以有些朝臣按捺不住,日夜想著主意,旁敲側擊,卻總探不到什麼消息。

    有個賈大人也是這般想的,可朝中同事一聞景沖和之名,卻是紛紛搖頭說沒見過,好不容易才從宮僕身上打聽到點消息,聽說這位元皇夫是個文人,賈大人便想,送金銀財寶太露骨,那麼,就投他所好,送價值連城的古董吧。

    貢品準備好,接下來就是請人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尋門路,希望能請到景沖和,可又問了一堆人,竟是沒有誰知道該如何跟景沖和接觸。好不容易買通之前那個宮僕,知景沖和經常出現在皇宮西北緣,所以他日日朝會後等在那附近。幾天後,他望著樑柱發呆,才忽然想到自己根本不曉得對方長什麼樣啊!

    他忍不住抱頭跳腳,忽聽有人道:「這位大人,身體不舒服嗎?」

    賈大人一擡首,望見說話的是一名布衣書生,氣質溫文儒雅,身後跟看兩個漢子。

    「不……」這書生每日經此,頭一回和他說話,他一時反應不過來,只道:「沒事、沒事。」

    「沒事就好。」書生點點頭,對他和善一笑,越過他走了。

    那兩個漢子經過時,眼神滿是濃厚的殺氣,嚇了他一跳。當日賈大人回府後,左思右想,覺得那個書生應該就是皇夫景沖和,可皇夫穿得這麼寒酸嗎?他又不確定了,於是他決定隔日再探。

    翌日,賈大人上完朝,又在相同地方等待,果然見那書生走來。

    他出聲喚住對方:「請留步。」

    他先報上自己官職名號,隨即問道:「敢請問尊駕是景沖和先生嗎?」據他所知,景沖和沒有任何官職,沒有封號和爵位,只打聽到他在皇宮內教書,教誰卻又是不曉得。

    「是啊。」景沖和微笑。

    太好了!賈大人心下大喜,一拜道:「下官得見,甚是萬幸!自今上大婚至今,未有問候,請景先生多見諒,下官想,擇日不如撞日,請景先生到府上作客如何?下官必定好好款待。」

  景沖和尚未回答,身後兩個漢子之一即嚷道:「不行不行!老師要上課了,沒辦法去!」

  賈大人看那說話的是個黑瞼漢子,月要間掛看黑底藍邊的武官牌,品秩竟比他還高。

  只見景沖和作揖,相當和氣有禮道:「這位大人,多謝你的邀請,可不好意思,今日的確是無法前往,要不下回再說吧。

  「是啊!」黑臉漢子應和一聲,輕輕推看景沖和走了,僅留下賈大人呆立當地。

  可賈大人沒有放棄,又過一日,他攔住景沖和,仍是邀請,黑臉漢子雖然又嚷嚷拒絕,不過景沖和卻稍微沉思,道:「大人,在下現在要去講課,所以無法前往,若你能等講課結束,那麼在下就打擾了。」

  賈大人開心,立即大聲道:「我等門立時奔回家準備去了。

  那黑臉漢子喊道:「老師!」

  就連很少出聲的高壯漢子也終於開口:「不可!」

  景沖和一笑,道:「這位大人連續數日在此等我,這個誠意,我不能當作沒看見,我看他不像是壞人,你們別擔心。

  壞人怎麼會寫在瞼上?兩個漢子你瞧我我瞧你,終究還是沒把這句話講出來。

    稍晚,景沖和說要出宮,禁衛所裏大家已聽黑臉漢子講過此事,好幾個人就也一起說要去,景沖和哪會不允?只是他先告訴衆人,到人家府上不可太過吵鬧,衆人應了,這才一起出宮。

  「這是……」賈大人站在朱雀門前,本只等待景沖和一人,豈知卻來了一大票人!準備的轎子雖然大,也塞不下這許多人啊!他傻眼。

  只聽景沖和發善道:「我的學生不放心我,說要跟我一道,甚歉 。」他又說:「是否麻煩到賈大人?那麼我們還是別去好了。」

  不放心?有什麼好不放心的?賈大人的確不算是壞人,他一時沒想到身爲女皇丈夫,人身安危有多麼重要,只急著好不容易請到的一尊神,可別飛走了。

  「不不,當然可以!人多更好!」

    見賈大人如此對待自己學生,景沖和心裏很是高興,賈大人府並不很遠,走過幾條胡同便到了,一行人給賈大人請到廳中。有景沖和在,每個都是乖乖坐著。

    賈大人趕緊先到後頭吩咐廚房,換個大桌,多煮幾鍋菜,隨後才又出來,請家裏下人奉上茶。

    等廚子弄好前,賈大人想先將準備好的古董送給景沖和,可現下這麼多人,要該怎開口呢?

    「景先生……下官有一事想說,可否請你到內室?」

    此言一出,那黑臉漢子立刻喝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賈大人給他嚇一大跳。

    「我、我……我沒想做什麼!」

    「別。」景沖和示意黑臉漢子別激動。這幾個學生老是爲了他對別人無禮,擔心他過頭。可他知大家都是好意,便也不會責備。他轉而對賈大人道「我隨你去便是。」

    賈大人抹一把額頭,伸手做個「請」意,便領頭往內室走去。景沖和跟在他身後,然景沖和後頭,又跟著一串人。

    賈大人直冒汗,真不知怎麼會變成這樣。所幸進到內室,一群人要擠進來,景沖和制止了他們。因爲走廊和內室僅隔一幅布簾,大家也就聽話地在外邊等著。

    不知外面那些人什麼時候會來攬局,賈大人趕緊把要討好景沖和的古董全草出來排在桌上,道:「景先生,請來看看這些。」他一一攤開那些珍貴字畫。

    景沖和依言上前,見第一幅畫,便「嗯」了一聲。

    賈大人看他盯看畫,甚是認真,不禁心喜,覺得自己果然投其所好!這些是稀有的墨寶,是他祖父和他父親,以及他自己,共三代的收藏。想當初爲了買下這些,花去多少銀子,皆是上上之作,識貨者定當心動!雖然前頭亂糟糟的,總算也是達成目的。

    他等看提出送給景沖和的時機,豈料,片刻後景沖和擡起眼眸,對他道:「大人,這幅溪山圖是贗品。

    賈大人一呆,萬萬沒有想到景沖和賞完圖是對他說這個!

    「這這這、這怎麼可能?」他涼訝得連話都說不好。

    「大人請看這個落款,雖然仿得很像,可不是真的。此圖筆法,也差真跡那麼一點。」

  賈大人彎身猛看,可他若看得出,就不會是當真品了。

  「你你你……你怎麼知道?」他只能這麼問。

  景沖和道:「在下不才,曾於某處讀過此作者著作的文圖集,當時即見過落款。」某處就是藏書閣,一想起那些被燒掉的珍籍他就惋惜不已。

  「……還有,這本名家書法字帖也是假的,此篆書中的『暮春之初』的初字少了一筆,而『仰觀字宙之大』的大字多了一點。」他又指看某物說道。

    賈大人聞言,趕緊把瞼湊過去瞧。彎彎曲曲的篆書字體,他看不出也看不懂,只得急急道:「你你、你都幫我看看,還有哪個是假的?」

    景沖和見他張皇失措,頓起同情之感,便好心幫他鑒別,最後又挑出三幅假物。賈大人頹然坐倒在一旁,景沖和想安慰他,忽然想到什麼,歉然道「大人,在下有事,要先回宮去了。」

    賈大人哪還有心情回應他,木頭似地發傻。景沖和瞧瞧天色,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謝謝大人的茶。」他拱手作揖,便即離開了。

    跟看學生一道回到淩霄城,他快步往藏書閣的方向走去。被燒掉的藏書閣,舊址早已經整理幹淨,新建了一棟木造屋舍,甚是雅緻。遠遠地看到屋裏已有燈光,外面還站看宮女與侍衛,景沖和更是腳下不停。

    進到屋內,他望見韶明坐在裏面,臉上自然露出笑容。

    「讓你等了。」他不好意思地說道。

    但見廳裏擺著一圓桌,桌上有膳食。自成親後,韶明天天和他一起用晚膳,即使國事繁忙,有時只能吃一下就走,她也一定會來一趟。至於韶明會選在這個地方,大概也是因爲兩人以前常在此相會,對他們倆別有一番意義。

    待他坐下,韶明開口問:「你又出宮了?」

    「是啊。」景沖和不會隱瞞她任何事。

    韶明續問:「這次又是去哪個大人府上?」

    「是賈大人的府上。」景沖和微笑回道。

    「喔……」韶明聞言,忽然笑意盈盈。

    「怎麼了?」景沖和不解她爲何笑。最近幾次,她聽到他去哪個大人府上拜訪,總是笑得特別開心。

    「我是想,你有沒有給人家添麻煩。」韶明眼眸閃著狡黔的光芒。

    景沖和沒看出來,只是道:「他找我幫他看些古董字畫,結果我發現有幾樣贗品。」說添麻煩好像也是。他回想離開時賈大人那個模樣,就不知那些贗品是花多少銀子買來的?或許還是不要告訴對方比較好。

  韶明笑盈盈的。

  「我想起你上次去以大人那裏。」

  以大人?景沖和回想。他的確是去過。

  「以大人怎麼了?」

  韶明道:「你說他府裏十幾個女兒。」

  景沖和見她笑得眼眸微彎,很是動人。

  「嗯,那天和我帶去的學生們都站在廳裏,滿滿都是人。」他不記得她們長什麼樣,也沒費心去看。

  韶明又說:「還有再之前的秉大人。」

    「嗯,他本來要給我一個箱子,只是我回絕了。」現在想起來還是有點莫名。那箱子裏裝些什麼,他不想知道。別說無功不受祿,他們根本是第一次見面,怎可收人家東西。「身爲你的丈夫,我是不可以收受朝臣贈與之物的。」這一點,他非常清楚。

    秉大人是遭他當面拒絕,以大人和賈大人則是被他不知不覺拒絕,正因爲每個人都在他身上吃了癟,所以誰也不敢嚷嚷,免得丟臉;就算別人問及,也只能扯謊說沒見過景沖和,不知怎麼和他接觸。他們都以爲自己是第一個想到要去巴結景沖和的人,可其實都不是。而當他們知道景沖和什麼事都會告訴她之後,更是每個人心驚膽戰。韶明每日上朝,見到那些朝臣一臉憋樣,就忍不住好笑。

    聽他說完,韶明咯咯嬌笑。景沖和先是訝異看看她,隨即眼神轉柔,伸過手輕輕撫摸她柔嫩的臉頰。

    韶明凝視著他,道:「你不問我笑什麼?」

    「你開心就好。」他喜歡她開心。

    韶明嫣然一笑。

    「我笑你,既然知道不收秉大人的東西,怎麼就沒察覺以大人和賈大人的用意呢?」他們一個用女色,一個用古董,皆是準備討好景沖和。他總是如此,好像傻,卻也不是那麼傻。

    景沖和一愣,問:「什麼用意?」

  雖然已成親月餘,可他卻仍是當自己是個布衣書生,一點也不以貴人自居,是以沒有察覺他人對他的奉承與討好。

  她沒回答他,僅舉起答,悠然道:「不重要,用膳吧。」

  景沖和雖然沒得到答案,可也不覺得那重要。他的妻子才是最重要的。

  「好。」他點頭微笑。

  用完膳,韶明回禦書房繼續批閱奏本,景沖和則留在屋裏。

  這木屋雖沒宮殿那般大,可其實也不小,屋內有廳有書房,還有一座黑石爐,燒暖整個屋子。他平常都待在這兒,晚上也睡在最裏面的房間。

  他進到書房,在案桌上磨墨鋪紙,靜靜地開始書寫。禁衛所裏的人越來越多,年齡不一,程度不同,他想寫些教材,好好地教導他們。

  他是喜歡當老師的。

    景沖和不參政,現在不,以後也不,不參政就不會給人抓到把柄,大大減低別人打擊韶明和他的可能;即使有人找上他,要他傳達意見,他也會斷然拒絕,絕不會對韶明提及半句關於國政的建議。他雖然是皇夫,卻絕對不幹政,這是他們夫妻倆共同的決定。

    一提起筆,景沖和很快地入神專心了。這一寫,幾個時辰過去,待他停下,已經過子時了。

    自成親後,有時韶明和他會睡在寢宮,有時會睡在此,最近幾乎是都在此。不過,她若辦事晚了,便不會來找他了。不知韶明要不要來,景沖和邊躺在床榻上邊等,朦朦朧朧地睡著了。

    半夜,他忽然醒來,感覺到自己懷中多了一個人。不曉得她什麼時候來的,他已經很熟悉妻子的體溫了,於是微微一笑,伸手撫摸她柔細的發絲,然後往下輕輕將手放在她纖細的肩膀上。

    他本來是想要摟看她繼續睡的,豈料觸到她細緻的肌膚,他心突地一跳,一下子清醒了。

    她沒有穿衣服?他不禁往她脖子摸去,摸到系帶。她是有穿的,卻只是輕薄的貼身衣物而已。

    她柔軟的雙乳緊貼看他,他想稍微移開,她的腿卻貼了過來,內側摩擦看他的身體。一旦意識到,他就想起那些一起共度的夜晚。她美好的胭體,身軀交纏,喘息,以及激情……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景沖和滿瞼通紅,全身僵硬不敢再動。他知她相當忙碌,她若入睡,就不想吵醒她。

    他望看床頂,想想剛才寫的教材,以及明天上課要說些什麼。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白天還有多久?想看想著,卻忽然聽懷中的人兒「og味」一聲,笑了出來。

  景沖和一愣,隨即歎息道:「原來你沒睡。」最近夫妻私下相處,她越來越愛捉弄他了。

  韶明擡起臉來,一頭長發披在雪白的肩膀上,晶亮的眼眸微微閃爍,慵懶的模樣真真是嫵媚至極。

  「我睡了。」她笑道。

  景沖和也不和她爭辯,只輕輕拍看她背,道:「好好休息,我哄你睡。」

  韶明當然知道他是心疼她國事繁忙,但他如此溫柔,她的一顆心還是要給他融化了,她將臉頰貼在他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

  未久,她緩緩地啓唇:「我說過,我是貪心的。你和國家,是我最重要的,我不分先後,也無法分,我都要擁有。」她是女皇,國家社稷當然是要放在第一,可她不認爲第一只能有一個。在她心中,兩者就是相等,誰都不能放在後面,她會用自己的能力,擁有兩個第一。

    她本不善表達自己的心意,和景沖和成親之後,卻開始有看一點點的轉變了。她愛她的丈夫,所以要把自己的心情告訴他。她還不是那麼會,可她會漸漸懂得的。

    景沖和這是第一次聽到身爲國君的妻子對他說,之於她,他和國家同等的重要。他內心一熱。

    「……你也是我最重要的。」

    韶明嫣然一笑。接著,她伸手到頸後,拉開系帶,說:「我不要你在我面前忍耐。」任何事都不要。都作夫妻了,這樣有什麼意思。

    見她的貼身小衣逐漸往下滑去,景沖和眸色變深。

    「我不想累著你。」

    「我又沒說我累,累了會告訴你。」她在他的頰上親上一親。

    他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心愛的妻子對他這麼做,他會動情,也會動欲。所以,他吻住她的嘴唇。

    韶明用舌尖輕勾住他的舌,聽他低喘,呼吸變得粗重。她喜歡看他爲她失控。

    他溫和斯文,博學有禮,可是當他摟著她的時候,卻能見到他其他的模樣,別人絕對不會知道的模樣。

    緩慢張開眼睛,他正望著她,在她紅唇邊淺淺地喘息著。雖然她剛才大膽地誘惑丈夫,可現在卻又雙頰羞紅。

    即使已不是初經人事,她還是會害羞,她想她一輩子都是會害羞的。她羞怯的樣子總教景沖和無法移開目光,就像是要他別再直盯著看,她一雙光裸的玉臂勾住他的頸項,獻上自己的嘴唇。

  作爲人婦之後,她才明白爲什麼夫妻才能做這種事情。兩人毫無一絲保留,身體親密相系,所以是夫妻。

  她的丈夫愛她,所以會有情欲,想要和她交歡。她又何嘗不是?

  她也愛著他!韶明在他懷中,緊緊攀著他的背。

  盡情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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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5 17:55:23
尾聲

     「這個不可行!」

   「此話怎說?沒試過又怎麼知道?」

    「不用試就知道了!丁大人,你認爲呢?」

    「我認爲還是有一試的道理。」

    「不對,我也覺得不行--」

    韶明坐在禦書房桌案後,睇著各臣針鋒相對,現在朝中,一半新臣,一半老臣,而新臣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她提拔的。

    她欣賞有膽色之人,所以挑的也都是這樣子的人,他們大著膽子提出各種國政建議,大著膽子相互爭辯討論,雖然她的確是喜歡膽大之人,敢直言的朝臣對國家也有一定幫助,不過,那並不代表這些人就不會惹她厭煩。

    見他們吵鬧不休,她眯起眼睛。

    忽然,她手一撐桌,用力地站起身來。

    各臣見狀,同時住口,全部轉頭看著她。

    她一笑。

    「吾想到有一要緊事得辦,衆卿於此候吾片刻。」她走離桌案,在步出門口前,道:「各位繼續,務必要討論出一個結果,吾等著。」

    說罷,她離開禦書房,直奔景沖和所在之地。

  景沖和正坐在書房裏寫算術,忽聽大門砰地一聲被打開,他起身察看,尚未走到書房門口,就見韶明闖進來。

  他未開口詢問來意,她就拉住他的手,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景沖和馬上瞭解,肯定是有什麼事教她煩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拍撫她的背。

  漸漸的,韶明靜下心了,以前,她只能獨撐,可現在,她有依靠和放心休息的地方了。

  深吸口氣,她擡起瞼,笑問:「晚膳想吃什麼?我命廚子做。」

  景沖和溫聲道:「都好。」

  「嗯,等我。」韶明道,她要回去瞧他們討論出個結果沒。

  她轉過身要走,景沖和將她拉回,在她發上輕吻了一下,然後才放開她。

  「去吧。」他說。

  韶明一笑,翩翩地走出去了。

  景沖和則回到桌前,繼續寫他的算學。

  窗外白雪紛飛,這是他們成親後的第一個冬季,他們也是在這個季節相識的.

  玄史上記載,韶明朝共三十年,大玄盛世更盛。

  於她在位期間,皇夫景沖和從未幹政,在皇宮內教出三百餘名學生,有的在之後的曆史上成爲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也寫下幾本知名著作,尤以研究國內外算學之書最爲人稱道。

    而景沖和曾有兩次遭遇暗殺,均因他身旁學生太多而皆化險爲夷。

  韶明並無太祖先帝有難孕之事,共生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像父,好讀書,不從政,最後成爲名師,並著有數本詩集。

  韶明最後將皇位傳給長子,次子亦爲國家棟梁,兄弟齊心治理之下,玄國歌舞昇平。

  韶明退位後,有人說她和丈夫在淩霄城內白頭終老,也有傳說她偕夫回到丈夫南方家鄉。

  韶明于曆史上留下一頁輝煌,卻沒留下清楚的畫像,所以無法證明初即位時,那些傳唱的歌謠是真是假,然那些歌謠也在多年後失傳,取而代之的是家中小兒人人聽過的:「女皇夫婦,十分相一親一相一愛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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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5 17:56:25
女皇夫婦秘史•其一

     睇著腳下被嚴密封住的一塊地,景沖和忽然發起怔來。

  稍晚,韶明來了,夫妻兩人閑談之際,他想起來,便說道:「今日我看見那個已封的秘道入口,寢宮那頭的也封住了嗎?」

  聞言,韶明道:「當然。」藏書閣燒毀,在原地之上蓋屋,秘道也就此封了。

  而這是已經暴露的通道,不再能使用,所以封了。「怎麼?」她問。爲何忽然提起這件事?

  「沒有,只是剛好看到,想起了。」景沖和看著她,道:「我很感謝造宮的巧匠,亦感謝那條秘道。」

  他說此話時,一直注視看她,韶明懂他的意思,因爲有那條秘道,所以他才能坐在這裏,和她在一起。

    「你提起了正好,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韶明和他離開屋舍,她先是摒退身旁的宮女和一般侍衛,然後邊走邊道:「淩霄城裏,另外還有八條秘道,這些秘道的用途,是在保護皇帝,若皇宮內發生什麼事,即可從秘道避險。」

    「原來如此。」景沖和點頭。

  兩人走著,最後來到一座名爲「甯心宮」的地方。

  這原是她母後的寢宮。韶明推門進入,景沖和發現這座宮殿並沒有人使用或居住的跡象,不過四處都維持得相當幹淨整齊,顯是有固定打掃過。

    韶明將門關上,步至廳中圓桌,草起桌上油燈點燃。只見她伸手在桌下一按一拍,轟地一聲,圓桌竟是自動挪開了,其下的地闆露出一個黑暗的入口,有一條向下的階梯。

    景沖和已經是第二次見識這巧妙的機關,可心裏還是油然升起一股佩服與尊敬之意。就算他讀過建宮或造機關的書,也未曾見過造得如此精巧的,何況這是一百多年前所建的,直至今日,仍能運作如常,可見得那位巧匠的厲害高明。

  韶明舉燈走了下去。那階梯並不寬,只能容一個人,景沖和便跟在她後面。

    這條秘道裏面,和藏書閣那條沒有什麼不同,就是一條石磚堆砌的通道,十分牢固,通道沒有階梯那麼窄,足夠兩人並肩,景沖和正想問妻子另一端會通到哪裏,轉頭卻望見韶明雙眸凝視著他。
    「這八條秘道,是只有皇帝才能知道位置的。」這是自古傳下來的規矩。「不過,你是我的丈……丈夫,所以我要把這八條秘道都跟你說。」她還不習慣丈夫一詞,說起時,臉上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嬌態。

  景沖和並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發現她雙頰酡紅,在燈火下甚是柔媚。他不禁握住她的手。

  「不是只有皇帝才能知道?」爲什麼要特別告訴他?韶明一臉認真,道:「如果皇宮出事了,我不在你身旁,而保護你的人也保護不了你了,你記著,躲進這些秘道之中,避開危險,不用管我。」她不曉得父皇有沒有告訴過母後,有一條逃命的秘道就在她寢宮的桌下,但是,她要對自己的丈夫說。

    景沖和訝異地看著她,原來她是因爲這樣才告訴他的。

    「我必然會先去找你」不會先逃。

    「不行門韶明氣惱道:「你不聽我的話,我會生氣的!」

    景沖和知道她總是十分擔心他的安危,可是他並不能夠瞭解,她會這樣,是因爲她自出生就在這座冰冷皇宮內,看著似乎誰也不愛的父親,那般防備身旁所有的人,所帶給她那無止盡的不安全感。

    她的父親影響她許多,所以她本來也不想愛人。而現在的她,無法失去所愛之人,她一定承受不了的。

    見她眼神真誠,景沖和心中感動。

    「那麼,等我找到你,便對我生氣吧。」

    「我絕對不會有事的!你不懂嗎?」就說不用管她了!她有禁衛保護啊。

    「嗯。可是,若真的發生什麼,我第一個就會想要見你,不會記得這些秘道的。」景沖和說。

    他的意思,韶明清楚明白。因爲,若換作她,一旦發生什麼事,她也是只想要先找到他,無法去想其他事。

    「……你說了要伴我一生的,若你毀約,我一定……一定責罰你。」她咬看嘴唇說道。

    聽她竟說得如此沒氣勢,景沖和一笑。她總是只往壞處想,這令他疼惜。通道內僅他二人,他伸出手,將她擁進懷中。

    韶明將臉頰貼在他寬闊的胸膛,心跳聲漸漸安撫了她。

    好像一輩子都在這個不見天日的秘道裏也好,只要兩個人一起,就無比幸福了。

    她愛極這個男人,卻不會表達。雖然她已漸漸學會傾訴,卻總是覺得,她所說出來的言語,還不及她心意的三成,不知要怎麼樣才能完整地表示,她很是懊惱。

    雙手輕輕摟住他的腰,她輕輕吸一口氣,擡起瞼,卻見到他漆黑的雙眸正望著她。

    她心一跳,知道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韶明不覺閉上雙眼,他的唇隨即吻上了她。

    剛成親的時候,她只會被動地任他親吻,可現在,她懂得輕張開口,和丈夫唇舌交纏。她總是感覺很羞,卻又非常甜蜜。

    一吻過後,景沖和垂眸看看她,柔聲道:「回去吧。」

    「嗯。」

    她瞼色潮紅,輕輕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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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5 17:57:21
女皇夫婦秘史•其二

    睇見異邦在她大婚時送來的祝賀禮品清單中,有一項是水果酒,韶明産生好奇之心。

    玄國也釀酒,卻是用麥釀的,她想要知道這水果酒是什麼滋味,若好喝,說不定能學來,製造新酒,屆時再賣出給他國,也許會成爲增加國家收入的一樣好商品。

    夜晚,處理完政事,她喚人將酒取來,帶看那瓶漂亮又奇特的酒去找景沖和。她要和丈夫分享。

    坐在房裏,她看看丈夫研究看酒瓶及瓶上的異邦文字。聽他道:「我在書中見過這種水果酒的7造之法,不過沒喝過。」

    聽他這麼一講,韶明忽然想到,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會喝酒、愛不愛喝酒。玄國天寒,所以喝酒取暖是極平常之事,釀的酒也是烈酒。

    曾經有人笑言:玄國人個個都從小娃兒時就會喝酒。不過這當然是誇大的。

    她要上朝,要批奏章,忙政事都來不及,怎可能酒醉?白天,她取暖喝熱茶,夜晚寢宮很暖,所以並不需要喝酒。她本身也不是很愛喝,只有在嚴冬時,真的極寒的夜裏,可能她就寢前會小酌一杯,就真的只是暖身而已。

    「你酒量如何?i她問。接過酒瓶,將小杯子斟半滿。

    景沖和想了一下,道:「應該不算好。」那酒十分香,一下子,房間內都是香氣。「我不常喝,也不大愛喝。」他笑。

  那就跟她一樣。韶明端起酒杯,先是聞那水果香,接看注視那深紫色的液體。

  他們玄國釀的酒是透明的,這顫色可真是漂亮。

    她提出關於這酒的疑問,景沖和便解說給她聽。她是想爲國家增加收入,他則是對異邦之物有求知之心。雖然夫妻倆的目的大不相同,可兩人都同樣好好地品嘗了這酒。

    「我有點暈了,還是先去躺著。」景沖和忽然苦笑對妻子說。

    有點暈?韶明看著桌上的杯子及根本還是滿的酒瓶。

    他才喝了小半杯呢!還是光酒味就讓他醉了?韶明想笑,他的酒量應該不是不算好,而是非常差吧。

    見他眼神朦朧,她輕扶著他站起身,離開桌子,讓他坐在床榻上。

    「你先睡吧,別等我。」她還要想想那酒。

    韶明轉身想要走回桌前,豈料卻被他拉了一把,她一下子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什麼都沒來得及說,他便抱住了她。

    「咦?」這個姿勢,韶明看不見他的臉。

    他就只是抱著她,沒有別的動作。

    「玲瓏。」他突然喚她的名。

    「什……什麼?」她的丈夫在床上喚她的名字時,通常……通常都是要……韶明瞼上一紅。

    「玲瓏,玲瓏。」他又低喚了幾聲。

    景沖和的聲音本就溫潤好聽,這幾聲呼喚滿是柔情,飽含纏綿愛意。韶明聽了,渾身發燙,一顆心跳得激狂。

    她還以爲夫妻間不會有比洞房更讓人害羞的了。

    他的氣息,他的體溫,他溫柔的懷抱,韶明意亂情迷,也快醉倒在丈夫懷裏,好不容易腦袋稍微清楚,啓唇道:「你……你是喝醉了吧?」她聽過酒後鬧事,聽過酒後亂性,聽過酒後昏睡,可卻從來沒聽過酒後這樣子的啊!

  景沖和恍若未聞,只是重複喚道:「玲瓏,玲瓏,玲瓏……」他喊一喊,好似在哄她一般,伸手輕輕拍撫她的背。

  他醉了,聽不見她,也不會響應她,韶明可以將他推開,讓他去睡,可是她捨不得,捨不得離開丈夫濃烈甜蜜的擁抱。

    「景……景郎。」她極生澀地,輕聲回喚他。「我……我愛你。」

    她還沒有當面對他說過,因爲她才剛學會不要隱藏自己的真心,還在摸索要怎麼說出來。

    「玲瓏。」他還是抱著她,哄著她,好似她是極其珍貴的寶貝那般溫柔。

    韶明整張瞼都紅透了,瞼上卻滿是笑意。

    「景郎。」靠在他的肩膀上,她也又喚。這輩子還沒做過這麼傻的事情。

    夫妻倆相互依偎,直到不知何時兩人睡倒。

    隔日,她先醒來,見到丈夫張開眼睛,她在他臉上親上一親。

    「還不起床。」她笑得嫵媚甜美。

    景沖和望看她,也揚起笑容。道:「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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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4-25 18:32:35
宮廷外史

    好冷。

    他的四肢已經失去知覺,身體再也無法動彈了。

    全身顫抖地躺在地上,他茫茫地望看漫天灑下的飛雪,一片一片地旋轉飄落,好美,這是他生命走到極限之時,所見到的最後一幅景象吧。

    體內血液似乎也開始慢慢凍結,他的呼吸變得更加微弱。他只是想,如果有鬼神,他希望自己死後能變成厲鬼,就算下地獄也不足惜,如果有因果,他希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那個惡人,能死無葬身之地。可惜的是,他無法親眼目睹了。

    哈哈……死無葬身之地的是他自己吧。

    這世上真的有神嗎……哈哈……

    「嗯?」

    有什麼東西觸到了他,一人發出聲音,可是他意識渾沌,已閉上眼睛難以張開。他喘不過氣,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這裏有個人。」那人聲說道。

  「等等主老師你後退,別碰主讓咱們探探。」另一名男子趕緊說道,接著摸了摸他。

  「……還活著!」男子大叫。

  不,他就要死了。心裏這麼道,跟著,他就不省人事了。

  他以爲自己到了地獄,正在遭受火焚之苦。

  全身無一處不滾燙,他呻吟,難受至極,有人將什麼東西灌進他嘴巴裏,過不多時,他便沉沉睡去。

  這樣的情形,重複不知幾遍,終於,他張開了眼睛。

    朦朦朧朧地,見到有個黑臉的漢子盯著他瞧,他只道是地獄裏的牛鬼蛇神。豈料,那個黑臉的家夥一笑,牙齒白得像雪,大喊道:「醒了醒了!終於醒了!」

    這一嚷,令他整個人忽然清醒過來。他注視看四周,原來不是地獄,是間屋子,他正睡在床榻上。

    下意識地就想要起來,可惜全身酸軟無力,一動,頭疼欲裂。他倒吸一口氣,整個人又躺回去。

    另一人走了進來,是個模樣斯文的書生,見他在動,忙上前道:「你大病未愈,起不得。」

    此人的說話、氣息,在在都真實無比,原來他沒死!他沒死!

    這個認知一浮現在腦中,他立刻掙紮要起身。有個高壯的男人迅速閃身進來檔在斯文書生前面,黑瞼的則是警戒地注視看他的一舉一動。他通通不理會,只是急著要翻爬下床,雙足一觸地,他沒有力氣,跪不住,就趴著。伸手抓到黑瞼的鞋,他張開嘴巴,咿咿啊啊地發出聲音。

    他沒有辦法說話。這個時候,衆人才發現,他竟沒有舌頭!

    那舌肉斷處極是駭人,絕非是天生無舌,而是給人割斷的。

    趴在地上,他滿頭大汗,拼命揮舞著雙手,只盼有人能懂他一句話。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要死了,他一定要在死之前說出來,他一定--

    他著急地望著他們,注視著面前數人吃驚的臉孔,只希望有人知道他想說些什麼,不一會兒,那個斯文書生越過黑瞼漢子,蹲下身,握住他的手,將他扶起,那黑臉的趕快上前幫忙。

  斯文書生扶他坐在床沿,認真問道:「你有什麼話想說,是嗎?」

  他用力地點頭,淚水從眼眶裏滑下。

  斯文書生又問:「你會寫字嗎?」

  聞言,他一呆,搖頭。

  斯文書生微沉吟,道:「沒關系,草紙筆來。」他對旁邊的人盼咐。

  立刻有人拿筆硯進來,桌上也鋪好紙。斯文書生又對他道:「你試著畫畫看。」

  他望著桌面上見過卻沒摸過的文房四寶,伸出手,怔怔地拿起筆。他不曉得怎麼握筆杆,只是拿棍子似地抓著,在筆尖沾滿墨汁,一筆揮下,雪白的宣紙瞬間被他染了大片墨色。他驚慌地擡起頭,斯文書生卻一臉溫和,對他道:「不要緊,你畫。」

    聞言,他定下心,試著將自己腦袋中想要表達的化爲圖畫。途中,因他不會行筆,墨汁灑得到處都是,一旁的斯文書生卻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

    然而要把事情畫出來終究是太難了,別說是旁人,連他自己也覺得很難懂。畫到傷心處,他淚水大顆大顆地掉落,把原本就淩亂的墨滴暈得更開。他急,用手去抹,卻只是一塌糊塗。最後,他忍不住趴在桌上,緊緊咬著嘴唇,他沒有舌頭,所以再也哭不出聲音了。

    「你這……這畫的什麼?很難懂啊月那黑臉的出聲。

    一聽此言,他更是絕望地發抖。

    「別。」斯文書生開口,也不是特別嚴厲,可那黑臉的似乎十分尊敬他,趕忙用手蓋著自己的大嘴巴。「……畫圖看來是不可行了,但是,還是可以寫字。」

    他擡起瞼,注視看這個模樣文弱、可隱隱帶著硬氣的書生。

  斯文書生對他道:「你想說話,得用筆代言,我教你寫字,你什麼時候能把事情好好表達出來,就看你學習得多少。」

  沒有舌頭、不能說話的他,只有學寫字一途了,他覺得,斯文書生是感覺到他的痛苦與執著,所以這般認真地告訴他。

  他垂首望著自己手中的筆。出生至今,他是第一次拿筆。

  雖然不知自己能學多少、會多少,可是,他活著,就不能放棄。

  看向書生,他點了點頭。

  斯文書生對他微笑,道:「我姓景,你叫我景先生就好了。」

    自那日起,景先生每日都會親自教他讀書寫字。景先生總是非常有耐心,且不嫌棄他這個乞兒,有幾個年輕人與小孩子,也和他一起,好像在私塾上學那般,他便猜想自己是來到某間書院。因爲他講不出自己的名字,黑臉的說他人安靜,於是替他取了阿靜」這個稱呼。

  沒幾日,有個黑豆眼的中年男子來了,一見到他,先是皺了下眉頭,跟看皮笑肉不笑地道:「景先生,你上個月才撿了一個人回來。」

  他沒繼續講下去,可阿靜也知他是在意指怎麼這個月又撿人回來。阿靜擔心自己給景先生惹禍,惶恐地望向景先生,然而景先生只是微微一笑,道:「他是我的學生。」

  聽他這麼說,阿靜胸口一熱,差點掉下眼淚,心裏充滿感激。

  景先生和其他人,對他照顧有加。他後來才知黑豆眼的男子是掌管此處之人,雖一開始態度冷淡,可最後卻仍是讓他待下,沒再說過些什麼。

    他認識好多同學,黑臉的拉著大家和他稱兄道弟,住了一段時間後,他身體漸漸恢複了,也熟悉其他人。

    可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習字的初衷,爲了要盡早能把事情寫出來,他比任何人都勤於學習。一個月下來,他已習得百餘字,練習寫的紙、用掉的墨,不計其數。

    「……我名爲陳久,今年十五歲,爲常州滋縣人,家有父母及兩兄一姊共六人,以農爲生,當縣大地主欲買我家之地,我家不從。一日夜,地主放火燒我家,父母死于火中。兄姊逃出,卻遭活活打死。我伏地,誓言必當告官。地主本也欲打死我,忽聞言大笑,曰,割掉我舌,看我如何告官,我舌遭割,幸未死,上京告禦狀。」

    黑豆眼男子緩緩地念出他所寫的文章,阿靜想起烈焰焚燒他父母,兄姊慘遭打死,登時哀痛欲絕,無聲慟哭。

    因當地官員皆和那地主有勾結,所以他無法申冤,想起聽過的故事之中,上京告狀,定能平反冤情,於是他孤身一人獨自北上,餓了乞討,困了睡路邊。憑看一股堅強的意志,他終於來到京城。然而,衣衫檻樓的乞丐,怎能入宮?怎有辦法見到皇帝?他每日都到淩霄城門前乞求進宮,侍衛只道他是個啞巴乞丐,總是趕他走,甚至打他。就算鼻青臉腫,就算頭破血流,他也堅持看去,可他終究抵檔不住北方的寒冷,染上嚴重風寒,只能躺在大街上等死。

    眼淚流滿阿靜的臉龐。他是個從鬼門關爬回來的人了,眼神無比的堅毅。

    那黑豆眼男子看看他,良久,道:「你運氣極差,卻也極好,我們都是一樣的。」

    阿靜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也不懂他爲何半夜來叫醒他,要他把白天寫了很久的文章拿出來。他只會使用淺白的文句,其中甚至有許多錯字,可已經是能讓人理解的敘述了。他幾乎迫不及待,本打算明日一早到淩霄城門前草給大官看的,就算沒有人理會他,他也要一試!

    黑豆眼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道:「你不知你遇上的是什麼人,那也無所謂,你遲早會明白的。」

    語畢,他草看文章走了。

    翌日一早,阿靜重新寫過一張,想要到街上去,黑臉漢子卻搔著頭,說:「出去啊,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咱們這裏門禁森嚴,你還沒牌子,要人帶,不然晚點有空了,我再帶你出去。」

  門禁森嚴?因忙於學習,他專心得沒有多於空閑探知周遭環境。阿靜終於用筆寫下他一直以來都沒問過的問題。

  「這裏是哪兒?」黑瞼的一瞧他寫的疑問,哈哈大笑。「這裏是咱們大玄的皇宮啊!」

  聞言,阿靜大驚!

  原來他一直住著的地方並不是什麼書院,就是他之前怎麼也進不來的淩霄城!他雙手發抖,終於明白自己是遇到貴人了!

  昨夜黑豆眼男子話裏的意思,拿走文章的用意……阿靜激動地跪倒在地,忍不住大哭。

  黑瞼的在他旁邊團團轉。

  「欸欸?怎麼了?小老弟,可別哭啊!等會兒老師來了,還以爲我欺負你了!」

  那一夜,他熟睡了,自家破人亡以來頭一次。

  五天後,黑豆眼男子帶他去某個隱密的地方,讓他確認殺死他全家的地主,他看著對方跪在自己面前,嚇得尿在褲子上,不停討饒:「是我錯了!求求你!求求你啊!是我不好門地主語無倫次地一直重複,擊打自己的臉頰,打到雙頰紅腫。

    阿靜卻是一點感覺也無,當初殺他全家,這個人可有留情過?

    他對黑豆眼男子點點頭,確認是這個人渣。黑豆眼男子眼神一掃,那個地主就給官兵押下去了。

    黑豆眼男子道:「此人將會被判腰斬之刑,慰你家人在天之靈。」

    阿靜跪在黑豆眼男子身前,不住地磕頭。

    「惡有惡報,不用謝我,去謝你的老師吧,若不是他撿你回來,你又豈能申冤?他有恩於你,你該懂得回報。」

    阿靜擡起頭來,跪得直挺挺的,以食指在地上寫下「命」一字,表示此命已是恩人的,無論要他上刀山下油鍋都在所不辭。

    那黑豆眼男子,也就是朱遠,點了點頭,說:「很好。」

    雖然景沖和總是撿人回來教他很頭疼,可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禁衛所裏的人越來越多了,算是幫他網羅可用之人。

    不過氣氛也越來越和樂就是,唉。

  夜晚,韶明笑問丈夫:「聽說你最近做了一件好事。」

  「好事?」景沖和不解。想了一想,道:「我是又多收了一個學生。」這對他來講的確是很好的事情。

  韶明其實不大管禁衛所的事情,只是朱遠會對她大略報告,之前朱遠提及丈夫便一臉苦惱,最近倒是好多了,雖然偶爾還是會皺眉。

  以她對朱遠的認識,這可是十分難得的。

  「你還真喜歡當老師。」她笑說。

  「我是。」他承認。

  「你打算還要收幾個學生?」

  「若有人還願意稱我爲老師,我便教下去。」

  「那你的學生要稱我爲師娘了。」

  夫妻倆互看,相視而笑。

  據記載,韶明朝禁衛達三百餘人,爲玄史上最多,並與其夫景沖和學生人數增長不謀而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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