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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拓拔月亮]四號惡魔情咒(黑色愛情條約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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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9 00:38:43 |倒序瀏覽 | x 2
四號惡魔情咒【黑色愛情條約之一】作者:拓拔月亮

肩負重振天地盟的責任,
他--拓拔壽,
身上根本沒有多餘的溫情可以浪費,
可是這名流著血、倒臥在雪地裏的女子,
卻讓他莫名心疼!
救?不救?
冷眼看著奄奄一息的她,
他在等,
等自己打消那無聊的慈悲念頭--
“求你……救……我……”
也罷,不過是個連保護自己都不會的女人,
他多事救她又何妨?
但之後,撐不撐得過,
就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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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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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9 00:40:12
楔子

  日本。

  寒冷的風雪刺入骨髓,白皚皚的雪地裏,一名挺著大肚子的少婦,穿著一件薄外套,眼神渙散,顫抖抖地湯風冒雪,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身後的兩名大漢亦步亦趨跟著,讓她一丁點也沒有畏縮躲進屋內,靠在暖爐旁溫暖身子的機會。

  為了償還父親欠黑道大哥的鉅款,她不僅被迫當服侍黑道大哥的女人之一,更「幸運」的被選中當「代理孕母」,孕育黑道大哥的接班人。

  她沒有拒絕的權利,一旦她帶著肚裏的孩子走上絕路,她家族裏三十多條人命,全都會成為陪葬品。

  剛懷孕的前幾個月,她情緒不穩,一度想自殺,保鑣發現阻擋,隔天,她就接到她大伯父那即將滿月的第一個孫子離奇死亡的消息,同時也接獲警告,下一次可能離奇死亡的人,就是她母親。

  不敢再有其他的念頭之後,她開始接受嚴苛的考驗,因為想要成為黑道接班人,得有過人的耐力,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就得開始接受各種非人性的考驗。

  那個冷血的男人說:「能活得下來,身體健全,才有資格出生。」

  夏天,在烈日當空下,她必須挑著三十桶井水,一遍一遍的來回水井和大水桶間,把大水桶裝滿;冬天,吃風飲雪的日子,她愈來愈習慣,因為這是她每天的運動之一。

  得知她懷了三胞胎,那冷血男人更是高興,不是因為她懷了他三個兒子,而是他認為這也是對孩子的一種考驗,誰吸收的養分多,誰強壯,誰就能出頭,他要留下最強壯的那個。

  一道冷風竄進外套裏,她的肚子一陣收縮,顫抖了幾下,她咬牙忍住這刮骨般的沁寒。

  三個孩子全是她的心頭肉,她不能阻擋他們出生,唯一能為他們做的,就是補充足夠的養分讓他們吸收。

  那冷血男人唯一優待她的,就是每餐準備了非常豐盛的食物讓她吃,她吃得多,吃到撐,還是要吃,因為她不想三個兒子被他們冷血的父親,論斤論兩的決定存活。

  眼皮一陣狂跳,低眼,撫著隆起的肚子,陡地想起前些天,一個年紀頗大,臉頰瘦削凹陷,看似女巫的女人,不知為何能闖進來,沖著她一陣陰森冷笑,斜睨了她的肚子一眼,並對她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三個惡魔之子,4、6、13,難逃情咒。」

  她害怕地問女巫,那段話是什麼意思,女巫露出詭異的笑,道:「這是三個神秘的情咒數字,愛情在這三個數字裏,浮浮沉沉,不管開始、結束或是圓滿,都繞著它們旋轉,柔克剛,惡魔之子,等著接情咒數字吧!哈哈哈!」

  不懂,她不懂那三個數字和她的三個孩子有何關連?她只想把孩子平安生下來,那些什麼情咒數字,無稽之談,她才不信!

  寒雪飄下,僅著薄衣的她,身子顫抖抖,儘管咬牙想撐住,但,一陣天旋地轉,她再也撐不住,倒在雪地裏。

  眼前除了一片白光,她什麼也看不到,好幾次她都想就此合眼,不再醒來,但一想到家族三十條人命,想到她三個孩子,她再虛弱也要努力撐開眼,不讓自己和這世界脫離。

  「她流血了……快,快抱她進屋裏去。」

  身後的兩名保鑣,驚駭之餘,動作迅速的將她送回屋內。

  皚皚白雪中,僅存一抹令人怵目驚心的血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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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9 00:40:28
第一章

  二十五年後,日本。

  白雪紛飛的雪地裏,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穿著薄衣,手持木棒,獨自在雪地裏練武。

  他不以為苦,自小,他就習慣了這一切。

  從五歲懂事以後,二十年來,每年他的生日,他都可以從寇叔口中聽到一些和自己身世有關的事。

  直到三天前,他才完整知道自己因何會眷戀這片雪地,因為這片雪地下曾經有他母親留過的血。

  手中的木棒一揮,抖落了積覆在樹枝上的白雪,閉上眼,他佇立在寒風刺骨的雪地,體會著當年母親懷著他們時,所受的苦難。

  當年母親生下他們三兄弟後,父親便將他們三胞胎託付給他信任的三名保鑣寄養。

  原本他們都在臺灣,但在他們三歲時,父親拓拔英豪遇害身亡,新繼任的盟主為了預防他們三兄弟日後會搶奪盟主之位,因而想趕盡殺絕,幸而保鑣們先一步得知消息,各自帶著他們逃離,才保住他們的命。

  一隻叫聲尖銳的泣兔跑過,驚擾了他的思緒。

  張開眼,他兀自歎息,遺憾至今仍找不到其他兩兄弟的下落。

  而他母親的下落連寇叔也不知道,只告訴他,當年她剖腹生下他們三兄弟後,便失去了蹤影。

  他不願猜測,但以當年他父親對待一個懷孕女人的苛刻嚴厲行為來看,最有可能的是——

  他母親被他父親給殺了。

  心頭一陣抽痛,即使他從沒見過母親,他仍心疼當年母親為他們三兄弟所承受的苦難。

  遠處,泣兔的叫聲仍顯尖銳,蹙起眉頭,轉身欲進入屋內,但他的腳步卻反倒往外走。

  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曳他跟著泣兔的叫聲方嚮往前走。

  泣兔的叫聲漸行漸遠,腳步一拐,他在一棵雪白的樹下,赫然發現一攤血,一攤怵目驚心的血紅。

  「救我……求……求你……救我……」

  微弱的呼救聲從皚皚雪地上飄起,黑眸眯起,他定睛的望著她。

  她用中文喊著救命,聲音中沒有特別的腔調,她是臺灣人?

  「救我……」她眼皮無力似地半張。

  他看到她手腕上有傷痕,不像自殺的刀痕,倒像被鐵煉磨擦或者硬掙脫扯下的傷痕,鮮血是從她手上流出的……

  他冷靜的看著她,並不打算救她,因為寇叔要他凡事低調,盡可能不要和來路不明的人接觸。

  尤其她一看到他就說國語,也許這是她求救的本能反應,但他也不能不提防她。

  「救……救我……」

  她身邊的血漬,在一片雪白的大地裏,顯得異常的刺眼,令他聯想到寇叔跟他說的,當年他母親臨盆前僵倒在雪地裏的情景——

  眼前的女孩,一樣身穿薄衣,百合般的輕靈身子似要融化在層層疊疊的雪堆裏。

  「救……救……我……」

  飄拂的風將雪花吹得四下迴旋飄灑,翩翩灑落在她輕靈的身上,她的眼皮再也無力張啟,她僵倒在撏綿扯絮的天地間。

  轉身,他踏著冰冷的腳步準備離去。

  他一再告訴自己,他的父母親已死,這世間,不必再為誰感到心痛——尤其是一介陌生的女子。

  在他冷漠的離去之際,泣兔的叫聲再度狂囂起,心頭忽地一陣揪緊……

  蹙起兩道濃墨雙眉,二十五年來,除了他母親之外,他未曾因任何人感到揪心——

  回首再望雪地裏的那抹輕靈,他竟無法再踏出離去的腳步。

  時間彷若就此凍結,他在等,等自己打消看她的念頭、等他的腳願意再踏出離開她的步伐——

  靜靜凝望她那雙冷然銳利的深邃黑眸,在他等待間竟飄進了一絲溫度,一絲足夠消融他冰冷的心,解除他僵在原地腳步的溫度。

  他的心念動搖,黑眸眯起,大步向前,彎身,強健的手臂瞬間勾起那抹染血的輕靈百合——

  ***  ***    ***    ***

  「少爺,為什麼要救她?」

  當年跟隨拓拔壽母親的保鑣之一的寇仇,見拓拔壽救回一個陌生人,神情立即警戒繃起。

  「那我是不是也該問你,當年你為什麼要救我母親?」

  拿來消毒藥水和消炎藥,拓拔壽俐落的幫她止血包紮。

  在日本二十多年來,除了讀書外,他鮮少出門,但他該學的東西,一樣也沒少學,就算今天她中的是槍傷,他一樣有辦法處理。

  拓拔壽反問的話語,讓寇仇一時啞口無言。

  當年,他是他母親的保鑣之一。

  除了防止他母親逃跑,保護他母親的生命,也是他的重責大任,他理所當然該救他母親的。

  「少……少爺,當年我……」

  儘管拓拔壽是他帶大的,但某些時候,拓拔壽的確有乃父之風,冷厲的令人心頭戰戰兢兢。

  「當年的事不用再提,我不想聽。」他的父親死了,母親失蹤,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何必再提?

  再說,當年他們對母親的冷殘行為,都是聽令于他父親,就算要怪,罪過也得歸於他父親頭上。

  「寇叔,拿一個小火爐過來。」

  摸著她冰冷的手,她的身子嚴重失溫,泛白的唇,像一朵冷冬中的雪梅,輕顫。

  不敢違令,寇仇移了一個小火爐到她身邊,靜靜站在一旁。

  「少爺,她……」

  「你不用擔心太多,不過就是一個女人罷了!」說著,拓拔壽又看了她一眼。

  「可是,我們要回臺灣的事……」

  將她的傷口處理包紮完畢,幫她蓋上暖被,拓拔壽起身到火爐旁,雙手伸進寇仇早準備好讓他洗手的小盆中搓洗。

  寇仇拿著一條擦拭的毛巾,候在一旁。

  接過毛巾,擦手的同時,拓拔壽道:「寇叔,按原定計畫,你先回臺灣,等你發落好,過兩天我再回去。」

  這二十多年來,他們其實常回臺灣,寇叔聯絡到以前跟著他父親的幾個忠心老將,他們都盼望能找到他們三兄弟回臺灣,把他父親拓拔英豪一手建立起的天地盟再統合起來。

  自從他父親死後,盟裏內鬥的情形一天比一天嚴重。

  十五年前,天地盟分裂成天盟、地盟、海盟,年輕氣盛、缺乏領導智慧的盟主,常常讓手下帶人搶奪地盤,互相殘殺的情形,讓一些老大哥縱使看不過去,也乏力阻撓,是以,他們冀望老盟主的親骨肉,能夠挺身出來一統大局。

  「可是她……」

  「我不是說過了,她只是個女人,一個連性命保不保得住都很難說的女人!」拓拔壽不耐煩的蹙緊眉頭。「如果我拓拔壽連一個女人都對付不了,那你們也別指望我回臺灣能做什麼統合大事。」

  知道自己擔心太過,寇仇放鬆了心情。

  「少爺,今天四號了,我要趕搭今天的飛機回臺灣,那你……」

  「四號……我不會讓她礙事的。最多三天,我一定會回臺灣。」

  「上回我拜託齊老暗中去查其他兩位少爺的下落,我想,以齊老的人脈關係,如果兩位少爺都在臺灣,應該不難找到。」

  聞言,拓拔壽一臉篤定的神情。「如果我的感應沒錯,這一趟回臺灣,我們三兄弟有可能會聚頭。」

  拓拔壽的話一說完,寇仇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

  「真的?如果真如少爺感應到的這般,那就太好了。」

  「寇叔,快走吧,晚了,你可要追著飛機跑了。」

  「是,少爺,那我先走了。」

  ***   ***    ***   ***

  夜裏,受傷的小女人還未醒。

  雖然她手腕上的傷口已不再流血,但先前流血過多,加上身體虛弱又待在雪地裏太久,她一直沒醒來,偶爾身子還會冷得顫縮。

  他在火爐邊鋪了一條羊毛毯,把她抱到毛毯上,再為她蓋上兩條棉被。

  蹲在她身邊,他輕撫著她的臉,低沉聲道:「想活下去,你就得努力醒來,否則,三天后,我會把你丟回雪地裏。」

  他說過,他不會讓她礙著他的事。

  靜靜地看著她,他一步也沒有離開,那蒼白的雪顏,教人一望定,就難以移開目光。

  「嗯……」

  睡夢中的她,手腕抽痛了下,他輕扶著那包裹一層白紗布的纖細手腕,臆測著這麼一個纖弱的女子,究竟是遭遇到什麼樣的災難。

  她欠債,像她母親當年為償父債犧牲自己?

  不,如果她打定主意犧牲,又為何會逃?

  還是,她還不出債,想逃,卻被抓?

  意會到自己竟對她的遭遇感到好奇,甚至還多了一點「關心」,黑眸倏地眯起,把她的手腕輕放下,他起身離她遠一點。

  坐在屋內一角,他定睛看著爐內熊熊燃燒的火。

  二十多年來,他過著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姊妹的生活,寇叔雖然是把他拉拔大的人,但十歲起,他便開始用他的頭腦賺錢養寇叔。

  是以,他的人生字典中,沒有「親人」這個名詞,即使知道他還有另外兩個可能還活著的兄弟。

  但如果不是最近他強烈感應到他可能會很快就見到他們,之前,他也認定他們可能死了。

  他認定的是他沒有親人,這也讓他不願和陌生人交談,除非對方讓他嗅到他可以從他身上「光明正大」的掠取錢財,他才願意和他談上兩句。

  爐火仍是熊烈燒著,而她,似乎又冷得在顫抖。

  漠視她身子冷顫的畫面,他破例救了她,算是她夠幸運了,如果她活不了,那是她的命。

  「嗯……」

  細微的呻吟聲,還未傳達到他耳內,就教爐內的火給燒盡。

  低頭沉思,他又想起當年的事。

  當年寇叔從臺灣帶一筆錢,拎著他來到日本,但除了買下一棟屋子外,只懂拳頭不會理財的寇叔,在他五歲那年就把錢花光了。

  在他十歲之前,他跟著寇叔過著一段長達五年三餐不繼的日子,寇叔的拳頭再硬,掙的錢也只那麼一丁點,連肚子都填不飽。有一回寇叔病倒了,病了將近一個月,別說沒錢看病,連吃飯錢都沒有——

  他到公園內撿拾遊客喂給鳥類吃的麵包,想帶回來給寇叔吃,卻遇到了一群比他高大的少年,他們拎著一袋裝有四、五個麵包的袋子,拿出其中一個麵包撕成十小塊丟在地上,告訴他,只要他趴著用嘴把地上的麵包全吃掉,他就可以得到他們手中的麵包。

  他的確想要他們手中的麵包,因為那幾個麵包,至少可以讓他和寇叔少挨餓十來天,但他否決他們的「提議」,要他們和他玩七巧圖,利用幾塊簡單的幾何圖板,三兩下就把幾個日本少年唬的一愣一愣,讓他們主動奉上一整袋的麵包。

  「嗯……」

  細微的呻吟聲,打斷他的回憶,定睛一看,躺在羊毛毯上的女子,緩緩地睜開眼睛,眼縫才開,卻乏力地又合上。

  「如果不想死的話,就張開眼。」擔心她一合上眼,又昏沉沉睡去,俯首,他在她耳邊低喝。

  似乎聽進了他帶有威脅的話語,一臉蒼白的女子,傾盡全身剩餘的力量,眼皮掙扎了幾回,才睜開眼。

  「你……」

  細如蚊蚋的聲音,一出口,便被火焰給吞噬,拓拔壽蹙起兩道濃墨雙眉,心想,就算她有滿腹的話想說,也不見得有力氣說。

  不理會她想說什麼,端來水杯,他拿著棉棒沾水幫她潤唇。

  「冷……好……冷……」

  眼一瞥,兩條棉被之下的身軀,明顯在顫抖。

  放下水杯,他添了柴火,把屋內可以添暖的衣物,全塞在她身旁。

  「別指望我還會為你做什麼,想活,就得靠你自己的意志力。」

  把最後一件可以取暖的大衣覆在她身上,轉身,他坐到一旁,閉目沉思。

  自小就分離的三胞胎兄弟,能否同心,是他目前最擔憂的。

  這回回臺灣,若是如他所料真能見到他另外兩個弟弟,不知道他們是否願意和他同心,取回父親當年執掌的天地盟?

  「嗯……」

  細弱的呻吟聲,再度打斷他的思緒。

  張開眼,濃眉微蹙,他不懂,他向來沉穩過人,任何事皆撼動不了他,為何她發出的那一丁點聲音,總能輕易地扯動他的心?

  偏頭一看,她不知何時又合眼睡去,裹在層層疊疊取暖厚物裏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

  冷峻地看她一眼,目光收回,合眼,視而不見。

  一個人能不能活在世上,老天爺自然會有安排。他對她做的夠多了,她要是不能活,那也是她的命!

  打定主意不理她,怎奈,合上眼,腦裏浮現的,全是她蒼白冷顫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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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不停地下,就算他心軟想送她到醫院,也寸步難行。

  或許他和寇叔都是身強體壯的男人,從未遇過這般棘手的問題,縱使發燒導致惡寒,吃個退燒藥,咬緊牙關,天一亮,一切都太平,但她……

  他擔心她羸弱的身子會撐不過,擔心她等不到日出雪融的那一刻,擔心她……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擔心。

  他可以不理她的生死,畢竟,她是一個和他無關的陌生人,把她丟回雪地,任她自生自滅,也無過。

  只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反常地對她動了惻隱之心。

  燒了一鍋熱水,取來泡澡用的木桶放在火爐旁,把熱水倒入木桶內,再脫光她身上的衣物,把她丟進木桶裏。

  為避免她受傷的手腕沾到水,他取來一條棉質腰帶,綁住她的雙手,讓她的雙手舉高往後,腰帶的另一端則系在一座和他一般高的木雕品上。

  持續不斷地為她加熱水,就怕水溫冷掉,反害了她。

  木桶內的水,覆過她胸前裸露的雙峰,引他注目的,除了她玲瓏的身體曲線外,就是她右乳上刺的那朵雪白的梅花。

  大手覆上,輕撫她胸前那朵雪白,黑眸一凜,他心口充滿疑問——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子?

  「嗯……」

  身子滑了下,扯痛了手腕上的傷,木桶內的女子痛了下,醒來。

  發現自己一身赤裸地坐在木桶內,雙手被反綁,身旁的男子大剌剌地伸手摸著她的胸……

  身子僵縮,細眉緊蹙,蒼白臉上的表情充滿驚恐,一雙水眸帶著恐懼望著他。

  見她醒來,他收回手,看了她一眼,一語不發,拿起水瓢,舀起熱水,徐徐地幫她加水。

  似乎意識到他並未有想侵犯她的舉動,她臉上的驚恐去了大半,但在一個男人面前光身赤裸,令她羞窘不已。

  原本蒼白的臉,在熱水薰燙加上羞窘下,泛起潮紅。

  低眼,兩道細眉微蹙。

  將她羞窘的神情收進眼底,一股憐惜突湧上心頭,他抓來一條大毛巾放進木桶裏,覆在她身上。

  他的舉動,換來她感激的一眼。

  漠視她投射來的感激眼神,他一貫冷然地道:「沒有熱水可以加了,在木桶內的水溫降下之前,你最好起來。」

  丟下水瓢,他轉身要離開,她氣若遊絲的喚著:「我……我的手。」

  聽到她的低喚,想起她的手還綁著,回頭,他幫她解開綁住她手腕的棉質腰帶。

  「手不要碰到水。」

  記住了他的話,她無力的雙手垂在木桶外,一顆小頭顱輕靠在木桶邊緣,細柔的長髮濕漉漉地黏在頰上、胸上,發尾飄在水面——

  泡過熱水,精神雖然好一些,但仍顯虛弱,水眸半合,身子不小心又滑動了一下。

  在她驚呼出聲之前,他已快一步地伸手扶住她。

  在他扶住她的同時,覆在她身上的毛巾滑落,赤裸的嬌軀再度映入他深邃黑眸裏。

  雙頰驀地泛紅,垂頭,她羞答答地。

  雖然她的身子稍嫌薄弱,但玲瓏的曲線仍是引人遐想,尤其她胸上那朵雪梅,每每一望定,就像有股吸引力,令他的目光難以移開。

  「啊——」

  直到她手腕扯痛了下,痛叫出聲,他才回過神來,將視線從那朵雪梅上移開。

  水溫降了,他兩手穿過她的腋下,把她從木桶中拉起,抓來條幹的大毛巾覆在她背上,她無力地趴在他身上,任由他將她扛到原來的羊毛毯上。

  雪白的赤裸嬌軀,幾乎和雪白的羊毛毯融為一體。

  他冷然地幫她擦幹身子,穿上衣服,蓋上棉被,添加柴火後,躺到另一旁合眼休息。

  他為她做的夠多了,如果她還是撐不過,那就是上天執意要收回她的命,怨不了任何人。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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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9 00:42:01
第二章

  臺灣。

  他回來了。

  不同以往神秘的來去,這回,他要回到臺灣來定居。

  雖然他在日本出生,但他的父母都是臺灣人,若不是因為父親的仇家太多,加上他冷殘的想考驗未出生的孩子,他也不會在下大雪的日本落地。

  臺灣,終歸是他的故鄉。

  「少爺,她……」

  來接機的寇仇,打從上車後,就不斷地從鏡子打量後座低著頭的女子,心中的顧慮,明顯浮現在臉上。

  「到了臺北就讓她下車。」

  拓拔壽的一句話,消弭了寇仇心中的顧慮,卻帶給身旁的女子,滿臉慌措不安。

  抬起頭來,她張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楚楚可憐的看著他,想說什麼,卻不敢說出口。

  拓拔壽刻意不去看她,回到臺灣,他不需要這個包袱,也不能要。

  為了她,他多拖延了三天才回臺灣,他深知,將她留在身邊,必定會一再拖累他的任何計畫。

  「人找到了嗎?」將她當空氣般,視若無睹,他問著坐在前座的寇仇。

  向來謹慎的寇仇,把後座的弱女子當匪諜一般,不敢多言,簡答:「還在聯絡中。」

  深知寇仇對任何事都戰戰兢兢的個性,在還沒把身旁的女子趕下車之前,他恐怕一句屁話也不敢多說。

  嘴角輕撇,寇仇過度緊張的態度,讓他不以為然,但,也罷,他趁機合眼休息一番。

  身旁的女子見他合上眼,一點也不理她,沮喪地垂頭,一頭細細直直的柔順黑髮,遮住了她哀怨的小臉。

  這幾天,他就像一棵大樹給她依靠,她以為,他願意帶她一起回臺灣,就是默許她依附著他生存,沒想到,他竟要丟下她……如果離開他,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偷偷地瞄他一眼,他仍合著眼,再度垂頭,淚水滑落,害怕和恐懼開始襲擊她,心中,不安的情緒鼓噪泛竄。

  ***    ***   ***    ***

  「下車。」

  偷偷地望他數十回,好不容易等到他張開眼,她鼓起勇氣想開口求他留下她,但他卻在她開口前,對她下了無情的命令。

  司機把車停靠在路邊,下車幫她開車門,她僵愣在座位,無言地以兩行清淚望他,期盼他能看她一眼——

  這些天來,他在她心目中,無疑地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她也認定他是一個大好人,下定決心要跟他一輩子,即使他打算把她賣掉,她也沒有一句怨言。

  但她沒有想過他會丟下她不管……

  拓拔壽冷然地望著前方,不多看她一眼,開口,他又重複一遍:「下車。」

  他再度逸出的話語,惹她啜泣出聲,她緊咬唇,不讓自己再哭出聲,免得惹他生氣。

  擔心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會讓少主子心軟改變決定,前座的寇仇下車,走到後面,將她半請半拉地拉下車。

  關了車門,示意司機先回駕駛座,他則給了她一筆錢,半威脅地道:「快走吧,不准你再來找我家少爺。」

  說罷,寇仇一上車,車子馬上開走。

  女子追了兩步,站在原地,癡癡望著離去的車子,傷心地哭了起來。

  ***   ***    ***    ***

  在寇仇的帶領下,拓拔壽見過了幾名當年追隨他父親的老將,幾名老將一見到氣勢比當年拓拔英豪更威嚴數倍的拓拔壽,紛紛豎起大拇指,讚揚虎父無犬子,並且深信拓拔壽絕對能取回天地盟的主導權。

  相對于老將們見到他仿佛迷路的船隻見到燈塔般地燃起希望,拓拔壽對於他們並無太大感覺,只覺得其中有幾名失勢已久的老將,想搭順風船,重掌當年呼風喚雨的大權。

  不可否認,其中也有幾名「忠臣」,以護主之心,「恭迎」他回臺灣。

  齊老就是其中之一,他無私地把當年父親贈與他的別墅,再轉回贈給他,讓他在臺灣有一處定所。

  和老將們小聚兩個鐘頭,他以搭飛機累了為藉口,回到位於市區近郊的別墅休息。

  寇仇想帶他在別墅裏走走,熟悉一下環境,他婉拒,不是因為累,而是心情煩躁至極,雖然他臉上沒顯現出,但此刻他的心情亂紛紛。

  他明白,不是因為重掌天地盟的計畫令他不安,事實上他從未擔心過此事,他深知,自己心情紊亂,是來自那雙帶著兩行清淚的水眸——

  立在房間視窗邊,遠眺屋子盡頭的圍牆,一整排高聳的亞歷山大椰子並列守護著。

  幾個鐘頭前,他把她獨自丟在一家麵包店前,儘管他克制自己不去看她,但眼尾的餘光仍是瞥見她臉上的淚水。

  視線望向那一排亞歷山大椰子樹,腦裏浮現的卻是那女子的身影……

  輕嗤了一聲,他想她的次數,遠比想他兩個雙胞胎弟弟還來得多——他甚至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沒問,是認定沒必要,但他已認定沒必要認識的女子,卻一再地擾亂他的心緒。

  一陣敲門後,寇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少爺。」

  「進來。」

  黑眸一凜,目光從亞歷山大椰子樹上收回,轉身,他落坐在靠近窗邊的歐式新古典野牛皮單人沙發上。

  寇仇進入後,迫不及待地告訴他一件好消息。

  「少爺,齊老已經聯絡上另外兩位少爺,明天你們三個兄弟就可以見到面了。」

  相對于寇叔歡喜至極的表情,拓拔壽顯得有些淡漠,好似要和兄弟見面的人是寇仇,不是他。

  「地點呢?」

  「齊老說,由少爺你來決定。」

  「那就在這別墅,低調點,先別張揚。」

  「是,少爺,」

  寇仇見他臉上沒有太多喜悅表情,納悶的問:「少爺,你……不想見另外兩位少爺嗎?」

  「如果我不想見他們,我為什麼要回臺灣?」冷眼反問。

  「呃,是。」寇仇訥訥的道:「因為我看你……不是很高興。」

  「你看著我長大的,我不是個喜形於色的人,你應該知道。」拓拔壽淡然地道:「況且,回來之前,我早告訴過你,我感應到我們兄弟會重逢。」

  「是。」寇仇想,少爺大概早已篤定能和親兄弟見面,所以才沒有太大的驚喜。「少爺,晚餐你要在房裏用,還是……」

  「不必費事,該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

  「是。」

  「對了,有車嗎?」眼一瞥,拓拔壽漫不經心地問。

  寇仇愣了一下。

  「少爺,你要出門?」

  「我總不能一直待在這棟別墅裏,當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老虎吧?」拓拔壽麵無表情的反問。

  「是。等會兒我會打電話問齊小姐。」

  「齊小姐?」兩道濃眉蹙起。

  「是齊老的千金。齊老說,女孩子家心細,他怕他幫你準備的東西不齊全,所以要我缺什麼東西,就告訴他女兒。」

  「不需要!」拓拔壽冷著一張臉。

  「呃?」

  寇仇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

  「我們不是沒有錢,需要什麼東西,我們有能力買。」

  之所以接受這棟別墅,泰半原因是因為這棟別墅是他父親生前的財產之一,況且,他只是暫住,等找到適合的居所,他會把它還給它現有的主人。

  「那,車子……」

  「我自有辦法。」

  「是。那我先出去了。」

  寇仇離開後,拓拔壽起身走到桌旁,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

  接通後,他低沉地以命令似的口吻,向手機那端的人道:「是我,我需要一輛車,晚上十二點之前交給我。」

  語畢,合上手機,黑眸進出一道冷銳光芒。

  那些老將以為他是一個躲在日本二十多年,直到今日才敢踏上臺灣這片土地,準備進行奪回父親當年大權計畫的出柙老虎——

  但,事實卻是,他早就是臺灣商界某金融投資集團幕後的操控人,他有自己的人脈,有數不清的財產。

  這個秘密,連寇仇都不知道。

  不是他把寇叔當外人防,只是,在還沒把他想知道的真相查清楚之前,他的身分,頂多就如他們所認定的,是一隻帶有殺傷力的出柙老虎。

  他相信這個身分,絕對會讓他想知道的真相,提前水落石出。

  ***   ***    ***    ***

  吃過晚餐,拓拔壽早早就進入房內,連齊老的女兒齊秀麗來訪,他都不見。

  關在房裏,連線上網,流覽著半小時前甫從神秘彼端傳送到他電腦內,屬於這棟別墅的衛星空照圖。

  他向來對寇叔的過度謹慎嗤之以鼻,但其實做任何事,他的謹慎態度,絕不亞于寇叔的戰戰兢兢。

  觀察過別墅的各個角落,大致瞭解別墅的構造,記住了別墅內的每條動線,合上電腦螢幕,起身,躺到床上,想休息的他,閉上眼,那流著兩行清淚、素白容顏的女子身影,又浮現。

  煩躁地翻身下床,拿起手機,和神秘的彼端通話。

  「車子準備好了嗎?我馬上要出門。」

  合上手機,關了房內的燈,定至窗邊,往外探了探,確定窗外沒人,縱身一躍,他從二樓視窗跳出,穩當當地落至地面。

  這點高度,還難不倒他。

  在沒人發現之下,他迅速離開別墅。

  ***   ***   ***    ***

  獨自開著車,在整座臺北市繞了近三個鐘頭,繞過大街小巷,他必須比任何人都要更快熟悉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

  夜深了,他也累了,是該回別墅去,可,他的心,不受控制地飄向被丟在麵包店外的女子。

  儘管他告訴自己,這麼急著出來,是為了儘快熟悉環境,不是為別的,也絕不是為了她,但是……

  在十字路口,方向盤急速旋轉,用力踩著油門,超速的車子,遠追不上他的心急如焚。

  他敢斷定,那女人哪里都不會去,只會傻傻地窩在原地等,一步也不會離開。

  車子駛近麵包店之前,他放慢車速,遠遠地從車內望出去,果然看到她還站在麵包店前。

  午夜十二點,麵包店已打烊關門,店前一片暗,旁邊一家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連鎖超商亮晃晃,她竟笨的連移動腳步都不會。

  把車子停在離麵包店的不遠處,他坐在車子裏,冷眼望向她。

  此刻的她就像個受虐的小媳婦一般,垂著頭,倚在柱子旁,手中拿著吃了一半的麵包和一瓶礦泉水。

  靜靜地望定她,在他心中仍猶豫著該不該帶走她之際,幾名混混已先他一步將她圍住,強行想拉走她——

  「漂亮的小姐,你在這裏等人很危險的,我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等,跟我走啦!」

  「不要,放開我……」

  「她說不要放開她啦!阿浪,你要把她抓緊喔,啊不然壞人會欺負她喔!」

  其中一名混混故意扭曲她的話語,怕嚇著她一般,輕聲輕語說著,惹來幾名同伴哈哈大笑。

  「漂亮的小姐,不要怕,啊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幾個人把她團團圍住,互使眼色,打算把她強行帶走。

  「小六,你去把車開過來。」拉住她手腕的人,命令著旁邊一個一直偷摸她手的小混混。「摸啥小,快去啦!」

  「好啦,好啦。」

  小六心不甘、情不願地要去開車,一轉身,頭頂卻被人給壓住。

  「誰?誰啦?」

  小六大嚷著,咒駡一聲,引得幾名夥伴全看向他這邊。

  看到他們幾個裏頭身高最高的小六,被一個身材高壯的男人,僅用一個手掌輕易壓住,個個驚嚇得瞪大了眼,其中帶頭者以大哥姿態喝令:

  「啊你們沒看見小六被人欺負喔?還不快去砍那個人!」

  聞言,幾名小弟手往口袋掏出美工刀,準備作戰之際,一道仿佛是來自地獄的魔魅沉音,自被壓得動彈不得的小六頭頂降下——

  「在我還沒踹斷你們的腳之前,最好快滾!」墨黑的星眸分三段式漸階眯起,同時迸射出想殺人的危險光芒。

  兩名小弟被他殺人的凶光嚇到,棄械投降,往後面的方向拔腿逃命去。

  「你們兩個!他媽的!」見兩名小弟落跑,帶頭的男子咒駡了聲。

  「救我。」

  被抓住手腕的女子,帶著兩行淚水,眼巴巴望著她苦等到的男人,求救的話語,微弱得比風吹過的聲音還小。

  「喂,你……你是誰啊?我告訴你,這女的是我馬子,你少管閒事。」

  帶頭的男子雖然也被嚇得不寒而慄,但他想,他們還有四個人,比三個臭皮匠多一個,他就不信打不倒眼前這座山。

  銳利眼神一掃,拓拔壽手一出力,把掌下的小六推得老遠,在其他兩個小弟嚇得退了一步之際,他已伸手把女子給拉到身邊。

  見狀,帶頭的男子錯愕不已。他明明還拉著她,怎麼一眨眼,人就被搶走了?

  小弟們嚇得魂飛魄散,再也不管什麼大哥,逃命似地各奔一方。

  所有小弟全跑了,只剩一隻孤鳥呆若木雞,佇立在原地。

  睨了孤鳥一眼,拓拔壽懶得多理他,帶著女子上車,跨進駕駛座,踩足油門,車子往前呼嘯離去。

  看著車子離去,佇立在原地的孤鳥松了一大口氣,回過神來,才發覺胯下尿濕了一大片,他夾緊雙腿,邊走邊咒駡,狼狽離開。

  ***    ***    ***    ***

  一大早,寇仇如以往在日本般輕敲拓拔壽的房門,若房裏未有回應,寇仇仍是可以開門進入查看。

  自小,拓拔壽是寇仇帶大的,寇仇就像拓拔壽第二個父親,也因寇仇常擔心仇家會找上門,把拓拔壽綁走,是以,每日一早,他總要親眼看見床上有人,他才安心。

  今天,床上的確是有人,但是,寇仇非但沒有安心,反倒異常憂心,因為床上的人,並不是他想見到的人。

  「你……」

  赫然見到昨天被趕下車的女子坐在床上,寇仇一時愣住。

  早早就起床,靜坐在床上不敢動的女子,見到第一個進來的人,是昨天拿錢給她叫她走的中年男子,眼底露出懼意,生怕他又要來趕她走。

  她低著頭,鴕鳥心態的以為只要不看他,就可以當作他沒進來過,可,一會兒她想起什麼似地,忙不迭地從床上下來,戰戰兢兢地走到寇仇面前,把昨天他塞給她的錢還給他。

  「我……我花了三十元,買了麵包和礦泉水,我、我會想辦法把錢還給你的。」說完,兩道柳葉眉鎖上憂愁,貝齒輕咬下唇。

  把昨天送出的那筆錢握在手中,看了她一眼,寇仇輕歎了聲。

  他知道這女子不可能神通廣大的自己找來,神通廣大的那個人,准是他家少爺。

  雖然少爺是他帶大的,但他並不能完全瞭解少爺的心思,還有少爺那三不五時的神通廣大。

  明明沒有車,少爺怎麼找到她的?令他冒一身冷汗的是,昨晚他壓根不知他家少爺有出門。

  「我要留下她!」

  在寇仇無力的歎氣之余,身後傳來拓拔壽不容置疑的決定。

  「少爺……」寇仇回頭看了他一眼,挫敗的低頭。「是,我知道。」

  早在進門看到她時,他就知道少爺會做此決定,要不,少爺也不會三更半夜施展神通廣大的魔法,把她變回來。

  「先幫她準備早餐,再請僕人清理一間客房給她住。」走過寇仇身邊,拓拔壽吩咐著。

  昨晚回來已晚,僕人都已入睡,他擔心客房不夠乾淨,若是有跳蚤、蟑螂之類,肯定把她嚇得半死,是以,他讓出房間,自己去睡客房。

  「早餐要端來房間?」寇仇問。

  少爺自己都鮮少在房間用餐,居然會讓一個算是陌生的女子在他房間……

  「今天她最好都待在這房間裏,哪兒都別去。」拓拔壽如是說。

  「是。」寇仇點頭,似懂非懂。

  少爺的意思好像是說,因為今天其他兩位少爺會來相認,他不想讓這個外人擾亂三兄弟見面的大事,但,為什麼他會覺得少爺是擔心她害怕陌生人,所以不讓她出來走動呢?

  無論如何,少爺要留下她的決心,短時間內是不會改變的,他只祈求,少爺不要因為美人,忘了江山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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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9 00:43:46
第三章

  近中午時分,一輛接著一輛的加長型豪華禮車,魚貫進入別墅,一頭灰白發,身材略為發福的齊全,以天地盟長者之姿,佇立在主廳門口,歡迎著失散二十多年,在今日得以團聚的拓拔家另外兩位少爺。

  幾名老將一大早就來等候,打算等三兄弟相認後,把當年自個兒的威風驍勇,向小輩們炫耀一番,以便日後三兄弟收回大業,能靠當年勇,謀得重要職位。

  無奈,拓拔壽一聲令下,把一干人等,全拒絕在書房外。

  在進書房之前,拓拔壽已大略知道兩個弟弟的「身家背景」。

  大弟名叫拓拔野,當年父親死後,帶著他流浪的保鑣,因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能力保護少主子,便間接托人把拓拔野送給一對家境不錯的美國夫婦認養,美國夫婦也照約定讓拓拔野學中文,並且在他成年後,告訴他身世。

  二弟名叫拓拔烈,父親死後,護衛他性命的保鑣,後來娶了一名韓國妻子,為了防範被仇家追殺,保鑣便帶著拓拔烈到韓國定居,這幾年,拓拔烈也常私下回臺灣打聽兄弟的消息。

  偌大的書房內,三個身高皆超過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男人,相互睥睨,書房內沉寂許久,半晌,穿著白西裝,發蓄過肩的拓拔野,揚起一抹譏諷笑容。

  「我還以為,我拓拔野是全球最帥的男人,想不到這世界上真的還有兩張和我雷同的臉孔。說真的,一開始我還不太相信我的養父母告訴我的話,關於我的身世,我以為是他們編造出來的故事。你們大概不知道,我的養母是個童書作家。」

  打量著另外兩位兄弟,氣質俊美陰柔的拓拔野歎氣道:「到目前為止,我甚為滿意我這張英俊帥臉。這樣吧,我出一筆錢,讓你們兩位去整個型,因為,我無法忍受同樣的一張俊臉,配上一顆刺蝟頭,或者是……」

  看了拓拔壽一眼,拓拔野又歎了一聲。「配上一張嚴肅沒有笑容的臉孔。」

  拓拔野想用幽默的話語,當作拉近兄弟情感的開場白,但另外兩位似乎不太領情。

  「夠了,我們今天相聚,不是來討論長相的。」拓拔壽以長兄之姿發言。「能夠再找回你們,我很高興。」

  雖然重眾的重點不是放在討論長相上頭,但光看三張一模一樣的臉孔,就足以證明三人的血親關係,無庸置疑。

  「我也是。」拓拔野雙手環胸,嘴角揚起一抹笑容。「雖然我還是很在意你們分享我英俊的臉。」

  氣氛還是不太熱絡,有點僵。

  拓拔野的幽默風趣,頭一回遭到失敗的挫折。他寧願和兩個女人組成三胞胎,至少女人比較能懂何謂幽默。

  坐落靠近窗邊的歐式新古典野牛皮單人沙發,頂著一顆刺帽頭的拓拔烈,不耐煩地道:

  「我相信你們也跟我一樣?早就感應到我們三兄弟會重聚。」

  拓拔烈的話語甫落,拓拔壽和拓拔野對看一眼,各自點頭。

  「我想找……」拓拔烈頓了下,道:「我們的母親。」

  話語一出,書房內的氣氛再度僵凝,沉寂之中,夾帶著一絲傷感。

  「我想她已經死了。」

  埋藏在心底的傷痛冷不防地被揪出,拓拔壽黯然垂眼。

  「誰告訴你她死了!?是誰說的?」拓拔烈站起身來,怒吼著。

  拓拔壽淡然地睨他一眼。

  「母子連心,你不會沒有感應到和我一樣的感應。」

  自小只有寇叔陪在他身邊,他比兩個弟弟更需要母愛,更希望母親還活著,但好幾回他總感應到母親已不在人世——

  多年來,他不提、不問,除了因為寇叔完全不清楚母親的身分,甚至連母親的真實姓名也不知之外,不提,也是因為他想保留一絲希望。

  拓拔烈無語地轉身,大哥說的,他懂,畢竟他們是三胞胎,大哥感應到的事情,他也曾感應過,但在沒有找到證據之前,他絕不會輕言放棄。

  「我可憐的弟弟,你是不是被韓國的養母給虐待,所以渴望親生母親的愛?」拓拔野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過你能長得這麼健壯,也算是老爸有保佑。」

  三兄弟中,拓拔烈的身材最魁梧高壯。

  「弟弟!?」拓拔烈回頭,覷了比自己「瘦弱」許多的拓拔野一眼,嗤聲笑著:「誰說我是你弟弟?」

  拓拔野眯了他一眼,挑眉一笑。「當初我們的母親生產時,可能因為你體格稍嫌大了些,一直擠不出來,那時候,我跟你說了一聲『借過』,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拓拔烈瞪了他一眼,不怎麼願意承認自己是三胞胎中最小的。

  拓拔野拍拍弟弟硬邦邦的結實手臂,譏笑著:「看來,這二十多年來,你吃了不少韓國烤肉。」

  拓拔野自認風趣的話語,再度受到弟弟拓拔烈惡眼的打壓。

  「我想你們應該清楚今天我們團聚的主要目的。」拓拔壽一語道出重點。「我要把父親當年所創的天地盟拿回。」

  「我同意。」拓拔烈出聲附和。

  屬於拓拔家的事業,如今卻落入外人手中,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收回。

  兩兄弟想法一致,默契十足地對看一眼,倒是三兄弟中,比較「善解人意」的拓拔野,對收復江山一事,不以為然。

  「拓拔老頭當年那麼殘忍地對待我們的母親,你們還要幫他收復江山?」拓拔野嗤聲笑道:「雖然父親和母親對我們而言只是個名詞,對他們二老,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但是,我很同情母親當年的遭遇。」

  心被刺痛了下,拓拔壽握緊拳頭。

  「我想你們一定和我一樣,想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拓拔壽歎了一聲。「可惜的是,連寇叔都不知道她的真正身分——」

  「除了父親之外,我想沒人會知道。」拓拔烈剛毅的眼神,閃過一絲傷感。

  「可惜老頭死了。」拓拔野聳聳肩。「天啊,我頭一回對他死了這件事,感到一絲可惜。」

  「我想,還有一個人肯定知道。」

  拓拔壽的話語一出,兩兄弟不約而同看向他,三人互望半晌,異口同聲道:

  「齊老。」

  「齊老?」

  「齊老!」

  點頭,拓拔壽語重心長。「我甚至懷疑,當年殺害父親的人,也是齊全。不過,我還沒找到證據。」

  「你問過他母親的下落嗎?」拓拔烈焦急的問。

  搖頭,拓拔壽顯得沉穩些。「沒有,如果他願意說,早在先前我們還沒回臺灣時,他就會以這件事為餌,引誘我們現身。」

  「聽起來,大哥你話裏的意思,包含著齊老想殺我們三兄弟?」拓拔野挑眉問。

  「不,他不會殺我們,至少目前還不會。」兩手環胸,拓拔壽把整件事的利害關係,分析給兩個弟弟聽。「齊老指望我們三兄弟把天地盟收回,所以,在收回天地盟之前,他不但不會殺害我們,甚至會保護我們。我想收回天地盟,一來,因為它原本就是屬於我們拓拔家的;二來,我相信這段期間內,應該可以查到和母親相關的訊息。」

  「好,沖著可以查到母親身分這一點,我答應幫助你們拿回老頭的江山。」拓拔野正經的點頭。

  三兄弟達成共識,三人圍坐在書桌旁討論起收復天地盟的計畫,期間還閒聊一些這二十多年來各自的生活,這一聊,渾然不覺,幾個鐘頭已飆逝——

  ***   ***  ***    ***

  用過晚餐後,三兄弟在別墅大廳,聽取幾名老將們提出的收復天地盟的計畫,之後,拓拔野和拓拔烈各自回到飯店,一干閒雜人等也紛紛離去。

  當所有人都離開後,拓拔壽大步一跨,往樓上的房間奔去。

  推開房門,赫然見到一整天都窩在房內的女人,此刻跪在地上,手拿著抹布正在擦地——

  突如其來的開門動作,似乎把正在擦地的她嚇了一大跳,她驚嚇回頭,見到是他,她明顯松了一口氣。

  「你在做什麼?」跨進房內,兩道濃眉微蹙。「誰叫你做這些工作?」

  她手腕的傷還沒完全痊癒,萬一傷口又裂出血,感染因而發燒,她那羸弱的身子撐得住嗎?

  「我……」

  被他的怒氣駭住,她跪在原地,拎著抹布,嚇呆。

  「起來。」

  「喔。」

  她想起身,無奈跪的太久,兩腿發麻。她兩手撐住地面,吃力的站起之際,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一拉,把她嬌弱的身子,扶的直挺挺。

  突然站起身,一陣暈眩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地倒入他懷中。

  瞥見懷中嬌弱女子的容顏,仍是略顯蒼白,她嬌怯怯的模樣,看進他眼底,撥酵成一種憐惜的意味。

  在他凝視著她,心中情愫翻騰之際,一陣敲門聲甫傳進耳裏,房門被推開。

  「呃——少爺——」端著晚餐的僕人,沒料到進來會看到這種畫面,一時間,錯愕得不知所措。

  見有人來,儘管頭仍在暈眩中,女子害羞低頭,羸弱的身子忙不迭地退離他懷中。

  「那是什麼?」拓拔壽盯著僕人手中端的東西問。

  「呃,是……是要給這位小姐吃的晚餐。」

  「晚餐!?」兩道濃眉一擰,拓拔壽麵有慍色。「現在幾點了,你到現在才送晚餐來?」

  「少……少爺,是……是寇管家說……說……」見他發怒,小僕人快被嚇死了。

  小僕人嚇的腦內一片空白之際,正好走過來的寇仇見狀,開口解釋:

  「少爺,是你交代不讓別人知道她在這兒,晚餐時刻,兩位少爺和齊老他們都在,如果那時候就送晚餐過來,會讓人起疑的。不過我有讓僕人先拿一個麵包進來……」

  寇仇的話語甫落,女子馬上拿來吃了一半的麵包給他看。

  「我有吃了麵包,我不餓。」輕聲說著,她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擔憂。

  知道自己是寄人籬下,她不能給這屋子裏的任何人帶來困擾,尤其是曾拿錢要她離開,不要她再出現的寇仇。

  拓拔壽看了她一眼,視線移向仍站在門口處,端著晚餐,手明顯在發抖的小僕人。

  「把晚餐放下。」

  見小僕人一副嚇呆的模樣,寇仇索性自己去端。

  從僕人手中接過晚餐,把晚餐放在桌上後,寇仇對拓拔壽說道:「少爺,我有事想和你談……」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是。」以為他累了,寇仇不敢打擾他休息,離去前道:「僕人已經整理好客房了。」

  說罷,寇仇看了站在少主子身後的女子一眼,心中無奈歎息,旋即退出房間。

  ***  ***    ***   ***

  坐在離她幾步遠的單人沙發上,他靜靜地看她吃飯。她吃的極慢,一口飯、一口湯,都像是上天賜與她的無限恩情,含住一口,她要花好久的時間,才又送進第二口。

  在他而言,浪費時間就等於浪費金錢,吃個飯都得浪費這麼多時間,扣掉一天三餐外加睡眠的時間,那她一整天能做的有意義的事,大概近乎零。

  「你叫什麼名字?」既然決定要留下她,他要知道她的身家背景。

  正在喝湯的女子僵了下,握著湯匙的手騰在半空中,低垂的眼緩緩地抬起,對上他的眼,眼底的存疑立即消散。

  他有著一雙令她安心的深邃黑眸。

  「我……我叫曲映雪。」放下湯匙,細柔的聲音,輕輕地將自己的名字說出。

  「曲映雪?」凝視著她,一身的雪白晶肌,人如其名。

  「繼續吃你的飯。」

  「我吃飽了。」

  看著桌上的飯菜,拓拔壽一雙濃密的臥龍眉緊蹙起。除了湯喝了一半,碗中還剩三分之二的米飯,僕人幫她準備的三盤菜,她大概都只吃一口——

  吃的這麼少,難怪這麼瘦弱!

  「繼續吃!」他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嗄!?」

  「我叫你繼續吃。」

  聽他的話,她乖乖地拿起筷子,端著碗,吃著飯。

  「你若是不喜歡吃這些菜,明天記得跟僕人說。」說完,看她一眼,他想,她一定不敢說,還是他來說。

  說下一句話之前,他已經把這件事記在腦裏。

  「我……我沒有不喜歡吃……」她夾了菜放進碗裏,以茲證明。

  在他把她從麵包店前帶回這裏來的那一刻,她心中暗暗警惕自己,絕不可以犯錯,絕不能給他以及屋裏的任何人帶來麻煩和困擾——

  她深信,唯有如此,她才不會被趕走。

  見她急急地將每盤菜都夾了一口,送進嘴裏,似乎擔心他生氣似地,他瞅著她低垂的容顏,心底的憐惜如湧泉不斷冒出。

  他起身,步至窗邊,不給她壓力,讓她靜靜地吃飯。

  站在窗前,拓拔壽一語不發,視線望向遠方的燈光,他在思忖今日在書房裏和兩個弟弟商討的那些事。

  齊老和那些老將們,建議他們三兄弟全住在這棟別墅,但他們三人皆反對,除了三人獨立慣了,他考量的是經濟學裏很重要的一句話——不要把所有的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

  如果他們三兄弟全住在一起,那只會提供有心人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機會。要是三兄弟分開來住,至少當某一個人有危險時,另外兩人還可以及時支援。

  在他仍低眼想著一些事之際,身後傳來細柔的音調。

  「我吃飽了,我……我可以出去嗎?」

  聽到她的聲音,他回過頭,眉頭一皺。「這麼晚了,你想去哪里?」

  「我、我要把餐盤拿去洗乾淨。」

  「不用了,那些事僕人自然會做。」他慢步走到她身邊。「坐下,我有話要問你。」

  他先坐到沙發上,她則搬了一張小椅子,端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等他開口問話。

  「你住在哪里?你在臺灣還有家人嗎?」

  似乎沒料到他會問她這些,她的表情明顯愣僵了下,片刻後,她表情害怕地猛烈搖搖頭,但一下子又停了,想點頭又不敢,垂下頭之際,淚水已在眼眶裏打轉。

  見狀,他緘默不語,盯著她看了好半響。

  「你不想說,我也不會逼你。」

  內心藏滿傷痛的她無法言語,低著頭,更多的眼淚串聯出一串透明珍珠,直往地面延伸……

  拓拔壽睨視著她,冷然的眼底,一絲絲的溫度在翻騰。

  從她在日本雙手染血出現在他眼前那一刻,他就看出她身上背負一個異于常人的悲慘遭遇,儘管他一再告誡自己,毋需管這些「雜事」,但自她眼眶中垂下的那一滴又一滴的眼淚,滴滴不漏,流進他心底。

  那一定是一段她不願回憶的過往,他不再逼她說,但不代表他不會去查。

  曲映雪——只要有名有姓,要知道她的過去,不難!

  ***    ***    ***    ***

  立在二樓房間窗口邊,拓拔壽的視線定住在一棵大樹下,正在打掃落葉的一抹白色嬌弱身影。

  她來到這裏七天了,和屋裏的人談話不超過七句,每天就跟著僕人一起工作,誰需要幫忙,她就馬上過去。

  一開始,他反對,他不是要她來幫傭的,但他發現她會因為沒有工作而不安,似乎在她的小腦袋裏私自認定,只要有工作,就不會被趕出去。

  她怯懦不安的眼神,總是能輕易地擾亂他的心思,令他整日掛記著,無法辦妥正事。

  為了解除她的不安、他的紊亂,他不再反對她幫忙僕人做家事,他想,這樣一來,也能讓她和別人多說一些話,免得整日關在房裏,悶出病來。

  打掃工作告一段落,幾名僕人走了,她卻還留在樹下,滿懷心事,望著遠方,旋即慣性的低下頭去——

  他猜,她應該是在想她的家人吧!

  他讓人查過她的資料,但僅知道她還有兩個妹妹,在她七歲時,父母雙亡,她們三姊妹由姑姑領養,一直到半年前她們的姑姑去世,上個月,她們的姑丈換了一間豪宅,不到一個月,卻被殺死在豪宅裏。

  低頭思忖,她們三姊妹並沒有一起住進豪宅,當時的她,有可能已經在日本,或者在正要被送到日本的途中。

  查到的資料顯示,她姑姑家並不有錢,也沒有投保,沒有保險金,短短半年時間,她姑丈哪來的錢換豪宅!?

  整件事聯想下來,他猜測,她們三姊妹極有可能是被姑丈賣了,賣了三個女孩,所以一夜致富。或許是她逃了出來,買方去找她姑丈要人,找不到人,所以成了刀下魂。

  思及此,他憤恨地握緊拳頭,若不是她的姑丈已死,他一定會把他揪出來,若真相真如他所臆測,他定會讓他知道私販人口的下場。

  大樹下,白色輕靈的身影,又做出令他心口一揪的拭淚動作,雖然隔的太遠,沒見到她流淚,但他猜也猜得到她又在哭了。

  或許意識到自己應該去工作,擦了淚,她急急轉身想回屋裏幫忙,一抬頭,卻看見他站在二樓視窗看她——

  只見她愣了一下,仿佛像是正在偷懶的員工,當場被老闆抓包一般,她心虛地低下頭去,拎著掃帚,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快步地奔向屋內。

  仍站在窗口邊的拓拔壽,嘴角銜著一抹苦笑,暗想著,她就非得這麼怕他嗎?

  一陣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寇仇敲門進來。「大少爺,二少爺來電,他說要和你商量一些事。」

  擱下多餘的情緒,拓拔壽走向桌旁,神色肅穆,接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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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9 00:45:12
第四章

  來到這棟別墅已經半個多月,曲映雪每天和僕人一起打掃屋子裏裏外外,儼然成了這屋子的傭人。

  她不介意,反倒很感激大少爺願意收留她,讓她住下來。

  「映雪,快點把那一條土虱處理一下。」僕人的頭頭,約五十出頭的婦人阿花姨,吆喝著還杵在一旁,不知該做什麼事的她。

  「好。」

  輕柔的聲音逸出,知道有屬於自己的工作,她的心踏實了些,但走到桶子前一看,裏頭那一條頭扁大的鯰魚約莫有五、六十公分長,活動力十足的蹦跳,著實把她嚇的倒退一步。

  嚇退的她,偏不巧地撞到了一大早就神經緊繃的阿花姨。

  「你還呆呆站著做什麼?沒看見大家都在忙嗎?」緊張到神經快崩潰的阿花姨,捏了她一大下。「把桶子拎到外頭去,快點去把魚殺了,後頭還有很多事要做!」

  今天中午大少爺要在別墅宴請二少和三少,還有一堆長者級的人物,阿花姨昨晚失眠了一整夜,今早不到三點就起床,生怕張羅不好宴席菜色會被砍頭。

  儘管心中害怕,曲映雪仍是照著阿花姨的話去做,吃力的拎著裝著大魚的桶子,徐步地往外頭走去。

  她不清楚今天別墅有什麼重要人物要來,只知道今天中午有宴席,所以一大早,大夥兒就開始忙碌。

  她也知道,現下大家都忙,沒人能幫她,她必須要自己一個人,把眼前這條魚給處理好——

  咬著唇,她一臉害怕,手碰桶子好幾回,才把魚從桶子裏倒出來。

  「映雪,幫我拿一把菜刀來,快點。」在廚房外另一頭的一位婦人,兩手抓了五隻雞,急喊著。

  「好。」

  走進廚房拿了把菜刀,拐出門,曲映雪急急地往抓雞的婦人那頭走去,未發現等著她處理的土虱,正扭著滑黏的魚身,逍遙自在地獨自散步去。

  「柯嬸,菜刀來了。」

  「那邊的雞籠幫我拿過來,快點。」

  「好。」

  幫忙柯嬸把雞放進雞籠中後,柯嬸手中抓了一隻雞,—刀從雞脖子劃下,雞血噴出,她驚嚇地叫了聲,赫然想起她的魚還未處理。

  急急奔回另一頭,卻不見魚的蹤影,她以為阿花姨嫌她手腳太慢,已另外叫人把魚抓進去處理了。

  低頭,怵怵忐忐,她硬著頭皮欲進去道歉之際,眼尾的餘光赫然瞥見那條該在她腳邊的土虱,此刻卻朝著蓮花池的方向滑去——

  屬於廚房的後院,由於要方便僕人處理食材,地面是一片平坦單調的水泥地,和前院鋪著鵝卵石的庭院風格回然不同,為免亂闖的客人看到廚房後院的淩亂,於是當初的設計師規畫了一個小池塘,把廚房後院隔了開來。

  只是當初的美觀設計,此刻卻害慘了曲映雪。

  發現土虱的蹤影,她慌急地想追上前把它抓回,但它扭扭屹屹的身子,在她趕到之前,已先她一步滑進蓮花池內,快樂悠遊。

  曲映雪愣眼巴睜的站在蓮花池畔,眼睜睜看著逃走的土虱在池裏悠游,身後傳來阿花姨嚷吼別人的叫聲,頓時,泫然欲泣。

  如果阿花姨知道她連條魚都顧不好,肯定又會罵她一頓,日後說不定連工作都不派給她做。

  柳眉輕蹙,無論如何,一定要先把魚抓上來再說。

  卷起衣袖,儘管眉間聚攏對一大池水的不安,但她仍當機立斷,雙腳踩進池裏。

  池裏的水,比她預料中的還深,水線高過她的腰部,更糟的是,一下水,水底的泥土在她雙腳一踏一舉下,混濁了池水,低眼,她視線所及的,全是一池黑糊糊的泥水,壓根尋不著土虱的蹤影。

  在她慌急之際,右腳似乎被池底驚竄的土虱撞了一下,驚嚇地低叫了聲之餘,一個重心不穩,她滑倒在池裏——

  吃進了一口髒髒的泥水,淚泫泫地站起,沾泥的手擦著淚,臉頰抹上黑泥,全身濕透的她,不忘要趕緊把魚給找到。

  彎著身,兩手垂下,伸進池裏打撈,魚又撞了她幾回,被撞的小腿隱隱作痛,赤裸的雙腳似乎又踩到某種尖物,她咬牙忍痛,沒有抓回逃跑的魚,她不敢上岸歇息。

  「映雪,我叫你去殺魚,你竟然給我跑進去蓮花池裏玩!」看見她在池裏,阿花姨兩手擦在腰際,遠遠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怒駡。「你到底在做什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玩!?」

  「阿花姨,魚……魚……」畏懼地看著一臉怒氣騰騰的阿花姨,曲映雪肩膀瑟縮,囁嚅道:「跑進……池裏了。」

  聞言,阿花姨險些氣到昏倒。

  「你……你到底在搞什麼,我會被你氣死!」說著,氣極的阿花姨把手中的一顆紅色甜椒,朝站在池中的曲映雪怒擲。

  被甜椒砸中,雖然不痛,但她還是忍不住流出兩行淚,因為她被頭頂冒煙、一臉氣急敗壞的阿花姨給嚇到,淚水中還混雜著很有可能即將被驅逐的擔憂。

  「阿中、阿六,快過來抓土虱。」深知曲映雪一個人抓不到魚,阿花姨當機立斷,喚來兩名男人,要他們幫忙。

  阿中和阿六放下手邊工作趕來,一見到曲映雪渾身濕漉漉,不知所措立在池中,心疼之餘,兩人立即跳進池塘幫忙抓魚。

  「映雪,你要小心站穩。」

  「映雪,你上去好了。」

  「我……我幫忙抓……啊——」

  感謝他們的好意之餘,她想盡一份心力儘快把魚抓到,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倒栽蔥跌下去。

  「你到底在搞什麼——」站在池邊的阿花姨見狀,氣到無力。「別管她了,你們快抓魚。」

  「映雪,你還是上去好了。」

  比較年長的阿中,伸手扶她一把想拉她站起,卻被身後正在抓魚的阿六撞了一下,三人撞成一團,歪歪斜斜倒進池裏。

  較高的兩個男人,跌了一跤,自己站起,嬌小的曲映雪跌坐在池中,無法站起,又喝了幾口髒水,嗆咳了幾聲。

  見狀,阿花姨氣到臉都綠了,在她氣的說不出話之際,蓮花池的另一端,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面色鐵青的男人,一道仿佛是來自地獄的魔魅沉音,把池裏的三人,嚇到雙腿發軟——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聞聲抬頭,兩個男人嚇得直發抖。

  「大……大少爺——」另一頭的阿花姨,見他來到,張口結舌,滿臉驚恐,心中大叫不妙。

  拓拔壽銳利的視線掃過他們幾人,旋即落定在池裏極力想站起的曲映雪身上,但她叫了一聲,腳下似乎被什麼東西撞到一般,驚嚇之餘,卻又忙不迭地彎身去抓池裏的東西——不自量力的後果,當然是再度栽跟頭。

  在池裏的兩個男人想幫忙扶她,又礙于威嚴的主子在場,兩人皆不敢動之際,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子,毫不遲疑涉入池塘裏,兩隻長手一伸,跌在池裏的可人兒,輕靈的身子已然落入他的雙臂中——

  在幾個人的目瞪口呆下,他泰然自若地抱著渾身濕透、髒透的她,步出蓮花池,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你……你們還在看什麼?快點抓魚啊!」阿花姨收回快掉落的下巴,嚷著還呆站在池內的兩個男人。

  嚷完後,阿花姨的視線忍不住又移向甫離去的高大身形——

  她來當領班也不過才半個月,她來的時候,映雪就已經在僕人行列中,可是,一個當家的,怎麼可能對一個小傭人那麼……那麼好?

  是不是她沒搞懂什麼?由方才那一幕推測,映雪和大少爺之間的關係應當不尋常——

  糟!她會不會對映雪太凶了?萬一映雪在大少爺面前告她一狀……欸,都怪自己管不住這張嘴,一忙起來,嚷叫個沒完。

  看著拓拔壽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阿花姨的一顆心捉的老高。

  「快點抓!連條魚都抓不到,你們這兩個笨……」嚷罵之余,阿花姨想到曲映雪的例子,強壓下脾氣,口氣緩和許多。「快快快,魚抓到了就趕快上來。」

  說罷,轉身走回廚房,徒留阿中和阿六面面相覷,不懂為什麼阿花姨突然不嚷叫了。

  但他們更疑惑的是,大少爺怎麼會來抱走廚房之花?

  原以為他們其中一個有機會能照顧廚房之花一輩子,但現在看來,沒指望了!

  ***  ***

  拓拔壽抱著一身濕淋淋的曲映雪,進了主屋後,直接往二樓的主人房走去。

  在他懷中的曲映雪,像只小貓蜷縮著,不是因為冷,而是沾在身上的淤泥,隨著拓拔壽一路走來,斷斷續續滴落在客廳地板、樓梯間的地毯,還有弄髒了他房間的地面。

  她擔心等會兒又會挨一頓罵……

  「把衣服脫掉,身子洗乾淨。」把她抱進浴室,放她下來,他睨視著沾了一身污泥的她。

  「大少爺,我……我可不可以回……回後屋去洗。」她低著頭,怯聲問。

  自從她加入傭人行列,寇仇就安排她住到後屋的傭人住所去。半個多月來,她鮮少上到二樓來,更遑論踏進他的房間一步。

  再度踏進這間主人房,房內的擺設未變動,熟悉感依舊,可是有種異樣的感覺在她心間跳動——

  隔了幾日不見,再見到他,她心中漾滿莫名的喜悅……

  每個僕人都說害怕見到他,她其實也有些怕他,但見到他,自己總會覺得好安心。

  「你已經弄髒了我的房間,還想再弄髒一次?」

  「不,不是。」猛地搖搖頭,一雙水眸填進慌措不安。

  「那就快點把自己洗乾淨。」說罷,不讓她有置喙的餘地,他走出浴室,關上門。

  ***   ***

  在曲映雪關在浴室裏清洗之際,拓拔壽脫掉方才被她沾濕的衣服,換上一件鐵灰色的絲質襯衫。

  斜視浴室的門一眼,轉身,他邊扣上襯衫的扣子,邊步至窗邊,點燃一根煙抽著。

  深邃黑眸凝定遠方一座不知名的山形,心思卻仍系在浴室裏的人兒身上。

  前些日子,寇仇自作主張讓她搬到後屋的傭人住所,他沒反對,是想藉此讓自己的心沉澱,不讓她的身影左右他的思緒。

  但不見她的這些天來,他的心紛擾不已,每晚總是想她想的無法入眠,好幾回他差點忍不住衝動地到後屋將她帶回主屋來,但最後還是克制住。

  拜她所賜,好幾個失眠的夜晚,他單槍匹馬夜探從天地盟分裂出的天盟,大致瞭解天盟的內部情形。

  他父親死後,天地盟經過一番內鬥,和外來勢力的搶奪,最後分裂成天盟、地盟、海盟。

  天盟經營的是錢莊事業,地盟掌管賭場,海盟則是以酒店為大宗。

  他們三兄弟各司其職,他的任務是收回天盟。

  要收回錢莊這塊大餅,對他而言不難,錢莊專門放錢咬人,他只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撒一大把錢,天盟遲早成為他的囊中物。

  甕中捉鼈的計畫,他已經開始進行。

  今日齊全邀集大家前來聚會,如果他沒料錯,齊老頭大概等不及收復江山,準備大張旗鼓,宣誓重新成立「正宗」的天地盟。

  雖然他認為時機未到,但這麼做也無不可,至少……

  「大……大少爺,我……」

  細柔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回過頭一看,浴室的門已打開,但她還站在裏邊,身上穿著已沖乾淨的濕透衣服。

  「我有把衣服擰幹,也清洗過,不會弄髒和弄濕你的房間。」在他來到浴室門口前,她怯聲說完。

  她不只把自己全身洗乾淨,還將浴室簡單清洗一遍,應該沒殘留泥土。

  說完保證的話語之後,她低頭踏出浴室,想回後屋去換一件幹的衣服,然後趕緊去幫忙。

  「你急著去哪兒?」

  他拉住她,視線落在她濕透的胸前,白色的襯衫和白色的內衣,緊緊貼黏,胸前兩團渾圓,隨著她緊張的情緒起伏。

  體內沸騰的欲念,致使他黑眸僵縮了下。

  他懂了,他一直都想要她,所以才會對她魂縈夢牽,始終無法真正遠離她、遺棄她……

  「我……我還要去……去廚房幫忙。」低首,不安的情緒在她心頭盤旋。

  「從今以後,你都不用去廚房。」他以別墅主人的口吻,下了命令。

  聞言,曲映雪霍地抬起頭,水眸裏的詫異褪去,留下滿滿的無辜和慌措神情。

  「大少爺——」薄霧遮掩住視線,他高大的身形,變的模糊。

  她一眨眼,眨出兩串晶瑩的淚水,他見狀,兩道濃眉蹙起。「不准哭!」

  眨掉眼眶裏多餘的水分,曲映雪緊咬著唇,強迫自己不能哭、不要哭。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又好心收留她,從住進這別墅的第一天起,她就告訴自己,不管他要她做什麼,她都會去做,他說的話,她也一樣會乖乖的聽從。

  可,一想到他可能會又把她丟回麵包店前,一股淚意嗆紅了眼,更多的眼淚串聯出一串透明珍珠,直往地面延伸……

  「大少爺,我……我會認真工作……會很用心去學,求你……求你不要再趕我走……」雙手垂落胸前,成串的淚水滴在手背,她咬緊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我什麼時候說要趕你走了?」

  他真懷疑她的眼睛裏是不是藏了一座水庫?要不,怎能說哭就哭,一哭起來,淚水還成串的流?

  抬眼,含水的眼望定他的臉。她讓他的話給弄得迷糊了,他不讓她去工作,又沒有要趕她走,那到底是……

  她用力眨掉淚水,想看清楚在他那張俊魅臉孔上,有無生氣的表情。

  淚水甫眨幹,眼前的景物由模糊變得清晰之際,突然感覺腰際被一隻大手圈緊,旋即他那張俊逸的臉,快速地在她眼前放大,然後,她的唇被他的嘴狠狠地吸住——

  意識到他是在吻她,她的臉驀地漲紅,害羞和驚詫並存,不知所措的她,只能選擇把雙眼緊緊閉上。

  感覺自己的心臟跳的太快,過快的頻率,讓她快要負荷不了。

  粉色的唇,一如他想像中的柔嫩,把她緊擁在懷中,他用行動宣示他要定她的決心。

  「少爺,你在裏面……嗎?」寇仇急急地推開門,卻赫然撞見房裏的噯昧畫面。「我……」

  愣了一下,回過神,寇仇忙不迭地把敞開的房門拉回,門半掩,他人站在門外。

  「什麼事?」拓拔壽放開懷中的人,斜睨著半掩的房門。

  「齊老他們已經來到,我到處找不到你,少爺你……你要不要先下去?」語落,隱約可以聽見寇仇的輕歎聲。

  這麼早就來了?

  拓拔壽眼一沉。「寇叔,你先下去招呼,我等會兒再下去。」

  門外的人,不敢有意見。「是。」

  聽見寇仇走離的腳步聲,曲映雪的眉間鎖上輕愁。她清楚僕人口中的寇管家,不喜歡她接近大少爺,此刻讓他看到大少爺吻她,他一定更討厭她了——

  「不用在意寇叔。」瞥見她雙眉間的憂慮,他情不自禁用指腹將它揉開。「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准叫你離開這間房間。」

  他的話,讓她安心,心頭流過一股暖流。

  「記住,我要定你了!」他的手指從她眉心一路滑下,沿著秀挺的鼻樑,躍至粉唇,繼而捏住她的下顎。「你是我拓拔壽要的女人,一輩子都不許離開我,懂嗎?」

  仰首,她眼神迷離望著他,他的黑眸裏,似乎有種讓她沉淪的因數,令她的目光移不開。

  「在我回來之前,別踏出房門一步。」他大步走向衣櫃,挑出一件襯衫拿給她,「先換上這件襯衫,我會叫僕人把你的衣服拿過來。」

  說罷,再看她一眼,知道她會乖乖在房間等他回來,他的心中湧上安定,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包覆著他的心——

  轉身,他離開房間。

  一直到他身影消失,房門開了又關,她才赫然察覺,自己的目光一直隨著他移動。

  收回落在門後的目光,低頭看著他拿給她的襯衫,唇上留下的余溫,在在都令她的心中悸動不已,方才發生的一切,仿佛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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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9 00:45:28
第五章

  將近中午時分,在齊全和幾名老將的殷切期盼下,拓拔野和拓拔烈陸續來到,其中拓拔野還帶了一名女子前來,來不及向大家介紹,同行的女子就在老將們錯愕和嚴肅的面孔下,被迫隔離。

  平日老將們各個枕戈待敵,把希望全寄託在復興天地盟,是以,任何計畫都得嚴密進行,因為要討論正事,絕不容許有外人在。

  拓拔野笑說他們太嚴肅,但尊重長者的意見,只好請同行的女伴先避開。

  拓拔壽請寇仇安排女子到貴賓房去等,女子沒有太多表情,也未語,跟著寇叔離去。

  多看了女子幾眼,拓拔壽心中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女子雖有柔美的外表,卻出奇冷靜,令他覺得奇怪的是,見到她,他竟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在房裏等他的小女人,明明外表不太一樣,一個柔弱無助,一個冷靜,但……

  低眼沉思,如果真要說她們有何相同之處——沒錯,就是那股從她們身上散發出來,難以言喻的氣質。

  「她是我的女人!」察覺拓拔壽多看了她幾眼,拓拔野帶著得意的笑容,宣示並警告。

  睨了他一眼,未語,拓拔壽旋身,走向等不及要開口向他們三兄弟宣佈事情的齊全身邊。

  耳邊傳來齊全提議先重建天地盟的話語,預料中的事,拓拔壽嘴角輕撇,這等秘密陣仗,說的事一點都沒讓他感到震驚,頗令他失望。

  倒是那女子,柔美冷靜的外表下,似乎還罩上一層詭譎,這是在曲映雪身上,所感應不到的……

  「大哥,你覺得齊老的提議如何?」拓拔野不知何時站到拓拔壽身邊,淡淡地睨他一眼,低聲道:「希望你不是在想我的女人,雖然我們長得很像,但我有自信,她不會喜歡你這一型的。」

  思緒被打斷,拓拔壽皺起了眉頭。

  他不該在這時候,想著別的事情。

  「小心她。」

  低聲給弟弟一句警告話語,拓拔壽轉而面對齊全,附和他的提議,與他有良好互動。

  一旁的拓拔野,訝異拓拔壽居然會同意齊老頭的計畫之餘,還對他方才莫名其妙說的那句話滿腹疑問。

  小心他?

  還是小心她?

  心頭浮上兩個大問號,但拓拔野仍是不改笑容滿面的作風,就算心裏塞滿了疑問,也不能讓人看出來,這一點,果然是他們拓拔家的遺傳。

  大哥永遠都是一臉沉穩的令人發毛,仿佛隨時都在算計人的表情,至於他的弟弟拓拔烈……欸,可能真的是吃太多韓國烤肉,太上火,臉上永遠都是那號隨時想揍人一拳的表情,尤其對上他這個早他幾秒鐘出生的哥哥。

  話雖如此,大哥究竟要他小心誰呢?

  ***   ***

  當外頭一片鬧鬧嚷嚷,僕人們忙得不可開交時,曲映雪一個人安靜地待在宛若與世隔絕的房間,鬧垓垓的聲音,被房間的牆面擋住,擾不了她的耳。

  把尚未穿暖的大襯衫脫下,換上僕人送來的衣服,襯衫拿在手中,捨不得放下。

  他說,她是他要定的女人——

  雙頰一陣酡紅之際,纖細的手掌,忍不住貼上胸口,她的右胸上,有著代表處子的印記……

  低頭,右胸上的處子印記讓她聯想到她兩個失蹤的妹妹,心頭一酸,泫然欲泣,霍地,房門突然被推開,她嚇的退了一步,愣愣地看著推開房門的人。

  不是他!

  也不是寇管家,更不是別墅裏的任何一個僕人……

  曲映雪定睛看了來人好一會兒,才想起,她見過她,她是僕人口中「齊老爺」的女兒齊秀麗。

  「你……寇管家叫你來打掃的?」

  推門進入的齊秀麗,見到房裏有人,先是一愣,繼而想起眼前這個小美女是別墅的僕人之一,遂以為她是來打掃房間的。

  「我……」曲映雪不知該怎麼回答她。

  「快點,客人都快離開了,你必須在大少爺回房前,把房間打掃乾淨。」齊秀麗就是進來檢查的。

  父親不放心新的一批僕人的工作效率,所以她偶爾會過來突檢,上一回她就見過這漂亮小妮子,在一群婦人之間,年輕柔美的她太顯眼……

  「大小姐,原來是你在這兒。」寇仇從長廊那一頭看到有人進入,立刻趕過來察看。

  「我父親要我來看看僕人有沒有勤勞打掃。」短髮齊肩,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齊秀麗,落落大方一笑。「寇叔,你也知道我父親非常重視大少爺的感受,如果僕人沒做好分內工作,我會馬上換掉。」

  說著,精明幹練的她,望向還待在原地的曲映雪。

  「你怎麼還呆呆站著?」

  倍感自身的處境頗難為情,曲映雪慌措低下頭。

  寇仇輕咳了聲。「大小姐,她,不是來打掃的。」

  「嗯?」看著曲映雪手中拿著襯衫,齊秀麗逕自了然點頭。「喔,她要拿大少爺的衣服去送洗——」

  「不是。」寇仇輕籲了聲:「是少爺要她留在房間的。」

  話說的委婉,但精明的齊秀麗還是聽出了其中的含義。

  「喔,是這樣啊。」鏡框下的眼珠,夾著複雜情緒轉動了下,臉上掛起僵硬的笑容。「我懂。」

  「大小姐,二少和三少他們可能要回去了,我們一起下去送他們。」察覺氣氛尷尬,寇仇遂提議。

  「好,走吧!」多看了曲映雪幾眼,齊秀麗眼底藏著怨怒,心不甘地退出房去。

  雖然自己大拓拔壽三歲,但時下姊弟戀正流行,加上她精幹的工作能力,她一直以為只要日子一久,一定能和拓拔壽成為天造地設的一對,想不到……

  都怪她太大意,以為拓拔壽現階段會把重心放在重建天地盟上,才沒把一個小僕人放在眼裏。

  寇仇把門關上,沒注意到齊秀麗臉上的表情變化,只是覺得大少爺才回臺灣就有男女之情,不知道齊老那邊會怎麼想。

  ***    ***

  從齊秀麗無預警地突然闖進來之後,曲映雪一顆心忐忑不安,生怕還會有其他人誤闖進房間,發現她的存在。

  直到天色暗了,一個僕人端晚餐進來給她吃,告訴她,客人全定了,她才稍稍安心。

  用過晚餐,她還是乖乖在房裏等他,沒忘記他說過「在我回來之前,別踏出房門一步」這段話——

  只是房裏已打掃過數回,沒有工作可做,而她也困了,不敢佔用他的床,於是挪步至沙發,坐下,身子微傾,雙眼自動合上,不到幾分鐘,她已進入夢鄉。

  ***    ***

  眾會完後,拓拔壽進入書房,分別又和兩個弟弟通過電話,私下商討一些事,之後,連線處理他自己公司的事,等忙完抬頭一看,時間已經走到今天的最後一秒。

  他沒忘記房裏還有人等著他,好幾回她的身影擾亂到他的思路,但他用力排除她的身影。他必須克制自己,並且把她和正事區隔開來,免得日後腦袋只充滿她的形影,什麼事都無法處理。

  回到房內,在床上沒看見她的身影,他以為她又回後屋的傭人房去。

  濃眉微蹙,正要轉身去把不聽話的她揪回來,卻隱隱聽見房間的另一頭,傳來細微的呻吟聲——

  暈黃的燈光下,他看見她纖弱的身子斜掛在沙發上,看起來像是睡了好一會兒。

  腳步輕踩,來到她身邊,睡夢中的她,似乎作了惡夢,兩手騰高,偶爾抖顫一下,嘴裏還發出細弱的恐懼呻吟聲。

  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他蹲下身,輕搖她。

  「起來。」

  他搖了她一下,她未醒,惡夢和她糾糾纏纏,恐懼加深,她的身子害怕地抖了下。

  「曲映雪,起來。」他加重力道搖晃她。她害怕的樣子,令他感到心疼,蹙起的兩道濃眉間,擠出了憐惜。

  「不……不要……不要綁我……不要綁我的妹妹……」睡夢中的曲映雪,抖著聲低喊。

  「映雪,起來——」他拍拍她的臉。

  不讓她脆弱的心靈繼續被惡夢摧殘,兩手貼著她的肩胛,把她的身子扶正,並輕搖她,喊道:

  「醒來,曲映雪,我叫你醒來。」

  感覺身子被人搖晃,熟悉的威嚴聲音透進耳膜內,把她的心神從惡魔手中救出——

  眼一睜,茫然的她,呼吸急促,嘴裏還喃喃地念著:「不要……不要帶走我妹妹——」

  「你作惡夢了?」濃眉緊皺,語氣帶著質疑意味。

  見她額上滲出薄汗,嘴裏喃喃的話語,聽來不像是夢話,倒像是真的曾經經歷過……

  在他猜想之際,她突然撲進他懷裏,放聲大哭。

  騰在半空中的手,緩緩往下降,輕貼在她的背上。

  沒有一句安慰的話語,因為那不是他所擅長,將她輕擁,任由她在他懷中哭得盡興,這是他所能給她的另一種「安慰」。

  貼在她背上的手,愈圈愈緊,淚水濕透他的襯衫,哭聲揪緊他向來冷硬的心。

  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起,他就知道,她是個極需要被保護的小女人,即使好幾回,他刻意想把她排除在心外,但每推開她一回,她總會像被拉開的橡皮筋一樣,彈回他的心內。

  一次又一次,一步又一步,在他大意忘了關上心門之際,她已悄然進駐他的內心深處。

  此刻,擁她在懷中,他強烈感覺到,懷中這個小女人,一輩子都需要他的保護。

  懷中的哭聲漸歇,意識到自己把他的襯衫弄濕了,她赧顏低頭,哽咽的聲音,帶著歉意。

  「大……大少爺,對不起……我……」

  她被那個和真實相仿的夢境給嚇壞了,一張眼見到他,她毫不考慮地窩進他懷裏,她知道他寬闊的胸膛能給足她所要的安全感,讓她能暫時遠離那個在她生命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坐下來。」他扶著她坐回沙發,倒了杯水給她喝。

  接過水杯,她喝了一大口,心悸猶存。

  「告訴我,關於你所有的事。」

  拉來一張椅子坐在她面前,他神色肅穆,決意要她親口告訴他,她所遭遇過的事。

  既然他打定主意要照顧她一輩子,她的所有事,他都要知道。即使他已經知道一些,但他還是希望她親口說出來——

  也許那些事會令她陷入恐懼,但就是因為如此,他才要她自己親口說出來,面對它,打敗它。

  聽到他要她把她的事情說出來,端著水杯的曲映雪僵了半晌,眼神幽幽地望著他,還未開口,兩行淚水刷地一聲,撲簌簌的又滑下臉龐——

  ***    ***

  沉靜的夜裏,她低柔的聲音,聽來格外清晰,關於她身世的一字一句,他全接收進耳。

  她說的,和他讓人所查到的資料,沒有出入。

  在她七歲時,父母雙亡,她們三姊妹由父親在世上剩下的唯一親人,也就是她們的姑姑所領養,她們在姑姑家住了十五年,一直到半年前她們的姑姑去世。

  原本在姑姑去世後,她們三姊妹已商量好要搬到外面去住,不再給姑丈添麻煩,但就在她們提出這想法的當晚,姑丈竟然把她們迷昏,趁她們沒有意識之際,把她們三姊妹給賣了——

  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知道醒來時,三姊妹被關在一間小房間裏,而且她們三人的身上某一處都傳來痛意,小妹甚至還痛的在榻榻米上打滾。

  後來,她才發現她的胸前被紋了一朵白色梅花,二妹曲映紅的大腿內側是一朵白色玫瑰,小妹曲映蘭的後腰處,紋了一朵白色蘭花。

  曲映雪揪著領口,細眉微蹙,當時的痛,至今仍記憶猶新。

  聽她這麼一說,他蹙起眉頭,想起似乎曾聽過在臺灣有一位很有名的紋身師傅,他一天不收超過三位客人,而且一天內紋的圖案一定不同,也不會在同一個地方。

  不過這人難找,他聽說他有藝術家特有的怪性格,說不做就不做,已經有好幾年不幫人紋身。

  他不知道那些販賣人口的分子,如何脅迫他幫她們紋身的,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為什麼圖案全是白色?」他猜,這應該有特殊意義。

  紋身者,追求的是一種美感,或許白色在某些人眼中,是一種清純的美,但他看過她胸前的白色梅花,美雖美,但總感覺缺了一種……生命感。

  況且,販賣人口的分子,大費周章地在她們身上紋圖案,應該是有某種目的。

  他這麼一問,佈滿淚痕的小臉,霎時覆上一層羞赧的紅暈,低頭,她訥訥的道:「那……那是因為……」

  垂著頭,她羞窘的說不出口。

  「你知道原因,但你不願意講。」見她遲遲不說,他也不再逼問。「既然你有你的顧慮,我不會再問。」

  猛抬頭,水眸望定他,她搖搖頭。

  她不是不願意說,只是害羞的說不出口,況且,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又好心收留她,只要不讓他困擾,她什麼事都願意跟他說。

  「我……我聽到他們說……」低眼,害羞的神情佈滿小臉。「他們……在我們身上紋的花朵圖案上,塗上一種特殊的白色藥粉……」

  「白色藥粉?」濃眉聚攏,心中的疑問擴大。

  她點點頭,輕咬唇。「他們說,這樣可以證明……證明我們還是……還是清白之身。」

  她說的委婉,他倒是聽的清楚,也明白其用意。

  視線落至她的胸前,聚攏的眉間打上一個大問號。他沒聽過這種事,也對白色藥粉的功用心存質疑。

  「你們三姊妹都被帶到日本?」把令她害羞的話題暫且擱下,他想知道更完整的真相。

  「不是。」提及此,她又傷心起來。「我不知道她們被帶到哪里,我一直昏昏沉沉,等我比較清醒一點,我就已經在日本,把我帶到日本的那個人,他不告訴我我妹妹她們去了哪里,我想逃走,他就用鐵鏈把我雙手綁起來。」

  淚水再度滑落,她輕聲哭了起來。

  「我……我知道他要把我賣掉,他跟人聯絡好,獨自出去辦事,把我留在屋裏,我只想逃,我還要去救我妹妹她們——」她舉起手,一手握著另一隻手的手腕,回想當時的情景。「我用力掙脫,手腕磨出血,很痛,但我不能停,我想,如果那時候不逃,等他把我賣了,我也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去找我妹妹她們……」

  聽到這兒,他大概瞭解她所遭遇的事,也才知道他救了她的那個時候,她兩手染血的原因。

  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手腕上的疤痕,令他怵目驚心之餘,心疼和不舍的情緒湧現在他黑眸裏。

  「大少爺,你……你可不可以幫我找我的兩個妹妹?」仰首凝望他,淚汪汪的水眸裏透露出乞求的眼神。

  這是她一直想央求他幫忙的事,可她一直不敢說出口,她擔心她帶給他的麻煩事太多,他會生氣、會不耐煩,甚至會趕她走……

  原先她還天真的以為,只要她乖乖工作,等存夠了錢,她就有辦法去找映紅和映蘭。

  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她每分鐘都在擔憂和焦急中度過,害怕慢個一天去找她們,也許就再也見不到她們,而她也清楚,光憑軟弱的她,一定沒辦法找人,何況,她毫無頭緒。

  「憑什麼我得幫你——」

  冷峻的話語一出,狠狠地打掉她心中的一絲希望,含淚低頭,她不忘為自己過分的要求向他道歉。

  「大少爺,對不起,我……對不起。」

  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拓拔壽冷硬的黑眸滲進柔意。

  他不是不願意幫她,但他向來習慣防人,他倒也不是真的在防她,只是他早習慣用冷漠來回應別人的請求——

  他其實打從心底想幫她找回她的妹妹們,不過,這需要一點時間。

  「我可以幫你打聽你妹妹她們的下落……」

  他的話一出,她訝喜地看著他,兩眼充滿感激。「真……真的?」

  「但你得乖乖地待在我身邊,沒有我的命令,哪里都不許去!」捏著她的下顎,炯亮眼神已經霸道地宣示,眼前的她,只屬於他一人所有。

  點頭,她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他,他是她在這世上除了她兩個妹妹之外,僅剩的唯一的依靠——

  「你,只屬於我。」低沉的聲音,再度重申。

  粉唇微啟,凝望著他沉如玄墨的黑眸,她的心緒似乎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捲入那深邃黑潭,心頭,有種強烈的悸動……

  柔美的神情,深深吸引他,俯首,她的兩片紅唇無處遁逃,全在他鎮定的吸吮範圍內。

  舌尖探入她的小嘴內,勾旋著她的粉舌,他深深地吸吮帶著淡淡芳香的蜜津,熾烈的情火,狂燃。

  高漲的欲火在他體內喧騰,化成一道橘紅火焰,燒向她雪白的胴體,燒向她純雪般的薄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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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9 00:46:45
第六章

  坐在房間靠近窗邊的沙發上,曲映雪低著頭,手中的鈍針在膝上的方框裏來來回回,這是她搬進這間主人房,無所事事半個多月後,想到可以用來打發時間的「娛樂」。

  沒錯,她認定這是她的娛樂,儘管它常讓她一坐下就是好幾個小時,常累到脖子發酸,忙的忘了吃飯……

  她喜歡十字繡,讀書的時候,好多同學興起學十字繡的狂熱,寄住在姑姑家的她,不敢要求姑姑拿錢讓她買材料,也許是她幸運,班上有一些只有三分鐘熱度的同學,買了材料,做沒兩天就沒耐心,放棄不想做,於是,她便詢問同學可不可以讓她幫忙做,大部分的同學都很樂意,尤其拿到成品的那一刻,同學眼中充滿著驚喜。

  後來,很多同學紛紛要求她幫忙,她很樂意地接下同學遞給她的材料,雖然作品完成後,通常不會留在她身邊,但能夠有一個屬於自己喜歡做的「娛樂」,當時的她,是心懷感激的,而且,有一些同學會送她一些小飾品或者請她喝飲料,當作是報酬。

  一陣敲門聲傳來,她下意識地看向桌上的鐘,十二點整,這麼快,已經過了三小時了?

  「請進。」

  如她所料,是僕人端午餐進來。

  雖然她向大少爺提過,她可以到餐廳去吃飯,不用麻煩僕人端著餐點忙進忙出,但他還是堅持要她在房內用餐,只有他在家的時候,才讓她到餐廳和他一起用餐。

  這會兒僕人把午餐端到房間來,說明了中午他不會在家用餐。

  她知道他很忙,她也從來不敢問他的行蹤。

  「映雪小姐,你還在做啊,該休息吃飯了。」端午餐進來的阿木嫂是一名年紀大約四十多歲的婦人,福相福態,人很好。

  「阿木嫂,謝謝你。」放下方框,想起身,腳卻麻的讓她跌坐回沙發。

  「小心。」阿木嫂快步來到她身邊,扶起她。「映雪小姐,你一定是坐太久了。」

  「我沒關係,謝謝你,阿木嫂。」

  「你不用一直謝我啦,照顧你,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阿木嫂笑呵呵地扶著她走到餐桌邊。「我看啊,大少爺簡直把你當寶貝,連吃飯都捨不得讓你到餐廳去。」

  聽到「寶貝」兩個字,曲映雪羞紅了臉。

  「別害臊啦。」阿木嫂笑的挺大聲。「依我看,大少爺肯定會娶你,他是因為現在很忙,很多事要做,還沒有時問想到結婚的事,不過啊,我聽說……」

  阿木嫂突然像防匪諜似地,低聲在她耳邊說:

  「大少爺已經把事情搞定了,等他的事業安定,他就會安排你們結婚的事。」

  住在後屋的僕人們,向來只做事、不問事,阿木嫂其實也不清楚別墅的主人到底成天在忙些什麼,只是有些男丁老愛不懂裝懂,交頭接耳談一些自己「不小心」聽到的秘密,以訛傳訛,加上傳話者的加油添醋,支線愈分愈多,聽進阿木嫂耳裏的,至少有十種版本——

  不過,阿木嫂有自己的一套版本,總之就是不把主子的事業說明,但卻又振振有詞,說一些主子已經把事情搞定的話,故弄玄虛,還真有人以為她才是真正知道內情的人。

  曲映雪微笑不語。

  如果阿木嫂沒提,她從沒想過結婚的事。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根本不敢去想,現在的她,只希望能快點找到她的兩個妹妹。再說,能待在他身邊,她很知足。

  她不知道什麼叫做幸福,或許就像姑姑疼她們如己出那般,但姑姑的愛分給她們三姊妹,而他的愛……只給她……

  是愛吧,她想。

  那是一種全然被呵護的感覺,這一生中,她頭一回體驗到這種……戀愛滋味。

  讀書的時候,有很多男同學寫情書給她,她把情書全部交給姑姑,姑姑總說她還小,不可以談戀愛,她也知道自己除了讀書外,剩餘的時間,除了照顧妹妹,還必須幫忙姑姑做一些手工,賺取微薄薪資,貼補家用。

  所以,她從沒想過談戀愛,甚至結婚。

  當初她捨棄讀大學的機會,在姑姑家附近找了份工作,開始賺錢,一心想減輕姑姑肩上的負擔,報答姑姑的恩情,沒想到姑姑卻生病過世。

  坐在用餐的桌前,曲映雪端著碗,低頭,木然不動。

  「映雪小姐,你不喜歡吃這些嗎?可是,有你喜歡吃的香菇,還有青菜……是不是你吃膩了?那你告訴我,你現在想吃什麼,我去煮。」

  見她端著碗,一動也不動,阿木嫂以為盤內的菜色不合她的胃口。

  「阿木嫂,不,我喜歡吃這些菜,可是……」放下碗筷,曲映雪心口幽幽地。想到姑姑,她難過的吃不下飯。「對不起,我現在不想吃。」

  「怎麼了?」

  「沒事。」搖搖頭,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可能是剛才坐太久,人不太舒服,我起來走一走,也許等一下就好了。」

  起身,她走到窗邊,深吸了一口氣。

  「那飯菜先放著,等一下你餓了就吃,如果冷了就別吃,我再煮面給你吃。」阿木嫂說完,本想離開,但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又走到曲映雪身邊。「對了,映雪小姐,你做這個難不難?上回你送我那一幅繡圖,我的親戚看了,喜歡的不得了,硬是給我搶了去,我是說啊……呵呵,如果你不嫌麻煩,可不可以再送我一個,我可以出錢買。」

  說著,阿木嫂急著掏錢。

  「阿木嫂,你不用給我錢,我可以再繡一幅圖送你。」曲映雪拿起放在沙發上,已經快完成的作品。「這幅你喜歡嗎?」

  「唉唷,真是漂亮,映雪小姐,你的手真巧,我喜歡,很喜歡。」

  「那等我繡好,我就把它送給你。」

  「真的?那就說定了。」阿木嫂咧了個大笑容。「不過,你也不用趕,身體要緊,不要太累了。」

  「我會的,謝謝你。」

  「欸,好像來得太久了,我還有工作要做,我要回廚房了,免得被阿花逮到,又要罵我一頓。」

  說完,阿木嫂帶著一臉笑容,匆匆離開。

  房內恢復寂靜,曲映雪習慣地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的藍天,默默地向上天祈禱,希望她的妹妹們能夠平安的活著。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    ***

  在外頭忙了一天的拓拔壽,趕在晚餐前回到別墅,就為了和掛念了一整天的心上人,一起共進晚餐。

  分裂的天地盟重振旗鼓,他正式登上天地盟盟主之位,也順利地把經營錢莊的天盟接收過手,另外兩個地盟和海盟,也收回了三分之二的版圖,他相信他的兩個弟弟,絕對能夠處理好剩餘的三分之一。

  收回錢莊,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但如何整頓,就得花費一番心思。

  車子進入別墅,下了車,他大步往樓上走,手中還提了一個大袋子。

  來到房門前,直接推門進入,視線落至窗邊的沙發,那是她最常呆坐的位子,常常他一進門,就是看到她坐在那兒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要不,就是專心地在做那些拉著繡線,穿來穿去的東西。

  但今天,沙發上空蕩蕩,沒有她的身影。

  難道去院子裏了?

  他沒有限制她的行動,但她似乎怕生,老愛待在房裏——

  目光一移,發現餐桌上擺著完全沒有動過的飯菜,晚餐時刻還未到,那這個……是午餐,她沒吃?

  沉下臉,回頭,正想按牆上的廚房按鍵,喚僕人來問清楚,赫然看見她嬌弱的身軀躺在床上。

  印象中,這個時候,他鮮少見她躺在床上歇息。

  以為她生病了,他急忙走到床邊。

  「映雪,醒一醒,」他坐在床沿,搖晃著她。

  感覺身子被搖晃了下,睡夢中的曲映雪,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他的身影,視線一對上他的臉,她嚇得彈坐起身。

  「大少爺,你……你回來了!」她訥訥的道:「對……對不起,我……我是不是睡太久了?」

  看了一眼桌上的鐘,快五點了,她驚地抽了一口氣。

  「沒有不舒服吧?」他反射性地把手貼上她的額頭,探探額溫。正常,沒發燒。

  他的舉動,暖了她的心房,卻也讓她更加汗顏。

  他對她這麼好,她整日閑著待在房裏,卻在他回來時,還躺在床上睡覺。她沒能為他做些什麼,但她要求自己,至少在他回到家時,能像一般的妻子一樣,幫他脫外套,收外套。

  雖然,她不是他的妻子,但就因如此,他對她好,她更要回報雙倍的好。

  但今天,她居然睡得這麼久,連他回來都不知道。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

  她急著起身下床,他的大手橫過她的身子,把她壓在床上。

  「你沒吃午餐?」

  「我,我本來想小睡一下,再起來吃的,結果……」

  「冷了,別吃了,等一下我們一起吃晚餐。」

  他的目光從她臉上往下移,大手貼上她細緻的粉頸,隨著灼熱的目光,滑移至她微敞的領口,溫熱的掌心按壓著她胸前那朵泛紅的梅花圖案——

  第一夜之後,他終於瞭解梅花圖案上的白色藥粉,如何證明她的處子之身。那夜後,隔天一早,他就發現她胸前白色的梅花,渲染著紅暈……

  雖然,這神奇得令人匪夷所思,也百般不解——

  溫熱的掌心貼在她胸口,曲映雪害羞的低首,感覺掌心的熱度,一波波加強,似漣漪般一陣陣地泛開,熨熱她的身子……

  她嬌羞的模樣,收進他眼底,化成一道情感的熱潮,俯首,溫熱的唇瓣貼上她的粉唇、她細白的粉頸,和印著屬於他的紅色雪梅,一整天的思念交織出甜蜜的情網,牢牢地網住她赤裸的嬌軀——

  情火狂燃,他入網和她相擁,與她纏綿地貼身共織愛情的網。

  ***   ***

  晚餐時刻,她穿著他帶回來的白色洋裝,身後綁個大大的白色蝴蝶結,柔細的黑髮上,夾著兩隻水晶小夾子,當她從樓上踩著輕盈的腳步下來,早在客廳等候的他,望得出神,黑眸底流露出為她的美傾醉的眼神。

  如他所預料的,這件衣裳穿在她身上,再適合不過,此刻的她像個美麗的小公主,也像是從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

  今天他出門去接收一間百貨公司,繞到女裝櫃,看到這件衣裳,一個念頭突地閃過——多麼適合她穿的一套衣服。

  當下,他立刻叫人把衣服打包起,一整天,他滿腦子想的就是希望天快黑,趕緊回到家,把衣服送到她手中,看到她穿上這件衣服的模樣。

  他向來覺得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太短,讓他無法盡情地工作,今天,他卻異常地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只為了能夠快一點將禮物送到她手中。

  牽她的手,大手圈住她的柳腰,把她摟在懷中,一種滿足的幸福感,洋溢在他心頭。

  很奇妙的感覺,令他有種訝喜。

  當初和他的弟弟們相認,也許是三人心有靈犀,早有預感會重逢,是以,相見時刻,至多只有手足回歸凝聚團圓的歸屬戚,但對於她……

  摟她步至餐廳,幫她拉開椅子,領她入座,他深情地看她一眼,情不自禁在她額上吻了一下,才回到他的座位。

  她是他生命中的喜悅,他是這麼認定的。

  從小到大,他一直活在奪回天地盟的計畫中,或許也可以說,他是為了重掌天地盟而活,他的生命中,只有天地盟,任何和天地盟無關的事物,都必須摒除於他的生活外。

  所以,一開始她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他極力抗拒,丟下她不管,是他生活的準則,但是,她一步步踏進他的生命中,靜靜地守候,從未離去——

  或許是天地盟已重建,他才得以卸下長久緊閉的心防,發現到生活中除了天地盟之外,還可接納其他的事。

  加上自小和親人分離,潛藏在心底深處對家的渴望,一天一天,逐漸地轉嫁到她身上。

  沒錯,等他把天盟整頓完後,他打算和眼前這個女人,共築一個家。

  在上主菜之前,他舉起酒杯,邀她共飲。

  曲映雪怯怯地端起桌上鬱金香狀的酒杯,啜飲一小口紅酒。

  傭人上了主菜,他們靜靜吃著,偶爾目光對上,他會露出顯少在外人面前顯露的笑容,而她總不由自主地羞紅臉——

  用餐到一半,深情流露的氣氛突然被打斷,齊秀麗急匆匆的進到餐廳,一看到拓拔壽臉上愉悅的笑容,她站在餐廳門口,愣了一下。

  從拓拔壽回到臺灣這一段日子以來,為了公事,她和他相處至少有半個多月,這期間,他沒有過一個笑容,那張冷峻的臉,總是隨時在繃緊狀態,讓她也小心翼翼地不苟言笑。

  突然看見他發自內心的微笑,真是令她錯愕至極。

  「什麼事?」

  一見到外人來,拓拔壽放下手中的刀叉,前一刻的好心情瞬間消失,微笑的表情自動收起,冷酷在他俊臉上成形,此刻的他,又是平日那個令人不寒而慄的天地盟新盟主。

  「大少爺,我……對不起,等你用餐完,我再向你報告。」齊秀麗訥訥的道。

  在別墅內,眾人仍是稱呼他為大少爺。

  「現在就說。」雖然和曲映雪共餐很愉快,但他不得不承認,他仍是公事至上的男人,何況,愉快的心情已被打斷。

  「我……我先回房。」還在用餐的曲映雪,見他們要談公事,自動起身。

  「你坐下,繼續吃。」

  下達命令後,拓拔壽起身,大步走過曲映雪身邊,看了她一眼,旋即邁步離開餐廳。

  望著曲映雪的背影,齊秀麗心中五味雜陳。

  今晚的曲映雪,看起來似乎特別打扮過,她身上的那一套衣服,令她聯想到方才阿花姨告訴她的話——

  「大少爺拎了個大袋子,一回來,就急匆匆往樓上去。」

  是他送的禮物,應該不會有錯。

  曲映雪自從住進別墅後,從未出門過,她沒買衣服,那她身上穿的那套新衣服,肯定是大少爺送的。

  齊秀麗心中小小怨歎,這陣子她聽從她父親的話,盡全力的幫忙他,每天忙進忙出,他連聲謝謝都沒有,卻有閒情買禮物給一個整天閒置在家,對他一點幫助都沒有的女人!?

  曲映雪回頭,看到齊秀麗盯著她看,心中駭了一下。她能感覺,齊秀麗並不喜歡她。

  「你要站在那裏跟我說話嗎?」客廳那頭,傳來拓拔壽等得不耐煩的聲音。

  「呃,不,我馬上過去。」怒瞪了曲映雪一眼,齊秀麗轉身往客廳的方向走去。

  沒來由地被瞪了一眼,曲映雪的心中有些驚駭,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了齊家的大小姐。

  靜坐在餐廳,他要她繼續吃,她拿起刀叉,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晚餐,沒有他陪伴,她似乎也吃不下了……

  ***  ***

  「我不懂,為什麼大少爺你不讓我父親插手管盟裏的事?我父親的能力,不會輸給其他的老前輩,這點,大少爺你應該知道。」

  客廳裏,齊秀麗向拓拔壽提出她急匆匆來此的原因。

  從接他回臺灣、讓出別墅,到重建天地盟,所有的一切,她父親都盡心盡力的幫他,今天他能順利重新掌旗,他們父女就算沒實質功勞,也該算上一份苦勞。

  可她不懂,為什麼他要下令,不讓她父親再插手管天地盟的事?

  「我應該知道?」他重複著她的話,「我想,你的意思應該是,如果連你的父親都沒能在天地盟效力,那其他能力不如他的人,應該全部滾回家去養老才對,你是這個意思吧?」

  他的一席話,扭曲了她的來意,她愣了一下,張口結舌,錯愕地看著他。

  「如果你是這個意思,我可以念在你們父女幫過我的份上,成全你。」拓拔壽坐在沙發上,十指交握,神情冷漠。「明天我就宣佈,叫那些老人家立刻退休,回家安養天年。」

  「不,大少爺,你不可以這樣做。」驚覺事情可能愈弄愈糟,齊秀麗急忙出聲制止。「我來只是想問你,不讓我父親插手盟內事務的原因。」

  「是你父親要你來的?」拓拔壽冷眼睨她。

  「不是,我父親沒有一句抱怨的話,是我想要知道原因。」

  齊秀麗不懂的是,她父親比誰都希望能扶持他接管天地盟,甚至為了還沒完全收復江山就要重建天地盟一事,失眠了好幾個夜晚,不斷推敲它的可行性,就擔心一個環節沒注意,毀壞了整個大業。

  如此熱衷的程度,竟在一個不准他繼續插手的命令下,一聲不吭地默然接受。這不像她父親的作風。

  「你父親都沒有抱怨了,那就代表他樂意接受我的安排。」拓拔壽起身,以睥睨之姿宣告:「你父親年紀也大了,不是嗎?你該感謝我,沒讓他繼續拖著老命在外奔波。」

  一段聽來合情合理的話,讓齊秀麗啞口無言。

  「還有疑慮?」挑眉,他冷望她。

  雖然他提出的理由令她不服,但掌管天地盟的人是他,他是王,他下的命令,就算再沒道理,她還是得遵從。

  「那我……」

  「明天下午,你去巡視剛收回的錢莊,叫他們把所有帳目整理清楚,後天上午我要親自審閱。」

  「呃,是。」知道自己還被重用,齊秀麗歡喜在心頭。「那,大少爺,我先走了。」

  齊秀麗離去後,獨留在客廳的拓拔壽,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他就不信這招一出,該露出的馬尾,還能隱藏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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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9 00:47:35
第七章

  今天別墅裏熱鬧滾滾,所有僕人忙進忙出,為的依舊是迎接二少和三少的來到。

  曲映雪靜靜地坐在房裏,望著窗外忙碌的景象,心中忐忑。

  今日之宴是要慶祝拓拔家的事業回收,雖然她仍是不太清楚他們做的是什麼事業,但見他高興,她也跟著歡欣。

  大少爺原本歡喜地要將她介紹給他的弟弟們認識,但怕生的她有些畏懼,加上自己還沒結婚就和他同居,她怕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這點也是她鮮少離開房間的原因之一。

  看出她心中的害怕,他只輕歎,告訴她,他不會強迫她,反正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和他的家人認識。

  轉身,她坐回沙發上,拿起放在桌上的十字繡。

  她偷偷畫了他俊俏的臉,打算為他繡一幅圖。

  她沒讓他知道,想等這幅繡圖完成後,給他一個驚喜,這是她唯一可以靠自己的能力送給他的禮物。

  低下頭,手中的鈍針騰在半空中。

  此刻,她沒辦法專心繡圖,視線不時地望向視窗——

  雖然他不願強迫她去見他的弟弟們,但她看得出來,他的表情有些遺憾……

  住在姑姑家的那段時日,雖然姑姑很疼她們,但姑姑畢竟是為人媳,她公婆在世的那段日子,姑姑在他們之間成了磨心石。為了不讓姑姑被責駡,吃飯時間,她會帶著妹妹們在廚房打掃,等他們一家人吃完飯,她們才撿剩下的飯菜吃;有親戚朋友來訪,她們會乖乖躲在房裏不出來,免得親戚朋友問起她們是誰,姑姑又要受她的公婆一頓罵。

  她習慣躲在安靜的角落當隱形人,但小她一歲的映紅卻恨透了她們「見不得人」的處境……

  想起妹妹,她心頭一陣痛。

  雖然他對她很好,但她還是沒有勇氣開口問他,尋找妹妹的事有無結果。

  輕吸了一口氣,她自我安慰著,今日既然是慶祝他們家的事業全部回收,那就代表日後,他可以有更多時間幫她找尋妹妹的下落……

  輕咬著唇,她想,為了他、為了映紅和映蘭,她應該試著去接近人群、去認識他的弟弟們,或許認識更多人,找到映紅和映蘭的機會更大。

  起身,她走到梳粧檯前,拿著梳子梳整及腰的長髮,夾上他送給她的水晶對夾,望著鏡中的自己,忽地又猶豫了起來——

  一想到要下樓去和「陌生人」見面,她心底沒來由地害怕畏縮起來,可是她清楚,若是不突破心中這層障礙,日後定會一再地見到他臉上的遺憾表情……她不想讓他失望。

  低頭,她兩手不安地絞著衣擺,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一步步地往門邊走去,門開,怯懦的心,邁出藏居的蝸牛殼——

  ***   ***  *** ***

  近中午時分,拓拔野和拓拔烈一前一後來到別墅,這一回,是三兄弟的自家慶功宴,是以拓拔壽並未邀請盟裏的其他長老,不過,仍是讓齊秀麗早一步來到別墅張羅。

  如果依一般公司的制度,齊秀麗儼然成為拓拔壽的私人特助。

  「二少,跟你一起來的那位小姐,怎麼不一起進來?」

  領他們進入豪華的宴會廳之前,齊秀麗看到上回和拓拔野一起來的那位女子,自己往另一頭走去。

  拓拔野看著自己女伴的背影,莞爾一笑,「她不想再被人家趕一次,所以自動走人了。」

  上一回她來,被幾個大老阻擋進入,心靈大概受了不小傷害,難得今天她還願意陪他來,她堅持不進來,他也不勉強。

  「今天沒有其他人,只有三位少爺……」

  「沒關係。」拓拔野朝她眨眨眼。「幫我好好招待她,別讓她餓著了。」

  「是,二少。」

  領他們進入宴會廳之際,齊秀麗終於想通一件事,明明他們三兄弟都是同一張臉孔,為何她只鍾情大少爺——

  雖然三人年紀都比她小,但大少爺沉穩內斂,渾身散發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同大少共事,她從來不覺得大少年紀比她小,但站在二少和三少身邊,她就覺得自己像個大姊姊一樣。

  「我大哥呢?」拓拔烈拿起桌上的一瓶酒,端詳之際,回頭問。

  「三少,你先請坐,我馬上去請大少過來。」

  齊秀麗轉身,才走到門口,就見到拓拔壽走進來。

  「大少爺,二少和三少他們都到了,正在等你。」

  銳利的目光在偌大的宴會廳內梭巡一回,拓拔壽皺起眉頭,低聲問:「映雪來過嗎?」

  方才他又上樓去一趟,本想問她有沒有改變心意,想下樓來和他的家人一起聚餐,但他在房間內遍尋不著她的蹤影,打開衣櫥一看,她似乎穿上前陣子他送給她的那件衣服。

  以為她開竅,自己下樓來了,於是他急急奔來,卻沒見到她的人。

  「沒有,映雪小姐沒過來,」

  齊秀麗恭敬回應,黑瞳底下現出的是落寞的眼神。

  她一直以為,當他瞭解到曲映雪只有外表,而沒有一丁點能幫助他的能力後,他會漸漸疏遠那個小女人,但事情卻似乎出乎她的意料——

  到目前為止,他還是很關心曲映雪,沒有放棄她的打算。

  他問話的時候,眼底存著的,是對曲映雪特有的擔心和關心。

  「要我找她過來嗎?」

  雖然很不願意這麼做,但她懂得做好一個特助該做的事。

  也許目前她沒有機會介入他們之間的戀情,但不代表以後沒有。

  「不用,除非她自己想過來。」

  拓拔壽猜想,或許她想過來,可是又怕羞,現在的她應該在某個地方躊躇,但唯一確定的是,她不會離開別墅。

  是以,縱使暫時不知道她的行蹤,但他很安心。

  「還有,讓僕人先上菜,上完菜後,不准任何人進來,包括你。」

  「呃,是。」

  被他冷厲無情的眼神一盯,縱使曾經在大公司內當過主管,向來是外人眼中精明幹練女強人的齊秀麗,心頭仍是不免被戳傷——

  她想,他一定不會這麼對待曲映雪吧?

  走出宴會廳,想到他方才的問話,那是代表曲映雪沒在房裏?那個平日窩在房間不敢出來一步的女人,沒待在房裏,會跑去哪里?

  快步走著,齊秀麗忿忿地想,說不定曲映雪是想以未來大嫂的身分,去見她的兩位小叔……哼,不笨嘛!

  不行,她得在曲映雪進入宴會廳之前攔住她,不讓她稱心如意。

  ***   ***    ***    ***

  後院高大的瓶刷子樹下,一個穿著白色洋裝,身後綁著一個大蝴蝶結的女子,坐在樹旁的石椅上,低頭靜思中。

  拔下夾在發上的一支水晶夾子,女子輕籲了聲。

  她不是別人,就是拓拔壽遍尋不著的曲映雪。亦如拓拔壽所料,現在的她躲在某個地方躊躇中。

  原本離開房間的她決定要去見他的兩個弟弟,但才走下樓梯,她的心卻慌了起來,加上沒有看到他,於是她走出屋外想找他,最後走著走著,她就下意識地來到了後院。

  此刻,所有的人都在前院忙著,沒有人會到後院來,後院成了她的庇護所,這也是讓她能夠安然靜坐在此的原因。

  她沒有選擇回房間去,其實是希望自己能邁出一小步,走出以往住在姑姑家時只能躲在角落的陰影。

  也許現在的她,還沒有足夠的勇氣走到他的家人面前,但她一定會努力,一定會的。

  她猜,他的弟弟們應該已經到了,現在應該也在用餐了——

  思及此,她的肚子突然咕嚕叫了聲。早上她淨想著和他家人見面的事,早餐她吃沒幾口,現在肚子也餓了。

  也許,她該回房去……

  可是,她才出來沒多久,而且她喜歡此刻的靜謐,漠視肚子的抗議聲,她不用辛苦工作,餓一頓,並不會太難受。

  側著身子,她好奇地摸著別名白瓶刷子樹的白千層樹,以前姑姑家附近也有這種樹,只是她很少有機會停下腳步,近看它。

  她記得高中的老師說過,白千層的木栓形成層會向外長出新皮,並把老樹皮推擠出來,新舊樹皮層次分明地一層貼著一層留在樹幹上。

  站起身,她專注地數著樹幹上有幾層樹皮之際,身後突然有人用手搗住她的嘴,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的全身發抖之餘,嘴裏不斷發出嗚嗚的聲響,一心只想出聲求救——

  「姊,別怕,是我。」身後的女子,壓低聲音道。

  聽到熟悉的聲音,臉色嚇白的曲映雪緩緩地轉頭,看到身後的人,真的是她日夜掛心的妹妹!歡喜之餘,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姊,我放開手,你千萬別叫出聲,免得被人發現。」相對于曲映雪的激動,曲映紅則顯得格外冷靜。

  在曲映雪的點頭下,曲映紅松了手。

  「映紅,你……你……」曲映雪握著妹妹的手,喜極而泣。

  曲映紅謹慎地東瞧西望,確定四周沒人,趕緊拉著姊姊,躲到樹後的隱密處。「姊,到後面去說。」

  兩姊妹躲到樹後,曲映紅不時地往外探,生怕有人接近,而曲映雪則是刷著兩行淚,緊握著妹妹的手,想說話卻因高興過頭,說不出話來。

  「姊,映蘭呢?」和失散的大姊相逢,心頭固然喜悅,但曲映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因為事情比她們想像的複雜太多,

  「映蘭?」曲映雪愣了一下。「她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原本看到映紅的喜悅心情,瞬間僵住。

  曲映雪仔細回想,她們三姊妹當初應該是被分送三方,所以說,映蘭沒有跟映紅在一起——

  想到天真過頭的小妹,人不知在何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受苦著,曲映雪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你沒有看到映蘭?」曲映紅臉色刷白。「拓拔壽把她藏到哪里去了,你也不知道?」

  聽到妹妹憤恨的問話,曲映雪愣了一下。「映紅,你……你在說什麼?大少爺他沒有把映蘭藏起來。」

  曲映紅仔細打量姊姊的表情,無奈的歎了一聲。「姊,經過那些事,你還是那麼單純,你難道不知道,要把我們賣掉的人,就是拓拔家三兄弟!」

  聞言,曲映雪愣了好半晌。

  「映紅,你……不,不是,把我們賣掉的人是姑丈。」

  「沒錯,當初是姑丈和表哥在外頭欠了一屁股債,才會迷昏我們把我們賣掉,但真正的人口販子,卻是姑丈欠債的那個睹場地盟,而那個賭場是天地盟的地盤。」

  見向來單純的姊姊,仍是一臉茫然,曲映紅直接把話說明。「拓拔壽就是天地盟的盟主,他才是真正可惡的人。」

  「不,大少爺他不是……」曲映雪臉色嚇白,不敢置信。

  「我找到表哥,是他親口跟我承認,他和姑丈把我們三姊妹押給地盟,當作是還賭債的。」

  曲映紅字字憤恨的話語,灌進耳膜內,曲映雪只覺得腦內塞滿一團話,卻理不清頭緒。

  明明腦裏塞滿一堆東西,可她的大腦似乎長腳不知跑哪兒躲去了,一時間,竟聽不懂妹妹說的話,腦內一片空白——

  「如果映蘭沒有在這裏,那她一定在拓拔烈那裏。」曲映紅逕自說道:「我猜,他們原本是想把我們賣掉,後來想占為已有,剛好他們又是三兄弟……」

  「不,不是這樣……」心頭茫茫然的曲映雪,直覺有哪里不對勁,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姊,我不能跟你說太久,免得被人發現。」曲映紅神色緊張,挑重點說:「你要記住,絕對不能跟別人說我們見過面,還有,在我找到映蘭之前,你暫時委屈住在這兒。」

  「我……」

  曲映雪想告訴妹妹,她住在這兒一點都不委屈,可是映紅卻急著要離開。

  「我不會饒過他們的。」離開前,曲映紅沒頭沒腦的丟了一句話,回頭又交代:「姊,千萬別說我們見面的事,否則我們都會有危險。」

  「映……映紅……」

  看見妹妹急急的跑走,曲映雪想叫住她,忽地想到映紅說會有危險,於是噤了聲,她呆站在原地,腦內轟轟地,全是方才映紅說的話——

  「曲映雪,你在這裏做什麼?」在曲映雪低頭思忖著妹妹的話之際,齊秀麗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嗄!?」

  一看到有人來到面前,曲映雪本能地望向方才映紅離開的方向,確定看不見映紅的身影,她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那是誰?」齊秀麗隨口問。

  「誰……誰……」曲映雪眼神閃爍。

  「就是……算了。」齊秀麗懶得再問。

  她從另一頭走來,雖然只看見那人離開的背影,但從她的長髮和穿著來看,她確定那是二少的女伴,因為前一刻她才招呼她用午餐。

  只是從曲映雪緊張的反應看來,實在令人覺得怪異,不過就是因為她是曲映雪,膽小的溫室花朵,以為任何陌生人都會想咬她,她也就不足為奇。

  齊秀麗猜想,可能是二少的女伴吃過中飯後,出來走走,這個曲映雪見到陌生人,嚇得趕緊躲在樹後。

  「你要是怕見到陌生人,就該躲在房裏別出來呀!」齊秀麗冷哼著。「大小姐,你不知道你的午餐時間過了嗎?現在大家都很忙,你別亂跑,讓大家為了找你忙成一團。」

  「好,我馬上回房去。」見她沒再追問映紅的事,曲映雪松了一口氣之餘,忙不迭地點點頭。「我不會再亂跑了。」

  拉起裙擺,她急急地往主屋方向奔去,因為走得太急,沒發現水晶髮夾掉落。

  齊秀麗跟在她身後走著,但卻往另一方向的宴客廳走去。

  她私心地以為,只要不讓曲映雪和另外兩位少爺見面,她和大少爺的戀情,就永遠只是地下化,雖然暫時還不能改變什麼,但卻能讓她鬱悶的心頭舒坦些。

  ***   ***    ***   ***

  一整天忙著招待兩個弟弟兼談論公事,冷落了心愛的女人,是以,晚上拓拔壽特地在房裏擺了一桌燭光晚宴。

  一進房裏,僕人早把燭光晚餐擺好,見曲映雪早已坐定位,低頭不知又在想什麼,拓拔壽走到她面前,攤開掌心。

  「你的髮夾。」

  看到髮夾在他掌心中,曲映雪錯愕地摸摸自己的頭髮,晚上她沒有心情夾頭髮,所以壓根不知道髮夾掉了。

  「掉了你都不知道?」拓拔壽挑高眉。

  髮夾是方才他要上樓來時,阿木嫂拿給他的,說是一位園丁在後院打掃時撿到的,她看過映雪夾過這髮夾,遂拿給他。

  「我……」

  「原來你躲到後院去了,難怪我在房間找不到你。」彎下身,他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我知道你有心想去見我弟弟,雖然你還是沒出現,但沒關係,慢慢來。」

  她愣愣的點頭,微笑不語。

  從後院回到房裏,一整個下午,她不斷反覆思考映紅所說的話,最後她終於弄懂。

  他是天地盟的盟主,也是想把她們姊妹賣掉的人,或許真的如映紅所猜測,他們剛好也是三兄弟,所以就把她們留了下來。

  雖然她一開始並不是在他身邊,可是在日本的時候,他住的地方恰好離她被綁的地方非常接近……

  「有心事?」他坐到她對面的位子,桌子不大,他的手輕易地構住她的蔥白柔荑。

  抬眼,水眸凝望他好半晌,紅唇微啟,想說什麼又不敢,念頭一轉,思及小妹人不知在何方,為了親人,她鼓足勇氣問出早想問他的話:

  「大少爺,你……你找到我妹妹了嗎?」

  握著她的手,黑眸一瞅,他給了保證:

  「別擔心,我一定會找到她們的。目前有一些線索,但我的人還沒回報,一有消息,我一定馬上告訴你。」

  他說的那麼真誠,真誠到讓她看不出一絲假意,可是映紅一口咬定是他把映蘭藏了起來……

  「大少爺,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低頭,她害怕自己的提問惹他生氣,更害怕聽到肯定的回答。

  「你問。」收回手,兩手環胸,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他樂於見到她主動發問,不再窩藏自己心中的疑問。

  盯著盤中的主菜,曲映雪沉靜了好半晌,輕咬著唇,遲遲問不出口。

  「如果你餓的話,我們可以邊吃邊聊。」久等不到她輕柔的聲音,見她盯著主菜瞧,他莞爾。「還是你嫌肉不夠熟,想用你的念力把它蒸熟。」

  他難得心情好,開了一個幽默的玩笑,她卻沒聽見,一心只想著把心裏的疑問推出口。

  「大少爺,你……你是不是……」水眸半掩,她不敢正視他炯亮的目光。「是不是天地盟的……盟主?」

  話問出口,懊悔的情緒湧上,兩道細眉輕擰,她不確定這麼直接的問法,會不會把她們三姊妹推入更危險的深淵,但她真的很想知道小妹的下落……

  房內沉靜了片刻,她低頭不敢看他的臉,靜寂的空間裏,空氣凝結,令她快喘不過氣來。

  她以為他是生氣了,所以不說話,她緩緩地抬頭,下意識地想和他說道歉的話之際,他卻出聲了——

  「你知道了?」他猜,或許有些僕人知道了真相,給了她一些耳語,造成她心中有疑惑。

  「也好,本來我打算過一陣子再告訴你的。沒錯,我是天地盟的盟主。」

  肯定的話語傳入她耳中,在她耳膜內盤旋久久,旋即像旋風一般,狂飆地沖進她腦裏,轟地一聲,一顆炸彈冷不防地轟炸著她的腦袋。

  「大少爺,你……你真的是……天地盟的盟主!?」

  曲映雪整個人呆住。

  他承認了,那麼映紅說的都是真的?

  「你嚇到了?」他莞爾一笑。「天地盟沒你想像的那麼可怕,你在這裏很安全的。」

  她的驚嚇反應,早在他的預料中,她向來就是膽小柔弱的,知道自己和黑道人物沾上邊,她沒昏倒,他反而要稱讚她變堅強了。

  「大少爺,你……你把……把我……」

  震驚之餘,她想問他把她小妹藏在哪里了,但眼前突然一片空白,還沒把話問全,人便往後倒了去。

  「映雪——」

  見她不對勁,拓拔壽快速站起身,在她的身子跌下的那一刻,伸手接住了她。

  將昏倒的曲映雪抱到床上,按了牆上的通話鍵,要寇仇把家醫請來後,端詳著曲映雪蒼白的面容,拓拔壽心疼之餘,忍不住輕笑。

  他才在心裏稱讚她夠堅強,沒嚇到昏倒,沒料到下一秒就破功,直接昏倒給他看。

  撫摸著她滑嫩的臉龐,輕籲了聲,這個柔弱的女人,恐怕這輩子時時刻刻都會令他掛心。

  但對他而言,這是一種甜蜜負擔,他願意一輩子背負。

  俯首,溫熱的唇降至她淡紅的唇上,他用滿心的情意,為她失了血色的唇瓣,深情加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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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9 00:48:19
第八章

  早晨的陽光透過窗子灑亮了房間,還躺在床上的曲映雪,徐徐地睜開眼,愕愕睜睜之際,下意識地望向一旁桌上的立鐘。

  九點整!?

  天啊,她怎會睡得這麼沉!

  彈坐起身,發覺身旁的位子是空的,擁有這張床專屬權的男人,早已出門。

  他向來都是八點前就出門的,都怪她睡得太晚,沒能陪他一起吃早餐。

  他是個認真工作的男人,即使熬夜到淩晨兩、三點,早上一定七點就起床。用過早餐後,在八點前出門,通常她會陪他一起吃早餐,但有時他趕著出門,連早餐都沒時間吃,不知道今天他吃過早餐了沒?

  都怪她睡得太晚,只是,她為什麼覺得頭好沉……昨晚她幾點睡的?

  坐在床上,心裏堆滿歉疚和疑問的同時,被睡蟲包裹住的理智,讓滿室的陽光照得清醒過來——

  她想起來了,昨天……昨天她遇見映紅,映紅告訴她,要把她們姊妹賣掉的人是大少爺,他真正的身分是天地盟的盟主,而他也承認。

  兩手搗著額際,她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茫然地坐在床上,曲映雪整個人淪陷在痛苦的氛圍裏。

  她一直將大少爺視為救命恩人,也將他當成這一生唯一的男人,要愛他愛到老、愛到死,可真相卻是……

  一陣暈眩的感覺襲上,低首,她兩手撐著額頭。

  「映雪小姐,你醒了。」阿木嫂輕手輕腳推門進來,見她醒來坐在床上,隨即咧了個大笑容,腳步飛快地來到床邊。「我來了好幾次,見你沒醒,我都不敢吵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不過,這也是正常啦,剛開始都會這樣的。」

  「阿木嫂,你……你在說什麼?」曲映雪虛弱地問。「難……難不成,你知道……」

  曲映雪惶惶然地想著,該不會所有僕人都知道,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如果阿木嫂知情的話,說不定她會知道映蘭現在的下落。

  「阿木嫂——」強打起精神的曲映雪,才開口想問,話卻被打斷。

  「我已經知道了。」阿木嫂咧著嘴,福相的大臉上,難掩喜悅的神情。「映雪小姐,你也真是的,這種事你自己應該最清楚,你早該說出來的。你看看你,還是這麼瘦,這樣可不行!」

  曲映雪愣愣地望著阿木嫂,不懂她想找映蘭的事,和她的身體胖瘦有何關連?

  「你就不知道大少爺知道你懷孕,有多麼高興——」阿木嫂用手搗著嘴,還遮不住咧開的嘴角,

  「我……我懷孕了?」手貼在胸口,曲映雪瞪大了眼,整個人被阿木嫂說的話給震傻了。

  「什麼?呃,映雪小姐,你該不會自己都不知道吧?」阿木嫂笑歎了一聲。「也對啦,可能是你太年輕了沒經驗,第一次嘛……呵呵,無論如何,都是喜事一樁。」

  「是真的嗎?」懷孕的事實,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曲映雪一時之間,不敢接受這個事實。

  「當然是真的,這怎麼假得了!」阿木嫂笑呵呵地。「昨晚我聽到你昏倒,嚇了好大一跳,廚房裏的每個人膽戰心驚,以為你是食物中毒,嚇都嚇死了。後來才知道你是身體太虛弱,加上又懷孕了,才會昏倒。」

  「我看大少爺昨晚八成沒睡,一大早,才四點多,他就下樓來要了一杯牛奶,我以為是他要喝的,結果他沒喝,一直放在桌子那邊,我想,他一定是想等你醒了之後,先讓你墊墊肚子。那杯牛奶放了好幾個鐘頭,方才我進來,順便把牛奶拿到廚房倒掉了——哎呀!看看我,只顧著囉嗦,忘記要幫你端早餐來。映雪小姐,你等會兒,我馬上去端。」

  「我……大少爺……」曲映雪垂著頭,盯著肚子看,喃喃細語。

  以為她是想問孩子的父親去哪里了,阿木嫂逕自說道:

  「大少爺原本因為你懷孕很高興,可是他接到一通電話,急急忙忙就出門了,我也不清楚是發生什麼事。」

  曲映雪聞言,垂頭無語。

  「映雪小姐,我想大少爺一定是有事要忙,才會沒等你醒來就急著出門,反正他晚上就回來了嘛!對了,你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

  愣愣地搖搖頭,曲映雪仍是低首不語。

  「沒有啊,好吧,那我就先去端早餐來給你吃。」阿木嫂說完,轉身離去。

  坐在床上,曲映雪的手顫抖地摸著自己的肚子。

  為什麼偏偏在她知道真相後,卻又得知自己的肚子裏有了他的孩子,一個打擊還不夠嗎?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捉弄她?

  無力地躺下,淚水滑落臉龐。

  她深愛著他,更依賴他,可是她不能懷他的孩子呀!

  對他的愛已深陷其中抽不回,知道真相後,如果不能坦露露地愛他,至少,她還可以把這份愛藏在心底,默默地愛他,可是,孩子是藏不住的……

  她不敢想像,日後肚子隆起,她該如何面對視他如惡魔的映紅,該如何面對至今還沒找到人的映蘭。

  淚水撲簌簌的流,沾濕了枕巾,合上眼,她多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來,至少在夢中,她可以築起自己想要的幸福,有他陪伴的幸福——

  ***  ***

  天黑之前,拓拔壽麵色凝重,急匆匆的趕回來,一到房裏見不到曲映雪,焦急之餘,大發雷霆。

  「映……映雪小姐,我……我沒看到她。」僕人的頭頭阿花姨,嚇的雙腳發軟。

  「還不快叫人去找!」一旁的寇仇對她使眼色。原本他都在家,但今天發生了一件大事,他跟著大少爺出門去,也是現在才進門。

  「喔,好,好,我……我馬上去。」

  嚇得腿軟的阿花姨,踉蹌地往門口走,正巧一名僕人經過,她才開口要僕人去找人,僕人便道:

  「映雪小姐啊,我剛才才遇到她,她在後院那邊散步——」往裏頭一探,看到面色鐵青的拓拔壽,僕人下意識地立正站好。「我……那……我去請映雪小姐回來。」

  「不用了,我自己去!」喝了聲,拓拔壽像陣疾風一般,刮過阿花姨和僕人身邊,朝後院方向奔去。

  本想跟去的寇仇,走到門外停了下來,回頭瞪著嚇到發呆的兩人。

  「快點去準備晚餐,否則等會兒又要挨駡了!」

  「是是是。」捏了一把比她嚇得更呆的僕人,阿花姨快步地往廚房走去。

  寇仇望著方才大少爺前去的方向,輕籲了聲。大少爺原本就喜歡映雪小姐,如今她又懷孕了,他更是在乎她——

  原先他是希望,就算大少爺沒能娶一個能幫助他事業的人,至少也該是像齊秀麗那種能獨立自主的女人,重點就是不要讓大少爺在外做事時還得分心……

  今天發生那麼大的事,雖然大少爺一直待在外頭,但他卻能感覺到大少爺一半的心思,都放在掛念和擔憂映雪小姐上頭。

  也許命中真的註定映雪小姐要做大少爺的妻子,雖然她不夠獨立,但至少她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女人——欸,希望這會是一段良緣。

  ***   ***

  一整天,曲映雪都像遊魂似地,在房裏呆坐了半天後,她走出房間,漫無目的走著,不用考慮左轉,右轉,腳步很自然地往後院方向移動。

  濃密的綠蔭下,她走走停停,經過她身邊的僕人和她打招呼,她也沒聽見,僕人泰半以為她是高興過了頭,要不就是因為初次懷孕,驚喜之餘心中還摻雜了一些惶然的情緒。

  但,誰又知道她有說不出的苦,在僕人不斷的道賀聲中,隱藏在心中悲喜交加的痛楚,只有她自己獨自舔嘗。

  停下前進的腳步,雙手自然地貼上腹部,這個動作,今天她做了上百次,掌心每貼上肚子一次,淚水就跟著流一回——

  她要這個孩子,無論如何,她都要留下這個孩子!

  這個決定,強烈地攻佔她的大腦。

  如果真相沒有揭發,她有了他的孩子,這是多麼甜蜜幸福喜悅的事,想想她深愛的人,在她肚子裏埋藏了一個屬於他們兩人愛情的結晶,嬌羞之余的甜蜜感覺,是一種專屬於幸福女人的權利。

  但,她沒有這種權利,她的權利早已被老天爺給剝奪了。

  兩行清淚刷下,心口揪緊,無論如何她都要保護這個孩子,就算日後映紅不諒解她也沒關係。

  「映雪。」

  身後傳來拓拔壽焦急的喊聲,她心一驚,低頭忙拭淚。

  喊聲甫歇,箭步上前,拓拔壽人已來到她身邊。

  「你在哭?為什麼?」緊皺的兩道濃眉問,浮現擔憂。「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說著,他已拿起手機,準備請家醫來別墅一趟。

  「大少爺,不是的,我……」水眸一對上他俊魅的臉,眼眶忍不住又紅了起來。

  她愛他,好愛好愛他,她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他,可為什麼他偏偏是……

  「回房裏去。」他見她真的很不舒服,主動扶著她。「這一陣子,你暫時別離開房間。」

  聞言,曲映雪的眼眸裏浮現疑惑。

  「我不是要控制你的行動。」拓拔壽扶著她,一邊走著,一邊說道:「一來,你的身體本來就虛弱,而且又是懷孕初期,醫生說要你多休息,如果你常昏倒,孩子可能就不保。」

  聽到他這麼說,她被嚇到了,順口回道:「我,我會待在房間,不出來走動。」

  她不要孩子流掉,她要這個孩子。

  「不是不可以出來,只是……」拓拔壽停下腳步,猶豫該不該把實情告訴她。

  思忖半晌,他決定告訴她,讓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以防她在房裏悶得慌,臨時想到要出來走走,讓「內賊」有下手的機會。

  「我弟弟受傷了,是被人刺傷的。」

  「那他……」

  「命保住了。」拓拔壽神色凝重。「醫生說,如果下手的那個人,在下手之際刀子沒偏,恐怕我們三胞眙,就會成雙胞胎。」

  聽到他說「命保住了」這句話,曲映雪愣愣的點頭,此刻的她,有滿腦子的煩惱和滿腹的痛苦,縱使她想要關心他的弟弟,卻心有餘力不足。

  「我一定會抓到那個女人的!」神色嚴厲的拓拔壽,信誓旦旦道:「誰想要我弟弟的命,我一定會先送她上黃泉!」

  女人!?

  低著頭,滿腦子混沌的曲映雪,陡地心頭一驚,映紅說過,她不會放過他們三兄弟,該不會是……

  「都怪我,我早看出來那女人不像她的外表那般柔弱,雖然我曾提醒過野要小心她,但他顯然完全沒提防她。」懊悔和氣憤的情緒交雜,拓拔壽的臉頰隱隱抽動。「我懷疑她來過兩次,已經把別墅內的地形牢記,下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我。」

  這段話,把曲映雪整個人嚇得震懾住。

  照他所說的,殺他弟弟的女人,有可能真的是映紅……

  「我不想嚇你,但是,這段期間你最好儘量待在房裏別出來。你也別擔心,我會派人加強防守,只要那女人敢踏進別墅一步,我就直接把她送到閻王爺那裏。」

  心慌慌的曲映雪,還沒來得及消化他的話,只聽得清楚他下定決心要映紅的命

  不,她不要映紅殺他,更不希望他殺映紅!

  「大少爺,不……不要……」

  激動之餘,哀求的話語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一口氣提不上來,臉色慘白的曲映雪,又昏倒過去。

  「映雪——映雪……」

  將昏倒的她抱在懷中,礙於她有孕在身,不敢大步奔跑的拓拔壽,滿臉焦急神色。

  一名在院子裏打掃的僕人見狀,立刻跑過來。「大少爺……」

  「叫寇管家打電話請醫生來,快點去!」拓拔壽大吼著。

  「是,大少爺。」僕人不敢遲疑,丟了大掃帚,飛快地奔向主屋,傳達主子的命令。

  「映雪……」

  不能奔跑,不能快走,望著倒在他懷裏,臉色蒼白的曲映雪,拓拔壽焦急如焚,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兩道粗濃眉攬成一個憂心的結——

  ***   ***

  雪色的天地間,沾染怵目驚心的鮮紅,尚在昏睡中的曲映雪,額上冒著冷汗。放眼望去,一整片皚皚白雪,血色的紅漿沁入,不多時,天空裏飄下的雪花,也染上檀紅,點點的血紅落在白衣上,層層疊疊,白色的衣服,也難逃血色的魔咒。

  「嗯……嗯……不……不要……不要——」

  撥不開飄落在衣服上的血色雪花,昏睡中的曲映雪,嚇得醒過來。

  兩眼睜大,怔愣地望著白色的牆面、白色的天花板,她不知道自己是清醒,還是猶在夢中。

  「映雪小姐,你醒了?」守在一旁的阿木嫂,見她醒來,松了一大口氣,她轉過身,雙手合十,感謝菩薩保佑。

  「阿……阿木嫂……」曲映雪氣若遊絲的喊著。

  「別……別說話。」阿木嫂彎身幫她蓋好棉被,幹皺的嘴擠出一抹苦笑。「我,我去叫醫生過來看看你。」

  說著,阿木嫂神色不自然地急急走出病房,過一會兒,走在醫生和護士的身後踅回。

  曲映雪兩眼茫然,納悶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醫院的病房裏,醫生過來幫她看了一下,對她說:

  「多休息,多補充營養,你還是可以再懷孕的。」

  說罷,醫生轉頭和照顧她的阿木嫂說了幾句話後便離去。

  「阿木嫂,我……我怎麼會在這裏?」醫生離去後,曲映雪虛弱地問著。「醫生為什麼說……說我可以再懷孕……」

  「映雪小姐,你、你也別太傷心……」阿木嫂走到床邊,苦笑著,「醫生說的,你也聽到了。只要你多吃點,把身體養好,要生三胞眙、四胞胎,都……都沒問題的啦!」

  聞言,曲映雪驚覺地摸著肚子,蒼白的素顏,浮現驚恐表情。「我……我流產了?我的孩子沒了?」

  「映雪小姐……」阿木嫂低下頭,幹皺的手滑過兩眼,明顯在拭淚。「沒……沒關係,幸好才一個月……不是啦,我是說……哎呀,我嘴笨,不知道該怎麼說……」

  「孩子……沒了……沒了……我的孩子……」曲映雪吃力地想坐起身,卻一丁點力氣也沒有,只能躺在床上,摸著沒有孩子的空肚,傷心垂淚。

  阿木嫂抽來面紙幫她擦眼淚,安慰道:

  「映雪小姐,因為你身體太虛弱,這幾天又常常昏倒,孩子才會保不住。我知道你很傷心,不過你要往好的方向想,如果你的身體不好,硬把孩子留住,孩子生下來多病多痛,那不是苦了孩子?只要你把身體養壯,求菩薩讓這個孩子再來做你和大少爺的孩子,等下一次懷孕……一次給他懷上雙胞胎,那你一樣也有兩個孩子。」

  一番安慰的話,令曲映雪哭得更傷心。

  沒有下一次,再也沒有了——

  失去孩子,她就得完完全全地和拓拔壽劃清界線,抽離情愛、抽離共有過的一切回憶……

  只是,她早已忍痛下決定要離開他,唯一的奢求是想把孩子留在自己身邊——難道,這也是一種錯?

  偏過頭,曲映雪哭得不能自抑,痛哭之餘,撫著肚子,傷心地喃喃自語:

  「孩子……沒了……我要我的孩子……孩子,媽媽要你,媽媽從沒想過要放棄你……媽媽已經準備好要愛你了,你為什麼不要媽媽……」

  一旁的阿木嫂聽了,轉過頭去,拚命擦著眼淚,也不再多說什麼,她想,失去孩子的痛苦,不是一、兩天就能好得了,讓她哭一哭也好,把傷心和不舍全哭出來,或許會好一些。

  「孩子,媽媽真的會好好愛你……為什麼你這麼快就離開媽媽……媽媽捨不得你離開……媽媽好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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