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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芃羽]慎謀愛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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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3 00:27:38 |倒序瀏覽 | x 1
慎謀愛情  作者:芃羽

通常與眾不同的人是不是多少會有些怪僻呢?看來是囉?要不那位少年有成的男生怎會如此?大剌剌的追求身為助教的她,私毫不理他人眼光,是她太過古板苛求了,還是台灣真的變了呀?一個尚無投票權的毛小子竟以情詩向她表愛,讓她很少費神在書本以外的腦袋快負荷不了,瞧他鐵了心的認真表情,她真不知如何面對。這場校園花邊新聞究竟要鬧到何時方休啊……

不過是一件極為單純的「扶助」事件而已!竟被校內「狗仔隊」攝得,渲染得不倫不類,偏生特立獨行的他私毫不受影響,反而感謝,認清風波中的女主角將是他這輩子唯一的愛,她那介於成熟與天真之間的魅力深深迷惑了他使他破天荒對自己與書本以外的事物感興趣。
但她卻每每以年齡距離來提醒他兩人的不合適,看來他得好生開導開導有著八股想法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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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3 00:28:04
突破
  
  其實,當初於家四姊弟純粹只想寫於慎言一個人的單行本,可是寫完《弟弟情人》之後,於慎謀突然變得顯眼起來,可能是他的個性塑造得很特別吧,連我自己都對他印象深刻。不過,坦白說,寫完於慎言的故事後,我是在構思延宕已久的高硯的故事,但出版社慎芬一句:「於慎謀很有意思耶!」就把我的秩序全搞亂了。(嘿,該知道我是多麼重視那位與於家姊弟同列為「慎」字輩的審稿妹妹了吧?)
  
  所以,再閃回頭看看於慎謀,有關他的故事就咚咚咚地敲進我的腦袋裡,所以,就這樣冒出這本酷弟的羅曼史羅!
  
  在《慎謀愛情》裡,芃羽還是「大膽」地以老女人配小男人,沒辦法,誰都於慎謀一副早熟得過火的酷倦,像他那種人,一般年輕愛玩的俏女孩是無法進入他的法眼的,對不?當然,卞則剛的迷糊樣也是我刻意加上的,男的已經太過聰明了,女的若不大而化之一點,又怎能和平相處?
  
  還有,各位有沒有發現這本書是以校園戀情為主戲,稀奇吧?芃羽並不太喜歡校園題材,可能是我的大學生活太貧乏了吧,那段晦澀的日子讓我想像不出太美的愛情,所以一直避免去採用,這次這了於慎謀破了例,算是看得起他小老弟了。
  
  於家姊弟的故事就到此結束,別再跟我吵著要替其他兩個(慎知、慎行)找女朋友,他們是純配角,編劇大姊我不想再多給戲分了。
  
  再來談自從《惡魔傳奇》後寫來的一籮筐信件吧!
  
  說真的,芃羽真的會被你們這些「癡情少女」給徹底擊敗,五行麒麟那六個男人早就被私自瓜分完畢,丁翊迷、方騰迷、江澄迷、林劍希迷、武步雲迷及誇張到極點的「滕峻國際後援會」都擅自出爐,嚇得我這個原創人只敢躲在一邊避難,才不會被眾家迷姊迷妹的「垂涎」給淹死!
  
  好!你們愛哪個就抱哪個吧,只要不怕被母麒麟打死,隨你們高興,反正花錢買書的大爺,我哪敢吭一聲?
  
  倒是提醒諸位「發轟」的女性同胞,你們也別太偏心,淨把麒麟們的老婆視為眼中釘,人家好歹是女主角,還是麒麟們的最愛,難道你們不懂「愛屋及烏」的道理嗎?
  
  來信中還有人懷疑芃羽是「男」的,否則怎能將五行麒麟中的男人們刻劃得這麼生動……呵呵呵!害我笑得下巴差點從樓上掉到樓下。
  
  可見我的描寫多麼成功,是不是?(這群麒麟還不快來向我道謝,我和他們混了六、七個月,連形象也變性了……唔!)
  
  這次的信件中多了兩封香港朋友的來信,讓我好訝異,她們是在看到五行麒麟中的香港背景才寫信來向我證實,我到底是不是住在香港?或是有香港參謀提供資料?
  
  在此澄清,芃羽是個住在南部鄉下的「女子」,很專心她為創造愛情故事努力著,而有關書中的背景城市,都是芃羽辛苦找來的資料啊。
  
  此外,我得趕緊向大家呼籲,兌換贈品的截角請直接寄給出版社,不要再寄給我了,我手上可沒贈品饋贈啊!而且寄給我的信得經出版社再轉到我手裡,時間又蹉跎了許多,到時拿不到贈品可別怪我。切記切記!
  
  好了,接下來的故事是什麼呢?已經有許多人開始向我打探消息了。正巧既然面臨寒假與春節,大家都利用這段假日猜猜好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在此先祝福每一位書迷朋友「新年快樂」,並感到大家的來信與支持,芃羽要去好好地度個小假,讓腦袋輕鬆一下了。
  
  下個系列再見。芃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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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3-5-13 00:28:25
楔子
  
  T大新生入學日,一群學長學姊圍在電機系系館前,熱絡地討論那位還未註冊就引起騷動的主角。
  
  「這次咱們電機系的榜首是誰?」
  
  「一個叫於慎謀的。你知道他考幾分嗎?」
  
  「幾分?」
  
  「滿分!」
  
  「滿分?!」驚叫聲像炸彈般在眾人間爆開。
  
  「沒錯,不靠加分能在大學聯招得滿分,我看他不只是天才,還是個超級天才。」
  
  「看他的名字就知道這個人必定非常聰明。瞧,於慎謀,這不是召告天下他的腦袋不凡嗎?」
  
  「嗯,囂張!」
  
  「他會來註冊吧?」
  
  「會吧!不過這種人一定會姍姍來遲,以表現他的與眾不同。」
  
  「應該是,這種人多半很刁。」
  
  「我想,我們最好要有面對一個狂妄小子的心理準備。」
  
  「他如果真的狂妄,看我們不好好整治他一番。」
  
  「對對對!」
  
  「天才也是人,我們得教教他什麼叫敬老尊賢!」
  
  大家一致點頭,對那位還未現身就造成轟動的新生預先有了偏見。不過,他們都忽略了一點,那位剛滿十九歲的大學新鮮人,偏偏就是不懂得「敬老尊賢」。所以說,未來於慎謀的大學生涯會如何,實在相當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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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3-5-13 00:28:55
第一章
  
  於慎謀長得不算英俊,可是卻相當特別,帶點自然鄭的頭髮不需要梳理就自然形成獨特而帥氣的髮型,粗細適中的一字眉,一雙深沉機敏的冷眼,正常的鼻子和一張聽說屬於寡情寡義的薄唇。
  
  這樣的五官分開來看極為普通,可是湊在一起竟然別具魅力,這大概就是所謂上帝的魔法吧!他給了人類固定的眼耳鼻口,卻能拼出不重複的臉也,更驚人的是,就算有人五官相似,湊在一起後的臉也不見得會一樣。真不知道他到底用多少模子鑄人!
  
  通常,長得與眾不同的人多少會有點怪僻,於慎謀也不例外,他的「習慣」很多,譬如說,穿襯衫一定由第三顆扭扣開始扣起,裡頭會加一件白T恤;喜歡穿牛仔褲,品牌一定得是LEVIS,其餘免談;走路時喜歡低頭想著心事,可是依然能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不管有沒有課,上學非七點二十分的那班公車不搭;用兩肩級著一成不變的黑色尼龍背包;一進校門會走固定的路線進入教室,他只走直線距離,從不拐彎繞道;別人和他打招呼時他絕對不會回應……
  
  最重要的是,他不開口則矣,一開口必定是「言詞犀利」加「冷嘲熱諷」,絲毫不留餘地。
  
  嚴格說來,這種人根本就是「欠扁」!
  
  但奇怪的是,自從他入學一個月以來,竟然毫髮無損,沒有半個人敢向他出手。他那張不苟言笑又對任何事置之度外的酷臉,意外地深獲許許多多女同學的愛慕,而他聰明過人的腦袋又讓他在教授圈中備受禮遇,在這兩方人士的大力「保護」下,對他不爽到想動手的男同學和學長們也只能望而興歎了。
  
  當然,於慎謀對校內的暗潮洶湧一概不予理會,他還是照樣依自己的「規矩」和「原則」過日子,對那些喜歡或討厭他的人完全不感興趣。基本上,他只是覺得失望,因為放眼大學校園中,沒有一個夠得上資格和他平起平坐,連大四的學長在他眼裡都顯得太過幼稚,他開始懷疑,再繼續念下去會不會只是在浪費生命?
  
  不過,他的失望是一回事,校內對他的「奇特」還是相當注意,尤其他上星期在課堂以幾句話辯得某位名教授啞口無言之後,立時成了T大的名人,最近一期的校刊還以攝影社偷拍他的側臉照片為封面,莫名其妙地登上這一季「超人氣偶像」的寶座。
  
  但這件事卻讓他的兩個哥哥和大他十一歲的姊姊差點笑掉了大牙。
  
  於家這四個「慎」字輩的姊弟年齡差距很有趣,大姊比老二大了七歲,而三兄弟又分別差兩歲,他們的感情說好不好,說差也不差,套句廣告詞,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有點黏又不會太黏」,彼此是關心,卻免不了吵吵鬧鬧。
  
  命運乖舛的大姊於慎言自從嫁給小她三歲的男人,就定居紐約,只有偶爾會回來檢查他們三兄弟有沒有把老窩搞成垃圾堆。
  
  二哥於慎知大學剛畢業,正在服預官役,當官當得挺「涼快」的,每天朝九出門,晚五回家,活像一般上班族。
  
  三哥於慎行是個與名字最不相符的「痞子」,剛升大三,靠著長相和口才成為學校裡的大眾情人,私底下卻是家裡最沒有清潔和衛生觀念的人。
  
  於慎謀最不屑與他為伍。
  
  老四,就是於慎謀本人,他自詡在家如同出污泥而不染的青蓮,因為在這個用「亂」字已不足以形容的家中,他的房間是唯一的淨地。
  
  老二和老三對他的自掃門前雪都痛恨不已,只是他們也不指望他會突發善心地替他們清理房間,他啊,只要將自己周圍五公分範圍內的空間弄乾淨就能安之若素,對五公分之外的髒亂可以視而不見。
  
  真是厲害的定力!他們兩個都服了於慎謀了。
  
  因此,當他們看見於慎謀拿回來當鍋墊的校刊封面竟然是他之後,能不逮著機會笑得人仰馬翻嗎?
  
  「老天,這年頭的女人眼睛是長哪兒去了?連你這種貨色也能稱為『偶像』?」於慎行笑得下巴差點脫臼。
  
  「你有意見?」於慎謀冷冷地問。
  
  「我就算有意見也救不了那些眼睛被大便糊上的可憐女孩。」於慎行聳聳肩。
  
  「眼睛被大便糊住有什麼可憐?被人弄上床的女人才真的悲慘呢!」要比嘴利,老三豈會是他於慎謀的對手?
  
  「你說什麼?於慎謀!」於慎行把鮮奶往桌上一放,氣得大叫。
  
  「要我重複一次嗎?」他連抬眼都懶得費力,兀自盯著報紙回答。
  
  「你這種剪刀嘴當心替你招來禍端!」
  
  「我這輩子唯一的禍端就是當了你弟弟。」氣定神閒地喝了一口咖啡,於慎謀一回嘴又沒好話。
  
  「你……」氣急攻心大概就是他現在這種症狀吧?於慎行被衝往腦門的氣血破壞了平衡中樞,霎時覺得暈眩。
  
  「好啦!一大早吵什麼?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們就不能讓我多睡一下嗎?」甫回國「探親」的於慎言跑出房間,睡眼惺忪地喝止了兩個小老弟的紛爭,然後摔上門繼續回床上睡覺。
  
  「我們家就出了你和大姊兩個怪胎!」於慎行的聲音稍微收斂,但還不罷休的繼續罵道。
  
  「那表示我是大姊的親弟弟,若你覺得不像我們,最好去驗驗血型,看是不是厚臉皮賴在於家不走的外人。」於慎謀常是語不氣人死不休。
  
  「媽的,於慎謀,你什麼意思?」於慎行氣得額暴青筋。
  
  「連這種簡單的國文文法都聽不懂,那你的程度未免太低了。」於慎謀好整以暇地吃著早餐。
  
  「你……」「氣死」這種死法一定非常痛苦,於慎行忽然覺得呼吸不順,全身每個細胞都「抓狂」。
  
  「好了,慎謀,你七點二十分的公車快來了,還不出出門?」總喜歡隔山觀虎鬥的於慎知強忍住笑意,大口嚼著面色叮嚀道。
  
  於慎謀緩緩地將報紙放好,擦乾淨嘴,背起背包,什麼話都沒說就出門了。
  
  「看看他那種目中無人的德行,誰來管管他啊?」
  
  於慎謀走到樓下,於慎行的咆哮還從樓上傳下來。
  
  嘖,一大早就吵得他耳朵發疼,於慎謀順手把那本以他為封面的校刊丟進垃圾筒,嫌惡這美好的一天竟是從於老三的大嗓門中開始。
  
  都是校刊惹的禍,他得去攝影社抗議,並要回他的「肖像權」。
  
  到學校時正好是八點,離上課時間還有十分鐘,他慢慢踱往電機大樓,邊走邊思索著今天的第一堂課值不值得去聽,可是才轉向林蔭小路,就聽見樹叢後有爭執的聲音,而且還不少人。
  
  「你最好把我們從缺席名單上除去,助教,否則你的白色喜美轎車什麼時候會煞車失靈就不知道了。」一個男孩壞壞地笑著說。
  
  「劉……劉同學,你們這種威……威脅的手段要是被校方知道了,是要記大過的……」一個清脆的女聲飽含恐懼的說。
  
  「記過?哼,學校要是敢記我的過,我就叫我老爸把資助的款項全都收回。」男孩冷笑一聲。
  
  「助教,劉志帆的老爸是政經界元老,你得罪得起嗎?」另一個男孩在一旁鼓噪。
  
  「這和你父親有什麼關係?你缺席,我記曠課,這校規又不是我訂的。你父親要真的很行,那你就算曠課曠到畢不了業他都能替你護航啊,你怕什麼?」女助教似是不懂得妥協,還努力要將事情解釋清楚。
  
  「你很不上道哦?」劉志帆怒眉一聳,氣得揪住女助教的衣袖斥罵。
  
  「你……你想幹什麼?」她害怕了。
  
  「別以為喝過洋墨水就能對我們頤指氣使,姓卞的,你再猖狂,我會讓你在這裡混不下去!」劉志帆惡狠狠地說。
  
  「你……你太放肆了!這麼沒家教,就算你父親是政經界元老,也不能這麼囂張呀。」女助教不知是不是懂得衡量情況還是勇氣比別人多,在這種時候居然還能訓人。
  
  「媽的!你……」劉志帆準備揮出拳頭了。
  
  「啊!」她尖叫閃躲。
  
  「助教,你在哪裡?校長正在找你,請你快回辦公室。」於慎謀緊要關頭在樹叢後佯裝喊道。
  
  劉志帆和他的黨羽聞言,都嚇了一跳,以為來的是繫上的教授,頭也不回地往另一個方向逃離。
  
  那女助教尚未從驚惶中醒來,還杵在原地發呆,於慎謀從樹叢後現身,雙手插在口袋裡,搖頭說:「你就不會把缺席名單改掉嗎?真是!」
  
  女助教眨眨眼,看著他,驚魂未定地溜出一串話,「學生威脅助教,只因為被記幾堂曠課?台灣學生的素質怎麼變得這麼差?在美國,誰敢對教授胡來?最講究尊師重道的中國人竟然還不及那些外國黃毛?老天!我錯了!我不該回來的,台灣簡直變成一個失序的小島了,我幹嘛還笨得回來自討苦吃?」
  
  於慎謀瞪了她一眼,這個年輕貌美、古板又嘮叨的助教他從沒見過,不知道屬於哪個系所,不過瞧她那慌亂的模樣,他也懶得再回話,轉身就想離開。
  
  他從不管別人的閒事的,今天算是破了例。
  
  「喂!同學,你別走啊!我還沒謝謝你呢!」女助教叨絮完便踩著低跟鞋追上來。
  
  「你現在已經說了。」他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
  
  「你是哪一系的學生?叫什麼名字?」她緊跟著他。
  
  「電機系,於慎謀。」他步伐不變,會回答算是很給面子了。
  
  「於慎謀?咦,這名字好熟啊!啊,這一期校刊上不就有你的名字嗎?」女助教驚喜地喊道。
  
  他不打算回任何話了,這女人還真囉唆。
  
  「喂,喂,於慎謀,剛才的事你別說出去哦!」她又跟了上來。
  
  「我沒那麼大嘴巴。」他音調平平。
  
  「我是不想把事情惹大了,劉同學是犯了點錯,但我希望他能自我省悟,不要……哎喲!」她突然低呼一聲,接著又連著「砰」了幾聲。
  
  他轉過身,只看見他彎腰揉著左腳腳踝,手裡的書散了一地。
  
  「哇!真倒楣,一大早被小男生威脅,又扭到腳……」她邊咕噥邊撿起書本,身子一拐一拐地,既狼狽又難看。
  
  於慎謀看不下去了,蹲下身子幫她撿起書,又扶她站起來,才道:「你很吵耶!」
  
  「嘎?」她睜大眼睛,抬頭看著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於慎謀,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滑到鼻尖。現在的男孩子發育得真好!在接觸他精瘦有力的臂膀後她有感而歎。
  
  於慎謀這才發現她長得嬌小娟秀,美麗的小臉上五官姣好,眼睛尤其漂亮,只可惜被黑框眼鏡遮了大半,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臉頰上的酒窩,就算不笑也相當動人。
  
  「你到底是哪一系的助教?」他沒好氣地問,幫助陌生女子不在他的原則之內,他有點氣自己幹嘛要多事。
  
  「外文系,我叫卞則剛,請指教。」她笑了笑,酒窩更明顯了。
  
  卞則剛!於慎謀在校刊中看過她的名字,外文系新近聘了一位美國耶魯大學研究所應屆畢業碩士回國當助教,聽說程度非常好,提前修完課程後以最高分畢業,校方要留她繼續深造,但她選擇回國接受T大外文系的聘書,一年內邊充當助教熟悉環境,邊開一門英文情詩選讀的課程,明年再直接任聘為講師。
  
  單看名字,他還以為是個男的,沒想到是個小女人。
  
  「我先扶你去醫務中心吧!」總不能把她一個人丟下吧!萬一那個劉什麼的回來她又要遭殃了。
  
  「啊,真是謝謝你,看來我不能太早絕望,校園中還是有好學生的。」卞則剛一手搭在於慎謀的肩上,又拐又跳地走著。
  
  他翻了翻白眼,被她拙劣的讚美弄得哭笑不得。
  
  「好學生不見得就是乖學生,你最好別用你的標準去衡量這個校園的年輕人,那只會使你更加失望而已。」他攙著她往醫務中心走去,忍不住反駁她。
  
  「校刊上說得沒錯,你真是個怪人。」卞則剛想起有關於慎謀這個人的報道,今日一見,果真特別。
  
  「這年頭只要稍微堅持已見的就會被歸類為怪人。」他譏諷地說。
  
  「是嗎?你的意思是你只不過比較堅持已見囉?」她想笑,這個於慎謀真是少年老成。
  
  「沒錯。」他瞥了她一眼,篤定地說。
  
  「這也不錯啊!我很少看到像你這麼瞭解自己、又敢於當自己的孩子。」她欣賞他的個性。
  
  「請別用『孩子』來形容大學生,卞助教。現在的年輕人都怕被人看『小』了。」他冷冷地警告。
  
  「哦……抱歉,我錯了。」她帶點歉意地瞄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於慎謀,把他當孩子是過分了點,自己也比他大不了幾歲。
  
  於慎謀不再多言,會認錯的女人還算有救,他也不好太過苛責她。
  
  他們走出小徑,來到大道,一下子就讓過往的人目瞪口呆。最主要的原因是,獨行俠於慎謀竟然會和「女」助教走在一起?而且手還扶著她的肩,真是稀奇,孤僻的他幾時凡心大動了?
  
  「大家在幹什麼?」卞則剛推了推眼鏡,看著四周異樣的眼光。
  
  「看我們。」他道。
  
  「我們有什麼好氣的?」她又問。
  
  「我也不知道。」打從他一入學開始,他就覺得自己像動物園裡的猩猩。
  
  「大概他們沒看過扭到腳的助教吧!」卞則剛認真地說。
  
  於慎謀難得地牽動了嘴角。哦,他竟然想笑,第一次有女人能讓他發笑!
  
  「你怎麼了?」她發現他的臉在抽動。
  
  「我覺得今天早上一切事情都太荒唐!」最荒唐的是遇上像卞則剛這樣的女人。用腳趾想也知道,她是那種感覺很遲鈍的人。嗯,這一點和老姊很像!
  
  「哦?」她不太懂他的意思,只是傻傻地點頭。
  
  「你幾歲了?」他忽然問。
  
  「二十二。怎麼?」她轉過臉看他。
  
  「沒事。」大他三歲的老女人,他不該想太多。
  
  「我提前修完大學和研究所學分,所以才會二十二歲就畢業,這在美國很正常。」她解釋。
  
  「嗯。」全世界天才多得是,他不驚奇。
  
  「我知道你是電機系今年的狀元,可見你的能力和程度一定很棒。」
  
  「那又怎樣?考試有時碰的是運氣,試不出一個人的真正實力。」他其實很瞧不起大學聯考。
  
  「但起碼可以測出七、八成,這樣就夠了。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裡,不也是種好方法嗎?」她的眼睛清澈如水,裡頭有著一般女人沒有的單純與灑脫。
  
  這句話撞進了於慎謀的心坎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看了她一眼,才撇開頭去。
  
  難得有女人的話讓他聽得進耳,他一時接不下去,沉默間瞥見攝影社的人又在一旁鬼鬼崇崇,心情頓時跌進谷底。
  
  「如果你不想成為八卦新聞的主角,最好走快一點。」他拉著她快步走。
  
  「為什麼?」她一頭霧水,一跳一拐地走得好辛苦。
  
  「因為T大的『狗仔隊』就要出動了。」他快被這些人煩死了。
  
  「嘎?什麼狗仔隊?」她還沒會意過來,一聲聲相機的快門聲就響了起來。
  
  「咦?那些同學幹嘛衝著我們拍照?」她還不懂。
  
  「要不要讓自己更出名?」於慎謀怒極反而玩興大起。
  
  卞則剛尚未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把橫抱起來,奔進距離他們只有五十公尺的醫務中心。
  
  攝影社的人差點因呆愕而忘了拍照,於慎言竟然抱著外文系的卞助教在校園狂奔?!
  
  只有攝影社社長臨危不亂地搶拍到這個畫面,這則新聞最有資格榮登下期校刊的頭條!
  
  於慎謀把卞則剛丟給醫務人員後就走了。他對這次製造出來的新聞覺得有趣,這回有人陪他一起上榜,他是不介意被談論啦,倒是他已等不及看美麗又帶點傻氣的卞助教在瞧見新聞後會有什麼表情了。
  
  兩個星期後,卞則剛在看到校刊上胡詆毀的新聞和照片之後,當場把喝進口裡的茶水噴出,久久不能自己。
  
  不過是一件極簡單的「扶助」事件,她沒想到這些學生竟然會亂寫一通,把她和於慎謀扯在一起。
  
  她氣得到新聞社找校刊編輯理論,一張俏臉還沒開口已先漲得通紅。
  
  「什麼……什麼校園特殊戀情,請貴社拿出點專業道德精神好嗎?於同學只是扶持扭傷了腳的我到醫務中心去而已,就被你們寫成這樣,如果你們只拿這種可笑又莫須有的事大作文章,將來不會有太大出息的。」她義正辭嚴地才識幾個年紀不比她小的同學。
  
  「助教,問題不是出在你身上,而是那個於慎謀,他從入學到現在還沒主動和人談過話,也不和人接觸,像他那種酷上天的人竟然會和助教走在一起,一定非比尋常,說不定他暗戀助教……」
  
  「同學,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吧?我和於同學是那天才認識的,我扭傷了腳,他好心才送我到醫務中心,你們別亂寫一通好嗎?」她罵道。
  
  「真的只有這樣?」
  
  「當然!」
  
  「說實話,乘機讓於慎謀丟丟臉也沒什麼不好,他有欠教訓。」編輯如是說。
  
  卞則剛這才知道他們對於慎謀非常不順眼,看來他的特立獨行惹毛了不少人。
  
  「用這種方法整治學弟,只會讓人笑話T大的學生沒有度量包容一個自我意識較強的人,而新聞社更會因為不夠客觀與寬大而落人口實,你們最好反省反省。」她說完就走出學生活動中心,氣沖沖地走回外文系辦公室。
  
  是她太苛求,還是台灣真的變了?
  
  考上T大一直是卞則剛的夢想,只是,國中畢業後她就隨著父母移民到美國讀書,在那裡升學,喜歡讀書的她把全副精神放在課業上,隨著進入耶魯就讀,她成為T大學生的夢也漸漸淡了。
  
  美國學風自由開放,校園中對每個領域的專業人才也都相當尊重,在那個人格至上的國度學習是種愉快的經驗,她原以為會在美國繼續攻讀博士班,碰巧一位到耶魯參觀的T大名教授在美國認識了她,對她非常欣賞,於是力薦她回T大開一門課,而當她知道有機會回台灣T大任教時,少年的夢想再度被串連起來,她寧願捨棄耶魯的一切,回T大看看。
  
  但令她失望的是,才開學沒多久,她的夢就被一些可笑的狀況打碎,劉志帆事件看似平凡,已足夠讓她心驚,靠著家勢背景長大的孩子到底為了誰而讀書?她懷疑T大有多少學生知道自己將來要幹什麼,她在他們身上看不到人生的遠景,真是可悲。
  
  想到這裡,於慎謀的臉突然躍進她的腦海,他那張早熟又沉斂的臉讓她忍不住揚起唇角。
  
  他是個很特別的孩子,不同於同齡的學生,他敢與眾不同,不隨波逐流,努力肯定自我,雖然校刊上對他有褒有貶,但她敢打賭,他的未來完全照著他的計劃在走,而且一旦他決定了任何事,肯定勇往直前,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來T大能認識一個這樣的人,她的心情就不會太失望了。
  
  走進系辦公室,另一名副教授看到她便驚訝地道:「則剛,汪教授不是請你代他這一節的課嗎?你怎麼還在這裡?」
  
  「啊!完了!」她張大了眼睛,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趕緊從桌上拿起《莎士比亞情詩選集》奪門而出。
  
  迷糊、沒記性、散漫……是她的致命傷!
  
  爸媽常說,像她這樣的人怎麼還能讀好書呢?太奇怪了!
  
  她人有在看書和研究課業時最專注,甚至可以為了讀書不吃不喝不睡,在學習的領域中她是個天才,反應迅速、文思靈敏,可是一旦跳出那個領域,很抱歉,她就成了別人口中不折不扣的書獃子了。
  
  她的生活能力幾乎不及格,身為獨生女,自然被捧在手心,對於一些瑣碎的生活細節她不重視,也沒概念。活到二十二歲,她從沒洗過衣服、煮過飯,食衣住行裡除了會自己開車外,其他三項全都得母親伺候才行。
  
  可是卞家兩老並沒有寵壞她,她出身良好世家,沒有一般富家女的大小姐脾氣,她的個性溫和謙沖、柔善可人,只是對讀書以外的事較不用心,因此從小到大鬧過不少笑話,不懂人情世故,常把別人的笑話和反話當真,應對進退拿捏得很糟,不知道該遇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最不擅察言觀色,什麼時候說話得罪人都不知道。
  
  因此,也只有在美國那種直來直往的世界她才能如魚得水。
  
  基本上,她的個性並不太適合做表面功夫的台灣社會,難怪當初父親不顧一切將她帶到國外唸書,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在台灣只會被排擠而已,難有發揮能力的空間。
  
  總歸一句話,卞則剛是個有點「憨直」的女人。
  
  這節課上了不過十五分鐘就下課了,沒辦法,誰要她遲到這麼久?害她連一篇情詩都還沒念完,學生已做鳥獸散了。
  
  她意興闌珊地抱起書本,走出教室,還沒回到系辦公室,就被一群好奇的女孩子團團圍住。
  
  「助教,你和那個電機系的於慎謀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嘰嘰喳喳劈頭就問。
  
  「什麼怎麼回事?」她推推眼鏡,茫然地反問,大腦一時無法從莎士比亞轉換成於慎謀。
  
  「你和他夫的在拍拖啊?」
  
  「什麼叫拍拖?」她站定了。他是有「拖」著她走路,至於「拍」嘛……好像沒有。
  
  「God!就是戀愛嘛!」有個女孩無力地大笑。卞助教的「遜」果然名不虛傳。
  
  「戀愛?我和他?你們是說校刊上胡說八道的那些事?真是太可笑了!我扭傷腳,他好心送我到醫務中心,竟也傳得出這種事?大家是怎麼了?小學生扶老婆婆過街的義行你們沒見過嗎?」她的臉色一正,開始澄清謠言。
  
  女孩子們面面相覷,覺得她的這種比喻有點不倫不類。
  
  「真搞不懂你們,來學校不讀書,淨把心思放在這種無中生有的事情上頭!」她哀歎一聲,頭忽然痛了起來。
  
  「要不是於慎謀這麼出風頭,我們也不會在意啊。他的酷是全校出了名的,校園內暗戀他的人就不知有多少,我們繫上新公認的系花許瀠好像對他也頗有好感,可是那傢伙有多酷你知道嗎?到目前為止,他從沒和任何女同學說過話,助教,你可是校內第一個和他談話的女性,而且他竟然還抱你。」一個活潑的女孩瞪大眼睛說道。
  
  「他抱我是因為我走不動了。」她費勁地解釋。
  
  「真的嗎?」
  
  「不然你們認為他為什麼要幫我?同學,我可是比他長好幾歲的助教耶!真要劃分界線,我和他是純屬師生關係,懂嗎?你們不該被校刊的訛言左右了判斷能力,今天換作是其他的男同學也都會扶我到醫務中心,所以麻煩你們停止太過豐富的想像力,與其在這裡瞎扯,不如去讀點有用的書。」
  
  說到這種地步,若大家還不能清醒,那她也沒轍了。卞則剛舉步往電機系走去,她認為有必要向於慎謀道個歉,誰會知道好心竟換來這種下場?如果連她都受到流言的困擾,想必於慎謀也好不到哪裡去。
  
  電機大樓前聚集了不少人,卞則剛遠遠地就站定了,因為她看見於慎謀正從人群中走出來,,挺直高瘦的身軀在人群中相當突出。
  
  「學弟,你一入學就把上別系的助教,這樣不太好吧?」杜英群攔在於慎謀面前,他老早就看這個學弟不順眼。
  
  於慎謀沒吭氣,閃過他逕自往前走。
  
  「喂,我在和你說話!」杜英群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我聽不懂狗呔!」他陰森地瞪著學長。
  
  「你說什麼?」杜英群氣得臉都綠了。
  
  「讓開。」於慎謀鎮定地說。
  
  「你這傢伙,只會拍教授的馬屁和耍性格釣女孩子,憑這些你就想混畢業?作夢!」
  
  「以後請刷完牙再來訓人,你的口臭會讓人窒息。」他回得又絕又利。
  
  圍觀的人有大半笑出聲。
  
  杜英群五官糾成一團,忍不下這股氣,於是大跨一步怒斥:「好小子,總要有人給你一點教訓讓你學乖。」說著,就朝他臉龐揮出一拳。
  
  於慎謀俐落地跳開,兩道一字眉慢慢聚攏。「雖太幼稚,學長。」他有些生氣了。
  
  「幼稚?你還敢說我?你這個目無尊長的小子!」
  
  「稱你一聲學長是還看得起你,別以為用『學長』這個頭街就能壓死人。」於慎謀習慣性的將雙手插在口袋裡,冷漠地揚起下巴。
  
  「媽的!我倒要看看你憑什麼在這裡如此囂張!」說著,杜英群又飛身撲向他,擺明了今天不讓他好過。
  
  「住手!」卞則剛迅速加入戰場,神情憤怒地站在他們之間,「這是幹什麼?在校園裡打架?這麼多人圍觀,卻沒有人阻止,你們以為這是流氓學府嗎?太丟人了!」
  
  又來逞一時之勇了!於慎謀翻了翻白眼,他實在懷疑這個女人的腦袋結構是不是出了問題,她不知道她這時候冒出來只會讓事情更複雜而已嗎?
  
  「哦!徘聞的女主角出現了。怎麼,來救你的情人嗎?助教。」杜英群一臉訕諷,鄙夷地哼了一聲。
  
  卞則剛忽地欺上前,「啪」地一聲,出其不意地賞了杜英群一巴掌。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包括很少吃驚的於慎謀。
  
  他真會被她的「有勇無謀」徹底擊敗。
  
  「你……你才是個目無尊長的傢伙!這位同學,憑你這些話,我就可以告你誹謗,也能讓你畢不了業。」卞則剛正氣凜然地指著杜英群的鼻尖,再環顧周圍看好戲的人,法官似的目光掃得那些人都低下頭去。
  
  杜英群被這一巴掌打得魂離了竅似的,只能怔忡地看著卞則剛,傻了。
  
  「都幾歲的人了,還在玩這種幼稚的遊戲,你們慚不慚愧?你們的父母花錢讓你們到這裡來上課是希望你們用功讀書。將來成為有用的人。可是,看看你們十幾年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你們連最起碼的彼此尊重都不懂,還想將來在社會上闖出名堂嗎?你們讓人覺得可悲又可笑,像你們這種不種長進的人,一踏出校園就會被淘汰,根本沒有與他人競爭的實力,懂嗎?」
  
  卞則剛的一番話轟得大家耳朵嗡嗡作響,都震懾在她的數落聲中,儘管她看起來嬌小柔弱,但此刻的她卻有著師長的氣度與威嚴。
  
  她的口齒很伶俐嘛!
  
  於慎謀說不上來心中一股股上升的暖意是怎麼回事,他發現卞則剛真是個奇怪的女人,她哪來那麼多八股的大道理,古板又好笑地失常著師長的角色?明明比大家長不了幾歲,甚至有些四年級生都還比她大,她卻能理直氣壯又毫不怯場地在大庭廣眾下開罵,並且替他擋下所有的嘲弄……
  
  嗯,有點意思!
  
  演說完畢,她轉頭朝於慎謀說:「於同學,你最好跟我到訓導處把事情解釋清楚,免得被愈描愈黑。」
  
  於慎謀抿著唇,看看杜英群,又看看她,慢慢揚起嘴角,然後破天荒地大笑出聲。
  
  卞則剛愕然地瞪著他,一些過往的人也都瞠目不解,連杜英群也不懂他在笑什麼。
  
  平常要酷哥於慎謀牽動嘴角已屬難事,今天他是著了什麼魔開懷暢笑?
  
  「哦,真是太有趣了!」於慎謀喘著氣,轉身走往校門,回頭對卞則剛說:「不用解釋了,卞助教,我不介意犧牲自己給貧乏的人一點娛樂,這也算積德吧?」
  
  「什麼?不行啊!於慎謀,若不解釋清楚,這件事會沒完沒了……」她急急地喊住他。
  
  「就讓它沒完沒了吧!」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瀟灑地擺擺右手,走了。
  
  「喂!喂!於慎謀!」這是幹什麼?事情鬧成這樣,於慎謀還這麼開心?他有沒有毛病啊?他難道對這些徘聞一點都著急嗎?
  
  卞則剛杵在原地,覺得一個頭變兩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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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3 00:29:22
第二章
  
  學校突然變得好玩了!
  
  於慎謀之前上課全是為了應付校規和出席數,或者到圖書館看點想看的書。自從遇上了卞則剛之後,他對上課這件事熱中多了,因為卞則剛引發了他前所未有的好奇。
  
  他那顆硬如磐石的鐵心鬆動了,第一次,他以自己和書本以外的東西感興趣。
  
  他決定好好觀察那位年僅二十二歲的卞則剛助教。
  
  查清楚卞則剛在外文系開的那門課,他就開始付諸行動,也不管有關兩人之間的八卦新聞炒得多凶,他硬是不顧閒言閒語地出現在外語大樓二樓的教室,坐在最後一排的第四個位子。
  
  他喜歡「四」這個數字,不為什麼,就因為他是於家老四。
  
  繫上的女孩子們都交頭接耳地傳遞這個消息,因此,平常只有三十人修的課竟來了七十個學生,而且大部分都是女同學。
  
  大家都在討論於酷哥蒞系旁聽的動機為何。
  
  於慎謀定坐在位上,對周圍嘈雜的人聲充耳不聞,他只是專主地看著從圖書館借來的《英詩選讀》,想在課前先對卞則剛要講解的內容有個概念。
  
  說真的,這些用字遣詞和文法都很奇怪的英文詩句,他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值得大家學習的地方。
  
  上課鐘響後,卞則剛踩著輕快的步伐走進教室,她首先對教室的爆滿感到不解,狐疑的眼光瞥了眾人一眼,「其他不是修這堂課的同學是不是走錯教室了?」
  
  「沒有。助教,我們想對英文詩有進一步的瞭解才來旁聽的。」一個女同學解釋。
  
  「哦?」她推推眼鏡,信以為真。
  
  「還有,我們是慕助教之名而來。聽說助教的英文詩講解得很精采,我們都想聽聽看。」另一個女同學更是猛灌迷湯。
  
  「是嗎?同學們真的認為我的課很好聽嗎?」她燦然一笑,嘴角的酒窩洩漏她的天真。
  
  「當然!」大家鼓噪地笑著回答。
  
  卞則剛心情愉快地朝大家點點頭,然後翻開書,「那麼今天我就選一首莎士比亞的……」
  
  「挑一首情詩吧!助教。」有人突然喊道。
  
  「呃……情詩?」她抬起頭,有點疑惑。
  
  「是啊!最好是扇情一點的。」一個坐在離於慎謀不遠的男孩子曖昧的說。
  
  「同學……咦?」她正沒好氣地要責備那位存心來搗亂的男生,就因發現於慎謀坐在最後一排、手支著下巴緊緊盯著她而驚呼出聲。
  
  於慎謀朝她揚了揚下巴,算是打招呼。
  
  「於慎謀,你怎麼跑來這裡上課?」她奇怪地問,壓根兒沒想到他是引來一群花蝴蝶的原凶。
  
  「我想瞭解幾個英文字湊出來的句子能有什麼好研究的。」他回答得很放肆。
  
  「你如果對英文詩沒興趣就不用來聽!」她當然聽出他的挖苦了。
  
  「沒聽過怎麼知道有沒有趣?」他性格有型的臉上全是興味。
  
  難得聽見他開口的眾女生對他有副渾厚好聽的嗓子感到意外,大家都安靜地聽著他和卞則剛的對話,恨不能將他的聲音錄下來。
  
  「好吧,既然想聽就專心一點。」
  
  卞則剛皺了皺眉,覺得事情似乎變得有些怪異,可是對環境感覺較遲鈍的她並沒把教室中不尋常的氣氛放在心上,她轉過頭,在黑板上寫下一篇英文詩,並用一種輕柔莊重的聲調吟詠著詩篇。
  
  於慎謀收起玩笑的心態,他得承認她講得很好,把作者的生平和詩的意境精闢地加以註解,在她口中,每個詩人都具備其獨特風格,如雪萊的靈秀、濟慈的蘊藉、斯賓塞的絢麗、霍思曼的沉鬱、鄧肯的詩句剛健而峭刻、彌爾頓的詩風華嚴雄渾,以及莎士比亞的兼備眾美,在短短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內讓他領略了她淵博的學問和豐富的內涵。
  
  他對她的對感更強烈了。
  
  其他來看熱鬧的學生似乎也被她滔滔不絕且生動活潑的授課技巧深深吸引,有些人還主動做筆記,打算下課後去圖書館借點相關書藉來看看。
  
  下了課,卞則剛直接走回系辦公室,離開教室前她看見於慎謀被一大群女孩子包圍,受歡迎的程度令許多男生吃味。她微微一笑,沒想到他還真出名。於慎謀低頭整理書本,沒有理會身邊嘰喳的一群麻雀,拿起背包冷冷地站起來,等著大家讓出一條路。
  
  「喂,於慎謀,你和我們助教之間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開口問道。
  
  他沒回答,抿緊的唇看不出喜怒。
  
  「你今天是衝著卞助教來的嗎?」另一個女生又問。
  
  他仍是板著臉也,伸手推開擋在他面前的女生,走出教室。
  
  「喂……」還有人不放過他。
  
  「你們煩不煩?」他回頭喝道,第一次顯露出他的脾氣。
  
  女同學們都被嚇了一跳,紛紛走避,其中一人嘴裡還咕噥著:「校刊上說得沒錯,他是個怪胎。」
  
  「酷什麼酷?電機系的狀元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有男生幫女生講話了。
  
  「是啊!」
  
  於慎謀沒理會那些聲音,背起背色,以他特有的步伐走下樓去。
  
  才剛來到林蔭步道,一個柔美的聲音自他身後叫住他。
  
  「於慎謀。」
  
  他轉過身,一個美麗纖細的長髮女孩吟吟地對著他笑。他眉心一皺,不認得這張生面孔。
  
  「我是外文系的許瀠,這是我們繫上辦的舞會,就在這個周示,請你賞光。」
  
  許瀠是外文系一年級的榜首,一進學校就聽說了於慎謀的事,一直很想找機會認識他,驕傲美麗的她難得碰到與自己程度相同又長得不錯的男孩子,所以身邊一直沒有固定的護花使者,但這一回她看上了才貌兼備的於慎謀,覺得他最有資格來豐富她的大學生活,才會親自遞上舞會的邀請卡。
  
  「我沒空!」於慎謀用簡短的三個字拒絕她。
  
  許瀠臉色一變,她紆尊降貴地親自邀請他,熟料他竟不知好歹地給她難堪!
  
  「回絕一個女孩子的邀請是不禮貌的行為。」她秀眉一揚,柔弱的樣子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受挫的憤怒。也不想想繫上有多少男生等著她的青睞,她主動約他算是禮遇了,這個於慎謀未免太過猖狂。
  
  「我本來就不是個懂禮貌的人。」於慎謀說著就走上步道,把外文系的系花拋在身後。
  
  「於慎謀,你是個膽小鬼!」她下不了台地兀自說道。
  
  於慎謀撇撇嘴,他是不是膽小還毋需她來下定論。
  
  「算了,許瀠,他那種人根本不配和你在一起。」許瀠的好友都來勸慰她,想撫平她的尷尬。
  
  「我就不信他真的無動於衷!」她恨恨地說完就僵著臉跑開。
  
  於慎謀沒想到到外語學院聽個課也會引起騷動,他真受夠了那些幼稚的女生了。
  
  或許高中讀的是男校,又從小看多了家中老三於慎行日換女友的荒唐行徑,他對於愛情並沒有太多的幻想,總認為女人不過是種見識淺薄、愚蠢、缺乏安全感的個體,隨時想工個男人依附,當然,他的大姊於慎言也在他的批評之內,所以在那個青少年最容易浮躁的十七歲,他例外地只對書本和電腦感興趣。除此之外,他的朋友也很少,友情對他而言不過是手足之情的延伸,他已經有兩個大而無腦的哥哥夠讓他操心了,他可不想再找幾個名之為「朋友」,卻要花心思聯繫的同儕來浪費自己的寶貴時間。
  
  這就是他個性孤僻的由來,他從不認為自己需要朋友,尤其是「女朋友」!
  
  接下來的兩堂他沒課,下午的課要一點多才開始,了決定去昨天通知他面試的地方看看,或許能賺點零用錢。他很明白,這年頭錢比任何東西都來得重要。
  
  踱步往校六走去,行經教職員停車場時,他一眼就看見卞則剛熟悉的身影站在一輛白色喜美轎車旁,手裡抱著一疊書,正東張西望又蹲下蹲上地做著奇怪的舉動。
  
  於慎謀不知不覺在大樹旁站定,雙手環胸,想看她究竟在搞什麼鬼。
  
  結果,穿著短窄裙的卞則剛把書放在腳旁,然後左右看看沒人之後,就趴下身子往車底猛撈,她賣力地做著同樣的動作,直到筋疲力竭才無奈的站起來,偏偏又把擱在地上的書踢翻,書散了一地不說,夾在書中的一些資料被正巧刮過的風吹得四處亂飛,她驚慌地想把那些紙抓回來,不顧形象地追著行蹤不定的紙張。
  
  於慎謀簡直快笑死了,哪有那麼拙的女人?這就是剛才在教室裡侃侃而談著莎士比亞的女學者嗎?
  
  卞則剛終於將紙張收齊了,喘著氣把那些不安分的紙壓回書頁中,將書本整理好置於後蓋上,然後靠著車子喘口氣。
  
  於慎謀敢打賭,她在找車鑰匙。
  
  他緩緩走近她,半路撿起一根樹枝,在她還來不及看清他時,就蹲下身將車底正中央的一串掛著米老鼠的鑰匙給撈了出來。
  
  「你在找這個?」他拎起鑰匙在她眼前晃著。
  
  「是……於慎謀,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卞則剛張大眼睛,秀髮凌亂,衣衫歪斜,她這時看起來像極了一隻戰敗的母雞——被米老鼠打敗!
  
  「我經過時碰巧看見有人像個呆子似的不知道借助東西拿回鑰匙。」他將東西交到她手裡。
  
  「你怎麼可以說我是呆子?」她不悅地轉身開了車門,把嘴邊感謝的字眼收了回去。接受幫忙還得受氣,誰規定的?
  
  「我看,上課時你是天才,可是一下了課,你的腦細胞就全都打烊了。」他一語道破她的兩極化。
  
  「才不是呢!謝謝你的幫忙,但一個學生說老師是呆子是非常沒有禮貌的!」她臉紅地抗辯著,滑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並關上車門。
  
  同一天被兩個女人指稱沒禮貌,可是感受完全不同,他對卞則剛紅著臉的責難只覺得有趣。
  
  於慎謀瞄了一眼後車蓋上的書,又看著準備將車駛離的她,忍住笑意,彎下腰輕敲車窗。
  
  「什麼事?」她按下車窗問著。
  
  「書不要了?」他朝車後努努嘴。
  
  「書?啊!我的書——」她這才記起那一疊被遺忘的書,忙不迭地開門下車,跑到車後,準備將書搬進車內。
  
  然而,她忘了將車子的手煞拉起,有點傾斜的車道讓她的車開始往前滑行,她還沒抱到書,書已因車子的移動而跌落,她忍不住驚叫:「車啊!我的車!」
  
  於慎謀眼明手快,及時跳進敞開車門的車內,將手煞車拉起,車子這才安穩地定在原地,他一跨出車子,就看見散了一地的書和紙張,一切回到片刻前的模樣,而卞則剛則是滿臉郁卒的神情,氣也不是,哭也不是。
  
  「哈……」他再也忍不住了。哦,老天,再不笑出來他會憋壞。
  
  卞則剛的迷糊可以堪稱世界第一了。
  
  「有這麼好笑嗎?」卞則剛瞪了笑聲誇張又刺耳的他一眼,訕訕地撿起腳邊的書。
  
  他邊笑邊幫她拾起書本,兩人的身影愈來愈接近,他蹲著身子將手裡的書遞給她,笑意還未從臉上褪去。
  
  「謝了。」卞則剛推推眼鏡,微慍地一把將書搶過來,抬眼看他。
  
  「不客氣。」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她真是讓他印象深刻,他發現自己近來常會想起她,即使在家看著他最喜歡的書或是打著電腦的時候,她迷糊又美麗的臉也硬是不經允許就闖入他的腦海。
  
  他已經嗅到某種「危險」的訊號了!
  
  卞則剛這才發現於慎謀長得挺好看的,不笑的時候滿臉酷樣,很性格;但笑起來的臉則斯文許多,而且眼尾嘴角還帶點稚氣。
  
  「我……我並不常這樣的,今天正好心不在焉,才會弄成這副局面。」她不想讓一個男同學看到她威嚴盡失的樣子。
  
  「哦?」他站起來,很自然地扶起她。
  
  「真是謝謝你的幫忙。」她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笑容。
  
  「別客氣。你要往哪個方向?」他忽然問。
  
  「東區。」她愣愣地道。
  
  「能不能順道載我一程?」他雙手掛在腰帶上看她。
  
  「呃……好啊!」只有答應了。卞則剛想不出拒絕的話。
  
  「謝謝。」他大方地上了車。
  
  卞則剛把書放到後座,直到車子轉出校園還搞不懂於慎謀究竟是哪條筋「秀逗」了?他不是不喜歡和人打交道嗎?
  
  不是她多心,她總覺得他近來常常出現在她面前。
  
  而且非常頻繁。
  
  奇怪!真奇怪!
  
  一定是有什麼事在進行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卞則剛看著又在她課堂上出現的於慎謀,覺得事有蹊蹺。他已經連續旁聽了她好幾堂課了,上課時他專心認真,彷彿要把她所講解的全部吸收似的,而每每她念到一些絕妙的情詩,他的眼神都會教她侷促不安,好像……好像她的所有情緒都難他的法眼一樣。
  
  他到底在想什麼?又想幹什麼?
  
  也不想想他們所引起的話題熱潮未退,他還敢明目張膽地跑來旁聽她的課,害得她百口莫辯,只能任流言四竄,無力回天。
  
  終於,有關他們兩人之間的傳聞,在炒了近一個月後引起校長的注意了,校長找了一個時間約談她,她誠惶誠恐地前往解釋了半天,之後,才帶著校長那句「好自為之」的訓誡回到系辦公室。
  
  唉!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原以為到T大教書是件美好的事,現在看來,根本是個錯誤的決定。
  
  一世英名毀於一旦!看來,教完這一年她得收拾行李滾回美國去了。
  
  在辦公桌前坐下,她的心情還是跌停板,無意義地翻著書,竟從書頁間掉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小紙條。
  
  她撿起來打開一看,上頭用電腦打著一首英文詩,詩旁還有著字跡遒勁優美的手澤——
  
  假使愛不存在,天哪,我所感受的是什麼?
  
  假使愛存在,它究竟是怎樣一件東西?
  
  假使愛是好的,我的悲傷從何而降?
  
  假使愛是壞的,我卻覺得稀奇,
  
  哪管它帶來多少苦難和乖戾,
  
  它好似生命之源,竟能引起我無限快感,
  
  使我愈喝得多,愈覺得口乾舌燥。
  
  如果我已在歡樂中活躍,
  
  又何處來這愁訴和悲號?
  
  如果災害能與我相容,何不破涕為笑?
  
  我要請問,既未疲勞,何以會暈倒?
  
  啊,生中之死,啊,禍害迷人真奇巧,
  
  若不是我自己給了你許可,
  
  你怎敢重重疊疊壓在我心頭。
  
  呀!這是一種什麼奇特的病效,
  
  冷中發熱,熱中發冷,斷送我生命!
  
  卞則剛一看見這首講詩立刻知道這是英國詩歌之父傑弗雷•喬叟的「特羅勒斯的情歌」。
  
  但,是誰將字條夾在她的書本中的?
  
  她的目光下移,字條末端龍飛鳳舞的三個字解答了她的困惑。
  
  於慎謀!
  
  她瞪大眼睛,不明白他寫這首詩給她做什麼。他是要問她這首詩的出處,還是要問她這首詩的作者?他真的這麼認真在上她的課?
  
  她該感到欣慰的,可是,內心卻湧上一種怪怪的情緒。不知為何,於慎謀這張字條的愛情讓她惴惴不安,這首情詩中描述情熾烈濃重,把愛情形容得恰如其分,是一首常被用來當成表達愛意的詩篇。
  
  她搔搔後腦,決定找他談談,順便問清楚他為什麼放著電機系的課不上,跑來旁聽外文系的英文情詩選讀。
  
  打字主意,她等到下午三點半,才走向電機大樓找人。日間部大部分的課只排到下午兩堂,學生們幾乎一下課就走光了,電機大樓的走廊上只剩下寥寥幾人,她向行經身旁的一位女同學問道:「請問,你知道電機系一年級的於慎謀嗎?」
  
  「知道啊!他是我們繫上的名人哩!」女孩活潑地回答。
  
  「他離開了嗎?」
  
  「我剛剛好像還看到他在電腦室裡頭,你可以去那裡找找看。」女孩往東側一指。
  
  「謝謝。」她順著方向一路走去,來到電機系的專屬電腦室,一打開門,強勁的冷氣便迎面撲來,讓她的打了個哆嗦。
  
  一個個分立的電腦桌整齊地排列著,於慎謀就坐在前方的位子上,面對著電腦專注地敲打鍵盤。
  
  她慢慢踱到他身後,才想偷瞄一下他在做什麼,他就霍地轉過椅子,盯著她問:「有事嗎?卞助教。」
  
  她反而被他嚇了一跳,沒好氣地撫著胸口說:「你怎麼知道是我?」
  
  「你身上有股特殊的氣味,很容易辨認。」他靠著椅背,悠哉地搖晃著雙長腿。
  
  「氣味?什麼氣味?」她聞了聞自己的肩,沒聞出什麼味道。
  
  他忽然站起來湊近她的頸間,輕聲說:「玫瑰香氣。」
  
  她被他超乎安全距離的侵略駭住了,忙不迭地後退,舌頭卻打了結,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太胡鬧了!
  
  於慎謀微微一笑,又坐回椅子,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卞則剛掩飾地清了清喉嚨,拿出那張字條說:「我……我看見你留在我書內的這首詩,你是從哪裡看來的?這是十五世紀英國詩人喬叟的作品,詩名是……」
  
  「這我知道,特羅勒斯的情歌。」他打斷她的話。
  
  「你知道?那你寫這首詩給我幹什麼?我還以為你找不到出處呢?」她一臉茫然。
  
  「我只是覺得這首詩很符合我現在的心情。」他右手手指旋著原子筆,低頭笑著。
  
  「心情?」她又將詩看了一遍,才恍然道:「這是首情詩……啊!原來你戀愛了?」
  
  「應該是吧!」他抬眼看著她。
  
  「那你該把這乎詩給你愛慕的對象才對啊!」她啞然失笑地說。
  
  「我給了。」這個超級「鈍」的女人!他暗暗歎息。
  
  「給了?」
  
  「嗯哼。」他的一雙亮眼直盯著她。
  
  「那為什麼還會跑到我手上……」她先是迷糊,然後噤聲,然後瞪大眼睛,然後張大了嘴巴,「你……你……你是說……你……該不會是……」一緊張就結巴是她的壞毛病。
  
  「我把這首詩夾在我喜歡的人的書裡了,希望她能明白我的心,結果,她卻不解風情地跑來告訴我詩的作者和名稱。」他眼中閃動著促狹的光芒。
  
  卞則剛真的傻了。
  
  喜歡?於慎謀喜歡她?JesusCrazy!這怎麼可能?她比他大三歲,而且還是學校的助教啊!
  
  他該不會被那些徘聞搞得是非不分了吧?
  
  「我……我告訴你,開……開玩笑得要有個限度,於同學,你可別因為被校刊上那些八卦新聞惹毛了就來個以假亂真……不,弄假成真……不不不……是真假不分……」她慌得連舌頭都不靈光了。
  
  「是非真假我一向分得清清楚楚。」他對她的反應笑不可遏。
  
  「是嗎?既然如此,你怎麼還會說出這麼瘋狂的話?」她覺得腦神經快打結了。
  
  「我不認為『我喜歡你』這四個字有什麼不對。」
  
  「不對、不對!當然不對!」她激動地說。
  
  「你幹嘛怕成這樣?我是說我喜歡你,又不是說要殺了你。」他還有心情抬槓,俊朗的臉也全是笑意。
  
  瞧他輕描淡寫地把「喜歡」兩字說得像是家常便飯,卞則剛卻因這兩個字差點休克。這位小老弟的幽默細胞可能太旺盛了,才會在這種時候尋她開心。
  
  「我說,於同學,虧你父母還給你取了『慎謀』這個名字,你在開口前確定這些話有經過你的大腦嗎?」她努力維持內心的平靜。
  
  「『慎言』是我大姊的名字,我們家四個孩子分別叫慎言、慎知、慎行和慎謀。抱歉得很,除了我,其他三個都名不副實,我還算是家裡最實至名歸的孩子。」他順著她的話把家裡的人做了個簡單的介紹,也展現他的自負。
  
  「是嗎?你確定你真的對任何事都能『慎謀』嗎?」她可看不出他有多麼善於「小心計劃」!
  
  「當然,我對自己的人生和感情都做過深思熟慮。」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會糊塗地說出這種話?你分明在開我玩笑!」她無力地拍著前額。
  
  「別擔心,我對你是認真的。」他篤定地說。
  
  「夠了!你要是認真的我才更擔心。」她最好先離開這裡,就當她沒來過,也沒聽過他的「告白」好了。
  
  看她不停後退,他倏地站起來拉住她的手,表情誠摯慎重。
  
  「我對自己非常瞭解,在遇見你以前,我一直嘲笑愛情的存在,可是遇到你之後,我瞭解了所有歌頌愛情的文章辭藻曾經被賦予什麼樣的任務,這些字句成功地傳達了人心的悸動與狂熱,就像現在我會藉著喬叟的詩來表達我的感情。」
  
  她覺得一股熱流從他溫熱的大手傳了過來,就要將她焚燒,因而急得甩開他的緊握,喘著氣道:「我想,可能是你太投入我的課,把一些情詩的意境和自己的心情混淆了……從今天起你別來聽我的課了,好好修你電機系的課,這樣對你比較好。」
  
  「你為什麼對我的表白這麼震驚?」他直視她的眼睛,雖然早料到她的驚訝,但沒想到她會反應得這麼激烈與不安。
  
  「為什麼?」她撥了撥長髮,有點生氣地喊道:「你問我為什麼?因為你根本不瞭解我;因為我比你大三歲;因為我是老師而你是學生;因為我壓根兒不相信你會喜歡上我;因為……因為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學生,一個畢業後就跟我毫不相干的男孩子。」
  
  「你的理由我完全不能接受。」他向前移一步,低頭看著她。
  
  「我的理由並不是為了要讓你接受而成立,我只是把我的想法告訴你而已。你真想談戀愛的話,我勸你找個身份、年紀相當的女生,OK?把我當成對象是件可笑又愚蠢的事……」她閉起眼睛胡罵一通。
  
  「卞則剛!」他忽地喊她的名字。
  
  「幹嘛?」她臭著臉抬頭,擔一揚起臉就覺得眼前一花,被他閃電似地偷吻了一下唇瓣,嘴裡的話驚得全縮回肚子裡去。
  
  「嗄?」她立刻摀住嘴,不能置信地睜大漂亮的雙眼。吻……他……竟然吻她……
  
  「這是定情之吻!」他賊賊地笑了。
  
  「你……God!我的麻煩還不夠多嗎?這場鬧劇該結束了!於……於慎謀,別亂來,千萬別亂來,否則我會讓訓導處記你一次大過。」她邊警告邊向前伸直右手,繼而揉揉眉心,大呼一口氣,轉身往門口走去。
  
  於慎謀定定地盯著她的背影,清楚地說:「我追定你了,卞則剛!」
  
  他的話險些又讓她跌跤,急忙扶住桌沿,她連頭也不敢回,匆匆地跑出電腦室。
  
  剛剛的事只是我的幻覺!統統是幻覺!在逃回外語學院時,她拚命這麼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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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3 00:29:53
第三章
  
  於慎謀仔細回想起來,他從沒正眼看過一個女孩子。他仰躺在自己的床上,雙手背在頸後,對十九年來的生命做了個短暫的回顧,想知道有沒有女孩曾在他的記憶裡待過,結果,除了他大姊於慎言之外,沒有任何女孩的臉有幸被他記住過。
  
  他到底是為了什麼獨獨對年長自己三歲的卞則剛有了好感?
  
  捫心自問,卞則剛並不是第一個接近他的女人,從小到大,有許多女生喜歡他,只是他全沒將她們放在心上,連那天忽然約他的外文系那個叫許瀠的女孩長得是圓是扁他都不記得了,可是,卞則剛卻能讓他睜開心眼、打開心扉,讓他破例地把她瞧個清楚。
  
  為什麼?
  
  或者和自己的個性有關吧!他想。
  
  父母過世時他才七歲,乍然的無助讓他逼著自己早熟獨立,雖是家中老么,但他從不讓自己成為家中的累贅,相反的,他用一種特有的模式來偽裝自己、保護自己,不斷地強迫自己跟上哥哥姊姊的腳步,他是怕被大家嫌棄,所以長久以來他都要求自己要長進,不能讓家人操心、費神,才會形成他這種「少年老成」的小老頭個性。
  
  他是太早熟了,而且熟過了頭,因此在成長的每一個階段中,他總比身邊同齡的孩子來得沉穩,那些好玩好動的少年和他在一起就顯得太過幼稚,這也是他一直瞧不起同輩朋友的原因,他認為沒有一個人和他頻率一致,沒有一個人和他聊得起來。
  
  想來也挺可悲的,他是個沒有童年的小孩,因為他的心智從孩童一下子跳到青少年,中間那段可以盡情歡笑的歲月就在他的自我壓抑下被抹掉了。
  
  這就是卞則剛吸引他的主要因素!
  
  她既有著成年人的端正持重,又有著少年的天真單純,她在學術上的涵養正是他欣賞的焦點,而她在人情世故上的率真又彌補了他對童年的遺憾,兩者互相烘托之下,就形成了她特圾的魅力,一種介於成熟與天真之間的魅力。
  
  他早就發現她的特質,才會一步步陷入此生唯一的一次戀愛中。
  
  他是認真的,他一再強調,好不容易遇上喜歡的女人,年齡的差距又算什麼?老姊不也嫁了個比自己小三歲的男人?何況他對世俗禮教的規範向來不屑,愛就愛了,誰能說他的不是?
  
  剩下的難題,就是如何讓卞則剛拋去成見接受他的感情。她那倔強頑固的腦袋要疏通可能不容易,不過無妨,他才十九歲,有得是時間陪她一起耗,總有一天會讓她也愛上他。
  
  這麼一想心情就舒坦多了,他從床上一躍而起,從皮夾裡抽出一張支票看了看,又放回去。前些日子他去面試一家電腦軟體設計公司,他們要他設計一份簡單的程式,他當場就交出漂亮的成績單,讓那家公司的負責人讚賞不已,立刻高薪和他簽了聘雇契約,要他幫忙設計軟體。這筆錢能使他的存款金額再度增加,他出國留學的夢想就快實現了。
  
  他打算出國唸書,不想繼續在T大浪費時間,這裡的教育方式和他的理想差太多了,他需要更寬闊的空間。
  
  為了慶祝這筆外快進帳,他決定去參加世界的資訊展,看有沒有什麼新產品和新軟體可以參考。
  
  走出房間,於慎言就從房裡探頭對他說:「今天星期日,不管你去哪裡,晚上回來吃飯!」
  
  「我中午就回來了。」他坐在鞋櫃旁,邊穿鞋子邊說。
  
  「中午我不在,慎知當值,慎行泡妞,你吃自己。」於慎言在她的臥室裡喊道。
  
  這就是他那名為「慎言」的老姊講的話!文辭簡扼得會厥死人!
  
  「知道了!」他聳聳肩,背後起背色,走了出去。
  
  真不懂大姊回來幹什麼?自從她結婚後,對三個弟弟就放羊吃草了,以前像老母雞護著小雞似的精神全不見了,這大概是了那個上道的姊夫調教出來的吧。這也好,他們倒輕鬆多了。
  
  搭公車前往信義路,在世貿中心站下車,一路上他清爽高挑的身形引來不少注目,甚至還有兩個自稱是某家廣告公司的人跑來問他要不要當模特兒拍廣告!
  
  「不!」他精簡明確的拒絕,讓那兩人碰了一鼻子灰。
  
  「你真的很合適!請考慮考慮!」那兩人拚命說服。
  
  「我說不!」他冷冷地重複一遍,逕自走入展覽會館內。
  
  「哇,夠帥又夠酷!」那兩人惋惜地歎道。
  
  花了三個鐘頭看展覽,他餓得發昏了才走出展覽會館,正想找家館子吃午餐,就看見卞則剛站在前方不遠處的路口,瞪著她的車發呆。
  
  真巧!他和她還真有緣。他暫時忘了飢餓,大步走向她。
  
  穿上牛仔褲和長袖T恤的她看起來更年輕,和他今天的穿著正好相配。
  
  「鑰匙又不見了?」他在她面前直接問道,根本不用猜。
  
  卞則剛抬起頭,一看是他,驚惶地轉身就走。
  
  「喂!你幹什麼?」他立刻拉住她。
  
  「我不認識你。」她兀自低著頭。
  
  「我倒認得你是卞則剛!」他大聲地說,引來過往行人的側目。
  
  「放……放手!你該叫我助教!」怎麼會好死不死碰上這小子?她急紅了臉,叫苦連天。
  
  「別像見了鬼一樣逃開行嗎?」他沉下臉來。
  
  「我哪有逃?我是要去找我的車鑰匙。」她紅著臉反駁。
  
  「你又把鑰匙丟到哪裡去了?」
  
  「我……也不知道……」這才麻煩!唉!
  
  「別急,告訴我你剛剛去了哪裡。」他安撫她。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推了推眼鏡,瞪著他。
  
  「我是想幫你找,小姐!」他無奈地雙手環胸,抿緊唇。
  
  「哦……抱歉,我想想……我開車來到這裡,停好……對了!剛剛在前面那家餐廳點了菜,可是忽然發現沒帶錢包出來,所以就趕快跑出來……」她把自己的醜事抖出來。
  
  他聽著又忍不住揚起嘴角了。這個迷糊女人!
  
  「那走吧!我肯定你的鑰匙一定放在那家讓你匆忙逃逸的餐廳裡了。」他拉著她的手往前走。
  
  「啊!等等,於慎謀,這樣不好啦……」她快步跟上他,滿心擔心回去會丟臉,反而忘了她的手正被他緊緊握住。
  
  他拉著她走進那家格調不錯的西餐廳,向櫃檯詢問之後,服務生親切有禮地拿出一串熟悉的米老鼠鑰匙遞給他。
  
  「謝謝。」他點點頭,轉交給恨不得躲到地洞裡的卞則剛。
  
  正傳是太尷尬了!點了牛排又逃走,像她這樣的客人還有臉回來拿鑰匙……
  
  God!讓她消失吧!
  
  於慎謀強忍住笑,牽著她走到靠窗的位子,把她壓在座位上,然後在她對面坐下,「我餓了,順便在這裡吃吧。」
  
  「還在這裡吃?我根本沒有錢!」她抬起紅撲撲的臉,小聲地喊著。
  
  「我有。」他鎮定地拿起菜單點菜。
  
  「這裡不便宜耶!同學,別太浪費錢!」他一個學生會有多少零用錢?她不忍心要他請客,主動拉著他要走。
  
  「放心,我還請得起你。」他點了一客沙朗牛排就將菜單交給服務生,又問:「你剛剛點了什麼?」
  
  她還沒回答,服務生卻笑著說:「牛小排!」
  
  讓我死了吧!她幾乎翻白眼。這服務生該死的好記性!
  
  「那請送上來同一份吧!」於慎謀的嘴角快盛不住笑意了。
  
  服務生離去後,她才敢抬頭,覺得全身的細胞已被「羞恥」啃光。
  
  「你故意要我丟臉的,是不是?」她嘟起嘴,早忘了彼此的身份為何。
  
  「我是餓慘了,沒力氣再找下一家。」他輕笑著啜口開水。
  
  「是嗎?不是為了看笑話?」她睨著他。
  
  「我沒那麼壞心眼。」
  
  「才怪!」她就覺得他心眼特多且壞。
  
  片刻後,兩人埋頭在美味的料理中,誰也沒時間聊天,餓得快崩盤的兩個肚子急著填補食糧,暫且休兵。
  
  酒足飯飽後,卞則剛露出滿足的笑容,「真好吃!我已經有三天沒好好吃過一餐了。」
  
  他聽得奇怪,揚眉問道:「為什麼?」
  
  「吃了三天麵包,膩都膩死了。」她歎了一大口氣。
  
  「吃麵包?你不會煮點東西來吃啊?」他又問。
  
  她頓時臉又紅了,支吾了半晌才說:「我什麼都不會煮,只好吃不用開火的東西。」
  
  「那你到外面吃啊!」
  
  「唉!自從一個人回台灣,我就天天吃外面,從中式吃到西式,吃到怕了,後來想煮點飯菜之類的,結果鍋子被我燒壞了好幾個……」她愈說愈小聲。
  
  「燒壞鍋子?」他有點懂了,通常能一連燒壞好幾個鍋子的就屬於超級笨拙型的人。「那麼後來你都吃什麼?」
  
  「我不敢吃泡麵,那有太多防腐劑,本來想下麵條來吃,可是我把水和面一起和下去煮,煮了半天去成了麵糊,試了半天,決定還是別靠自己,乖乖到外頭買便當,後來我發現吃麵包滿簡單的,所以買了三十個放在家裡慢慢吃……」
  
  「三十個?」他聽得都傻了。「你吃了幾天呀?」
  
  「三天都吃不完,而且吃到有點反胃。」
  
  「你知不知道麵包放久是會變味發霉的?」他無力地看著簡直可稱為「生活低能兒」的她。
  
  「發霉?」她驚呼,「原來那些小黑點就是霉嗎?我才在奇怪怎麼麵包上的葡萄乾突然變多了呢!」
  
  咚!於慎謀的頭撞上桌面,服了她了。
  
  「你這個白癡!那些長霉的麵包是有毒的,吃了會生病你知道嗎?你幹嘛一次買這麼多?麵包店到處都是,你不會想吃再買啊?」他一口氣爆出一串責難。
  
  「呃……那太麻煩了嘛!」她無辜地看著他。
  
  他一手撐額,一手拍在桌面,吸口氣振作心臟,才問:「告訴我,像你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的人,你的家人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回來?」
  
  「我媽是堅決反對我一個人回台灣,可是我爸支持我的決定,他認為我總得學著自己打點生活才行。」她攪動著果汗,突然想念起有媽媽照顧的日子。
  
  「那麼,請問你一個多月來學到了什麼?」他將她的落寞看在眼裡。
  
  「我也不知道,大概只有認清自己有多差勁而已吧!」她除了會讀書,根本一無是處。
  
  「那你現在怎麼過日子?」他莫名其妙地心疼起來。
  
  「照樣過啊!反正吃又不是人生的全部。」她一本正經地說著。
  
  「但肚子空空的人腦袋瓜子通常轉不動,這點常識你還懂吧?」他悶著聲音問。
  
  她點點頭,有一天她就是嫌吃飯太麻煩,決定不吃,結果餓了一天下來,差點沒掛在床上起不來。
  
  「走吧!」他忽然道。
  
  「走去哪裡?」她大口將甜點吃光。
  
  「去你住的地方,我要教你一些簡單的維生技巧。」他認真地說。
  
  「不用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她搖搖頭。笑死人!讓一個學生教她煮飯,這要是被她爸媽知道了還像話嗎?
  
  「恕我直言,你的生活能力恐怕還不足三歲。」他湊近她的臉,攢起眉,輕蔑又不馴地盯住她。
  
  她鼓著腮,一時語塞,半天擠不出一句抗議的台詞。不足三歲!他可真會折損人的尊嚴。
  
  他逕自到櫃檯買單,對帳單上上千元的價格沒有感覺,轉頭等著慢吞吞又不甘願的卞則剛跟上他,兩人才往停車的方向走去。
  
  來到車旁,卞則剛又開始找鑰匙了,在皮包內摸了半天還是找不到,眉頭才要糾結,米老鼠就在於慎謀的手裡拋玩著了。
  
  「毛病難改啊!」他只能搖頭,就知道她會忘了這玩意兒。
  
  她乾笑幾聲,搶過鑰匙,坐進駕駛座。
  
  「你住哪裡?」他也跟著坐進前座。
  
  「就這附近。」
  
  「就在附近你幹嘛還要開車?」
  
  「不知道,習慣了嘛!以前在美國出門都得開車,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我若沒開車就不太認得路。你也知道,車子走的路比較寬大,怎麼出去怎麼回來,比較不會迷路。」她怯怯地笑著。
  
  於慎謀一連吸了好幾口氣才穩住心脈,他驀地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說真的,他有點相信卞則剛是老天派下來考驗他的人,除了他,還有誰敢喜歡她?他有直覺,這輩子可能得伺候她到老了。
  
  不知道這能不能叫做「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搭著卞則剛的車來到仁愛路,他們轉進一條巷道,在一幢七層樓的公寓前停住。
  
  「到了。」卞則剛將車子熄火,側頭看著於慎謀性格俊逸的臉龐。
  
  其實,她剛才一直在想,為什麼要讓於慎謀跟來?這傢伙對她存心不良,她還敢讓他知道她的住處?可是,盡菅於慎謀對她說了些不應該的話,她還是相信他的人格,覺得他值得信賴。
  
  奇怪吧?連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的心態。
  
  「你住幾僂?」他下了車,看看四周,這裡的環境不錯,她住得起這個公寓,可見她家的經濟能力必定很好。
  
  「五樓。」她站在大門外,低頭看著手中的鑰匙串,竟然開始數起數來。
  
  「你在做什麼?」他狐疑地從她肩上探頭。
  
  「……二、三、四,就是這支!」她捏住第四支鑰匙,伸進鑰匙也,才打開大門。
  
  「你用這種方法記大門鑰匙?」他睜大眼睛,覺得呼吸有點困難,虧她想得出這麼「麻煩」的方法幫助記憶。
  
  「嗯,不然這麼多支,我哪記得住?」她說得理直氣壯,把手中用米老鼠鑰匙圈拴住的七、八支鑰匙搖得叮咚響。
  
  天才!他有點想找面牆自殺!
  
  「你知不知道在門前逗留太久等於給歹徒機會?有很多人被跟蹤回家就是在家門前被搶被劫,你曉得嗎?」他怎能不替她擔心呢?如果她每進一扇門都得數鑰匙,難保不會出錯。
  
  「台灣的治安有這麼糟嗎?」她進了電梯才轉頭看他。
  
  「糟到你無法想像!」他冷哼。
  
  在電梯內的片刻,她瞥見鏡中兩人的側影,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於慎謀一點也看不出才十九歲,乍看之下,兩人倒滿像一對情侶……
  
  情侶?!她被自己的聯想力嚇了一跳,連忙將腦中出現的這兩個字抹掉。
  
  開什麼玩笑!於慎謀一個人瘋就夠了,她不忙再軋一角。
  
  出了電梯,在大門前再度上演一次剛才令他絕倒的數鑰匙畫面,於慎謀靠在牆加暗喘,雙手插在口袋裡,自問像她這樣的女人他還會喜歡嗎?
  
  喜歡!他的心聲誠實地回答。
  
  她激起了他的保護慾望,強烈的保護慾望。
  
  進了門,四十來坪的寬敞空間便呈現在眼前。屋內裝潢得很好,米黃色的牆壁和光可鑒人的櫸木地板,配上白皮法國沙發與彩色靠墊,整個空間清亮舒適,但是……雜亂的東西隨處散置,桌上有許多空的牛奶盒和報紙,沙發上有一堆分不清乾淨與否的衣服,而地板上……乍看之下雖然亮眼,實則蒙上灰塵,走過還會留下腳印……
  
  厲害,一個女人能把屋子弄成這樣實屬不易!卞則剛比起他那兩位哥哥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於慎謀搞不懂,為什麼他的身邊老是出現這類對「整齊清潔」沒什麼概念的人?
  
  「請坐……」她一開口就覺得不太好意思,放眼看去,沙發上沒有一個空間可以容納他的尊臀。「我還沒整理好……」她急著將衣服抱進臥室。
  
  他從客廳巡視到廚房,幾個證明她無能的燒焦鍋正躺在角落,水糟裡堆著碗筷和一坨帶著酸味的麵糊……
  
  「那……那個水糟裡有蟑螂……」她匆忙出現,似乎在為自己為什麼不收拾乾淨解釋。
  
  「所以你就乾脆任它自生自滅,還順便提供它最愛的腐朽糧食?」他主動替她接話。
  
  「呃……」她一時聽不出他的反諷。「你去客廳坐坐,我把這裡清一清。」
  
  「你敢清嗎?」他沒有移動,立在原地。
  
  「當然。」怎麼可以讓他瞧扁呢?
  
  猶豫地走近水槽,她暗暗禱告那只蟑螂早已被麵糊悶死,可是,當她用湯匙挑起麵糊時,好幾隻小蟑螂同時竄出,母蟑螂竟帶著小蟑螂同時出來示威!
  
  「啊——」高拔的尖叫聲幾乎把屋頂掀了,她又叫又跳地往後一躍,手裡的湯匙脫手而出,掃到水槽邊的碗盤,瓷碗掉落摔成碎片,讓她二度受驚,往牆角跳開,腳跟又不小心蹋到那些爛鍋,霎時鏗鏗鏘鏘一陣混亂,整個廚房陷入更嚴重的髒亂之中。
  
  災難啊!
  
  旁觀的於慎謀無力地閉起眼睛,利用兩秒鐘養足精神,然後上前將她救離「戰場」。
  
  「過來!」他一把將她攏進懷裡,在她耳邊輕道:「別怕,那些是小蟑螂,不是大恐龍。」
  
  卞則剛從小就怕昆蟲爬蟲,美國的家在母親的清理下連只螞蟻都看不見,可是台灣這類小蟲子偏偏特別多,她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情急之下埋首在他的胸前啜泣,忘了他是誰。
  
  第一次和女孩子這麼接近,於慎謀羞澀之餘卻引發了內心空前的騷動。
  
  溫暖、柔軟、清香……原來女人的身體抱起來是這種銷魂的感覺。
  
  他輕拍著她纖細的背,以十足男人的聲調安撫她:「好了,別哭了。」
  
  她慢慢止住戰怵,才意識到自己正埋在什麼人懷中,隨即推開他,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對這些小東西就是沒轍……」
  
  「你去客廳坐著,我來幫你整理吧!」他捲起袖子,朝她揮揮手。
  
  「不用了,你來者是客……」她慚愧得無地自容,讓自己的學生來幫她清廚房,這怎麼過意得去?
  
  「我今天不是客,相反的,我今天是你的生活指導員,你最好聽話!」他用食指輕點一下她的額頭,轉身去面對雜亂。
  
  她被他的舉動攪得有些失神,這一瞬間,他看起來既成熟又穩重,讓她產生了「安全感」的錯覺,而且,她還記得方才擁住她的胸膛結實又溫暖,熱氣依舊迴盪在她的皮膚上,久久不散。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她就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俐落地清除廚餘和垃圾,廚房在他的雙手下一寸寸還原成本來清潔的面目。
  
  當她看見流理台又閃著亮光時,對於慎謀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好棒啊!」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再來是客廳!」於慎謀如此宣稱。
  
  「客廳?不用了,你先休息一下,太累了……」她好心地說著。
  
  「我不累。」他開始收拾地板上的紙屑。
  
  「那我也幫忙……」她才開口,腳下又踩到一隻牛奶盒,「噗」地一聲,盒內半凝固的殘餘酸奶便噴了一地。
  
  她僵在原地,尷尬地衝著他擠出一絲微笑。
  
  「請你到沙發上坐好,這樣就是最大的幫忙了。」他對她的好意心領了,她只會愈幫愈忙而已。
  
  「噢。」她自知是個惹禍精,於是很安分地坐在沙發上,不敢再造次。
  
  於慎謀一下子就清理好客廳,再用拖把把櫸木地板拖乾淨,整個空間又恢復該有的高雅與清爽。
  
  「你真行耶……」卞則剛喃喃地道,眼裡已有崇拜的神色。她都不知道一個男孩子也能將家事做得這麼好。
  
  「那是你太遜了。」他老實說。
  
  「這我知道,我媽就常說我是個懶人,只會讀書而已。」她自嘲地笑了笑。
  
  「你只是沒把心思放在生活上,你要是拿出你鑽研學問的功力來過日子,保證不會無能到這種地步。」她不笨,她只是習慣了懶。
  
  「真的?」她從不知道過日子有什麼好花心思的。
  
  「真的。」他點點頭,然後逕自往她的臥室走去。
  
  「你要幹什麼?」她詫異地跟上去。
  
  「我想,你的房間最好也清一清。」他一點都不避諱地推開她的房門。
  
  「不要!」她驚叫地攔住他,臉頰燒紅地說:「這裡我自己整理就行了……」
  
  「你確定?」他瞪著她亂七八糟的房間,懷疑她自己整理的能力有幾分。
  
  「呃……」她回頭看了自己的臥室一眼,擠聘個笑容,「確定。」
  
  「我卻不敢肯定!」他輕易拔開她的手,走進令人歎為觀止的「衣被世界」。
  
  這間淡紫色的房間原本應該很美麗的,搭配紫羅蘭花布的窗簾,想必是卞家兩老為女兒精心設計的閨房,只可惜,他看到的是撒了一地的衣服和滿床的書本、紙張……
  
  這裡亂得只能用「壯觀」來形容!
  
  「你知道衣服是吊在櫃子裡的吧?」他刻意地問,眼中全是譏諷。
  
  「嗯。」她點點頭。
  
  「書是放在書櫃或書舊相的吧?」他又問。
  
  「嗯。」她還是點頭。
  
  「那麼,你為什麼硬要將這兩樣東西全擠在這裡?」他往床上一指。
  
  「我有睡前看書的習慣,看著看著常會睡著,反正明天還要看,放太遠了要拿不方便……」她解釋。
  
  「這樣啊……那衣服也一樣囉?反正穿過還要穿,不如不洗,擱著就好,拿穿都省事。」他順著她的口氣說。
  
  「對呀!」她正想笑,後來一想不對,又道:「不,衣服我都有洗。」
  
  「是嗎?那請問這堆衣服有哪些是洗過的,哪些又是待洗的?」他走進房裡,拿起一小堆清一色「淡粉紅」的衣物,其中還包括她的內衣褲。
  
  「啊!」她衝過去,一把拾過那些色澤一致得詭異的衣服。
  
  「怎麼?」
  
  「你……你……你怎麼可以拿我的……」她忙不迭地抽走內衣褲。
  
  「你的什麼!」她不給他看,他更好奇,伸手就搶。
  
  「不要看!」她用身體擋住,整個人幾乎埋進衣堆。
  
  「到底是什麼啊?瞧你緊張的。」他硬將她扳過身,看不出她手裡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啊!別看啦!這是女人的……哎喲!」她更往裡縮腳卻被地上的衣服絆住,話說到一半就往他身上栽去。
  
  「小心!」他抻手扶住她的肩,忙亂中她手裡的胸罩正好掛在他的手腕上。
  
  那件胸罩的顏色雖是淡粉紅色,可是色澤不均勻,於慎謀拿近一看,立時明白她作了什麼事了。
  
  「你把所有的衣服都丟進洗衣機裡一起洗了?」他問。
  
  「嗯!」看他手裡握住自己的胸罩卻面不改色,她真懷疑他知不知道那件是女人的貼身內衣。
  
  「不管紅的黑的黃的藍的?」他還將胸罩在她眼前晃著。
  
  她咬著下唇一把搶過胸罩,生氣地說:「對啦、對啦!」
  
  「小姐,你難道不知道白色衣物最好和有色衣物分開來洗嗎?瞧瞧你,活像在開染坊一樣!」他坐倒在她的衣堆中,看著那些紅不紅又白不白的衣裳。
  
  「我哪知道?洗衣機不就是把衣服洗乾淨的機器嗎?使用說明上又沒寫著要分開洗!」這怎麼能怪她呢?
  
  「有些衣服最好別靠洗衣機。像這些……」他自衣服堆中挑出胸罩和內褲,一件件丟到她面前,「這些貼身衣物最好用手洗,才不會洗得變形變色,一點都不性感了。」
  
  「不性感又怎麼樣?要你管!」她惱羞成怒,霍地退了開,雙手叉腰地說:「我愛把衣服洗爛洗壞那是我的事,你憑什麼來這裡指正我的生活?」
  
  他定定地抬頭看她,沒有開口。
  
  「我又沒有要你來檢查我的屋子是否乾淨!別以為幫我清理了廚房和客廳我就得乖乖聽你數落,你以為你是誰啊?」
  
  她拔開垂落的髮絲,怒火高漲地走出房間,邊走邊念著:「我發什麼神經讓你來我住的地方,好讓你像個教官似的在這裡撒野,我到底還有沒有腦子啊?」
  
  「你會讓我進來是因為你潛意識裡需要一個人陪你,而你也不討厭我。總歸一句話,你很寂寞。」他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走出臥室,從客廳沙發上拿起他的背包。
  
  「寂寞?」她怔住了。
  
  「對,再多的書也填不滿你空虛的心。」他一語說穿她的心事。
  
  「你……你又知道了?」她真希望能掩飾掉內心的翻湧,他……他為什麼能這麼瞭解她?
  
  「我當然知道。我喜歡你,所以觀察你,你以為我去旁聽你的課為的是什麼?」他的頭髮有幾綹遮住了他的眉宇,深沉的眼瞳有著清澈的光點。
  
  「你觀察我?」她覺得不安。
  
  「怕我了?我不是變態狂,你不用擔心,我會用光明正大的方式來追求你,直到你點頭為止。」他自信地道。
  
  「於慎謀,你忘了你比我小三歲……」她說得一點力氣也沒有。
  
  「就算比你小十歲我也不在乎。」
  
  「為什麼是我?學校裡女同學這麼多,為什麼你不去找她們,獨獨要來找我?」她不明白,天降桃花也沒這麼離譜。
  
  「你這就像在問亞當為什麼會愛上夏娃一樣。」他笑了。
  
  「怎麼會一樣?那時伊甸園只有他們彼此……」她蹙眉反駁。
  
  「一樣的,現在我的眼裡只有你。」斬釘截鐵的話加上他的篤定,形成了一種無形的魅力,將他隱藏在冷漠面具下的熱情表露無遺。
  
  卞則剛被他的魄力震懾得久久無法出聲。
  
  他是認真的?真的喜歡她?
  
  「我……我在美國有個男朋友了……」希望這句話能斷了他的荒謬念頭。
  
  「只要你還沒嫁人,我都有機會。」他也固執。
  
  「我不可能接受你的……」她輕輕搖頭。
  
  「是嗎?」他揚起挑戰的微笑。「我會努力。」
  
  「於慎謀……」她喊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看你的樣子,我也不用教你什麼維生技巧了,以後你的三餐由我負責。無助或寂寞的時候可以打電話給我,我隨傳隨到。他寫下電話號碼遞給她。
  
  她沒有接過來,只是呆立著。
  
  他忽地伸出右手捧住她的臉,輕輕地在她額頭留下一個吻,再將紙條塞進她手裡,轉身走出大門。
  
  卞則剛直到他離開許久才慢慢回過神。於慎謀說得沒錯,她一定是太寂寞了,不然,她不會被他的舉動惹得心情激盪……
  
  糟!她可不能也陷進去啊!誰來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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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3 00:30:20
第四章
  
  經過那次的相處之後,於慎謀每天都會帶一份早餐在她的辦公桌上,而且天天不同口味,卞則剛從驚慌到無奈到習慣,吃得是五味雜陳,滿足了肚子,卻傷透了腦筋。
  
  於慎謀真的展開攻勢了!怎麼辦?
  
  她每天一進校門就開始擔心,擔心於慎謀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擔心被校內的「狗仔隊」得知後流言再起,擔心她的教學生涯會因此斷送,更擔心於慎謀的大好前程會毀在她手裡……
  
  一向很少費神在書本以外的腦袋快要負荷不了沉重的壓力,她每天都顯得筋疲力竭,尤其是英文情詩選讀的課那天,對她來說無疑是個酷刑。
  
  於慎謀則照舊來旁聽,他也沒表現出什麼反常的舉動,可是,只要對上他的眼神,卞則剛就心虛得常常出錯,為了維持正常的態度,兩堂課下來幾乎耗掉她一個月的能量。
  
  更要命的是,他一下課就會藉著問問題和她並肩下樓,陪她走回系辦公室,有時幫她拿書,有時硬是拉她出去吃午餐,害她每天都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實在苦不堪言。
  
  「我拜託你別再對我這麼好了!」她不只一次哀求道。
  
  「我控制不住。」他的回答更教她心驚。
  
  是的,是心驚,因為她握會愈來愈習慣他的照顧。
  
  習慣是人性中最可怕的素質,它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妥協、適應,然後接受。
  
  她發現她正慢慢地習慣於慎謀。雖然她一直強調她不會動心,可是,這些日子以來,看見他會煩惱,看不見他又有說不出的焦慮。他並沒有用浪漫的「送花」、「寫情書」之類的老套模式來追求她,他只是讓她「習慣」他的存在。
  
  單單這點就已讓她招架不住。
  
  最讓她害怕、也是最糟糕的是,她一點都不討厭於慎謀,他的成熟與他的獨立獨行互相烘托,獨樹一幟的性格中有著淡淡的幽默、冷冷的熱情,看似矛盾,實則溫煦如酒,很容易讓人著迷。他的學識不輸給一些研究所的學生,雖不是面面俱到,可是在他專精的領域中,他常常能自己談得盡興,讓她聽得過癮,他們的精神層面有許多的交集,個性上也有不少的互補,相處融洽,如沐春風。
  
  卞則剛就不只一次發現自己和他聊天聊得「太」愉快了,可是又拉不回脫韁奔騰的心,只能痛苦地在天平的兩端擺盪,憂喜交雜,忐忑難安。
  
  她不得不警告自己,別太依賴於慎謀,美國還有個戀情在等著她,雖然她對祁亞威的感覺並不強烈,可是,就年齡和身份背景來看,長她四歲的祁亞威才是正確的對象。
  
  但她得自首,這幾個月她幾乎忘了還有祁亞威這個人的存在了,身為一個華裔富商的獨子,祁亞威免不了有著驕傲任性的富家公子氣,他一開始非常反對她回台灣,可是她還是回來了,他一氣之下兩個月都不打電話聯絡,十足的小孩子心性。
  
  唉!她還慶幸愛鬧脾氣的他別來吵她哩!
  
  她心裡明白,和於慎謀在一起的時候反而比和祁亞威相處時還要愉快,可是,怎麼辦?她又不能喜歡於慎謀畢竟她並沒有愛上一個小自己三歲的男人的心理準備,更何況,在學校裡他們還是師生關係……
  
  苦惱歸苦惱,她和於慎謀還是天天見面,就算她躲到校園的一角,他都有辦法把她找出來。
  
  這天,於慎謀一下課就在停車場待卞則剛。當她看見他頎長的身影倚在她的車旁時,嚇得躲在一棵大樹後,等到停車場沒人才敢出現。
  
  「你……你又要做什麼?」她小跑步衝到車前,作賊一樣地蹲下,就怕被神出鬼沒的攝影社員看見。
  
  「我今天請你吃於家特製炒飯。」他提起買好的一些菜,好笑地看著她誇張的行為。
  
  「我不會再讓你到我家了。」她悶決地說。她最好保持兩人之間的距離,免得糊里糊塗地愛上他。
  
  「為什麼?家裡又亂得一塌糊塗怕我看?」他調侃地說。
  
  「才不,我從那天起就不用廚房了……」她脫口而出。
  
  「那你回去後都吃些什麼?」他臉色一正。
  
  「吃……吃便當啊!」她隨口說說,其實晚餐吃什麼她都不記得了,有時候半個麵包或是在外頭吃些麵食,要不然就不吃,省得麻煩。
  
  「你一定是懶得吃。看看你,愈來愈瘦,我今天去定你家了,你攔也攔不住。」他走到他面前,自她手中拿過鑰匙來,逕自打開車門坐進去。
  
  「喂,你怎麼坐在駕駛座?」她駭道。
  
  「我昨天剛拿到駕照。上車,今天我開。」他向她招招手。
  
  「剛拿到?饒了我吧!」她可不想讓一個新手當試驗品。
  
  「不用怕,我的技術很好。」他笑著拍拍旁邊的位子。
  
  「不,我還不想列……」她是真的驚恐萬分。
  
  「我還沒追到你,不會讓你死的。」他大笑。
  
  「你的意思好像是說,只要追到我就會把我宰了!」她反推邏輯。
  
  「我不是那種愛你愛到殺死你的男人。」他戲謔地引用一齣電影的名稱。
  
  卞則剛咕噥幾聲,又吞了好幾口口水,才慢慢地坐上車。
  
  「真是的,我都被你搞亂了。」她嘟嚷地抓抓頭髮。
  
  「那表示我的努力沒有白費。」他聽得出她抱怨聲中的迷惑,有點高興她的改變。她不再以「他是瘋子」的眼光看他,對他的接近也漸漸習以為常,他知道他用對了方法,不過他要的不只是這些,他要她愛他!
  
  希望他不會等到白了頭。
  
  回到她的公寓,他展露了平常在家裡很少表現的廚藝,家中的廚房一直是老姊的天下,他懶得和她爭,所以只要看著食譜就能做出美食的超高技巧至今仍被埋沒。
  
  卞則剛對於慎謀的佩服簡直到了極限了,她以為除了廚師這個行業之外,全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人會進廚房,連她爸爸也都是坐在餐桌前等著張口吃飯的人,所以她老媽才要她找個有錢的男人嫁了,到時會有女傭伺候,她才不會被公婆嫌棄而踢出門。
  
  「你在家常做飯?」她斜靠在流理台旁看著他。
  
  「沒有。以前我老姊在家時都是她在料理三餐,自從她嫁人之後,我和哥哥們都是各吃各的,沒有我上場的時間。」他將白飯炒得香氣四溢,很有主廚架式地站在爐邊,感覺上不但不衝突,反而對眼極了。
  
  「那你怎麼會做這些?」她得抿緊嘴才不會流出口水。
  
  「看書。只要有指導手冊,我還能做出一桌滿漢全席。」他在開玩笑。
  
  「真的?」她的眼睛睜得雪亮,信了。
  
  「應該可以。」他笑了,瞧她一臉的餓像。
  
  「又在矇我了!」她也跟著笑了。於慎謀笑起來很好看,只是他很少笑,她發現,認識他這一個多月來,他的喜怒哀樂很少寫在臉上,老是端著正經八百的臉譜,不疾不徐,彷彿天塌下來也沒他的事。老實說,她真想看看他緊張不安的樣子,打破他那張穩如泰山的面具……
  
  「別發呆,把盤子拿給我。」他吩咐道。
  
  「是。」奇了,每次和他在一起,好像他才是老大一樣。
  
  從櫃子裡拿出盤子,她心不在焉地轉過身,碰到水槽旁的砧板,鋒利的刀子忽地掉落,不偏不倚地劃過她的腳踝。
  
  「啊!」她驚叫。
  
  「小心!」他也驚叫。
  
  一道血痕在她白皙的腳踝上顯得出奇地刺眼,她尚未感到疼痛,於慎謀已經蹲下身子,一手抓住她的腳,急急地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對……對不起……」她真不知道有沒有藥可以醫她笨手笨腳的毛病。
  
  「跟我道歉幹什麼?」他糾著眉,用紙巾將傷口按住,一把將她橫抱起來,走到客廳。
  
  她小心地瞄著他陰沉的臉,首次看見他變臉,焦灼地情緒從他的眉眼中洩漏出來,她安靜地閉上嘴巴,任他將她安置在沙發上。
  
  「有沒有藥箱?」他沉聲問道。
  
  「有……可是……」她抬眼看他,又低下頭。「可是我不知道放在哪裡……」
  
  他沒多說什麼,逕自從電視下的矮櫃找起,很快地便找到一箱完整到連拆都沒拆的藥箱。
  
  接下來的止血、上藥、包紮,他都沉默而俐落地做著,溫熱的手在她的腳踝處纏著繃帶,她不敢喊痛,咬著下唇看著他專注的表情。
  
  她覺得心的一個角落崩陷了。
  
  於慎謀藏在內心深處的溫柔撼動了她,她想偷偷將這份心動壓下,怕被他發現,沒想到他突然抬起頭,兩人四目交接,一種全新的熾熱在他們的凝望下燃起,她第一次正眼看著他的眼瞳,那裡頭有著被抑制的火焰,那才是他真正的熱情……
  
  「不要每次都做些驚險的事來嚇我!」他的聲音聽起來浩瀚遼遠。
  
  「對不起……」她想移開視線,卻不聽使喚。
  
  「不要一直說對不起,那好像你在拒絕我。」他盯著她。
  
  「我……」她想說些什麼話來緩和這股激盪,但只是徒勞。
  
  於慎謀慢慢靠近她,看著她清秀的眉鼻和珠潤的紅唇,神情困擾地說:「你知道嗎?我是遇上你之後才明白什麼叫愛情。」
  
  她連動也不敢動,就這麼看著他。他這句話比所有的情歌都動聽。
  
  「我在想,那些創作情詩的人一定得接上電源才會有這麼多的情環可寫。」他更靠近了。
  
  「電源?」他的唇形很漂亮,她邊喃喃邊想。
  
  「嗯,愛,需要插電。」他的氣息已經在她唇邊流連。
  
  「插電?」
  
  她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於慎謀的唇已經覆上了她的,極輕柔地,像雪花、像棉絮,不可思議地集合了冰冷與溫暖,慢慢融進她的每一個細胞。
  
  卞則剛覺得身體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她閉起眼睛,不知身在何地,從唇上傳來的觸感就像通電似的,讓她全身輕顫,麻酥酥、暖洋洋,而於慎謀的氣息有如冬日的陽光,聞起來乾淨清爽,舒服極了。
  
  淺淺的吻結束了,於慎謀抬起頭,不禁伸手輕攏她的秀髮,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充電完畢。」他說。
  
  她則愣愣地看著她,半晌才將遠揚的心思拉回,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忙不迭地推開他,但腳還沒踩穩她就急著逃離,整個人驀地往沙發下栽去——
  
  「哎呀!」她低呼。
  
  於慎謀迅速將她攔腰抱住,順勢將她攬進自己的臂彎,緊緊擁著。
  
  「於慎謀,放開我……」她慌得大喊。
  
  「不。」他就是不放開她。
  
  「你……你這樣太過分了!」她聽著他胸口傳來沉重的心跳,呼吸跟著急促起來。
  
  「過分?怎麼會?更過分的事我都還沒做呢!」他在她的耳旁輕笑。
  
  「什麼叫更過分的事?」她不知道自己問了個危險的問題。
  
  「例如……這個。」他稍微鬆開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立刻攫住她軟柔的唇瓣。
  
  這回是火辣辣的熱吻!於慎謀輕啟她的朱唇,舌尖闖入她口裡的禁區輕輕撥弄著,置在也腰手的手也不斷收攏,將她貼近他,兩人交疊的身體隨著激狂的接吻橫倒在沙發上。
  
  如果將剛才的吻比為春風,那現在就是夏浪,可以讓人滅頂!
  
  卞則剛從不知道吻也能吻成這樣,更不知道看似沉穩紳士的於慎謀竟然會這招勾魂攝魄的吻法,她抗拒的手才搭上他的胸膛,就忘了要推開他,理智在他的進攻下節節敗退,只能投降地任他佔領她的口舌,然後放任自己隨著被他挑起的熱火燃燒。
  
  於慎謀差點就控制不住生理的需求,他硬生生將自己從懸崖邊勒回,唇流連在她的頸間喘息,生怕再吻下去,事情就會脫離他的掌控,無法收拾,到時,他最自豪的自制力將徹底崩解。
  
  卞則剛則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被他這種親暱的吻法震撼得說不出話來,連祁亞威都沒有這麼吻過她!
  
  而於慎謀……他讓她領略了「激情」的滋味。
  
  老天!她竟然是從一個小她三歲的男孩身上瞭解男女之間的原始熱情。
  
  一想到此,她就嚇得全身發冷,一把推開他,捂著口說:「是誰……誰都你這種接吻方法的?」
  
  「這還要人教嗎?」他懶洋洋地坐起,笑著問。
  
  「難道你有很多……很多接吻的經驗?」她又問。
  
  「沒有,剛剛那是我的初吻!」他的臉似笑非笑。
  
  「騙人!」她才不相信,以他那種技巧,會是生手?
  
  「騙你我就不姓于。」他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齒令他的五官更為出色。
  
  「那你怎麼會……會……」她羞得說不下去。
  
  「本能。」
  
  「什麼?」
  
  「接吻這件純粹是靠本能,不用別人教,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是嗎?」她懷疑。
  
  「不信的話,可以再試試。」他說著真的湊近她。
  
  「別……別胡鬧了!」她慌忙地跑開,與他保持距離。
  
  於慎謀坐在沙發上看著她,性格的臉上有著不同於以往的神色,他的頭髮有些凌亂,唇色也因狂吻而略帶暗紅,一雙眼睛如電,精爍逼人地閃著無畏的光芒。
  
  他的帥是屬於深沉內斂的,耐人尋味的個性需要靠近才能發掘,也因此卞則剛才會愈來愈無法抗拒他的吸引力。
  
  她驚惶不已地轉過頭,走往廚房,找個安全的話題說:「啊!炒飯都涼了。」
  
  「再加熱就行了,我不會讓它冷卻!」他一語雙關。
  
  她聽得心怦怦作響,不敢正面面對他。
  
  「來,我得教你基本的炒飯方法,不然,過陣子我忙的時候就沒人來照顧你了。」他不再和她瞎扯,站起身跟著走進廚房。
  
  「你會忙什麼?」他連其中考時也都有時間陪著她,然後成績照樣是好得呱呱叫。
  
  「我要準備考托福,我想直接申請美國的學校。」他邊將冷掉的炒飯加熱邊說。
  
  「你打算到美國唸書?」她詫異地問。
  
  「嗯,這樣我就不是你的學生了。」他轉頭瞥了她一眼。
  
  「你想念哪一所?」
  
  「麻省理工學院。」
  
  「那這裡的課程……」
  
  「我在這裡只是浪費時間而已。等我申請到了美國的大學,我會用最短的時間修完大學和研究所所有的課程,到時,我和你之間就沒有距離了。」他將他的計劃說出。
  
  「傻瓜,我永遠都比你大三歲,這個差距是改變不了的。」她忍不住罵道。
  
  「這個差距只存在你心中,我從來沒介意過。」他盛了盤香氣十足的炒飯遞給她。
  
  她無言以對,接過盤子走至餐桌前坐下,索性不回答,大口大口地將炒飯塞滿嘴。
  
  其實在美國她看過不少女大男小的情侶,早該習以為常,但她就是沒辦法抹掉父母灌輸給她的傳統觀念。她的父母就相差五歲,媽媽還跟她說,女人老得快,男人老得慢,嫁個比自己小的男人,一旦女人人老珠黃,男人就會變心了。
  
  這個道理是以什麼為依歸她不懂,不過,她的父母恩愛的方式她倒是看在眼裡、羨在心裡,因此,祁亞威被介紹與她認識並展開追求時她並沒有拒絕,主要是長她四歲又家財萬貫的他,不論在外貌和家世上都深得她父母的認同,在母親強烈的暗示下,她也沒有意見。
  
  可是,說真的,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她並不清楚,研究英美情詩多年,她可以將詩中的意境朗朗上口,但她本身對愛情這玩意兒實在沒什麼體驗。祁亞威在她的心中一直停留在「朋友」的階段,兩人交往時他專斷地掌控一切,往東往西都由他決定,她對他實在「愛」不上來,與其說是情侶,不如說是個伴遊夥伴,因為他們只是偶爾一起出遊而已,有關接吻、牽牽手或是進一步的擁抱等親暱行為都在她笨拙的反應下讓他胃口盡失、惱怒放棄。久而久之,他對她是抱著什麼心態她也糊塗了。
  
  然而,遇上於慎謀卻給她完全不同的感受,他直接的表態和篤定的情感把她懵懂的心催化成熟,她可以感覺內心的悸動和愛戀的萌芽,那是一份即使她認為不應該,也無法遏止的情愫。
  
  她愈來愈無法漠視他的存在,在他十九歲的軀殼內,有著二十六歲男人才有的穩重與溫柔。雖然他的口氣常帶挖苦,可是她感受得到他的關心、他的呵護,以及他的愛——
  
  一大堆情緒瞬間湧入她單純的腦袋,她想著想著,沒注意吃進多少,一大口飯硬是梗在喉頭,害她一時順不過氣來,猛拍胸口。
  
  「咳……」如果她真的被一口噎死,上帝一定拒收她!
  
  「喂,怎麼了?」於慎謀連忙起身幫她拍背。
  
  「沒什麼……太好吃了……」她邊咳邊說。
  
  「好吃也得慢慢吃。」他倒了杯水給她順氣。
  
  「知道了。」
  
  一頓飯終於結束,於慎謀教了她一些簡單的餐食作法,待到晚間十點多才離開,她送他到一樓,才打開大門就被一記閃光弄花了眼,她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狀況,於慎謀就追了出去。
  
  「於慎謀,怎麼回事?」她對著他大叫。
  
  追不到人,他冷著臉回到她身邊,眉間聚著怒火,沉聲道:「有人偷拍了照片,那傢伙好像是我繫上的學長杜英群。」
  
  「什麼?」卞則剛的心涼了半截。
  
  「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過幾天學校可能會有一場災難等著我們。」
  
  災難嗎?
  
  卞則剛望著於慎謀,只想就這麼消失算了。
  
  她這場花邊新聞究竟要鬧到何時方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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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3 00:30:44
第五章
  
  結果,在T大迎接於慎謀和卞則剛的,不只是一場災難而已。
  
  一張他們兩人在公寓門口被偷拍到的照片被告發到教務處,把校方人員驚得天翻地覆,事情被傳得愈來愈難聽,從師生幽會到同居的流言就像颱風掃過整個校園。
  
  卞則剛首當其衝,她立刻就被叫到教務處,接受一場場的審問,心虛的她無法清楚地解釋她和於慎謀之間的情形,只能不停地道歉,希望把所有的錯全攬在自己身上,不要讓於慎謀捲入是非,她可以不教書回美國,可是於慎謀還得繼續求學,絕對不能讓他有了不良紀錄。
  
  「是我的錯!我請於同學到我家吃飯,他對我開的英文情詩選讀有些問題,我想借他一些我以前的書,兩人才會在我的住處聚餐……」她面對一張張臭臉說道。
  
  「卞助教,有課業上的問題在學校解決就行了,何必單獨請學生到家中吃飯?何況,於慎謀只是個旁聽生,你又是獨居,難道你就不怕遭人非議?」教務處的人員進一步逼問。
  
  「所以我說是我的錯,我不該請他吃飯的。從今天起我會注意這一點。」她乏力地回答。
  
  「上一期校刊上對你和於慎謀之間的種種、我們希望你最好也在此一併澄清,否則,為了維持校園內的良善風氣,再加上這份黑函,我們會考慮和你提前解約。」教務處主任如此說著。
  
  「解約?」她才教不到一個學期,就要被趕回去?唉,早知道不能和於慎謀走得太近,看,終於出紕漏了吧!
  
  「是的。只要你能保證日後不再做出這種事,並且確定不再和於慎謀接觸,我們就當是件無聊的惡作劇,不予追究。」
  
  「那……於慎謀呢?」她只想知道校方會怎麼處置他。
  
  「我們已經通知於慎謀的家人,他將被停學一個星期,閉門思過。」
  
  這個結果還算差強人意,起碼於慎謀不會有事。她暗自鬆了一口氣。
  
  「放心,我和於慎謀根本沒什麼。」她鄭重地點點頭,刻意漠視心中揚起的酸澀。
  
  「那麼,請你自重,卞助教。」
  
  結束談話後,卞則剛埋頭走出教務處,沉思著她和於慎謀從頭到尾的認識過程,他們因緣際會地相遇,卻碰出不該有的火花,當初要是她不理他就好了,不理會他瘋狂的追求不就沒事了嗎?都是她自己心不定才會惹出這種禍端。她決定不再見於慎謀了,屬於兩人之間的種種就到此為止,這樣對她和他都好。
  
  沒有心情回繫上,她走到停車場才發現鑰匙又不知道擱哪兒去了,於是她放棄開車,獨自一人離開學校,攔了輛計程車,隨便去哪裡都好,就是不想再面對眾人的議論眼光。
  
  被停學的於慎謀並未被叫到訓導處聽訓,他是從系主任那裡收到處分狀,系主任只是要他好好想想,別因微不足道的感情糾紛斷送前程。
  
  而他只是冷冷地拋下一句:「愛上一個人,有錯嗎?」
  
  電機系系主任也是作風開明的人,只是他有他為難的立場,因此他無法多說什麼,對性格耿烈的於慎謀,他知道愈管愈糟,放任他,他反而自會拿捏分寸。
  
  「你如果真的愛上卞則剛,就要替她著想,你可以不顧一切,但她畢竟是個女人,又身為助教兼講師,這類謠言對她傷害最大。」
  
  系主任的一番話讓他沉思了許久,於慎謀這才仔仔細細想起他的示愛可能只會替卞則剛帶來麻煩,如果現在的身份和環境都不允許他愛她,他可以等,也可以忍耐,不過,他要把這份心情告訴她。
  
  一思及此,他就急著找卞則剛談談,怎知在停車場一直等不到她,在外文系辦公室也沒有人理他,他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何謂煎熬與不安,到底,她和校方的人談了什麼?
  
  他被停學一周,那她呢?
  
  他在外文系教室外等到下午,不在乎他人的指指點點,逕自坐在大樹下等候卞則剛出現。
  
  許瀠雙手環胸地走近他,冷笑道:「卞助教早就回去了。人家在教務處表態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你也可以省省你的疑心了。」
  
  「你是誰?」他雙肘支在膝蓋上,聲音平淡無波。
  
  許瀠被這個問話氣壞了臉,虧她還曾親自送舞會邀請卡給他,他竟然不認識她?
  
  「我是許瀠……」她的臉異常僵硬。
  
  「你說卞則剛回去了?」他只對這句話有反應。
  
  「是啊,丟臉嘛!我要是她早就回美國去了,哪還有臉繼續教下去。」她不屑地哼一聲。
  
  「丟臉?什麼事丟臉?」他正色地問。
  
  「你還問?你們師生不倫之戀被揭發,這還不丟臉嗎?哼!雖然卞助教一概否認,可是我們都知道,你們兩個心裡有鬼!你沒事會跑到外文系來聽她的課?再蠢的人都知道你居心叵測,現在鬧出事情了吧?看你怎麼收拾!」她幸災樂禍地笑罵。
  
  「我居心叵測?我一開始就表明了我喜歡她,從不怕別人知道,而且愛一個人有什麼好丟臉的?被愛的女人更表示她夠優秀,兩情相悅是人之常情,我就不懂一張照片能表示什麼?」他大方地說出他的想法。
  
  「你……喜歡一個比自己大的女人,真噁心!」許瀠沒想到他會坦承心境,又妒又氣地斥道。
  
  「誰規定愛情要有年齡分隔的?我想愛就愛,連上帝也管不著,別因為我沒看上你就不留口德,那只會讓你變得更不可愛而已。」他的利口還是沒遮沒攔。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還真以為你是萬人迷?」許瀠被他的話逼得惱羞成怒,恨恨地說:「我倒要看看你們的師生戀情能持續多久!哼!」
  
  她說完就轉頭跑開,於慎謀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他只想知道卞則剛到底是不是回家去了,於是回到電機大樓撥了她住處的電話,但響了半天沒有人接,他的心緒就更亂了。
  
  她是怎麼了?
  
  他快步走向校門,決定到她家看看,但才走沒幾步,就看見杜英群擋在小路上,一副看好戲的惡劣笑容掛在他臉上。
  
  「怎麼了?於狀元,終於嘗到痛苦了吧?」自從卞則剛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他一巴掌之後,他就發誓報仇,他要好好出這一口氣,讓她和姓于的在學校混不下去。在觀察了幾天之後,他發現於慎謀和卞則剛之間往來頻繁,傳聞他們之間涉及感情的事似乎並非空穴來風,於是他在盯了幾回後,終於讓他在卞則剛的住處樓下抓到了把柄,他精心計畫的報復戲碼於是上演,眼看男女主角顏面盡失,他就大呼痛快。
  
  「讓開。」於慎謀沒時間聽他閒扯。
  
  「這次學校只對你做了停學處分,算便宜了你,下次,我一定會讓你提前畢業!」杜英群撂下狠話。
  
  「那就試試看!」對付這種小人,於慎謀從來不留情,他不愁反笑,露出陰沉的眼神。
  
  「好傢伙!你不信我會整倒你?」杜英群大聲反問。
  
  「來啊!我等著看你如何整倒我。不過,學長,在整倒我之前,你最好先擔心自己在網路上仲介販賣槍械的事別曝光才好。」於慎謀雙手插在褲袋裡,大局在握。
  
  老虎不發威,還真容易被當成病貓,杜英群是惹毛他了。
  
  杜英群臉色大變,洋洋得意之色在瞬間化為烏有,他在網站做的違法生意是秘密,於慎謀怎麼會知曉?
  
  見他變臉,於慎謀又補充的說:「我想,警方和校方一定非常想知道『軍火教皇』的網站站長是誰吧?我談個戀愛大不了被記過,而你做的事,可能觸犯法律,得蹲牢房的,是不是,學長?」
  
  杜英群被他的話嚇得手腳發軟,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已隱藏得很好,怎知於慎謀竟會知道他的底細……天啊!這下子踢到鐵板了!
  
  「你……在胡說什麼?」他抵死不認帳。
  
  「聽不懂?沒關係,只要警方聽得懂就成了。」於慎謀說著轉身要走。
  
  「等等……你別亂來……」他著慌了。如果於慎謀真的去揭穿,他就完蛋了!
  
  「我會不會亂來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你……」杜英群根本無力反擊。
  
  「我這個人最討厭被人威脅,以後你再敢管我的事,我會讓你一星期內被退學,學長。」於慎謀成功地反將一軍,把杜英群打得七葷八素,冷汗直流。
  
  杜英群沒想到逞一時之氣會惹來這種下場,一口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匆匆離開。
  
  以為在電腦網路中胡作非為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哼!太愚蠢了!於慎謀盯著杜英群倉惶的背影冷忖。
  
  這段小插曲他知道可以結束了,不過,後遺症可能很多。首先,他得找出卞則剛,他不要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感情就這麼毀了,否則,重新來過可能又要花上許多時間。
  
  他直奔到卞則剛的住處,可是久久都沒人應門,他在門外等到晚上十點,屋裡的燈沒亮,卞則剛竟然沒回來!
  
  他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想不出對台北不熟的她還能去哪裡,一顆心懸得難受,胃也跟著緊抽。
  
  該死!他一拳擊在牆上,法律上有規定學生不能追助教嗎?真是見鬼的封建思想!為什麼大家就不能讓他好好地去愛一個女人?
  
  久候不到卞則剛,他只能放棄,他猜想她一定在躲他,認清這點後,他決定給她一點時間,不再苦等。
  
  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家中,他才打開門,他姊和兩個哥哥就一把將他揪進門,緊接著是一連串的責難與盤問。
  
  「於慎謀,你到底幹了什麼好事?」於慎言怒極地大吼。
  
  她一接到學校的通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於慎知和於慎行召喚回家,三個人如坐針氈地等著他們的小老弟回家。結果,從下午等到晚上,一家子人連飯也沒吃苦等著主角現身,偏偏於慎謀硬是拖到十一點才回來。
  
  「學校要你停學一星期閉門思過,還聽說你泡了個女助教,有沒有這回事?」於慎行發現自己得用另一種眼光來看他的弟弟了,他簡直比他還高超!
  
  「慎謀,你從沒鬧過事,這一次究竟是怎麼了?」於慎知不可思議地瞪著小弟。
  
  也難怪他們震驚,於慎謀從小到大哪一次不是品學兼優、五育兼備?除了頭好、功課佳,每年必定將模範生的獎狀帶回家,要不是個性悶又酷了點,他幾乎可稱得上是個「完人」。
  
  但看看現在,青少年時期沒鬧過事的人,反而在上了大學來這麼一記回馬槍,硬是敲得他的兄姊們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沒事。」一句老話,這是於慎謀不願多談的搪塞之詞。
  
  「沒事才怪!」三位長輩一起鬼叫。
  
  他冷淡地穿越他們,打算回自己房間,三堂會審的戲碼他沒心情參與。
  
  「給我站住!你這是什麼態度?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我就不准你上床!」於慎言發火了。
  
  「是啊!好歹你也說清楚你有沒有對女助教非禮啊!為什麼學校要罰你停學一周?」於慎行對這檔事最有興趣。
  
  「慎謀,你真的……做了什麼事嗎?」於慎知小心地問。
  
  於慎謀知道躲不過這場精神炮轟,乾脆將背包往沙發上一丟,坐了下來,直接說:「我什麼事都沒做,我只是喜歡上外文系的助教卞則剛而已。」
  
  「助教?她多大年紀?」於慎言敏感地問。
  
  「二十二歲。」
  
  「比你大三歲?哇!你在想什麼?全天下有這麼多年輕貌美的女孩你不追,竟然去泡個老女人……」於慎行譏諷道。
  
  「二十二歲的女人有多老?」於慎言瞪了老三一眼。
  
  「呃……」於慎行自知失言,他怎能忘了老姊也有三十了呢?
  
  「我是在追卞則剛,她一個人在台灣,什麼家事都不會,又迷糊得要命,所以偶爾會去她家幫忙……」於慎謀解釋道。
  
  「幫忙?」於慎知和於慎行互看一眼,和老弟相處十九年,他們可沒見他幫過什麼忙,像這種連手足之情都不能煽動他替他們清理一下房間的人,竟會跑去幫個女人?可見這個小老弟是深陷情網了。
  
  卞則剛究竟何德何能?他們更好奇了。
  
  「然後呢?」於慎言等著聽下文。
  
  「然後就被一些看我不順眼的人在卞則剛家門口拍到我們的照片。」他也不隱瞞,照實說了。
  
  「所以就被告到學校,說你們幽會同居?」於慎知接口。
  
  「嗯!無聊吧?」他聳肩一笑。
  
  「還說無聊?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大逆不道的事?」於慎言忍不住大罵。
  
  「大逆不道?」於慎謀揚了揚眉,眼光犀利地盯著大姊。
  
  「學校說卞則剛不只是個助教,她在外文系也開了課,說起來她還是個講師,你幹嘛去招惹一個女老師?你頭殼壞了呀?T大的女同學全死光了嗎?你就不會隨便挑一個?」於慎言情急之下迸出這句話,但她沒想到會引來於慎謀的反撲。
  
  「你可以為了反抗命運左挑右撿地選了個小你三歲的男人當丈夫,為什麼我就不能挑個我中意的女人當老婆?」於慎謀第一次發脾氣,五官燃燒著強烈的怒焰,一改平時氣定神閒的模樣。
  
  「你說什麼?當老婆?慎謀,我得先疏通疏通你的死腦筋,談戀愛和結婚是兩碼子事,你千萬別搞混淆了,你可以談一輩子戀愛,但結婚通常只能一次,所以可別年紀輕輕就太死心眼,張口閉口討老婆……」於慎行搬出他的混世哲學。
  
  「我是認真的。」於慎謀堅定的眼神讓於慎言為之一震。想當初,她老公鍾肯在對她說出這句話時也是這樣的神情。
  
  那是一個男人鐵了心要愛的認真表情。
  
  「多認真?」她問。
  
  「這輩子我只要她!」
  
  他的話讓他們都傻了,瞧這氣勢,他們一點也不懷疑他的真心。到底這個卞則剛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能讓於慎謀神魂顛倒成這般?
  
  「問題是,那個卞則剛她怎麼想?」於慎言以女人的立場發問。
  
  「她……」這下子換於慎謀猶豫了。卞則剛喜歡他,這點他能感受得到,可是,喜歡是一回事,但如果她對他的愛沒有強烈到能排除一切心結,那他就算再愛她也是枉然。
  
  「她不敢接受你,正確地說,她怕接受你,對不對?」於慎言太瞭解那種心情了。雖然時代在變,可是一論及對象,女人還是對比自己小的男人放不下心。
  
  「咦?老姊結了婚就變成愛情專家了?」於慎行拍馬屁地說。
  
  「被小男人追過無數次,我的經驗還不能成為專家嗎?」她白了老三一眼。
  
  「你是說……她怕我?」於慎謀爬梳頭發問道。
  
  「想也知道,她比你大三歲,這對任何女人來說都是致命傷。再者,她目前的身份是個助教兼講師,論輩分在你之上,你想她還會接受你嗎?現在又發生這種事,她的心情有多糟就不難想像了。」於慎言說得頭頭是道。
  
  「可是之前她雖然拒絕我,卻不排斥我……」他抓著兩鬢的頭髮皺眉。
  
  「那是寂寞的錯覺。很多女人並非真想談戀愛,只是怕寂寞而已。」於慎行經驗十足地擺擺手,在另一邊沙發上坐下。
  
  「寂寞?不,我看得出來,她對我有感覺。」於慎謀確定地說。
  
  「就算有,現在也被嚇光了。」於慎言有感而發,坐到椅子扶手上,傾身攬住小弟的寬肩,安慰道:「你才大一,先把愛情擺一旁,好好唸書吧。慎謀,我們家大概只有你能出類拔萃,你要多努力點才行啊!」
  
  「什麼意思?老姊,你把我和哥撇到哪裡去了?」於慎行大聲抗議。
  
  「你們?你們兩個能熬到大學畢業我就阿彌陀佛了。」
  
  「慎知,我們最好也表現出實力來,免得被姊瞧扁了。」
  
  「現在才想展現實力未免太晚了。」於慎知輕笑。
  
  姊弟三人互相笑罵著,獨獨於慎謀依舊處在低氣壓,他煩亂地站起來,走向房間。
  
  「慎謀,別再去找那位卞則剛助教了,你窮追不捨只會讓她為難而已。」於慎言喊住他。
  
  於慎謀停在房門口,半晌才回頭道:「我不會放棄的。」
  
  三人都被他毅然的神情嚇住了。通常,於慎謀決定的事就從沒有半途而廢過,與他生活了十九年,他們早就知道,堅持己見也是他的特色之一,但有時候太堅持己見卻是一種無可救藥的固執。
  
  所以,他們都很好奇,於慎謀的愛情會演變成何種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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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3 00:31:15
第六章
  
  一星期沒看見於慎謀,卞則剛是鬆了一口氣,不用再為了躲他而神經兮兮,緊張得晚上連電話線也拔掉;可是,幾天後她才發現,於慎謀根本沒來找她,既未上門,也沒來電,他就這麼消失無蹤,不再來騷擾她。一份淡淡的失落感油然而生,日子中少了於慎謀就好像不見了什麼經常使用的東西,怪不自然的。
  
  自從兩人的事被抹黑之後,她在繫上的聲望自是一落千丈,學生對她的尊重程度大減不說,還有人在課堂上公然找碴,讓她難堪。有好幾次她被氣得丟書走人,連課都上不下去,後來才聽說是一年級的許瀠暗中慫恿大家罷課,故意對付她。
  
  為什麼許瀠看她不順眼?想了半天,她才憶起有人說許瀠對於慎謀頗有好感,敢情她是把她當成情敵了?
  
  她無辜地搖頭苦笑,對自己目前的處境只能舉手投降,當了老師身上就有如背了聖人牌坊,半點不能出錯。怎麼,老師就不能有私生活嗎?唉!
  
  她不只一次地細想從頭,覺得自己好似做了什麼天大的壞事一樣,得在這裡遭人非議,但她明明什麼也沒做啊!或許她和於慎謀之間是曖昧了點,兩人走得太近,於慎謀又主動得讓人無法拒絕,可這也用不著別人來定罪吧?
  
  幾天下來,她受了不少氣,覺得委屈又沒有朋友可以細訴,心中不滿也沒有人可以分擔,孤獨和寂寞只有讓她更加想念於慎謀;是的,她承認她思念他,才短短一個星期,她就受不了沒有他的空間。課堂上少了他那雙精銳且令人不安的眼眸,她以為她能輕鬆些,實則不然,她反而上得沒勁;白色喜美車旁沒有他碩長等待的身影,偌大的停車場頓時顯得空曠蕭瑟;回到家裡,她想念他的炒飯,他的陪伴,他的糾纏。
  
  她覺得自己病了。至於病症是什麼,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藉著埋首書堆來拉回浮動的心思。
  
  這是一種什麼奇特的病徵,冷中發熱,熱中發冷,斷送我生命!
  
  喬叟的情詩倏地躍進她的腦海。
  
  「這是愛!」她未經大腦地喃喃自語,才說出來,就被迴盪在四周的聲音駭住。
  
  愛?不會吧?
  
  她從床上彈起,嚇得衝進浴室拚命洗臉,看能不能也把腦中冒出的這個字眼洗掉。
  
  濕淋淋的臉上有著驚惶的神色,她被自己脫口而出的答案嚇著了。
  
  對祁亞威她從沒有這種感覺,兩個多月不見,她也不會想他,他的存在與否對她而言沒什麼不同,可是,為何沒見到於慎謀會讓她坐立難安?祁亞威才是她的男朋友,不是嗎?
  
  她不可能愛上於慎謀的,而且不能!
  
  走出浴室,她瞄了一眼電話,不知道此刻於慎謀在做什麼?學校要他思過,他就會真的乖乖面壁?他不再來找她,是不是也意味著他終於明白他和她之間的不可能性?
  
  明天若是在學校遇見他,她該說些什麼?他又會說什麼?
  
  這夜,她心緒煩雜地度過來台灣第一個失眠的夜晚。
  
  翌日,她在半期待的心情下在學校度過一天,於慎謀沒有出現,她背著失望又安心的矛盾情緒回家。
  
  又隔了數日,於慎謀還是沒來,她的焦躁增加了。他為什麼不來上課?處分不是已經結束了?
  
  她好想到電機系問問他的情形,可是又礙於現在的尷尬處境而卻步,只能忍住滿心的疑問,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下午,她走過教室,聽見許多學生圍在一起說道「咦,聽說於慎謀打算休學了耶!」
  
  「休學?」
  
  「是啊。」
  
  「他才剛上了兩個多月的課,為什麼要休學?」
  
  「不知道,可能是惹出風波,沒臉來學校吧?」
  
  「我倒覺得他是不屑來上課,電機系的學生都說他根本不必來T大唸書,他的程度和教授們差不多了。」
  
  「真的?」
  
  「嗯,一個怪胎天才!」
  
  「嘖,少了他,學校似乎變得不怎麼有趣了哩!」
  
  「可不是,他一進來就鬧了這麼多事,還真虧有他,否則多無聊。」
  
  「可是,他到底為什麼要休學?」
  
  大家面面相覷,想不出原因。
  
  聽到消息的卞則剛更是吃驚,好端端的,於慎謀幹嘛休學?這次的事件沒有嚴重到讓他念不下去的地步吧?
  
  她再也忍不住了,從皮包裡翻找出於慎謀硬塞給她的電話號碼,找了個公用電話就撥了過去。
  
  不問清楚她會擔心得寢食難安。
  
  電話鈴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是於慎言。
  
  「嗯,請問於慎謀在家嗎?」她遲疑地問。
  
  「他去上課了。你哪位?」
  
  「上課?」她心中一凜,難道於慎謀休學的事只是謠傳?
  
  「是啊!怎麼?」於慎言還在納悶這個女孩是誰。
  
  「他……」卞則剛不知道該不該問,忽然接不下話。
  
  「咦,你是不是卞則剛?」於慎言靈光一閃。
  
  「啊?你怎麼知道?」她詫異不已。
  
  「真的是你?我是於慎謀的大姊,我那個小老弟沒替你惹麻煩吧?真是抱歉,他從小就是這樣,早熟又獨斷,老是用自己的原則行動,自我意識太強,經常不給人留餘地。這次的事我問過他了,他應該得到教訓,不會再去騷擾你了,請你見諒。」於慎言劈頭就道歉。
  
  「不……于小姐,這不能全怪於慎謀,是我沒把立場劃分清楚,才會搞成這樣。」她急急辯解。
  
  「你不用替他說話了,我還不瞭解他嗎?只顧自己的感覺,忽略了別人也有表達情緒的權利,他啊,活該被學校處分!」
  
  「于小姐,事情不是這樣的……」她愈聽愈心虛,又不知從何解釋。
  
  「放心,他要是再去吵你,你就把他趕出門,別理他!」
  
  「我……我不討厭他。」她只能這麼說。
  
  「嘎?」於慎言愣住了。
  
  「我其實並沒有怪他,真的,我只是……只是……唉,算了,愈說愈糟,打擾你了,對不起,我只是想確定於慎謀有沒有來上課而已,我不希望他被這件事影響到學業……就這樣……再見。」她匆忙掛上電話,逃難似地奔回系辦公室,決定不再想任何有關於慎謀的事,她的粗線條神經已經負荷不了這麼多事了。
  
  當晚,她回到家,剛停好車子,就看見大門前站著那熟悉的身影,她心跳加速地下了車,盯著那雙拓達沉斂的眸子,一步步向她接近。
  
  「好久不見。」於慎謀還是同樣的白襯衫、牛仔褲,背上背著他的背包,雙手插在口袋裡,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去學校?」她絕對不能表現出太多的驚喜,她得和他保持距離,她不應該……唉!去他的應不應該,她現在只想釋然地大叫。
  
  於慎謀沒有錯過她眼中複雜的心情,他淡淡地笑說:「我去辦了點事。」
  
  「什麼事?」她擔心地問。
  
  「進去再說吧!」他朝大門擺擺頭。
  
  她猶豫了半晌,還是開了門。
  
  上了樓一進到屋內,她等不及地轉頭問道:「我問你,你真的要休學?」
  
  於慎謀表情詭異,笑而不答,只是揉了揉眉心。
  
  她這才發現他看起來很疲憊,臉色有點蒼白,好像耗去不少體力。
  
  「怎麼了?」她推了推眼鏡,側頭用眼神詢問。
  
  「我考完托福,打了一封自我推薦信函傳真給麻省理工學院的電機系系主任,又辦好美國簽證,後天要去美國接受面試。」他一口氣交代了這些日子的行蹤。
  
  「去美國……你……你真的想休學?」她瞪大眼睛。
  
  「沒錯。」他仰頭靠在沙發上。
  
  「為什麼?」
  
  「這樣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愛你。」他認真地說。
  
  「什……什麼?」她的心悸動了。
  
  「不在同一個學校,就沒有師生關係;不在台灣,年齡的差距就不是問題。這裡的規定太多,戒律太多,牽扯太多,我覺得煩!」
  
  「但是……但是你的兵役問題……」
  
  「我的視差超過五百度,可以免役。」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視差?」她不懂。
  
  「我左眼有六百度近視,右眼正常,平常戴著隱形眼鏡,所以看不出來。」
  
  「這樣就可以不用當兵?」
  
  「經過檢查、有了證明就可以。」
  
  「又不確定麻省理工學院要不要讓你入學,就先休了學,這樣好嗎?」她真服了他的辦事方法。
  
  「我一定進得去!」他信心十足地道。
  
  「你實在……」她想罵罵他,又怕打擊了他的自信,話到一半又縮回去。
  
  「你姊姊似乎不知道你的決定。」她想到於慎言毫不知情。
  
  「你怎麼會知道?你打電話找我了嗎?」他欣喜道。
  
  「我聽見大家在談論你的事,不放心,才想打電話問問,可是你姊姊卻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事。」她慌慌地辯釋。
  
  「等事情有結果,我會告訴他們,現在就說出來只會鬧翻天而已。」他不以為意,從經驗中他得知,凡事只要把結果告訴老姊老哥就好,過程就不用勞師動眾了,於家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會大驚小怪。
  
  「可是這樣好嗎?要不是我的話……」
  
  「別太有壓力,這條路是我早就計劃好的,你只是讓它提早完成。」他站起來走向她。
  
  「這樣也好,你換個環境就不會沒頭沒腦地追著我了。」她點點頭。他去美國,她在台灣,距離可以拉開兩人之間不該產生的情愫。
  
  「不,我希望你一年的聘約結束後也回美國去。」
  
  「什麼?」她抬眼看著他。
  
  「別再教下去了,我們一起到美國去!」他眼光熾烈地說。
  
  「你在胡扯什麼?我們不該再把關係搞混了,我當你是我的朋友,這樣就夠了,你要去美國唸書我替你高興,但是別再對我胡言亂語了,我根本不愛你,這件事要我講幾次你才會明白?」她大聲地喊著,用刻意裝出的不耐掩飾真心。
  
  於慎謀定定地望著她,深黑如墨的眼中有著隱藏不住的受挫,唇抿得好緊,嘴角的線條僵硬又嚴酷。
  
  「再說一次。」他聲沉如鼓。
  
  「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你讓我丟臉丟得還不夠嗎?」她不介意再說一遍。
  
  「這是你的真心話?」
  
  「是的。」她昂揚起臉蛋。
  
  「騙人!」他說完一把將她摟進懷中,猝不及防地吻住她。
  
  這是個男人的吻!不是男孩!
  
  溫熱的氣息從相貼的唇貫穿彼此,她有一陣子的失措與慌亂,可是,當他挑逗性地索求她的回應後,她就迷失在全身竄起的快感中了。
  
  他的愛是積極又強制的,他的吻也是,看似老僧入定的他,在自持自信下也有著原始的火熱,不燃則已,一燃驚人。
  
  她透過他身上的薄襯衫,可以感受他結實的體魄。於慎謀這個人,除了年齡是十九歲之外,他的心智與外貌都遠遠超出他應有的成熟度,他吸引她的地方正是這點──他是一個能容忍她的迷糊、又足夠保護她的男人!
  
  可是……她想起於慎言的話,想起她的事業和他的將來,想起祁亞威等著她答允的訂婚,想起父母會如何看待她和他,她就失去坦承愛他的勇氣。
  
  「放開我!」她推開他,別過臉,全身因壓抑而顫抖。
  
  「你喜歡我,我知道。」他的手還圈住她,中斷的吻讓他微喘。
  
  「只是朋友般的喜歡。」她強辯。
  
  「是嗎?」
  
  「是的。」她閉起眼睛。
  
  「那就看著我的眼睛說話,說你不愛我。」他直視著她。
  
  她慢慢睜開眼睛,他年輕俊逸的臉孔近在咫尺,所有的愛意都寫在臉上,執著而誠摯。
  
  「我不……」她說不出口了。
  
  於慎謀未等她說完,忽地一陣暈眩,往她懷裡倒去。
  
  「於慎謀!你怎麼了?」她驚叫地扶住他。
  
  「我……我不太舒服……」他緊閉著眼,狀似乏力、痛苦。
  
  「你該不會是病了吧?天,快坐下,我幫你倒杯水……」她急忙扶他坐在沙發上又摸摸他的前額,不確定他是不是生病了。
  
  「你知道嗎?考試時還要強迫自己不去想你,實在好累!」他仰頭半瞇著眼睛,苦笑著。
  
  「你……你這個呆子!」她的防線失守了,他的話讓她覺得想哭。
  
  「這個呆子你真的不收?」他伸手輕撫著她的頰。
  
  「笨……笨蛋……天下第一號大笨蛋!」她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裡,摟住他。
  
  「不,第一號是你,我是第二號!」
  
  「呆子!」她輕啐一聲。
  
  「不要掙扎了!你不適合說謊,助教。」他笑著反抱住她。雖是初戀,但他可不會笨得看不出女人的反應,他從她的肢體語言就能讀懂她的心。
  
  「你到底是哪根筋錯亂了?我又不是什麼大美女,我除了會讀書外,笨拙又迷糊,像我這樣的女人究竟是哪一點被你中意了?」她煩惱地嚷著,兩道秀眉幾乎打了幾十個死結。事情的結果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個小事件非但沒有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反而扯得更緊。
  
  「你不覺得我們兩人湊在一起,會變得很完整?」完全的互補!他在心裡歎道。兩個星期不見,他除了想她,還深思過兩人的未來,他肯定他們一定能排除萬難在一起,只要她點頭。
  
  「我倒覺得是個笑話。」她無力地說。
  
  「那不是更好?我的生命向來太嚴肅,正好缺笑話。」他說著摘掉她的黑框眼鏡,吻了吻她的眼、她的鼻。
  
  「於慎謀……」她要投降了。
  
  「以後叫我的名宇就好,卞助教。」他輕笑。
  
  「不要再叫我助教!」她微微蹙眉,對這個稱呼太感冒了。
  
  「可是你的名字喊起來太男性化了。」他笑著又啄了一下她的唇。
  
  「我爸媽都叫我小剛。」她埋在他的肩膀上說。
  
  「小剛?嗯,挺好聽的。」他摟緊她,再一次用狂吻征服她。
  
  這是卞則剛第一次心無芥蒂地接受於慎謀的感情。
  
  她不能回頭了,她愛他!
  
  「等我從美國回來,再來討論你的事吧!如果我能進入麻省理工,我要把你綁在我身邊。」他低吟道。
  
  回美國?她不想回美國是因為那裡的麻煩可能不比台灣少,其中最大的一個麻煩就是祁亞威!
  
  她煩惱著,只是,在這種溫存的時刻,她不願讓祁亞威來破壞氣氛。
  
  一切等於慎謀回來再說吧!她慢慢閉起眼睛。
  
  於慎謀瞞著家人去了美國,事情似乎非常順利,他在麻州停留了三天,其中一整天和理工學院的電機系系主任在一起,兩人相談甚歡,當他要離開時,系主任當場就答應讓他入學。
  
  卞則剛第一個知道這個好消息,於慎謀一確定就打電話告訴她,兩人興奮地隔著太平洋大笑,她還高興得尖叫連連,壓根兒沒想到緊接著而來的是更大的難題。
  
  「我後天的飛機回去,要等我!」於慎謀預告他的行程。
  
  「好啊!等你回來我們再出去吃飯。」她簡直樂歪了。
  
  「嘿,別為了吃大餐而忍饑哦!」他不忘叮嚀。
  
  「知道了!」她窩心地笑了。
  
  「還有,不准再吃麵包。」
  
  「知──道──了!於管家!」
  
  他也笑了。
  
  「那後天見。」
  
  「嗯,yes。」
  
  掛斷電話,她的激動還在全身奔騰,一聲長長的門鈴卻在這時候來湊熱鬧,她跳過去拿起對講機問道:「誰?」
  
  「小剛,我是亞威,開門!」
  
  一聽見祁亞威的聲音,卞則剛就像從雲端摔進深谷,熱血硬生生凍在血管之中,連心臟也忘了跳動──祁亞威來了!God!他來幹什麼?
  
  門外的祁亞威等了三分鐘還不見門開,不耐煩地又按了一次鈴。
  
  「小剛,你在幹什麼?開門哪!」
  
  她這才急急打開門,忐忑不安地等著他上樓。
  
  片刻後,祁亞威壯碩的身材便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她怔怔地看著他走進門內,忽然覺得他看起來陌生又遙遠。
  
  「小剛,怎麼了?看到我高不高興?」祁亞威一把就將她按進胸懷中,揚聲大笑。
  
  他的個頭不小,黝黑的皮膚加上明朗的五官,使他帶點夏威夷男人的熱帶氣息。從小在美國長大,他已完全脫離中國人的習性,再加上是家中獨子,他的個性偏向大男人主義,講話的語氣也全都是命令居多。
  
  「亞……亞威,你怎麼會來台灣?」她僵直地推開他,扶正差點被他擠歪的眼鏡。
  
  「來看你啊!誰知通你這個生活白癡是不是還活著?」他大笑地看著四周,有點詫異地又道:「嗯,整理得還滿乾淨的。怪了,這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
  
  「你不是還要上班嗎?怎麼有空來?」她還是想知道他來台灣的動機。
  
  「噢,我爸的公司有他在就行了,我有去沒去都一樣,倒是你……」他又走近她,嘲弄道:「你不顧我的反對回台灣任教,我得來看好我老婆有沒有丟了。」
  
  「我不是你老婆!」她對他的匿稱感到反感。
  
  「別這樣,你在氣我兩個多月沒跟你聯絡是嗎?」他伸手想攬過她,卻被她躲開。
  
  「我沒有生氣。你沒來煩我,我反而覺得清靜。」她的身體對他開始抗拒了。
  
  祁亞威愣了愣,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反問道:「你這是幹什麼?才兩個多月不見,脾氣就變得這麼壞?」
  
  「我的個性本來就是這樣,只是你沒發現而已。」她背對著他收拾書本。
  
  「你是怎麼了?真的氣我沒理你?」祁亞威放軟聲調,從背後抱住她。
  
  「放手!我只是不想再和你談下去了。」她掙開他,隨即表明立場。
  
  「我真的被你搞糊塗了,小剛,你在說些什麼啊?你爸媽勸我來看你,我照辦了,你卻給我這種臉色,你到底還想不想訂婚啊?」祁亞威雙手抱胸,濃眉蹙起。
  
  「我本來就不想和你訂婚。」她回頭盯著他。
  
  「你在說什麼傻話?我們兩家都已經在談論婚期了,你還幼稚地鬧情緒?」他微慍地攤開雙手。
  
  「我不是在鬧情緒,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你。亞威,我覺得你根本不愛我。」她向後退一步,魁梧的他常常給她好大的壓力。
  
  「我不愛你會浪費時間和你交往?」祁亞威瞪了她一眼,索性在沙發上坐下來。
  
  「但是……」
  
  「好啦!你鬧夠了吧?我一來你就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以前那個小甜心跑到哪裡去了?我比較喜歡你溫順的模樣,小剛。」祁亞威打斷她的話。
  
  「我不是你的小甜心!」她以前為什麼會接受他?她痛苦地自問,他一點都不瞭解她。
  
  「好好好,我今天不想發脾氣。走,我們去吃個飯,然後你陪我去拜訪個朋友,然後……」他逕自脫下西裝外套,往她的臥室走去。
  
  「我要看書,沒空陪你!」她在房門口攔住他。
  
  「書有什麼好看的?你就是看書看得腦子全壞掉了,才會這麼食古不化,你媽還要我好好改造你,她特別允許我住這裡,陪你一星期。」他笑著推開她,把行李拖進她的臥室。
  
  「我媽讓你住這裡?」她簡直不能相信,媽到底是發什麼神經哪?
  
  「是的,那表示我們的關係可以稍微改變一下了。」他曖昧地瞄了她一眼。
  
  「不行!你不能住這裡,我不想和你有進一步的任何關係。亞威,請你去住飯店。」她臭著臉道。
  
  「你怎麼那麼古板?我們都快訂婚了,睡在一起有什麼關係?」祁亞威以為她在害羞。
  
  「出去!」她氣炸了,手往門外一指。
  
  他愣了愣,不知道她幹嘛突然發火。
  
  「小剛──」
  
  「我叫你出去!」她又喊了一次。
  
  「你到底要怎樣?才兩個多月不見,你就變了,你不希望我來嗎?那你媽為何拚命叨念要我來看你?」他也火了。
  
  「我從沒有對我媽做這項要求,而且你這麼聽我媽的話,為什麼不去追她?」她恨恨地說。
  
  「你……」他氣得走出房間,佇立在客廳,大聲地怒喊:「你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會改變一定有個理由!」他也不是傻瓜,以前她在美國時對什麼事都沒有意見,乖巧溫馴,從不會忤逆他,這是他喜歡她的主要原因,美國女孩都太有主見了,他不喜歡有人挑戰他的權威,而小迷糊卞則剛正好符合他的要求,所以他才會和她交往。可是,這次見面,她的反應讓他驚訝,是什麼事讓她變得這麼會表達想法與意見?
  
  還是,是什麼「人」改變了她?
  
  經他這麼一問,她反倒為之語塞。該不該把於慎謀的事告訴他?
  
  「多日不見,你是變得成熟了些,我想知道你在這兩個月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大剌剌地往沙發一坐,等著聽她解釋。
  
  「什麼……什麼事?我哪有改變?」她霎時紅了臉。
  
  「還說沒有?你以前從不會對我頂嘴。」他沉思地看著她。
  
  「那是因為我覺得什麼事都事不關已,不需要我費神。」
  
  「哦?那現在有什麼事需要你費神了?」
  
  她聽出他不悅的口氣,頓了頓才說:「兩個月的時間讓我發現,我根本不喜歡你。」
  
  祁亞威的臉色很難看,他心目中的乖乖牌竟然會說出這種讓他難堪的話?
  
  通常他祁少爺只有甩人的份,哪容得被人拒絕?
  
  「你不喜歡我?」祁亞威覺得受到侮辱,他的條件好得沒話說,她竟會不識貨?
  
  「是的,我覺得我媽比我喜歡你。」從頭到尾,這樁婚事都只是她媽媽在作主。
  
  「那你一開始為什麼不明說?」他咬牙道。
  
  「以前……我對愛情一點也不瞭解……」她低下頭,想起了於慎謀。
  
  祁亞威看見她忽地變柔的眼神,那分明是戀愛中女人才有的朦朧嬌麗,他倏地怒氣勃發,站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冷地道:「乾脆直說!你愛上誰了?」
  
  她睜大眼睛,鏡片後的瞳孔既驚且愕。
  
  「你……你在說什麼啊……」她訕訕地支吾著。
  
  「我在說什麼你很清楚,是哪個男人趁我不備攻進你的心?」他臉上的線條變得冷硬。
  
  「這點我不用告訴你吧?」她想掙脫他的箝制,無奈他的手如鐵夾,無法掙脫。
  
  「你真的有了其它男人?」他嫌惡又氣憤地將她摔向沙發。她敢讓他在婚前就戴綠帽?
  
  「你這是什麼口氣?我還沒嫁給你,當然有交其它男朋友的自由。」她替自己抱不平,瞧他一副興師問罪的嘴臉,活像她紅杏出牆似的。
  
  「我爸媽已認定你是祁家未來的媳婦了,你還說這種話?」他覺得顏面掛不住了,早知道就別讓她回台灣教書。
  
  「別以為我是個書獃子就想蒙我,我從沒有表示過要和你結婚。」她都是被動地聽媽媽的話和他出遊。
  
  「你……好啊!原來是有了新歡才變得這麼大膽,我倒想知道我的對手是什麼樣的人!說!他是誰?」他像在審問犯人般大聲斥道。
  
  「你沒有必要認識他……」她不想讓於慎謀攪進她和祁亞威之間的糾紛。
  
  「怎麼?你的他見不得人?」他冷笑。
  
  「他根本不用面對你,因為你的對手不是他,而是我!」她直接說明。
  
  祁亞威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股氣更加沒地方發洩,只能來回踱步,指著她怒道:「我要見他,我要知道是什麼樣的人讓你變得這麼不乖。」
  
  「我不會讓你見他的,還有,我不是你的寵物,別用乖不乖來形容我。」
  
  她的倔強是隱性的,不表現出來從沒有人知道。
  
  「小剛,想清楚,說不定只是個混小子在欺騙你的感情,短短兩個月,你怎麼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愛你?」祁亞威決定用軟招。
  
  「他是愛我的。」她篤定地說。
  
  「我看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我也愛你,可是你幾時瞭解了?」他放緩語氣,走到她面前說。
  
  「你愛我?」她瞅著他,笑了。
  
  「你笑什麼?難道我追了你這麼久,你還感覺不出來?」
  
  「亞威,老實告訴我,你愛我哪一點?」她最想知道這個答案。
  
  「這……」
  
  「我的外表還算差強人意,但比起你性感嫵媚的前任女友,我只能算勉強及格,而且又迷糊成性,成天只會讀書,其它什麼都不會,你是看上我哪一點才會想娶我?」
  
  「我就喜歡你的柔順。」他想了半天才說。
  
  「柔順?」他錯把她的「隨性」和「心不在焉」當成柔順?
  
  「我不喜歡女孩子太吵,老是說要男女平等,我以前的女友就是太愛表現,什麼事都自己來,為了一個觀點可以和我爭論不休,亂煩的;可是你不會,你比較適合當我老婆。」他分析道。
  
  「錯了,我一點也不像你想的那樣,真把我惹毛了,我比誰都固執。亞威,我們認識也兩年了,你卻從來沒有好好看過我,當我還沒說出自己的意見時,你就決定了一切,我不是柔順,而是不想爭辯,每次和你出門,我媽就千交代萬交代我不要亂說話,而我也懶得說,因為我和你之間一點交集都沒有。」她覺得悲哀。
  
  「你是說,你和我在一起一直很勉強?」他豎眉問。
  
  「應該說,我從沒有認真和你交往過。」她不得不說清楚。
  
  「你……」又有一股氣往腦門沖了!他按捺住火苗,如果愈說他會愈下不了台,與其在這裡浪費口舌,不如去查查她到底和誰在談戀愛,他相信,她只是一時迷惑,他有信心能將她的心再喚回來。
  
  「亞威,回美國去吧!我很感激你特地來看我,我會和我媽說清楚,我們的事就到此為止了。」她勸說。
  
  「我今天太累,不想和你多說,不過,別以為我會這樣就放棄,我會找出那個第三者,你等著好了。」他陰森地說。
  
  「威……」她真怕他來真的。
  
  「沒弄明白整件事的始末,我不會走的。」他提起行李,跨出大門。
  
  「亞威!」
  
  卞則剛盯著門發了半晌呆,只怕事情被他愈弄愈糟了。
  
  真希望於慎謀別回來算了,要是他和祁亞威對上,那她該怎麼辦?
  
  怎麼這種只有美女才有的困擾也讓她遇上了?她又不是什麼傾國傾城之流,卻能同時讓兩個男人為她瘋狂。
  
  真不知道這齣劇上帝是怎麼編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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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13 00:31:38
第七章
  
  祁亞威找了家五星級大飯店下榻之後,就展開調查工作,他花錢請徵信社去清查卞則剛這兩個多月來的生活點滴,很容易就查到於慎謀這個人。
  
  「一個十九歲的男孩子?」當他從徵信人員口中得知卞則剛的新歡竟是個未滿二十歲的小鬼時,頭頂上的綠煙冒得更烈了。
  
  小剛竟會愛上一個小她三歲的男人?真是見鬼了!他暗斥。
  
  「是的。他今年以第一名滿分考進T大電機系,在學校風雲不斷,大家都叫他天才怪胎。」徵信人員在電話中向祁亞威報告。
  
  「他的背景如何?」該不是大有來頭,才能讓卞則剛無力招架。
  
  「沒有任何背景,家境小康,父母早亡,家中有一個大姊和兩個哥哥,他是老么。」
  
  「他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沒背景、沒靠山,小剛是看上他哪一點?
  
  「聽說他很聰明,也很酷,在學校獨來獨往,會和卞小姐在一起其它人也都很意外,我問過他的同學,他們都說他早熟得令人害怕,沒有人敢和他對談,所以他沒有朋友。」
  
  「一個怪人?」
  
  「可以這麼說。他和卞小姐的事在學校鬧大後,他竟然提出休學,已有好幾天沒去上課了。」
  
  「休學?為什麼?」祁亞威愈來愈好奇這個姓于的小子是何方神聖。
  
  「我查了一下,他好像想直接到國外讀書。」
  
  「他想進哪一所學校?」
  
  「麻省理工學院。」
  
  「哼!野心倒不小。」祁亞威皺了皺眉。這小子該不會看上卞家的家世吧?卞則剛的父親在美國華人中算是個頗有名氣的學者,繼承了龐大的家業後移民到美國,在當地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富豪之流,這是他們祁家願意和卞家聯姻的主要因素。
  
  「其實,有關於慎謀和卞小姐之間的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詳細情形,大家都只是揣測而已。卞小姐才回台灣不久,尚未建立人際網,而於慎謀也是個孤僻的人,因此問不到他們之間的交往程度。」
  
  「這就夠了,給我於慎謀的電話號碼和住址就行了。」
  
  「他目前人在美國,今天就要回來了。」
  
  「他去美國做什麼?」
  
  「不太清楚。不過,我猜可能和他要申請進入麻省理工學院有關。」
  
  「好,謝謝你,再幫我查一下於慎謀搭的班機,其餘的交給我就行了。」
  
  他說完便掛上電話,開始思考著如何將於慎謀踢開,好讓卞則剛重回他的懷抱。
  
  他最好在於慎謀回來之前先勸醒卞則剛,她一定是一時糊塗,否則,豈會棄家境優渥的他而就一個什麼都沒有的臭小子?
  
  於是,他刻意打扮得光鮮,拿著一束玫瑰,在卞則剛下課前來到T大,傲然如白馬王子般地走進外文系系辦公室,問清楚她在哪一間教室上課,然後來到教室外等候。
  
  他的出現立刻引起所有同學的注目,運動員的身材,可媲美模特兒的臉孔,大家都好奇他是哪個女同學的護花使者。
  
  卞則剛專心地抄著情詩,直到覺得氣氛變得浮動才注意到他的出現,她驚訝得差點從講台上跌落,急忙推了推眼鏡,氣喘叮叮地跑出教室,低聲質問:「亞威,你……你來學校幹什麼?」
  
  「來接你去逛街。」他笑出一口白牙。
  
  「我沒空!」她知道有關她的事又要喧鬧一場了。
  
  「我知道你這節下課後就沒課了。」
  
  「我晚上有事。」她想起今天於慎謀要回來,就沒心情和他出去。
  
  「你的學生在等你了,先把課上完吧!我在大樓一樓等你。」他不讓她有機會拒絕,就將她推回教室,轉身下樓。
  
  她一走進教室,噓聲頓起,有位學生馬上問道:「助教,你又換男朋友啦?」
  
  「於慎謀休學了嘛!笨!」另一個學生立刻反駁。
  
  「好厲害,於慎謀才剛走,現在又冒出個成熟帥哥,助教,你真行哪!噓──」同學們的語氣全是挖苦,把她上課的情緒全破壞了。
  
  「安靜,繼續上課。」她不理會這些噪音,疲憊地繼續講課。
  
  下課後,她拉著祁亞威就往停車場走,邊走邊說:「以後請你不要到學校來行不行?」
  
  「我奉你母親之托來看看你的工作環境啊!」他笑了笑。
  
  「不要動不動搬出我媽,你幾時成了我媽的眼線了?」她蹙眉不悅。
  
  「我真是眼拙到極點,認識你到現在,我怎麼都沒發現你也有張利嘴?」
  
  他用不同的眼光來看她,以前她的沉默讓他很少注意她,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她的懂得表達意見讓他忽然把她看得仔細,她變得更美麗了,書卷味加上無人能及的氣質,莫名地讓他心折,他彷彿從這一刻才重新愛上她。這份認知足足讓他震驚了好幾分鐘。
  
  「我只是知道該把自己的喜怒表達出來而已。」她走向車子,從頸子上拿下一串鑰匙。這是於慎謀救她的點子,米老鼠從此再也不會亂跑,讓她找不著。
  
  「我們先去哪裡逛逛?」他扶著車頂望著她。
  
  「亞威,我今晚真的有事。」她為難地搖頭。
  
  「陪我到晚餐時間總行吧?」他笑了笑。
  
  她看看表,於慎謀和她約晚餐見面,那麼她還有三個小時可以陪祁亞威。
  
  也好,人家遠道而來,她不理人實在說不過去,而且她也可以乘機把事情說明白,希望能打消祁亞威要和她訂婚的念頭。
  
  「好吧!」她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祁亞威低頭露出奇特的微笑,坐進車內。
  
  他們逛了一下之後,就在一家餐廳內坐下來休息聊天,可是兩人之間沒有什麼話題好談,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卞則剛其實不太專心,她一直看表,就怕錯過於慎謀。
  
  祈亞威何嘗看不出她的不耐,他強忍住氣,替兩人各點了杯水果酒。他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久久,終於開口:「你急什麼?於慎謀的飛機七點才到,等回到台北已經八點多了,現在也不過五點半,還早哩!」
  
  卞則剛大吃一驚,不能置信地瞪著他,眼中的薄霧慢慢凝結成冰。
  
  「你怎麼會知道他?」若她沒猜錯,他一定調查了她。這個沒品的男人!
  
  「我說過我會弄懂怎麼一回事,而且要查出你和他的事太容易了,隨便問個T大的學生都知道,誰教你鬧出的新聞這麼『嗆』。」他揚起下巴冷笑。
  
  「你知道了也不能改變什麼。」她咬著下唇,沒好氣地說。
  
  「我拜託你,醒醒吧!姓于的才十九歲,一個十九成的男孩連選舉權都沒有,充其量只能當你弟弟,你是哪邊腦袋出了差錯,竟會被他的甜言蜜語所騙!」他一掌拍在桌上,壓低聲音說話。
  
  「我……」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對於她和於慎謀之間的差距她一直不能真正釋懷,儘管於慎謀不在乎,但她每每想起依然惴惴不安,現在被祁亞威一提醒,她的信心又動搖了。
  
  「你確定他沒有戀母情結嗎?」他不屑地低哼。
  
  「沒有!他很照顧我……」她想推翻他的誤導。
  
  「照顧?一個十九歲的小鬼會照顧自已就不錯了,還能照顧別人?」
  
  「他不是小鬼!」她很努力不去想起於慎謀的年齡。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迷惑你,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根本是在和一個男孩玩扮家家酒!他能給你什麼?沒有金錢,沒有事業,他的未來一片茫然,還要把你拖進他不確定的未來之中,你以為談戀愛就能過完一生嗎?他有能力養你嗎?你還傻傻的,一頭栽進他編織的夢幻世界,和他一起作白日夢?」
  
  祁亞威的每一句話都鑽進她內心最脆弱的部位,讓她毫無反擊的餘地。
  
  「慎謀是個有見地、有抱負、對未來有計畫的人,他不會作白日夢……」她急忙替於慎謀辯解。
  
  一聽她直接喊於慎謀的名字,祁亞威就妒火攻心。
  
  「他想進麻省理工學院就是作夢!」他恨恨地說。
  
  「你連這個也知道?」她驚道。
  
  「我知道他的事可多了,他以為和你在台灣鬧出醜聞後就乾脆轉移陣地?太天真了,我告訴你,我會讓他在人生的關卡中進退不得。」祁亞威陰笑道。
  
  「什麼意思?」
  
  「我好像忘了告訴你,我爸爸和麻省理工學院的校長關係還不錯……」他暗示地停了一下。
  
  「那又怎樣?」
  
  「如果姓于的不對你放手,我會讓他進不了麻省理工學院。」他向後靠,雙手在胸前交抱。
  
  「你……這是在恐嚇誰?他?還是我?」她簡直不能相信祁亞威會用這種方法來逼她。
  
  「都行,只要收到效果,對象是誰都無所謂。」他悠哉地又喝了一口酒。
  
  「你……為什麼你對我的事要這麼計較?你對我的感情也談不上濃厚啊!我們都知道這樁婚姻有大部分是你我的父母親在談,我再笨也看得出你意興闌珊,怎麼這時候你卻不罷手,硬要纏著我?」她氣得摘下眼鏡。
  
  「我們祁家丟不起這個臉。小剛,你一定不知道,我們的婚事早就在僑界傳開了,你想中途撤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嘴角勾起一抹惡意的笑。
  
  「你……」說真的,她沒想到事情會這麼棘手。
  
  「今天於慎謀會來找你吧?我看你最好讓他對你死心,不然,你的小情人恐怕前途堪慮哦!」
  
  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在和惡魔打交道,祁亞威為了面子不放過她,還要封殺於慎謀留學的路,如果真讓他插手,於慎謀勢必得回T大復學,再次忍受校內的冷嘲熱諷;課本以外的現實面果然複雜,她的小腦袋瓜一時卡在重重的問題中,即將休克。
  
  「我想,你對他的感情也沒到刻骨銘心的地步吧?何不早早結束這段可笑的戀情?」他又補上一句。
  
  卞則剛猶豫了。
  
  的確,她對於慎謀的感情才在萌芽階段,而事實上她也不看好這份戀情,於慎謀和她就像兩條在瞬間交錯的線,唯一的一點交集就是在T大的這些日子,之後呢?可能各有各的方向和路途要走,她不知道屆時兩人分道揚鑣的傷害會不會比現在就分手來得少,但她可以預期,自己一旦愛了,就會像讀書一樣死心塌地,若不能有結局,她寧願現在就斬斷情絲。
  
  意念在傍徨中搖擺不定,卞則剛陷入沉思之中,煩亂地喝著水果酒解愁。
  
  祁亞威多少也看得出她的畏懼,於慎謀的年齡是個致命傷,他知道卞則剛是個古板的女孩,對愛情的幻想一定不包括和個小男生談戀愛,所以他有把握能讓她放棄於慎謀,乖乖嫁進祁家。
  
  「走吧,我們回你家等他,我想,你該知道怎麼做。」祁亞威站起身,等著她行動。
  
  幾杯水果酒下肚,卞則剛衝動地決定了,也許,讓於慎謀無牽無掛地去美國讀書是最好的結果。
  
  天空飄起了細雨,無聲地灑落大地。她頭昏腦脹地和祁亞威開著車回到家,微醺的醉意才慢慢湧現,車子停好後,她一下車就蹲在地上乾嘔,邊笑邊說:「真不該空腹喝酒,好難受……」
  
  「你啊,酒品還是一樣可愛,只要沾了酒就會笑個不停。」祁亞威陰笑地上前扶起她,也順勢環住她的腰。他早料到她沒什麼酒量,這也是他今天的計劃之一,她醉了,他才好辦事。
  
  「亞威,我告訴你,就算不和於慎謀在一起,我也不會嫁給你。」她的口齒還很清晰,可是中樞神經已經中了酒精的毒,全身無力地掛在他身上。
  
  「我知道了,快進去,下雨了。」他半抱著她走進大門的前廊下。
  
  「等等,我得找鑰匙開門……」她又開始數鑰匙串了。
  
  「老天!你在幹什麼?我有時真不瞭解你的腦袋究竟裝了什麼,你根本是個生活白癡!」祁亞威不耐煩地說。卞則剛外表可人,可是一想起她的某些習性就會讓人抓狂。
  
  「我一點都不在意你對我的看法……祁亞威,我知道你從以前就受不了我了,只是我不懂,你這次為什麼會反常地想留住我……」她控制不住咯咯笑道。
  
  「因為屬於我的東西,除非我不要,否則我從不讓給別人!」他說完就狠狠吻住她發笑的小嘴。
  
  這個吻和於慎謀的差太多了!卞則剛沒有反抗,卻在腦海中回憶起於慎謀融合溫暖與冰冷的唇瓣,他的薄唇有著不可思議的豐潤,隨著氣息能讓人變得繽紛飛揚;但祁亞威的吻純粹是強佔而已,硬邦邦的,她感受不到什麼熱情,反而覺得厭惡。
  
  一陣靠近的窸窣聲驚擾了他們,祁亞威倏地轉頭,看見一個長得高瘦俊逸的男子正用一雙極冷的眼盯著他們。
  
  卞則剛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半迷離的神智忽然清醒了。
  
  於慎謀!
  
  「慎謀……」她差點忘情地走向他,然而手臂卻被祁亞威緊緊握住。
  
  「哦?你就是於慎謀?」祁亞威難掩心中的驚訝,於慎謀比他想像中還要成熟、穩重且……危險!
  
  他一眼就能看出這小子的魅力足以威脅任何年齡層的男人,他的氣勢凜不可犯,堅定的臉孔和冷漠的眼神,那絕不是個十九歲男孩該有的模樣。
  
  祁亞威開始懷疑自己有沒有低估了對手。
  
  於慎謀很累了,五天來馬不停蹄地奔走,一下機又直奔卞則剛的住處,只為早點見到思念的人。但是,才來到門前,這幅令他意外的景象就進入他的眼中,卞則剛和個男人緊緊抱在一起……擁吻;他是誰?他在震驚中只想知道這一點,手指關節悄悄地縮緊,疲憊被一種陌生的情緒取代──
  
  那就像胸口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的感覺。
  
  說真的,他長到這麼大還沒嘗過嫉妒的滋味,所以對體內翻湧的亂流根本無法抑制。
  
  「慎謀,他就是我說過的……我的男朋友,祁亞威。」卞則剛心跳加劇,方才作下離開他的決定在面對他沉斂猖狂的眸子時又告軟化。
  
  「嗯!你就是這兩個月來幫我照顧我老婆的小朋友?謝謝你啊,現在開始,你的任務結束了,我來接她回美國訂婚。日期都訂好了,是不是,小剛?」祈亞威以一種擁有人的姿態攬住卞則剛的肩膀。
  
  於慎謀的眼光始終定在卞則剛臉上,這一切他只聽她的解釋。
  
  卞則剛被他看得低下頭,然後想起了祁亞威的警告,深吸了一口氣,又抬起頭,露出笑容道:「真抱歉,慎謀,我還是決定和亞威在一起,我們交往了兩年,彼此都熟悉,家裡的人都在催我們訂婚,他這次來就是為了和我討論細節……」她的表情自然,演技純熟得連她自己都訝異。
  
  於慎謀還是沒說話,只覺得心和淋在身上的雨水一樣冷。
  
  卞則剛心中酸澀地轉開頭,避開他灼人的視線。
  
  「我知道小剛寂寞,她一個人在台灣,沒什麼朋友,她在電話中告訴我有個小弟弟對她很好,不時會來陪她,我和她爸媽聽了都很想親自來謝謝你,有你這個好朋友在,我們都很放心。」祁亞威字字都像毒箭。
  
  弟弟?於慎謀的拳頭握得更緊了。
  
  卞則剛快聽不下去了,她猛地看了於慎謀一眼,他受傷的眼眸和濕透的髮絲讓她的胃一陣陣揪痛,她忍不住說:「你全身都濕了,要不要上來換個衣服?」
  
  「對啊!這樣下去會感冒的,正巧,我的衣服都在樓上小剛的臥室裡,可以借你。」祁亞威刻意曖昧地說。
  
  卞則剛有點後悔用這種方式讓於慎謀死心,祁亞威的話連她聽了也受不了。
  
  「不用了!謝謝!」於慎謀第一次開口,聲音沙啞陰鬱。他被祁亞威的話點燃了妒火,聽他的語氣,這個男人已經和卞則剛住在一起……兩天前她還在電話中分享他的快樂,而現在……
  
  「慎謀……」卞則剛向前跨一步。
  
  祁亞威連忙抓住她,又道:「那要不要上來坐坐?我們剛剛吃完飯,又喝了點酒,正想來杯咖啡。」
  
  喝咖啡就能撫平他的重傷嗎?為什麼情況會變成如此?卞則剛究竟在想些什麼?難道真像於慎行說的,女人是因寂寞而接受男人,不是因為愛?
  
  於慎謀看了看他們,最後眼光落在卞則剛的臉上,什麼話也沒說,久久,才轉身走入黑暗的雨夜中,不再回頭。
  
  卞則剛用力掙脫祁亞威的手,呼喚的聲音梗在喉嚨,走到巷道中央,看著於慎謀消失在轉角,再也壓抑不住往兩眼上冒的水氣,流下淚來。
  
  她這麼做到底有沒有錯?雨花靜靜飄落,沒有給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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