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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蘭婷]愈愛愈輕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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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28:22 |倒序瀏覽
愈愛愈輕狂 作者:蘭婷

她心如明鏡,映著每一個人每一根細微的神經
帶著新任掌門的自覺,欲重振武林第一大門派的威名
然而江湖傳奇的新一代女俠居然對個無賴告饒求情
七情六欲因他而起,不倫不類的言語總讓她反覆溫習
兩人一吻定情,前所未有的軟弱主宰芳心
她為他心神不寧,死亡在瞬間逼近
身中劇毒命懸一線,換來他寸步不離的傾心相戀
忍著傷心構築謊言,放縱他去擁抱別人……
為了獨霸美麗的仙子,他勤練武功,不惜千里追尋
不顧她終身不嫁的毒誓,要抱就抱,要親就親
期待已久的歡喜重逢卻演變成致命的禍根
她中毒太深,明知解藥無用,卻還讓他苦苦追尋
一路上暗中擾亂視聽,不忍心見他心急如焚
情絲繾綣日益深濃,就算拿他的性命交換也無悔無怨
為了助她練功抗毒,情願讓她重做無欲無求的神仙
情願她活著而不愛他,從此相應不理也心甘情願……


男主角:寒潼
女主角:孟清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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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28:50
第一章

    矯捷的身影在清可見底的溪流中逆向泅泳,清涼的溪水讓人通體舒暢。彷彿遊得過癮了,那泛著健康古銅色的手臂在水裏輕撥,一張年約十七的俊朗臉孔抵著水面,開朗的笑容似乎全天下的悲傷憂愁都與他沾不上半點邊。

    寒潼,他雖然姓寒,可他的性格卻熱得很,而且調皮搗蛋,就像現在,他本該打著坐,大周天、小周天地運氣一番;偏偏清澈的溪流令他的腳莫名地發癢,再教他坐下去肯定會走火入魔,所以他可千萬不能辜負師父教導他的一番苦心,是不?

    劍氣拂動樹梢的聲響從不遠的樹林內傳來,隱隱可見劍光浮動。寒潼好奇地引頸張望,然而只見劍光卻不見人影。他也學過幾年劍法,從沒跟人比試過,不知家傳劍法比起別門別派來如何?身隨念動,他飛身躍出了水面,迅速穿戴整齊拔足奔了過去。

    林間不知名的鳥叫聲此起彼落,深林密菁中清風徐來,一名身穿翠綠輕衫的女子揮舞著手中長劍,劍氣如虹,窈窕的身形騰縱自如、輕盈曼妙。寒潼一時看傻了眼,精湛的劍法沒有那絕美的身影來得驚心動魄。看到精彩處,他情不自禁拍手喝彩,但他錯了,眨眼間那女子足尖輕點,光一般地指劍飛來,他瞪大了眼睛,卻只能看著那劍尖及身。

    雖然性命處在生死一線間,他卻沒有片刻眨眼,無視於那抵在眉間的鋒利寶劍。這身形曼妙的女子竟是個年僅十三四歲的絕世美人!面如凝脂雪白晶瑩,黛眉不掃而翠,朱唇不點而紅,俏目含慍不但無損於那絕美姿容,反而更使她靈氣逼人。寒潼呆呆地凝視她,絲毫不覺自己的無禮冒犯。

    “此乃本派密地,你是何人?膽敢擅人。”她冷冷地質問這英姿俊朗卻呆若木雞的少年,難不成被她手中的劍給嚇傻了?

    她看起來雖然年幼,卻沒有絲毫稚氣,清冷的嗓音聽來竟也舒服得很,一下子將他拉回了現實。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笑道:“此地若真是貴派所屬,何不乾脆圍起柵欄、貼上告示,就不用怕有人亂闖了。”

    她倒從沒遇過在劍尖下還能如此理直氣壯巧言狡辯之人,皓腕輕旋收回了長劍。

    “何須如此?有一種人是絕對不會吐露秘密的。”若他遇上的是派內其他人,肯定是只有死路一條;本來她是打算放了他的,但這少年竟如此不將她的話當一回事,不由得讓她重新考慮了。

    “你是說你要殺我?”寒潼的眉毛挑得半天高,世上只有死人才不會洩密。

    “有何遺言快快說吧!”

    寒潼眼珠子一轉,她的武功的確高他許多,若真要取他的命,他是絕對逃不掉的。但他天生是個習武奇才,對於危險有種本能的警覺。在這美麗的少女面前,他反而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察覺不到半點殺氣。“你的武功這麼好,要殺要剮我寒潼也只能任你宰割,只是我有一事請教,還望女俠指點。”

    “什麼事?”看來他是想說之以理,且看他如何為自己開脫。

    寒潼一本正經地開口:“我這人從小就好學不倦,最怕的就是別人問的問題我答不出來。我死了之後下到陰曹地府見到了閻王老爺,他肯定要問我,寒潼,你一生雖未有豐功偉業利於蒼生,卻也不是作奸犯科的不肖之徒,你宅心仁厚、英俊不凡、謙沖自牧,更不曾得罪他人,究竟死于何人之手?請女俠教我,讓在下做個明白鬼,好應答閻王。”

    孟清宓本來還認真地聽著;沒想到他愈說愈離譜,她從未見過如此油嘴滑舌之人,不禁又是好氣又感到好笑。天底下居然有這麼恬不知恥、自吹自擂而毫不臉紅的人!

    “你以為我不會殺你?”她板起了臉孔。無論她身受多麼嚴苛的訓練與教導,她畢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女,還有著天真爛漫的心性,更何況寒潼是這麼有趣的人,跟她認識的人完全不同。

    “非也、非也,咱們江湖兒女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能死在妹子你這樣一個天仙美人手上,那是多少人盼也盼不來的事啊!我何其有幸,得此天恩。”他朗聲大笑。

    她雪白的粉頰上竟然一紅:“死到臨頭還敢出言輕薄!”輕斥聲中,長劍挽起三朵劍花朝他胸前要穴刺去,誰准他叫她妹子來著?!

    “妹子既然不告訴潼哥哥芳名,那定是愛聽我這麼叫你了,但日後閻王問起時恐怕會誤認為妹子你逆倫弑兄,若加倍怪罪於你,我可是會心疼的。”他嘴上胡說八道,雖然說得輕鬆,但避開那凌厲攻勢的姿勢卻愈來愈狼狽。

    孟清宓貌如天仙、清冷自若,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她說話,但奇怪的是她偏偏不怎麼生氣。所有的師兄都是謙謙君子、穩重自持,她還以為天下的男子都該是師兄們那樣的;怎料這滿嘴胡言亂語的少年居然令她感到束手無策。

    他的武功看來並不怎麼樣,奇怪的是閃躲的功夫卻不錯,想來是訓練有素。孟清宓不理會他亂七八糟的言語,突然聽見遠方似有兩個人走近的足音,如果被師兄發現,就算他有三寸不爛之舌也別想有一絲活路了。她突然覺得這樣的人要是死了實在是大殺風景的事。她還劍入鞘,抓起寒潼的衣袖,運起輕功,轉瞬間兩人奔出數裏之外。

    打了一陣又跑了一陣,累得寒潼直喘氣。看她臉不紅氣不喘的,早知道他就該用功一點學好武功,也不會在這小姑娘面前丟了他男子漢大丈夫的臉。

    “要……要殺我還得找個……好風水嗎?”

    孟清宓白了他一眼,他三腳貓的功夫自然聽不出有人接近了。“我師兄來了,若被他們看見,你就算有九條命也走不出那樹林。”

    寒潼的眼睛亮了起來,眨眨眼笑道:“原來你不但不打算殺我,還不准別人殺我,妹子,你對我真好。”

    “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她又羞又惱,偏偏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我知道你心裏捨不得我死就夠了。”寒潼笑嘻嘻地,這時候與她站得近,鼻中傳來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天底下居然有這麼美的女子,他想就算看一輩子也看不厭吧!

    還說不說了,下一句不也一樣?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想到這兒,孟清宓竟覺得想笑,抬頭瞧了瞧天色,她得回去了。

    “以後別再到那裏去了,下次你可未必那麼幸運,告辭了。”說罷,不等他有所回應,足尖輕點立即翩然飄去。

    “喂,喂——”寒潼忍不住喚道,卻只能眼睜睜地看她飄然遠去。“跑那麼快幹嘛,連名字都還沒告訴我呢!還有,你不准我去,那我怎麼找你?!真是!”他喃喃地嘟囔著,眼前彷彿還看得到她舞劍的絕美景象。

    失魂落魄地回到山中別院,突然一股勁風自背後襲來,等寒潼驚覺時已閃避不及,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一個雄偉人影同時坐在他身前的太師椅上,受了他這一拜。

    “師父!”要不是那小姑娘害得他心煩意亂,他也不會這麼快就束手就擒了,心裏慪歸慪,還是得想辦法討師父歡心,不然今天別想睡了。

    “心神渙散,學武大忌!居然趁我不注意時偷溜出去,你知不知錯?”頭髮灰白的葛上人面對這不學無術的孽徒頭都疼了。

    “師父,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更何況徒兒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遵照師父的教誨啊!”眼珠子一轉,成串理由已經在腦中依序排排站。

    葛上人氣極反笑,這孽徒每次總會有不一樣的歪理,但他明知如此,還是每次都會上當。“這話怎麼說?”他只知道自己要他專心習武的“教誨”他可從來沒有“遵照”過。

    “師父說過,道乃由自然萬物中體會而出,師父您英明神武,自然已經體會出萬物生生不息的道理,做到了摘葉飛花都可傷人的境界。弟子雖然不才,卻也渴望如師父一般,從這山川溪流中體會出一番道理來。”

    胡說八道,偏偏馬屁又拍得恰到好處,讓他的氣發不出來。“那你說說,你體會到什麼道理來了?”

    “很可惜,什麼狗屁道理也沒體會出來,不過倒是想出了幾式劍法。”

    “喔?”寒潼要是胡扯些似是而非的歪理,葛上人反而覺得正常,然後罰他紮馬兩個時辰才准他吃飯;但他說悟出了劍法,這真的讓他吃驚。

    寒潼取出了家傳寶劍“霜虹劍”,寶劍離鞘,劍身泛著淡青色的光芒,讓他想起了那絕美少女的衣服。他記性強、悟性高,當下將方才那少女演練過的劍法使出了幾招,居然也有模有樣。

    “咦?!”葛上人愈看愈驚奇,這幾式精妙劍招已可稱得上天下一絕了,這時候他反而皺眉苦思起來。待寒潼舞畢,他才沉聲問:“潼兒如何悟出這幾招劍式的?”

    寒潼眼珠子一轉,恭恭敬敬地稟道:“徒兒不敢欺瞞師父,其實這劍法是徒兒恰巧瞧見的。”

    葛上人眼中閃過一絲讚賞,這慧黠的徒弟就是知道什麼時候該說真話。“你聰明過人,當初為師答應你爹娘收你為徒,除了多年交情外,也是看中你是個學武奇才,足以繼承為師的衣缽,怎奈你天性好玩,至今三年有餘還是無法專心練武。”

    寒潼暗地裏吐吐舌,不敢答話,因為他就是找不出逼迫自己努力習武的理由,出去跟人打架總是三招兩式就贏了,他又不爭什麼武林盟主,學那麼多武功做什麼?

    “你是在何處看到何人使這劍法的?”葛上人多少也摸到這徒弟腦袋裏的東西了,故意在他面前將劍法練給他看,必有所圖。

    “五裏外的樹林內,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在那兒練劍。”

    “小姑娘?!嗯,我聽說真辟派主收了個入室女弟子,資質甚高,十三歲的女娃兒就練這樣高深的劍法,未來宿北派的重任怕要落在這小姑娘身上了。”

    “宿北派?!我從未聽聞江湖上有這樣的門派啊!”

    “你當然不曾聽過,自從二十年前輸給了當今勢力最大的邪派‘龍虎堂’之後,真辟派主就帶著餘眾四處躲藏,行蹤成謎,並將‘興武門’改名‘宿北派’,就是要門人時時不忘敗北之恥。今日見到這樣的劍法,看來不出幾年,江湖又將開始熱鬧起來了。”葛上人撚須大笑,意味深長地睨了眼呆愣出神的徒兒,“潼兒可想日後在這宿北派與龍虎門之爭的大事上插上一腳?”

    寒潼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情,淡淡道:“徒兒本就天資聰穎,是個天生的學武奇才,日後江湖之中要沒聽過我寒潼大名的,恐怕也稱不上是個武林人士了,我怕要不插上這一腳還很難呢!”

    葛上人看著寒潼使出獨派輕功飛身而出,瞬間沒了身影,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雖然他不知道寒潼到底受到了什麼刺激,但顯而易見他是突然在意起這些事了。為什麼在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意就是人的弱點,知道了他這個罩門,還怕他以後不乖乖練功習武?!


    清溪濯足,冰涼的激流滑過晶瑩圓潤的小巧纖足,清風拂過吹起衣袂飄飄、鬢髮飛揚,一個麗影娉婷地靜坐在溪旁大石上,卻彷彿飄在雲端,美麗的臉龐染著仙境的夢幻色彩,不沾染一絲凡塵俗氣。

    那柔美的櫻桃小口卻輕輕地逸出了歎息,低垂著靈秀雙目,天上的仙子竟也有了煩憂?

    “水光雲影、鳥語花香,如此美景在前,妹子何故歎息?”

    一轉頭,黑白分明、晶瑩深邃的瞳眸對上了那精靈淘氣、瀟灑不羈的朗眉星目。孟清宓板起了俏臉,眼中卻隱隱帶著笑意,為什麼一向清心寡欲的她自與他有了一面之緣後就忘不了他?為什麼他那番不倫不類的言語總讓她反復溫習、輕歎淺笑?

    “寒公子又為何在此?”她淡淡地詢問。

    他銳利的眼眸閃過一絲詭狡,彷彿能洞悉一切,縱身一躍坐到了她身邊。“這話該是我問你才是,這裏總不是貴派的禁地了吧?”“此處雖非本派禁地,卻不代表我不能在此出現。”淡雅地看了他一眼,“寒公子做事似乎從不問他人的意思,是嗎?”

    寒潼知道她是指他沒問過姑娘家的意思就自行挨在她身旁坐下,實在有違禮教,然而聽到這樣的質問,他反而哈哈大笑:“妹子此言差矣!第一,妹子的武功遠高於我,若你不想他人近身,只怕也沒有人能碰到你的衣角。第二,妹子不致力於習武練劍,反而坐在江邊沉思歎息,只怕正是在想我這個英俊挺拔、卓然超群、與眾不同的少年英雄吧?”他左一句妹子、右一句妹子,愈叫愈順口。

    孟清宓被他的話給逗笑了,粉頰微紅,白了他一眼。她的年紀雖小,但寒潼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那簡單的一眼竟讓他覺得風情萬種,然而這清冷淡然的小姑娘是永遠也不可能成為風情萬種的女人的。

    天底下的女子要是被男人給說出了心事,少不得要嬌嗔薄怒,但這美麗的少女卻絲毫沒有反駁,反而笑了……這時刻有種奇特的感覺在心底醞釀,那絕美容顏的震撼或許有消退的一天,但她與眾不同的心性卻很難不吸引他,如果有一天他要娶妻,一定找不到比她更令他心動的女子了。

    被他呆呆凝視的眼神給燒熱了臉頰,孟清宓嗔道:“你看什麼?!”

    寒潼突然感到尷尬,嬉皮笑臉的表相被自己卸下,驚醒時反而覺得有些狼狽,只好用不正經的輕薄話掩飾:“這全都得怪妹子你,誰讓你生得這般美麗,教男人一看就捨不得移開眼?”

    孟清宓微慍地抿抿唇,泡在水中的纖足一揚,帶起了成串的水珠,精准地潑向他俊朗的臉龐。寒潼怪叫一聲,揚起衣袖要阻擋早已來不及。

    “你幹嗎?!”他吐著噴進嘴裏的水,抓起衣袖猛擦,雖說美人的洗腳水不是人人都可以喝得到,但他可不是會覺得榮幸的那一個。

    “從沒人敢在我孟清宓面前出言輕薄,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胡亂說話!”

    寒潼的眼睛亮了起來,“孟清宓,人長得美,連名字也好聽。為了這三個字,多喝幾口洗腳水也值得。”他高興得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了。這幾日想起她不願吐露芳名總覺得耿耿於懷,這小姑娘不簡單,連要告訴他芳名都要拐個彎,嗯,配得上他。

    她瞧他如此興奮,也不由得菱唇微彎地笑了,但隨即斂去了笑容,不染塵埃的胸懷梗著淡淡的遺憾。

    “清宓妹子,你有心事嗎?”見她淡淡地搖搖頭,寒潼逗著她:“清宓妹子,你別擔心,潼哥哥以後一定娶你。”

    “娶我?!”晚霞的顏色染上了她雪白的粉頸,連耳根子也發熱滾燙,心跳奇異地加了速,就算舞劍數個時辰也不曾令她有此違反修為的反應。

    “是啊,我必定保留一個老婆的位置給你。”他就愛看她臉紅,更愛看她卸去淡然的神態。

    孟清宓怒擰秀眉,本能反應地揚起素手就朝他賊兮兮的笑臉揮去,沒用上武功內力的她就像平凡少女般柔弱,揚起的手被他緊緊握住,居然掙不脫。

    “誰說我要嫁你了?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她生平第一次這樣說話,連最親愛的師父也不曾令她撒嬌,見到他臉上得意的笑容,更令她羞得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

    這厚顏無恥的傢伙!居然年紀輕輕就想著三妻四妾了,怎不教人氣炸心肺?!但以他這樣四處輕薄女子的個性,以後恐怕連皇帝的三宮六院都要黯然失色。

    寒潼雖是生性頑劣,管不住自己的嘴,但卻是未曾接觸過女子。手握她的柔荑,只覺軟綿綿的柔若無骨,心神不由得一蕩,身子熱烘烘的血液奔竄,手指細細按揉著她雪白的手背、她的指,乃至皓腕,忍不住拿她的手掌貼上自己的臉頰,舒服銷魂的感覺直鑽進心底,幾乎令他呻吟。

    孟清宓屏住了呼吸,手觸著他柔軟的臉頰,交纏的目光令她忘了一切,他專注的俊臉緩緩地移向她,輕輕觸上她比手還柔軟甜美的唇。

    她一定是生病了,否則怎麼會一點力氣都沒有?全身發熱心臟狂跳、頭暈目眩,當他更深地吮吻她的唇時,她肺中的空氣立即被掏盡,她快沒有氣息了……也不知打哪兒來的氣力,孟清宓伸手推開了他。

    寒潼也是一時無法回到現實,他雖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謙謙君子,卻也懂得克制自己想擁她入懷的衝動,他對自己居然吻了她的舉動也感到不可思議。但當兩人還在喘息的當兒,卻見孟清宓倏地站起身,宛如欲乘風飛去的仙子,寒潼本能地橫身擋住了她的去路。

    “想娶你是真的,其餘是說笑的,清宓妹子你別生氣。”見她臉露慍色,寒潼不由得暗暗責怪自己。

    孟清宓輕垂螓首,歎了口氣:“其實今天到這兒來,只是想再見你一面,別無他意,日後你也不必記得我。”只怕他見到其他姑娘也會很快忘了她吧!

    寒潼一驚:“這是什麼意思?你要離開了嗎?”

    “是的,當日我放走了你,便已料想到今日了。我們行蹤隱密,是絕不容外人知道我們的去向的。”她輕冷淡然的語調似染著薄薄的遺憾。

    “但我不會告訴別人啊,你相信我吧!”寒潼激動起來。

    孟清宓笑了,比他家鄉百花盛開的景象要美上數分,那柔嫩的唇上曾印著他的氣息,想到這兒他有說不出的激動,但覺豪氣頓生、勇氣百倍。

    “就算沒有你,我們不久也要離開的,打從我懂事開始就一直是這樣過生活了。”

    她晶亮深邃的黑瞳寫著堅定,寒潼不得不面對現實,前所未有的感傷屯積胸口,連當年拜師離家都沒讓他這般難受。突然,他解下身上所佩的“霜虹劍”遞給了她:“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只有這把家傳的‘霜虹劍’,證明方才我所說的一切是認真的。”

    孟清宓接過了劍,緩緩抽出了泛著淡青色的劍身,映著她雪白的臉,即使是生性淡泊的她也不能不對這天下十大名劍之一的“霜虹劍”動心,她幾乎是著迷地欣賞這精緻鋒利的寶劍。

    一股神奇的力量震顫地傳進她的手,直導進她的心,意之所至,她輕盈地縱身而起,飛向水面,劍尖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彎弧,水光映照下寒潼彷彿看到了一道七彩的霓虹,她光裸的玉足在江面上輕點,腰肢輕擺地落回大石上,姿態飄逸美至巔峰。

    那七道光彩彷彿隨著她的劍回來,而她卻還劍入鞘了。

    “多謝你讓我一窺這‘霜虹寶劍’的神采,但它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孟清宓將手中寶劍又送回他面前。

    “我說要送你就要送你,你若不收,就是嫌棄。”

    “當然不是了,但這是你的傳家寶,我又怎麼能收呢!”更何況無功不受祿。

    寒潼板起了臉,一輩子難得這麼認真:“你不收,我就將它投入這江河之中,留與有緣人去撿拾。”

    “你……”孟清宓這輩子當真沒見過這樣的人,委實教她不知如何是好,“你為何定要我收下呢?”

    寒潼揚眉笑了:“定情物啊!清宓妹子,別忘了我說過將來定要娶你做妻子的。”他生性風流不羈,別人眼中的寶貝有時對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文,雖說“霜虹劍”並非如此,但只要能博得美人一粲,他絲毫也不會覺得可惜。

    然而孟清宓不但沒有笑,反而像是很難受,這時候連寒潼也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終於體會到什麼叫生離死別,那股讓人無力的哀愁居然是這樣趕不走的惡客。

    “但也許我們一輩子都見不到面了,這樣你也不覺得可惜嗎?”胸口泛起的酸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不懂今日怎麼會一再出現這種有違修為的反應?是否她的病因是起源于眼前這個滿口胡言亂語、輕薄無禮的俊朗少年?

    “不!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他說得信心滿滿,彷彿他就是主宰未來的神祗。但……就算見到了又怎樣?陌生又強忍的心酸就要滿溢,她一向澄明如鏡的腦海體悟到,再不離開,愈來愈深的不舍將會使她十幾年的修為破壞殆盡,她所仰賴的清靜無欲將永遠隨著他遺留在這個溪畔。

    她不懂這個少年究竟是哪一點讓她眷戀?但這絕不能成為她未來人生的主題。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她運起絕頂輕功光一般地縱身而去,留下失落的寒潼怔怔地佇立溪畔。風,還是那麼清涼地吹拂著大地,卻多了一絲說不出的蕭索。

    寒潼佇立良久,拾起被遺落在大石上的素雅繡花鞋,放人懷中。


    五年後

    群山環抱,雲深不知處,三年前靜悄悄地多了個簡單的莊園,大廳聖殿中坐了一個形容枯槁、莊嚴肅穆的老者,半個時辰前交代完後事,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三十幾個年輕弟子跪滿了有限的空間,靜謐的氣氛含著憂傷和浮躁,最前頭隱隱可見一個飄然美麗的身影,默默地支撐起三十幾顆傍徨的心。

    “師妹雖然武功超卓,但畢竟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而且是咱們宿北派惟一的女弟子,師父將掌門之位傳給師妹,各位師兄弟能服嗎?”大師兄韓雄大聲說道。

    一直以來師兄弟們皆揣測著師父真辟派主究竟會傳位給深得人心的大師兄,還是武功最高、美似天仙的小師妹?隨著真辟派主大限將至,大家心裏也愈來愈明白小師妹終將獲得師父青睞,接掌掌門之位,承擔重返武林、洗雪恥辱的重責大任。

    但—直苦心經營的韓雄又怎麼能夠信服?!論德望,有誰比他高?論才能,有誰比他合適?

    “大師兄,這是師父的臨終遺言,每個人都必須遵從,他日輔佐小師妹殺敗龍虎堂、重奪武林第一大派威名。”派中最精明幹練、足智多謀的二師兄房紀臨沉穩地勸道,韓雄的心情他能瞭解,但以他之見,掌門之位還是非小師妹莫屬。

    “讓宿北派揚名立威不光是靠武功高強就行了,最重要的是要結合人心、帶領同門,師弟們,你們說是不是?”幾個平日與他交好的師弟都點了點頭,其餘的心中也都有些動搖,韓雄不覺頭仰得更高了。

    “若要論大智大慧,小師妹的天資勝過我們所有師兄弟,所差者只是她年紀小,又是女子,但師父的慧眼難道師弟們不信服嗎?師父雖已西歸,他的話各位還聽不聽?”房紀臨加重了語氣,宿北派本就人丁稀少,再也禁不起分化了。

    韓雄眯了眯眼睛,這個房紀臨居然敢從中作梗、破壞他的好事,虧他們平常親如兄弟,他真是錯看了他!“二師弟為何如此偏袒師妹?莫非你與師妹……”他明顯的意有所指令好脾氣的房紀臨頓時氣白了臉。

    “師兄,我敬你是大師兄,但不表示你可以胡言亂語、污蔑同門!我誓死遵從師父遺言、效忠新任掌門,何錯之有?”小師妹冰清玉潔豈容污染?!他敬愛她、欽佩她,絕無一絲褻瀆之念。

    但這番慷慨激昂的陳辭還是無法抑止眾人的議論紛紛。韓雄眼見情勢變化對他愈來愈有利,立刻趁勝追擊,冷笑一聲:“師父一向偏愛小師妹,連宿北派的絕頂武功也只傳師妹一人,‘霜虹寶劍’亦然,二師弟會被迷惑也屬正常。”

    嗡嗡然的議論之聲更加刺耳。房紀臨知道自己此刻若再多加辯解,只有愈描愈黑,心下焦急,忍不住看了眼默不作聲、似已入定的小師妹孟清宓,不知怎地,心情竟漸漸感覺平靜了,耳畔嘈雜的說話聲似乎慢慢飄遠,入不了他的耳、更撼不動他的心。

    韓雄見房紀臨不說話,立刻知道機不可失,起身大聲喊道:“各位師弟,你們心中此刻必定知道誰才適合當掌門,誰才能匡複宿北派,是不是?”

    一個嬌柔淡然的語音時間拿捏得極端巧妙地穿過了各種聲響,接續他的話:“誰?大師兄你嗎?”想答是的人像是突然被掐住脖子,張大了口逸不出一絲聲音。

    淡淡的一句問話竟讓掌握著群眾情緒的韓雄紅了臉,眾人的思慮竟隨著這句問話興起了大師兄在自我膨脹的感覺,他們面面相覷,眼中都在問:大師兄能嗎?心裏卻都閃爍著:他不能!這個答案。

    孟清宓飄然起身,素雅的輕衫絲毫無損那絕美的容顏,平靜無波的神情給人無比聖潔之感。她的心如明鏡,映著每個人的每一根細微心思,帶著新任掌門的自覺,緩緩凝視每個師兄弟的眼睛,一時之間堂內鴉雀無聲。

    “派內共有四件寶物,分別給了韓師兄、房師兄、何師兄,以及吳師兄,這些師父從未隱瞞過各位師兄,何以獨獨要將贈與我的‘霜虹寶劍’隱瞞?各位師兄多年清修、大智大慧,當知師妹我得此寶劍純屬機緣巧合,師父一生磊落,今日歸西亦不得身受半點委屈。”

    見眾人點頭稱是,韓雄心中一凜,孟清宓幾句話居然就將情勢逆轉,他腦子雖千回百轉,竟無一條計策可行。

    孟清宓又說道:“紫氳神功與宿北劍法是宿北派的成名內外武功,各位師兄修習多年各有所得,進境不同理屬自然,師父為求洗雪我派之恥,怎敢藏私?!”

    “說得好聽,師父近日所創‘霓影劍法’豈非只傳予你嗎?”韓雄終於抓到機會反擊,要他屈居在這小姑娘手下,他怎甘心?!

    派中前輩只剩兩個師叔,都已不管事,閉關一年至今不知何時將出,他不靠自己爭取能靠誰?今日當了宿北派掌門,他日就要逐鹿武林盟主之位了,這是他多年前就定下的目標,不容任何人破壞。

    “‘霓影劍法’乃我所創,紫氳神功共分五層,只需練到第四層,我便教授‘霓影劍法’,否則學亦無所成。”她雖語出平常,但眾人聞言都不禁動容,派內總共只有得到師父贈與寶劍的四個師兄練到第三層,達到這個境界的已可成為江湖中一流高手,他們知道小師妹武功高於眾人,但她究竟練到第幾層卻無人知曉,更想不到她居然能夠自創劍招,這……簡直不可思議!

    這時候就算韓雄想強自鎮定,也不禁心臟狂跳,他以為自己的武功起碼可以與她平分秋色,若非師父授與她“霓影劍法”,他定不可能輸她;沒想到……

    “你……你自創?!”有人忍不住駭然地問道。

    “是真是假,兩位師叔三個月後出關便可查明。”眼見眾師兄的神色都已對她信服,她美眸低垂,手握霜虹劍,清靜澄明的心湖閃過一個淡淡的人影,但看著這些相處多年的師兄、未來江湖上的精英,她淡然輕柔的語調透出了堅定:“各位師兄,師父將掌門重任交付予我,師妹心中雖然惶恐,但不敢有逆師意,若有人心中不服,我以掌門身份准許他選擇脫離宿北派,從此師門恩仇皆可放。”

    房紀臨臉露微笑,看韓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心中不由得更感好笑。他站起身,直挺挺地跪下,恭謹叩拜道:“掌門在上,請受我等磕頭效忠,追隨掌門重返武林!”

    其餘的人見狀,立刻跟著磕頭參拜新任掌門,齊聲大喊道:“跟隨掌門重返武林!”

    在幾雙眼睛的注視下,韓雄也只有咬著牙,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下,跟著磕頭。

    孟清宓清麗絕塵的臉龐上沒有一絲歡欣雀躍,仍是一貫的平靜淡然。千斤重擔無形地壓在那纖柔瘦弱的肩上,誰能相信這個柔柔弱弱的十八歲少女將帶領宿北派攪動武林各方勢力?一場旋風已經在這深山林中悄悄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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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茶”字在煙塵中隨風飄揚。三匹駿馬俐落地收步,年輕俊美的兩男一女輕快地躍下馬背,出眾的相貌氣質引起旁人的目光注視。三人點了茶,簡單的包袱和匆匆的行色顯示短暫的停留之後又將快馬趕路。

    臨桌的兩個粗野中年男子看了他們一眼,便繼續談話,擺在桌上的兵刃顯示了江湖身份,三句不離本行,談起江湖上的熱門話題立即顯得眉飛色舞。

    “這二十年來有膽尋‘龍虎堂’晦氣的,可說是寥寥可數,‘龍虎三雄’中的尤虎居然被人打傷,這是什麼樣的本事?”額上有著刀疤的那人幸災樂禍中帶著略感不可思議的敬佩,武林第一邪門外派“龍虎堂”一向橫行霸道,無人敢惹,居然也有吃癟的一天,怎不大快人心?!

    一臉絡腮胡的粗漢倒了口烈酒入喉,得意地說起事件的最新發展:“說起大敗尤虎的這個人,你就肯定料不到了,她一身白衣、背負寶劍,比天上仙女還美,遇上尤虎那日,她只說了句:‘請公子將敝派重返江湖的見面禮送給蒙迪堂主’,在場二十幾人竟無一人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寶劍只使出一招,每個人眼前只看到一道七彩霓虹,尤虎就應聲倒下。”

    刀疤額聽得動容,失聲叫道:“好快的劍!好高的武功!”

    絡腮胡本想繼續描述,卻被臨桌剛坐下的其中一個年輕人的大笑聲給打斷了,他怒喝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那年輕人一臉笑意地轉向他們,出色的五官以及瀟灑的氣度居然讓他們感到自慚形穢,旁邊的一男一女也是相貌堂堂,但不知怎地與他一相比,就顯得平庸許多。

    他的眼睛射出逼人的光芒,有一絲狡黠和莫測高深,他的笑容平易近人卻有滿不在乎的味道,交織出一種奇特的魅力。

    “聽兄台所言,只怕真是仙女下凡才有可能辦到吧?”他眨眨眼,成熟的不羈中又有絲任性妄為的孩子氣。

    “這……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絡腮胡訥訥地為自己辯解。在這個年輕男子面前,他竟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卑,“那姑娘是一派之主,近日她還帶著門人將洛陽城郊的土匪窩給剿了,做為重出江湖的根據地,被請去重整的工匠就有二十幾人之多。”

    年輕人濃眉微擰,怏怏不樂,一派之主意味著很多麻煩。

    同行的男子名叫查晟,見他神色不同平常,提醒他道:“寒兄,咱們還要趕路,晚了可要錯過投宿的客棧了。”

    瞥眼間,胞妹查柔芳心暗寄的目光關心地凝著他,也和查晟一樣不懂這自小一同長大的好友為何突然斂去一貫的俊朗笑容?

    “那姑娘如今人在洛陽?”像是沒聽到查晟的話,他繼續問那個絡腮胡。

    “潼哥,你……”欲語還休,查柔只能驚詫地看著他。一向玩世不恭的他從來就不曾在乎過任何人事物,更沒有多少好奇心,為何會對一個素未謀面的姑娘如此關心?

    絡腮胡想了想,乖順地回答:“應該沒有,據聞他們為了對付‘龍虎堂’,想要聯合各門各派的勢力,所以那姑娘大概已經展開拜會的行程了。”

    “她往何處而去?”

    查家兄妹面面相覷,寒潼的反常已經超過他們的理解範圍。

    而絡腮胡則是一臉為難,“這你可難倒我了,他們‘宿北派’的人一個個都行蹤飄忽,不僅你想找她,整個武林的人只怕沒有一個不想一睹那孟姑娘的風采。”

    他們敢打賭,那一刻,瀟灑不羈、心高氣傲的寒潼臉上閃過的居然是失望。查晟試探地開口:“寒兄,時候不早了,咱們得起程了。”他知道查柔想追問,心上人的一點點異常在她芳心中是比天塌下來還嚴重的大事,可是他認為現在並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

    哪知寒潼倏地起身,微微一笑抱拳道:“查兄、柔妹,咱們在這兒分道揚鑣吧!替我跟我爹娘告個罪。”

    兄妹倆臉色齊變:“這……這怎麼行?!”

    自他一年多前學成下山,返家數月便雲遊四方。所謂父母在不遠遊,他卻一去經年,還全無倦歸之念。一年來寒潼在江湖上居然也闖出了些許名堂,所以與寒家世交的他們才會奉命出來押他回鄉,哪知才到半路竟就生了變化。

    “這……這怎麼不行?”寒潼半取笑著他們,“過些日子我會給他們寫家書的,就此別過。”他邁步就要策馬而去。

    查柔從震驚中醒來,踉蹌追去,“潼哥!”眸中蓄著淚水,少女的心輕易地被扯碎。

    寒潼跨坐馬上,給了他們一個燦爛笑容,一夾馬腹掀起漫天塵土,留下了不知所措的查家兄妹,以及流不盡的兩行清淚。


    向洛陽而去,就能追著孟清宓的蹤跡。這是寒潼在茫茫人海中找尋她的惟一方法。他等了她那麼多年,就等她踏入武林的一天,所以他們一定能再相遇。

    然而半個月過去了,他卻愈來愈不樂觀。餐風露宿、豔陽酷曬他都不以為苦,只要能夠見見當初那個美麗的小姑娘,如今長成了怎樣的天姿絕色,一償多年相思。但緣分的線究竟要到何時才會將他們拉在一起?

    才步入密林,寒潼突然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陽光透過茂密林葉灑落在他帥氣不羈的臉上,小鳥們仍是輕鬆愉悅地鳴唱,但隨著武功愈發精進,他感知危險的能力也益發增強。捨棄羊腸小徑,他讓直覺將自己帶領到危險的邊緣,不發出一絲聲響,隨著徐風飄來低沉細微的男人交談聲。

    “大當家,那娘兒們真的會到這裏來嗎?”

    “廢話!你敢懷疑我?”這個聲音有著濃厚的殺氣。

    寒潼的唇畔緩緩地勾起,今天有人的運氣不怎麼好,因為他的脾氣正好也不怎麼樣。心情不佳的時候他不但喜歡管閒事,還喜歡找人出氣。

    “不不,我怎麼敢?但那娘兒們既然能當那些人的掌門,恐怕也挺棘手的……”

    “還用你說!不然我這番天羅地網是鋪假的嗎?!哼,那些王八羔子敢剿老子的巢穴,你爺爺我就綁你們的掌門來做押寨夫人!”幾個人的淫笑低低地傳了過來。

    寒潼心念一動,難道……他的心臟狂跳起來,會是嗎?若是,就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了!當下更是凝神細聽。如今的他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闖蕩江湖的這一年來,他頂多也只使出三成功夫,再加上他又不愛在能成名的場合與人競爭,所以聲名並不響亮,倒也正中下懷。

    “那大當家您可就豔福不淺了,聽說那娘兒們可是天仙般的大美人呢!咱們那天只顧著逃命,沒機會瞧瞧那美人兒,今天終於可以大飽眼福了。”

    那大當家笑罵了聲。寒潼在心中冷笑,世上最可悲的人莫過於明明愚蠢卻以為自己很聰明,人家的對手是“龍虎堂”,這群小賊算得上什麼玩意兒?正在想著,一個細微到幾乎無法辨認的腳步聲飄人了耳際,寒潼立即收斂心神,運極目力望去,一個飄逸如仙的麗影翩翩地步人了“危險地帶”。

    “噓,來了。”這時群匪也看到了目標,一時之間空氣彷彿緊張得僵滯了。

    那抹倩影斜背寶劍,帽頂薄紗垂蓋著臉容,寒潼的心“咚咚”地跳了起來,卻大呼可惜,遮起那絕美的臉蛋豈非暴殄天物嗎?

    銀絲網朝那飄逸的身形當頭罩下,眼見即將把她給生擒活捉,豈料變故突生,叮叮的金屬相觸聲兩響之後,那看來堅韌無比的銀網居然雨絲般碎落地面,明明才兩聲,怎會碎成數百段?!而且連對方是如何出手的也看不出來。但那土匪頭可沒時間想這些,他慌張地立即大聲下令:“放箭!”

    一時之間箭雨齊飛,箭影中只聽見一聲清清冷冷的嬌叱:“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啊!”話聲甫落呼痛聲又起,放出去的箭不知怎地竟全都轉了向,傷了自己人,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群匪全掛了彩,無力再攻擊了。

    “上面、下面一共二十八個全給我滾出來!”淡淡的語調卻含著無限的權威,群匪只好乖乖地爬出來。

    寒潼微微一笑,他是第二十九個,但她卻沒有聽出來,這比打一百場架還要夠格印證他的武功到達何種境界。再瞧瞧好戲吧!方才那兩招劍法精妙絕倫,跟五年前相比厲害了好幾倍。

    “姑奶奶,饒……饒命啊!”一堆兇神惡煞跪地求饒。

    “原來是你們,當日放你們一條生路,是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看來你們並無悔改之意,為免你們魚肉鄉民,我今日只好替天行道了。”

    儘管她說得清清淡淡、毫無肅殺之氣,群匪的叩頭聲、哀求聲卻立即響徹雲霄。只見她伸出青蔥玉手,迅速地隔空遙指,真氣激射而出,受指者應聲倒下,轉眼間二十八個惡漢全都乖乖躺平。

    孟清宓淡淡地看了這些人一眼,她還是不喜歡殺人。正欲離去,一陣朗聲大笑令她訝然停步,居然還有漏網之魚,她怎會沒有察覺?!“替天行道居然只是廢人武功,清宓妹子還是一樣菩薩心腸啊!”大笑聲中,一個挺拔的身影翩然飄至。

    熟悉的男子,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對著她笑!五年後的他脫去少年的青澀,武功大為精進,古銅色的皮膚、寬闊的肩,渾身充滿陽剛氣息。孟清宓居然嬌軀輕輕一顫,雖然輕得幾乎無法察覺,但還是難逃寒潼的法眼。

    “五年不見,潼哥哥可真是想死你了,你拿薄紗遮著臉是因為變醜了,還是因為變得太美怕人看了只剩兩魂六魄?”他眨眼朗笑,一年多來見過他這模樣的女子沒有一個不頭暈臉紅的。

    孟清宓輕輕抿著唇,一抹笑意在眼角漾開。他居然一點都沒變,還是滿口的輕薄話,只是更加俊朗帥氣,讓女子看一眼就芳心難抑。她運氣收斂心神,恢復澄明平靜的慧心,淡淡地開口:“我不認識你,煩請你讓路。”

    寒潼臉色立沉,方才的開懷暢意跑得一絲不剩。她到底在說什麼?!難道五年光景就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了?“除非你不是清宓妹子,否則你不可能忘記我,你敢不敢除下面紗與我相見?”找了她這麼久,所有的期待得到的居然是這種結果?!

    她並非不想見他,但是接下了掌門之位,也在師父臨終前立了誓終生不嫁,師門重任在身,與他還是別糾纏不清的好。“日已西斜,我還要趕路,若你不讓,莫怪我不客氣了。”她狠下心,只因為她知道自己對這男子並無多少招架之力。

    有生以來頭一遭,寒潼嘗到氣苦的滋味,他今天就是纏定了她,拗上了!

    “你若不自己摘,我來幫你!不過我可先提醒你,潼哥哥我今時今日可不比五年前了,真的動起武來我可不一定會輸。”

    是嗎?她倒真的想看看他武學的進展呢!美眸中凝著笑意,毫無預警地舉起右手,輕飄飄地一掌朝他推去,只用了五成功力。寒潼可以小看天下人,卻絕不會小看孟清宓,運功於臂,舉掌迎了上去,兩個手掌結結實實地相碰,“砰”地一聲,寒潼不痛不癢,孟清宓卻退了數步。

    孟清宓但覺手掌熱辣辣地作疼,體內氣血翻湧。

    寒潼一怔,隨即踏前執起了她的手,擰眉輕責道:“為何才使這幾成力?怕傷了我?”白細柔嫩的玉掌變得紅紅腫腫的,一股憐惜湧上心頭,又是從來不曾有過的感受。

    “赤陽神掌?!”她萬萬沒想到寒潼練的居然是這種至陽至剛的上層功夫,五年內要從三腳貓練到這個程度,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好眼力。”寒潼笑了,眨眨眼,不趁這時揭開這惱人的薄紗更待何時?還沒由震驚中恢復的孟清宓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被揭下了保護膜。

    而寒潼卻不笑了,專注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絕美的臉蛋。五年後的她清麗嬌美得筆墨難以形容!而那靈動的氣質或許真的只有在九天仙女身上才可能見到;如果她的表情不是也那麼淡然如仙就好了。

    被他熾熱的眼光給瞧得粉頰微紅,孟清宓羞惱地抽回了手,退了數步,淡淡地喝道:“你要讓路,還是繼續比?”

    他的眼睛冒著火,這一次卻是被她的態度給氣的。“抽你的霜虹劍,空手你打不贏我的。”這個自信沒有人可以懷疑,包括她。

    但她沒有抽出寶劍,她不可能拿他送的劍來對付他。心中輕輕一歎,掌影紛飛,她的招數虛虛實實,目的卻只是逼退他,真正寄望的是自身的絕頂輕功,以達甩脫他的目的。

    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寒潼似笑非笑地凝著那張俏臉:“你是真的忘了我,還是不敢認我?咱們當初一吻定情,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天天陪伴你身側,五年來,我沒有一日忘記要娶你為妻的承諾!”

    被他似真似假的言語給攪得芳心大亂,孟清宓一咬牙,運起強大內力一陣猛攻,將他逼退數步,轉身飛躍而出。她雙足不停,轉眼奔出了樹林,本以為狂奔一陣就能甩脫這難纏的傢伙,但她還是再一次錯估了他的實力。

    “清宓妹子是江湖中新崛起的女俠,如此落荒而逃傳出去只怕不太好聽喔!”寒潼的聲音悠悠地跟在她身後,原來他的輕功也不比她差。

    難解的情緒縛著芳心,是歡喜他武功大進,也歡喜聽他的笑聲言語,但另一種悸動卻讓她急於逃開。慌不擇路之下,前方居然出現斷崖,她挫敗地停步,與他相隔一小段距離相視,終於抽出了霜虹劍。

    “如果這是甩脫你的惟一辦法,那我也只好這麼做了。”淡淡的語聲掩藏了歉意,他們兩人算不上熟識,更不該有任何男女情愫。

    “我這麼辛苦地找你,你卻一心只想甩掉我,你不覺得自己太狠心了嗎?”寒潼撇撇唇,他一向心高氣傲,何曾如此低聲下氣過?偏偏他就是喜歡她,五年來怎麼也忘不了她。

    孟清宓沒答話,兩人又交上了手。寒潼又見到了多年來深植腦海的七彩霓虹,致命的殺機隱藏在美麗的劍影中,連死亡都顯得惟美。但他還是感覺不到任何殺氣,儘管她招招凌厲看不出絲毫留情。烈火從胸口猛爆而出,他的脾氣隨著每一招交手而更加爆烈,期待的歡喜重逢竟然變成了拳腳相向,教他怎能不生氣?!

    原本被她的劍招封在週邊,誰知突然間他像發了瘋似地左掌突破重圍,直探她的手腕,孟清宓心中一驚,只怕自己的霜虹劍將他的手掌給削了下來,紛飛的劍影立收。

    “你瘋了嗎?!”她怒斥道,如果她的武功差了那麼一點,日後寒潼的名號就要加上“斷臂”兩字了。

    寒潼俊臉上飄掠過得意的笑容,招式變得愈來愈無賴,不是去摟她的肩,就是去抱她的腰,孟清宓現在要傷他根本是輕而易舉,但兩軍對壘,攻心為上,自己的心思被他看了個透徹,鋒利的寶劍反而成了牽絆,只因她根本就怕傷到他。

    孟清宓窘紅了俏臉,想逃又逃不開,想打又打不下去,乾脆收起寶劍,連必輸的掌法都沒法用,因為攻他要害,他不閃不避,害她招式使到一半只能硬生生收回,現在能依賴的只剩輕功了。寒潼眼中閃著笑意,趁她左支右絀,摸了她紅通通的臉蛋一把。

    她猛然一驚,眼見這傢伙雙臂一張,軟玉溫香就要抱個滿懷,她大驚失色地叱道:“無賴!”玉掌一翻,結結實實地擊在他胸膛之上。

    寒潼挺拔偉岸的身軀立即被擊飛出去,飛過了懸崖邊緣,眼見就要墜落萬丈深淵,她芳心狂震,危急之下什麼也不想就飛身去救。及時拉住了他的衣襟,但這應該被突生的變故給打傷並已無自救之力的無賴不知怎地卻摟住了她的纖腰,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兩個緊貼的身軀在狂風中凝立崖邊,他的身後是斷崖,衣袂隨風飄揚,彷彿搖搖欲墜。

    蠻腰被他強健的手臂給摟個結實,嬌柔的身軀緊貼著他剛硬如鐵的胸膛,鼻中充斥著他陽剛的男子氣息,就算是五年前的親吻也不曾感到如此惑人的親昵。孟清宓的芳心狂跳,想推開這無賴,但他身後的斷崖卻令她無法下手。

    “你……就是存了心欺我不想傷你,是嗎?”美眸上移,觸到了那雙笑意盎然、狂猛熾烈的炯瞳,一陣暈眩席捲而來,嚇得她不敢再看,震得似要跳出胸腔,平靜澄明飄到了九霄雲外,前所未有的軟弱主宰了芳心。

    “是。”寒潼輕笑應答,那又羞又怒的嬌姿美態讓他熱血翻湧,忍不住低頭親吻她的耳垂,柔嫩的觸感幾乎燒盡他的理智。

    “你……”孟清宓想躲,但全身都在他的勢力範圍內,任何努力都只是徒勞無功。

    一陣酥麻從被他含吮的耳垂蔓延全身,她嬌吟輕喘,雙手抵著他的胸膛,火熱的血液快速奔竄,燒得她身子綿軟無力。

    “嗯?”他火熱的唇緩緩滑落,印上那細緻白嫩的粉頸,手臂一收,不願她雙手的阻隔。五年前她就已經輕而易舉地擊潰他的自製力,而現在他只想獨霸這動了凡心的美麗仙子。

    —個訊息閃入了孟清宓渾沌的腦海,她輕喘道:“你根本就沒受傷?”看到他洋洋得意的笑容,孟清宓終於知道自己徹徹底底地上了他的當。

    “沒錯。”輕笑聲中,他猛然吻住了那兩瓣嬌豔欲滴的紅唇,舌尖蠻橫地探入她輕啟的貝齒,火熱的索求她的甜蜜,不容許她有一絲的抗拒和遲疑。

    天在旋、地在轉,她閉上了眼睛,雙臂似有自己意識地纏上了他的脖子。她不知道怎會演變成這局面,也沒辦法想,天地萬物都不存在,只剩下他——寒潼……

    她的手還記得當初撫觸他臉頰的感覺,而今她的臉頰代替了手與他耳鬢廝磨,才重逢,居然就投降在他的懷抱中。

    “宓兒,我要娶你。”細細的吻落在她眼、眉、頰上。

    這句話稍稍喚回了她的理智,她立了誓終生不嫁的。“不,我不能——”才說了四個字,她的唇再度被封住,略帶懲罰性的吻慢慢地又變得熾熱難分。

    “我不接受拒絕。”他抵著她的唇霸道地說。

    該生氣的,卻融了她的心,才知道他的懷抱是最美的歸宿,這個強佔她心多年的男人,既陌生又熟悉,但……無緣。

    螓首靠在他肩上,孟清宓輕輕地說道:“可以放開我了吧?”

    “不放。”唇角挑起愉悅的笑容,“除非你點頭。”

    孟清宓本以為天底下最棘手的事是對付“龍虎堂”,奪取天下第一的威名,但現在她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與寒潼相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你讓我一點好不好?”她語露無奈,真的拿他沒轍。

    這淡雅如仙、江湖傳奇的新一代女俠居然在對他告饒求情?!

    寒潼一挺胸膛,豪氣頓生,大聲宣誓道:“我知道你的責任,我會幫你完成,然後正正式式地娶你過門。”

    水亮的美眸凝視著他豪氣幹雲的俊臉,略顯粗獷的線條在卓爾不羈的氣韻下,非但不顯粗野,反而有種不同凡俗的淵停嶽峙、豁達大度。孟清宓芳心輕顫,她從不曾想過規避自身的重責大任,但此時此刻,她忽爾有種軟弱,多麼希望肩上的千斤巨擔真能有他一同分擔,有一天能夠與他結成連理,永世不分!

    “潼哥!”一個滿懷擔心、深情、悽楚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同時切斷了深情交纏的目光,那清秀純潔的美麗少女步伐蹣跚,卻仍不放棄地走向他們,凌亂的姿容顯示出此行的艱苦,然而愛情的力量卻讓她義無反顧。

    孟清宓抽身離開他的懷抱,寒潼一個不察讓她脫身,想再擁她入懷卻已是於難萬難了。無奈地看著這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小妹,他還以為他們兄妹倆已經回鄉了。

    “潼哥,你……離開那懸崖邊啊!”查柔瞧見他站在那麼危險的地方,不小心一個失足必定粉身碎骨,一顆心簡直要跳出胸腔了。

    “柔妹,查兄呢?怎麼讓你一個人孤身來此?”

    孟清宓聽他們稱呼得親熱,一顆心居然刺得發疼,酸溜溜的滋味教人無所適從,她本凡事淡然,如今七情六欲卻因這輕薄的無賴而起。

    “我……我不知道,我們入林的時候正好看見你離開,所以我就追來了。”她含羞地咬著唇,眼中只看到心上人,所以連兄長都不知拋在何處了。

    孟清宓運起內功心法,不多久心境自然平靜澄明,映出這與她年齡相若的姑娘羞澀執著的愛情,卻探不出寒潼的心緒思慮,為什麼?

    “如此說來,查兄亦是不久將至。”他稍稍放了心。

    他們兄妹只能算得上半個江湖人,萬一落了單,兩人都十分危險。想到有其他男子將看到孟清宓的絕世麗容,他不由自主地朝伊人望去,卻見她平靜淡雅,不露一絲七情六欲,比初相逢時更遙遠漠然,寒潼不自覺變了臉色。

    隨著他的視線,查柔才看清方才潼哥懷中所擁的娉婷身影是怎生的樣貌,被她清麗脫俗的仙姿嬌顏給震得倒抽一口氣,“好美的仙子……”天底下的女子若與她相比,怕都成了凡婦庸脂了,她想。

    寒潼上前抓住孟清宓的手腕,彷彿不抓牢她,她就會隨風消逝一般。“宓兒,你別想否定我們方才的一切,我不准!”但那皓腕卻變得滑溜無比,輕易地掙脫了他。寒潼知道是她使上了絕頂內功,存心不再讓他碰觸。

    “寒公子,宿北派之事,毋需他人幫忙。就此別過,山高水長,或有再相見之日。”她淡淡說罷,作揖告辭。

    寒潼心頭劇震,都說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今朝他是首度見識到了。“你甩不脫我的,你心裏很清楚。”攔住了她的去路,看到她這模樣心中就有氣。

    “寒公子身邊不乏傾心深情的佳人相伴,必能尋到符合公子心意的紅粉知己,勿再與清宓糾纏。”

    他眯起了眼睛:“你該不會在吃醋吧?”但他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啊!

    孟清宓板起了悄臉,冷冷地說道:“清宓乃清修之人,斷絕七情六欲,如今身為一派掌門,清宓曾對天立誓,終身獻給宿北派,永不談論婚嫁,違誓,不得好死。”

    兩人一聽全都變了臉色,尤其是寒潼,她永不婚嫁,那他怎麼辦?!錯愕之際,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揮袖而去。不得好死……她怎能立這樣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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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足下疾奔彷彿就能甩去纏繞芳心的煩躁,狂風拂面彷彿就能吹去臉上殘留的激情余溫。孟清宓一口氣奔了數十裏,嬌美的臉龐透著紅潮,深思的神情顯出焦躁浮動的心緒。當她緩下腳步,立刻又不由自主地回頭一望,還會再見面嗎?唉,相見不如不見!

    步入城中,遮面的頂戴已被寒潼摘去,那清麗絕美的姿容便毫無遮掩,霎時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夕陽西落,孟清宓挑了家客棧投宿。

    “掌櫃,請給我一間上房。”她掏出銀兩,卻見那掌櫃的直愣愣地看著她,嘴巴微張,像被人點了穴道,毫無反應。

    “姑娘,這客棧的房間已經客滿了,不如到寒舍住宿吧!在下必定克盡地主之誼,好好地招待你。”一個紈絝子弟模樣的男子笑嘻嘻地偎到了她身邊。天底下居然有這樣鐘靈毓秀、仙姿美妍的佳人!莫說沒見過,只怕連想都想不到。

    孟清宓往旁邊輕移,卻發現身側、身後都已站了數名大漢,她心下微慍,淡淡口道:“素昧平生,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

    眾人見她寶相莊嚴,都不由自主地收起輕薄之心,登時有幾個人就往後退了幾步。

    那公子哥兒手握摺扇深深一揖,“冒犯之處請姑娘見諒,在下乃——”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森冷的聲音給打斷了。

    “大膽狂徒,光天化日竟敢當眾調戲良家婦女!”人隨聲到,眨眼間那公子哥兒和他帶來的幾名壯漢全都被丟出了客棧大門。重達兩百斤的大漢居然毫無還手之力,一個個像沙包似地被丟在地上,哼哼啊啊地爬不起來。

    孟清宓淡淡微笑,“好抓功,好腕力!韓師兄,你因何在此?”

    這人正是曾與她爭奪掌門之位的大師兄韓雄。

    “參見掌門。”韓雄恭恭謹謹地作揖。

    兩人到他原先喝茶吃菜的桌位坐下,韓雄殷勤地幫她倒了杯清香好茶,說起前因後果:“掌門一人獨自拜會各門各派,委實太過於辛苦,所以我與房師弟商量,須得有人出來為掌門分憂解勞。我快馬加鞭趕來,就是想請掌門派與任務,讓我韓雄也能略盡一份心力。”

    孟清宓點點頭,啜了口茶,其實她此次原意大抵只是要拜會各門派,倒沒想到要得到什麼具體成果。打擊“龍虎堂”一事不宜操之過急,反而是“宿北派”的根基必須穩固,所以她才將師兄們都留在洛陽。但韓雄既然已經出來了,她自也沒有趕他回去的理由。

    “師兄能有此心自是甚好,不如師妹往北,師兄往東,咱們兵分兩路,一路上也好打響‘宿北派’的武功名聲,師兄以為如何?”

    韓雄眼色一閃,“師兄先前對師妹有諸多無禮之處,難道師妹心中一點也不怪師兄?”此時他已將“掌門”的稱謂改成了“師妹”,但孟清宓卻沒發覺。

    “韓師兄雄才大略,有心想在武林之中闖出名號,自是好事,先前的誤會也不用再提了。”她微微一笑。

    韓雄直盯著她俏麗的臉蛋,感覺與以往有些不同,只不過她若是保持一貫的清冷莊嚴,那群男子也不敢起一絲褻瀆之心,“師兄以前就覺得師妹你貌若天仙,今日仔細一瞧,才發覺師妹愈發嬌美動人了。”

    孟清宓一怔,他怎會對她如此說話?!卻見韓雄眼中閃著奸邪得意之光,心中警訊大響,接著胸腹的一陣劇痛令她變了臉色:“你……”這茶……有毒!

    “我還道你有多機靈;沒想到你居然輕易地著了我的道。”韓雄可惜似的搖搖頭,任由孟清宓暗運神功,顯得胸有成竹。“你以為房紀臨有那麼輕易違背你說的話嗎?為了出來他還跟我大吵了一架,差點動上手,我瞧你有個不說話就能看透別人心思的本事,還以為暗算你有多麼困難呢。”

    “你要什麼?”孟清宓知道自己中了毒,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毒,現在她一面默運玄功壓下毒性,一面弄清這野心勃勃的傢伙究竟想怎樣!

    韓雄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陰冷地笑了笑:“本來我只想要你死,然後回去篡奪掌門之位,不過現在……我想到一個更好的主意。”他頓了頓,見她不答話,於是接續道:“這‘飛仙散’的大名你想必也聽過,沒有獨門解藥是絕對無法解毒的。只要你委身于我,成了我的夫人,我自然捨不得你死。”

    他話聲才落,孟清宓的霜虹寶劍已然出鞘。但她的劍雖快,韓雄卻是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她,奮起全力,閃躲著她招招緊逼的快劍。他知她中毒之後不利久戰,但這狂風驟雨般的劍擊還是令他大感吃不消,為今之計走為上策!

    韓雄勉力接了兩劍,趁勢運起輕功遠遁,拋下一串冷冷的話聲:“三天之內毒傷不解,神仙難救,你考慮清楚吧!”

    孟清宓的反撲全仗一口氣,韓雄一走,她立刻寶劍拄地,嘔出一門血來。五年前因為寒潼,她始終練不成“紫氳神功”的最後一層;五年後她又為了他心神不屬,看不出韓雄包藏的禍心。這一切都是命吧!生死一事她本看得淡然,只是這許多責任未盡,教她如何能安心撒手西歸?


    “寒兄,你就別再喝了,跟我們回去吧!”查晟試圖拿下寒潼手上的酒瓶,卻連邊都摸不著。又看到查柔憂心深情的目光,他真的忍不住想歎氣了!

    寒潼又是一口烈酒落喉,宛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想起孟清宓竟然發那樣的毒誓,心裏不禁義氣又怨又慪,如果她心中有一絲一毫想著他,又如何發得下這毒誓?

    “潼哥,寒伯母很擔心你,你就跟我們回去一趟好不好?”查柔柔聲勸道。心上人為了別的女子借酒澆愁,她心痛,卻什麼也不能說。

    “你們別再理我,等我完全死了心,自然就會回去了,別再跟著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他拿起酒壺自顧自地走出客棧房間。

    清清冷冷的月眉高掛天際,遙遠又無情,像極了孟清宓,他抬頭望著,不由得看癡了。

    過了半晌,他突然振起衣袖,如鵬鳥展翅,如蒼鷹凌霄,瞬間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寒兄!”

    “潼哥!”

    查晟拉住了衝動追去的妹妹:“柔兒,別追了!”遠望著那空無一物的彼方歎道:“沒想到寒兄的武功如此之高,咱們再跟著他也是沒用的,等他想開了,自然會回去。這樣的男人硬要綁著他,也是沒用的。”

    查柔哭倒在他懷裏:“我不想綁著他,我只盼能跟在他身邊,這樣一個卑微的渴望竟也這般困難嗎?”

    寒潼知道自己這一離去,又會惹得查柔淚漣漣,他才發覺原來自己的心硬得很。

    涼涼的風吹消了幾分酒意,頓時豪情大發,就為一句“不得好死”,他就得把魂縈夢牽的佳人給忘了?他寒潼什麼都不信,不信鬼神、大乖世俗禮教,他就不信人人發的誓都會應驗,若真這麼靈驗,哪還有人敢發誓?!就算真會不得好死,大不了他天上地下奉陪,就算做鬼也要結個伴,怕什麼?

    如此一想,三天來的煩悶全消,晨星明月為伴,體內真氣滾燙,腳下奔得益發快了。

    遠遠地,兩個奔逐的身影一前一後地躍上屋頂,竟都是頂尖的武林高手。寒潼此刻精力過剩,正愁沒碴可找,難得遇上高手,登時激起了他好強之心,立刻提氣加速,追了上去。

    凝神一看,才發現兩個身影以極快的速度邊跑邊打,只見衣袖翻飛,瞧不清是男是女,直到聽見其中一人冷聲叫道:“東西不在我身上,你擒住了我也是無用。”

    “那我就殺了你!”冷森森的殺氣教人心驚膽戰。

    然而這嬌婉的語聲卻令寒潼渾身劇震。他正愁不知上哪兒找她,豈料竟這般輕易地遇上了,怎不教他欣喜若狂?!

    “孟清宓!”他揚聲叫道,雖然高興卻也不至於忘記要她就範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他也不需要表現得多麼高興。

    絕望中要趁著毒發身亡之前對韓雄痛下殺手的孟清宓乍然聽到寒潼的聲音,也不禁芳心一震,幾疑是夢。就這麼緩了一緩,勉力支撐的韓雄窺到了空,立即拔足狂奔。這三天他可說是處於水深火熱、九死一生之中,若不是她要抵抗體內劇毒,他早已死了。他沒想到孟清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就算拿不到解藥,也要和他同歸於盡,現在他只盼她的毒趕快發作,他才有活命的機會。

    孟清宓緊咬著下唇不回頭,她不信韓雄會不把解藥帶在身上,最後一絲活命的機會她無論如何不能放過;就算真的找不到解藥,她也得殺了韓雄,清理門戶。但這最後一絲機會卻被寒潼擋了下來,卓然立在眼前的男人眼中已沒有上次苦苦糾纏的感情。

    “讓開!”她試了幾次要繞過他,卻總被他擋下。

    她的冷漠絕情令他氣悶又苦澀,“要我讓開,打贏了我再說。”寒潼冷冷地開口。

    “你為何總喜歡找我麻煩?我到底是哪里對你不起了?”孟清宓秀眉微擰。

    她麻煩?!他傾心相戀,厚著臉皮苦苦糾纏,在她眼中卻是種麻煩?!寒潼氣吼道:“我愛找誰麻煩就找誰麻煩,需要有啥理由!”

    “你……”多少次她曾想著見他最後一面,但真見了面卻形同陌路。

    眼見韓雄已跑遠了,再也無法追及,孟清宓一臉慘然。而此時寒潼竟舉掌攻了過來,掌心殷紅,不難看出是全力撲擊,她扭腰避過,心中酸苦。雖然並非寒潼殺她,自己卻是因他而死,今日一見,郎心情薄,教她如何不怨?!

    寒潼不待招式用老,旋掌拍向她的纖腰,步步進逼,毫不留情。孟清宓身子疾退,好,打就打,江湖人就該用罄最後一分力在打鬥中死去,起碼……死在寒潼手中她也比較甘願一點。孟清宓躍起身,人在空中舉掌朝他門面拍去。寒潼嚴陣以待,然而變故突生,只見她嬌軀劇震,直直地摔落下來。

    他一驚,什麼也不想就飛身上去抱住了她。月光下,只見她雙眸緊閉,姣好的臉龐蒼白若紙,嘴角流下的鮮血更顯得怵目驚心。

    “宓兒!宓兒!”寒潼心慌地拍著她的臉頰,食指移至鼻下,發覺她氣若遊絲。此一變故驚得他魂飛天外,誰傷了她?誰傷得了她?!然而此刻不容他多想,握著她的柔荑,掌心相抵,一股渾厚的內力傳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寒潼額上進出了汗,如此傳功對內力消耗甚巨,但他毫不在乎,只要她能醒。

    “宓兒,你不能死,千萬不能死!”他痛苦地低呼,恐懼和絕望像沒有空隙的巨網,牢牢地罩住了他,他加緊催發神功,綿綿密密地傳進她體內。

    彷彿回應了他的請求,孟清宓嚶嚀一聲,緩緩睜開雙眸,澎湃的真氣在她體內震盪,知道是他耗費真氣救了自己。

    一見她醒來,他立刻狂喜地緊擁她入懷,“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她軟軟地靠在他懷中,心中五味雜陳。是他間接害了她,卻又是他救了她;方才那般冷漠,現在又似情深意重,她不懂他,真的不懂。

    “別再消耗真氣了,夠了。”孟清宓輕輕地喃道。

    兩人各自打坐,調勻氣息,寒潼內力深厚,不久即恢復大半;但孟清宓卻得依靠自己的內力和他傳來的真氣抵禦毒性,雖然此刻躲過了死關,然那毒卻就此在她體內生了根,就算得到解藥也沒用了。

    她運息數周,稍稍恢復了力氣,心中明白這毒遲早還是會要了她的命,但一個月還是三個月她自己也不知道,心中輕歎,跟老天商借了這些時日,夠她交代後事了。

    睜開眼睛,便見寒潼托著腮專注地凝望著她,彷彿已經看了她好久好久,卻還看不夠似的。不知怎地,她只覺得心如鹿撞,雙頰燒燙,垂下了頭,不敢直觸他的目光。

    “你武功高強、功力深厚,怎會受這麼重的傷?”

    “我大師兄韓雄野心勃勃,妄想掌門之位,日前趁我不備,下毒害我,方才只是毒性發作。”她淡淡地解釋。她的毒傷還是別讓他知道,雖與他有關,卻非他的責任,日後她毒發身亡,也免他自責。

    寒潼恍然喃道:“所以方才那個男子就是你大師兄,如果不是我攪局,你就抓到他了,看來是我害了你拿不到解藥了。”

    “他說解藥不在他身上,就算我抓到了他也是無用。”此話卻是純屬安慰,反正事已至此,怪誰皆於事無補。

    “但我還是脫不了責任,我一定會幫你抓到他拿到解藥的。”那傢伙居然敢下毒害她,改日被他抓到,定要他生不如死,方能消他心頭之恨。

    孟清宓不想澆他冷水,站起身抱拳說道:“多謝相救,告辭了。”

    寒潼立即跟著起身,拉住了她的手,“拿到解藥之前,我是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一步的。”堅定地宣示他的決心。拿到解藥之前,他要讓她愛上他,然後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不管什麼毒誓、什麼師門重任,只要做他寒潼的妻子。

    她不自禁地瞧了他一眼,立覺芳心輕顫。自受了傷,她就忍不住常常想起他,而現在只不過讓他握住了手,被他眼睛一瞧,便心旌搖動、嬌羞無限。沒受傷前她就拿他沒轍,現下功力大退,更容易受他影響,什麼清冷自若、平靜澄明都只剩舉白旗投降的份兒。

    “你毋需為了我的事而阻礙了自己原訂的行程,我自己的事會自己解決。”孟清宓儘量說得淡漠,抽回了手,又退了好幾步,才覺得心跳平穩了些。

    寒潼劍眉一擰:“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現下受了傷,諒也阻止不了我。”

    她再一次證明自己實在不懂他的心思,彷彿有情,卻似無情,輕輕一歎,隨他了。她轉身走了幾步,但覺腳下虛浮無力,正待縱身躍起,身子卻突然一輕,被寒潼毫不費力地抱起,落地之後仍不放下,抱著她施展輕功一陣飛掠。

    孟清宓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儘管雙頰羞紅,眼睛卻移不開他俊挺的臉龐,心怦怦直跳。她突然覺得若能一路這樣走下去,該是人生最美的事了。

    “你……要帶我去哪兒?”

    寒潼低頭瞧她,突然停下腳步,那柔順嬌羞的模樣更讓她顯得美豔不可方物,他一時動情,在她櫻唇吻了一下,輕笑道:“你剛由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現在得好好的休養調息,咱們找間客棧投宿。”瞧她的臉羞得更紅,寒潼隱隱覺得她似乎有些不同了,卻又說不上來。

    為了避開那教人心慌的目光,孟清宓只好將臉埋進他的肩窩,卻又教他強烈的陽剛氣息給攪得意亂情迷。“那你還不走!站在這兒做啥?”她咬著唇微嗔道。

    笑意漫上了他的眼眉,他簡直想跳起來歡呼,然而他只是抱得更緊些,再度提氣疾奔。慢慢來,她終會愛上他的。


    半夜三更,客棧老闆被一對年輕夫妻給吵醒。睡眼蒙朧中只見男的俊俏,女的嬌美,他呆呆地瞧著那神仙般的樣貌,反而更覺自己是在做夢。

    寒潼要了一間上等的客房,店家走了之後,孟清宓坐在床畔,顯得局促不安。她本想開口要兩個房間,但也不知怎地,被寒潼挑著眉一盯,她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乖乖地順了他的安排。可再怎麼說她終究是個姑娘家,怎能跟個年輕男子獨處一室?現在才來反悔也已遲了。她絞著手指,雖然一遍遍告訴自己要神態自若,卻不禁雙頰燒燙。

    燭光映著孟清宓的滿臉紅暈,寒潼心中一蕩,若換成大紅布幔,再貼幾張雙喜紅字,活脫脫就是新婚夫妻的洞房花燭夜,而她不正像嬌羞無限的娘子嗎?其實他並非存了輕薄之心,只是不看緊她就怕一閃神就失了她的蹤影,但現在他卻突然發覺要自己謹守禮教分寸,對他的自製力委實是一大挑戰。

    “我想……我還是再去跟掌櫃要間客房。”一見他朝自己走近,孟清宓飛快地說完,立刻站起身,但雙肩被他一按,不由自主又坐了回去。

    “你休想,我說了不讓你離開我身邊一步。床讓給你,我在椅子上打坐就成了。”見她不再堅持,寒潼稍稍放了心,想起了她身上的毒傷,問道:“你想那個韓雄會到哪里去?”

    孟清宓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們一直離群索居,天大地闊,我也不知道他會藏到哪兒去。”這幾天她是日夜不停地追著他,而他也一直存著她會委身的幻想,才會有這番生死交關的競逐,此刻韓雄往哪個方向逃逸,她也無法預料。

    寒潼眉峰緊擰:“那我們怎麼找他拿解藥?你不是說他想篡奪掌門之位嗎?或許他會回去宿北派。”

    “沒確定我死了,他是不敢回去的。再過幾天他就會發現他永遠也回不去了,因為其他師兄很快會知道真相,他回去只是送死。”孟清宓淡淡地解說。毒既已無法可解,神仙難救,韓雄的命她也就不急著去取,就讓他多苟延殘喘幾日吧!

    “如此說來,我們豈非沒法找到他了?”他的眉攏得更緊,毒傷自然不宜久拖,想起她毒發時彷彿隨時都可能死去的模樣,憂慮霎時占滿了整顆心。

    孟清宓不自覺素手輕抬,柔軟的指腹試圖撫平他緊皺的眉頭。“你是……在擔心我嗎?”她已經分不清他對自己是什麼樣的感情了?幾日前口口聲聲要娶她,而現在的在乎是歉意、是責任,還是無法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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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29:57
第四章

    獨坐床沿思潮起伏,所想仍是寒潼一人而已。孟清宓自然不希望寒潼丟下自己去和別的女子攜手遊街,私心裏她盼望的是他心中喜愛的只有自己一人;但他這樣的男人太容易招女子傾心,就算他要去跟其他女子摟摟抱抱、卿卿我我,她又有何資格說上一句話?!瞧了眼鏡中的自己,容顏日漸憔悴,他日寒潼遇上比她更貌美、更聰慧伶俐的女子,怕也不會記起她孟清宓了吧?

    情思翻騰,她又重重一歎,既已命在旦夕,何故徒惹情牽?她就快死了,還想這些做啥?

    寒潼卻在這時推門而人,一陣風般在她身旁坐下,心臟即不受控制地加了速。

    他手指輕捏她尖細的下巴,迫使她面對面,關心地梭巡那輕鎖的愁眉。“在門口就聽到你歎氣了,哪兒不舒服嗎?”

    是啊,她的心口很不舒服。“你不跟那潔兒姑娘同游夜集賞煙火嗎?”孟清宓沒料到自己說這話聽起來這般酸溜溜地。他的手指傳來熱度,他伸手可及的胸膛是種誘惑,陽剛的氣息逼來,不知怎地,她忽然渴望他將自己擁入懷中,輕憐蜜愛,說些教她臉紅的輕薄話也好。

    寒潼眨眨眼,笑意躍上臉眉:“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孟清宓怔了怔:“這便是吃醋嗎?我不懂。”這種酸酸苦苦、柔腸百折的滋味就是吃醋了嗎?以前雖然挺喜歡見他、同他說話,但知道他不羈的性格,見他同其他女子說笑也不如何在意;可今天偏偏明知如此,還是覺得難受。她一向清心寡欲,只覺聚散隨緣,離別對她極輕易,是沒將誰往心裏放才會如此吧?!

    他哈哈大笑:“雖然我挺高興你吃醋,因為那表示你心裏在乎我,可那滋味不好受,你還是少吃為妙。”

    孟清宓也不由得“噗哧”一笑,見他身子欺了過來便要親她,她的心臟狂跳,突然怕了自己如脫韁野馬般不受控制的心緒情感,立即雙手抵著他的胸膛,紅著臉低頭避開他的唇,“你……你身上有酒味啦!”

    喝了些酒,身上自然有些酒味,寒潼只好歎了口氣,把玩她烏黑柔亮的秀髮,滿臉的無奈:“你不愛聞酒味就該早點阻止我喝酒……唉,算了!”

    只見寒潼伸了伸懶腰,便往床上一躺,孟清宓一愣,推著他問道:“你幹嗎?”

    他露出了一個孩子氣的笑容:“我好幾天沒躺床了,借我躺一下你應該不介意吧?”

    “是你自己不睡床的,怪得了誰?”她白了他一眼。

    寒潼促狹地瞅著她:“宓兒,你這是說咱們日後可以同榻而眠嗎?”

    孟清宓的臉蛋立刻染得像窗外的夕陽一般紅,“我……是說……你自己睡一間房啦……”她訥訥地說完,這壞蛋最愛曲解她的話了。

    寒潼拉住了她的手,像是怕她趁自己合眼休憩時跑掉,懶洋洋地一笑,“這事沒得商量。”說著閉上了眼睛。

    其實他這幾天可以說是身心俱疲。孟清宓知道為了她的傷,他耗費了很多精神力氣,她怎麼能忍心明知解藥已經無用還讓他苦苦追尋呢?可是她又不能告訴他真相,再這樣結伴走著徒勞的道路又有何意義?她……還有師門重任,“霓影劍法”亦不能後繼無人,時間寶貴,她不能再耽誤彼此了。

    彷彿感覺到她癡癡凝視的目光,寒潼睜開眼,盡收那教人心疼的複雜神情。他胸口一緊,坐起身將那嬌柔的身軀緊緊擁人懷中,“你在想什麼?”

    孟清宓迷醉地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令她虛弱卻又不忍分離的胸膛,一時無語,胸口泛著又甜又酸的滋味。才幾天時間,為何像已是一輩子?

    “告訴我。”語聲雖柔卻透著堅持,手指繞上那馨香的柔軟青絲。“寒潼,我想咱們分路追蹤或許會比較好。”她輕輕地說完,立刻感覺到他身軀一僵,憤然的氣息鑽人心底,針刺似的紮痛她的心,她秀眉一蹙,好難受……

    怎地她淨想著離開他?好不容易見她對自己有些依戀了,偏就不能讓他多安心一會兒嗎?

    “你休想。”寒潼咬著牙,就算過幾日她毒傷盡解,也甭想甩脫他!

    “可是——”

    “沒有可是!”他吼道,驀地推開了她跳下床,雙拳握得死緊,只怕自己要是碰著了她纖細的身軀便會將她捏碎。

    一股疼痛直鑽進身體,孟清宓心痛如絞,內息翻騰而岔了氣,似要走火人魔。她靜不下心納息吐氣,更加抵禦不了體內兇狠的毒性,一時間臉若白紙、冷汗迸流,死亡在瞬間逼近。孟清宓忍受著周身的痛楚,凝望著那偉岸無情的背影,此時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心中一直是惱我的吧?從那天……再相逢,你心中便一直氣惱我,是嗎?”她再也看不見那日在懸崖邊他眼中狂烈的情感,再也聽不到他要與她共結連理的執著,那一切都已隨著她的斷然離去而煙消雲散了吧?這幾日他寸步不離地相守,再也不是因為相同的理由,如果沒有這毒傷,那他們之間什麼也不會有。

    “沒錯,我的確是氣你、惱你,可是我——”他驀地聽到一聲輕響,急轉身立刻瞪大了眼。孟清宓嘔了血,寒潼撲過去及時扶住她軟倒的身軀,她氣息奄奄,已是垂命懸絲,寒潼掌心抵其背將內力輸入,但覺她內息紛亂,竟是走火入魔之兆。

    “宓兒,收斂心神,你不能死,你絕不能就這麼死了,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有?”

    孟清宓感覺他的聲音十分遙遠,痛楚淹沒了她,就這麼往下直墜,死了就解脫了吧!她本來就沒剩多少日子,早死晚死又有多大區別?

    她紛亂的內息依然沒有收斂的跡象,寒潼知道要依靠外力收納調息是事倍功半,再加上劇毒作祟,此刻的她已是九死一生,椎心的痛楚讓他幾乎咬斷牙,虎目似要滴出血來,他的唇附在她耳旁,定定地說:“宓兒,你生,我就生;你死了,我就到黃泉路上陪你,不管是天上地下,我絕不讓你離開我!”

    他是打定主意陪死了,但就在這時,她體內亂竄的真氣緩緩往丹田收納,呼吸也不再氣若遊絲,忽然絕處逢生,寒潼欣喜若狂,當下聚精會神以內力助她抗毒。


    折騰了好半天,房內早是暗沉一片,寒潼運息完畢已大致恢復,而孟清宓此時還仍在禪定中,外表看來雖平靜無波,事實上卻是生死相搏。他想不通何以原先好好的,突然間竟起了偌大變化,今後他必得時刻注意,若誤了一時半刻,此時她已然香消玉殞了。

    寒潼點上了燈,靜靜地瞧了她半晌,本來他也不明白孟清宓對他竟重要至斯,直到她命懸一線,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會生死相隨。這番折騰讓他累出了一身汗,反正她也不會這麼快恢復,趕緊洗個澡免得她嫌他酒臭之後又嫌他汗臭。

    在舒適的感覺中醒來,那兇險的當兒,孟清宓依稀聽到寒潼說要天上地下地陪她,胸口便甜甜地泛起暖意。緩緩睜開眼,明亮的燭光下映出一個木制大澡桶,潑水聲亦在同時傳入耳際,寒潼面對著她,神態間顯得如魚得水,結實的古銅色雙臂輕鬆地掛在木桶邊緣,規律起伏的胸膛滑下斷續的水珠,見她醒來也自然得沒一絲尷尬。

    孟清宓粉臉緋紅,突覺口乾舌燥,視線卻忘了回避,直到他挑起俊朗的笑容,她才突然回過神來,霎時羞得只怕連腳趾都紅透了。

    她低著頭跳下床。“我……出去一下。”快速地低聲說完,雙足飛快地朝門回走去。

    嘩啦啦的水聲讓她腦海浮起羞人的畫面,手指才碰到門閂,一隻手穿過她臉旁壓住了兩扇門相貼的木梁。想到他此刻一絲不掛的站在自己身後,火熱的氣息漫來,孟清宓只覺臉像火燒,鼓動的心跳聲迫著耳膜,一顆心彷彿就要跳出喉嚨。

    “你要去哪兒?”寒潼略顯不悅的聲音就在耳後,不久前她才表示要離開他,現在他絕不放心她不在自己的視線內。

    去哪兒?她渾沌的腦袋根本沒法思考。“買……買東西。”乾燥的喉嚨發聲變得無比困難,不知往哪兒擺的眼睛直盯在地上,這傢伙……真是……

    他眉一挑,這麼晚要出去買東西?“等我一下,我陪你去。”

    “不……不用了……”她結巴得厲害,被他雙臂困在門邊,絲毫不敢動彈。

    寒潼危險地眯著眼,上身往前傾,輕輕地貼上她的背,一字一字地說道:“我堅持!”

    孟清宓嬌軀重重一震,寒潼這才注意到她珠圓玉潤的白嫩耳垂已變得火紅,雪白的纖頸透出動人的紅暈。他心中一動,過度的緊張褪去,驀地明白她的嬌羞所為何來,淡香盈鼻,情欲的浪潮霎時變得波濤洶湧,來不及阻止自己,頭微低已吻上那白裏透紅的圓潤。

    孟清宓雙膝一軟,蠻腰被他有力的手臂一把抱住,理智迅速飄離,烘熱的身軀卻反而異常敏感,忍不住逸出輕吟,軟倒在他懷裏。寒潼轉過她的身軀,火熱的身體密密實實地貼上她的,猛然吻住那誘惑他已久的粉嫩櫻唇。孟清宓的背輕靠著門板,濕熱的水珠穿透胸前輕薄的衣衫,探入的舌尖從需索變成全然的掠奪。

    不知何時,他一隻大手在她胸前揉撫,唇舌往下探索敏感的頸部,咬吮細嫩的耳垂。他的手是團火,彷彿已然燒盡阻隔的薄衫,她不由自禁地輕喘嬌吟,霎時淹沒了寒潼最後一絲理智。

    “宓兒,我為你瘋狂!”他的聲音幾近悶吼。略嫌粗魯地拉開惱人的阻隔,衣衫滑落腳旁,白玉無瑕的柔軟透著淡紅,寒潼飽含著熱切、憐惜與深情埋入了她胸前,親著、吻著,似欲融為一體。

    孟清宓輕顫著,手搭在他剛硬如鐵的肩上,想推卻沒了半分力氣。

    “寒……潼……”她欲制止的呼喊,卻逸出如嬌嗔的輕喚。

    他倒抽口氣,吻住了她胸前的渾圓,舌尖逗弄那尖挺的敏感。

    “啊……”孟清宓閉上眼睛,藕臂勾繞著他的頸項,無力抗拒,也不想抗拒了,任由寒潼將她抱起,意志堅定地走向床,輕輕地放下她,龐然的身軀隨之覆蓋,狂跳的兩顆心有著共同的節拍。


    三更敲響,寒潼驀然醒來,懷中溫熱柔軟的身軀令他心安,瞧著那激情後倦極睡去的絕美嬌顏,胸口泛起萬縷情絲,情不自禁在那裸露被外的細肩上印下深深一吻。

    睫毛微顫,孟清宓眨動惺忪美眸,近在咫尺的俊臉上寫滿溫柔笑意:“我吵醒你了?”

    孟清宓輕搖螓首,驀地紅暈上頰,羞澀地垂下眼瞼避開他晶亮溫暖的瞳眸;不料卻撞上那片寬厚堅實的胸膛,方才的激情閃入腦海,嫣紅又深了一分。

    俯下頭與懷中羞答答的俏佳人耳鬢廝磨,萬分繾綣纏綿。寒潼想起方才她的香汗淋漓,便在她被吻得紅腫的唇上輕啄了下,揚起笑,突然跳下床。

    孟清宓一怔,瞧見他一絲不掛地站在眼前,不由得羞窘地調開眼睛,但不一會兒又好奇地偷眼瞧瞧。只見他背著自己蹲在澡桶前,雙手探入水中,專注凝立分毫不動,手臂肌肉糾結,似功運於掌,一個了悟閃過腦海,卻又不由得睜大美眸眨也不眨。

    大功告成!寒潼滿意地在水中畫了個圈,轉身見孟清宓愣愣地瞧著自己,隨著視線移轉瞄到了羞人的部位時,立即羞窘萬分地轉頭。對於這樣的反應,寒潼差點笑出聲,這哪里還是那個清冷自若、萬物不動心的仙子?

    突然被他從被中抱出來,孟清宓一陣天旋地轉後,兩人已經一起進了澡桶。她不自覺仍摟著寒潼的脖子,身子浸在溫熱的水中十分舒服。經過那麼久時間,這桶水早已涼了,這只證明方才她所猜不假,寒潼的確用他至陽至熱的“赤陽神掌”來熱水。

    “你這瘋子,誰會耗費大量內力就為熱一桶水洗澡的?”孟清宓睇著他,輕責中卻是含著無限擔心和關懷,就像一個人用百兩黃金去買個包子一般,就算這人是百萬富翁,也還是會替他覺得不值;偏偏他本人就像丟掉一件毫無價值的垃圾,一點也不以為意。

    寒潼笑得瀟灑:“就為你需要、你喜歡,已是太值了。”

    孟清宓心中感動,目光透出溫柔深情,只覺就算是為了與他過一天這般恩愛的日子,讓她重新選擇,她還是情願身受劇毒、命在旦夕。寒潼的目光變得熾熱,緩緩往下遊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全身赤裸,躲在被子裏讓她有種心安,就是被他又親又抱又摸,也沒有被他專注火熱地瞧著羞人。

    雙臂無論如何遮蓋不住自己,孟清宓雙手捂住了他賊兮兮、火辣辣的雙眼,嬌嗔道:“不許瞧!”

    他的笑容加深,也不試圖掙脫眼前的阻礙,雙臂在水中一環,將懷中的嬌軀摟近貼著自己:“我們一個沒了眼睛,一個沒了雙手,該用什麼方法洗澡?”

    孟清宓萬分為難地咬著唇,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我可以放開手,可你必須答應我不許睜眼。”

    “宓兒小親親,我實在不忍心提醒你,現在才來要求這個似乎已經太遲了,該瞧的、不該瞧的,我全瞧過啦!”他狀似無辜地悠悠笑道。

    孟清宓羞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大發嬌嗔:“無……無賴寒潼!信不信我點暈了你,看你還怎麼欺負我?!”

    他害怕地吐吐舌頭,笑道:“要不咱們來談個條件,你親我一下,我就轉過身不瞧你,如何?”

    這傢伙真是個最最標準的無賴!她好氣又好笑,見他噘起了唇等她,孟清宓不由得嫣然一笑,紅著臉移向他,遲疑半晌終於將櫻唇印上他的。寒潼立即毫不客氣地取回主導權,她閉上眼睛,心中早知結果必定是如此,當暈眩感完全淹沒思考後,她的雪白粉臂也已自動地緊緊纏上他的頸項。

    “宓兒,為何你會突然真氣渙散、引發劇毒?”儘管他再怎麼動情,也沒片刻忘記這個最重要的大問題。他將水潑在軟軟伏在自己懷中的白皙美背上,這時她似乎已經忘了要他轉身或閉眼睛,自然他也不會笨到去提醒。

    長而密的睫毛輕輕眨動,孟清宓困惑地輕咬下唇,“我只覺得胸口針紮似的疼,亂了氣息之後就沒法駕馭了,我以前從沒這般過。”

    “胸口疼?”寒潼皺眉,“難道是毒引發的?”

    孟清宓睇了他一眼,臉上有著奇特的神采,淡淡回道:“只怕那毒還沒這般厲害。”

    被她那似嗔怪、認命和……深情的眼神瞧過,寒潼的心突地“怦怦”跳了起來。“那是為何?”

    “你寒大爺可比什麼毒都厲害得多啦!我……也不知怎麼了,心中的難受比毒傷更甚,或許是因為你一直氣惱我……”說到這兒,秀眉蹙起,那股打心底冒出來的疼總教人不知所措。

    “原來我才是罪魁禍首。”寒潼一個苦笑,心裏湧起無限憐惜與自責,卻又為此感到快樂興奮,矛盾得連他自己也理不清,“但你可知我為何氣惱?”

    “你不說,我怎會知道?”孟清宓鼓著腮幫子,不管原因為何,他氣惱自己總是事實。她的武功或許高絕天下,可對於男女之情卻只是一知半解。

    寒潼動情地用唇搔癢她,直到她忍不住嬌笑才輕歎道:“因為我愛你,傻瓜!我或許是瘋、是狂,卻是只為你一個。為你勤練武功,為見你一面不惜千里追尋,可你呢?心中只有神功絕學、師門重任,我惱你沒將我往心裏放,我惱你發下毒誓連個機會也不給我。但如今就算是天塌下來我也不管了,我絕不會給你一絲一毫的機會離開我身邊,你最好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他每說一句話,孟清宓的神情便柔一分,就算是天塌下來,她也不願意離開他了。突然間,早死晚死再也不是無關緊要的問題,從這一刻起她再也不是毫無牽絆,因為他愛她,她想活下去,與他相守到白頭。然而這有生以來首現的貪念,卻成了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


    棧道上,一列迎親的隊伍本該是喜氣洋洋、興高采烈,沒想到卻演變成殺戮戰場、血流成河,地上橫豎躺著二十餘人,相鬥的兩方強弱之勢已判,處於劣勢的那方仍在浴血苦戰,大有壯烈成仁的決心。

    就連婚禮的主角兒——新娘子,也是手持長劍奮勇殺敵。此刻鳳冠落地、霞帔殘破,精心梳理的髮髻早已散亂,惡鬥的呼喝聲、受傷的慘叫聲,以及焦急悲痛的哭喊聲,驚心動魄地遠遠傳了出去。

    新娘子與對手愈打愈遠終至落了單,忽地瞥見遠處一對狀極親昵的年輕男女挽著手,旁若無人地一邊談笑,一邊步行,眼中似乎除了對方外再無其他;直到發現了他們的惡鬥才停下腳步,淡淡地觀看,不再走近。

    “新娘子要輸啦!”那女子評論道。

    “嗯,男的武功高些,實戰經驗也強得多,看來是想生擒活捉,二十招之內可以辦到。”男子深入剖析。

    惡鬥中的男人虎背熊腰一臉兇狠相,聽了這話忍不住向他瞧了一眼。

    那新娘子心下一陣慘然,手中招式漸漸施展不開,知道那人所言非虛,忽然像是下定決心,大聲喊道:“我殷碧黛就是死,也絕不嫁姓尤的人渣!”回劍就頸,突地往自己脖子抹去。

    那男人眼見要救已是來不及,忍不住張口大罵,突然一個迅捷如魅的身影飄過,什麼也沒看清楚已然被劍刺中胸前穴道,立即動彈不得。這一下駭得他臉色慘白,原來這本在隔岸觀鬥的男子竟不知用了什麼邪術,在眨眼間不但奪下了殷碧黛手中的長劍,還用它來點自己的穴道,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功夫?!

    突覺手中空空如也,殷碧黛霍地睜開眼,這才明白救自己的正是方才批評她武功低、經驗少的男子。想到自己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額上不禁冒出冷汗,卻見敵人驚恐地瞪大眼睛無法動彈,難道這人竟在一招間制住了他?!

    “嫁人是件大喜事,姑娘年紀輕輕、貌美如花,若鬧了個玉石俱焚、香消玉殞,豈非大殺風景嗎?”男子朗笑道,旋即倒轉劍柄遞還給她。

    殷碧黛呆愣愣地接過,“多謝。”只見這年輕男子約莫二十出頭,生得朗眉星目、英偉俊挺,意態瀟灑閒適,人品非凡,想起他贊自己貌美,不由得又羞又喜,紅著臉垂下了頭。

    “姑娘若不想嫁,何必答應這門親事!”他好奇地問。

    殷碧黛眼圈兒一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突地雙膝著地,跪求他道:“求恩公救我!”

    “我叫寒潼,不叫恩公,更何況我又沒答應要救你,你跪得我心裏不舒服,我就更不想管你的閒事了。”他淡笑道。

    一聽他這麼說,殷碧黛淚水流得更凶,卻是跪也不是,起身也不是,嘶聲喊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救我?讓我此刻便死個痛快,一了百了!”

    “姑娘不必激動,他只是要你起身說個明白罷了,我瞧這事兒八成跟‘龍虎堂’脫不了干係吧?”一個淡雅嬌柔的語音傳入耳際,聽著便有說不出的舒服,殷碧黛驚愕地瞧向她,這與自己年紀相仿的絕色美人一襲飄逸白衫,顯得素淨高雅,略嫌蒼白的臉上帶著病容,卻絲毫不減其飄然出塵的仙姿。

    “你怎麼知道?”殷碧黛還沒開口,寒潼卻已代她問了。

    “他使的招式便是‘龍虎堂’的武功,我若看不出,還能出來混嗎?”她纖指朝那兇狠大漢一指。

    動彈不得的大漢見這嬌弱美麗的女子一語道破他的來歷,更是嚇得面色如土,他闖蕩江湖多年卻怎麼也想不出武林之中何時冒出這對年輕高手來?!

    “寒潼,你不去將人家姑娘扶起來,人家怎麼好意思自己起來?”她又說道。

    寒潼撇撇唇,這才雙手去托殷碧黛的手肘,將她扶起。

    “危難相逢也是緣分,姑娘身受的委屈,不妨說給我倆聽聽,或許能幫上些忙。”

    殷碧黛擦幹了眼淚,這叫寒潼的男子許是自己惟一的救星,這一線生機怎麼也不能放過。“小女子殷碧黛出身梅蘿山莊,一個月前‘龍虎堂’的尤龍與碧黛見過一面,便要強娶,甚至以莊中百條人命相要脅,碧黛迫於無奈,只好應允,但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花轎出了莊,便算完了婚,我情願死也不願嫁與那卑劣小人!”

    “你是說要娶你的是‘龍虎三狗熊’之一的尤龍?”孟清宓輕笑道。

    聽她把“龍虎三雄”給改了名稱,殷碧黛心情雖然沉重,卻也不禁笑了。

    老二尤虎已被孟清宓給傷得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只剩好色的老大尤龍和魯莽的尤豹還在作威作福。她必須返回宿北派,心中正煩惱著怎麼說服寒潼別再追捕韓雄,意外撞上此事,只覺不能坐視不理。

    “我‘梅蘿山莊’在武林中雖只是小門小派,卻也不甘與這邪派同流合污。尤龍武功高強,武林正道大都不敢招惹,寒少俠武功高強,如今只有您救得了碧黛了。”她懇求的眼睛望著寒潼,然而後者卻顯得淡漠。

    “在下並非不願相助姑娘,只是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擱——”

    “所謂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寒少俠的好事怎能只做一半呢?”孟清宓打斷了他的話淡笑道。她現在是想盡了辦法不讓他找到韓雄,免得被他得知她已無救的事實,一路上暗中擾亂視聽,現在這麼好的“阻礙”送到面前,她不利用才是傻瓜。

    寒潼臉一沉:“你忘了咱們還要去找韓雄那傢伙,哪來的空閒管這檔事?”

    “救了殷姑娘的可是寒少俠你呢,你若不要她活,方才又何必救她?”

    “我只是沒法見死不救罷了!”寒潼辯解道。

    “你插了手又不管下去,還不是見死不救?差別只是她沒死在你面前而已。你想想,人家殷姑娘未來的人生,還有梅蘿山莊百條人命,都在你一念之間,你當真忍心不理?”

    殷碧黛聽著他們一來一往的爭執,心中萬分難受,但最傷心的卻是寒潼對自己絲毫不放在心上。正想開口不再令他們為難,一陣馬蹄聲倏忽而至,揚起了塵煙風沙,見來人正是自己的母親——梅蘿山莊的主人,她立刻滿懷酸楚地奔上前去。

    “黛兒,你受傷了嗎?”梅蘿關心地對女兒左右檢視,山莊是以她為名,丈夫姓殷,英年早逝,梅蘿憑著一身的武功與圓滑的手段,倒也將山莊打理得井然有序、聲名在外,但或許也是盛名之累,引起奸徒對女兒的覬覦。今日本在家中傷心,沒想到卻收到探子通報,便立即趕來。

    寒潼輕摟著孟清宓,振起衣袖催動內力一揮,將塵沙阻擋在外,擰眉不悅地叫道:“你們懂不懂禮貌?騎這許多匹馬便該遠遠停下,難道別人便該吸你們帶來的塵沙嗎?”

    “大膽惡賊!你當我梅蘿山莊之人好欺嗎?今日就算我遭滅莊之厄,也要與你血拼到底!”梅蘿說著抽出了長劍,便要動手,殷碧黛趕緊拉住母親。

    “娘,是這位寒少俠救了女兒,否則女兒此刻已在黃泉路上了。”說著,幽幽地往寒潼瞧了一眼,但見他對孟清宓關懷備至,心中更是難受。

    梅蘿大感尷尬,立即收劍致歉:“是我誤會了,請寒少俠見諒。”

    不料寒潼卻是哼了一聲,對懷中玉人抗議:“宓兒,人家叫我惡賊呢!我莫名其妙地挨了罵,你還要我教人、管閒事?”

    梅蘿大怒,自己地位尊貴,就是武林宿老見了她也是客氣萬分;沒想到這毛頭小子竟敢如此無禮,當下便要發作,卻又教女兒及時拉住。

    “娘,寒少俠武功高強,方才女兒就要落敗,寒少俠一招便將這人給制伏了。”說著指了指仍然動彈不得、連話也沒法說的大漢。見眾人都臉露驚異,她便又接著說:“寒少俠實是女兒的大恩人。”

    梅蘿登時軟下態度,上前作揖:“方才是我等不對,只因心急黛兒的安危,便沒顧慮其他,請少俠原諒。”

    “莊主,寒少俠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咱們理應將兩位請人山莊好好答謝才是。”一個三十幾歲年紀的男人建議道。眾人心中都想,那尤龍娶不到新娘,只怕立即就會攻來,若有這等武林高手出手相助,何愁不能退敵?!

    “不用了,宓兒,咱們走。”

    “少俠!”梅蘿喊住他們,“兩位的大恩大德,梅蘿山莊日後或已無機會回報,便趁今日款待水酒做為報答,望兩位能成全我等的一番心意。”這番話說得委婉又得體,教人不得不佩服,而殷碧黛卻是癡癡地凝望著寒潼,芳心難受得似要滴出血來。

    可是梅蘿遇到的是寒潼,不但看穿了他們的心意,連表面的客套都懶得應付,他臉現不耐,淡淡地說:“各位若真的想報答,便別強人所難,更別打別人的主意去幫忙你們退敵,這樣的報答還算有點誠意。”

    “寒潼!”孟清宓輕斥,雖然對方居心不良,卻也不必如此直言,教他們難堪,更何況人在絕望之時總會想盡辦法抓緊希望,又何必責難?

    “怎麼?你還是要我去救他們?”他極度不悅,真不懂她怎會對自己的傷這般不關心,只想著去管別人生死!

    孟清宓輕咬下唇,淡雅的笑容教人瞧呆了,“你要救不救,我又怎能幫你決定?”

    寒潼滿意地挑唇笑了,“那就沒啥好說的了,我現在就只在意你,其他人的生死與我無關。”

    絕美的臉龐染上嬌羞的紅霞,教天地萬物都失了色,孟清宓瞧著他,柔柔地笑道:“可我很想找龍虎堂的晦氣呢!尤其是尤龍和尤豹,只是苦無機會,這樣你幫我不幫?”

    寒潼的臉閃過數種神色,其他人聽著他們旁若無人地談情說愛,都不由得暗暗咋舌,再聽那女子說想找龍虎堂麻煩,更是大感驚異。

    “好,咱們就去尋龍虎堂晦氣,只要你開心,救人就救人。”寒潼豪氣萬丈地允諾,心中雖感無奈,神色間卻不顯露,說罷手指隔空遙點,解開了那大漢的穴道。

    那張原本兇狠的臉此刻只剩下毫無阻礙作用的肥肉,他一得自由便想逃走。

    “站住,我說你能走了嗎?”

    大漢被寒潼的話給嚇得絲毫不敢動彈,別人是見了他這身功夫才叉正相信他身負絕學,而他卻是身受其苦,被點中穴道之後宛若萬蟻啃咬,他是萬萬不敢再受這痛苦了。

    “大……大俠有何吩……吩咐?”

    寒潼眼睛轉到了殷碧黛身上;“殷姑娘,你瞧是要留下他的手腳,還是眼耳鼻口?給你個機會報仇,隨你發落吧!”一聽這話,那大漢嚇得跪地,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殷碧黛紅了臉,低下頭囁嚅道:“不……不用了。”她可不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現得兇狠殘暴。

    “你回去告訴尤龍和尤豹,寒大爺沒多少時間等他們,若是個人物就早些來送死,否則他日武林同道都要說‘龍虎三狗熊’全是些沒膽鼠輩、縮頭烏龜了。”孟清宓淡淡地說,有些人聽得駭然,寒潼卻是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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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0:21
第五章

    梅蘿山莊眾人一路對寒潼及孟清宓兩人盛情款待,及至回到莊中,梅蘿立即吩咐下人:“替寒少俠及孟姑娘準備兩間上等的廂房,若有任何怠慢,我惟你們是問。”

    他們不知孟清宓便是近日武林中的傳奇人物、宿北派的掌門,見她一臉病容,雖美若天仙卻甚是柔弱,就算背著長劍,也不以為她有何武功。

    “是。”

    “等等,一間就夠了。”寒潼手握孟清宓的柔荑,眾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只見孟清宓俏臉含羞,微微一笑,並未反對。

    他們心想兩人該是對年輕夫妻,但孟清宓仍是姑娘家打扮,也難怪大家誤會。梅蘿瞥眼間見女兒黯然低下頭,不用問也已摸透了她的心思,一時間也做不了計較。梅蘿請他們在廳中稍事休憩,並吩咐殷碧黛回房去換下一身新娘紅衣。

    孟清宓趁隙問道:“梅莊主,若清宓所記不錯,莊主在江湖上亦是赫赫有名,結交不少武林同道,今日貴莊遭逢大劫,怎不見其他門派的英雄豪傑前來相助?”

    梅蘿歎了口氣:“孟姑娘有所不知,武林正道雖與龍虎堂誓不兩立,二十幾年來大小紛爭不斷,但誰也消滅不了卻是事實。龍虎堂有個掌門蒙迪,咱們也有個武林盟主,許多事兒還不都靠這私下協議的默契共存,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可就在上個月盟主他突然仙逝了,一時之間群龍無首,誰也彙聚不了這許多門派的勢力,龍虎堂的小賊更是鬧得不像話,連我梅蘿山莊的主意也打上了。這些日子以來我雖私下請托過幾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同道,可這個時刻怎有人有心思管這檔閒事?”

    “這話怎麼說?”孟清宓不解地問。

    “為了趕緊再選出個武林盟主,各門派緊急決議在下個月中旬召開武林大會,可天下武功卓絕的英雄又豈在少數?大家誰也服不了誰,又有哪一個會不對盟主之位動心?所以在武林大會召開之前,每一路人馬都在暗中較勁,就想在大會上一舉奪下盟主寶座。這當兒蓄存實力都來不及,誰肯大費周章管我梅蘿山莊的事兒?只可憐我黛兒,要為山莊的百條人命犧牲自己的終身幸福。”梅蘿說著鼻子一酸,忍不住便要掉淚。

    這時殷碧黛換好衣衫回到大廳,聽了母親的話心中難過,卻婉言安慰道:“這是黛兒應該做的,娘,您就別傷心了,況且老天待黛兒極好,遇著了寒……寒大哥。”

    寒潼生性活潑愛說笑,一路上也沒像剛見面時擺起百丈高的架子,殷碧黛與他相談甚歡,備覺親切,不知何時便改了口。

    孟清宓含笑瞧了他一眼,幾日下來早巳習慣了他的心性,倒從沒想過要他收斂,只因她就愛他這模樣,有啥好改的?只可憐了錯付芳心的佳人。

    “不知寒少俠師承何處?梅蘿見識淺薄,尚未聽聞寒公子的江湖事蹟。”無論如何多瞭解寒潼的身家背景總是好事。

    “我爹娘並非江湖人士,梅莊主自然不曾聽過。至於我師父,他老人家千交代、萬囑咐,不許我這三腳貓功夫的角色在江湖上拿他的名號招搖撞騙,等我哪天稍微見得了人了,他自然肯出來認我。師命難違,在下也就不敢隨便提起他老人家的名諱了。”寒潼四兩撥千斤地應道,他要是想出名,現在早已名滿天下了。

    “寒大哥武藝高強,若這樣還見不了人,那碧黛不是該羞愧得無地自容了嗎?”殷碧黛天真地笑道,自然聽不出他這是推託之辭。

    梅蘿只覺這年輕人比老狐狸還要滑溜,偏偏奈何他不得。

    寒潼笑了笑,見孟清宓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突然希望這些閒雜人等立刻在眼前消失,別來干擾他們獨處,於是他向梅蘿說道:“梅莊主,宓兒身子不適,我倆就先告退了,想那姓尤的最快也要明天才會來,我想讓她好好休息。”

    “寒少俠對妻子真是呵護備至。黛兒,你領兩位恩人到廂房歇息去吧!”

    “妻子”兩字入耳,孟清宓驀地羞紅雙頰,隨著領路的殷碧黛緩緩而行。她忍不住對著寒潼的胸膛捶了一下,低聲斥責道:“你聽見人家說的沒?若教人知道我孟清宓這等放浪形骸,孤男寡女地與你同進同出,可要丟盡了宿北派的臉面啦!”

    “反正你遲早都是我寒潼的妻子,別人要說什麼,便讓人說去。”兩人都壓低了聲音不讓殷碧黛聽到,但寒潼乘機偷親她時,卻教正好轉身的碧黛逮個正著。

    孟清宓羞得推開他,殷碧黛則尷尬又難過地低下頭。“寒大哥、孟姐姐,到了,就這間房,若有何需要,請儘管告訴我,不要客氣。”

    “多謝你啦!我們不會跟你客氣的。”寒潼笑道。

    兩人一進房,孟清宓立刻被他攔腰抱住就是一陣熱吻,被吻得嬌喘吁吁,羞得不可自抑,“寒潼,大白天的……”

    “我才不管哩!”他孩子氣地吐吐舌,這時候的他頑皮又任性。

    孟清宓忍不住嫣然一笑,由著他抱上床。他不但是個精力旺盛的男人,還喜歡恣意妄為,可自己不知怎地,總會順著他,什麼世俗禮教、禮義廉恥全拋到腦後去了。


    晚膳後,殷碧黛信步走到後花園,年輕漂亮的臉上寫滿了愁苦,手指撫著花瓣,不自覺歎了口氣,喃喃道:“寒大哥,難道你眼中除了孟姐姐便看不見其他人嗎?”

    “黛兒。”

    殷碧黛一震,豁然轉身,垂下頭喊了聲:“娘。”

    梅蘿雖已年過四十,看來還十分年輕,美麗不減當年,殷碧黛的容貌猶勝於她,隨著年紀漸長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美人之一,多少少年俠士拜倒在她裙下,偏她眼高於頂全看不上眼。如今引來摘花惡狼,最糟糕的是芳心錯付,教她這做娘的怎不心焦?

    “黛兒,娘知道你的心事,可那寒公子對孟姑娘的神態,你又不是沒看到,晚膳一過,兩人便又不見蹤影,我看是誰也沒法介入他們之間了,你就死了心吧!”

    “娘!”殷碧黛眼圈兒一紅,“我瞧寒大哥一路跟我說笑,未必不喜歡碧黛。”

    “你別這麼死心眼、執迷不悟了,況且他已娶妻,難道你——”

    “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碧黛願意做小,只要能跟在寒大哥身邊,就是做個小婢,我也心滿意足了。”

    梅蘿心一震,才不過一天的工夫,她居然就已對寒潼情根深種,這……“可娘不能讓你受委屈啊,你抱著死志嫁給尤龍,娘雖傷心但也無話可說,江湖兒女死便死耳,但與人共事一夫的苦處,卻不是死這麼簡單的,你懂嗎?”

    “寒大哥救了我的命,我便是寒大哥的人了。”殷碧黛說得堅定,其實就算寒潼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是會愛上他的。只要一閉上眼,寒潼舉手投足的英姿便歷歷在目,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片刻也不能忘懷的。

    “黛兒……”梅蘿歎了口氣,“好吧!等擊退了敵人,娘幫你想辦法。”

    殷碧黛喜出望外,感激地拉著母親的手:“謝謝娘。”

    突地一陣談笑聲飄入耳際,母女倆互望一眼,同時轉過一樣的心思,立刻不約而同地躲入一旁的草叢中,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今晚的月色真美。”孟清宓輕輕地說,心中忽有所感,不知還能見到幾次明月?

    “月色美,你更美。”寒潼摟著她在石椅上坐下,雙手環抱她的纖腰,臉埋進她粉頸中吻了吻,汲取她身上淡淡的甜香。

    “你吃了糖嗎?嘴這麼甜!我記得你以前就愛捧自己,什麼英俊挺拔、好學不倦,虧你好意思說。”孟清宓笑道。

    “你還騙我說不記得,原來記得清清楚楚!”寒潼在她耳朵上咬了一下,惹得她嬌笑不已。“宓兒,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心中愈發焦急,你的傷是我的心腹大患,只要你複元,你就是要救國救民、當個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我也依你;可現在這個時候,天塌下來也不關我的事,你對自己的傷這樣不要不緊的,關心人家百條性命,就不怕我急死嗎?”

    寒潼突然這樣掏心掏肺地說起正經事,惹得孟清宓歎了口氣,軟軟地靠在他懷中,“別擔心,我捨不得死。”她是真的捨不得死,可是主宰生死簿的並不是她,現在她能做的只是把握僅有的時間,而且她終於知道自己要怎麼利用她寶貴的時間了,只是還得想個方法。

    “你幹嘛不爽快點說捨不得我?”

    孟清宓被他逗笑了,白了他一眼,“你呀!無賴一個!還有,我實在該說說你,在人家殷姑娘面前,得顧著女孩兒家的心情,太過率性會傷了人的。”

    “我只顧得了你。”寒潼又摟著她索吻,沉浸在柔情蜜意中便沒太大的警覺心發現躲在草叢中的母女。

    殷碧黛聽了他的話,立即忍不住落了淚,捂住嘴以防自己哭出聲。

    孟清宓與他繾綣片刻才開口:“寒潼,此間事了,我想回洛陽一趟。”

    寒潼挑起眉:“為何?”

    “梅莊主說過,下個月要召開武林大會,我們自然不能缺席。”更何況她還得回去交代後事,傳掌門之位給房師兄。

    “拿到解藥之前,其他事一律不重要。”

    她無可奈何地抿著唇:“若我對那武林盟主之位也有興趣呢?”

    “只要你解了毒,我就幫你把盟主之位拿來,又打什麼緊?”

    孟清宓為之氣結,“萬一我們拿不到解藥呢?”

    寒潼臉色一白,冷聲回道:“不會的,丐幫消息最是靈通,韓雄也愈來愈忍受不了躲躲藏藏的日子,不出幾天,我一定會追到他。”

    她最怕的就是那一天,韓雄很清楚,誤了解毒的時機,她的命只是在拖而已,萬一寒潼知道這件事,她不敢想像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孟清宓一掙,離開他懷中,“你依我一次好不好?我真的必須回去。”

    “我什麼都能依你,就這件事不行。”寒潼說得斬釘截鐵。

    “你……”她一跺腳,大聲嗔道:“那我就自己回去!”話出口,心也隨之一陣絞痛。

    他臉色變青,一把將她拉進懷中,咬牙道:“你就喜歡折磨我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緊張你的毒傷,沒有一刻不在害怕你會突然離我而去,難道你就不能讓我安心一點嗎?”

    “寒潼,其實我——”她差點脫口而出,就在這時,劇痛襲來,她秀眉緊蹙,毒性又發作了,一時之間只能運息抗毒,說不出話來。

    “怎麼?又毒發了?”發覺她額上冒汗,寒潼一把抱起她,只恨不得自己能代她受罪。“我帶你回房練功調息。”

    他們走了好半晌,梅蘿和殷碧黛才緩緩走出。殷碧黛滿臉淚痕,一顆心被嫉妒摧折得傷痕累累,要是寒潼對她有對孟清宓十分之一的好,教她死也甘願,可是他眼中只有孟清宓,只有她!

    “原來她是中了毒……”梅蘿若有所思地喃道。

    原本她只是想偷聽些關於這兩個神秘年輕人的來歷,畢竟寒潼實在太過莫測高深。小倆口情深意篤,讓人不禁憶起年輕時戀愛的甜美滋味,不過令她驚駭的卻是另一件事,聽他們說起取得武林盟主之位像是探囊取物一般!寒潼的口氣還似挺不屑去爭,如果他真有奪取武林盟主的實力,那麼將女兒嫁給他,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梅蘿山莊怕還不成為天下第一莊?!

    殷碧黛全然不懂母親的心思,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方才令她心痛得幾欲發狂的情景,不由得扶著椅子坐下,絕望地望著母親:“娘,女兒該怎麼辦?我怕我就是想為奴為婢待在他身邊,他都不會要。”

    “你放心,你有機會的。”梅蘿淡淡一笑,臉上忽現陰冷,“只要孟清宓的毒好不了,她就會死;你只要不放棄,寒潼總會是你的。”


    “啟……啟稟莊主,他們來了!”守門護衛慌慌張張、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進大廳。

    梅蘿臉色一變站起身來,便聽到雜遝的腳步聲及暴怒的呼喝。殷碧黛不自覺躲到寒潼身後,寒潼卻還旁若無人地把玩孟清宓的髮絲,輕聲談笑。

    “姓梅的,你膽敢說話不算話!你不想好好嫁女兒,咱就用搶的!”人未至、聲先到,領頭的那人生得鴟目虎吻,身後跟著數十名壯漢,各個身手矯捷。

    梅蘿山莊中大都是不懂武功的人,瞧見這些個兇神惡煞,全都遠遠地躲著,只怕被他們瞧見了,便要倒楣。

    梅蘿心中忐忑,雖然來的只有尤豹,不見武功最高強的尤龍,可已是不易對付,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壯大膽子沉聲說道:“我梅蘿山莊與貴派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若定要找我們麻煩,說不得我也只有得罪了。”

    尤豹怒極反笑:“聽說你找來了什麼武功高強的幫手,好,我就看是哪個短命鬼敢給你撐腰!”他雙手叉腰往廳中一站,隨從聲勢浩大地擺開陣勢,已準備大幹一場。

    突然聽見一個嬌婉的語聲清清冷冷地穿透空氣而來:“那尤龍怎不跟你一道來送死?這樣多無趣啊,累得我在這兒等那麼久,不值、不值。”

    看到這些奪命的剋星,梅蘿就算得寒潼撐腰,但畢竟不曾見他出手,此時臉色已是一陣青、一陣白;誰知道這孟清宓一開口就是出言挑釁,尤豹立即目露凶光。

    眼神轉到了那一身白衣的孟清宓臉上,尤豹眉往上挑,冷冷笑道:“你這娘兒們膽子不小,沒想到這裏還有個絕世大美人,好極,也不枉這回勞師動眾,就連同你一塊兒搶回去,讓大哥好好開心開心。”

    寒潼聽他出言下流,不禁動了氣,臉色一沉,卻聽見孟清宓淡淡笑道:“尤虎可好!有蒙迪老賊的救治,這會兒應是下得了床了吧!我送去的禮物,尊師可喜歡?”

    尤豹一怔,臉色丕變,這才瞧見了她背上寶劍的劍柄,失聲叫道:“霜虹劍?!你是孟清宓?!”竟是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彷彿見到了世上最可怕之人。

    眾人眼睛都不由自主地轉到了這嬌嬌弱弱的美嬌娘身上,無法相信江湖上人人聞風喪膽的尤豹居然會怕這個弱女子。

    “你說,這梅蘿山莊的閒事,我管得起還是管不起啊!”

    尤豹簡直想轉身逃走,但他畢竟是個人物,這樣一跑日後還怎麼做人?當下壯起膽子,強忍顫抖地冷笑道:“原來那沒用的韓雄還是把解藥給你了,真是枉費我們兄弟花那麼多精神。”

    “韓雄”這個名字挑動了寒潼最敏感的神經,眼中閃過一抹危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尤豹這番話大出孟清宓意料,宿北派並不擅使毒,也少與江湖人士打交道,韓雄究竟是打哪兒拿到毒藥的,她始終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這便是龍虎堂的毒計之一,要教他們自相殘殺?

    “那‘飛仙散’自然是我們兄弟的壓箱寶,若非為了對付你,給我二哥報仇,我們還捨不得用呢!為了怕韓雄起疑,連真的解藥也給了他,哼,誰知道他這麼沒用,掌門之位都不敢搶了,能成什麼大器?!”他愈說愈氣,還以為孟清宓早已斷了氣,都怪那韓雄辦事不力!

    眾人愈聽愈心驚,萬萬想不到這嬌滴滴的小姑娘是什麼掌門。只見寒潼臉色慘白,盯著孟清宓顫聲問道:“你中的是天下三大奇毒之一的飛仙散?!”

    孟清宓輕輕地撫著他慘白的俊顏,臉上透出無比溫柔的神色,見他難過,自己也泛起絲絲心疼。

    他突然意識到,如果是飛仙散,拖到現在還能有救嗎?

    “怎麼?你毒沒解嗎?”尤豹這才發現孟清宓蒼白的病容,一時間既興奮又不敢置信,“你沒解毒,又怎會活到……唔!”

    只聽見“啪啪”數聲,一道白影飄過,湧起數道虹霞,眨眼間孟清宓已坐回原來的地方,彷彿未曾動過,但尤豹的兩頰已腫得像只鼓飽了氣的癩蝦蟆,隨意一動便痛徹心肺,哪還能說出一個字?

    寒潼站在廳中,方才見她目露寒光瞥向尤豹,他就知道她要有所行動,但偏偏要阻止已是來不及。眼見她拔劍、用劍身摑臉、收劍回坐,眨眼便完成,旁人只怕連發生了何事都不知道。

    寒潼悲憤地瞪了她一眼,抓起尤豹的衣襟喝問:“解藥呢?說!”

    尤豹先是被孟清宓給嚇呆了,現在被寒潼一抓,更是動彈不得,想解釋,卻哪里能說出一個字?只痛得唔唔呻吟,雙手亂搖。

    “把解藥交出來,今天就饒你狗命!”寒潼咬牙喝道。

    眾人都被眼前的變化驚呆了,每一件事情都大出他們的意料,那個令人光聽到名字就心驚膽戰的尤豹此刻哪還有一絲讓人害怕的兇狠?

    只見尤豹又指又比,寒潼的耐性被磨光,正想叫他寫出來,卻聽聞孟清宓輕輕歎道:“他是說,他沒有解藥,全給了韓雄了。”

    寒潼還沒問已見尤豹猛點頭,剛湧起的惟一希望霎時又煙消雲散,狂悲狂怒上湧,寒潼大吼一聲,抓起尤豹便往牆上一擲,龐大的身軀撞出巨響,悶哼一聲,就此斷了氣。

    隨尤豹而來的餘眾見了寒潼的神威,嚇得連屍體也不敢收,立即拔腿就跑,一哄而散。

    他氣憤地盯著孟清宓淡然的神色,狂怒之下又是傷心、又是絕望,“你還瞞了我什麼?”

    孟清宓此刻是說不出的後悔,早知會有這結果,就不該管這檔閒事,現在寒潼說什麼也不會善罷甘休了。“我沒有瞞你,這事我也是現在才知道。”

    “那你何必打腫他的臉,教他說不出話來?你怕他說了什麼讓我知道?”

    孟清宓秀眉一蹙:“你同我講話定要這麼凶嗎?”見他紅著眼、雙拳緊握似強忍痛楚,她走了過去,輕輕握起他的手,柔聲哄道:“咱們找韓雄去吧,嗯?”

    寒潼喉中梗著硬塊,殷碧黛又急又傷心,梅蘿回過神來,眼珠子一轉,突然說道:“兩位恩人請留步,幾裏外有個大夫,醫術還挺精湛的,孟姑娘身子不適,不如給大夫瞧瞧,或許便能藥到病除,寒少俠以為如何?”

    “多謝梅莊主好意,我這毒傷並非尋常疾病,毋需瞧大夫。”孟清宓斷然拒絕,便要拉著寒潼走人。

    她的反應反而教寒潼疑心,“好!”他突然道,眼睛盯著孟清宓,探究著那一閃而逝的心慌。“去將大夫找來,就算沒用,看看也好。”


    房中,摒退了閒雜人等,孟清宓伸出皓腕讓這年過四十、鬍子花白的大夫診脈。寒潼、梅蘿和殷碧黛圍在身旁,她心中維持著平靜澄明,相對於寒潼的心焦,反倒顯得事不關己。

    “咦?”大夫臉現驚異,困惑地直皺眉,而後撚須苦思,好半晌不說話。

    “如何?”寒潼捺不住性子追問。

    “姑娘體內留有劇毒,然這毒已深入五臟六腑,怎能到此刻還不死?奇怪、奇怪。”

    “你說什麼?!”寒潼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怒喝道:“你胡說什麼?究竟會看不會看?!”

    “寒少俠息怒、息怒。”梅蘿趕緊上前勸道,“王大夫定是還診不明白。王大夫,你再看看清楚。”

    “是啊,孟姐姐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定是這毒性太奇特了,需要再看看清楚。”殷碧黛趕緊幫腔,只怕寒瞳一個失控把王大夫給捏死了。

    “對、對,我……還得看……看清楚些……”王大夫嚇得直打哆嗦。

    好不容易寒潼放開了他,梅蘿對他吩咐:“王大夫,你可得看仔細些,給孟姑娘開張解毒的方子,好把這毒給解了。”

    王大夫收到梅蘿遞來的眼色,這才記起先前她對自己的囑咐,立時恍然大悟:“是,梅莊主說得是。”

    梅蘿是老江湖,做事技巧高明,就連最親的女兒也摸不透,當著這幾個年輕人做臉色,別人只當她心存感激,自是不會起疑。然而孟清宓心境平和,除了寒潼之外,誰的心思都清清楚楚地映在心田,忽覺梅蘿閃過惡念殺機,不由得一怔。

    只聽見王大夫說了幾句心肝脾胃腎的醫術行話,便拿筆開起方子來。梅蘿在旁幫腔,孟清宓計上心頭,待王大夫寫完,突然微微一笑:“梅莊主,清宓助你退了大敵,雖算不上什麼功勞,卻也不必兔死狗烹,加害於我吧?”

    梅蘿臉色一變,勉強笑道:“孟……孟姑娘何出此言?”

    “你以為能瞞得過我嗎?”突然拿起王大夫開的藥方淡笑道:“是與不是,拿了這張方子去問問別的大夫就知,清宓要是吃了這方藥,怕是藥到命除了吧!”

    寒潼與殷碧黛齊齊變色,見梅蘿和王大夫臉色慘白,便知孟清宓所言不假。

    寒潼眼現殺機,冷聲質問:“我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要使這樣的手段?”

    “娘,是真的嗎?”殷碧黛不敢相信,雖然她柔腸百折,也希望孟清宓能就此消失,可也想不到母親會想殺了救命恩人。

    梅蘿慘然一笑,盯著孟清宓問:“我什麼地方讓你起了疑心?連黛兒都不知道我的心思,你什麼時候察覺的?”

    “你沒有什麼地方可讓人疑心的,只是我多年清修,你對我起了惡念,王大夫心虛又害怕,瞞不過我的。”說著瞧了殷碧黛一眼,“你是為女兒打算吧?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雖是恩將仇報,我也不想跟你計較了。”

    寒潼又抓起王大夫,惡狠狠地問道:“所以方才你說的話全是放屁了,是不是?”

    王大夫嚇得三魂丟了七魄,顫聲回道:“大……俠,我不敢瞞你,這位姑娘已是藥石無救,離死不遠了。”

    他不這麼說,寒潼還能冷靜饒他一命,這話一說完,他舉起拳頭,咬牙吼道:“你再給我說一遍!”

    “是……是真的……”王大夫早已屁滾尿流,哪還敢說一句假話?可就因為如此,才教寒潼發狂。

    孟清宓拉住了寒潼的手,輕笑道:“你要嚇死他啦,只不過是個蒙古大夫說的話,你何必這般認真?若他真能說說我怎地還能活到現在,再信他不遲。”

    王大夫果然沒法說出個所以然來,寒潼才忿忿地放開他。方才他心中閃過一個模糊的想法,教他心慌意亂的,可又抓不住究竟是什麼,不由得蹙起眉頭。

    “你說得對,這蒙古大夫的話不可信,只有查民的醫術我信得過。他家世代都行醫,當代稱得上神醫的查晟也占了個名頭,咱們去找查晟問個究竟。”

    才剛說服了他不去信王大夫,這下她又得開始煩惱了,“那韓雄怎麼辦!不找他了?”

    中了飛仙散這許多天,她都不緊張,寒潼終於不得不告訴自己,或許解藥已經無用了,好半晌他才開口:“我相信查晟的醫術,他說毒能解、用什麼方法解,就是天大的困難我也可以辦到,其他的我全不信。”

    孟清宓吐了口氣,腦中主意頓生:“我可以去讓查公子看病,可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你還跟我談條件?!”寒潼幾乎是用吼的,瞧見她這毫不要緊的淡然模樣,他就一肚子氣。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摟著他的脖子,也不顧有旁人在場,便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嬌柔地說:“我畢竟是宿北派的掌門嘛!發揚宿北派是我的責任,可我現在受了毒傷,打不過蒙迪啦,下個月武林大會,你要幫我取下武林盟主寶座,好嗎?”

    寒潼被她吻得火氣全消,無奈地歎了口氣,用力地抱住她,火熱索吻。她紅著臉輕喘,早該知道這無賴禁不起挑逗,可她又沒別的辦法。

    “你要我當武林盟主,我便去當武林盟主,只要你在我身邊,你說什麼,我便做什麼。”

    聽他說得情深似海,孟清宓滿懷的柔情竟泛起絲絲酸楚。

    寒潼輕輕將她抱起,頭也不回地穿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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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0:44
第六章

    寒潼心急如焚,買了駿馬與孟清宓兩人一路馬不停蹄地奔回家。

    孟清宓知道自己怎麼也阻止不了他,也只有由著他去,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不幾日便已家門在望,她這才想到自己是要隨他去見父母了,一時間突有醜媳婦見公婆的羞怯,不由得遲疑起來。自己與寒潼雖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究竟是無媒苟合,她命在旦夕,面對寒潼的感情誠然衝動而不顧後果,可畢竟是要臉皮的女孩兒家,萬一寒家兩老瞧她不起,怎麼辦?

    “寒潼,要我去住你家,可以,但可不能……不能……”

    進城之後,孟清宓突然這樣說,寒潼見她臉現嬌羞,雖整個心掛慮著她的傷,卻也不禁心中一動,挑眉笑問:“不能怎樣?”

    孟清宓嬌嗔地凝他一眼,“不能同房。”低聲迅速地說完,雙頰也已緋紅。

    要不是在大街上,寒潼真要忍不住抱著她親吻個夠。認真地想了想她的要求,又想想自己現在已是一刻不見她心中便不安穩,失去她的恐懼時時盤旋於心,不管誰會有意見,他都要斷然拒絕。

    “不抱著你睡,漫漫長夜,教我怎麼過?”他在她的耳邊低語,教孟清宓又羞又慌,可多日相處下來,也摸透了他的性格,他不答應,自己實在拿他沒轍。

    “無賴!”孟清宓急得直跺腳,卻一個辦法也想不出,“你總得替我想想,教你爹娘知道了,我這頭還抬得起來嗎?”

    “我爹娘要是知道自己的兒子愛你愛得發狂,非卿不娶,只會樂得眉開眼笑,啥也不會計較了;說不定直誇你好本事,馴得他們的兒子乖乖聽話,功德無量呢!”

    孟清宓被他逗笑了出來,當真氣也不是、笑也不是。老天可憐她,她可真的不是離經叛道、毫不知羞恥,只是愛上了恣意妄為的狂人,她又只剩幾天壽命了,就算被人笑、讓人罵,也由他去了,只要能讓寒潼開心就好。

    不多久,她被寒潼拉進了一幢大宅子,見到他們的人全像見了鬼似的,眼睛就要掉了下來。

    “少……少爺!”

    “這可是做夢嗎?老爺、夫人,少爺回來啦!夫人!”

    整個寒宅乒乒乓乓地亂成一團。寒潼一路打著招呼,孟清宓只是咬著唇,由著他將自己拉到廳中。

    不多久,一位中年美婦從內堂奔了出來,見到他激動得眼淚直掉,寒潼卻是笑嘻嘻地喊了聲:“娘!”

    “你還知道誰是你娘嗎?你這個不肖子!”寒夫人雖然嘴裏罵著,卻是滿臉笑容,拉著寒潼左左右右地瞧,又是高興又是不舍,“這些日子在外面,可受了苦了?”

    “最好是吃足了苦頭!這小混賬!”寒家老爺寒直這時才踏進大廳,一臉不悅地瞪著兒子,“查家兄妹辛辛苦苦地出遠門去找你,你居然不跟他們回來,累得你娘整日以淚洗面,現在怎麼?甘心情願回來了?”

    孟清宓怕寒潼受責罰,可這無賴偏偏連嚴父也不怕,還一把摟過她笑道:“爹,你從小便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我這是奉行了千古名言,為了紅顏佳人甘冒不肖之大不韙,終於給你們追來了兒媳婦了。”

    孟清宓羞紅了耳,心臟怦怦直跳,恭敬地作揖道:“清宓見過寒伯父、寒伯母。”

    眼見這姑娘容貌秀麗脫俗,仙姿美妍彷彿不食人間煙火,兩夫妻對望了一眼,均想:好一個絕色美女!難怪潼兒動心。可想起隔壁的千金查柔,兩家多年往來算得上是世交,兒女婚事早已有了默契,這下子寒潼愛上了別的姑娘,可怎麼對查家交代才好?

    瞥眼間見到她背上的霜虹劍,兩人不由得同時驚呼:“霜虹寶劍?!”這時才知道,原來兒子是“寶劍贈佳人”來著,虧得幾年前得知他把家傳寶劍送人,氣得寒直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此時再見,也不知該作何感想?

    孟清宓氣轉周身,心神寧靜便映出了寒家兩老的複雜心思。於是解下了寶劍,淡淡一笑,雙手奉還:“蒙寒潼盛情,五年前贈清宓寶劍,然無功不受祿,清宓心中常思將劍奉還,不想今日有緣面見,就請伯父收回吧!”

    寒潼臉色一沉,摟著她的手臂一緊:“這是我給你的定情物,誰要你還了?”然後轉頭對有些不知所措的父母說:“宓兒使劍,我用的是掌,寶劍長掛牆上,怕也委屈了它,不如爹娘就當是給媳婦的見面禮,送給了她,也還是咱寒家的寶物。”

    “寒潼!”孟清宓出言制止他的力爭,這劍再跟她也沒幾日了,早些奉還也算了了一樁心願。

    寒家兩老聽寒潼說得堅定,也算在情在理,寒直於是順水推舟說道:“是啊,姑娘也用了這麼許多年,就算你跟咱們寒潼沒啥瓜葛,我們也是不會將劍要回的,你就安心收下吧!”

    “爹、娘,查晟在嗎?我有要緊事找他。”

    寒夫人慈愛地笑了,“早叫人去通報了。你這孩子就是外向,也不想著陪爹娘多說說話,一回來就急著找兒時玩伴四處去玩。”

    才說著,查柔已經一馬當先奔了進來。一見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高興得什麼都忘了,沖進他懷裏又哭又笑,“潼哥,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沒有一年半載是不會想回家呢!”她也顧不得有沒有旁人在,更忘了女孩兒家的矜持,就似當初他剛學成返家時一般,只覺自己等了一輩子,終於盼到了他。

    孟清宓輕輕掙開了寒潼的手,瞧了眼寒家兩老的神色,便明白了方才他們心中的為難所為何來。於是對他們微微一笑,首度建立了互相瞭解的默契。她的蕙質蘭心與識大體也同時贏得了兩老的好感。

    “柔妹,你這又哭又笑地,潼哥可不知道你是歡迎我回來,還是不歡迎了?”寒潼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青梅竹馬的感情自然不錯,對她就像是疼妹妹般關心,當日若非心懸孟清宓,也不會對他們兄妹如此絕情。

    “她自然是歡迎了,簡直是望穿秋水、日夜盼望!你改日到我家去看看,門上的幾個洞全是被她給望出來的。”查晟悠閒步入,悠哉地取笑道。

    查柔紅著臉不依地直跺腳:“別聽大哥胡說。”

    孟清宓心中一歎,這教人無能為力的酸楚可比當日為個初相識的姑娘吃醋,更是難受好幾倍。但接受自己愛著寒潼的感情之後,她反而較能處之泰然了,想起自己不久便要撒手西歸,寒潼心中若另有意中人,或許反而好。

    但想雖這麼想,可體內的毒隱隱蠢動便是她心緒不寧的最好證明。只要為他動心、動情太深,便會有這壞處,當下也只有默默運功調息,不言不動,眼觀鼻、鼻觀心,神情飄然物外。

    查晟兄妹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淡雅出塵的孟清宓,查晟一時瞧呆了,查柔卻是倒抽了口涼氣,俏臉刷白,她萬萬沒想到寒潼會將孟清宓給帶回家來,可她不是發誓終生不嫁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寒潼放開查柔,握著孟清宓的手,一股內力傳了過去,片刻後她微微一笑,捏了捏他的手示意。

    “查兄,我有事要拜託你。”寒潼突然變得異常嚴肅,這神情不但令查家兄妹凜然,連寒家兩老都不由得肅穆起來,“幫我診治宓兒的毒傷。”

    孟清宓胸口一緊,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


    查晟的手指搭在孟清宓的皓腕上已好一會兒了,神情專注卻看不出任何訊息。診傷要靜,所以查柔去陪寒家兩老說話聊天,房內只剩他們三人。

    “孟姑娘所中的毒,該是傳說中的三大奇毒之一——飛仙散,雖然分量極少,可由於毒性太猛,所以就連孟姑娘深厚的內力也無法將毒給逼出,在下說得可對?”查晟沉思半晌之後平穩地說。

    孟清宓微微一笑,點點頭:“查公子醫術精湛,所言分毫不差。”

    寒潼又是興奮又是緊張,忍不住問道:“這毒該怎麼解?”

    查晟將寒潼對孟清宓的關心和憂慮全都看在眼裏,知道這個從小到大的好友已然情根深種;而孟清宓本人卻顯得淡然超脫,想是清楚自己的傷勢,生死有命也不欲強求。

    他默然不說話,寒潼焦急,眼中蘊著狂烈,而孟清宓美眸中卻含著請求,想是她辛辛苦苦地瞞下自己的傷勢,現在也請求他一起隱瞞。他們雖未曾單獨說過一句話,可她的心意卻是那麼清清楚楚地傳達給他。寒潼是他的至交好友,自己是該幫著這天仙般的美人撒謊,還是該說出令人痛苦的事實讓寒潼早有準備?

    “你怎麼不說話?究竟能不能解、該怎麼解,你倒是說呀!”

    查晟下了決定,笑了笑道:“這飛仙散的劇毒十分難纏,況且已經過了大半個月,解法雖不是沒有,但你總得讓我好好想想清楚啊!”

    言下之意就是能解了,寒潼放下了心中巨石,驀然興奮地抱住孟清宓吻了又吻,“能解就好,你最好給我長命百歲!”孟清宓唇畔微挑,卻沒能形成笑容,眼眶中微微刺痛,泛起了濕意。“傻瓜!”

    查晟忽地難過起來,眼見寒潼對她情深意篤,可事實終究是教人痛苦的,自己也成了騙局中的一個參與者,但誰也不能忍心折穿,教寒潼承受一日日失去所愛的痛苦。愈是明白寒潼的深情,他愈是能瞭解孟清宓的請求對他們來說有多麼重要。

    “我先開個方子,你就照著用藥。”

    寒潼看著好友寫下救命藥方,想起一事,便又問道:“那飛仙散的解藥還需不需要?”

    查晟沉吟半晌,思索著寒潼是個聰明人,一個回答不對,怕就要引起疑心,於是說道:“有的話也是不錯,可以讓我利用,不過卻也不是太要緊。好了,這方子你拿去抓藥吧!我給盂姑娘針灸。”

    寒潼接過了藥方,“我立刻去!”興高采烈地奔了兩步,卻又不放心地回頭凝望她。

    “你放心,我哪兒也不去。”孟清宓微笑保證,卻見他還是考慮了老半天,才終於因為想到她要自己去爭武林盟主,肯定不會離開自己而放心去了。

    待寒潼走遠,孟清宓才輕聲開口:“多謝查公子替清宓撒這個謊。”

    “我是為了寒潼,他是我的好兄弟,我自然不忍見他傷心難過,可只怕也隱瞞不了許久。”查晟語重心長地歎道。

    “我總會想到方法教他不為我的死太過傷心的。”

    “你毒發之時,該是寒兄助你脫險的吧?我發現你體內還有一種至陽至剛的內力在幫你抗毒。”

    孟清宓讚賞地瞧了他一眼,“查公子說得是,當日若不是他,清宓已然身亡。”

    “請恕我大膽猜測,孟姑娘所修習的內力應重清心寡欲,抗毒依靠外力恐怕不是上策。如果孟姑娘與寒兄能夠保持距離清靜修持,還可以維持半年壽命,但若時刻受情感左右,就算有寒兄相助,只怕三個月就……”

    孟清宓淡淡一笑,“查公子高估清宓了,半年壽命我想也不敢想,只是現在要我不愛他、不想他,不但做不到,也不願意這麼做。醉過方知酒濃,沒有他,就算有百年壽命又有什麼可歡喜的?”

    查晟心下一震,忽爾長歎道:“寒兄果然是有福氣之人,若我查晟他日也能得到這樣的深情真愛,倒也死而無憾。孟姑娘的心願,查晟定會全力相助,寒兄那個脾氣,我也是拿不准他會做出什麼事來的。”


    查晟開的方子雖解不了孟清宓身上的毒傷,卻可固本培元,增強抗毒的效用,看著寒潼拿它當救命仙丹一般,日夜親自熬煮,孟清宓心中實有說不出的酸楚。

    查家兄妹可以說是天天往寒家跑,有時四個人還一起出遊,只是寒潼對孟清宓的重視總不免冷落了其他人;查柔雖然常找機會在他身邊打轉,可往往回了家又是獨自傷心。

    眼見孟清宓堂而皇之地與寒潼同房而居,她去時總見寒潼在細心喂藥,不然就是執著孟清宓的手輕聲談笑,有時甚至不避嫌地抱著她又親又摟,查柔只覺自己的心一片片的被撕裂;可要自己不見他,卻又辦不到。

    這天查柔不顧寒夫人的叫喚,掩著臉從寒家哭著跑回家,一個人獨立庭中,忿忿地撕扯花瓣樹葉,隨身的女婢被她給罵跑了,原本溫柔的性格也因為難言的愁緒變得陰晴不定。那孟清宓既然說過終生不嫁,又為何要纏著寒潼不放?!

    “咱們查家的花草可都要被你給拔光啦!”查晟聽了下人的描述,便知道這妹妹又剛從寒家回來了,人家寒潼沒心思理她,她總難免會討無趣的,偏她又天天重蹈覆轍。

    “拔光了再重栽便是。”查柔憋著氣回道,瞧了查晟一眼,只覺傷心委屈無處可發,同時又感到忿忿不平,“我真不懂,那孟姑娘究竟有什麼魔力將潼哥給迷得團團轉,還未出嫁的姑娘就跟人家同床共枕、毫不避嫌,傳出去就連寒家的名聲也不好聽啊!”

    查晟無奈地搖搖頭,吃醋的女人實在不能以常理度之。查柔本性就像名字一樣溫柔賢淑,可現在全變了一個樣。“那是寒兄堅持的,可怪不了孟姑娘。”

    查柔瞪了他一眼,“連大哥也幫著她說話,我瞧你也被她迷惑了!”

    “大哥對孟姑娘只有無限的崇敬,沒有絲毫非分之想。她的確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也難怪寒兄對她神魂顛倒。”他輕搖摺扇,雖然無能為力,卻又忍不住為他們兩人的將來擔憂。

    “你們男人全都是一個樣兒,見到貌美的女子就說她好。”查柔眼圈兒又紅了,“連大哥都不幫柔兒,難道就教我眼睜睜看著他們雙宿雙棲嗎?”

    “若真如此,柔兒可願意接受媒人的請托,另擇良婿?”

    “不!”查柔答得堅定,“柔兒心中只有潼哥一個,怎能接受其他男子做夫君?便是……便是做小,柔兒也願意,可……就怕那盂姑娘不答應。大哥,若是盂姑娘甯死不肯,你說我該怎麼辦?難道柔兒便要孤獨一生,傷心而死嗎?”

    查晟歎了口氣,他一直知道妹妹的心意,想起孟清宓的傷勢,雖不願意她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可那畢竟是不久的將來便要發生的事實,於是對查柔安慰道:“你當真這般喜愛寒兄,那麼就要有絕大的愛心和耐心,孟姑娘不會同你爭的。”

    這話直教人摸不著頭腦,查柔擰眉不解地問道:“大哥怎會知道?雖然孟姑娘說過她發誓終生不嫁,可還不是擺明瞭違背誓言與潼哥結為連理?她自然是愛上了潼哥,又怎會輕易將心上人相讓?”換作別的女子也不會肯的。

    查晟擰眉考慮了好半晌,禁不住查柔的一再追問,終於坦白:“好吧!大哥就明白告訴你吧!可你千千萬萬不能透露給任何人知道,這一點你一定要答應大哥。”見她點頭再三保證之後,查晟才沉重地開口:“其實孟姑娘的毒傷已經深入五臟六腑,若非靠著深厚的內功撐著,此刻早已死了,而且現在就算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她,幾個月後,她必死無疑。你就有點耐心,到時陪在寒兄身邊開解他,也好減低他對孟姑娘的思念。”

    查柔呆愣半晌,孟清宓雖是她的情敵,可她從沒對她存過惡意,乍然聽到她命在旦夕的消息,只覺震驚,毫無歡喜之意。“潼哥對她這般好,呵護備至,屆時哪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你……你怎能騙他呢?”

    “這是孟姑娘的請求,若教寒兄現在知道,他又能怎麼樣?不過是提早讓他痛苦罷了!我想孟姑娘自有她的打算,咱們就靜觀其變,別去攪局了。”他也是日日苦思萬全之策,孟清宓是死定了,可他們還得替寒潼想想。

    “不,這太殘忍了!我去求孟姑娘現在就離開他,你們不能這樣給他一個希望,到頭來卻只是南柯一夢,如果終究是要陰陽相隔,不如就趁早分手罷。”

    “你給我站住!”查晟拉住了就要往外跑的她,“你以為寒兄現在知道就會罷手嗎?你以為要孟姑娘離開,她就能走得了嗎?你發現沒有?是寒兄一刻也離不開她,你若去跟任何人說這件事,從此就不是我查晟的妹妹!”

    一向溫和的大哥居然說出這種話,讓查柔嚇了一大跳。“大哥,這樣真的好嗎?”她小小聲地問,委實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可就在我決定撒下這漫天大謊的那一刻起,我就有責任將這謊給說下去。柔兒,就讓寒兄和孟姑娘再多快活幾日吧!人能活得快活是最難能可貴的了。”

    查柔難過地靠在兄長懷中,也不知是替寒潼和孟清宓難過,還是在替自己難過?或許都有一些吧!瞧孟清宓面對自己的生死、面對與寒潼的生離死別,顯得那般淡然,換作是自己,怕是無法做到吧?或許這便是大哥所說的與眾不同了。


    孟清宓舞動霜虹劍,激起無數七彩霓虹的幻影教信步而至的查柔瞧呆了,直到她收劍調息,查柔才忍不住鼓掌叫好:“孟姑娘的劍舞得真好看。”她由衷贊道。

    孟清宓見到了她便微微一笑,“雕蟲小技罷了,現下武林中,武功最高強的,該要算是寒潼了。”

    “真的嗎!”查柔驚詫地睜大眼睛,但聽到心上人這般了不起,卻很是歡喜。

    “你是來找寒潼的吧?他此刻應該是在廚房煎藥,你去幫幫他吧!”

    查柔臉上微紅,沒料到孟清宓這般大方。“沒……沒有的事,我不是來找潼哥的。”

    孟清宓聞言笑了起來,“你甭顧慮我,讓他多知道你的優點,總是件好事。”

    “你——”查柔的唇幾番掀合,終究問不出關於她傷勢之事。

    “盂姑娘!”查柔的遲疑被寒夫人的聲音給打斷了。

    寒夫人見到查柔在場不由得一怔,下面的話頓時說不出口,若讓查柔覺得自己也偏幫著孟清宓,這可尷尬了。

    “伯母,你們聊,我去幫潼哥煎藥。”

    待查柔去遠了,寒夫人才親熱地拉著孟清宓的手,溫婉地笑道:“潼兒整天霸著你,教寒伯母都找不著機會同你說說話了。我瞧你身上這般素淨,我的首飾盒裏正好有支發簪挺高雅的,該適合你戴,你隨我瞧瞧去。”

    “多謝伯母。”孟清宓沒有拒絕,其實這只是寒夫人想找機會多瞭解她的藉口罷了,天下父母心,她總是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鑲著紅寶石的發簪落在烏雲般的秀髮上,將孟清宓蒼白的臉色映出了動人的嫣紅。寒夫人滿意地左瞧右看,愈看愈覺得這姑娘靈氣逼人,世上生得再美的姑娘也要教她這飄逸如仙的氣質給比成了庸脂俗粉。

    “孟姑娘真是美,難怪我那潼兒的眼睛就是捨不得從你身上移開。我說啊,他要再這樣時時刻刻地纏著你,你怕是煩也煩死了。”寒夫人撫著她的手背,拉著她坐下。

    孟清宓臉上一紅,微笑道:“煩是不煩,就是沒機會讓他多陪陪伯父、伯母,多盡點孝道,心中過意不去。”

    “唉,我自己的兒子我還不瞭解嗎?從小就縱著他,便將他縱成了這般大乖世俗禮教的德行。還好你的話他聽,我和他爹早就習慣了。我瞧你們倆情深意篤,不知道孟姑娘家中還有什麼人,我好讓媒人去提親,早日將你們倆的婚事給辦了。”

    孟清宓輕咬下唇:“清宓不敢隱瞞寒伯母,我不能嫁給寒潼。”

    這句話著實讓寒夫人大吃一驚:“怎麼?你不喜歡潼兒嗎?”

    “不,不是的。”瞧著寒夫人慈愛的眼睛,孟清宓不由得湧起孺慕之情,“清宓自小由師父扶養長大,如今身為一派掌門,暫時還不能拋下師門重任,嫁給寒潼專心做他的妻子,婚姻之事還得緩下。”自己的情況如此,她早已不存婚配之想。

    “難怪連潼兒也沒提。”寒夫人恍然悟道,旋即笑了起來,“我瞧他八成是急在心裏,可半點也不敢勉強於你,只好忍下吧?”

    就她對寒潼的瞭解,也正是如寒夫人所言,不由得會心一笑,“伯母還想跟清宓談談查柔姑娘的事吧?”感覺到她的數度考慮、欲言又止,孟清宓便自己提了出來。

    寒夫人詫異地挑起秀眉:“孟姑娘確實是蘭心蕙質,那寒伯母就直言了。我和查夫人一直是好朋友,柔兒的心事,我們做長輩的也都知道,這次讓他們兄妹出去找潼兒,也是想將這門親事給著落了。雖然我知道潼兒心中就只有你,可查夫人流著眼淚求我,就是讓柔兒做個小妾也是甘願。她這樣說,我可沒有辦法啦,這麼做不但委屈了你,也委屈了柔兒,但可憐柔兒一片癡心,寒伯母也只能跟你打個商量——”

    “寒伯母,我都明白。”孟清宓平靜地開口,她現在想著的除了宿北派和武林大會之事外,最讓她掛心的就是寒潼,自己死了之後,他必會傷心欲絕,會變成怎樣的模樣,她也不知道。

    寒潼還有大好人生,兩位高堂也需他侍奉,怎樣能讓他及早振作便是此刻困擾著她的大問題,如果他心中有了另一個女子,該能解決這些問題吧?!

    “那……你的意思是?”

    “伯母放心,清宓會幫著查姑娘的。”心酸酸的,可這是她再不願意也必須做的事,只要是為了寒潼好,也就不算什麼了。這些日子他待自己的種種好,便已夠她此生無憾了,她身亡之後,他能開開心心地活著,那才是最重要的。

    “娘!”寒潼的聲音打窗外透了進來,“宓兒在你這兒嗎?”

    兩人相視一笑,孟清宓總不明白自己都已是他的人了,他還是這般沒安全感。

    “孟姑娘在這兒,你進來吧!”

    寒潼推門而入,眼睛一盯在她身上便再也移不開:“害我到處找不到你,你遣人去告訴我一聲很難嗎?”

    寒夫人白了兒子一眼,歎息道:“我真不知道怎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整天霸佔著孟姑娘,早晚煩也給你煩死了。”

    寒潼早已將孟清宓給摟進懷裏,挑眉問道:“你煩嗎?最多我准你不瞧我,當我不存在,可就不准離開我一步。”

    寒夫人翻了翻眼珠子,孟清宓卻已忍俊不住:“你剛剛離開我就不止一步了,我不也還是乖乖地待在這裏?你不需要這樣整天守著我的。”

    “誰教你總讓我不能安心?走吧,藥再不喝可就涼了。”不由分說就告辭母親拉了她就走。

    老實說他也很怕她覺得厭煩,他也知道暫時孟清宓是不會離開他的,可是不知為何,他的心總是不安穩,總覺得自己隨時可能失去她!這莫名其妙的感覺令他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就怕一眨眼便失了她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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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1:07
第七章

    燭影搖晃,蟲鳴唧唧,孟清宓要獨自運功打坐,寒潼便不吵她,陪著父母、朋友在外廳談天。好不容易挨到了散會,他運起輕功,幾個縱躍便翻過自家的屋宇重樓。寒家兩老見他這般迫不及待,都不禁無奈又好笑,怕也只有孟清宓能綁住這浪蕩不羈的兒子了。

    進了房,見她端坐床沿,寶相莊嚴,凜然不可欺,寒潼跪在她身前,腰桿挺直以方便兩張臉的平視,他噘口在她臉上輕輕吹氣。孟清宓緩緩張開眼,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便教他火熱地吻住櫻唇,雙手摟著她,唇舌一路下滑,直到她禁不住喘息嬌吟,才稍稍止住這番火熱的攻勢。

    “我不愛看你方才那模樣。”寒潼憋著氣抱怨道,又吻著她敏感的粉頸。

    孟清宓咯咯嬌笑,微感訝然地問他:“什麼模樣?”

    “像不動心、不動情、超然物外的菩薩,像永遠不會屬於我這個凡夫俗子的聖潔仙子。我要你有情、有愛、心裏有我。”說得雖霸道,但他這番苦戀的心情卻直直地透進孟清宓的心裏。老天爺!她多希望自己能活下去,一生一世與他相伴。

    她何其幸運得到天下人夢寐以求的真情摯愛,卻又何其福薄竟短暫若此!“寒潼,我不像你這般會說話,可與你結伴同行的這些日子,是孟清宓此生最快樂的時光。”

    他的眸光變得溫柔、變得火熱,深刻且無比堅定的情感伴隨著雨絲般的吻落在顫抖的身軀上,汨汨地傳進她心底深處。寒潼解下她的衣衫,吻遍她每一寸細緻的肌膚,飄遙雲端的仙子此刻是屬於他的,全然屬於他的女人。

    孟清宓裸著身軀趴在他身上喘息,由劇烈漸漸地回復平穩,雙頰和被吻得徹底的櫻唇一般紅,靈眉秀目含著嬌媚春情,直瞧得寒潼心神蕩漾,幾乎不能自己。

    她默運玄功暗抗毒性,不願讓寒潼發覺,卻又怎麼瞞得過對她時刻注意的他?寒潼拉起她的手便要傳功,她卻立即抽回手阻止。

    “怎麼?毒發不但要瞞我,還不准我幫你?”寒潼大皺其眉。

    “從今天起,不准你再耗一丁點的內力給我,因為你要留著下個月去對付龍虎堂的掌門蒙迪。”

    孟清宓起身翻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寒潼。

    “這是宿北派的長老們研究龍虎堂武功的成果。蒙迪可不像他那幾個膿包徒弟一般好對付,光是尤龍就比他另外兩個師弟厲害好幾倍。我想這次武林大會是龍虎堂擴展勢力的好機會,他們儘管不被邀請,只怕還是會出來攪局。你可千萬不能輸給他,更不可輕敵,因為就算在我受傷前,我也沒十足的把握勝他。”

    寒潼手掌撫著她柔膩的雪白粉臂,相對于孟清宓的慎重,他看上去是一派的輕鬆愜意。“你贏不了他,我武功又沒你高,怎麼能贏!”

    “少妄自菲薄,當初要是真的比劃,我瞧輸的八成是我。”

    “那天的比劃,現在證明贏的人確實是我了。”寒潼笑道,他說的比劃可不是武功。

    孟清宓臉一紅,微慍道:“人家在跟你說正經事,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他歎了口氣,“瞧你毒發難受,不讓我輸內力幫你,可不是比要我的命更難受嗎?”

    她微微動容,柔聲哄道:“你放心,讓我自己運氣調息也不會有問題的。”

    “查晟那傢伙開的藥到底有沒有效?怎地你還是常常毒發、臉色蒼白?”他驀地躁鬱起來,他現在啥也不關心,就只盼著她像以前一樣健康,餘毒盡解;就是要他賠上這條命也是心甘情願。

    她的心一震,安撫道:“解這種毒哪有一服見效的呢?有點耐性好嗎?至於我說的事情,我要你現在就答應我,不為我輸內力,用心研究龍虎堂的武功。”

    寒潼將她拉回懷中,在她嚴肅的俏臉上吻了吻,無奈地歎口氣:“遵命,我的孟女俠。”

    “還有一件事——”孟清宓輕咬下唇,手指畫著他的胸膛,“我想這兩日就返回洛陽。”

    神情雖然是近似求懇,可寒潼知道她心意已決,沒半點商量的餘地了。因為每回知道他有可能反對,而她又非要那麼做不可的時候,這個淡雅清高的仙子還是懂得用點誘惑手段的。

    寒潼眯起危險的眼眸:“你能不能別在同一天打擊我兩次?”

    不要她回去,就是不想把那群人的掌門還給他們,他的愛人怎肯分給別人?

    孟清宓多少瞭解他的心思,現下他們可以不管一切,愛怎麼甜蜜就怎麼恩愛,可是一回到宿北派,她就不能不顧著自己一派掌門的身份,更不能在師兄弟面前讓他說抱就抱、要親就親。

    “你要怎樣才肯讓我回去?”盂清宓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嘟起了紅唇。

    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寒潼發現她愈來愈懂得賴著他撒嬌了,這種轉變自然是好,可有時候無疑也是把他的弱點送給了她利用。他老實不客氣地在她嘟起的唇上印下深深的吻,腦中閃過一計,挑眉反問道:“你要我去爭武林盟主,其實也不過是要我為你宿北派賣命,打擊龍虎堂,不是嗎?”

    說得好像她多工於心計似的,孟清宓心中微感委屈,“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勉強。”

    見她抿著唇,形容是泫然欲泣,雖不中亦不遠矣!寒潼倒沒料到她變得這般在意起他隨隨便便脫口的一句話,不禁愛憐地輕輕吻她,“我怎會不願意?要我為宿北派賣命也沒問題,可你總得給我些補償啊!”

    “我還能給你什麼補償?”說著雙頰又紅了,他要的有什麼沒得到的?她毫無保留任他予取予求,實在想不出他還想要什麼了?

    “我為宿北派賣命,宿北派就該把掌門給我。我可以隨你回去,條件是你得卸下掌門之職,嫁給我做妻子,我可不管什麼終生不嫁的毒誓,總之你生,我天涯海角陪你;你若不幸應了誓,天上地下我寒潼也不離不棄,怎樣?”

    孟清宓呆愣愣地聽著他的話,他這是說她若死了,他便陪著她共赴黃泉?!

    見她不說話,寒潼還以為她不願意,忍不住大聲叫道:“總之你若不答應,我就不讓你回洛陽,我說得到便做得到。”

    孟清宓忍住了眼淚,摟緊了他的頸項,將臉靠在他臉側:“好,我答應你不做掌門。”說罷,學著他挑情的方式親吻他敏感的耳垂。

    寒潼立刻有了反應,興奮狂烈地吻她,手掌撫上她胸前的渾圓。

    其實她目的是教他分心,順理成章地以此類推——她要嫁給他。事實上她本來就要卸下掌門之位,可她並沒有答應要成親。宿北派的前任掌門為了要嫁人而不顧師門重任,這種話必定會伴隨著婚訊而來,自己能不能成為寒潼的妻子本已沒太大差別,可是宿北派的顏面可不能毀在她手裏。


    “去洛陽?”查柔睜大了眼睛看著寒潼和孟清宓兩人收拾行囊,一顆心慌得沒了著落處,突然一把拉過兄長嚷道:“我和大哥跟你們一道去。”

    寒潼眉微擰,“我們這可不是去玩,你們去幹嘛?”

    孟清宓隨時有毒發身亡的危險,想到那情景,查晟心裏也是放心不下,“孟姑娘身子還未完全好,有我這大夫隨行,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啊?”

    “那倒是。”寒潼點點頭。

    “有查姑娘同行,也免得查公子寂寞,咱們就四人同行。只是宿北派起居一向簡樸,就怕委屈了兩位。”孟清宓眼珠子一轉便也附和道。

    於是四人同行就這麼說定了,臨行前,查晟拉住了寒潼低聲吩咐道:“寒兄,為了孟姑娘好,依我看,你最好別跟孟姑娘同房,對孟姑娘會好些。”

    寒潼見好友臉色微顯尷尬,似是考慮了許久才決定說出來,不由得皺眉:“此話怎講?”

    “這……孟姑娘她修的內功是屬於清心寡欲的路線,你一打擾她內心的平靜,那抗毒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你想想,孟姑娘心緒不甯的時候,是否特別容易毒發?”雖然孟清宓不願意讓寒潼知道這一節,但查晟總希望她多活些時日,再加上這一路上有查柔同行,還是別太刺激那醋罎子比較好;幾經考量,才忍不住對他說這番話。

    難怪每回他們親熱之後孟清宓總必須運功抗毒,她心裏必定清楚自身的情況,卻一個字也不對他說,現在想來真教他又是心疼、又是難受。

    “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寒潼微怒。現在她又不准自己輸內力給她,他又怎麼能為了自己取樂而害她受苦?!

    查晟尷尬得回答不出一個字,還好寒潼也沒寄望他說什麼。

    這時查柔已將行囊整理完畢,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四匹駿馬已然蓄勢待發,她就像要出門郊遊一般興奮。“大哥、潼哥,該走了,咱們還得在天黑前找到客棧投宿呢!”

    寒潼體貼地將孟清宓扶上馬背,心中暗暗下了決定,也不再多說什麼,兩人仍是如往常一般地並騎談笑。

    到客棧投宿,寒潼仍是與孟清宓同住一間房,因為他總是擔心她身子不適,必要時他還是會不顧她反對為她輸內力;只是就寢時他便和衣輕輕地擁著她睡。盂清宓雖然覺得奇怪,但想到自己毒發他說不定還是會忍不住耗力為她抗毒,也就不再多問。

    一路無事,不到幾日便來到了洛陽,到達目的地之前,孟清宓不忘低聲提醒寒潼:“到宿北派之後,你去和查公子同房。還有,你得顧著我的顏面,不能親我、抱我,懂嗎?”

    聽她像訓斥頑皮的小孩一般對他耳提面命,寒潼不高興地繃著臉,雙手握著她的纖腰一舉,將她抱上自己的馬背,擁在身前。他一路規矩,尾隨在後的查家兄妹見他突然這等肆無忌憚,不由都是一怔,不約而同收了馬步,眼睛轉向別處。

    孟清宓紅了臉,才要他規矩些,又不正經起來了。“你幹嗎啦?!”

    “你不准我親、不准我抱、又不跟我同房,我當然要趁那許多規矩像手銬、腳鐐一樣套在我脖子上之前,先親抱個夠本啊!”說著便立刻付諸行動,吻上那兩瓣櫻唇。

    睽違已久的親昵勾發潛藏的熱情,野火燎原般迅速燃燒起來,再加上孟清宓的熱情回應,寒潼低吟一聲,突然用力抱緊她,不敢再妄動,深呼吸緩緩平復強烈的欲望。

    他本已忍得夠辛苦了,每夜抱著心上人的柔軟身軀,瞧她睡得甜美,他總得靠不停地提醒自己她的毒傷,才能克制吻醒她的衝動。

    孟清宓沒料到自己這般想念他熱情的擁抱,一時之間羞紅了臉。她想或許是自己病容憔悴,變醜了,所以他才會不想碰她,可現在他衣衫下緊繃的肌肉顯示了他辛苦的克制,不由令她大感困惑,然而無論原因為何,宿北派就在眼前,他就算不想忍也得忍了。

    她輕飄飄地縱身而起,落回自己的馬上。守門的師兄弟遠遠地見到她,立即進去通報,孟清宓凝視著莊嚴樸素的門面,宿北派,她的門派,從小生長的家,感覺上卻離她好遙遠。


    寒潼枯坐房中,百無聊賴地翻著孟清宓給他用來對付蒙迪的小冊子,一臉的不耐。

    孟清宓遵守承諾一回來就召集門人,說明自己中毒的經過,並表示她毒傷在身不知何時才能痊癒,所以必須將掌門之位傳給房紀臨。經過了好一番討論,他們才終於接受了孟清宓的提議,至於移交大典則要到下個月武林大會過後才正式舉行。

    而他之所以會這麼無聊,完全是因為孟清宓在傳授三個愚蠢傢伙“霓影劍法”後,還恭喜那三個笨蛋終於突破了“紫氳神功”的第四層,事實上他們現在的功力比起孟清宓五年前還差得遠了。跟他們說他寒潼要代替她去奪那武林盟主的寶座,這些有眼不識泰山的飯桶居然還用懷疑的眼神看他;孟清宓怕他在旁邊看他們練劍,不一刻就要跟他們起衝突,於是將他趕了出來。睨了眼鏡中的自己,多像個失寵的深宮怨婦啊?!

    “潼哥,我給你煮了蓮子湯,你嘗嘗。”查柔端著碗,邊走進房內邊笑著,寒潼正感無聊,有人來陪伴、討他歡喜,他自然開心了些。

    “柔妹,你手藝真好。”他吃了一口之後稱讚道,“對了,查兄呢?”

    “他到鎮上給孟姑娘抓藥去了,還說什麼要四處瞧瞧風俗民情,不會那麼快回來的。”查柔雙手托腮,專注地凝視他,“潼哥,你這兩天一直在看這小冊子,是什麼啊?”

    “要用來爭奪武林盟主寶座的,無趣得緊。”他撇撇唇。

    “潼哥,你真的要當武林盟主嗎?那不是……要跟很多高手打架?”查柔睜大天真純潔的眼睛,不由得擔心起來,寒潼是不是能出人頭地,對她來說一點兒也不要緊。

    “八成是的。所以宓兒才要我研讀這本冊子,好贏了最難對付的敵人。”

    她眨眨眼,想起孟清宓說過的話,突又對他充滿了信心,“潼哥,你一定可以的,因為孟姑娘說你是當今武林中武功最好的人,自然沒有打不過的敵人。”

    他訝然挑眉,唇畔卻已逸出了俊朗笑容,“她真的這麼說嗎?”孟清宓對著他時,很少對他說起這些,真印證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頓時覺得豪氣萬千。

    “是啊!”查柔點點頭。女孩兒家的心思千轉百回,想起一個問題便又不高興起來,輕咬著唇低聲道:“潼哥,你當了武林盟主之後可是大大出名的人了,年少英雄,只怕有很多姑娘喜歡你了。”她是擔心自己這一片癡心在眾多佳人之中,便沒有特別之處了,屆時就算孟清宓身亡,他也不見得會獨鐘自己。

    寒潼眉一挑,淡淡笑道:“那又如何?就算有幾百個姑娘喜歡我,我心裏終究只有宓兒一個,怎也不會改變。”現在喜歡他的姑娘還算少嗎?可就算是比孟清宓美上十倍的姑娘愛上他,也沒法教他動一丁點心。

    查柔頭垂得低低的,不願讓他看見自己泫然欲泣的臉。寒潼的癡心對她來說比他花心還令她難受,她多麼想對著他喊:我對你的愛也是永生永世不變,為什麼你總是看不見?!我只要分得你一丁點的感情,就心滿意足了,難道這也是奢求嗎?

    可她什麼也沒說。

    寒潼察覺了她的沉默,約略知道她的心思,同樣是對他錯付了情感的姑娘,他卻不願意傷她。“柔兒,你這蓮子湯煮得真好,回頭得留些給查兄,否則他定會埋怨個不停。”他笑道。

    “我已經留了,就等他回來喝。”

    “我瞧時間不早了,也該去給宓兒煎藥了。”說著便起身,他該找個機會教她明白,趁早死心,將心思放在別人身上,才不致誤了大好青春。

    “我幫你熬藥吧!”查柔拉住了他的衣袖,貼心地說道:“你就要比武了,應該專心練功,這種小事就讓柔兒代勞吧!”

    寒潼雙手搭著她的肩:“柔妹,你方才在廚房裏已經忙了好一陣了,熬藥的事潼哥自己來就行了,你也別事事都想著幫我做,你明白潼哥的意思嗎?”

    查柔眼淚滴落,難道他連她的付出都不肯要嗎?“潼哥,柔兒是心甘情願的,難道你不相信柔兒嗎?”

    “潼哥不是這個意思。”他抬手拭著她的淚。女孩子還真脆弱,他已經講得夠婉轉了還是把她弄哭!孟清宓從來就不流淚,這是不是表示她從來就不會感動、不會傷心?

    他難得的溫柔反而讓查柔哭得更傷心,她扶著他強健的手臂,輕輕地靠近他的胸膛啜泣。

    寒潼對這突來的變故感到不知所措,頭微偏,才發現孟清宓不知何時已站在門旁瞧著他們。他本來是緊張地想解釋,怕她誤會,卻見她神色淡然似毫不在意、樂觀其成,他的緊張霎時變成憤然。

    哭泣中的查柔也察覺了她的存在,立刻羞窘地退了兩步,低頭拭淚。

    “我擔心你覺得悶,所以來看看。”孟清宓淡淡笑道。

    她幹嗎解釋?好像是她打擾了他們一樣!寒潼受不了她這像主人家的陌生和客氣,他情願她像個普通的女人吃醋、發脾氣。“你終於想起我了!”他走到孟清宓面前雙手交抱胸前,板著一張臭臉,瞧著她這淡雅、不動心的模樣就難受。

    “有查姑娘陪你說話解悶,我很放心,可你把人家弄哭就是你不對了。”

    “孟……孟姑娘,不是潼哥把我弄哭的,是我自己不好。”這些日子下來她也發覺孟清宓有意讓她和寒潼多相處,培養感情,明白她是存心要寒潼移些心思到她身上,因為她自己已經時日無多了,想到這些,她就覺得羞愧又感激。

    她這是存心氣他的是不是?!想將她拉進懷中,她卻腳步輕移,躲了開去,無視於他打了結的眉頭,板起了俏臉:“你答應過我不准親我、抱我的,你忘了嗎?”

    她激起了他的倔脾氣,一個抓、一個閃,幾下交手孟清宓終究還是被他給攔腰抱住。“你別考驗我的耐性,要不然我現在就弄暈了你把你綁出宿北派,看你還有什麼理由阻止我碰你?!”

    瞧他真的動了怒,孟清宓也不敢再撥撩他的脾氣,露出怯怯的笑容,低聲討好道:“你不是要幫我煎藥嗎?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這嬌美可愛的模樣,教他氣也不是、笑也不是,自己愈來愈讓她給吃得死死的了。驀地狠狠地俘虜她的紅唇,只有借著她甜美熱情的回應,才能稍稍安定他傍徨的心。

    失控前,寒潼拉著她柔軟的玉手往廚房走去。孟清宓低著頭任他拖著走,知道這是他忍耐的極限,以往不管有誰在,他總要摟著她,現在這樣已經算是夠委屈了。

    寒潼將藥材和水放進藥壺裏,熟練地生火熬煮,孟清宓蹲在他旁邊,見他另外一隻手在她面前揮著嗆人的白煙,不由得笑了起來。

    “不打緊的,你聞得的,我也聞得。”她拉住了他的手,輕輕靠在他結實的手臂上。

    “若不是你整天忙著陪別人,我也不會讓你在這兒讓煙熏。”

    “你別老寵著我,當心我驕縱得讓你受不了。”見他跟查柔走得親近,她心中的矛盾自然不是言語所能形容,此刻她應該要以武林大會為重,可心裏又不停地想起他說的話,萬一她死了,他真的會不顧一切陪她走黃泉路嗎?“這我可不擔心,你只對我一個人驕縱,我倒覺得榮幸得很。”說著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若是她能常常這樣依偎著他,他也不需要時時忐忑不安了。

    “寒潼,查姑娘對你的心意,你該知道吧?我瞧你們處得挺好,有空的話帶她四處走走,免得悶在宿北派,倒教我心中不安。”

    他蹙起眉,沉聲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輕咬下唇:“我瞧查姑娘是非你不嫁了,你們從小青梅竹馬,理應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說真的,你不該對人家太絕情,查姑娘相貌美、性情溫順,對你又是一心一意,如果你不要她,她這一生只會為你傷心,你又怎麼忍心?”

    寒潼氣得捏緊了拳頭:“難道別人喜歡我,我就該照單全收嗎?!我要哪個姑娘、不要哪個姑娘,不需要任何人幫我決定!”

    “讓別人有機會對你好,也是件好事。”孟清宓歎了口氣。

    “好什麼?”寒潼握住她的雙肩,“你再敢把我往別人懷裏推,我就把查晟、查柔兩兄妹給趕回去!你知道我的脾氣,就少說話氣我!”

    “我真不懂我有什麼好?我總是惹你生氣,你這不是自找罪受嗎?”

    “我就是嫌日子過得太舒服了,成不成?”寒潼撇撇唇,無奈又認命的模樣倒教孟清宓不自禁笑了出來。他自己也覺得好笑,卻歎了口氣:“宓兒,你當任何人都能教我生氣嗎?旁人的心意我一點也不在乎,至於查柔,我也只是拿她當妹妹看待,你是不是對我有懷疑?你想要我怎麼證明心意?只是你說得出,我就做得到。”

    “我不是疑心你。”她輕搖螓首,美眸中透出海樣深情,靠進他懷中。她是擔心啊!“是我說錯話了,你就原諒我這一回,以後再也不會啦!”

    寒潼摟緊了她,滿懷的柔情蜜意,夕陽透過窗櫺映在她蒼白的病容上,心坎上的憂慮不禁又加深了一分。抬頭望望天色,又到黃昏了,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時間快得無情。


    眾所期盼的武林大會終於到了,孟清宓一行二十餘人浩浩蕩蕩地前來參與盛會。眾人見到傳說中的宿北派女掌門,都為她的稚齡以及絕色姿容所震,本想江湖傳言多有誇大之嫌,如今百聞不如一見,反覺傳言也無法如實描繪她所代表的傳奇。

    寒潼扶著孟清宓坐下。房紀臨等人這些時日見寒潼對她頻獻殷勤,心中大為光火。可是一向對誰都淡然平靜、高不可攀的孟清宓瞧著他時,神色間居然透出溫柔嬌媚,也不著惱他的諸般無禮,大夥不由得都覺得彆扭、難以接受,但又無置喙餘地,只能忍下。

    “峨嵋的定慧師太能勝武當的徐道長。”孟清宓輕聲說道。他們已經觀看了幾場比鬥,雖然重出江湖不久,但對武林中的人物卻是如數家珍,眼睛瞥向場外一角,是梅蘿與殷碧黛率眾前來,眼睛直盯著寒潼瞧,似乎在等著他下場比武。

    “武當的道長掌力渾厚,那定慧師太卻是守多攻少,當真會是定慧師太勝嗎?”查柔忍不住疑問,他們兄妹武功都不怎麼樣,瞧也瞧不出啥門道,只覺得熱鬧好玩。

    有些武林人士聽到他們的對話,也都有相同的疑問,卻見孟清宓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兩人又鬥了百餘招,高下漸分。高手過招,點到即止,果然是定慧師太勝。聽到孟清宓說話的人忍不住對她多瞧了幾眼。

    幾場比鬥下來,宿北派沒有一個人出場,登時便有人要邀孟清宓一鬥。

    梅蘿見機不可失,立刻提議道:“宿北派的孟掌門和峨嵋派的定慧師太都是一派掌門、女中豪傑,梅蘿以為各位英雄豪傑必定跟我一樣,都想觀看這場百年難得一見的比武。”

    眼見眾人附和,寒潼忍不住擰眉:“宓兒,你的毒傷未愈,不宜與人比武過招,我替你出場吧!”

    孟清宓笑了笑,見定慧師太已站在場中等她。定慧雖是出家人,但性情甚是豪邁好勝,她淡淡回道:“我今日不出場是交代不過去的。你放心,除非是蒙迪,其餘的我還可應付。”說罷,足尖一點輕輕一縱,飄飄地落在場中。

    眾人見她姿態優美宛如仙女下凡,都不禁喝起采來。

    兩人相互揖禮,定慧抖起拂塵朝她胸前大穴掃來,孟清宓飄身閃過,眨眼間定慧已攻出數招,她只是閃躲連劍也不拔。

    “聽說孟掌門的‘霓影劍法’乃是一絕,孟掌門至今仍不拔劍,可是瞧不起定慧?!”說話間,拂塵掃向孟清宓下盤,左掌隱含殺氣,只待她躍起身時攻敵要害;卻不料她腳尖踢向自己手腕,這下招數若使實了,便似她手送上去教她廢了,千鈞一髮之際定慧緊急變招,心想這小姑娘倒真有兩下子。

    “清宓絕無輕視之意,師太武功高強,清宓佩服之至。”孟清宓淡淡笑道。

    相對於定慧的凝神搶攻,她則顯得悠閒自在。三十招一過,旁人還看不出勝負,但定慧卻發現這小姑娘不拔劍已使她處處受制,她的每一招攻勢總像將自身的弱點送給對方利用一般,迫使她招數用到一半就得變招,至今摸不到她一根頭髮!這般下去,萬一她還沒拔劍自己就輸了,豈非難看得很?

    彷彿知道了她的心思,孟清宓突然笑道:“師太,得罪了。”

    “霜虹寶劍”離鞘,霎時間幻起漫天虹彩,眾人只覺眼花撩亂,景象至美,定慧師太卻是暗暗叫苦,突地手臂一陣劇痛,拂塵脫手,孟清宓已飄然後退,寶劍回鞘,作揖道:“承讓了。”

    定慧臉色慘白,知道她是用劍身拍在自己的手臂上,若是一劍砍將下來,此時她已成了殘疾。兩人的武功實在相距太遠,若非為了她的臉面,孟清宓也毋需陪她過這麼多招才拔劍,實已竭力顧全她的尊嚴。“孟姑娘武藝高強,定慧佩服。”這幾句話說得十分誠懇,眾人這才從驚愕中醒來,響起如雷掌聲,再也不懷疑孟清宓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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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1:31
第八章

    “你居然還能活到現在,我倒要看看你還剩幾成功力跟我拼。”聲音自人群中傳來,一個壯碩的身形縱入場中。

    宿北派瞧見此人都是一陣騷動,眾人眼見孟清宓武功卓絕,想不到還有人敢出面挑戰,全都起了莫大興趣。

    他,正是寒潼遍尋不著的韓雄!寒潼臉色鐵青,若非孟清宓此刻在場中,他尊重她的決定,此刻已經飛身上前將他生擒活捉,絕不讓他死得太痛快!

    孟清宓俏臉冷凝,能出名的場合果然少不了他。“你膽子不小,今日宿北派要在天下英雄面前清理門戶,雖是家醜外揚,卻也顧不得了。”當日她中毒之後一心想生擒此人,才讓他有一線生機,待要痛下殺手卻為寒潼所阻,即便今時今日她劇毒纏身,要韓雄的命仍是易如反掌。

    “我就不信你中毒之後不死,還能保住幾成武功!”長劍一指,就要動手。

    “你還不配跟我比試。”她冷聲哼道,有意讓宿北派下任掌門闖出名號,轉身對房紀臨揚聲說:“房師兄,宿北派的叛徒就交給你了,正好給你新練的劍法試招。”

    房紀臨領命而入,擦身而過時,孟清宓低聲吩咐:“不用留活口。”

    他微微一怔,但心想是她怕兩人功力相若,不要他有所顧忌,心下一定。同門師兄弟轉瞬間過起招來,兩人同門練劍,對對方的武功都了若指掌,但韓雄沒料到房紀臨近來武功大進,又得孟清宓指點劍法,已不可同日而語,各路英雄瞧著宿北派精妙的武功,心中都甚是驚駭!

    韓雄長劍被震飛,幾乎在同一時間,房紀臨劍尖刺人他的胸口。韓雄不敢置信地看著胸前的長劍,不久前武功還稍遜自己的師弟居然輕易地勝過他!他身子往後仰倒,頭一偏,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對著孟清宓。

    “為何要殺他?讓他死得這般容易,豈非太便宜了嗎?”寒潼忿忿不平,“還有,飛仙散的解藥也還沒著落,若他沒帶在身邊,我們又要到哪里找去?”

    孟清宓握住了他的手,她要房紀臨殺他,就是怕他在寒潼面前多嘴。“咱們有查公子這個神醫在,早已不需要他了,現在清理門戶能讓房師兄出名,又解決一個心腹大患,豈非一舉兩得?你別氣惱了。”

    眾人見美若天仙的孟清宓跟個無名小卒這般親密,都不禁大歎他豔福不淺。這個俊朗的小白臉除了靠那張臉贏得美人心之外,不知還有何手腕,有機會倒要請教請教。

    場中繼續比鬥,但突然有批不速之客浩浩蕩蕩地前來,有人認出是龍虎堂的人,紛紛怒喝,一言不合各路英雄便跟龍虎堂動上了手。其中一人身形瘦長,舉手便傷了許多人,武林正道多人受傷掛彩。那人突然揚聲笑道:“這武林大會爭的是武林盟主,可不是來打群架的,你們這算哪門子待客之道?”

    “武林大會並未邀請龍虎堂參加,不請自來就是搗亂!”

    “邪門歪道,不需要跟他們客氣!”

    紛亂的呼喝此起彼落,那人發出一陣長嘯,將嘈雜的聲音壓了下去,震得眾人耳膜刺痛,終於安靜了下來。他眼睛掃過眾人,最後停在孟清宓臉上,閃過一絲驚豔讚賞,“就是你這小妞打傷了我二弟尤虎,殺了我三弟尤豹的!”

    他正是尤龍,梅蘿與殷碧黛瞧見他來,只恨不得立刻長出翅膀飛離這是非之地,免得此事過後他又來強娶。

    孟清宓惱他賊兮兮的淫穢眼神,只冷冷地哼了一聲,撇過頭去靠在寒潼身邊,不屑之意再明顯不過。

    尤龍怒氣上沖,“來來來,咱們比劃比劃,今日誰能贏了龍虎堂,誰便是武林盟主;不然的話,我龍虎堂就不客氣把這盟主寶座請我派掌門師尊蒙迪收下了,從此武林劃歸一統,供我龍虎堂差遣。”言下之意也只將孟清宓看在眼裏。

    “你算哪門子玩意兒,有何資格跟天下英雄叫陣?要比劃,叫坐在後面的蒙迪老兒親自上場,你輸得太難看徒然丟了龍虎堂的顏面。”孟清宓冷笑道。

    這幾句話大快人心,眾人皆想不到飄逸若仙的她奚落起敵人來這般厲害,登時臉露笑意,似也屬意她宿北派跟龍虎堂來奪這武林盟主寶座了。

    “你先打贏了我,我師父自會出馬。”尤龍臉色鐵青。

    “誰說我要當武林盟主?這位寒潼寒公子武功比清宓高強,年紀雖輕,卻是聰明過人、德行清高,我宿北派今日就是來支持他當武林盟主的,你跟他打,不出十招就要敗了,你真的想丟這個臉嗎?”眾人聽她這樣說,全都既驚且訝,說她是拿個無名小卒故意來羞辱尤龍的卻又不像,可要相信這個年輕人有過人之處卻又不能,一時之間眾人議論紛紛,都想靜觀其變。

    只有查柔和殷碧黛眼睛亮了起來,見心上人神色從容、滿臉笑意的往場中一站,登時如淵停嶽峙,說不出的瀟灑亮眼。大家見他一直坐在孟清宓身邊,以為他只是宿北派的弟子,也不怎麼注意,此時看仔細了,才突然覺得他精氣內斂,不知是哪個名門之後?

    “你手腳四肢,還是眼耳鼻口隨便挑一個吧!”寒潼眨眨眼笑道。

    尤龍目露凶光,“什麼意思?”

    “看你是比較喜歡缺手斷腳,還是眼瞎耳聾,我給你個機會自己挑啊!”

    眾人聽他戲弄尤龍都不禁笑了出來,卻又不免替他擔心起來。尤龍成名多年,委實是個狠角色,大家雖然希望寒潼獲勝,可沒人見過他的武功,說十招贏尤龍,實在驚世駭俗。

    “孟清宓,你當真要這個小白臉出來送死嗎?”

    孟清宓甜甜一笑,眾人只覺眼前一亮,俏麗卻顯蒼白的嬌容有說不出的柔媚動人,就連女人瞧了心都不禁一跳,幾個年輕俠士更是瞧得呆了。

    “寒潼,流血可不太雅觀,你還是廢了他的武功吧!也省得他以後到處強娶漂亮姑娘,煞風景得很。”孟清宓笑道,這一笑誰都看得出來她對寒潼特別的情感了。

    寒潼心情舒暢,“遵命。”側身閃過了尤龍突發的襲擊,冷哼一聲:“不要臉!”

    他頎長的身軀輕盈如風,動作乾淨俐落,眾人目不轉睛地瞧著,心裏默數著他們動手的招數。只見寒潼掌心殷紅,一招緊似一招,第七招上,尤龍被他掌風籠罩,避無可避,胸口受了他一掌,同一時間,頭髮花白、看上去卻只有三十幾歲的蒙迪飛身來救,卻已來不及,尤龍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群雄呆了牛晌才猛然響起如雷掌聲。宿北派本來對寒潼都心存芥蒂,此時見他神功蓋世,也不禁佩服,跟著群雄鼓掌喝彩,幾個年輕姑娘目不轉睛地瞧著他,暗暗傾慕。

    蒙迪抱著愛徒沉重的身軀,怨毒地凝了寒潼一眼,便轉到孟清宓身上。她微微一笑,似乎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他幾十年打下的江山難道都要毀在這小姑娘手中嗎?!

    “小兄弟的赤陽神掌練得很有火候啊!”蒙迪沉聲開口,“老朽與葛兄二十年前有過一面之緣,葛兄身體可還安健?”

    原來寒潼竟是退隱多年的武林名宿葛上人的徒弟?!難怪武功這般高強。

    “多謝前輩關心,家師身強力壯不減少年,提起前輩推崇備至。晚輩今日斗膽要跟前輩爭這武林盟主之位,若僥倖贏得一招半式,日後就要請龍虎堂江湖行走時收斂一些了。”寒潼微微一笑,言語舉止仍是那般自負。群雄對蒙迪忌憚萬分,都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

    蒙迪哈哈大笑,“小兄弟很有自信啊!若你早生個十年,老朽今日也不必來此了。”

    意思是寒潼武功雖高,可火候畢竟差他太多。

    寒潼眉一挑,淡淡回道:“晚輩若早生十年,龍虎堂只怕也就少快活十年了。”

    說到這裏,兩人凝目對峙,眾人莫名地受到感染,只覺大戰一觸即發,眼睛盯著場中的兩大高手。有些人不自覺去看孟清宓的反應,卻見她臉上掛著淡淡笑容,突然轉頭對房紀臨說道:“寒公子年輕,功力是差了些,但是年輕力盛;蒙迪卻是縱橫江湖,俗務纏身,多年未逢敵手,早不能專心于武,要不然怎麼會連愛徒都救之不及?你們可得好好瞧瞧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戰。”

    她說到這裏,寒潼突然發動攻擊,一時間風雲變色,兩人瞬間已過了百招,兀自分不出勝負;鬥到精彩處,群雄中武功較高的忍不住出聲喝彩。

    鬥到兩百多招,兩人硬碰硬拼了一掌,寒潼退了三步卸去對方掌力,深吸一口氣平息體內翻湧的血氣;蒙迪卻是晃了兩晃,臉色轉青,再轉白,然後恢復。他成名多年顧惜顏面,不肯退後示弱,強將寒潼的掌力受了下來。

    見寒潼又踏前要再鬥,他突然開口:“寒公子英雄年少,日後必然前途無量,我蒙迪就是來看看武林正道能選出什麼樣的盟主,你倒也沒讓我失望。”

    聽出他欲罷鬥,寒潼也收了掌,作揖笑道:“多謝前輩指教,寒潼自學成下山以來,還沒打得這般痛快過。”他血氣方剛,對方愈強,就愈能激起他的鬥志,絲毫不懼。

    “老朽就看你怎麼整合武林正道和我龍虎堂爭鬥,今日恭喜你當上了武林盟主,就盼你日後也別令我失望。”手一揮,命人抬起了尤龍,來得突然,去得也迅速,臨行前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孟清宓一眼。

    “前輩慢走。”孟清宓微微一笑,交流的眼神傳遞出心中的雪亮。

    高手過招攻心為上,尤其兩人實力不相上下,孟清宓的一番話給了寒潼出手的契機,也讓蒙迪心中產生了懷疑,一消一長,久戰下去寒潼精力旺盛,他必敗無疑。

    旁人以為寒潼與他對掌,是寒潼略遜一籌,其實又怎知他的苦處?龍虎堂實力雄厚,沒必要以個人之力力鬥對方,是以他才毅然決然休兵。

    歡呼聲震耳欲聾,寒潼一夕之間成了英雄,孟清宓欣慰地瞧著他,他本非池中物,這個舞臺——很適合他!


    宿北派大宴賓客,一向安靜的清修之地湧進了無數英雄豪傑,前來恭賀的各路人馬多得讓宿北派只好緊急商借桌椅,連外面都擺了筵席。天色漸暗,月娘微探,房紀臨負責招呼客人,大家見過他在武林大會上的表現,又知道他是新任掌門,都想大力結交。

    但眾所矚目的武林盟主寒潼和美麗神秘的孟清宓卻遲遲不見蹤影,他們倆之間的關係更是大夥最有興趣知道的江湖軼事。

    孟清宓在房中運功抗毒。爭到了武林盟主之位的寒潼反而心中不樂,躲過眾人便進來她的閨房,見她在禪定中,只是支頷靜靜瞧著,也不吵她,心情漸漸安定下來。

    沒多久,她醒來瞧見他坐在自己房中,微笑道:“武林盟主,你不去與賓客周旋,在這裏做啥?”

    寒潼像上次那樣跪抱住她,汲取她身上的甜香。“什麼武林盟主,我本不稀罕,若非為了你,我可不願要,我立下了這等汗馬功勞,你怎麼報答我?”

    “你想要什麼?”孟清宓柔柔地撫著他的臉頰。

    他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眼中滿是火熱的欲望,嗄聲問道:“你身子好些了嗎?”

    霎時明白他心中所想,她雙頰立刻羞紅了。這些日子是他不要她的,現在卻來問這問題,著實讓人一頭霧水。“好些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寒潼貪婪地吻上她柔嫩的頸項,問聲說道:“我碰你便會讓你毒發,不是嗎?現在武林大會已經結束,你也不能拒絕我給你輸內力了,可我還是不忍心讓你受苦。”

    “你……一反常態便是為了我身上的毒傷嗎?”孟清宓忍不住咬唇笑了,她還以為他對自己生厭了,卻沒想到是為了她,感動之中也有些歡喜。

    寒潼無奈地瞪她一眼,“不然你以為還有什麼原因能教我這般苦苦忍耐?”

    她“噗哧”一笑,摟住了他的脖子,羞紅了雙頰在他耳畔低語:“你想做什麼就儘管做,誰要你辛苦忍耐了?”

    他再也忍不住捕住了她的櫻唇便一陣狂吻,雙手隔著衣衫撫過她的嬌軀。突然,他停下動作,大手停在她衣衫的鈕扣上,額頭抵著她的,劇烈的喘息卻還是強忍著衝動,啞聲追問:“你的身子真的不要緊嗎?”

    孟清宓早已意亂情迷,胸膛也是劇烈起伏,吻了吻他的唇,聲音嬌柔卻帶著輕顫:“不要緊的,宓兒……也很想你呢!”

    他的腦中轟然一聲,雙手迅速地解開她的衣衫,分開她的雙腿將她壓向床鋪。孟清宓雙腿勾著他的腰際,只覺他火熱的欲望隔著薄薄的布料抵著自己,霎時也燃燒了她,她毫無保留地回應他熱情卻又帶著無限憐惜的愛撫、親吻。

    敲門聲急遽地竄人兩人暈眩的腦海,寒潼想起自己好像沒拴門,立刻抓起了衣服並以自己的身體掩住孟清宓裸露的嬌軀。因為這裏是宿北派,因為他沒預料到自己會不顧她的毒傷求歡,但這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房紀臨拍著門,門卻微開,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踏了進來,眼前的景象卻令他完完全全地怔愣當場。

    孟清宓萬分羞窘地躲進寒潼懷中,只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寒潼則忿忿地瞪著他:“還不轉過身去?!”

    房紀臨立即轉身,整個人如人冰窖。他沒有看見孟清宓雪白動人的軀體,但卻看見她驚愕又萬分羞澀的絕色麗容。一個他打心底崇拜的仙子,遠在天邊,他絲毫不敢褻瀆,如今卻成了別人抱在懷中、動了凡心的嬌羞姑娘。他原本知道他們兩人關係非比尋常,雖然心裏總要自欺欺人一番,可今天親眼所見,便是想不信,也不能了。一時之間他難過得想哭。

    寒潼板著一張無奈、挫折到極點的俊臉,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她的衣衫幫她穿上,卻不顧自己赤裸著上身。孟清宓紅著臉、低著頭,由著他替自己穿衣,最後扣著衣扣時,她瞧著他的神色,竟忍俊不住笑出聲來,一邊拿起他的衣服往他身上披,迅速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立刻跳下床來。

    房紀臨聽見她的笑聲心中更是難受,雖知她不可能是被強迫,但這般愉悅的笑聲卻不免教人更加心酸。

    “房師兄找我有事嗎?”

    房紀臨轉過身,見她臉上已不見尷尬,帶著微笑,手指拉梳過微亂的秀髮,模樣嬌俏動人。她的容貌原本就美,只是一直清冷自持,所有師兄弟對她絲毫不敢動一分歪念,她這次回來雖有明顯的不同,但也絕不致像現在這般,神情中儘是戀愛中女子的嬌媚。

    “呃……外面的眾家英雄好漢都亟欲跟寒公子道賀,也想見見掌門師妹,我拗不過他們,只好來請你們出去。”他有點結巴地說完,因為寒潼邊穿衣服還擺著一張臭臉,天知道該生氣的人該是被偷了師妹的他們才對啊!

    “那好吧!寒潼,你就去應付應付他們囉!”

    寒潼百般不願地擰著眉:“我一定要去嗎?”見她堅決地點點頭,不由得歎了口氣,“那你呢?不陪我去?”

    孟清宓咬著唇笑道:“我跟房師兄有點話要說,我想你也不願意我出去見那麼多人吧?”他總不喜歡別的男人覬覦她的美貌,當然也不會高興她出去拋頭露面了。

    “那我就出去轉一轉,晚些你來尋我。”

    “知道啦!”她推著他出去。

    他盯了房紀臨一眼,板著臉命令道:“有話也不准單獨在房間說,你們兩個都出來。”

    她實在拿他沒轍。房紀臨怒氣上湧,寒潼這話不就當自己是師妹的丈夫了嗎?!可收到孟清宓的眼色,他也只好乖乖地隨她走出房間。

    寒潼往大廳方向走後,孟清宓和房紀臨兩人並肩往後院走去,她想好好跟他談,不欲被打擾,於是說道:“咱們進禪房說話。”

    “師妹想跟我談什麼?”他心中有一股衝動想問她為何選寒潼,偏偏一個字也不敢問。

    孟清宓瞧了眼他的神色,微微一笑:“師兄定是奇—怪,我為何立誓終生不嫁,卻又與寒潼在一起,是嗎?”

    “師妹必有苦衷。”房紀臨抿著唇。

    “原因是有,可並不怎麼苦。”她笑了笑,“師兄,我這趟回來,最重要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那就是傳你們‘霓影劍法’。清宓……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好活了!宿北派要靠你們發揚光大了。”

    房紀臨一驚:“師妹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中的毒沒法解了,現在是朝不保夕,也不知能活到哪一天,最近毒發的頻率愈來愈接近,怕離死期也不遠了。”她說得淡然,彷彿是在敍述別人的事,與自己毫無關係,但房紀臨聽得臉色蒼白,完全無法接受,“我要你殺了韓雄,便是不讓他跟別人說這件事,尤其是寒潼。你是下一任掌門,我理應讓你知道,可你也別跟旁人說。”

    “那……那查公子不是神醫嗎?你的毒不是服了他的藥就會慢慢好了嗎?”他顫聲問道,可是見她神色一天天憔悴,眉宇間的黑氣日深,也知她所言不假。

    “查公子說了,就是華佗再世也沒法救我了。至於我對寒潼的感情,是緣是孽我也弄不清楚,可總是真心真意的,或許我這是應了誓言,但心裏卻沒後悔過。我千方百計要他去爭武林盟主,就是要他在我死後好好地做一番事,私心上也是希望他能替我宿北派盡些力。

    “我希望你能好好跟他配合,他是個聰明人,只是聰明總不用在正事上,有時候任性妄為、脾氣欠佳,但是個心腸熱的人,雖然軟的不一定吃,可絕不能跟他硬來,你日後若受了他什麼委屈,瞧在我的面子上,就多擔待一些吧!”

    她難得說這麼多話,今天像在交代遺言似的,房紀臨忍不住眼眶潮濕。“師妹!”哽咽地喊了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生死有命,你也別難過了。”她淡淡一笑,“其實我是個不負責任的掌門,不怕房師兄笑話,我現在擔心寒潼還比擔心宿北派要多得多。轉念一想,有時我還挺感謝韓雄的,若不是他,我也不會跟寒潼走在一起,清宓這一生於願足矣,並沒有什麼可遺憾的。我死了之後,若寒潼想處置我的遺體,你也別跟他搶,能屬於他,對清宓來說是一種幸福。”

    房紀臨再也控制不住潸然淚下,人總會死,可是她還這麼年輕,還有大好前程,老天爺怎麼能忍心奪走她的生命?!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寒潼捺著性子跟一堆陌生人周旋,終於趁著查柔來找他尋到了藉口擺脫眾人。這時他已經被迫喝了不少酒,腦袋裏雖然時時刻刻掛念著孟清宓,但也不由得感到醺醺然了。

    查柔在後花園擺了幾碟小菜,查晟不知跑哪兒去了,但是能跟寒潼獨處,她一點也不在意兄長怎麼安排自己的消遣。她笑靨如花,溫柔地替寒潼斟酒,與他天南地北地聊著,雖只是如此,已感到幸福無比。

    “潼哥現下當了武林盟主,下一步有啥計畫?”

    寒潼不小心被酒嗆著,猛咳了起來,查柔趕緊拍著他的背,為他順氣。“什麼計畫?”他知道自己醉了,有點無法控制地傻笑,明明覺得不該再喝,可是手偏偏一杯杯地就口暢飲。

    “潼哥,你醉了。”她笑道。

    “誰說我醉了?”寒潼眯著眼睛,他的酒量雖然不是非常好,可也不算太差,但今天的賓客實在太多了,不喝又不行,現在頭昏昏沉沉地,眼前也有些模糊了,忍不住用力搖搖頭。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多喝幾杯也是應該的。”查柔忍不住輕輕地撫著他俊朗的臉龐,溫柔深情地瞧著他。她多麼渴望能像現在這樣碰觸他,如果他清醒的時候他們也能這樣,那該有多好?!

    聽到“好日子”這三個字,寒潼笑意更深,拉下臉上柔膩的小手,一使勁佳人在抱,不由分說便俯頭吻咬懷中獵物的臉頰、耳垂。

    “那咱們的好日子要定在何時?你也該許我一個名分了吧?”他就盼著孟清宓不做掌門,只做他的妻子,現在任務完成,婚期也該好好談談了。

    查柔又羞又喜,心臟怦怦直跳,“潼哥……”她低聲輕喚,幾乎不敢置信,但那溫柔火熱的唇封下來,她輕吟一聲,忘情地回應。

    寒潼年輕氣盛,為了孟清宓的傷勢已經忍得太久、太辛苦,方才又經挑起,不料卻被人中途打擾,現在軟玉溫香抱滿懷,又有幾分酒意,狂烈的欲望霎時猛烈地燃燒起來。

    “潼哥,我好愛你……好愛你……”查柔輕訴著,感覺到他撫摸著自己胸前,拉扯她的衣衫,她沒有保留,也毫不遲疑。


    孟清宓在外面轉了一圈,杯盤狼藉,各路好漢大半已醉得東倒西歪,她好不容易問到宿北派的師兄,才知道寒潼的去處,立即便往後花園走去,以免讓他等得太心焦。但是當她輕輕走近時,卻見寒潼摟住了查柔,然後便是一陣狂吻。

    一陣椎心的疼竄人心底,她只覺氣息一窒,毒性立即蠢蠢欲動,可劇毒給她的痛楚,卻不及心碎的十分之一。

    她以為自己夠瀟灑、夠偉大到去撮合寒潼和查柔的一段姻緣,但現在她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濕氣漫上了眼簾,聽查柔說著她愛寒潼,體內猛烈的劇毒提醒了她,查柔有幾十年的時間可以愛他,她卻沒有。

    輕輕地歎了口氣,轉身飄然遠去。神思恍惚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哪里,迷迷糊糊中似聽到有人在叫她,便停下了腳步,轉頭望去。

    “孟姑娘。”查晟加快腳步追上她。他從她出了後花園就跟著她了;沒想到她步伐這麼快,叫了她幾聲卻沒反應。

    “查公子。”孟清宓勉力一笑,卻不太成功,心中只有深深的失落,彷徨無所依。

    “孟姑娘,我都瞧見了,你別難過,我想寒兄是喝得太醉了,誤把柔兒看成了你。”他也是正想去找妹妹,還比孟清宓早到了一步?正欲離開時剛巧見她黯然離去,於是跟了過來。

    “寒潼若能喜歡查柔,也是好事。”默然半晌,孟清宓才淡淡地開口,“你們兄妹一路跟我們過來,我心中也是希望我死的時候,有你們陪著他,我也會比較安心。”

    “就算現在他們有了夫妻之實,你也不怪他嗎?”

    “我是個女人,心中自然難受。”

    “那你方才為何不出面阻止?”查晟見她明明傷心欲絕,卻沒有絲毫阻止事情發生的意念,他實在不懂,忍著傷心放縱心愛之人去擁抱別人,對自己有啥好處?

    “不瞞你說,這幾日我心中一直掛念著一件事,隱約記得有一次我毒發瀕臨死亡之時,他說過要陪著我死。我知道他會十分傷心,可沒想過他會殉情,現在我很擔心他說的話會付諸行動,他若喜歡查姑娘,或許就會有所顧慮了。”她歎息道,現在以讓他活下去為第一要務,其他的她不該再去多想了。

    查晟默然半晌,眉宇深鎖,沉聲應道:“聽你這麼說,我想依寒兄的個性,他一定會那麼做的,沒有人能夠阻止他,你一死,他立刻會跟著你去。”愈瞭解寒潼對她的癡纏狂戀,就知道他必定會有瘋狂舉動,而他也終於理清楚心中長期存在的不安究竟為何了。

    連查晟都這麼說,孟清宓臉色慘白,心頭的沉重已非言語所能形容,想到他的生死,他擁抱查柔的事登時變得無關緊要了。“那我們就得想個辦法救他一命了。”

    她嬌美的臉龐閃著為愛而堅定的光彩,查晟心下一震,深深地歎了口氣:“我們能有什麼辦法?除非你能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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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1:56
第九章

    “宓兒……”

    寒潼的呼喚像一桶冰水當頭澆滅了查柔的滿腔熱情。雖然他仍抱著自己,熱情地親吻,但她身子僵硬,臉上嬌羞的紅霞已然蒼白得無一絲血色,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滾落,原來他把她當成了孟清宓才會這麼做的!

    “宓兒、宓兒,難道你心裏只有她嗎?!”查柔滿臉淚痕,突然用力地推著他,大叫道:“你看清楚我是誰,我心甘情願把一切都給你,但你起碼別把我當成別人啊!”

    她突如其來的抗拒讓寒潼被激情沖昏了理智的頭腦清醒了些,經過好一會兒的辨識,才發覺自自己抱著的人居然不是孟清宓,熱情瞬間冷卻,心理上卻很難接受。

    “抱歉,潼哥喝多了。”他懊惱地揉著太陽穴,一下子很難回到現實。

    查柔瞧見他欲念全消的模樣,更是滿心酸楚,淚水狂流:“難道我就不行嗎?就算你心裏沒有我,可我還是一心一意跟著你!漳哥,我不求你回報我的感情,我只求待在你身邊就好,可以嗎?”她再也忍不住滿溢的深情,不顧一切地抱住他。

    寒潼擰著眉,明知她對他有情,更是不該招惹她,現在他對自己的惱怒跟對她的歉意一般深。“柔妹,請你接受我最深的歉意,潼哥不值得你付出真情,因為我這一生一世就只愛宓兒一個。”他輕輕地推開查柔,這下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查柔整個人呆住了,她鼓足了勇氣告白,什麼回報也不求,竟然還是被他無情地拒絕,心碎的痛楚漸漸變成麻木。“你以為你真的能跟孟清宓一生一世嗎?”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彷彿有種報復的快感。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此刻已然完全清醒,握著她雙臂的手用力到幾乎捏斷它們也毫無所覺,查柔的神色絕不是隨便說說。

    身體的痛楚似乎能稍稍減輕胸口的疼痛,查柔定定地開口:“孟清宓的毒好不了了,就算她愛你,也不可能跟你一生一世,因為再過不久,她就會死!”

    “你胡說!”寒潼用力地推開她,怒極大吼道:“查晟明明說她只要服藥就會好,你就算說再多話來騙我,也無法動搖一絲我對她的感情!”

    被冤枉的委屈讓查柔氣憤到了極點,以相同的音量大聲道:“我沒說謊!大哥騙了你,孟清宓也騙了你!她對你的目的,或許只是要你去爭武林盟主而已!”寒潼臉色慘白,身軀搖晃地退了好幾步,難怪她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但查晟為何要幫著她騙他?或許他自作聰明地以為這樣對他比較好,想到這裏,他轉身狂奔而出。

    “潼哥——”查柔大喊,起身追了上去,突然想到查晟千叮萬囑要她不可說出來,而她居然在受刺激的情況下把什麼秘密都給說了個乾淨!現在追悔莫及了。


    “這方法雖然冒險,但也沒其他更好的了。”孟清宓點點頭,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查公子,如果沒有你的大力相助,清宓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查晟被她這麼一說,突然變得忸怩,“孟姑娘千萬別這麼說,寒潼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我怎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遭逢不幸啊!”

    “宓兒——”寒潼的呼叫遠遠地傳了過來,兩個人對看一眼,都微感奇怪。

    孟清宓神情複雜地輕咬下唇,他的效率未免也太快了一點,但還是揚聲回道:“寒潼,我在這兒。”

    眨眼間,寒潼如大鵬展翅般飛掠而至,臉色蒼白、胸口劇烈起伏,月光下,他的雙瞳似乎滿是痛苦,一瞬也不瞬地凝在她身上:“為何要騙我?你打算騙我到什麼時候?!”

    她—怔,困惑地問道:“我騙你什麼?你喝醉了吧?”

    查柔在這時尾隨而至,寒潼大聲嚷道:“你和查晟聯手都說你的毒傷會好,那全是騙人的,你根本就已經命在旦夕了,對不對?!”

    孟清宓瞥了眼歉疚羞愧而低頭的查柔,瞞得那麼辛苦,卻還是功虧一簣,她神色淡然,甚至微微一笑,“我誤了解毒時機,確實是九死一生。”瞧他們的模樣,似乎並未發生什麼事,她對於這時刻自己還能想到此事不由得感到好笑,但心頭卻漾著歡喜。

    “那天是我阻撓,才害你無法擒住韓雄,害你毒發無救的,是嗎?”他的心在滴血;沒想到他也是害死她的兇手之一,想到這些他就恨死自己。

    “毒是韓雄下的,解藥是我自己沒本事搶到手,你又何必責怪自己?”她口氣平淡如常。

    寒潼緊緊地將她摟在懷中,低聲卻堅定地說道:“你能活也好,會死也罷,總之你生,我天涯海角陪你;你死了,咱們就同赴黃泉,生死誰也拆不散我們。”

    這應該是她第三次聽到他說這話,卻屬這一次的衝擊最大,因為這次他明知她會死,還是毫不遲疑地宣示決心。芳心有酸有甜,卻又感到無比難受,她繃起悄臉,冷冷地推開他。”誰要你陪了?孟清宓一向獨來獨往,早過慣了清靜的日子,不管我日後怎麼樣,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現在才不管你說什麼!”寒潼驀地拉住她的手腕,“咱們立刻成親,就算只有一天,我也要你做我寒潼的妻子。”

    孟清宓一掙,甩脫了他的手。“我從來就沒有說過要嫁給你,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你別忘了我立過誓終生不嫁。”

    “但你答應過我——”

    “我答應你什麼?我只說要辭去掌門之職,可沒說辭了掌門之後要嫁給你。”她狠下心,對他受傷的神情視而不見。“你別忘了你有滿身的責任,先不說你雙親俱在、尚未娶妻生子的大不孝,就說你答應了我要當武林盟主替我殲滅龍虎堂,發揚宿北派這兩件事你就不能推辭,這是你欠我的。”

    寒潼突然輕輕笑了起來,卻是無限的悽楚,教人看了更加難過。“我才不管什麼天大的狗屁責任,你如果死了,我活著有什麼樂趣?!就算你心裏從來沒愛過我,就算你只是在利用我,我對你的心意也絕不會改變。成親與否無關緊要,現在不管誰來跟我說什麼,也動搖不了我一絲決心!”

    查柔早已哭成了淚人兒,連查晟都心中不忍地撇過頭去。但孟清宓神情仍是那麼淡雅平靜,七情六欲似已與她斷絕,也或許她真的沒愛過他,過往的一切只不過是她為了達成目的所使用的手段。寒潼望著她,一時癡了。

    孟清宓心中焦急,秀眉輕蹙,“你以為你這麼做我會高興嗎?我反而會惱你辜負了我的託付,對我來說沒有任何事比宿北派更重要的了。”

    “你知道我的脾氣,不管你怎麼說也無法改變我的決定,所以別再浪費唇舌了。”

    她知道,可是她非阻止不可。“螻蟻尚且偷生,查公子其實並沒有騙你,我還有兩個機會活命,只是微乎其微,所以我請他暫時瞞住你,是不想你在武林大會前分心,我雖然做了最壞的打算,可也沒放棄這一線生機。”

    寒潼看了查晟一眼,查晟點了點頭,他心中雖然產生了一絲興奮,但卻有八成不信。“你們用不著再騙我了,我被你們騙得還不夠嗎?!”

    “到這個時候了,我們還騙得了你嗎?到時我又怎麼可能教死人呼吸?你何不先聽聽我們研究出來的生機,再作定奪?”查晟開口。

    “好,你說!”不管是真是假,總之孟清宓斷氣的那一刻,他也不會獨活,這是誰也管不了他的,所以現在又何懼他們的謊言?!

    “三十幾年前,有個人稱‘極樂美蠍’的女子使毒功夫堪稱天下第一,至今無人能及。孟姑娘所中的飛仙散便是極樂美蠍的獨門配方,自從她突然間從江湖上消失之後,委實沒聽聞誰還擁有這毒藥。但這飛仙散既然是她所制,自然她是最瞭解毒性之人,她不但下毒功夫一流,解毒的本事也是無人能出其右,若能找著她,孟姑娘自然有救。不過她消失三十幾年,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是否尚在人間。如果她還健在,現在也已是六旬老婦了,所以我才說這機會除非是天降神跡,否則不可能辦到。”

    查晟的話有說等於沒說!但對寒潼來說只要有機會,他拼了命也會想辦法把極樂美蠍找出來,難怪孟清宓不讓他知道:“那第二個辦法呢?”

    “這個辦法就要問我了。”孟清宓淡淡地介面,“咱們學武之人若是中了毒,一般都可以用自身的內力將毒逼出,漸漸複元;可惜我中的毒毒性太強,我的武功不夠高,制不住它。我所修煉的內力叫作‘紫氳神功’,共分五層,第五層分三個關卡,我已經突破了兩關,如果能夠突破這第三關,我相信可以以自身的修為逼出體內劇毒。只是宿北派歷代祖師還沒有人修成過,我行不行,連我由自己也沒有把握。”

    這個方法可期多了,寒潼握住了她的雙肩,激動地喊道:“別人不成,你未必不能!要怎麼練?我幫你守關。”

    孟清宓微微一笑,“可還有一個問題,紫氳神功最重清淨無為的修持,突破了最後一層關卡,我就自然會斷絕七情六欲,從此無欲無求、無愛無恨,這樣,你也要我修嗎?”這是事實,也是她始終練不成的原因。

    寒潼怔住了,意思是她活了下來,但永遠也不可能愛他!原本他只想兩個人好好地過完這最後的日子,如果他同意她修煉內功,他從這刻起就永遠也只能遠遠地看著她,讓她重新做個遠在天邊的仙子,再也不可能屬於他。

    寒潼退了兩步,雙拳緊握,忍受著劇烈的痛楚。“我要你練,只要你能活,要我怎麼都無所謂。”他情願她活著而不愛她,儘管那會讓他一生痛苦,也無妨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可真的見他如此,那股心疼直教人難受到極點。


    新任武林盟主不見客,宿北派門人知道孟清宓要練功抗毒,便儘量維持清靜的空間讓她專心修煉。而寒潼日夜守在禪房外,照三餐為她送飯,為了不打擾她,連句話也不敢跟她多說,旁人勸他,他相應不理,咫尺天涯,他甘願自苦。

    傻瓜!看著他走出禪房的背影,孟清宓滿懷酸楚在心中輕歎。她是用了多大的自製力才能教自己不喊住他,才能管住自己的腳,不投進他的懷抱!緩緩合上眼,一顆晶瑩的淚珠滴落在雪白的手背上。

    這天,寒潼在廚房準備為孟清宓送去午飯時,碰著了房紀臨。他見孟清宓修煉了幾天,眉宇間的黑氣仍是凝聚不散,不由得懷疑起紫氳神功的效用,練成了真的就能驅毒了嗎?

    “房掌門,依你瞧,宓兒的紫氳神功練得成嗎?”

    房紀臨想了想,“旁人或許練不成,可師妹是本派中百年難得的練武奇才,我們三個師兄弟最近才練到第四層,師妹在多年前就已經堂堂邁入第五層一窺神功堂奧了。我聽師父說過,紫氳神功必須靠心靈精神的修為,師妹靈台澄靜,我等凡夫俗子或許一輩子都練不成,師妹卻不同,這也是師父對她一直寄予厚望的原因。”

    寒潼心想,難怪她修了這內功,雖偶有情緒波動,卻總能片刻便止。不過她受傷之後對旁人雖仍是一貫的清冷,對他倒是有著明顯的不同,這想必是內力衰退,遇上他這等死纏爛打的潑皮無賴,比起以往較無招架之力吧!

    “練成了最後一層就真的會無欲無求、無愛無恨了嗎?”或許等她練成之後,他還是有機會性命和愛情兼得,不是嗎?心中的這一點希望只是聊以自慰罷了。

    “嗯。”房紀臨點點頭,“第四層最後一個關卡突破之後,就能夠達到心境澄如明鏡,旁人是喜是怒、是憂是樂,不管表面再怎麼偽裝,也不能瞞過她。此後隨著功力日深,意守心田,漸漸便能不為外物所動搖,所以當初師兄弟中有人反對師妹當掌門,她才能一一突破師兄弟們的心防;只除了狼子野心的韓雄之外,無人不信服她。說到這個,韓雄要害她,她怎會瞧不出來?莫非註定命該如此嗎?”他深深歎息。

    “匡當”一聲巨響嚇了房紀臨一跳,轉頭瞧見寒潼的神色,不由得更是心驚。只見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要為孟清宓送去的餐盒掉落在地,眼中似欲發狂的痛苦令人膽戰,房紀臨失聲叫道:“寒公子,你怎麼了?”

    寒潼終於知道他腦海中曾一閃而逝的意念為何了!他瞧孟清宓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能夠察覺梅蘿的心懷不軌,為何不能避過韓雄的暗算?尤其韓雄心裏一直不服她,她更該心懷戒心才是,除非她當時心神不寧;但已經能意守心田不受動搖的她為何會神思不屬?想一想時間,不正是兩人重逢之後嗎?原來追根究柢禍首還是他,是他!

    房紀臨見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但那笑容看來卻悲慘極了。他眼神渙散地轉身走了出去,叫他也似乎沒聽見,他去拉他的肩,卻被他自然而然生出的內力一震,退了好幾步。房紀臨一時駭然,怔愣當場。


    送飯的時間已過,卻還不見寒潼人影,這情形是幾天來從未發生過的,孟清宓憂心忡忡地凝著門,等著。片刻,送飯的人來了,卻是房紀臨。

    “房師兄,寒潼呢?”孟清宓忍不住問。

    “不知道啊!方才他在廚房準備飯菜要給你送來,我們談了幾句,他不知想起啥,神色變得很古怪,就不見蹤影了,晚點遇到他,我叫他來見你。”

    “不用了,如果他沒事就好。”她微笑道,“麻煩師兄幫我多注意他一點。”

    “師妹放心,他可是武林盟主,是武林正道的希望,我一定會看緊他的。”他笑道。

    房紀臨走後,孟清宓雖然放心不下,卻也只有等晚上寒潼送飯菜來,瞧著了他才能安心。可這段時間委實難熬,有時真想不顧一切出去尋他,可練這不動心、不動情的武功,還時時記掛著他,豈非大違常理嗎?想到這兒她也只好忍下。

    她和查晟的計畫是,等過幾日,他們謊稱她神功已成,中毒的模樣就要靠查晟用點方法暫時掩飾住,然後不為七情六欲所動的她飄然遠去,也屬人之常情,這樣就能讓寒潼以為她仍在人世,自也沒有理由陪死了;頂多天涯海角尋她,幾年後對她情淡,自然能跟別的姑娘廝守一世。但這些天眼見他黯然神傷,她已是柔腸百折,幾乎要熬不下去,現在連人都不知跑哪兒去了,也不知他出了何事,空白焦急,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

    度日如年地過了一個多時辰,就盼著天快黑,但一個意外訪客卻闖了進來。

    “孟姑娘,你快出來,快!”查柔跑得氣喘吁吁,神色慌張。

    孟清宓本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見她這樣跑來,立刻跳了起來,急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寒潼出了什麼事?”

    查柔點點頭,喘著氣,神情是又急又擔心,“潼哥剛剛說要跟宿北派的師兄們切磋一下武功,可是……哎呀,我也不會說,你快到大廳去看看就知道了。”

    孟清宓提氣運起輕功,足下如飛地奔了出去。遠遠地透過大開的門扉望進去,只見王師兄一拳打去,寒潼竟不閃避,結結實實挨了一拳。他退了兩步,翻湧的血氣讓他變了臉色,但終究功力深厚立即又恢復正常。廳中眾人報以如雷掌聲,下一個又已跟他交上手。孟清宓秀眉緊蹙,卻見他連對方蓄勢而發的第一招也毫不抵擋,又挺胸去迎對方的拳頭。她加速飛縱過去,手指點向師兄的手臂穴道,但師兄變招不及,雖被她點中,寒潼還是受了那一拳。

    她扶住了身軀微晃的寒潼。“你怎麼樣?”擔心緊張充滿了語調,心疼與感同身受的苦楚寫滿了俏臉、美眸,這一刻她再也不記得要偽裝冷漠。

    寒潼揚起滿不在乎的瀟灑笑容,“我沒事。”輕輕推開了她,對其他宿北派門人喊道:“咱們再來,下一個是哪位師兄?”

    “全都給我住手!”孟清宓怒喝道。眾人不曾見過她發怒,不由得都是一怔,氣氛登時沉寂下來,“切磋武藝是有來有往、點到即止,哪有一方出全力打,一方挨拳的道理?”

    “是我要他們這麼做的。”寒潼淡淡回道,“我武功高出他們許多,他們就算幾人聯手也打不過我,我這只不過是想試試他們的功力如何,你回去練你的內功,別管我們。”

    “你……”孟清宓又氣又急,卻只能跺腳,他這樣究竟挨了多少拳了?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你們全都給我下去,誰也不准再跟寒公子交手!”

    眾人立刻散去,只有方才被她點中穴道的師兄走得稍慢,孟清宓氣得彷彿誰再敢踏前一步,誰就要倒大黴了,大家只恨不得立刻退得愈遠愈好。

    “喂!你們都給我站住!還沒比完呢!”寒潼叫道。但這會兒沒有人不怕發火的女人,就算是武林盟主也要靠邊站。

    “寒潼!”孟清宓氣得頭都痛了,“你跟我過來。”拉著他的手便往她的閨房走去。

    孟清宓讓他坐在床沿,從抽屜中找出金創藥,拉開他的衣襟,想檢視他的傷勢,卻被他輕輕推開。“花拳繡腿比蚊子叮還不痛不癢,這樣就有事,我還當什麼武林盟主?”

    她緊抿著唇,瞧他臉上的神色笑笑地、淡淡地,彷彿很是平靜灑脫,又似乎是苦到了極處反而一切都無所謂。她不語,執拗而專注地解開他的上衣,肌肉結實的古銅色胸膛上青一塊、紫一塊,瞧得她胸口緊縮,眼中濕氣上湧,喉嚨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皮外傷而已,打什麼緊?要不了命的。”他淡笑著,眼睛盯著那寫滿心疼憐惜的俏臉。她到現在還是在騙他!可是情不自禁流露的真情早將她辛苦構築的謊言粉碎了,她自己卻不知道。

    她冰涼的手指沾著藥,輕輕地抹在他火熱的胸膛上,怕也是被打得發熱的吧?她的手指輕顫著,是因為竭力忍受著胸口的疼惜。

    “你發什麼瘋?我那些師兄武功雖然沒高到哪兒去,可在江湖上也都名列一流好手了,你這般不愛惜自己,教我……”她咬著唇,下面的話不能也不敢再說。

    “你的紫氳神功練得如何了?”

    盂清宓睇了他一眼,“大有進展,功成指日可待。”她只能靠專注抹藥掩飾一切。

    “是嗎?你心裏真的放得下我?”他輕輕一笑。孟清宓猛然看著他,那笑容中有著說不出的複雜,還有一種過分的了然,“你的紫氳神功真的練得成嗎?”

    “這是當然,宿北派百年來只有我有機會練成。”她強迫自己鎮定,只盼不會顯得心虛氣弱,否則瞞他不過。

    “你為何會中毒?”寒潼盯著她的眼睛,“沒有人想得到梅蘿要對你下毒手,你都看出來了,那為何韓雄下毒害你,你卻看不出來?”

    孟清宓一怔,“這……是因為他是我師兄,我對他沒有戒心的緣故。”

    “你對梅蘿又哪來的戒心?到現在你還在瞞我,你修煉的內功本就有助於你察覺別人心緒的變化,所以梅蘿對你起噁心,你立刻就發現了。而你察覺不出韓雄的,不是因為他本事通天能瞞過你,而是因為我擾亂了你的心神,對吧?你如果心裏沒有我,又怎會心神不屬,著了他的道?”寒潼每說一句,她的臉色就蒼白一分,連最不能讓他知道、也沒有任何人知道的事,他都會知曉?怎會……

    “沒話說了?”寒潼所有隱忍的痛苦在這一刻全然無所遁形,強烈的由自責、對自己的怨恨明明白白地刻在原本俊朗愛笑的臉龐上,就如蝕在心上的一般深刻,我情願自己從沒去招惹你,我情願我們從不曾相識……”

    孟清宓突然摟緊了他的脖子:“別說了……別說了……”她的聲音哽咽,不知如何是好?

    “你該恨我的,連我都恨透了自己,偏偏這一切只證明你對我有情。我日思夜盼的感情其實早已得到了,可我寧願不要,如果代價是這個,我情願你打心底鄙棄我!”她凝望著他,淚水滑落了,他第一次看到她流淚,他以為她是永不會流淚的。

    “我動心,是我自己的問題,與你有何相干?更何況我現在不還活著嗎?未必會死啊!”

    “你的紫氳神功真的練得成嗎?”他再一次問。

    “可以,我一定可以。”

    寒潼輕輕一笑,搖搖頭。“你如果今天不出來,我還能相信會有那一線希望,其實你只是千方百計要保住我的命罷了,你別白費心機了。”

    “這幾日靜坐,你怎知我毫無所得呢?我出來只不過是央不過查柔的懇求,擔心的不過是武林正道的希望,你怎知這些時日的相處,我不是因為恨你卻又不得不利用你呢?”孟清宓冷冷地回道。

    他的神色一變,專注地盯著她:“是嗎?真是那樣……也就好了。”

    一陣心疼竄進了方寸間,他明明不希望她真的恨他、不愛他的呀,她從沒見過他這般頹喪、自暴自棄,以前那個自負愛笑的寒潼不也教她給毀了嗎?孟清宓捧著他的臉,再也忍不住滿腔的情感,俯下頭輕輕地吻他的唇。

    “宓兒……”寒潼怔住了,他本不再妄想渴求與她親密,尤其知道事實真相後,只有滿心的悔恨,更覺自己不配,再者她還在修煉內功,又怎能如此?!

    但她不但沒有打住的意思,反而坐進他懷中,嬌軀貼依著他,獻上主動而熱情的吻。

    寒潼不自覺抱緊了她,一邊回應著,理智卻還在掙扎:“你的傷——”

    “不要緊。”

    “可你還要練功——”他探索著她的馨香甜蜜,愛她愛到心痛,他應該堅持地拒絕的,但一碰觸到她,滿腔的渴求戰勝了理智,他只想這樣抱著她直到永遠。

    “所以要趁練成忘記這些感覺之前,再放縱一次,供日後回憶啊!”孟清宓甜甜地說道,眼中盛滿笑意。

    “是嗎!”他也笑了,也只有她能帶給他這種感動,這對他而言彷彿是上天的恩賜,不管她是生,還是會死,至少這一刻,他們擁有彼此。

    寒潼摟著她,輕輕地壓向床鋪,身軀覆在她之上,以無比溫柔細膩的吻交流著最深刻的情感。他生死相隨的決心從不曾動搖,也永不會動搖。他現在才知道,孟清宓對他的感情不曾少於他對她的一分一毫,就算她以後不會再愛他,曾經擁有的也已經太多了,如果必須付出寶貴的生命才能換到真情,他也永不會後悔。


    孟清宓被寒潼摟在懷中,聽著他鼻息沉沉,已然睡著了。輕輕抬頭確定他眼睛合著,像嬰兒般熟睡,溫柔的笑不覺躍上俏麗的嬌顏。瞧了好半晌,終於想起正事,手指緩緩移動,功運於指尖,點了他的昏睡穴。

    以前他總怕她開溜,所以連睡也淺眠,只要她動一動,他就會驚醒,只是練功之人大小周天運轉半個時辰,精神便已恢復,所以並不影響他的狀態,每天神采奕奕。但這幾天他只怕是累壞了,日夜地守在她禪房外,心情紛亂更是折磨人,所以這麼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看他睡得如此熟,點他穴道也就更容易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聰明呢?現在我要用原來的方法騙你,只怕成功不了啦!”孟清宓輕歎口氣,又不禁笑了,玉掌輕撫著他俊逸的臉龐,細細地瞧著心愛的男人,心中又是驕傲又感幸福,一時瞧得癡了,要趁現在好好地將這張臉印在心版上,“說什麼情願沒招惹我,真是傻瓜,我從來就沒後悔過,你對我這般好,少活多少年都值啦!”

    她手指劃過他的眉毛、鼻子,情不自禁地將櫻唇湊近,在他唇上吻了吻,這個道別的儀式卻讓她心頭突然酸了。“寒潼,你可千萬別教我失望,宓兒這次走,很快就會回來,永遠也不離開你了。人死後有靈,宓兒一定不跟鬼差走,日日夜夜、年年月月地跟在你身旁,看你在江湖大顯身手,看你娶個漂亮溫柔的姑娘,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孩子,我一定會替你高興的,你可不准自盡,不然宓兒沒能死在你懷裏,實在不值。”

    孟清宓偎進他懷中,淚水一落便似無止無盡。好半晌,她乏力地抽身,著好衣裳,霜虹寶劍放在桌上,再回頭深深地凝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夕陽已落,她運起輕功避開眾人,直接找上查晟。查晟見她雙眼微紅,不知發生了何事,竟會教這仙子落淚?

    “我該走了,查公子,咱們的計畫失敗了,現在只好用上腹案。”孟清宓淡淡一笑。

    查晟突然想到,這是他此生見這絕世美女的最後一面了,既是生離,亦是死別,著實教人惆悵難忍。“孟姑娘定要今天離開嗎?”

    “機會難再,你不也說過,只要他沒見到我的屍體,就不能說我已經死了?他知道我神功練不成了,不過我讓他存著懷疑,該怎麼說服他相信我還活著,就看你的了。”

    查晟擰著眉苦笑道:“我會盡力,可不見得一定成功。”

    “這樣我就已經萬分感激了。”

    “孟姑娘要留什麼話給他嗎?”

    她微笑搖搖頭,“我將霜虹寶劍歸還,就已經夠明白了,一句話也不留或許狠心,但不狠心些,怕又保不住他。他太聰明,我多說多錯,全憑查公子看著辦了。”

    話說至此,查晟心中也知到結束的時候了。看著她輕盈的身子縱掠過屋宇,飄逸的仙姿不正像踏雲而去的仙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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