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174|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蘭婷]風雲牽情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4:17 |倒序瀏覽
風雲牽情路 作者:蘭婷

他擁有一身高絕的武功以及神秘的身世,
這謎一樣的男人讓平靜的江湖再起風雲,
沒有人知道隱藏在他心中的傷痛與悲哀,
十歲那年他熟悉的世界在一夕之間崩潰,
至親好友全部死在慘絕人寰的大屠殺中,
原以為復仇將是他此生活著的唯一目標,
孰料,在楓江酒樓與女扮男裝的她相遇,
卻讓他沉寂已久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男主角:陸朗諍
女主角:段媛萱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4:35
自娛娛人

  呼!終於又完成一份稿件了,看到自個兒的成品,總是帶點矛盾的情緒,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欣喜是不在話下啦,憂的是:我進步了沒?讀者眼中的這本書如何呢?好看嗎?

  屈指一算,離上本書完稿也滿久了,想想不禁有點汗顏,這樣的“慢工”要是還出不了“細活”,簡直可恥!不過這是身為一個寫書匠(不敢自稱是作家,汗顏!)對自己應有的期許和要求吧!

  寫這本書時適讀大文豪朱蘭昆德拉的小說《玩笑》,書中的概念竟與我寫《風雲牽情路》的想法若合符節,而他的東西自然比我的想法更清晰、更有思考性和邏輯。他言及:是的,我忽然看得很清楚,大多數的人都沉湎於一種幻覺中,認為仇恨能夠被補償。補償,既以原諒又以報復的方式。然而,事實上沒有一件事能夠得到補償,所有的事都將被遺忘,補償的角色將由遺忘執掌。

  以上內容或有參差,不過沒辦法,蘭婷看《玩笑》看了好幾個月,又是用背的,但應該是差不了多少的。我是個武俠小說迷,寫武俠小說是我的夢想,但自覺功力不足還是別獻醜的好,還好愛情小說的空間很大,讓我有機會一償夙願,於是寫了這本以武俠為背景的愛情小說,也算是自娛娛人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5:08
第一章

  南嶺山麓風光明媚,放眼望去是一片寧靜詳和,江湖的腥風血雨似與這個地方無關,對一個江湖人來說,實在是一個退隱的好地方,所以十餘年前叱吒風雲的俠客陸尚風便攜妻帶子與數名親信隱居在這裏,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邇。漸漸地陸尚風這響亮一時的名字再也沒有人提起了,但怕的就是有人沒忘記他,當然,這只有兩種人,不是親人,就是仇人了。

  “爹,娘。”陸朗諍背著弓箭踏進大廳,見父母親都在,於是開口喊道。跟在陸朗諍身後的便是教他射箭的徐泰。

  歐陽雲見到兒子,臉上浮現一抹溫柔的笑容。年方十歲的他長得俊逸不凡,星目閃爍著頑皮和聰穎,還有一種超乎年齡的穩重。“瞧你滿身是汗,又調皮了是不是?”

  “我才沒有,我跟泰叔學射箭去了,泰叔還誇我有進步呢!”陸朗諍笑道。

  “是啊,少爺是個學武奇才,聰明絕頂,一點就通,進步十分神速。”徐泰也笑著說。對於陸朗諍,他視如己出般的疼愛著。

  “徐兄,你快慣壞他了。”陸尚風對於身邊的隨從兼兄弟一直十分尊重,雖以主僕相稱,卻情如兄弟。“諍兒,進去洗把臉,剛才你姊姊在找你,你快去看看她有什麼事吧。”他對兒子吩咐道。

  “噢,好。”

  陸朗諍進去後,徐泰說:“陸大哥,昨兒個內人有房遠親來見她,年齡和少爺差不多,父母雙亡,投奔來此,內人希望能收留他在這兒。”

  “沒問題,如此諍兒也多了個玩伴。”陸尚風微笑點頭同意。“對了,徐兄,你最近可曾聽聞江湖中有一個名為‘雷霆山莊’的幫派?”

  “有,它號稱是天下第一莊,雖非以幫派為名,但組織卻比幫派更為嚴密。雷霆山莊的主人段雷霆是個不簡單的人物,短短數年內,他的名號就已威震武林。”

  “段雷霆?果真是他!”陸尚風的眉心糾結,這是數年來未曾在他臉上出現過的表情。

  “大哥與他莫非是舊識?”徐泰有些驚訝的問。

  “唉!”陸尚風長長地歎了口氣,隨即拿出一張紅色燙金的紙箋遞給他。

  徐泰低頭一看,上面寫著——

  三日內血洗陸門十五口。

  雷霆怒吼

  “這……這委實欺人太甚!大哥退隱江湖多年,難道曾與段雷霆結怨?”徐泰震驚地說。陸家上下確實剛好十五口,不過昨天來了個遠親,現在變成十六口了,但段雷霆恐怕不會在乎多殺一個。

  “這事說來話長了。”

  “風哥,這不能怪你。”歐陽雲安慰丈夫,然後接著說:“十餘年前,我嫁給風哥為妻不久,段雷霆的至親妹妹,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因苦戀風哥最後憂鬱而死。說起來他們兄妹也甚是可憐,當時段雷霆就誓言非報此仇不可,我們決定退隱江湖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

  “原來如此。聽說段雷霆為人亦正亦邪,再加上五年前其妻黎柔因難產而死,他的脾氣更加陰晴不定,令江湖中人又敬又怕,他發出這張‘雷霆怒吼’箋,就表示他非殺我們不可了,陸大哥可有什麼因應之道?”

  “這就是我想與徐兄商量的事了,今天已是第三天,我不問江湖事已久,不清楚段雷霆的實力如何,前兩天我本想叫大夥各自離開以避此劫,但以我對段雷霆性格的瞭解,就算我們都離開此地,他也會天涯海角追殺我們。”

  “不錯,那反而會削弱我們的力量。陸大哥,我們誓死跟隨你,絕不離開,況且我們又何需懼怕段雷霆?!他名號雖然響亮,我們可也不弱啊!”

  陸尚風微微一笑,他雖退隱江湖,但這十多年來,他的功夫也沒擱下。“好!那我們就加強戒備,我知道他必定會在第三天前來,徐兄替我轉告各位弟兄們吧。”

  他知道貓在捕殺老鼠前都喜歡戲弄它一番,段雷霆的個性就像貓一樣,他既說三天內,那就一定會在第三天行動。若他在兩天前告訴其他人,戒備了兩天之後,哪還有精力應付第三天的大戰?所以他才硬是拖到此時才說。

  “是。對了,陸大哥,三個月前你不是捎了一封信給令師嗎?”

  “是啊,不過當時也沒想到會發生這件事,師父他老人家久居天山,離此有千里之遠,也不會這麼快到的。而且師父他又喜歡雲遊四海,能否收到信還是個未知數呢。想想我們師徒也有二十年未見面了,唉……”

  “風哥,會再見的。”歐陽雲知道丈夫在擔心什麼。

  “大哥、大嫂,我們會渡過難關的,我先下去了。”

  另一邊,後院中——

  “姊,爹娘要是知道你沒有在刺繡,反而在這裏跟我過招,你可是會挨罵的。”

  “要挨罵就一起囉,你不也該去念你的四書五經嗎?”陸柅笑道。她大朗諍四歲,看起來已是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我不一樣,當不成狀元還可以當俠客,你要學不會刺繡就嫁不出去了。”

  陸柅聞言氣得臉都紅了,“我要當個俠女不行嗎?就像娘一樣!”

  “娘可是個知書達禮、又會刺繡、又會下廚的俠女耶,你再不好好努力,將來頂多也只是個嫁不出去的俠女而已。”陸朗諍最喜歡逗姊姊,看她氣得臉紅紅的,好好玩。

  “要你管!本姑娘才不屑嫁人呢!”

  “通常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都是用‘不屑’來當臺階下的。”陸朗諍哈哈大笑。

  “你再說!看我饒不饒你!”陸柅杳眼圓睜直跺腳。

  “瞧你這副凶巴巴的樣子,就算會刺繡也沒希望嫁出去了,我看我還是認命地養你一輩子好了。”陸朗諍仍舊肆無忌憚地取笑她。姊弟倆平日鬥嘴鬥慣了,但感情卻很好。

  “你這張嘴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我非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陸柅話聲一落,一挺手,劍便朝弟弟刺了過去。

  陸朗諍側身避開,兀自笑道:“習武之人最忌心浮氣躁,爹說過的話你全拋到耳後去啦,如此可難成大器啊!”

  陸柅冷哼道:“廢話少說,待會兒再看看是誰難成大器!”手中的劍一招快過一招。

  陸朗諍被逼得沒辦法,只好舉劍相迎才稍稍挽回頹勢。陸柅大他四歲,武功自是比他高了些,加上她使的又是這兩日歐陽雲新教的劍法,朗諍尚未學過,應付起來難免手忙腳亂。他喘著氣嚷道:“你恃強凌弱、以大欺小,這是嚴重缺乏武德的行為——”說到這裏,他手中的劍竟被陸柅一搭一引脫手而去。朗諍心中一驚,劍離手是件非常嚴重的事,慌亂中他身形狼狽的閃躲陸柅的搶攻。

  突然間,他站定在原地不閃不動,上一刻還那麼專注、賣力地閃躲,下一刻居然就好像懶得動了。急攻中的陸柅被他怪異的舉止嚇了一跳,急急收住力道,劍尖正好抵在朗諍胸前,陸柅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幹嘛不閃不躲?!”她怒道。

  朗諍竟然笑嘻嘻地說:“姊姊果然功力大進,手中劍已達收放自如之境,可喜可賀。”

  這小子馬屁拍得這麼響,倒教陸柅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撒回劍,沒好氣的說:“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萬一我再往前一寸,你可就要負傷了,你知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不過我更知道姊姊你武功好,絕不會傷了小弟我的,否則豈不是有損你的顏面?要是日後傳出去,說你陸柅因為武功差,出招而不能收招,以致錯手殺死胞弟,那將來你可稱不了‘女俠’的名號了。”

  陸柅真拿他沒辦去。“你呀,就是這張嘴行。”

  “姊姊此言差矣,口才好的人其思緒必定敏捷,所以你應該誇讚我天資聰穎才是,因為嘴行之人絕不會‘只有’嘴行,一定是聰明才智皆高人一等才行。”

  “哼!手下敗將居然還好意思猛誇自己,真是不知羞!”

  陸朗諍臉上一紅,隨即笑道:“不知羞的人又不只有我,以大欺小、恃強凌弱這種缺乏武德的行為還敢拿出來宣揚的人豈不是更不知羞?”

  陸柅被他頂得無話可說。奇怪,不知從何時起,耍嘴皮子的功夫她怎麼也及不上他,明明是歪理也會被他說成真理。“哼!不跟你說了,再說下去有理也變成無理了。”

  朗諍聞言笑了起來,“對了,姊姊,剛才所使的劍法似是出自娘成名的劍法嘛,娘是何時傳給你的,我怎麼不知道?”

  “你的眼力倒好,前兩日娘才傳給我的,這可是她闖蕩江湖成名的絕技呢。娘說我的武功底子已經可以學這套劍法了,所以傳給了我。”說到這裏,陸柅想起當日娘傳她這套劍法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娘還告訴她這幾日可能會有事發生,若莊內的警訊一起,必須將朗諍安置妥當,否則他年紀尚小,萬一被誤傷了反而不好等等莫名其妙的話。

  “你在想什麼?怎麼講著講著就失起神來了?”

  “噢,沒什麼。”陸柅抬頭望瞭望天色,太陽還未下山。她暗自歎了口氣,實在不明白娘到底在擔心什麼?一向平靜的生活又會有什麼變化?

  驀地,看守全莊的觀望台那頭響起警訊,大家都知道這種訊號所代表的意義,只除了陸柅和陸朗諍姊弟倆未曾聽過,他們最常聽到的是“有客來”的訊號。

  “咦?這訊號有沒有弄錯啊?有人來襲嗎?”陸朗諍走近姊姊身邊,與她一同往觀望台的方向望去。

  陸柅沉著臉看著朗諍,彷彿在思索什麼,朗諍才剛察覺她神色有異,正想開口詢問時,陸柅突然出手朝他的睡穴點去,朗諍毫無防備地被她點個正著,登時暈了過去。

  陸柅拖著弟弟的身子往地窖走去,她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娘告訴她弟弟的武功太差,為了他的安全著想,一旦有任何變故發生必須弄昏他、將他藏好,也免得他礙手礙腳。而她的武功已足以和一流高手媲美,所以提前傳授她這套劍法以因應敵人的來襲,此時她便是遵從母親的交代。

  等陸柅藏好弟弟奔出去時,外頭已是一團混亂,有一排人圍在場外冷冷地看著眼前的惡鬥,似乎是在防止他們逃跑,同時也在等待己方有人陣亡隨時替補上去應戰。陸柅往場中瞥了一眼,認出地上躺的幾名大叔、大嬸正是平常就在莊中幫忙的一家人,他們顯然已經死了,而自己的爹娘則滿身是血,不知是別人的,還是他們自己的,陸柅不再遲疑,抽出劍立即加人血戰之中。這一場大戰打得昏天暗地,似乎永無止境……

  不知過了多久,陸家人已一個個倒在血泊中,當妻子和女兒都倒下後,陸尚風也已無力再戰下去了,沒有了她們,他又有何生存下去的意義?所以當段雷霆一刀插進他的胸膛後,他緩緩地倒在妻子身邊,握著她的手,閉上眼,任自己的生命逝去……

  段雷霆冷冷地看著地上躺著的一堆屍體,下令道:“將自己人的屍首抬回去安葬。”

  “啟稟莊主,陸家十五口人都已殲滅,七男八女,包括一名女孩及一名小男孩。”

  段雷霆在心中喊道:小妹,我已經幫你報仇了,你可以暝目了。

  策畫了那麼久的復仇行動終於成功,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興奮。

  他冷冷地說:“很好,放火燒了。”

  “是。”

  熊熊燃起的火焰與夕陽一樣紅,段雷霆領著一群手下抬著屍首離開,完全不知道還有一個漏網之魚……


  陸朗諍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漆黑,鼻間傳來潮濕的泥土味混雜著酒味,他推測自己是在家中的地窖裏。過了片刻,眼睛適應了黑暗後證實他的猜測沒錯。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皺著眉微慍地想:姊姊真是太過分了,只不過是小小的口角之爭,也犯不著這樣處罰他吧。

  他走上階梯,推開地窖的封口,撲鼻而來的是濃濃的煙味和焦味,眼前的景象令他登時傻了眼。這是他那美麗的家園嗎?若是的話,怎麼會變成殘垣廢墟,樑柱被燒得焦黑,有的還在冒煙,有的甚至還燃著小火?但若不是,他又身在何處?他在作夢嗎?爹、娘和姊姊呢?

  陸朗諍不敢置信地往原本是大廳的方向走去,越走越能肯定這的確是他的家,但已被燒得片瓦無存了。

  他噙著淚,大聲喊道:“爹……娘……你們在哪里啊?”

  突然,地上一具具焦黑的屍體映人他的眼簾,一陣噁心的感覺湧上來,他掩著口,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本想拔腿就跑,遠離這個恐怖的景象,但懷疑使他停下腳步努力地辨認。漸漸地,他約略由焦黑的屍首猜出為何人,因為那都是與他終日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啊!

  “泰叔……泰嬸……”他認出徐泰夫婦後不由得哭喊了出來。抬起頭游目四顧,他發現母親的飾物掉落的附近有兩具屍首,似乎是自己的爹娘。他奔過去,再也無法自製地哭了起來:“爹……娘……天啊……這不是真的……娘……”

  哭聲震天,他徹底地崩潰了,一轉眼間,家破人亡,就算是一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鐵人也禁不住這種打擊,更何況是他這年僅十歲的小小孩童呢?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哭喊道。猛一抬頭,眼前一面被火燒黑的牆上隱隱有四個血紅大字——雷霆怒吼!他完全無法思考,口中哺喃念著:“雷霆怒吼……雷霆怒吼……”

  驀地,一股力量抓住他背後的衣服,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他手腳無助地在半空中揮舞掙扎著,口中狂怒地吼道:“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你是什麼人?!”

  “小子!我問你,這附近姓陸的大莊園在哪里?”一陣蒼老的聲音傳來。

  陸朗諍突然狂笑起來,“老頭子,你可真問對人了!你要找的地方就在你眼前。”

  “什麼?!”那人震了一下,旋即放下朗諍。

  陸朗諍身子一恢復自由,立即朝那人拳打腳踢,可是卻連對方的衣袖都沾不到,但他不管,他已幾近瘋狂,口中喝道:“有本事你連我也殺了!”

  下一刻,他的身子又被提了起來,只不過這次是抓著他的衣襟。陸朗諍整個身子動彈不得,雙眼直視那人,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相貌清瘦的老人滿臉的震驚和哀戚之色。

  “你叫陸朗諍?”那位老人問。

  “明知故問!我功夫不如你,要殺、要剮請便,你有本事殺我全家,何不連我也一起殺了?”陸朗諍冷哼道。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死對他來說反倒是種解脫,到了這種地步,他什麼都不怕了。

  “你全家都死了?!快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朗諍見他一臉傷心欲絕的神情,心中敵意頓時減輕,他本就聰穎,此時理智稍微恢復,突然發覺眼前這名老人極為眼熟,腦中靈光一閃,脫口問道:“你是太師父?!”

  這老者便是人稱“天山老仙”的丁翼,也是陸尚風的師父。他見陸朗諍認出了自己,慈祥地點點頭,“你我從未謀面,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爹的書房內一直掛有太師父的畫像,看久了也就記得了。”朗諍突地跪下,流淚喊道:“太師父對不起,徒孫太過魯莽了。”

  “不怪你,快起來。”丁翼將朗諍扶起,“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原本我和姊姊在過招,突然警訊響起,姊姊點住我的穴道後,把我安置在地窖中,我醒來後就是這樣了。太師父,除了我之外,爹、娘、姊姊還有其他大叔、大嬸全都死了。”朗諍想到自己已無親人便淚流不止,但他隨即將淚拭幹,“對了,太師父,您怎麼會來此的?”

  “你爹派人捎信給我,說我們師徒倆已二十年未見,由於家眷眾多,難行千里路到天山見我,但是他心中又思念得緊,盼我下山一聚。想當初你爹尚未隱居之前,曾數度攜妻子到天山見我,卻因陰錯陽差而沒見到面,雙方一別就是二十年,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此生已無緣得見了。”

  丁翼這輩子就只收陸尚風一個徒弟,他一生逍遙,優遊于人世,唯一令他掛心的就是這個徒弟,想到傷心處也不禁老淚縱橫。

  “太師父,為什麼有人要殺我全家?您可知道這是何人所為?那‘雷霆怒吼’四字又是什麼意思?”

  丁翼順著陸朗諍所指之處看去,果然有“雷霆怒吼”四字。他咬牙道:“雷霆怒吼?!哼!太狂妄了!殺人竟敢留下名號。我一下山便聽聞江湖上有一雷霆山莊,其主人名為段雷霆,意欲殲滅退隱江湖的陸尚風全家,於是我日夜兼程趕來,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太師父可知段雷霆為何如此做?”朗諍聽得血脈僨張,他終於知道仇人之名,恨不得將之碎屍萬段。

  丁翼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太師父不問世事已久,委實不知其中緣由,尚風也未曾提過。我也在奇怪,尚風一向淡泊名利,為人又正直,怎麼會惹上這種殺身之禍的?”

  “太師父,徒孫已經家破人亡,對於人世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求太師父賜徒孫一死,並為徒孫全家報仇。”朗諍流淚祈求。他想連父親都打不過段雷霆,自己武功低微如何能夠報仇雪恨?如今他只求一死,在黃泉之下與家人重逢。

  “胡說!沒出息的東西!”丁翼斥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仇不報,只知道逃避現實,尚風死得真是太不值了,英雄一世落個慘死也就罷了,好不容易保住了幼子的性命,誰知卻是枉然。哼!陸家竟就此絕後了。”

  朗諍被他罵得抬不起頭來,他雖然聰明過人,但畢竟只是個十歲的孩子,遭逢巨變,難免會有自暴自棄的念頭。

  丁翼見他面有愧色,於是放柔了聲調:“孩子,我知道難為你了。太師父歸隱山林數十載,曾立誓今生不再殺人,更何況現在年老力衰,又如何與人爭鬥?所謂大丈夫報仇十年、二十年都不嫌晚,我這就收你為徒,你隨我回天山去吧!”

  丁翼一生精研武學與醫術,他此番下山也是想再傳授一些東西給徒兒,否則後繼無人要這些武功何用?邀天之幸,陸門尚有陸朗諍倖存。

  朗諍卻想,爹爹也是師父的徒弟,學了這麼久的武功仍遭不測,自己就算再學個十年、二十年便能打贏段雷霆嗎?一想到這裏不禁有些洩氣了,然而轉念間,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氣勃發,他在心中立誓:不管段雷霆是什麼三頭六臂,他陸朗諍一定要報此仇!於是跪下磕頭道:“弟子陸朗諍拜見師父。”

  這一拜師,陸朗諍成了自己父親的師弟,但丁翼向來不受禮教的約束,陸朗諍年紀幼小也不覺有何不妥,一老一少就這麼成了師徒。

  “好,好。”丁翼微笑點頭,將朗諍扶起來,“我們先葬了他們吧!”

  忙了一陣,夜已深了,朗諍在墓前痛哭了一場,最後拜了幾拜,隨丁翼去了。他又在心中暗暗立誓,此仇他必定要加倍討回來!


  十七年後。

  楓江酒樓是江浙一帶著名的酒館,過往商旅都會來此吃飯、喝酒。

  二樓上一名生得劍眉星目、俊逸挺拔的男子憑欄獨飲,對於酒樓中客人的談笑聲、店小二的招呼聲,以及大街上熙來攘往的車馬喧囂聲聽而不聞,他就像一個脫離凡俗的人,孤獨、淡然、冷漠,他就是十七年前家破人亡的陸朗諍,四年前帶著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下山,如今是與“雷霆山莊”分庭抗禮的“風雲堡”堡主。

  突地,一陣女子的尖叫聲打斷了他的沉思,陸朗諍眉頭微皺地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只見一名像是紈褲子弟的人摟住一名年約十六、七歲容貌秀麗的女子。那女子不斷地掙扎,酒樓上登時安靜下來,一位年約五、六十歲的老者誠惶誠恐的說:“這位公子,請放開我孫女,若有得罪之處,小老兒在這裏跟您賠罪,望請海涵。”

  那名男子哈哈大笑,“得罪倒是沒有,只是你孫女歌聲如此甜美,長得又這麼標緻,本公子不忍見她拋頭露面在酒樓賣唱,意欲納她為小妾。”

  “我不要,爺爺。”說著又不斷地掙扎,但始終掙不脫那男子的懷抱。

  那老者臉色甚是凝重,謙恭地哀求:“公子瞧得起小老兒的孫女實在是令我們受寵若驚,但我們出身低賤只怕有辱公子尊貴的身分,適才的曲兒還算人得了公子您的耳,小老兒已感到十分快慰了。燕兒,咱們這就走吧,別再掃這位公子的雅興了。”

  眾人聽了這老者的話都不禁在心中喝釆,既謙卑不得罪對方,又保住了自己的立場。

  無奈那紈褲子不知廉恥到了極點,笑嘻嘻地說:“不錯,你可以走了,至於你孫女嘛,就留在這裏再唱幾首曲子給我們助興。阿福,拿五十兩銀子給這老頭。”說著伸手在那姑娘的臉上摸了一把,那姑娘又羞又急,眼圈兒都紅了。

  那隨從阿福丟了五十兩在地上,喝道:“還不快滾?!”

  眾人看了這場面無不又怒又怕,因為大家皆認得這紈褲子便是縣太爺的獨子,向來作威作福慣了,大家是敢怒不敢言。

  “公子的錢小人不敢拿,只求您放過小人的孫女,求求您!”那老者跪在地上叩頭,那男子只當作沒看見、沒聽見。

  “爺爺……”燕兒哭了出來。

  “拿了錢就快滾,跪在這裏做什麼?討打嗎?”阿福斥道,接著一腳將老者踢倒。

  這一踢,酒樓登時亂了,有些怕惹事的便下樓結帳,早走為妙,有些喜歡湊熱鬧的就坐在位置上偷偷地觀察。

  掌櫃的急忙趕來,對那老者說:“小店是開門做生意的,這麼多大爺賞臉來吃飯是小店的榮幸,你別在這裏滋事。”

  “請這位公子放開小人的孫女,我們立刻就離開。”

  掌櫃的生怕得罪權貴,“劉公子看上你家姑娘是她三輩子修來的福氣,你還不快謝謝劉公子?拿了銀兩趕快離開,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們這擺明瞭強搶民女,我跟你們拚了!”那老者見哀求不成,情急之下撲上去欲拉回自己的孫女,但卻被劉公子的兩名手下抓住。

  “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劉公子冷冷地說。接著使了個眼色,那兩名手下掄拳就往老者身上打去,可是下一刻呼痛的卻不是那老者,而是那兩個要打他的人。

  “誰打我?”兩人同時轉身怒吼。

  這突來的轉變令在座的人不禁有些驚訝,連陸朗諍也不例外。他抓了兩枝筷子正想射出去;誰知那兩人已大聲呼痛了。他微一側頭,環視酒樓內的賓客;沒想到這裏還有此等武功高手,連他也沒注意到暗器是從何處發出的。

  劉公子臉色微變,強自鎮定的說:“是哪位英雄好漢請光明正大的出來較量較量,不要專做暗中傷人的——”“勾當”兩字還未出口,口中驀地多了一根雞骨頭打斷了他的話,隨著雞骨頭而來的力道,直震得他的牙齒隱隱生疼。

  這次陸朗諍留上了心,注意到是坐在劉公子不遠處的一位俊美年輕人出的手。他剛才用兩枚銅板當暗器,這次竟用吃剩的骨頭來對付姓劉的。眼前這副滑稽的景象只瞧得眾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心中大呼痛快,卻也沒人敢說出來。陸朗諍不禁臉露微笑,心中對他頓起好感。

  劉公子拿出口中的雞骨頭,燕兒姑娘乘機掙脫他的鉗制,跑回那名老者的身邊,祖孫倆緊緊靠在一起。姓劉的老羞成怒,站起身來怒衝衝的說:“有膽的給我站出來,否則這裏的人一個也不許跑,全都押回去!”

  只見那名年輕人臉露微笑,手搖了搖摺扇,悠然自得地站起來,然後合攏扇子朝燕兒姑娘作揖,“姑娘曲兒唱得真好,老先生琴也拉得好,只可惜是對著愛吃雞骨頭的牛,委實大殺風景,兩位若是願意,請過來為在下再唱一曲吧。”

  這時賓客趁他在說話時已紛紛離座,生怕再待下去會受牽累,但聽到他說“愛吃雞骨頭的牛”時還是忍不住笑出來,心中千百個想再待著看熱鬧卻還是不敢。頓時酒樓上只剩陸朗諍、年輕人及祖孫兩人、劉公子一行人和掌櫃的。

  “公子,我們是很想過去,但……”老者指了指圍在他們附近的幾名壯漢。

  年輕人笑了笑,“有狗檔路,踢開便得了。”神情甚是瀟灑自得。

  陸朗諍在心中暗忖,這位年輕人的人品、武功千萬人中也難逢一個,只見他生得明眸皓齒、膚如凝脂,宛似吹彈即破,比女子還美上幾分,但他眉宇中那股英氣,比起男子又更為俊逸、有氣度。

  燕兒姑娘雙頰染上一層紅暈,“爺爺,咱們過去吧,那位公子本事大得緊,再凶的狗也用不著怕。”祖孫倆舉步便走。

  “給我拿下這三個暴民!”劉公子喝道。

  下一刻,一群惡狠狠、正要出手的壯漢有些立在當場一動也不能動,有些則被那對祖孫輕輕一推便倒在地上,同樣是全身僵直,姿勢滑稽。

  “妖法!妖法!”劉公子見狀,驚恐地大叫。

  陸朗諍看出那年輕人是用銅錢打中這些人的穴道,讓他們無法動彈。他認穴奇准,加上距離近、手法又快,破空之聲一響即逝,不注意聽實在難以察覺,難怪自己第一次沒注意到。

  “少爺,救命啊!”

  “公子好厲害喔,這狗看來雖凶,卻是一踢便倒了。”燕兒拍手笑道。

  “是姑娘踢得好。”那年輕人謙遜一笑,“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聆聽姑娘高歌一曲?”

  “你……你快放了他們,否則……有你……好看的……”劉公子結結巴巴地說著狠話。

  那年輕人倏地沉下臉來,“閉上你們的狗嘴,誰再發出一點聲音,我就割誰的舌頭!”他一說完,果然沒有一個人敢再出聲。他看著燕兒姑娘微笑道:“請。”

  那祖孫倆低聲說了一會兒話,似乎是在商量唱哪支曲兒。不久,老者拉了拉手中的琴弦,燕兒姑娘開口唱道:“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這闋詞是蘇軾的“水龍吟”,燕兒姑娘的歌聲清麗如黃鶯出谷,年輕人臉露微笑地聽著,凝目看著燕兒姑娘,只見她眼波流轉間蘊著款款深情,他心中不由得一震。

  這闋詞他原是讀過的,細想詞意,儘是自憐身世與傳情之語,曲的後半段是在說若她與他從此分離的愁悶,他聽到一半已不敢再瞧她,手輕托著臉,頭微側,避開她多情的目光。

  不想他這一側頭,卻瞧見一位年約二十六、七的俊逸男子也正凝目望著他,唇邊帶著一抹極難察覺的微笑。他一怔,因為這名男子讓人一看就覺得特別,相貌俊逸、氣度超群,兩人目光相對時,那男子的唇揚起一抹優美的弧度,他在對他笑!不但嘴在笑,眼睛也在笑,那目光好亮、好親切,不知怎地他突然心怦怦直跳,渾身一陣燥熱,燒得他雙頰浮現紅暈。他不自覺也報以一笑,但在那震驚的片刻過後,他旋即不太自在地轉過頭,不再看那男子,但還是不時以眼角餘光瞄他,他似乎還在看著自己。

  陸朗諍幾乎是瞧這年輕人瞧到著迷,他承認自己有些沉醉在這氣氛中。這年輕人外表看來瀟灑自若,事實上卻調皮搗蛋、古靈精怪,這樣的人讓他有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好像十七年前的自己。現今,他冷酷慣了,是那少年微紅的臉和笑容使他驚覺到自己居然在笑!多久了?!有多久他不曾如此輕鬆自然地笑了?

  曲兒唱畢,年輕人拍手笑道:“好聽,真好聽。”他眼光一溜,掃了那群惡霧一眼,“只可惜有人在這裏礙眼,未免美中不足。”

  突然間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也未見他起身,便已來到了那群人面前,順手輕鬆一抓,便將身形有他兩倍大的壯漢舉起,朝酒樓外擲了出去,一個大漢就這麼破窗而出,只聽得一聲慘呼。由這二樓被丟下去,就算不摔死少不得也要斷條腿的,其他被點住穴道的人面色如灰卻苦於動彈不得。他動作不停,一個丟完接著一個,霎時五、六名壯漢皆被丟到樓下去,劉公子見他面帶微笑地朝自己走來,嚇得連動都動不了。

  “大……爺……饒命……”劉公子跪在地上哭著哀求,但那年輕人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一把抓起他。

  那年輕人拎著他走到窗邊,劉公子看到自己的手下一個個叫得雖然大聲,可是卻都毫髮無傷地站起來,四周還圍了一群路人正在看熱鬧。

  “你平常作威作福,今天被我遇著,少不得要讓你受點教訓,讓你吃足十二個時辰的苦頭,下次若再被我知道你又在欺壓善良百姓,哼!後果我可不敢保證。”年輕人對他說完,隨即朝他那些手下叫道:“你們少爺下去了,接住。”

  隨著年輕人這麼一叫,那姓劉的手下們急急地閃在一邊以免被壓個正著。那年輕人瞧了不禁搖頭歎息,他丟人都使上了巧勁,著地時就像被人輕輕放下一般,抓住那幾個壯漢的同時也解了他們穴道,是他們自己嚇個半死才叫得那麼大聲,但抓住這劉公子時卻點上了他的穴道,讓他渾身又痛又癢,難過十二個時辰後穴道自解以示懲罰;誰知他的手下們這麼毫無情義,這雖是姓劉的咎由自取,卻也不免令他感歎。

  “好癢,好難過……痛死我了……”那劉公子在地上打滾,“快……快送我回去……”

  “還不快將少爺抬回去?!”那個叫阿福的對其他人下令。

  一行人抬了劉公子走了,圍觀的眾人也逐漸散去。

  年輕人神情自若的踱回位子上,燕兒朝他一揖,“多謝公子相救。”

  那年輕人搖了搖頭,拾起地上姓劉的留下的五十兩銀子遞給他們,另外又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作為自己的酒菜錢,說道:“這五十兩就算是那姓劉的賞你們的錢,咱們就此別過,你們好自為之吧。”

  燕兒祖孫倆知道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最好儘早走,但見到那年輕人舉步便走,燕兒不禁情急地喊道:“不敢請問恩公大名。”

  “那就別問囉。”那年輕人笑道。

  燕兒聞言一怔,她的話原是請教姓名的客套語,怎知他竟如此回答,陸朗諍不由得又臉露微笑,這年輕人真有意思。

  “這……可是……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

  “那就別報囉。”

  “公子……你……我……”燕兒好生心急,卻又不知說什麼好。

  “這不算什麼,小事一樁,你們就別放在心上了,我救過的人那麼多,要是每個人都要對我的恩報上一報,那可真麻煩極了,所以還是算了吧!”

  他這麼一說,燕兒感覺恍如當頭澆下冷水,澆減了一腔情意。那年輕人轉身離去前,遇上了陸朗諍的目光,他深深地看了陸朗諍一眼,兩人沒有交換隻字片語,那年輕人隨即轉身下樓。

  陸朗諍凝視著他的背影,心中竟有千萬個衝動想追上去,但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怎可為了這個小插曲而受影響呢?!

  四年前,他滿懷壯志的下山要找仇人報仇雪恨,但段雷霆在他下山前兩個月就已經死了,他頓覺人生失去重心。後來他得知接任雷霆山莊莊主之位的是他的徒弟石鈞崇,且段雷霆還有一個女兒名叫段媛萱。朗諍便將恨意移轉到這兩個人身上,他不會一下子殺死他們的,他立志要摧毀雷霆山莊,使這兩人在江湖中沒有立足之地,成為眾人的笑柄,然後才讓他們死。

  為了弄垮雷霆山莊,陸朗諍有計畫、有組織的建立風雲堡與雷霆山莊明爭暗鬥。江湖中有新勢力出現是正常的,只是誰也沒料到風雲堡的堡主陸朗諍這謎樣的人物竟是挾著報仇目的而來。

  近日他策動雷霆山莊位於江浙的分堂內鬥,原本可以徹底瓦解這支分堂的,但在半個月前卻來了一位神秘人物穩住局勢,結果雖只有四成的人出走至風雲堡的分堂,但對於他們也已是元氣大傷了。

  而今日那俊美年輕人的出現震動了陸朗諍的心,使他想起、感覺到除了報仇以外的事。十七年來他時時提醒自己莫忘了滅門血仇,不斷鞭策自己努力練功,但是他好累。不過快了,他快結束這一切了,成功已在眼前,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浮起一抹淡笑。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5:38
第二章

  雷霆山莊。

  庭院中,石鈞崇手中揮舞著長劍,劍氣遊走,樹梢枝葉都微微響動著。舞得正酣時,突然聽見一人拍手叫好,石鈞崇聞聲,感到有些無奈,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敢在雷霆山莊庭院內自由來去並且打斷他練功,朱瑞羽——他的心腹手下兼知心好友便是其中一個。他收起長劍,朱瑞羽笑昤吟地走過來。

  石鈞崇故意端起莊主的架子,“你最好有足夠的理由說明你的舉動。”

  朱瑞羽眨眨眼,笑容仍是不變,“我是瞧見莊主的功夫太俊,所以才忍不住出聲叫好,打擾之處還請莊主莫怪。”他的語氣謙恭,但一臉促狹的表情,讓石鈞崇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哼!虧你還記得莊中的禁令。”以前段雷霆都在此傳授徒弟武功,曾頒下禁令除了他、石鈞崇及女兒外,誰也不准進人。但自從段雷霆死後,朱瑞羽就不將這禁令當一回事,石鈞崇對此也不在意,只是近日他心緒紛亂,來此圖個清靜,偏偏朱瑞羽不放過他。

  “屬下有江浙分堂的最新消息要察報,既然莊主怪罪,那屬下不說就是了。”

  “什麼消息?!快說!快說!”石鈞崇登時急了。他這幾日心神不寧便是在等這個消息,心中直後悔,就算萱兒有千萬個理由,他也不該答應讓她去的。

  “可是,屬下不該擅闖庭院……”朱瑞羽故意吊他胃口。

  “你擅闖的次數不下百次了,也不在乎多這一次。”

  “那屬下就更加該死了。”石鈞崇越急,朱瑞羽就越想捉弄他。

  “你……”他都快急死了,朱瑞羽還這麼捉弄他、吊他胃口。一轉念間,他便心平氣和起來,“賢弟何罪之有呢?大家都是自己人嘛!江浙分堂的情況怎麼樣了?”

  朱瑞羽一笑,他既然讓步就放他一馬吧,玩笑適可而止就好。“段姑娘處理得很好。雖然還是約有四成的幫眾出走,但異心分子離開倒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江浙分堂總算是保住了。”

  “那萱兒人呢?”石鈞崇最關心的還是她。

  “在回程途中。莊主,你就放心吧,你的未婚妻人機靈、武功又好,不會有事的。”

  石鈞崇白了他一眼,但眉宇間的笑意卻掩藏不住。“誰擔心了?萱兒的本事我還不清楚嗎?”

  “那不知道這半個多月以來是誰盡在那裏歎氣、練劍的?嗯!大概是我眼花看錯了吧。”

  石鈞祟臉一紅,他堂堂一個大男人又是雷霆山莊莊主竟為了一個女人牽腸掛肚、食不下嚥的,傳出去恐怕會讓人笑死。“你是不是沒事做?”他瞪著朱瑞羽。

  朱瑞羽忍不住哈哈大笑,“早知道你會翻臉不認人我就該再吊吊你的胃口才是。算了,我這就去幫你籌備婚禮去了,喜帖還沒發完呢,堂堂雷霆山莊莊主的婚禮怎可草率呢?偏偏莊主自己又不管事,唉!只得苦了我們這些做手下的了……”朱瑞羽搖頭歎氣地踱開。

  石鈞崇只有苦笑,真拿他沒辦法,但也幸好有他這個得力助手在,才得以在老莊主過世後權力順利移轉,且雷霆山莊的勢力更加的壯大起來。想到這裏他不禁想起萱兒,她是另一個敢打斷他所有正在進行中的事、甚至指責他練劍的女孩。唉!他真的好想她,一時之間,他陷人對段媛萱的回憶中……

  在他倆都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就決心要照顯她一輩子了。萱兒十歲時,由於機緣巧合拜了一位醫術聖手、武林奇人為師,從此便隨人稱“回春手”的宋青浪跡江湖,直到八年後段雷霆病危時,已長成亭亭少女的她才趕回來。師父臨終前執起萱兒及他的手,將她及雷霆山莊全都交給他,前年宋青老前輩也過世了,萱兒守孝三年,沒多久前才答應完婚。

  當時兩人正為了江浙分堂的事而爭執……

  “風雲堡企圖瓦解咱們分堂的事,你怎麼都不告訴我?要不是我剛好總到你和朱大哥談起,我還不知道情況已經這麼嚴重了。”段媛萱埋怨地說。

  “我不想讓你擔心。咱們山莊近年來擴張得很快,樹大不免招風,因此風雲堡會處處針對雷霆山莊,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所以我才沒告訴你,只是沒想到這次風雲堡會做得這麼過分,都怪我太過輕敵了。”石鈞崇解釋著。

  “雷霆山莊是爹留下的,我身為他的女兒卻從沒為山莊做過什麼事,這次的事就讓我去解決吧!”

  “不行!”石鈞崇沒等她說完就斷然拒絕,“太危險了,我絕對不同意!”

  “你是不相信我能解決?”

  “當然不是。萱兒,這件事你就別管好不好?”

  “石大哥,你讓我去嘛!”她開始軟語相求,“我曾經跟師父到那裏行醫過,認識好些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到時看看情況如何,我如果需要人幫忙,很多人會買我的帳的。莊中事務繁忙,你和朱大哥都抽不開身,只有我去最合適了,你就答應吧!”

  她說得是有道理,但……“我不能讓你去冒險。”

  “我和師父闖蕩江湖這麼多年,江湖經驗絕對足夠,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再說,自從師父去世後,我一直沒再出去走動過,一身醫術、武功棄置不用,我自己也覺得可惜,因此這一趟讓我去,豈不是一舉數得?除非你是藐視我的能力,否則幹嘛不讓我去?”

  石鈞崇真說不過她。“我看你是在莊中悶久了,想出去透透氣吧?”

  段媛萱臉上一紅,使得原就清麗動人的容顏更增幾分嬌媚,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她笑問:“好不好嘛?”

  石鈞崇心中一動,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柔荑,歎口氣說:“你執意要去,我反對還有用嗎?”

  “這麼說你是答應囉?”媛萱興奮不已。看見她的表情,石鈞崇只覺得就算她要他去死,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萱兒……”他握緊她的手,誠懇地說:“師父和宋老前輩已仙逝這麼久了,我答應師父要照顧你一輩子,我想……等你從江浙分堂回來後,咱們就完婚吧!我是真心誠意請你與我共偕白首,答應我好嗎?”

  媛萱不由得垂下了頭,一臉的嬌羞,儘管她的個性爽朗,一遇上此事,也不免害羞起來。她心中對石鈞崇的敬愛是打從很小的時候就存在了,長大後更是有增無減,對這門親事她並無異議,只覺得再自然不過了。“一切由你作主就成了。”語聲細若蚊嗚,但卻探探震撼著石鈞崇,他只覺得一顆心似飛上雲端般飄飄然的。

  “你答應了?!”他猶自愣愣的看著她,心中喜不自勝,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媛萱不禁笑出聲,氣氛頓時恢復了自然。她回到原先的話題說:“現在江浙一帶應是風光明媚吧?好些年沒去了,不知景物是否依舊?那裏的姑娘可美了,難怪人家總說江南多美女,的確沒錯。”

  石鈞崇滿懷衝動的想抱抱她、親親她,但卻沒有付諸行動。對她,他只有敬她、愛她、疼惜她,從不敢有絲毫的褻瀆,她帶笑的話使他平息了衝動,只剩下滿滿的愛與幸福充斥在胸臆間,他突然發覺自己在她面前好像變笨了。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他的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意,仰望天邊的雲,他輕喃道:“萱兒……萱兒……你現在在做什麼?可如我想你這般想著我?唉!快回來吧,我想你想得好苦……”

  本站文學作品為私人收藏性質,所有作品的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段媛萱四處閒逛了一陣,然後漫步走到林間,突然覺得有些累,便找了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縱身一躍,斜倚在枝極間,閉上眼睛,掠風襲來,舒服得讓人想睡覺。想起酒樓中自己所做的事,她不禁感到好笑。沒錯,她便是那女扮男裝的年輕人。女扮男裝的習慣是隨師父行醫時養成的,一穿上男裝她就忘了自己是女兒身,這麼多年來被女孩子傾慕早已習慣了,雖然她一直覺得既無奈、又有些好笑。但是那男子……想起他的目光、他的笑,她突然臉上一熱,唉!想他做什麼?她與他根本不相識。

  就在她任由思緒四處遊走時,一陣由遠漸近的對話飄進媛萱的耳內。

  “我不是叫你好好跟著他嗎?如今人呢?”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透露著些許焦急。

  “這……我明明瞧見他走人林中,便再也沒出去過了,我守在這林子唯一的出口處,另一邊是通往寨子的方向,照道理他應該還在林中才是啊。”另一個較年輕的男子解釋道。

  “可是現在卻不見人影,你確定他沒發覺你在跟蹤他嗎?”

  “他年紀輕輕,如何能發覺我的跟蹤?”年輕男子的口氣頗為自負。“我真不懂,他有什麼重要的?又長得一副娘娘腔、弱不禁風的樣子,充其量也不過就是打贏幾個壯漢而已,真不知道曾大叔幹嘛那麼緊張。”

  媛萱原本還在奇怪他們說的是誰,聽到後來才知道他們說的人便是自己。聽到那較年輕的男子這樣說自己,心裏不禁冷哼一聲,不過沒發現被人跟蹤倒是真的。唉!太久沒行走江湖果然退步不少。她繼續待在樹上,聽他們到底找她做什麼。

  “你別這麼大聲,若是被他聽到可麻煩了。”曾大叔四處張望了一下,卻不知道他們要找的人便在不遠處的樹上。“你可知道他是誰?”

  “不知道。”瞧曾大叔這樣子,他不禁有些好奇起來。

  “唉!你這麼孤陋寡聞怎麼行走江湖啊?我問你,小李,你可知道天下第一名醫人稱回春手的是哪位前輩?”

  “當然知道,就是宋青嘛,難道……他跟宋青有關係?”小李訝然地看著他。

  “不錯。這宋青不只是醫術高超,就連武功也高人一等,想拜他為師的人不知有多少,可是他脾氣古怪,一個個都打了回票,想拜師的這些人當中不乏王公貴族、武林世家之子呢。然而就在十幾年前,他終於收了生平唯一的弟子,當時他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

  “難道那年輕人便是宋青的弟子段諼?!”

  曾大叔點點頭,“沒錯,就是他!大約七、八年前他曾隨宋老前輩來此行醫過,雖然為時甚短,但我有幸一睹這兩人的風釆。這段公子脾氣之古怪不下於他的師父,加上他聰明伶俐,難怪宋青前輩會收他為徒,當時我便對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原本事隔多年要認出他也著實不易,但見到他在酒樓內露那一手,我就知道絕對是他沒錯,所以才叫你好好跟著,我趕忙回去稟告大當家,現在人不見了,教我怎麼跟大當家交代?唉!”

  “曾大叔,你是想請他去寨中醫治夫人?”小李這下也感到事態嚴重了。

  “宋青前輩已經死了,世上有能耐救治夫人的恐怕只剩他了,我們尋訪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才找著,卻……趁大當家還沒來之前,我們趕緊再找找吧。”

  “嗯。可是大叔,那段諼年紀輕輕,看來不過是二十出頭,他真有能耐醫治夫人嗎?”

  “唉!我們已尋訪過那麼多名醫了,若他再不行,恐怕夫人就好不了了。”

  媛萱聽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心中盤算著要不要現身,隨他們去救他們的夫人。微一沉昤,她否決了這念頭。這山寨的名聲並不好,寨主曹群行事乖戾,並非善類,何況她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了,還是不要插手管這檔子事好。

  正想躍下樹離開時,突然看見另一棵大樹上躍下了一人。媛萱一怔,想不到除了她之外,還有人待在樹上。她凝目一瞧,心跳突地加快了起來,那人竟是不久前在酒樓中遇見的俊逸男子,看來他比自己還早到此地,這林子枝葉茂密,就算仔細察看也不一定看得出有人待在上頭,難怪她沒發現。

  “還不下來,等著人家來圍捕嗎?”原來朗諍一離開酒樓便往這林子來了,而媛萱卻是四處閑晃了一陣才來的,所以他比她還早到。

  媛萱一聽便知道他在對自己說話,她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人又不是白癡,怎會不知道樹上可以躲人?再待下去遲早會被找到的。她躍下地,沒好氣地說:“像你這樣大呼小叫的,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在這兒似的,想不被圍捕都難。”

  朗諍不由得笑了出來,“你不領情就算了,要走不走隨便你,我可要走了,免得被你連累,那可劃不來。”

  “你快走吧!我才不希罕。”

  朗諍聞言淡淡一笑,舉步便走,但這林子只有一個出口,媛萱若想離開只得跟在他後面走,而她是非離開這裏不可的。

  “你跟著我做什麼?”朗諍轉身問著媛萱。

  媛萱心裏很清楚這個男人知道她跟著他的原因,但他偏要明知故問,擺明瞭是故意跟她過不去。

  媛萱停下來,瞪著他,“誰跟著你了?你不會走別條路嗎?”

  朗諍哈哈一笑,“是我走在前面,你若不想跟著我,自然是你改道。”

  “哼!這條路又不是你開的,憑什麼要我改?”

  兩人開始互不相讓地鬥起嘴來。他們雖是在口頭上針鋒相對,但她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他也明白她不是認真的。真是奇怪,這是兩人第一次交談,可是感覺上卻像是認識了許久一般。

  正當兩人爭論不休時,朗諍聽到一陣馬蹄聲朝他們而來。“自認路是他們開的人來了,兩條腿終究比不過四條腿的,既然你不需要我幫忙,那你就自個兒應付吧,自求多福囉!”

  可惡!淨說些風涼話!媛萱在心中咒罵,然後開口斥道:“你怕死就快走吧!省得在這見囉哩巴唆、礙手礙腳的。”

  說話間,馬蹄聲越來越近,朗諍抱拳笑道:“那我先走了,兄台保重。”說完,他縱身一躍,不一會兒工夫就不見人影了。

  媛萱沒想到他說走就走,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本以為他是世間少見的英偉男子,結果一說到逃命溜得比誰都快。事已至此媛萱知道自己再跑、再躲也沒用了,都怪那臭男人耽誤她的時間,她索性優閑地靠著大樹等著。片刻,十餘人騎著馬圍在她面前,阻擋了她的去路。

  “大當家,這人便是段諼。”媛萱認出說話者便是方才那位小李。

  曹群上下打量她一番,心想雖聽說段諼年紀甚輕,但也沒想到是如此俊秀的年輕人,心中不禁有些懷疑,他不客氣的說:“兄台既是宋青老前輩的弟子,想必醫術不錯,請隨在下回寨救治內人吧。”

  媛萱見他神態倨傲的坐在馬上,本已不悅,再聽他話中隱含懷疑,忍不住冷哼道:“抱歉,在下醫術淺薄,夫人的病還是另請高明吧。”

  “就算醫術淺薄也得去!”曹群提高了音量,“若是醫不好,少不得也要留下點東西作為懲戒。”

  “大當家,這位段公子醫術高超,恐怕只有他才能救夫人了,您可得好言相請哪。”出聲者正是剛才的曾大叔?

  “哼!在下沒空,若是你們山寨有什麼好玩的,我倒可以去看看,偏就只有一群長相醜陋又奇怪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善類,去了反而礙眼,若沒別的事,請恕在下先走一步。”

  “你既踏人本山寨的地盤,要去要留恐怕由不得你!”

  “照你這麼說,醫術在我腦子裏,要救不救恐怕也由不得你!”

  “閣下之意是不去囉?既然如此,留你這顆腦袋在頸上也沒什麼用。來人!拿下他!死活不論!”

  “大當家,有話好說……”曾大叔還想勸阻,但媛萱已首先發難了。

  她飛身而起,右掌劈向曹群,所謂擒賊先擒王,一旦她抓住了曹群,他的手下投鼠忌器,她才有脫身的機會。但能當一寨之主,武功自是不弱,曹群側身閃過這凌厲的一擊,乘隙回了一掌,媛萱人在空中無處借力,左手與他相擊後翻身後躍,待她身子一著地,四面八方的賊眾都圍了過來。

  媛萱抽出背後的長劍,決定先砍馬,數騎被她逼得四處亂竄,最後這十餘人只好躍下馬背與她廝鬥。媛萱武功雖比他們高出許多,但對方人多勢眾,輪番上陣,讓她想乘隙搶馬都沒辦法。媛萱腦中也想過十幾種脫身之法,但對方比她還熟悉這林子,無論她上縱下躍都不成,她在心裏一歎,難道她段媛萱註定要命喪於此?

  “大當家,請別傷了段公子!”曾大叔情急地喊。

  “為什麼?”曹群對這位曾大叔倒頗為敬重。

  打鬥中的媛萱無暇細聽他們在說些什麼,只有斷斷續續的語句飄人耳內。

  “大當家,請您想想看,就算武功再高,又有誰能保證自己不會受傷?”

  “當然沒有人能保證。想當年即便是武功高強的段雷霆,他在西土立堂時,與當地的幫派相鬥而身受重傷,他會死恐怕和這傷也有些關係。”

  “這就是了。大當家,您再想想看,當初有回春手之稱的宋青前輩行走江湖時,為何黑道、白道都對他敬重有加,這原因何在?我想他的武功還是次要的,醫術才是大家最看重的,所以武林中必須要有醫術高明的人。”

  “嗯,有道理。”

  “我們雖不知段公子的醫術得到宋老前輩幾分真傳,但武林人士總不免將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若我們殺了他,這豈不是會引起武林公憤?再說若殺了他,那夫人的病恐怕也好不了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向這小鬼低頭?!”曹群怒道。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曾大叔惶恐的說。曹群是一寨之主,怎能在部眾面前向個年方二十出頭的小鬼示弱?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曹叔,這段諼的武功這麼高,要不是我方人馬眾多,早就讓他跑了。如今我們沒法請他到山寨治病,若是為了怕引起武林公憤而放走他,那我們山寨不就成了讓人自由來去的地方?這要是傳了出去,我們豈不是成了武林的笑柄?還有被他殺傷的兄弟們,我要怎麼跟他們交代?這筆帳又該如何算?”

  “這……”曾大叔一時之間也啞口無言了。

  一陣打鬥下來,寨中兄弟已有多人受傷,雖說傷勢不重,但反觀段諼,他的武功實在高超,只有衣袖被割破,身上一點傷也沒有。相較之下,這事要是傳了出去,自己山寨的面子不知要往哪里擺了。

  “曾叔,我知道你的顧慮沒錯,但事已至此,咱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能生擒段諼自然是最好,否則也只有殺了他。就算有人知道此事,哼!武林中人凡是與自己無關的,多半是不會多事蹚渾水的,就算有人來找碴,咱們來個死不承認,大不了大幹一場也就是了,那又算得了什麼?”

  “大當家,這……唉!”

  媛萱隱約聽到他們的爭論,再看兩人的神態,便知道自己這回是凶多吉少了。她決定豁出去了,乾脆放手一搏,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於是她劍法一變,像瘋了一般使劍,嚇了眾人一跳,但這樣一來她氣力耗損得更快。

  突然間,起一陣馬的嘶嗚聲,十幾匹馬朝他們奔過來,打鬥中的人登時亂了手腳,媛萱見狀大喜,這是個絕佳的逃命機會!

  “上來!”

  媛萱循聲看去,竟是方才淨說風涼話的男子。她毫不猶豫地拉住他伸來的手,躍上了馬背,坐在他的身前。

  馬兒載著兩人一陣狂奔,不久便將那群賊單遠遠拋在後面了。

  輕風徐來,吹動媛萱的發,朗諍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低頭凝視懷中的人,只見頸項優美、膚如凝脂,心想:若他是個女子,必定會是個天仙般的美女。

  直到後面的追兵已不見人影了,朗諍才把馬停下。

  躍下馬後,媛萱說道:“你不是逃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明知你有難,我怎麼能拋下你獨自一人逃跑?”朗諍笑道。突見媛萱雙頰染上一層紅暈,少了眉宇間那股英氣,多了一點女孩子家的嬌態,他心中不禁一動,段諼若是女人一定是個大美人,他會是個女人嗎?這個疑惑雖在朗諍心中一閃即逝,卻也播下了種子。

  聽他這麼一說,媛萱突然有些嬌羞,心也怦怦地加快起來,她連忙收攝心神斥道:“說得可真好聽,既然要救我幹嘛不早點現身,反而等到我都快被打死了才來?”

  “不知道是哪個人說不希罕別人幫忙,叫我快走的?既然人家都表明不要我幫了,我何必自討沒趣?”

  媛萱被他誇張的語氣弄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禁跺腳悴道:“你——哼!我可沒求你救我,你雖救了我,我可一點都不感激。”

  朗諍一笑,“你可真愛生氣。好吧,算我多事,我也不用你感激,你‘一點’人情都不欠我,這總行了吧?段公子。”

  媛萱只能瞪著他,她還能說什麼?

  “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逃跑的,你想想,若我們倆一起被圍住了,脫身的機會不就更小了嗎?先前我跑走不過是想趁他們不注意時,擾亂他們好讓你脫身。”

  “算你說得有理。”媛萱不得不承認他的顧慮是對的。

  “不會再在心裏罵我了吧?”

  媛萱聞言,不禁與他一起大笑。“這裏是哪里?”她四處觀望著。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大概還在這林子中。”

  “這麼說還是在他們的勢力範圍內?”

  “嗯,慌亂中沒弄清楚方向就隨便闖,這下情況可不樂觀了。”

  “這座林子沒有其他出口可走了嗎?”她憂心地問。

  “照剛才那兩人的說法,恐怕是真的了。”

  “唉!他們現在一定四處在找我們,出口處也一定被堵住了,難道天註定我要命喪於此?”

  “你害怕嗎?”朗諍瞅她一眼。

  “害怕?”媛萱搖搖頭,淡笑道:“既要行走江湖就得有此體認,沒什麼好怕的,其實怕也沒有用。”

  此時夕陽西下,媛萱側著頭凝視他,心中突然興起一種感覺,若真能與他死在一起,也是挺好的。但隨即被這種想法嚇出一身冷汗,她根本不認識他,甚至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更何況她已答應石大哥的婚事了,怎可……唉!想這些又有何用?自己活不活得過今天還是個未知數呢!

  “難道你沒有親人嗎?若你有個三長兩短,他們不會傷心難過嗎?”朗諍聽他說得如此淡然,不禁好奇的問。

  媛萱想了一下,若她死了,大概只有石大哥會感到難過,除了他之外,她想不出第二個人。“可能會吧,你呢?你有親人嗎?”

  媛萱發現他臉上有抹一閃即逝的哀傷,他淡淡地回答:“沒有。”

  因為都不想再深談這話題,所以誰也沒再問下去。

  “難道我們就在這裏等死嗎?”媛萱轉個話題問道。她的話聲方落,便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的吆喝聲,心想搜尋的人遲早會找到這裏的。

  朗諍聳聳肩,“不然出去送死好了。”

  媛萱不禁噗哧一笑,“你這人真怪,都什麼時候了還淨說風涼話。”

  朗諍看著她的笑容,越看越覺得眼前之人美到了極點,或許美還不足以形容,那種靈動的味道才真是扣人心弦。“若要說我怪,你恐怕也沒正常到哪里去吧?”

  媛萱被他的話逗得大笑,但隨即又歎了一口氣,“其實你方才若是怕死逃命倒還好,省得多一個人陪我一塊死。”

  “你方才為何不下殺手?否則那群人起碼已死一半了,說不定你也早就逃掉了。”

  媛萱聽了一怔。“我不喜歡殺人。”她慎重地答道。對一個行走江湖的人來說,這句話其實很可笑,所以她從來不曾對誰說過,今天她卻對他說了,本以為他會笑,可是他沒有。

  “然而你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你,難道你寧願被殺?”朗諍也很認真地問。

  “我是個醫者,學醫是為了救人。”

  “那學武呢?”朗諍笑問。

  他師父丁翼是醫術、武功雙絕,他跟隨師父十幾年,醫術只學了點皮毛,武功卻學了八、九成,只差內力稍遜于師父。而他學藝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報仇!

  “自保啊!”媛萱這話說得理所當然,朗諍不禁一怔。

  “可是現在你卻無法自保。”

  “寡不敵眾又有什麼辦法?”她聳聳肩,看了他一眼,“倒是你,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了,會不會覺得遺憾?”

  朗諍莫名的一陣心動,回看媛萱一眼,“不會!是我自己要回來的,你沒求我,也沒逼我。”

  媛萱這輩子從沒這麼感動過,不覺眼眶有些濕潤。她撇過頭,探吸一口氣道:“我想出去送死了,你別再多管閒事跟著我。”

  朗諍嚇了一跳,情急之下拉住媛萱的手阻止她離去,卻只覺握住的手十分溫軟滑膩,心中又是一動,但焦急之情使他沒多細想。“你瘋了!你以為這樣就救得了我嗎?他們早已知道有人救你,所以無論如何不會放過我,你根本就不需要這麼做!”

  “他們的目標是我不是你,如果我引開他們,你要逃走就很容易了。”聽見敵聲越來越近,媛萱急忙說:“我和你非親非故,你有此俠義心腸試圖救我,我已經十分感激了,你就別再管我了。”

  “不行!”朗諍不知為何對這年輕人特別關心,雖然說他來此另有目的,並非巧合,但他的關心卻是真誠的,“我心意已決,要不要跟著你是我的事,你也管不著吧,若你真要害我,那你就出去送死吧!”

  “你……你這個……”

  “大好人?”朗諍眨眼笑著。

  “大笨蛋!”媛萱吼道。

  “別這麼大聲,會把他們給引過來。”他哈哈大笑。

  “反正被找著也是遲早的事。”

  “你為什麼堅持不去山寨醫病?”朗諍試探的問。兩人靠著樹幹坐下聊起天來,都沒發覺手還拉在一起。

  “我聽說曹群素行不良,所以不想幫他們。而且——”

  “而且什麼?”

  媛萱抿抿唇,略帶氣憤地說:“他們弄得這裏天怒人怨,而這個需要我救治的山寨夫人其實原是曹群的二房。曹群不但偏袒二房,還虐待與他一起打天下的元配夫人,結果那元配一怒之下將二房打成重傷,曹群因此大怒,將元配夫人給殺了,這件事在道上傳得人盡皆知,凡是被抓來醫治二房的大夫皆因無法治癒她而被砍手斬腳的,我才不屑救這種人渣!”

  “那你又為何自己送上門來?”朗諍失笑。

  媛萱看了他一眼,不知該不該說,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原本也只是到處閑晃,但無意間發現一個特殊的記號,是幫派內互通訊息的那種。我行走江湖多年,各門各派的記號也看過不少,就是沒見過這種,所以就一路尋了過來,一時也沒細想這林子是屬於誰的,等進了林中之後那記號又不見了,真令人不解。”

  朗諍心中一驚,那記號正是他留的,這年輕人心思倒真細密,居然能尋了過來。他不動聲色地笑笑,“這就正好教訓你,以後好奇心不要那麼強烈。”

  媛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有以後的話,我會記住這個教訓的。”

  “我想這樣等也不是辦法,倒不如你就先答應去醫治那個山寨夫人,到時候再乘機溜走吧,你說如何?”

  媛萱考慮了一下,他的方法說不定只是拖延送死的時間而已,但起碼是個機會,總比坐在這裏等死好。可是她怎麼拉得下臉來?只是若不這麼做,他恐怕會被自己給拖累。唉!罷了,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留著這條命總比莫名其妙死掉要好。

  “嗯,就這麼辦吧。”她隨即抬高音量喊道:“姓曹的,你給我聽清楚了,要我去救你夫人也行,但我要求的酬金是五十兩黃金,否則的話,你就等著給你夫人送終吧!”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

  這是給雙方一個臺階下,同時也不會顯得自己姿態太低的一個辦法,相信曹群也不願損兵折將地殺了她,又救不活自己的夫人吧!

  果然,曹群的聲音傳了過來:“就這麼說定了,請段公子移駕本寨。”能這樣收場,曹群也覺得很慶倖。

  沒多久,一群賊眾便出現在媛萱和朗諍的面前,曹群還準備了馬。媛萱本想要朗諍先離開這危險之地,但見他並無離去的意思,也就不再勉強。其實說老實話,她心中也有些捨不得他離開,於是兩人就這樣上山寨去了。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羅帳中,一名氣息奄奄的少婦臥于床上,媛萱正在為她把脈,身旁圍了四、五個人,全都屏氣凝神,不敢出聲干擾,片刻後,她拿出幾根金針。

  “你要做什麼?”曹群大聲問道。他越看這小子越不順眼,怎麼看都不像個大夫。

  “針灸啊!”她當他是白癡似的回答。

  “廢話!不准你把那些針紮在她身上!”他怒氣衝衝的說。

  媛萱實在不懂他幹嘛那麼生氣,於是冷哼道:“到底我是大夫還是你是大夫?如果你不想救她的話那就算了,我也不用在這裏耗費工夫。”

  “你——哼!也不想想現在是站在誰的地盤上,還敢這麼囂張!”

  “反正我是豁出去了,死就死吧,看你舍不捨得讓你的夫人和寨中半數兄弟做陪囉。”她是故意這麼說的,看到曹群臉色一變,她忍不住在心裏偷笑。

  眾人見她竟敢跟曹群頂嘴,不禁替她捏了把冷汗,曾大叔見狀急忙打著圓場,“大當家,段公子如此做必定有他的用意,為了救夫人的命,您就讓他試試吧!”

  “像你這副態度,病人好得了才怪,沒啥大不了的病都被你拖成重病了,她能活到現在算是奇跡了,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既然段公子要下針,那我們就先回避吧。”

  “隨便你們,走了也好,省得在這裏礙事。”媛萱邊說話,手中的金針已隔著衣服刺人病人的穴道。

  “咦?你不用脫她衣服嗎?”曹群訝然。

  媛萱瞪了他一眼,“哼!原來是為了這個。”她這才知道曹群不肯讓她下針的原因。

  曾大叔拍馬屁地笑道:“段公子醫術如神,自然不是以前那些庸醫比得上的。”

  媛萱懶得搭理,專心地下針。

  約莫過了一頓飯的工夫,媛萱才收回金針,床上的病人呻昤出聲,幽幽轉醒,曹群見狀大喜。

  媛萱提筆在紙上寫了數個藥名,吩咐道:“照這方子去抓藥,吃法我已寫在上頭照著做就行了,她這病太重了,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的,這帖藥吃個幾天我還得換藥。”

  “是是是。”曹群頻頻點頭,他拿著方子轉身對手下說:“你們馬上去抓藥,還有打掃一間客房給兩位貴客住,聽見沒有?”此時他對媛萱的態度也有了轉變,“段公子,就請兩位在寨中盤桓數日如何?”

  “我們還能說不好嗎?”媛萱淡淡地回答。至於朗諍一路上除了與她說過幾句話外,根本不搭理任何人,臉上冷冷的表情與單獨和她在一起時全然不同。

  曹群乾笑幾聲,曾大叔趕緊接話,以免兩人又吵起來。“這位公子來了這麼久,還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就憑你們還不配問。”朗諍冷冷的開口。

  “你——哼!看在段公子的面子上,我也不跟你計較,若是!”曹群還要放話,曾大叔趕緊打斷他。

  “我想兩位公子一定也累了,就請隨在下去客房休息吧。”他看得出這人來頭必定不小,不想讓個性暴躁的寨主多樹敵。

  兩人跟在他身後,走到一扇門前停下,媛萱對曾大叔笑了笑,“大叔,能不能給我們兩間房?”

  曾大叔還沒答話朗諍就搶先問道:“為什麼要兩間房?”

  “我獨來獨往慣了,不習慣與人同住。”

  “要另一間房自然是可以,但是客房之間頗有一段距離,再說這房間夠大,在下實在看不出有此必要。但若公子一定要另一間房的話,在下也會遵從公子的要求。”

  “借一步說話。”朗諍拉著媛萱到角落去,低聲說:“你是怎麼回事?擔心我會打呼、磨牙、夢遊吵得你睡不著嗎?”

  媛萱雙頰微紅,啐道:“胡扯!沒那回事。”她一個女孩子家與一個大男人共處一室還同榻而眠成何體統!雖說他並不知情,但她可不容許自己如此。

  朗諍浮起一個笑容,“還是你會?沒關係,我能忍受,而且保證不笑你,也不會去跟你中意的姑娘說。”

  媛萱雙頰一陣燥熱,“別胡說!我才不會那樣!”

  “那就沒問題啦,再說他們沒把我們隔得遠遠的,就表示沒疑心我們,現在你反要將自己置於險地,真是莫名其妙!你就別再彆扭了,現在不習慣過兩天就習慣了,走吧!”朗諍拉了媛萱的手走向曾大叔,“勞你的駕帶我們到這裏,這一間房就夠了,不用再麻煩了。”

  “那等會兒我再差人送晚飯過來。”曾大叔說完朝兩人拱拱手便走了。

  “多謝。”

  “喂,喂,等等……”媛萱還不死心,這兩人根本沒給她機會說話。

  “別再叫了,真弄不懂你,我又不會吃了你,你怕什麼?又不是女孩……”他說到這裏忽然頓住,上下打量媛萱一番,“你是嗎?”

  “是什麼?”媛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女孩子啊。”朗諍浮起一抹好整以暇的微笑。

  “當然不是!”她憋著氣喊道,故意大踏步地走進去。到了這種地步她還能怎麼樣?不知為什麼,在他面前,即使穿著男裝,她也越來越有女性的自覺,這是以前沒發生過的啊!她可要多加小心了,以免有被識破的一天。

  看著媛萱的反應,朗諍浮起一抹奇特的笑容,快速得沒讓媛萱發現,這段諼越來越有趣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6:08
第三章

  “你幹嘛還不上床睡覺?”朗諍問。

  “我……還不困。”媛萱笑得勉強,事實上她心裏已有些慌亂,此時騎虎難下,該怎麼辦才好?

  “不困?你精神還真好,白天打了一場架,現在居然還不累。”朗諍笑著搖搖頭,“隨你吧,我可累了,先睡囉。”

  媛萱正盼他先睡,“嗯,你別管我,先睡吧。”

  朗諍真的倒頭就睡,片刻後,媛萱聽他鼻息沉沉,似已熟睡,不覺一歎。這人還真信任她,江湖中人心險惡,若非至親好友,如何敢毫無防備地倒頭便睡?望著他,媛萱癡癡地發起呆來,突然間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跳,臉也熱了,除了她師父外,她不曾與一個男人如此親近過,更別說是同床共枕了,可是她又不能趴在桌上睡,否則明天起來她該如何解釋?

  她打了個呵欠,真累!不睡不行了,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反正他已經睡著了,不用擔心,也沒什麼好擔心的。鼓起勇氣朝床走去,躺下背對著他,調整一下姿勢。還好嘛,當他不存在就好了,睡吧。

  其實朗諍根本沒睡著,他是在裝睡,並且知道媛萱何時吹熄燭火、何時上床躺下的。朗諍尋思:這段諼明明已經累得要命了,為什麼不睡?他絕不可能有害自己之意,難道……“他”真是個女子?可是若他真是女兒身,此時又怎敢安然地在他身旁睡下?真令人難解!想要證實身旁人性別的念頭一閃而過,但還是作罷了,萬一他真是個女的,豈不是令人難堪?要證明什麼也不必急在這時,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

  朗諍悄悄起身,無聲無息地離開房間,他來這裏可不是為了好玩,主要的目的是這座山寨。這裏位置極佳,進可攻、退可守,是個適合做風雲堡江浙分堂的地方,他已經計畫很久了,此番前來是為了探路,並瞭解曹群等人的實力。

  陸朗諍絕不做沒把握的事,即使是白天搭救段諼也是故意不往出口跑的,否則憑他的武功,這山寨等人如何能留得住他?遇著段諼是個意外,卻也是個絕佳的機會。


  “兩位公子,起床用膳了。”有人敲著房門喊道。

  媛萱警醒的起身,打開房門,曾大叔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名僕人,一個端著臉盆,另一個用託盤裝著飯菜。

  “公子可還睡得慣?”曾大叔關心地問。

  “嗯。”媛萱應了聲,看看尚在熟睡的朗諍,“勞駕你們送食物過來,真是不好意思。”

  “哪兒的話,段公子太客氣了。”他吩咐僕人把東西擺好後,又說:“公子儘管享用,若有招呼不周之處請務必告訴在下。”

  “多謝了。”媛萱笑道。

  “還有一件事,兩位公子若覺得悶可在這附近自由走動無妨,或是告訴在下,在下會命人帶兩位公子出遊散心,否則若是因為寨中兄弟不識兩位公子而冒犯兩位,我們可實在過意不去。”

  媛萱知道他話雖說得客氣,但真正的用意是在警告他們不要亂跑,難怪他不願意給她另一間房。“在下知道。”

  曾大叔滿意地笑了笑,“待會我們大當家會請公子過去為夫人看病。自從公子下過針,又照你開的方子吃了藥之後夫人已經醒了,並且已能開口說話,大當家可歡喜了,他希望之前有任何得罪之處還望段公子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過去的就算了,我既然答應要救你們夫人,就一定會盡全力的。”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曹大叔滿意地轉身走出房間。

  等他們都退了出去後,媛萱忍不住朝門口扮個鬼臉,而後轉過頭望向朗諍,卻遇上他熠熠發亮的眸子,她愣了一下,剛才那個鬼臉必然盡收他眼底,再加上想到同床一夜的事,她的臉不禁有些紅。“你既已醒了為何悶聲不響的?”

  “我懶得跟他們打交道,反正你也應付得不錯,我就用不著大叫大嚷地宣佈我醒了。”

  他的話令媛萱有些哭笑不得,她給了他一個白眼,“你昨晚那麼早睡,今天又睡到現在才醒,怎麼還是一副沒睡飽的樣子?”

  他當然沒睡飽!可是儘管精神再差,只要面對媛萱,他都會有輕鬆促狹的情緒出現,他故意苦著臉說:“有人的鼾聲響得方圓五裏內都聽得見,我被吵得睡不著。”

  他話中的含意分明是在指她,媛萱頓詩羞紅了臉頰,恐怕連腳趾頭都紅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真的……那樣?”

  朗諍倏地爆出笑聲,“你的臉皮可真薄,我是跟你開玩笑的,瞧你臉紅成這樣。”

  媛萱一股怒氣上湧,衝動地撲過去掄起拳頭便打,“你真可惡!可惡透頂!”

  朗諍笑著挨了幾拳也避開幾拳,最後握住她的手腕,笑道:“我只是開個小玩笑而已,別這麼生氣嘛,一大清早就做這麼激烈的運動,我可受不了。”

  媛萱喘息著扯回自己的雙手,她竟被他激得忘掉自己一向崇尚的灑脫、笑看人世不動怒的態度,真是太衝動了。她沒好氣地斥道:“我可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是嗎?我倒覺得挺好笑的。”朗諍一笑,接著跳下床梳洗。

  媛萱無奈,只好不跟他計較了。

  “這山寨的伙食看起來還不錯。”朗諍在椅子上坐下,盯著眼前的食物說道。

  媛萱氣還沒全消,也不搭理他。

  朗諍瞄了媛萱一眼,若無其事地問:“你瞧食物裏會不會下了毒?”

  他的話令已經拿起筷子的媛萱一怔,她細看了一下,再用筷子沾了一點汁液聞了聞,並以舌尖舔了一下,然後說:“沒有問題,我想他們也毋需如此做。”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還是檢查了每道菜。

  “你就這麼看一看、聞一聞、嘗一嘗就知道有沒有毒?”朗諍佩服的看著媛萱,雖然自己的師父精通此道,但他可連一成都沒學會。“若是那毒是無色無味的呢?”

  “即便是無色無味的毒也有蛛絲馬跡可尋的,因為毒藥必有其屬性,不可能如水般對食物毫不影響,仔細辨認還是可以察覺出來,除非是……”

  “除非什麼?”

  媛萱想了一下,“除非是一種傳說中的毒藥‘神農歎’,我曾聽師父提起過,如果萬一不幸真中了‘神農歎’,那也只有認了,能死在天下第一毒的手中,倒也榮幸得很。”她笑道。

  “我只是擔心他們會下什麼不會立即致死的毒來控制我們。不過你既然如此說,我也就安心了。”

  “你的戒心還真重。”

  “人在江湖不得不多加小心。”朗諍聳聳肩。

  “你就不怕我半夜起來把你給殺了?”

  “那我也只有認了,能死在你手中,我也覺得榮幸得很。”

  聽他引用自己方才說的話,她的臉不禁又紅了,心中泛起一絲甜意,口中卻啐道:“油嘴滑舌!”

  朗諍哈哈大笑,媛萱也跟著笑了,早膳就在這樣輕鬆的氣氛中度過。

  請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購買書籍。

  兩人互相陪伴的日子倒也好過,隨著山寨夫人傷勢的日漸好轉,山寨的人也對兩人越加敬重,可是他倆都知道等曹群毋需求助於她時,情況會變成如何就很難說了。

  這天媛萱照例看完病回來後,與朗諍相偕在庭院中閒逛。

  “山寨夫人的傷勢如何了?”朗諍問。

  “已好了六、七成,現在最重要的是調養身子,其實過兩天我再開帖方子給他們之後,他們就不需要我了,只是我還在考慮這話該不該說。”

  朗諍自是明白段諼的顧慮,雖然段諼到現在連他姓啥名誰都還不知道,但在彼此心中都已將對方當作推心置腹的好友了。

  “我倒有個主意。”

  “說來聽聽。”媛萱也不覺得驚訝,對於他的總明才智她很信任。

  “你是大夫,能否弄些迷藥之類的東西?”

  “你想下藥迷暈他們?嗯,這倒是個可行的辦法。藥是沒問題,但要將藥下在哪里呢?”

  “自然是他們煮飯喝水都要用的水井。”

  “水井?!你知道在哪里?”媛萱驚訝的看著他。他們的行動都受到限制,她不知道水井在哪里,他又是如何得知?

  朗諍笑而不答,只說:“你將藥弄來就是了。”

  “你是不是偷偷查探過這山寨?不過是什麼時候呢?你一直和我在一起,而且山寨的人也會攔阻,難道……是在半夜的時候?”

  “好啦,別大叫大嚷的,怕人家不知道啊?”

  “你居然一個人在半夜偷偷地溜出去!難怪每天一早起來精神那麼差。”媛萱壓低了音量,但想到自己熟睡到他做什麼都沒發覺,就覺得有些嘔。

  “喂,你不會是在生氣吧?”

  “你這麼有本事,我幹什麼要生氣?”她口是心非的說。

  朗諍在空中嗅了嗅,“好酸呀!不知從哪里傳來的?”

  他這番裝模作樣惹得媛萱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不過她知道自己的話的確有些酸溜溜的。

  “我會這麼做也是預留後路嘛,否則我幹嘛跟著你到這裏?”

  “你怎麼說都有理!”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朗諍笑道,手臂自然地搭上媛萱的肩。

  媛萱的心一跳,技巧地掙脫,轉開話題說:“你什麼時候要?”

  “越快越好,你什麼時候能給?”

  媛萱考慮了一下後回答:“嗯,明天。”

  “好極了。”


  是夜,朗諍待身旁之人熱睡後又偷偷地溜了出去,他已經摸清了山寨的地形及把守要道的方式及人數。他施展輕功,身形如燕地往山下而去。

  “人手都備齊了嗎?”朗諍站在四個人的面前問道。

  “都備齊了。堡主,我們什麼時候進攻?”其中一人問。

  “明天傍晚。禹複,你帶齊眾人在此候命,當我燃放信號時,你就進攻,用不著搖旗呐喊,見到人就綁起來集中關著,不要有漏網之魚。”

  馬禹複是陸朗諍最親信、得力的手下,生性寡言的他聽了朗諍的吩咐後有些不解,“堡主,這……屬下不懂。”

  “這是山寨的分佈圖,你拿去研究一下。”朗諍將手中的圖卷交給馬禹複,“明天見到不省人事的就綁起來,還醒著的就打暈他,對了,井中的水千萬別喝。嗯,應該要留解藥才是。”最後一句是朗諍的喃喃自語,馬禹複沒聽清楚,不過已經明白了狀況。“你們回去吧,叫大夥養足精神。”

  “是!”

  朗諍一揮手,施展輕功,瞬間已不見蹤影,眾人都看得暗自欽佩,因為堡主平時很少顯露他的武功,與人相鬥只一招半式便擺平了,大家只知他武功深不可測,卻甚少親眼見識過。

  朗諍避開山寨的守衛,照著心中記憶的方向而去,尋了一處隱密的地方,埋設好傳訊的炮管及長長的火線後,總算大功告成了。

  回到房間,就著月光,他凝視床上熟睡的人,心動于段諼的美,同時心中再度浮現出疑問:“他”究竟是男是女?!但他更知道,無論段諼是男是女,他對“他”的感覺都不會變,唯有與段諼在一起,他的心中才會浮現溫暖、輕鬆的感覺。朗諍懷抱著這樣的想法沉沉睡去。


  “你昨晚又出去了,對不對?”朗諍的眼睛都還沒睜開,就聽到不滿的質問。“我還以為最後一晚你應該不會再出去了,結果……”

  “停——”朗睜受不了地叫停,坐起來瞥了一眼桌子,顯然送早餐的人已經來過了。奇怪,他居然沒聽到!他的警覺心到哪里去了?難道是因為和段諼在一起?“我們不會‘又’要討論這件事了吧?”

  “你為何不讓我一道去?”

  開玩笑!隱藏都來不及了,時間一到他自然會說的。“你還是留著精神弄藥吧。”

  “你總有話回我,藥我已經準備好了。”

  “嘿!你挺厲害的嘛。”

  媛萱知道他是在拍馬屁,好轉移她的注意力,但受人稱讚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對了,我們將迷藥下在井裏迷暈他們,但總不能我們離開後,他們每喝一次水就暈一次吧。”

  “你倒好心!”朗諍笑著說。事實上,他才懶得管曹群等人的死活。

  “趁今天還有時間,我弄些解藥留給他們吧。”

  朗諍不置可否,坐下來吃早餐。

  早餐後,媛萱又去找了一些藥草,忙了一陣總算大功告成,此時天色也漸漸暗了。

  “好了,我們什麼時候行動?”她問。

  “現在就走吧,趁廚子還沒做晚飯前。”

  “嗯,有道理,走吧。”

  媛萱跟在他身後,躲過四周的守衛,來到水井處。

  “你倒像是識途老馬!”她這句話也不知是捧是譏,朗諍只是笑笑不答腔。

  “時間不多了,快動手!”

  媛萱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子,打開瓶塞將藥粉倒人水井內,動作才剛完成便聽到有人往這邊走過來的聲音。

  “有人來了,怎麼辦?”媛萱問道。她知道他一定有辦法。

  “先躲起來再說。”

  他拉住媛萱的手往水井後方一個圓形拱門躲去,這只是牆上的裝飾,牆到拱門之間只容得下一人的空隙,朗諍在情急之下拉了媛萱進去才發現太小,但已經來不及了,只好攬緊媛萱的腰往內擠,幸好媛萱很瘦,若再胖一點,衣服就要露出拱門外了。

  兩人還是第一次與對方靠得這麼近,朗諍只覺懷中之人纖細柔軟,鼻尖傳來淡淡幽香,不覺有些心蕩神馳。低頭凝視卻發覺懷中人的臉紅得像夕陽一般,美得令他險些失去自製地俯首親吻。他心想:段諼一定是女的!一定是!而他再也不會放開她!

  媛萱都快羞死了,和一個大男人抱得這麼緊成何體統!可是她知道自己不但不討厭,還有一絲歡喜與甜蜜的感覺。

  “動作可得快點,再遲咱們又要挨罵了,大師傅一忙起來可凶得很。”

  “知道了,你別淨顧著說話,提水呀!”

  片刻,兩名僕人同聲說:“大當家、曾大叔好。”

  “嗯。”

  似乎是曹群的聲音,拱門後的兩人互望了一眼,媛萱心頭一陣亂,不禁低下頭。

  待兩名僕人離開後,曹群問道:“曾叔,你見多識廣,我想聽聽你對風雲堡的看法。”

  “大當家,這風雲堡堡主陸朗諍是個高深莫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比起當年的段雷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咱們江浙一帶被他這麼一攪,幫派間的勢力想必又是一番新局面了。”

  “這陸朗諍行事相當謹慎,但他的作為似乎都是針對著雷霆山莊,這不知是何道理,若兩邊果真對立,我們該如何是好?”

  “風雲堡是近年來新崛起的組織,它的勢力不可忽視,但雷霆山莊也是個有二十餘年深厚基業的大勢力,現在談依附哪一邊尚嫌太早,我們就再觀察一陣子吧。現在我擔心的是段公子身邊的那個男人。”

  聽他們提到自己,兩人不禁互望一眼,媛萱開玩笑地捶了他一下,朗諍則收緊了攬在她腰上的手臂,若不是那兩人還在外邊說話,他恐怕就克制不住地吻了她。

  “曾叔,你這話是從何說起?”

  “此人絕非泛泛之輩,我注意到他除了段公子之外鮮少搭理人,不笑也不說話,這些天來我特別留意段公子對他的稱呼,但還是探不到,可見要不是段公子也不知道,就是兩人約定好不洩漏,無論是哪個情況,他這樣做的原因都是值得探究的。”

  “嗯,你說得有理,這實在太奇怪了。”曹群同意的點點頭。

  “而且我們連他武功的深淺都不知,段公子武功雖然高,但至少我們與他交手過,心裏有個底,而且他對我們也沒有其他的意圖。但那位神秘公子可就難說了,我擔心他們兩人合力就能把我們山寨給鏟平了。”

  “曾大叔你這話也太誇張了,我們山寨豈是如此好欺負的?!”

  曾大叔暗歎口氣,這曹群就是太自大了些。“或許是我多心了吧,只是他在山寨住了這麼多天,若有心想摸清我們山寨也並非難事。”

  “我們有派人監視他們的行動,這點你就甭擔心了。若你還是放心不下,那麼就多留這兩人幾天,或者乾脆廢了他們,反正我那愛妻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說如何?”

  “這……我得再想想……”

  “天色已晚,曾叔你休息吧,這件事我們慢慢再商議。”

  聽見兩人漸漸走遠,朗諍與媛萱才出來,走回客房。

  “太過分了,我醫好他夫人的傷,他竟想恩將仇報!本以為那姓曾的還算是個有點良心、有些見識的人,沒想到全是一個樣!”媛萱氣憤地低嚷。雖然她曾行走江湖多年,但從未碰上這種人,只因宋青處事圓滑,又很受武林人士的敬重,這種事從未發生過。

  “他也只是克盡職責,犯不著生氣,大不了待會多盜些金銀財寶走就是了。”朗諍神情平靜的說。

  “不用了,拿了我還嫌累贅。”

  “也對,幸好我們先下手為強,保住一條小命也算不錯了。”

  媛萱看著他,“我發覺你瞭解我比我瞭解你還要多。”

  朗諍走到她面前,笑道:“那麼你有話要問我嗎?”

  她不自在地撇過頭,“沒有。如果你要告訴我,你自然會說,若你不想說,問了也是白問,你打馬虎眼的功力可高得很,這點我早就見識過了。”

  朗諍哈哈大笑,這女人不但聰明而且很有意思,而他該死的高興她是個女人!

  本站文學作品為私人收藏性質,所有作品的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敲門聲響起,“兩位公子用膳了。”

  “端進來吧!”

  等菜肴擺好後,媛萱道:“多謝。”

  “請慢用。”僕人旋即退了出去。

  媛萱檢查每一道菜,滿意地笑道:“不錯,菜裏面都有迷藥,飯也有,再過一個時辰我們就可以離開了。”

  “一個時辰?”

  “嗯,我擔心寨中有人先吃、有人後吃,若藥力發作得太快容易引起懷疑,所以我將藥力控制在一個時辰後發作,這樣才能確保大多數的人都中了迷藥,到那時就算發現食物有異也來不及了。”

  “你心思倒很細密,想得真周到。”

  “我們先吃點東西吧,否則今晚要餓肚子了。”

  “也好,反正你有解藥。”

  兩人相視而笑,用完餐後,碗筷也收走了。他們耐心的等著,直到外面傳來陣陣的驚呼聲,過了一會兒,陷人一片寂靜。

  “差不多了,走吧!”朗諍起身,“你往那邊去看看,我往這邊,待會到馬廄會合。對了,解藥給我。”

  媛萱遞給地,“好,你小心點。”

  “我會的,等會見。”

  分手後,他將解藥倒人井水中,並留下記號告知馬禹複,然後去點燃引線,四處逛了一遍確定無清醒之人後,旋即往馬廄奔去。

  他到的時候媛萱己在那裏等他了,兩人騎著馬朝山寨的出口奔去。朗諍刻意繞過自己的手下,奔行了一陣子後,夜空中突然出現紅色的火光,朗諍不禁微微一笑,對自己的計畫頗為滿意。

  “那是什麼?”媛萱也看到了。

  “不知道,別管它了。”

  媛萱心中雖有懷疑,但一來事不關己,二來他既說不知道,她再問也沒用,所以也就不再追問了。

  天色已經暗得連路都看不清,樹林茂密,月光從葉隙間灑落,兩人放慢坐騎賓士的速度慢慢地踱著。

  “忘了帶火把。”媛萱歎道。

  “帶了只怕也無用,照樣找不到出路。”

  “你不是對地形很熟嗎?”她笑。

  “你就別取笑我了,我只知道往水井的方向而已,怎麼可能將這山寨全摸清楚?而且我們方才已經跑過山寨進出唯一的通道,現在所處的位置我就不知道了,說不定已進入另一座山了。”

  “我們離曹群的山寨還不算遠,為免麻煩,我們還是再走遠一點吧。”

  “那你說該往哪里走呢?”他來這裏的目的已經達成,現在要往哪里走對他來說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能跟她在一起。

  “瞧!那是北斗七星,我們就朝那邊去吧。”媛萱指著北方天空,面帶笑容地說,這些日子以來她第一次嘗到自由的滋味。

  “好。”兩人策馬前進。

  掠夏夜風吹來,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又行了一陣,兩人將馬系好後各自躍上一棵樹,安安心心地睡了一夜。

  是啾啾的烏聲與從枝葉間灑下的陽光喚醒了他們,幾乎是在同時,他倆一起躍下樹來。

  “早。”媛萱笑道。

  “早,睡得好嗎?”

  “嗯,現在怎麼辦?繼續往北走?”

  “別急,先找點吃的再說,還是你有要緊事要辦?”

  “那倒沒有,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也餓了。”

  兩人又騎了一陣,輕風徐徐吹來甚是舒暢,但越往山裏騎去越偏僻,媛萱喃喃道:“糟糕,只怕走錯路了。”

  “你聽!有水聲。”朗諍突然說。

  媛萱凝神細聽,“真的耶!好像是從哪里傳過來的。”

  兩人往水聲處騎去,越行水聲越大,他們轉過一處山壁,眼前突然出現的景致令他們怔愣在當場。一道白練從懸崖直洩而下,底下是一面碧綠大湖,兩人不覺逸出一聲讚歎,眼前的景色就像世外桃源般美麗。

  “好美啊……”媛萱輕聲贊道。

  朗諍下馬朝湖畔走去,蹲在湖邊掬起一把水,笑道:“這水好清涼啊!咦,你瞧,那裏還有個山洞。”

  媛萱也下了馬,把手伸到湖中,捧起湖水啜飲,享受那份清涼感。由於湖大,瀑布離他們有些距離,所以水聲的干擾不大,正常說話即可聽得清清楚楚。

  “這水還是甜的呢!”她讚歎著,環顧四周,“該去找些可以止饑的東西才是。”

  話才說完,突見朗諍站起身,先是脫下外衣,接著也解開其他的衣物。

  “你要做什麼?”媛萱驚訝的問。

  “湖水這麼清澈,若不下去戲水豈不是有些可惜?你也一起來吧。”

  媛萱一聽登時退了好幾步,雙手亂搖,“不……不了……我不要……”

  朗諍也不勉強她,朝她瀟灑一笑,不一會兒就脫得只剩一條長褲。媛萱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躍人湖中,在心中暗罵自己:有什麼好臉紅的?身為大夫的她不早該習慣人體構造了嗎?

  片刻後,朗諍的頭才由湖中冒出,笑道:“水涼涼的好舒服,你也下來吧。”語畢,隨即在湖裏游來遊去。

  媛萱望著澄澈的湖水,突然羨慕起他來,要是她也是男人就好了,那她就能像他那樣玩水了。

  朗諍自從家破人亡後,便再也不曾如此戲過水,正因為想起兒時那種單純的快樂,使他產生跳入湖中的衝動。有多久了?他有多久不曾如此追求悠然忘我的快樂了?

  媛萱看著這樣的他,心中突然產生一股強烈的感動與欣喜,這個人在她面前,彷如與天地共存般自然地和她相處,而她,是多麼的愛他啊!這念頭在她腦中一閃即逝,卻令她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是一個一直存在卻被她刻意忽視的事實。

  “你玩吧,我去看看有什麼可吃的。”她喊道,旋即轉身離去。像在逃避他,也像在逃避自己。

  “別走太遠了。”

  朗諍沒有察覺到她心情的變化,只因他認定他與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一定會在一起!

  奔離朗諍視線的她終於忍不住讓淚水模糊了雙眼,直到此刻,她才體認到即使自己不斷地壓抑對他的感情,她還是失敗了。到現在她才認真的想該如何與他分離,以及她將以何種心情離開他。她有多久不曾想起石大哥了?她怎麼可以愛上別人?!

  雖然良心與道德在鞭笞她,但在她眼前浮現的卻是朗諍的一言一笑、一舉一動,她如何能捨得?!不,她一定要拋開這一切,再過幾天她一定要微笑地與他道別!

  壓下心中紛雜的情緒,媛萱采了些野果回去,卻不見他的蹤影。她心中一驚,四處張望著,然而水面依然平靜,四周悄然無聲,他的衣服還在地上,一時之間她芳心大亂,懷中野果散落一地而不自知。

  “喂!你在哪里啊?快出來,別這樣嚇我!”她焦急地大喊,語氣中的驚慌連自己也覺得陌生,然而只有回音與瀑布聲呼應著她。

  她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一咬牙,她脫下鞋子縱身躍人湖中,把頭伸出湖面換氣時突見不遠處冒出了一個人,赫然是他!一時之間她不知該喜還是該氣。

  “湖裏有魚呢!瞧,這麼大一條,為了捉它可累死我了,比跟高手過招還累,只好將它打暈了才抓上來。”朗諍興奮地笑著展示手中的成果,將一條長度比他肩膀還寬的大魚拋上岸。

  “你幹嘛要這樣嚇我?!我方才叫你,你為什麼不回答?你覺得這樣嚇人很好玩,是不是?”媛萱激動地朝他大吼,怒氣衝衝地往岸邊遊去,抿緊唇直想掉眼淚,這樣心情的大起大落她可承受不了,可是卻也讓她體認到他對自己的重要性。

  朗諍一怔,隨即明白她在湖中的原因,心中既喜悅又感動,眼見她上岸了,他立即追了過去,跟著上岸。“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方才我在湖底抓魚只隱約聽見你的聲音,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算是愚兄的疏忽,賢弟就原諒我這一次好嗎?”

  媛萱被他攔住,又聽他一番解釋心情平復了些,她撇撇唇,嗔道:“誰跟你稱兄道弟了?”

  朗諍從心底笑了出來,“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就夠了。”

  媛萱的臉又熱了,略帶慌張地轉移話題,“你抓的魚在哪里?好像挺大只的,等會烤一烤就可以飽餐一頓了。”

  “嗯,一定很美味,魚是我抓的,接下來該由你來烤魚了。”朗諍牽著她的手前去檢視自己的成果。

  “沒問題。”

  她話才說完,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被一陣拉力又扯往湖中,撲通兩聲接連響起,媛萱本能地往岸上遊,只聽他笑嘻嘻地說:“反正你已經濕透了,那就再多玩一會兒吧!”

  媛萱哭笑不得的看著這個讓她又掉進湖中的罪魁禍首,嚷道:“你好可惡!”

  話都還沒說完,便被潑了滿臉的水,又是他!聽著他發出的得意笑聲,她也朝他潑水。朗諍沒想到她的反擊來得這麼快,竟被她潑個正著。

  媛萱看著他急忙伸手抹臉的窘狀,忍不住哈哈大笑。朗諍的反應迅速又朝她潑水,媛萱也早有準備,一場潑水大戰於焉展開,兩人沒頭沒腦地朝對方猛潑,一邊嘻笑一邊奮戰不懈,直到筋疲力盡。

  “停戰,停戰,先休息一會兒。”朗諍率先喊道。

  媛萱也累得直喘氣,笑道:“怎麼,投降啦?”說著又乘機潑了他一下,她從來沒玩得這麼痛快過,一邊戒備的看著他,一邊又忍不住直笑。

  “你偷襲我!”朗諍抹掉臉上的水叫道。

  面對他的指控,媛萱得意洋洋地說:“彼此彼此!”

  朗諍沒有再反擊,遊到她面前笑著說:“我不行了,方才跟那條大魚搏鬥已經累死我了,你趁人之危也勝之不武嘛,對不對?”

  “不會呀,我一點都不會覺得勝之不武。”媛萱朝他扮個鬼臉。

  朗諍心中充滿憐愛之情,正想說什麼時,她突然叫道:“有東西鑽進我衣服裏了!”

  看著她的手在衣服上到處亂抓的樣子,朗諍感到有些好笑,忍不住捉弄道:“在哪里?我幫你。”

  “跑到前面來了。”這條魚八成是把她的身體當成水草鑽來鑽去了,媛萱本能地回答他的話之後,才赫然想起自己是女扮男裝的事實,驚慌地叫道:“哎呀!不行!”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朗諍已潛進水中幫她的“忙”了,他的手在她身上亂摸一陣之後控制住那條搗蛋的魚,他一手攬住媛萱的腰以防她亂動,一手控制著讓魚往她袖子的方向遊,就在魚遊出她的袖子的同時,他人也冒出了水面,卻沒有放開她。

  媛萱作夢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更甭提會發生在她身上了,可是偏偏讓她遇上,儘管她再聰慧、反應再迅捷,現在也只能僵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

  是他溫柔憐惜的目光使她忘了一切羞窘,他讓她無法思考,只能任他輕柔地吻上她的紅唇。朗諍不想再克制、也不想再等待,只任狂熱的愛情洪流將兩人淹沒。

  兩人深深地沉醉在擁吻中,直到一股窒息感驚醒了媛萱,她猛然推開他往岸上遊,朗諍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跟在她身後。

  媛萱劇烈地喘息著,她已方寸大亂,口中喃喃自語:“老天……怎麼會這樣……你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瞧他舉步朝她走近,媛萱急忙大聲的阻止他。

  朗諍雖不明所以,但仍體貼地順著她,不再走近。

  “好,我不過去,你也別再退了,好嗎?我並非有意冒犯的,只是一時情不自禁……”

  “都是那條該死的魚!”媛萱口中咕噥著,片刻後抬頭凝視他,“你什麼時候知道我不是男兒身的?”

  朗諍的笑意更探了,她大概也想到他之前的態度就有些怪異了,他老老實實地回答:“從上山寨後就開始懷疑,直到下迷藥時才證實。”

  媛萱自然知道他是如何“證實”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紅暈。她嘲諷的說:“你還真有耐性,懷疑了那麼久才證實。”

  “因為當你是男兒郎時是我最重視的朋友,當你是美嬌娘時是我此生唯一心動且珍愛的女人,所以無論你是男還是女,對我都一樣重要。”

  媛萱眼眶一熱,既心酸又覺得甜蜜,是感動卻也痛苦。“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為什麼不早點揭穿我?”其實她未說出的是:若他早點揭穿,她或許就不會愛上他了,而分離也就容易得多了。

  朗諍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細緻美麗的臉,拭去她不自覺掉下的淚,柔聲說道:“因為我珍視你,所以我不會刻意去證實你是男是女,因為我尊重你,所以我在等你告訴我真相,若不是剛才的情不自禁,我也不會逼你。你可知道,你的淚讓我有多心疼?”

  媛萱任他溫柔地吻去她的淚、吻上她的唇,兩個身軀緊緊地貼著。她愛他呀!雖然明知不可以,但她又怎能否認這如此真實且強烈的感受?

  “諼兒……嫁給我……”

  他對她的匿稱震醒了她,“諼”與“萱”是同音,世上只有三個人這麼叫她,其中兩個已經死了。她聽到這名字便想起了石鈞崇,於是用力地推開他,大聲喊道:“我不能!”

  她轉身便跑,一心只想遠遠地逃開,再這樣下去,事情一定會變得不可收拾。

  朗諍縱身一躍擋在她的面前,抓著她的手臂神色激動的問:“為什麼?!我以為我們很契合,我以為我們是彼此相愛的。”

  “那是你以為!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你憑什麼這麼以為!”她朝他大吼,並試圖掙開他的手。

  “你的意思是說,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和一相情願而已?”他臉色灰白地問。這是打從他家破人亡那一刻起所受最重的打擊,他陸朗諍從未動過真情,多少各式各樣的女人中意他,他都不要,偏要愛上一個不愛他的女人,這是多麼諷刺啊!

  媛萱的心只怕比他痛上十倍都不止,她從未像此刻這樣恨自己過。“不錯,你放開我。”她冷聲暍道。

  朗諍怔了片刻,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嘴角微揚地笑了笑,“不放,因為你還沒把魚烤好呢,可不能賴帳。”

  媛萱只能強忍眼淚看著他,這一刻,她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男人,以及他對她的愛和包容。

  朗諍見她不說話,又開口說:“我們之間最起碼能維持朋友的關心吧?你方才不也為了我的生死而跳進湖中嗎?所以當不成夫妻,我們還可以是朋友,你說是嗎?”

  媛萱強擠出一個笑容,“是的,我們……永遠都是朋友。放開我吧,我不會跑的,這麼美味的魚若沒吃到豈不可惜?”

  “說得是。”朗諍放開了她。

  他雖然不再逼她,但要他就此放棄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會試著感動她,他這輩子是認定她了!

  “還有……你快把衣服穿上吧。”媛萱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那你也趕緊換上幹的衣服吧。”他笑嘻嘻地看著她,宛如頑皮的孩子般。

  兩人表面上客氣地笑著,但背對著對方時,臉色皆十分沉重,他們做著自己的事,朗諍折樹枝生火,媛萱清洗魚,兩人間倒也相安無事。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6:47
第四章

  太陽已西沉,朗諍和媛萱在洞內各自斜靠著一個位置,貪戀著外面的風景,雖然已經看了一天,卻怎麼都看不厭。洞內堆了日間檢來的柴,還有沒烤完的魚,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但多數的時間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餓不餓?我又餓了,我們把這只魚剩下的部分烤一烤如何?”

  “好啊,又要我烤?”

  “當然。你的手藝天下無雙,我還是別獻醜了,所謂能者多勞嘛。”朗諍拍馬屁地說。

  媛萱白了他一眼,“懶就說嘛,哪來這麼多理由。”她熟練地生火烤魚,一邊稱讚道:“對了,你水性真不錯,居然能在水底跟這麼大一條魚搏鬥。”

  “小時候住在南方,經常在河裏、溪裏戲水,十幾年沒玩了,倒也不生疏。”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是他武功精進,憋氣工夫及體力都比小時候好得多。

  “喔,原來如此。我跟你不一樣,小時候我住在北方沒啥機會玩水,是跟了師父之後他老人家硬要我學的,說什麼行走江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精通水性就少一個被害的機會。”

  “說得沒錯。”朗諍用力地嗅了嗅,“好香啊!”

  “快要可以吃了,魚蝦之類的食物千萬別烤太久,否則肉老了吃起來就沒那麼鮮美了。”她翻轉著插在樹枝上的魚肉,然後弄下一塊放在樹葉上遞給他,“好了,試試看。”

  朗諍吃了兩口贊道:“真好吃!諼兒的手藝當真沒話說。”

  媛萱原本一臉的笑容,但在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後卻僵住了,她轉過身輕聲地說:“請你別那樣叫我。”

  朗諍停下動作,淡淡地笑問;“那我該叫你什麼呢?”

  這個問題一方面是在微詢他該如何叫她,另一方面也在詢問她的真名,媛萱自然聽得出來。“我叫段諼,你就叫我段諼,永矢勿諼的諼,你只要記得這個名字就行了。”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朗諍笑道。

  媛萱的臉不禁紅了,“永矢勿諼”便是永遠都不忘記的意思,在這種情況下,她只好埋首苦“吃”。

  “對了,我們認識這麼久,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實在太過離譜,我叫——”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媛萱捂住了嘴巴,“你別說!我不想知道!”她大聲叫道。

  朗諍拉下她的手握在掌中,“為什麼?”

  “那個姓曾的說得沒錯,你就算現在還未成名,未來也一定會名震天下的。”

  “那又怎麼樣?”他不解地看著她。

  媛萱咬著唇,緩慢而艱難地開口:“我不想以後聽到跟你有關的消息就心情起伏不定、不能自己,我不想為你擔心、為你悲傷、為你快樂,我不想那樣……”

  她的話讓朗諍聽得既感動又苦澀,他握住她的雙肩激動地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懂,不久前你才說從未喜歡過我,你究竟愛不愛我?你告訴我!”

  “我不能……我不能愛你……”她的淚又如斷線珍珠般滾落。這一次,朗諍擁她入懷,再也不放開她。

  “但你確實是愛我的,是不是?既然如此,還有什麼不能呢?”

  捧著她的臉,他以前所未有的狂熱吻她,既已確定了她的感情,他對她的渴望就變得更加難以控制。一吻結束後,朗諍擁她在懷,而媛萱也不想再掙扎,雖然在她的內心之中,對石鈞崇的承諾與對他的愛在相互交戰著。最後,她在心中作了決定……

  媛萱無力地靠在他懷中,輕聲卻堅定地說:“我不能愛上你是因為……我已有婚約在身了,而我不能背棄這個婚約,所以……請你放開我吧。”

  “你有婚約?!你愛他?”朗諍如遭雷殛地僵住了身子。

  “我是愛他。”

  朗諍一聽臉色全變了,肌肉也緊繃了起來。

  媛萱又接著說:“但那和對你的感情是不同的。我出生後不久母親就去世了,父親幾年前亦已仙逝,我沒有兄弟姊妹,對我來說,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對他的感情與其說是愛情,倒不如說是親情來得恰當,如果不是你出現,對他的感情如何與嫁給他對我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可是我出現了,情況自然不同了。”

  “我不會讓它不同的!我不能傷害他!”媛萱堅定地搖頭。

  “那我呢?你就不想想我的感受?你不能傷害他卻可以毫不考慮的傷害我?!”

  “我相信對你而言我帶給你的傷害是極其短暫的,日後只要你想要,不怕沒有好女孩,但是我若背棄他,他將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將會受武林人士嘲笑,我不能這樣對他,否則我將愧疚一輩子。”

  “可是,嫁給他你能快樂嗎?”

  “可以。”

  “騙人!”

  “我沒有!否則我不會答應這個婚約,既然我做了承諾,就必須完成它。”

  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朗諍在心中呐喊,先是奪去我的家人,現在連我心愛的女人都要奪走,為什麼你對我這麼不公平?!

  朗諍故作平靜地問:“那我們之間你又打算如何做?”

  “我會忘掉你的。”

  “你真能忘掉?”

  媛萱答不出來,她知道自己忘不掉,但這話她不能告訴他。

  朗諍擁緊她,“既然你回答不出來,那我就這樣抱著你一輩子,再也不讓你離開,如此一來就不是你的錯了,是你不能回去,而非不想回去,是我對不起他,不是你對不起他,你就不用對他感到愧疚了。”

  “真是……傻話……”媛萱又淚如雨下了。

  朗諍自己也知道這是傻話,可是他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

  “難道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他喃喃著。

  她也希望有,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媛萱不答話,只是靠在他懷中,無聲地落淚。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大小姐?!大小姐回來了!”正在後院打掃的婢女見著了著女裝越牆而人的媛萱興奮得大叫大嚷,丟下手中的掃帚,便要往雷霆山莊的議事廳跑去。

  “香香!”媛萱高聲叫她。打媛萱回來後的這幾年跟莊中為數甚少的婢女處得都不錯,尤以香香為甚。她笑道:“你好好地走,可別摔著了。”

  “我知道了,莊主盼你盼得脖子都長了,若知道你回來了肯定高興得不得了。”她一邊回話一邊跑,媛萱瞧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不禁搖頭失笑。

  不一會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後院奔來,“萱兒……老天!萱兒……你終於回來了……”

  “石大哥!”她展露笑顏,任他沖過來握住她的手,心中不覺湧現一陣愧疚之情,他憔悴了許多。

  陪著石鈞崇一同過來的香香及朱瑞羽悄悄地退下。

  石鈞崇拉著她左看看、右瞧瞧,“你這一去便是兩、三個月,最初半個月還有消息,怎麼事情解決後反倒音訊全無了?你可知道這些日子來我是如何的寢食難安,派人到處打探你的消息嗎?”

  “對不起!害石大哥為我擔憂了,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

  “你這些日子是去哪了,怎麼不捎個信給我?”他拉著媛萱到石椅坐下,語氣中有著些許的責難。

  “在回莊的路上被人認出我是回春手宋青的徒弟,硬要我去替人看病,那人傷勢沉重醫起來較費事,所以……”

  “是誰這麼大膽竟敢逼你醫病?”

  “有個山寨頭子叫曹群的你該聽說過吧?就是他派整寨的人馬下山‘請’我的。”失蹤了這麼久也該有個交代的,若石鈞崇要給他們點苦頭吃,她倒也樂觀其成,誰教他們欺人太甚。

  “曹群的山寨?前些天我才聽聞此山寨被風雲堡攻陷,已經變成風雲堡的分堂了,此事在江湖上傳得人盡皆知,你沒遇上嗎?”

  “是嗎?!”媛萱驚訝極了,“那山寨可攻可守,要拿下來可不容易啊!這件事一定是在我下山後發生的,這風雲堡還真厲害。”

  “不錯,師父他老人家也曾動過那山寨的腦筋,但因那裏易守難攻而作罷,陸朗諍的聰明才智只怕在師父之上。幸好你下山得早,否則遇上風雲堡的人馬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媛萱想起下山時的情形,隱隱覺得這兩件事似乎有些關聯,但一思及這些事便會想起那男人,所以也就不再多想了,她已經決定忘了他,不再想起他。

  “是啊,還好走得早。”

  “對了,萱兒,我們的婚期定在半個月後,原本決定你若趕不回來便延期,如今你回來了,若你覺得太倉卒,還是可以延期的,你覺得呢?”

  媛萱淡淡地笑了笑,什麼時候嫁對她來說都一樣。“你決定吧,只要你不覺得太倉卒,那就行了。”

  “我是擔心你覺得委屈。”石鈞崇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

  媛萱搖搖頭,輕聲回答:“我知道你會對我很好就夠了,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萱兒……”石鈞崇十分感動,得此賢妻夫複何求?他情不自禁的低下頭欲吻她嬌豔的紅唇,但媛萱回避地低下頭,那吻便落在她的額上。

  石鈞崇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失望,但他認為媛萱是因為害羞,對她憐惜更甚,也不以為意。

  媛萱卻很清楚自己是在逃避,她揮不去心中那人的影像,抹不掉他吻她、抱她時的感覺。

  她嬌俏地朝石鈞崇一笑,“趕了好幾天的路真是累人,我想先回房休息,好不好?”

  “當然好,你何時變得這麼客氣,會先詢問我的意思?”他笑。

  媛萱笑著站起身,“所謂出嫁從夫,我這是預先學習為妻之道啊。”

  “那好,日後若你敢忤逆我的話,我可得拿出為夫之道治你囉。”他這話當然是開玩笑的,他怎麼捨得處罰她呢?

  “非也,非也,我敬你一尺,你可得敬我一丈。”媛萱笑嘻嘻地說。

  石鈞崇忍不住大笑出來,他最欣賞的便是她迅捷伶俐的反應。

  “你想得可真美喔!”

  “那是當然的。”她哈哈大笑,轉身離去。

  石鈞崇也回到議事廳,得趁成婚前將工作告一段落才行,這陣子他可有得忙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思念的苦澀便充滿了媛萱的心頭。

  那一夜她趁他睡著之際讓他吸入未用完的迷藥,才能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離開他的懷抱,深深凝視他一陣之後,她毅然轉身騎馬離去。當時她為自己的決心喝釆,但是內心的折磨卻令她痛苦不堪,她不只一次想著他醒來不見她時會有何反應,更有無數次想回頭找他,但又克制了下來,就這樣一邊掙扎一邊漸行漸遠,遠到她知道就算反悔也不能挽回的時候才放棄掙扎,然而那股縈繞心頭的思念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她不知道該慶倖還是後悔不知道他的名字,因為在思念至極時她連他的名字都無法呼喊,她從來不知道要忘記一個人是這麼的困難!

  她就這樣一邊調適自己的心情一邊準備當新嫁娘,每天都用甜蜜的笑容掩飾落寞的心情,並在有意無意間回避與石鈞崇過於親密的接觸,雖明知不可如此,卻又無法克制。

  請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購買書籍。

  轉眼間,大婚之日已至,望著桌上的鳳冠霞披,媛萱不禁再次問自己:真的就這樣嫁了嗎?

  “小姐,你怎麼都還沒開始打扮啊?賓客們陸陸續續來了,好熱鬧啊!”香香倒比她還興奮、緊張,“來,讓奴婢為小姐著裝、打扮吧。”

  “嗯,麻煩你了。”媛萱淡笑道,任香香在她臉上抹粉,然後起身換上新娘服。

  在香香為她戴上鳳冠的那一刻,媛萱再也控制不住地合上眼瞼,任淚水滑落臉頰,她不能再想他了,她也沒資格再想他了!她該徹底忘了他。

  “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怎麼哭了呢?啊!我知道了,這就是所謂的喜極而泣吧!”

  媛萱趕緊拭幹了淚,強顏歡笑地說:“傻丫頭,我只是想到我爹和師父都沒能見到我嫁人,所以有點感傷罷了,什麼喜極而泣?你可別亂用詞。”

  香香吐吐舌頭,“像小姐這麼漂亮的新娘子,香香可是第一次瞧見,可別哭醜了,否則老莊主和小姐的師父在天上瞧了才不舒坦呢。”她只知道這位小姐離家多年是拜師學藝去了,但不知道她拜的是什麼師。

  “你今天蜜糖吃多了是不是?嘴巴這麼甜。”

  香香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姐,我去瞧瞧外邊的情形,莊主請了咱們洛陽首富周衡周老爺夫婦來主婚,不知人到了沒,等他們到了,就可以開始行禮了。”

  “周衡老爺子要來主婚?這面子給得可大了,你去瞧瞧吧。”

  話才說完,外邊立刻有人通報:“小姐,客人來得差不多了,莊主請小姐出來完禮。”

  “好,就來了。香香,我們走吧。”

  香香為她覆上紅頭巾,媛萱低垂著頭,踩著碎步,心中有種任命運擺佈的感覺。彷彿走了好幾裏路似的,她終於站在大廳中牽著紅綢的一端,另一端自然是石鈞崇了,四周嗡然的細語聲在她聽來卻是十分遙遠。

  待一對新人站好位置後,朱瑞羽先清清喉嚨,接著朗聲喊道:“一拜天——”

  “地”字尚未出口,只聽見一聲:“慢著!”喝聲是由大廳外傳人,震得眾人耳膜發疼,紛紛皺眉轉過頭去瞧。

  接著便有一行人魚貫而人,四周又是一陣混亂,連周衡夫妻都怒而起身,媛萱仍是立在當場,但紅頭巾下的她卻也是秀眉微蹙,納問著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什麼人?!竟敢如此魯莽無禮!”周衡厲聲喝道。

  “來者是客,若閣下是來參加石某的婚禮,那麼便請坐下,來人,備席!”

  “不用了,我不是來觀禮的。”為首的人冷聲回答。這聲音讓媛萱一震,但隨即告訴自己,不會是他的,不可能是他!

  “那麼敢問閣下大名,來此是為了何事?”石鈞崇聽得出對方口氣中的不善。

  “在下陸朗諍,來此算一算十七年前的一筆舊帳。”

  “原來閣下便是風雲堡堡主陸朗諍,真是久仰大名了。但請恕在下想不起有何舊帳未算,若有,也該是雷霆山莊找風雲堡算這些時日來的帳吧?”石鈞崇鎮定的說,有這麼多武林同道在此,諒這姓陸的也不敢妄為。

  “陸公子,對於江湖中的恩怨老夫實在不便插手,但今日是石公子與段姑娘的大喜之日,老夫忝為主婚人,還請陸公子賣個面子給老夫,這筆帳改天再算,可成?”聽了朗諍的名字,周衡雖然仍有些不悅,但語氣已客氣多了。

  “事已至此,無可轉寰,還請各位英雄見諒,就此離席不要插手,他日陸某必會公告武林此事的來龍去脈,請!”

  “若我們定要管這檔閒事呢?”一片混亂中有人喊道。

  朗諍冷冷地瞥向出聲之人,“那就別怪陸某無禮。事實上,各位已中了在下的毒,不信的話各位可以摸摸心口下方是否有些疼?”

  此話一出,眾人都不由自主地朝自己的心口下方摸去,果然有些疼,臉上都立刻變了顏色。

  只聽朗諍又說:“只要各位就此離去,自然會有人給你們解藥,日後陸某再向各位謝罪。”

  話聲甫落,突然響起女子的嬌笑,眾人循聲望去,竟是一直安靜的新娘子所發。只聽見她笑道:“各位英雄莫被他騙了,你們並沒有中毒,方才各位摸的地方之所以會發疼,是因為此處正好是人體血脈運行之處,不信的話等會你們再按就不會疼了。”她學的是醫術,這點道理自是難不倒她。

  媛萱把話說完,才轉身拉下頭巾面對風雲堡單人,在一片驚豔聲中,媛萱和朗諍兩人在目光相交的刹那都震驚得愣住了。不過朗諍恢復得極快,霎時他又變得冷酷而鎮定,但媛萱卻仍處於驚愕的狀態。

  朗諍壓抑著乍見她時的震驚、醋意、愛恨交織等情緒,以一陣朗聲大笑掩飾複雜且苦澀的心情,他冷笑道:“段姑娘說得並沒有錯,在下之所以嚇唬各位,是希望各位英雄切莫插手此事儘快離去,此計既已被揭穿,在下便向各位說明一下,陸某要報的仇是十七年前陸尚風一門十五口的血債。所謂父債子還,段雷霆雖已亡故,但陸某此仇卻尚未報,各位若定要管這檔閒事便是與風雲堡為敵,此乃在下所不願見,禹複!”

  “是!”馬禹複應聲做了個手勢,隔開了雷霆山莊所屬與武林人士。

  “雷霆山莊已被我們包圍,陸某不願傷及無辜,石莊主你認為呢?”參加婚禮的武林人士皆沒有攜帶兵械,這便是朗諍選在今日出擊的原因。

  “哼!你倒是有備而來。今日承蒙各位賞光,石某內心感激不已,但私人恩怨不敢累及諸位,請各位暫且離開吧,他日定再補請喜筵。”

  在場眾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也不知誰對誰錯,但石鈞崇既如此說,他們也就不蹚這淌渾水了,更何況毫無準備,如何與有備而來的風雲堡相鬥?

  等人離開得差不多了,朗諍朝石鈞崇一抱拳,接著便斜掌劈了過去,掌風凌厲瞬間便至石鈞崇面前。

  這一攻擊,雷霆山莊內外頓時陷人一片混戰中,一時間雙方人馬打得難分難解。

  原本朗諍是想手刃石鈞崇及段媛萱兩人才這麼大費周章地打鬥,否則一把火就能解決了,但一動上手他卻只攻擊石鈞崇而避開段媛萱,這樣打起來不免縛手縛腳。

  媛萱知道要不是自己幫著石鈞崇,他早已落敗。她作夢也想不到兩人還有見面的一天,而見面之時竟變成敵人。此時她頭上的鳳冠早丟落一旁,大紅禮服也已割破多處,看著朗諍英挺的身影、高絕的武功,然而他臉上冷冰冰的不見一絲溫情,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他,媛萱不由得一陣難過,淚水蓄滿了眼眶。

  “這不是真的,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她對著朗諍喊,可是他的回答卻是用一陣猛攻將她逼開,欲乘隙對石鈞崇下重手,媛萱情急地叫道:“石大哥,小心!”

  朗諍滿心不是滋味,下手更加狠了,而媛萱正好被風雲堡的高手絆住,石鈞崇登時險象環生,媛萱心中一急,一個不留神,“嗤”的一聲被對方的長劍劃了一道,傷口雖不深卻也流了些血。

  “萱兒!”石鈞崇驚叫。

  朗諍也是心疼不已,但總不能責備自己的手下,只好冷聲地下令:“留活口!”

  “我沒事!”媛萱回答。此時幸好朱瑞羽擺脫對方的糾纏,趕到石鈞崇身邊,幫石鈞崇解了危。

  “莊主,眼下情勢不利,先撒退了吧!”朱瑞羽吼道。

  “哼!說得倒容易。”朗諍冷笑一聲。

  “莊主,這裏有我撐著,你快帶著大家離開,再遲就來不及了。”朱瑞羽又吼。

  “不行,那豈不是陷你於絕境?要走一起走!”說話間石鈞崇一截袖子已被朗諍撕下,“你快帶大夥走,這是命令!”

  “不行!莊主……”

  “你敢抗命?!”

  此時朱瑞羽又被別人纏住,石鈞崇步步敗退,他心中一歎,今日恐怕要命喪於此了,眼看著朗諍猛烈的一掌擊來,他已避無可避,索性雙眼一閉,“砰”的一聲,他被一股力道推開,張眼一看卻是媛萱代他受了這一掌。不知何時媛萱已制住了那人的穴道而來幫他,只見她的嬌軀飛了出去,兩個男人心膽俱裂。

  “萱兒!”石鈞崇嘶聲喊叫。朱瑞羽把握機會逼退敵人,沖過去一把抓住已幾近瘋狂的石鈞崇。

  “莊主,快走!”

  “放開我,萱兒受傷了!”

  另一邊朗諍立刻沖了過去,老天!他做了什麼?他竟打傷了她!“諼兒……”他抱著她輕喚著。

  媛萱吐了口鮮血,虛弱地喊:“石大哥,快走……”

  朗諍只覺一陣妒意排山倒海湧來,真正令他憎恨的究竟是十七年前的血仇還是這場該死的婚禮,老實說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朱瑞羽硬拖著石均崇走,“莊主,留得青山在啊!姓陸的不會這麼容易就殺了段姑娘的。”

  筋疲力盡的石鈞崇已無力再掙扎,只能在口中念著:“不能丟下萱兒……不能丟下她……”

  朗諍見他們要逃走本欲起身追擊,但媛萱緊抓著他的衣服虛弱地說:“放過他們,求求你,別殺他們……”說到這裏她又吐了一口鮮血。

  “你該死的別再說話了!”

  媛萱浮現一絲微笑,“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這樣結束生命……也好……好過你恨我……就讓這段仇恨隨我的生命一起逝去,好嗎?答應我……”說到後來聲音已細若蚊嗚,幾不可聞。

  恍惚中,她聽見他說:“沒這麼容易!我不准你死!你聽見沒有?!”

  但媛萱已無力回答,意識漸漸消失了……


  不知過了多久,媛萱緩緩張開雙眼,只覺得口乾舌燥、頭痛欲裂,忍不住輕喚:“水……水……”

  “你醒啦?水來了。”一名女子應道,聲音淡然。

  媛萱啜了幾口才覺得舒暢而清醒了些,眼前的女子美則美矣,只可惜冷淡了些。她忍不住問道:“這是哪里?姑娘又怎會在此照顧我?”這麼一問,她突然想起婚禮上的那場大戰,心中也猜到了八成。

  “這裏是風雲堡,是朗諍哥要我在這裏照顧你的。段姑娘,還是……該稱呼你為石夫人?”

  這女子對她有敵意啊!朗諍哥?媛萱淡淡一笑,“隨你,敢問姑娘芳名?”

  “駱妙妍。”

  “原來是駱姑娘,請問陸堡主呢?”

  “不知道,若他要來看你,他自會過來。對了,他交代過,若你醒了,麻煩你給自己開張方子,我會命人照方子去抓藥的。”

  媛萱忍不住笑了,“多謝,我現在手腳發軟,力氣全無,得勞駕姑娘了。”

  她的笑讓駱妙妍看得莫名其妙且滿肚子不舒服,轉身走至桌旁,“你念吧。”

  媛萱先給自己把把脈,念了數種藥名和制法,笑道:“有勞姑娘了。”

  “用不著謝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說完便轉身出去,留下媛萱一個人,沒多久她又沉沉睡去。

  數日下來,媛萱身體日漸好轉,然而卻無聊得緊。這些天駱妙妍會按時送藥過來,但連話也不跟她說幾句,她想出去走走也有人監視甚至阻止她的行動,比在曹群的山寨時還不自由。她在等朗諍來看她,或等待他對她的處置,卻始終不見他的蹤影。

  這一日,她已熄燈就寢,將睡之際突然聽見房內有微響,她乍然驚醒,但仍躺在床上不動,一個高大的人影立在床旁,媛萱不動,那人也不動,房中氣氛委實詭異。媛萱已猜出來人是誰,突然,那人緩緩踱開,點亮油燈,冷冷地開口:“既然沒睡,就起來吧。”

  媛萱坐起身,有些納悶的問:“你怎麼知道我沒睡?”她只是將眼睛張開一小縫觀察著,就算大白天也不見得能看出她是醒著的,他如何知道?

  “你忘了在曹群山寨時我們同床了多久?我不用看也知道你是睡著還是醒著?”

  “是啊,我忘了你老謀探算,什麼事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她語帶嘲諷。

  “就只差你是段媛萱這一樣,段諼……諼與萱同音,媛與諼形似,我居然沒想到。”

  “石大哥他們呢?你把他們怎麼了?”這些天她一直擔心的就是這件事。

  “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她一見他的面就問這問題,彷彿有多關心、擔心石鈞祟似的,他居然感到嫉妒、吃醋!她可是他的仇人啊!

  媛萱淡淡一笑,“反正我這條命是在你手上了,要殺要剮隨便你。至於那一日我中了你一掌,你為何還要救我?我想大概是嫌我死得太容易了,是嗎?”語中含著淡淡的苦澀,正是她心中深深的愁。

  朗諍心中一緊,他如何能告訴她他心中的掙扎?她雖然是段媛萱,但她也是段諼啊!他忘不掉當年的血仇,忘不了眼前一具具焦黑的屍體,可是他也揮不去那一段快樂的時光及對她的感情。

  “你說得沒錯,這十七年來我所受的苦沒這麼容易就結束。”他殘酷的說。

  緩萱看著他,不禁熱淚盈眶,“這十七年來你都是這樣折磨你自己的嗎?現在的你不是那個我認識的你了,你知道嗎?”

  “早在十七年前家破人亡時我就知道我變了,而這全都拜你父親所賜!”

  “冤有頭、債有主,事情是我爹做的,就由我這個做女兒的來還債,沒理由牽連其他人。”

  “難道陸門十五口都跟段雷霆結仇了嗎?當年我姊姊才十四歲,還有一向在陸家幫忙的人都犯到他了嗎?還不是一樣遭到殺害。”

  “所以你就要像我爹一樣,殺盡雷霆山莊所有人?”

  “不一定,但雷霆山莊一定要毀,所以如果你不想讓更多人無辜喪命,最好告訴我石鈞崇會藏身何處。”

  媛萱暫時鬆了口氣,至少石大哥目前仍平安無事。“原來你來此的目的是這個,你想我會告訴你,好讓你去殺他們嗎?”

  “我和石鈞崇之間的決戰是遲早的事,莫說我不會放了他,他也不會善罷甘休的,你何不說出來讓這件事早點解決?”

  媛萱搖搖頭,“我不想騙你說我不知道雷霆山莊有秘密藏身之處,也不想胡亂謅些地方讓你去白忙一陣,但我更知道一說出就等於送他們去死,你要怎麼對付我,我絕無怨言,但請你別再為難他們了。”

  “現在的雷霆山莊等於已經毀了一半,只差石鈞崇一死,如果連莊主都死了,雷霆山莊必會徹底瓦解,所以就算你不說,他們也無法與風雲堡鬥的,你說出來只是減少許多人喪命罷了,這種事情沒必要拖下去。”

  “任你怎麼說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你——”看著媛萱倔強的神情,朗諍只覺一股氣往上冒,他深吸一口氣說:“好,我們來個條件交換,如果你說出來,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

  “一件事?包括我的命?”

  “不錯。”如果她真這樣要求,那他或許可以不用掙扎於該不該殺她了。

  “這條件真是誘人。”媛萱淡淡一笑,“不過,我不接受。”

  “你——”朗諍真的火大了。

  “如果我是個背信忘義的人,那一夜我就不會離開你而回去完婚,如果我的性命必須經由出賣別人而獲得,那我活著也沒意思。”

  “總歸一句話,你就是愛他勝過愛你自己是不是?!你願意為他死、為他付出一切是不是?!”他抓著她的雙臂狂吼。

  “不是,不是!”她吼回去,“我愛的是你,你不明白嗎?可是你已經恨了我十七年,就算我能活著,可是被你的恨和對石大哥的愧疚折磨一生又有什麼意思呢?我還不如死了痛快。”她的淚滑下了臉龐,抬起手撫著朗諍的臉,“如果我求的是你對我的愛,你能給我嗎?感情這東西不是你說要給就給得了的。而我,在名分上已經是石夫人了,也沒資格愛你了,所以,我要的根本是求之不可得的東西,還不如認命了……”

  朗諍好想深深地吻她、緊緊地抱著她,可是每當心中出現憐惜她的念頭時,記憶中十多具焦黑屍體的一幕就會隨之出現,從知道她是段媛萱那一刻起就是如此。他故意嫌惡似的推開她,但看到她浮起的受傷神情,又深覺自責。

  “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想通了要告訴我,隨時可以叫人傳達,交易仍然有效。”他冷冷地撂下話,推門離去之前,他又丟下幾句:“你以為你這回被我抓來,姓石的還會要你嗎?你活著對他而言只會是個恥辱罷了。”

  媛萱愣住了,隨著朗諍的離去而陷入沉思。她活著對石大哥而言會是個恥辱?難道她的名節會因此而受損嗎?還是無論她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江湖上的人都會一概認定她遭受過凌辱?然而想這些又有何用?她的命已不是她能掌握的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7:04
第五章

  又過了幾日,媛萱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日子卻無聊得緊,這時駱妙妍又照例來看她。

  “駱姑娘。”她笑著打招呼,有人可以說話總比沒有好。

  “我送藥過來,你快喝吧。”她口氣不善地說。一揮手,身後一名侍女端著一碗藥上來,放在桌上後又退下去,這駱妙妍看起來還挺威風的。

  “每天都有勞姑娘送藥過來,這怎麼好意思呢?姑娘請坐下休息吧。”

  “不用,你趕快將藥喝了。”

  “姑娘一定要等我將藥喝完才能離去嗎?”

  “沒錯,這是堡主交代的。”

  “可是姑娘站著看我喝,我害羞起來怎麼喝得下呢?”媛萱一副可憐兮兮又無辜的樣子,其他侍女早已笑出聲來了。

  “你——”駱妙妍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囉唆的人,她氣呼呼地坐下,“這總行了吧?!”

  媛萱笑著端起藥吹了吹。這些日子淨想些令人愁悶的事,此時調皮搗蛋的性格又開始蠢動,她眼珠子轉了轉,笑道:“這風雲堡實在沉悶,姑娘居然待得下,真令人欽佩,不知姑娘在此是負責什麼事的?”

  “馬禹複是我師兄,他幫助朗諍哥處理風雲堡對外的事情,而我是幫他料理堡中大小事務的。”

  媛萱點點頭喝了兩口藥,“我瞧姑娘長得真美,只可惜少了些笑容,姑娘可否笑一笑,就算是可憐可憐我這病人?”

  “你的要求怎麼這麼多?喝個藥還要人陪笑臉。”駱妙妍不耐煩的說。

  她話還沒說完媛萱已忍不住笑了,聽她說完更是哈哈大笑起來,跟隨駱妙妍而來的侍女也都忍不住想笑,但懾于駱妙妍平日的威嚴又不敢真笑出來,一個個的臉漲得通紅。

  “姑娘真會說笑,令人嘆服。”說完便將藥一口飲盡。

  駱妙妍根本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何好笑,“把碗收了,我們走!”

  “駱姑娘,你妙語如珠令我欽佩,可否讓我跟隨你左右聆聽教誨呢?”

  “不可以,堡主說過不能讓你亂跑的。”

  “我是跟著姑娘嘛,如此時時刻刻在你視線之內才叫監視啊,怎麼能說是亂跑呢?”

  “這……”

  “好啦,我們走吧,堡主瞧你這麼勤快也會很高興的,你說是不是?為了我已經耽誤你許多工夫,咱們快去工作吧。”

  這下反倒變成媛萱拖著駱妙妍走,有事可做日子也比較容易度過。


  “堡主,關於雷霆山莊一事,其所有分堂表面上都十分安靜,可是暗地裏恐怕已在進行秘密行動,如今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若不及早除掉石鈞崇等幾名首腦人物,只怕情況不利於我們。”馬禹複說明道。

  “嗯,還查不出他們的行蹤嗎?已經一個多月了。”朗諍微皺著眉。

  馬禹複正想說什麼,突然有人進來稟道:“堡主,用膳時間到了,請至膳堂用膳。”

  “禹複,我們邊走邊聊吧。”朗諍在手下面前一向不擺什麼架子。

  “是,堡主。風雲堡固然是為復仇而創的,但總不能複了仇就結束它吧。屬下想,風雲堡該做些什麼買賣來維持日後的生計。”

  “我也是這麼想,雷霆山莊這些年勢力擴展得很快,上次若不是趁他們舉行婚禮防守鬆懈,加上我們的行動又秘密,只怕取之不易。咱們到現在還抓不到石鈞崇一行人,我想曾受他們恩惠的人一定出了不少力,若不加把勁,雷霆山莊只怕還能東山再起,到時候就麻煩了。”

  “那段媛萱還是不肯說嗎?堡主為何不嚴刑拷問她?”

  朗諍不語,只是瞥了他一眼,馬禹複立刻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只好低頭走人膳堂,心中納悶堡主何以對仇人如此禮遇。

  “咦,堡主換廚子了嗎?這飯菜美味得多了。”他吃了一口,忍不住贊道。

  “你也發現啦,這事我還沒問過你師妹,這些天你不在堡中,我倒是享受了幾日的口福。”

  “你去請駱姑娘來一趟。”馬禹複對一名下人吩咐道。

  “是。”

  一會兒後,駱妙妍走進膳堂。

  馬禹複劈頭就問:“師妹,這菜——”

  “怎麼,有問題是嗎?我早叫段媛萱別胡搞了,怎麼說她也不聽。”不待師兄把話說完,她就連珠炮似的說了一串。

  馬禹複登時傻了眼,他從沒瞧過向來冷冰冰的師妹這麼緊張,駱妙妍可是以冷、狠出名的。

  “駱姑娘,你是說這菜是出自段媛萱之手?”朗諍客氣的問,他對她向來如此。

  “不錯,還不止這個呢,她把已經枯掉的樹雕了個雙龍搶珠的圖樣,還告訴那些侍女們如何妝扮,並開些藥方讓她們滋補養顏,現在那些侍女們個個七早八早就睡了,說太晚睡皮膚容易產生皺紋。”

  朗諍忍不住哈哈大笑,“那駱姑娘有沒有也弄些來吃呢?”

  駱妙妍的臉登時紅了,“堡……堡主……我……”

  “好啦,跟你開玩笑的,她還做了什麼?”

  “她還叫人上市集買了些花草和種子,說要整理庭園,那些下人居然聽她的,等東西都買回來了我才知道。原本這些事情不該拿來打擾堡主的,可是請堡主想個法子別讓她再這樣胡搞下去了。”駱妙妍這幾日真是被段媛萱氣得快瘋了,要不是陸朗諍下令不准傷她,她早就對她不客氣了。

  “我去看看。”

  朗諍說要去看看,這對師兄妹自然也跟了過去,下人說她在花園中,他們就往花園走去。

  “段媛萱——”朗諍四處張望不見她人影,於是開口喚道。隨後在花叢中見她起身,彷若花中仙子。

  媛萱走近他們,舉起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把原本就有些髒的臉弄得更黑,教他們看了忍不住想笑。

  她自己倒不以為意,“陸朗諍,”她沖著他笑,“你好久沒來看我了,我只好找些事情做做,不然可悶死人了。你這風雲堡只有一些野花、野草,顯得太單調,今天我就發發善心幫你整理整理。”

  朗諍嚴肅的看著她,其實是在掩飾自己快隱忍不住的笑意,他故意冷冷地出聲:“你倒挺能自得其樂的嘛。”

  “你生氣啦?”

  “跟我過來,我有話跟你說。”他抓住她的手腕,拉她回她的“禁室”。

  “你要跟我說什麼?如果我做這些事惹你生氣了,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喜歡自由自在,不讓我做些事我會悶死的。”

  “你忘了你是階下囚了嗎?我不把你關進鐵牢裏已算是對你很寬厚了,你還不安分一點?”忍住吻她的衝動,朗諍沒好氣地說。雖然她此刻滿身的塵土,但在他看來卻是更顯嬌豔。

  “若什麼事都不能做,跟關進鐵牢裏有何差別?這裏簡直比曹群的山寨更讓人氣悶。”

  “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我會如何對付你,也不擔心你的石大哥是死是活?你可真不簡單,居然還有心情種花。”朗諍諷刺道。

  媛萱被他的態度激得失去理智,“是不是我要擔心個半死你就會很高興?我是不是應該日日夜夜以淚洗面才算盡到我做階下囚的職責呢?明知道擔心也沒用,我幹嘛要擔心?你一直覺得我對不起你,事實上我也覺得自己對不起你,雖然我不知道你家破人亡後是如何過日子的,但我可以想像得到一定很苦澀,相較之下,我應該感謝上蒼讓我未曾謀面的母親生下我之後就死了,更該感謝我爹和我不怎麼親近,並且是在我長大之後才病死的,好讓我沒有一個仇人可以恨——”

  “夠了!你根本就不瞭解我心中的傷痛。一個年方十歲的小男孩頃刻間看到家園盡毀,你更無法想像半天前還對自己展露笑靨的父母、姊姊及其他與自己一同生活、遊玩的家人們,轉眼間全都變成一具具焦黑屍體時的痛苦。十幾年來,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看到他們在對著我笑、對著我哭,一想到這些我就恨不得把段雷霆碎屍萬段。對他的恨支撐著我不斷習武,立誓要報仇雪恨,這些你懂嗎?”

  媛萱早已淚如雨下,她衝動地抱住他,“你說得對,我不能體會。我爹一生中就屬這件事做得最殘忍。朗諍,你告訴我,你希望我怎麼做,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去除心中的恨?”

  “希望你怎麼做……”他喃喃念道。老實說,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可以把對我爹的恨意都移轉到我身上來,把我千刀萬剮、碎屍萬段我都不會有怨言,我只求你別再折磨自己好嗎?我認識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告訴我石鈞崇的藏身之所!”媛萱一聽這話臉色就變了,朗諍推開她,“怎麼,你不是願意被我碎屍萬段嗎?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

  “不行,就這點不行。”她搖頭無力的回絕。

  “我找到他是遲早的事,到時武林中人也會認定是你透露的,這又有何差別?”

  “你找到他,甚至殺了他都是你的事,我無力阻止,但我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就算被人誤會我也不在乎,但我要告訴你,若你殺了他,就等於殺了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朗諍明白她話中之意,若他殺了石鈞崇,她便會為石鈞崇復仇。

  他深深地看了媛萱一眼,不再發一言地轉身離去。

  本站文學作品為私人收藏性質,所有作品的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石鈞崇在大廳中來回踱步,這一個月來他的心情一直處在痛苦焦慮中。雷霆山莊已成廢墟,而段媛萱生死未卜,這段日子要不是有朱瑞羽的鼓勵,他恐怕早已一蹶不振了。

  “莊主——”

  朱瑞羽才走進來,石鈞崇立刻緊張地抓著他問:“怎麼樣?有萱兒的消息嗎?”

  “段姑娘是被抓進風雲堡了,目前只能確定這一點。”

  “沒辦法知道她在風雲堡過得如何嗎?她的傷要不要緊?”

  朱瑞羽搖搖頭,“很抱歉,這一點無法得知,但最起碼知道她還活著。”

  “就怕她是生不如死,姓陸的不曉得會怎麼折磨她……我真是窩囊,不但不能保護她,反而讓她為我受那一掌,我對不起她……”

  “莊主,別自責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養精蓄銳才能救出段姑娘。”

  “沒錯,知道她還活著就好了,我們一定要儘快救出她!”

  “對了,莊主,周衡老爺仗義相助,給咱們雷霆山莊金錢以及人力上的援助,這不啻是個大好機會,東山再起有望了。”

  “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只是周老爺這恩情可難報了。”

  “唉!屬下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什麼事?”

  “屬下說出來,莊主可別生氣。段姑娘身陷風雲堡中,她所受到的待遇我們無法得知,萬一段姑娘說出我們的藏身之處,我怕……”

  “她不會這麼做的!”石鈞崇怒斥道。

  “屬下並非指段姑娘會背叛雷霆山莊,只是就算段姑娘武功再高強,但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如何能承受非人的折磨?屬下是想,若她真說了,咱們也不能苛責她呀。”

  石鈞崇痛苦地咬緊牙關,“那依你看,我們該怎麼做?”

  “周老爺提供咱們一個很好的藏身之處,便於調兵遣將事宜,不如就接受周老爺的好意吧。”

  “可是,萬一萱兒逃出來卻找不著我們,怎麼辦?”

  “莊主,風雲堡的守衛何等嚴密,除非是陸朗諍放她出來做餌,否則段姑娘如何能逃脫得了?若是段姑娘成功逃脫了,咱們派些弟兄在此守衛,見著段姑娘的蹤影便遣人來報,如此可好?”

  石鈞崇皺著眉想了想,歎道:“就依你之意吧。”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堡主,不好了,段……段姑娘從後院翻牆出去了,我們攔不住她……”風雲堡中負責看守後院的守衛慌慌張張地來報。

  “終於忍不住了。”朗諍冷笑道,“禹複,你都佈置好了嗎?”

  “早就安排好了,她到哪里都逃不出咱們眼線的,堡主果然神機妙算。”

  “那就好。她逃走不怪你們,下去吧。”朗諍對那些惶恐不已的手下揮揮手。原本他也只是以防萬一;沒想到她真的會走,雖早定下將計就計之策,但他心裏仍不舒服,她就這麼恨不得逃離他是不?!

  每隔半個時辰就會有人回來稟報媛萱的行蹤——

  “稟告堡主,段姑娘現在在市集裏到處閒逛。”

  “有沒有和什麼可疑的人接觸?”朗諍淡淡地問。

  “沒有,只是和一些商販討價還價,買了些吃的、用的。”

  朗諍想像她討價還價的樣子,不由得想笑,但他只是抿緊了唇,“再去探。”

  半個時辰後,探子又回報:“啟察堡主,段姑娘換了男裝進了羅家兄弟的場子賭錢。”

  “什麼?!”馬禹複驚訝地叫道。

  朗諍聽了又想笑了,他認識她較深,自然能理解她頑皮的本性,看來她的確是悶壞了。

  “是啊,而且還贏了不少,再贏下去,想要全身而退可不容易了。”那探子忍不住擔心地說。

  “她不會玩到那個地步的,再去探。”朗諍命令道。

  又過了半個時辰——

  “堡主,段姑娘成功地帶著贏來的銀子離開賭場,還教訓了羅家兄弟一頓。”想起她打人的樣子,那探子不由得暗自慶倖自己沒被她發現。

  “然後呢?”馬禹複也被引起興趣來了。

  “段姑娘臨走前還撂下話說……說……”這探子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他本來只需報告她的行蹤就行了,可是又忍不住把自己所聽見及其他探子的轉述全說出來,但又怕上頭的人怪罪,只好吞吞吐吐等人家來問。

  “她說了什麼?”馬禹複果然開口問了。

  “段姑娘說:‘你要是不服氣,可以到風雲堡報仇,馬禹複是我的打手,駱妙妍則是我的老相好,陸朗諍就不用我說了吧?找不著我,找他們三個也是一樣的。’”那探子是忍著笑說這些話的。

  四周的守衛、侍女都已忍不住笑出聲來,至於陸朗諍及馬禹複就有些哭笑不得了,還好駱妙妍不在場,否則只怕她會氣得吐血。

  “她現在人呢?”馬禹複佯裝嚴肅地問。

  “在逛書攤,買了幾本書,屬下再去探。”說完轉身就走,他要去瞧瞧那位刁鑽的姑娘又玩了些什麼把戲。

  “堡主,你說她究竟在搞什麼鬼?”

  朗諍嘴角微微上揚,“靜觀其變不就知道了。”

  半個時辰又過去了,這次前來回報的探子跑得氣喘吁吁,他是因為邊跑邊笑才會喘成那個樣子。

  “這回她又做了什麼了?”馬禹複問。

  “稟……察堡主,段姑娘上麗……麗春院去了……”

  “什麼?!那……那是妓院耶!”馬禹複瞠目結舌。

  朗諍也是大皺其眉,她玩得也太過火了,好好一個女孩子竟往那種地方跑!

  “就是啊。她一去就花下大筆銀子,全是方才贏來的,說要見最美的花魁,麗春院的姑娘們全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都為她翩翩起舞,連不常見客的月蓉姑娘也為她唱了好幾支曲兒。”

  “她究竟有何魅力?”馬禹複喃喃道,隨即又問:“那裏沒男人嗎?為何任她如此胡來?”

  “那些男人高興還來不及,哪會阻止她?而且段姑娘還教他們強健身體的方法,現在麗春院可熱鬧得緊呢!屬下再去探。”他從未遇過如此有趣的事,恨不得插翅飛去湊熱鬧。

  “堡主,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禹複,這麼沉不住氣,一點都不像你了。”朗諍神情淡然的說,他心中已有數了,這丫頭在搞什麼還能瞞得過他嗎?

  馬禹複一怔,隨即歎道:“堡主,你瞧她會不會是故意製造混亂好乘機逃走?”

  朗諍搖搖頭,“製造混亂的法子很多,她大可不必選如此引人注目的法子,那樣反而更走不了。”

  “那倒也是。”

  朗諍也不跟他解釋什麼,過了半個時辰,探子又回報:“稟堡主,在麗春院眾人依依不捨下段姑娘已經離開了,現在四處閑晃。”

  朗諍微微一笑,“今天也玩夠了,是該回來了。”

  果不其然,話聲一落,有一名女子在外嚷道:“你們還不快閃開讓我進去?我這階下囚自動回來了,再不快請我進去,你們堡主怪罪下來誰擔當得起?”

  朗諍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他朗聲命令道:“讓她進來吧。”

  只見媛萱蹦蹦跳跳地進來,奔到朗諍身旁沖著他笑道:“謝謝你派了這麼多人保護我,讓我今天玩得這麼開心,為了我一個人連累這麼多人跑來跑去,真令我過意不去。”

  “你還真有雅興。”馬禹複忍不住冷冷地諷刺道。沒想到她居然自己跑回來,倒像是一大群傻子陪著她玩似的,教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媛萱眨了眨眼,“定是馬兄沒有跟到所以心中不是滋味了,原本我也想邀馬兄一道去玩,可是想到馬兄事務繁忙所以未曾開口,但在下心中可是時時謹記馬兄的辛勞,本欲在麗春院挑兩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回來……”

  “你——”馬禹複為之氣結,他這輩子還沒見過如此伶牙俐齒的姑娘。

  “放肆!不許再胡說了!”朗諍斥道。媛萱無辜地看他一眼,不再說了。“跟我進來。”

  媛萱乖乖地跟著他,反正她一遇到他就沒轍了。

  進了她的房間,關上門,朗諍雙手交抱在胸前,語氣冰冷地說:“你早知道我的手下跟著你,所以今天你所做的事全是表演給我看的,是嗎?”

  “話也不是這麼說,”她囁嚅著,“駱姑娘現在什麼事都不讓我插手,你的守衛又那麼鬆,我悶得緊所以就忍不住……反正以後你也不可能再讓我有這個機會了,我就索性玩個痛快。我知道我是不可能逃得掉的,所以也沒打過逃跑的主意,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從來就沒見過像你這麼不安分的囚犯。”

  媛萱嘻嘻一笑,“朗諍,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不等他回話,她接著說:“我若不出些事,你是不會瞧我的,你若希望我安分點,那就常來看看我吧,否則我只好又做些事讓你來瞧我了。”

  朗諍心中五味雜陳,他何嘗不想來看她?“我是你的仇人,不見不是更好?”

  “是你把我當仇人,我可從沒把你當仇人過。”

  “無論如何,你我是仇人已成事實。”

  “你……”媛萱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道:“有件事我一直考慮該不該告訴你,但武林中人已經知道你是為了陸門血案來復仇的,此事遲早會再被人提起,三十餘年前的往事只怕還有人記得,這是關於你爹和我爹結仇的原因。”

  “三十餘年前?你說!”這也是縈繞在他心頭十七年的疑問。

  “我爹的脾氣雖然陰晴不定,但也不是個嗜殺成性之人。”

  “你別替他說好話,我不想聽這個。”

  “我知道你恨他,但請你冷靜聽我說完好不好?”

  朗諍冷哼一聲,沒再開口。

  媛萱這才繼續說道:“在三十餘年前,你爹與你娘新婚不久,結識了一對初人江湖、才貌出眾的兄妹,便是我爹段雷霆及我姑姑段雪芸。”

  “你姑姑?”朗諍的興趣被引起了。

  “我爹與我姑姑兩人相依為命、感情深厚,他們與你爹娘還曾有過深厚的交情。然而或許是老天爺故意捉弄吧,我姑姑對江湖上追求她的青年才俊全都不屑一顧,偏將一顆芳心、滿腔情意系在你爹身上……”

  說到這裏,媛萱心中不禁有些側然,她幽幽地望了他一眼,朗諍也正在瞧她,但他只是問道:“然後呢?”

  “我姑姑無意破壞他人姻緣,只能暗藏情絲,可是還是被我爹瞧出來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死心眼,萬不得已他也只好請你爹收她為妾室,但幾經試探,你爹對你娘情深意重,絕不可能接納我姑姑的。”

  “我爹待我娘情探意重這是應該的,難道這也該死?”朗諍激動地辯道。

  “我還沒說完,你先別激動。原本事已至此,我爹也只能勸姑姑斷了這心思。但有一天,你爹說要帶你娘遠行,大家朋友一場,便在段府設宴為你爹娘餞行。就在那一夜,我姑姑……被人玷污了……”

  “段雷霆懷疑是我爹做的?!不可能的!我爹是正人君子,他才不會做出這種事!”朗諍拍桌狂吼。

  “這件事是不是你爹做的,抑或另有他人已不得而知了。”媛萱也吼回去,“而且此事疑點甚多,那夜大家雖然都醉了,但也不至於醉到不省人事,為何那人對段府如此熟悉,並能在不驚動他人的情形下做出此事?為何我姑姑一口咬定那人是你爹?雖無證據證明你爹便是那人,但也同樣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你爹的清白啊!這事已成武林的無頭公案,而你爹大概也是因為這件事而決定退隱江湖的吧。”

  朗諍握緊了拳頭,“不會是我爹……不會是我爹……”

  “總之我爹在狂怒之下認定了是你爹做的,要你爹負責,可是你爹矢口否認,但也沒多做解釋。當時你爹的武功勝過我爹,我爹也無可奈何,只誓言非報此仇不可。後來姑姑有了身孕,羞辱、傷心、痛苦折磨得她不成人形,生產時,母子的性命都沒能保住,就此香消玉殞了。”

  朗諍好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相信我爹是這樣的人嗎?”他很認真的問,彷彿她的答案對他而言很重要。

  媛萱搖搖頭,“我剛得知這段過往的時候,也跟我爹一樣很恨你爹,如果他愛我姑姑又為何不肯娶她?若他不愛,又為何要如此對待她?我始終想不明白,可是見了你之後,我又不認為陸尚風是這樣的人了。今天我告訴你這段往事是想讓你知道,我爹只是個被恨蒙蔽了理智的可憐人罷了,我不希望你像他一樣,讓自己的恨造成更多人的恨,你再報復下去就會像我爹一樣了……”

  “不要說了!別再說了!我不想聽!”朗諍一下子無法承受這麼多刺激,他轉身往門外沖。

  “朗諍,我爹並沒有因為殺了你的家人而變得快樂!”媛萱在他身後喊。

  可是他還是不發一言地走了。

  媛萱踱回屋內,想起自己的父親,忍不住抱著頭喃喃道:“他這一生都不曾快樂過……請你……別像他一樣……”


  接下來的幾天,堡中的氣氛相當緊張,連媛萱也能感受到那股窒人的氣息,她知道是因為自己那番話的關係。唉!她告訴朗諍那件事是希望他別再用恨禁錮自己,而不是將自己推入另一個痛苦的深淵。

  媛萱只要想到他不知又在如何折磨自己,她的心就疼痛不已。

  這天,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慮,隨便抓了一個侍女問道:“你們堡主呢?”

  “不知道,可能在他的房間吧。”

  “他的房間在哪里?”

  “奴婢帶姑娘過去吧。”

  這風雲堡比雷霆山莊還大,媛萱隨她穿過回廊、庭院,七拐八繞的終於到了。她向那侍女道了謝,伸手推開門。

  “誰?”是朗諍的聲音,充滿了威嚴,是從隔室傳來的。

  “是我,你不來瞧我,只好我來找你了。”她故意輕鬆地笑道,但心情有些緊張。

  “我不想見你!你滾!”

  媛萱咬咬唇,繼續往裏面走。隨即映人她眼簾的是手持酒杯、雙眉緊鎖的他,她不由得更加心疼。

  “早知道你會如此,我就不告訴你了,我以為能讓你掙脫仇恨的枷鎖,沒想到卻使你更加痛苦。”

  “你來做什麼?誰准你來的?看我意志消沉你想必在心中大呼痛快吧?”他站起來,全身散發著危險氣息。“你那番話就是要告訴我,我和段雷霆一樣是個大惡人,跟他一樣可憐,你根本巴不得我早點死,好讓你回石鈞崇的身邊,是不是?”他握著她的雙肩狂吼。

  “我從沒有這樣想過!”媛萱大聲吼回去。

  朗諍一個站立不穩撲到她身上,她本能地撐住他,“你喝醉了。”

  “喝醉?能醉就好了,一醉解千愁……”他恍惚地笑了笑,突然抬起手輕撫她的臉,凝視了她好一陣才輕聲說道:“你可知道你有多美?諼兒……你為什麼不告而別?”

  “不要對我這麼溫柔!你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好不好?”媛萱努力安撫他,她雖渴望他的柔情,可是也害怕它,因為她不願等他清醒後,又用充滿仇恨的眼光看著她。

  “我沒有醉,我也不要休息,我只要我的諼兒。”他的臉跟她靠得這麼近,又說這種令她柔腸寸斷的話,怎不教她熱淚盈眶?朗諍像個小男孩一般霸道卻又很溫柔,他捧起她的臉,“諼兒別哭,你的淚會讓我心疼的,我最喜歡看你笑了,只有你的笑容才能使我忘記痛苦和仇恨,你別再離開我了,沒有你的日子就像地獄,你知道嗎?”

  媛萱哽咽道:“我不離開你了,永遠不離開你……”她知道他現在是把自己當成段諼在傾訴,但仍令她感動不已。若她早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她還捨得離開他嗎?不!應該說,她還能待在他身邊嗎?

  然而在朗諍落下他的吻時,她已無力思考了,無論如何,命運將他們綁在一起,誰也掙脫不了。當兩人深情擁吻時,一切彷彿變得不重要了。朗諍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卻不想去思考或阻止。

  一把抱起媛萱朝床走去,媛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是她沒有阻止。對她而言,她的命、她的心,甚至她的人都是他的了……

  激情過後,朗諍沉沉睡去,媛萱看著他沉睡的俊臉,不由得羞紅了臉,若他醒了她該怎麼面對他?她越想就越沒勇氣,起身穿了衣裳偷偷溜回去。

  她這麼一走,不知他醒後記不記得?唉!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知道他對段諼的情就已足夠了。她雖如此告訴自己,但不安的心又如何能平靜下來?

  朗諍醒時口乾舌燥、頭疼欲裂,發覺自己全身赤裸先是嚇了一跳,接著他皺眉回想發生了什麼事。記憶一點一滴的回到他腦海中,他好像看見諼兒了……

  老天!那究竟是一場春夢還是真的?!他掀開被子看到床上的血跡,頓時愣住了。該死!他居然像個色狼一樣地侵犯了她!她人呢?她還好嗎?是不是傷心欲絕?

  他匆匆穿好衣服卻又沒有勇氣去看她。見了她,他該怎麼說?怎麼做?他滿懷的不安,縱使知道她人近在咫尺,腳卻怎麼也邁不過去。

  請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購買書籍。

  三天了,她又三天沒見到他了,看來他是不記得發生過的事所以才一直沒來看她。那也好,省得尷尬,反正她是心甘情願的,以她的立場她又還能奢求什麼?

  她看著從書攤買來的書,三天沒離開“囚室”半步,他希望有個安分守己的囚犯,她就順他的意吧!

  門突然打開,媛萱抬起頭看向來人,本以為又是哪個侍女,但這一瞧卻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臉也熱了起來,是他!

  “朗諍……”媛萱佯裝鎮定地朝他笑笑。

  朗諍熾熱的眼光盯著她,朝她走來,將她拉起身,左瞧瞧、右看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媛萱一怔,“沒有啊。”

  “你不要騙我!若真的不舒服就開張方子,我會命人去抓藥……”

  “我幹嘛要騙你?我好端端地怎麼會生病?”

  “可是我聽下人說你三天沒出房門了,端飯菜進來不是見你躺在床上,便是蹙眉捧著書看,如果你不是病了怎會如此反常?”他拉起她的手腕把脈,“還說沒病!你的脈搏跳得又快又亂。”

  媛萱用力抽回手,一張俏臉紅得發燙,“我說沒病就是沒病,我自己就是大夫,還會不清楚嗎?”他突然來看她,她的脈搏還能正常嗎?!

  “我雖不是大夫,可是粗淺的脈象我也懂一些,你究竟——”

  “夠了!”她煩躁地嚷道。他究竟要她說什麼?難不成要她告訴他她的心之所以狂跳不已是因為他?!“我是得了不治的絕症,這總行了吧?反正你心裏巴不得我病得越重越好,不是嗎?”

  “你——”朗諍又驚又怒,臉色都白了。他深吸口氣,“你該死的說得沒錯!我只恨自己為什麼還……”他一咬牙,轉身就走。

  “朗諍!”媛萱情急地喚道。

  朗諍回身見到她泫然欲泣的臉,心又軟了,但他仍是冷冷地看著她朝自己走來。

  媛萱帶著滿臉委屈與歉然,抬起手欲撫他的臉,“對不起……”

  朗諍心中一緊,卻仍一動也不動,她伸出的手猶豫地停在半空中,然後搭上他的頸項。學武之人此處怎可讓人碰著?可是朗諍不移動,也無反應地任她搭上。只見她閉上雙眼像在感覺什麼,片刻後,她睜開眼睛輕聲說:“你的脈搏不也跳得又快又亂嗎?”

  他明白了,卻再也克制不住澎湃的情潮,握住搭在他頸項上的手,使勁一拉,另一手攬住跌入他懷中的嬌軀,他緩緩地低下頭吻住她嬌豔欲滴的紅唇。“你這幾日還好嗎?我瞧見……床上的血跡了……”

  媛萱一僵,臉上像火燒般又紅又燙,“你……記得?”

  朗諍綻出一抹令人眩目的笑容,“一清二楚,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媛萱氣衝衝地開始掙扎,“我好得很!現在才問你不覺得太遲了嗎?該死的,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諼兒!”她越掙扎他抱得越緊,“你還想要我怎麼樣?我現在根本不該在這裏,根本就不該關心你!你以為我這三天好過嗎?想來又不能來的掙扎滋味好受嗎?!”

  媛萱無力地癱在他懷中,痛苦地看著他,“你就不能……不恨我嗎?”

  “為什麼你是段媛萱?老天為何如此捉弄我們?”

  媛萱無言了,她只知道自己愛他,終此一生無悔的付出若能除去他的恨,她於願足矣,不敢再奢求能相愛廝守一世,她只能做這樣的祈求。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7:27
第六章

  “堡主,石鈞崇等人雖未現身,但顯然已得到周衡的援助,若不把握最後的機會,只怕錯失良機,以後要消滅雷霆山莊就難了。”

  “這點我知道。”他沒料到雷霆山莊會獲得周衡的幫助而恢復得如此迅速,看來那日他是得罪了周衡。

  馬禹複躊躇著,還是忍不住說道:“堡主,請恕屬下直言,屬下聽聞堡主近日常至段姑娘處,甚至過夜,這……”

  朗諍凌厲地看了他一眼。

  馬禹複神色肅然地起身抱拳道:“屬下自知無權過問,可是堡主莫忘了,風雲堡上下跟隨堡主的第一目標就是報仇雪恨,若堡主沉溺於女色,教眾兄弟該何去何從?堡主日後又如何服人?”

  “夠了!”朗諍冷聲喝道,“這些我都知道,此事我自有主張,你放心,我沒忘記過這筆血債。”

  其實他在心中一直掙扎著,他懷著又愛又恨、想克制又抑不住的矛盾心態與媛萱在一起。一想起她,往日快樂時光與滿地死屍的景況就會同時浮現,為什麼他就不能簡簡單單地去愛、去恨呢?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堡主的果斷向來是屬下所敬佩的,請堡主早日殺了段姑娘以安眾心,並引出石鈞崇……”

  “用不著你來教我怎麼做!我說過我自有打算,你去做你的事吧。”

  馬禹複心中一歎,“是。”

  待他走後,朗諍煩躁地踱來踱去。良久,他下了一個決定,舉步朝媛萱的寢居走去。

  媛萱一見他來便笑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我告訴你,駱妙妍這幾天打翻醋罎子了,淨找我的麻煩,我正要——”她說到這裏才發覺有些不對勁,收住了笑容關心地問:“你怎麼啦?有心事?”

  朗諍冷冷地開口:“我再問你一次,石鈞崇的藏身之處在哪里?”

  媛萱全身一震,頓覺手足冰冷,心中的陰影再度籠上。她曾奢望他不會再問,但看來那畢竟只是她的奢望。“我不會告訴你的,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你別再問我這件事了。”

  朗諍扣住她的手腕,陰沉地吼道:“你再不乖乖說出來,別怪我以大刑伺候,你最好不要逼我!”

  自他那次喝醉至今一個多月,雖然他總是雙眉深鎖,可是也不曾像現在這麼冷酷無情的對待她。媛萱望著他,心都冷了,她悽楚地一笑,“請吧,我已經無所謂了。”

  朗諍咬牙道:“你居然還是不肯說,看來你對石鈞崇還真是情深義重啊!可是你以為石鈞崇還會要你這殘花敗柳嗎?不會有哪個男人這麼大方的!”

  媛萱臉上血色盡褪,蒼白若紙,腦中一陣暈眩險些站不穩。朗諍本想上前扶她,可是腳步還沒踏出去就止住自己了。

  她顫聲道:“我這殘花敗柳不敢奢求石大哥的原諒!”

  老天!他究竟做了什麼?!他怎能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但別忘記,她是仇人啊!不許心疼、不許愧疚!儘管心如刀割,朗諍還是逼自己說出狠話:“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後悔也來不及了。”

  媛萱的心早已碎成片片,但她仍嘴硬地回道:“你想怎樣報復我不在乎,我言盡於此,不想再跟你說任何一個字,滾!”

  她第一次這麼跟他說話,朗諍已體認到自己傷她有多探,但他克制著道歉的衝動,傲然地離去。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麼做才是對的!她恨他才是對的。

  媛萱待他走遠後才任自己倒下,她無力地癱在地上,只覺所有維持生命的力量已被抽離,只剩下一口氣還不死心而沉重地喘息著。

  她再也不說話,一天到晚只這麼呆呆地坐著,飯菜也只勉強吃幾口。朗諍數日不見蹤影,她不在乎他打算如何處置她,一顆破碎的心再也無法復原。

  “段媛萱,你也有今天!”女子的冷笑聲將她拉回了現實,媛萱這才意識到眼前站了一個人。

  媛萱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好好的一個美麗姑娘,臉上神情竟是如此狠毒、邪惡,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在媛萱看來只覺得她可悲。

  “怎麼,不服氣?我告訴你,朗諍哥是我的,你是他的仇人,你以為他會用真心對待你嗎?他親口告訴我,他會這麼對你是為了報復你,讓你受盡羞辱和折磨,你懂嗎?”

  媛萱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似的直視著前方,但儘管如此,她仍聽懂了弦外之音,並且又再一次絞痛了自己的心,她恨自己為什麼還要有感覺!

  “說話呀!你啞啦?哼!你竟敢在外面說姑娘我是你的老相好,好!殺你之前,本姑娘就先割了你的舌頭!不過今天我就發發善心,讓你先說完遺言。”

  媛萱本想問她,是朗諍叫她來的嗎?可是她害怕答案是肯定的,終究不敢問出口。

  她嗄聲道:“看到你簡直令人作嘔!”

  “你——”駱妙妍臉都氣得扭曲了,她冷笑道:“好,死到臨頭還是這麼牙尖嘴利,你不想看到我是吧?那我就先挖下你的眼珠,再割下你的舌頭!”

  她亮出手中匕首,慢慢朝媛萱逼近。媛萱乾脆合上眼,心中一歎,瞬間腦中閃過無數往事,然而最後一個浮現的念頭是:她這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怎麼這麼沒意義!

  突然,“當”地一聲,伴隨駱妙妍的驚呼響起——“朗諍哥!”

  媛萱睜開雙眼,只見朗諍身形迅速一晃,拾起地上的匕首,刀尖抵著駱妙妍的脖子,一臉的殺氣,媛萱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兇狠的他。

  “誰准你這麼做的?”

  “我……朗諍哥,你別忘了這女人可是你的仇人啊!”

  “我的仇人需要你來動手嗎?”

  “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呀!外面已經在閒言閒語了,再不殺了她,你要如何服人?”

  “這點還輪不到你來擔心。”朗諍惡狠狠地說。他簡直不敢想像萬一他遲來一步該怎麼辦?幸好他早已派人監視著。

  “朗諍哥,我對你的感情你難道不知道嗎?這些年我全心全意為你付出,難道還比不上她?你的刀子該對著的人是她,不是我!”

  朗諍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馬禹複,不帶感情地說:“看在這些年你對風雲堡的貢獻及禹複的份上,我不殺你,你馬上離開風雲堡,永遠不許再回來,最好別再讓我看見你,否則後果我可不敢保證。”

  “不!我不走!你不能這麼對我!”

  “禹複,駱姑娘就交給你了。”

  “是。”馬禹複木然地應道。扣住駱妙妍的手腕歎道:“師妹,走吧!”

  “不,師兄,你幫我求求情!”

  “你這次太魯莽了,堡主不殺你已是格外開恩,師兄幫不了你。”

  “你這是推託之辭,師父臨終前是如何交代你的?他要你好好照顧我,你忘了?你定是還在怪我毀了秘笈……”

  “我早就忘記了,別再提這些了。”

  “那就幫幫我,師妹知道錯了,師兄……”

  馬禹複舉掌擊暈了她,朝他們拱拱手,抱起師妹走了出去。

  媛萱秀眉微蹙,心想:原來這對師兄妹早有心結,難怪他們不太親近,甚至很少說話。

  朗諍扔下匕首,蹲在她面前,眼眸中是藏不住的熾熱與痛苦。

  媛萱在心中喊著:別用這種眼光看我!

  “為什麼不吃東西?”

  媛萱不答,偏過頭不看他。

  “你這樣不說話、不吃東西,你以為誰會心疼?石鈞崇嗎?”

  媛萱生氣地瞪著他,“正如你所說,我活著對石大哥而言是個恥辱,既然每個人都希望我死了算了,你剛才幹嘛要救我?!我求你乾脆一刀給我個痛快!”

  聽了她說的話,朗諍反而笑了,有反應就好。他撫著她的臉柔聲道:“你憔悴成這樣有多難看你知不知道?想不到你還挺有精神的嘛。”

  “你——”媛萱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沒人叫你看!”說完便咳了起來。

  朗諍掩飾著憂心與悔恨,輕拍她的背,“自己是大夫,怎麼病了也不吃藥?難不成還要我替你請大夫啊?”

  媛萱沒有回答,這時,有個侍女端了碗粥進來,“堡主,您要的粥來了。”

  “給我,你下去吧。”朗諍舀了一匙粥放在嘴邊吹涼,然後遞到媛萱嘴邊,命令道:“吃!”

  媛萱瞥過頭不理他,朗諍放下了碗將她的臉扳正,但她緊抿著唇硬是不吃,朗諍歎了一口氣,她還真倔!他捏著她的下巴、固定住她的頭,並設法扳開她的嘴,硬是把粥喂進她的口中,強迫她吞下。

  一碗粥就這樣被他喂完了,喂到最後一口時他還乘機掠取一個長吻,媛萱無力的癱在他懷裏。

  朗諍抱起她放到床上,坐在床邊,“好好睡一覺,什麼都別想。”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喃喃道,眼皮已漸漸沉重,她真的好累。

  朗諍不答話,心中的矛盾糾葛連他自己也理不清,若他真的恨她,瞧她如此痛苦,他應該感到快樂才是,但他只覺得心疼又自責。望著她熟睡的憔悴容顏,他搖頭歎道:“為何你偏是段媛萱……”


  媛萱被強迫地養著病,一天,她意外地發覺自己有了身孕。這一發現恍如晴天霹靂,讓她開始去思考一些問題,雖然仍很痛苦,卻將她帶離了意志消沉,也給了她開拓生命新契機的力量。原本覺得這一生沒有人需要她了,她的存在只是多餘,但這個新生命的出現讓她又拾回了一些她生存的意義。她在心中決定:我一定要帶我的孩子脫離仇恨,我要給你只有愛、沒有仇恨的快樂環境!

  媛萱不再盼著朗諍來看她,雖然他每天總會來個一、兩次,她開始積極的養病,也不在乎是否有人在監視她。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開口跟朗諍說話,她再也不要給自己一絲絲的機會陷入愛恨掙扎的漩渦中,那實在是太痛苦了。

  “你的氣色好多了。”以前總是媛萱在逗他說話,但風水輪流轉,今日換他傷腦筋地找話題跟她說了。

  “死不了的。”媛萱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專心看她的書。

  “你非得這樣說話不可嗎?”

  “不然我該怎麼說?只要能迎合陸堡主的意,你告訴我,我一定照辦。”

  “你——很好,你真是越來越行了。”他實在受不了她無動於衷的樣子,到現在他才體會到她的頑皮、活潑是何等的珍貴。

  “是嗎?多謝誇獎,我自己倒不覺得。”

  朗諍忍不住拿開她的書,媛萱皺眉看著他。

  “病養好了就有力氣跟我鬥了,是不是?”他冷哼道。

  “書還我!我才不想跟你鬥,我只是不想跟自己過不去而已。”

  朗諍索性將書丟開,走到她面前托起她的臉,“你真能無動於衷?”他俯下頭,感覺到她的抗拒反而將她摟得更緊。

  他的擁抱對她而言是遙遠、熟悉而溫暖的,喚起她對他的感情,可是那種尖銳的傷害她又怎能忘記?“你又要製造出愛的假像讓我沉溺其中,然後再用無情與羞辱將我打醒嗎?”

  “諼兒,我……”他又能說什麼?她的指控完全正確,無論他有任何理由,對她而言,那已是既定的事實。

  “你叫的是段諼吧?永矢勿諼的諼兒吧?你這樣叫我的時候,還是忘不了我是段媛萱,我說得對不對?從你知道我是段媛萱之後,你的愛就消逝無蹤,你所表現出來的愛恨掙扎根本都是假的,這一切只是為了讓我痛苦的報復,對不對?”

  “你竟敢這樣說!”朗諍朝她大吼,“段諼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段媛萱卻是我此生不得不恨的人,可是偏偏她們都是同一個人,你教我該怎麼辦?你讓我不能不恨你,卻又無法不愛你,這種痛苦你知道嗎?我明知自己在傷害你,可是又不能不傷害你,我有多恨我自己,你知道嗎?”

  “朗諍……”媛萱感動不已,她發覺自己一點也不怪他對她的傷害了,對於他的痛苦更是感同身受,她知道終其一生她都不會停止愛他了。“別再掙扎折磨自己了,好嗎?”

  “對不起!諼兒,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我多想將你捧在手掌心呵護、珍惜,原諒我……”

  “我全都忘記了,別再提了……”

  “我隨著師父學武,十多年來不敢有一刻懈怠,我要自己時時謹記家破人亡的血仇,日日夜夜所想、所追求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報仇。我忘記了什麼是快樂歡笑,忘記了輕鬆愉快,我讓自己變得冷酷無情,直到那日在江浙的楓江酒樓上見到你。那種感覺就像見到親人般,喚起我遙遠而快樂的記憶,你無法想像你的出現對我而言是多麼大的震撼,為何老天一定要出這樣的難題給我?為什麼?!”他像是要訴盡這些日子、甚至是隱忍了十七年的苦。

  “朗諍,你聽我說,”媛萱眨掉眼淚,力持鎮定地說:“我愛你,即使在明知自己已有婚約的情況下,我還是愛上了你,可是我的感情無法決定一切,你才行!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樣只有痛苦而已,你自己最清楚。朗諍,作個決定,如果你要愛,就全心全意地愛,如果你要恨,就徹底地恨吧。我求求你,再這樣下去不但會毀了我,也會毀了你的,給我一個決定吧!”

  朗諍看著她溫柔多情、充滿祈求的眸子,他沉默了好一陣子,心中浮現無數個念頭,卻只緊扣著一個問題——是愛?還是恨?

  他緩緩的開口,聲音微弱沙啞,“如果我能作決定,我早就決定了,可是你說得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媛萱的心就像吊在半空中,連問的勇氣都沒有。

  朗諍繼續說道:“陸門十五口的血仇是我此生永遠拋不去的責任和重擔,如果要我不恨你,以後每當一想到他們,我必會深覺歉疚,不能愛你,否則我如何對得起這十五條亡魂?”

  媛萱宛如洩了氣的球,癱軟在椅上,“我還是輸了……徹徹底底輸了,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我認輸、認命了……”

  雖然朗諍已經作了決定,可是他還是不知該如何對付這個……仇人!他暗歎一口氣,轉身走出去,雖說作了決定,可是根深柢固的感情能說不愛就不愛嗎?

  朗諍走後,不知過了多久,媛萱才回過神來,她雙手輕撫著小腹,流淚低訴:“孩子,娘對不起你,要讓你變成一個沒爹的孩子了。可是娘不怪他,真的不怪他,你也不能怪他,娘保證,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給你一個無憂的人生,永遠脫離仇恨……”

  媛萱靜靜地等著黑夜的來臨,她已經決定要離開。若無腹中胎兒,她身在何處其實並不重要,可是她既已懷了身孕,就必須為孩子著想,朗諍既然選擇了恨,那麼她只好選擇逃得遠遠的,退隱江湖,不問是非,專心撫養孩子,永遠不讓別人發覺這孩子的身分。

  夜已降臨,媛萱換上男裝,掩掩藏藏而迅捷地溜出去。在此住了數月,守備情形如何她早已了若指掌,她覷了個空,縱身上前,雙掌齊下直劈兩人肩頸處,兩人應聲倒下,媛萱翻身躍上牆,正待躍下,突然聽見有人喝道:“是誰?”

  媛萱心中暗呼不妙,迅速躍下牆。一陣馬蹄聲來得好快,她才奔了幾步便被追上,她立即抽出長劍朝馬上之人一陣猛攻,但就這麼一耽擱,已驚動風雲堡上下。

  在火把能清楚照亮四周環境前,媛萱終於搶得了馬,她聽到有人驚呼:“是段姑娘!”她迅速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兒向前奔的同時,她情不自禁地回頭看最後一眼。她是想再瞧瞧朗諍,而她也如願了,她瞧見他掩藏不住關懷地看了她一眼,臉色略顯驚惶地阻止且奪下身旁部下的弓箭,她掉轉頭,策馬馳得更急。

  驀地,一陣破空之聲響起,她只覺左臂一陣刺痛,長箭射穿她的袖子但她卻只有皮肉之傷。急馳中雙目噙著淚,不是因為手痛,而是因為心痛,這一箭是朗諍讓她知道他是故意放她走的,並非他射不准,而這個行動是做給手下看的,黑暗中誰知道有沒有射中,或射中了哪里?最重要的是堡主射了,不是嗎?

  媛萱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這最後一眼的,她在心中向他道別,也許這回真是永別了,而她此後將時時在心中為他祈求幸福。


  風雲堡的人還是搜查了她幾天,這也在媛萱的預料之中。她思索著自己該何去何從的問題,退隱是必然的,可是在這之前,她還有些事得交代清楚,她該讓石鈞崇知道自己還活著,就算石大哥會恨透她,但總比讓他擔心、自責要好得多,這是她欠他的。

  來到她所知的藏身處已數日了,多日來只見少數守衛看守此處,卻不見莊中重要人物出人。媛萱不禁納悶著:石大哥他們呢?朗諍並沒有尋來啊!怎麼會這樣呢?

  這日,媛萱仍不死心地前來,正考慮是否要詢問這些守衛時,突然看見石鈞崇到來,見到他完好無恙,猶如見到自己親人平安一般令她又驚又喜,她快步走出喚道:“石大哥!”

  石鈞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也快步奔了過去。“老天,我是不是在作夢?!萱兒,真的是你!”說著激動地擁她入懷,抱得好緊好緊。

  “石大哥,我快透不過氣來了。”她笑著說。

  石鈞崇這才放開她,“讓石大哥好好看看你,萱兒,你受苦了……”

  她笑著搖搖頭,“見到你平安無事我就安心了。”

  石鈞崇著實感動,“對了,萱兒,你怎麼會在這裏?那姓陸的怎麼肯放你走?”

  “我逃出來的。”她一語帶過,“石大哥,此地怎麼如此安靜?我來了好幾天,都不見有任何人出入。”

  “鈞崇哥哥,你不幫我介紹這位姑娘嗎?”一個微含抗議意味的女聲插人。

  媛萱這才發現,原來石鈞崇並非一個人來的,她瞧這位姑娘長得俏麗可愛,一看就知道是個直爽、沒心機的女孩子,媛萱對她第一眼的感覺滿好的。

  石鈞崇這才想起這個一道來的同伴。“妤芯,我來介紹,這位是我的未婚妻段媛萱。萱兒,她是周衡周老爺的獨生女,叫周妤芯。雷霆山莊受創後,周老爺幫助我不少,還找了一個好地方讓石大哥重整雷霆山莊,可說是咱們的大恩人。”

  媛萱大略明白了情況,看來石大哥與這周姑娘的交情可真不淺,霎時,她打心底高興起來,心中的愧疚也似乎減輕了許多。

  周妤芯上下打量她一番,歎道:“萱兒姊姊生得可真美,難怪鈞崇哥哥日日夜夜思念著你,你可真是幸福。”

  媛萱心中五味雜陳,不敢瞧石鈞崇一眼。她親熱地握住周妤芯的手笑道:“周妹妹才是天仙姿容呢,姊姊怎麼比得上?”

  “你們倆就別互相吹捧了吧。”石鈞崇笑道,對媛萱說:“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你回到我身邊。萱兒,先隨我到新的居所吧,等打垮風雲堡後,我定要重建雷霆山莊。”

  媛萱輕輕地搖頭,“石大哥,我這次來見你,主要的目的只是想讓你知道萱兒很好,也很平安,你不用再擔心我,現在我的目的已經達成,萱兒就此拜別……”

  “你這是什麼話?!”石鈞崇怒斥道,“你好不容易才逃離虎穴,正可以重新開始,怎可說這種喪氣話?我絕不會讓你再受一丁點的苦,萱兒,無論你在風雲堡受過什麼折磨,都把它忘了吧,嗯?”

  媛萱瞥見周妤芯黯然神傷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很累,更顯得多餘。“石大哥,萱兒累了,由這一切的恩怨是非萱兒不想再理、再看,只想隱居起來,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石大哥,你就成全我吧,萱兒就不隨你去了。”

  “你的心情石大哥能夠體會,人說夫妻本是一體,石大哥答應你,與陸朗諍的事一了,石大哥就陪你隱退江湖,過著淡泊的生活。可是現在不行,若咱們不挺身戰鬥,一輩子就都擺脫不了仇恨的糾纏。”

  “石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明白,我……我已經不是以前的萱兒了,我……”

  “好了,別說了,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只要你是萱兒就行了。聽石大哥的話,隨我回去。”他拉著她要走。

  到了這種地步,媛萱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次回來,只怕是來錯了。

  她試圖掙脫他,“石大哥,你放開我!就當是萱兒求你好嗎?”

  “求我?!”她的話深深刺痛他的心,“我日日夜夜擔心你、盼著你回來,換來的竟是‘求我’放開你?萱兒,你太傷我的心了!”

  “石大哥,是萱兒對不起你,我不想傷害你,我回來為的就是不想傷害你呀,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我怎麼做都不對!”她痛苦地低喊。

  石鈞崇疼惜地摟著她,“見你難過我的心更疼,我不能再忍受沒有你的日子。萱兒,什麼都別想,就跟我回去吧,你怎麼忍心又將我推入痛苦的深淵呢?”

  “是啊,萱兒姊姊,既然你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麼又要離開呢?”一直在旁邊插不上話的周妤芯忍不住幫腔。雖然以她的立場,她是巴不得媛萱快點離開,可是她又不忍心見石鈞崇如此痛苦。

  媛萱想著自己忍痛離開朗諍為的是什麼?為了腹中的小生命和擺脫這一切糾葛啊!她若隨他回去不就永遠擺脫不掉了嗎?她搖著頭,絕對不可以!

  “石大哥,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是萱兒沒這福分,配不上你,請你讓我走吧。萱兒相信石大哥定能找到配得上你的好女孩的,我……”

  石鈞崇見她仍是如此堅決要離開,心知光用說是沒有用的,於是趁她不備點了她的穴道,媛萱話未說完便暈了過去。

  周妤芯嚇了一跳,驚叫道:“石大哥,這……”

  “這是逼不得已的,萱兒,請你原諒石大哥,我不能再失去你!”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7:51
第七章

  媛萱一睜開眼睛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一生逍遙自在,愛去哪就去哪,但自從去了一趟江浙至今數月間,倒有大半的時間變成階下囚。從認識陸朗諍開始,她沒了自由、少了歡笑,卻多了一大堆的淚水,她怎麼這麼倒楣?媛萱雖然醒了,卻又合上眼,連動都懶得動。她遲早還是會離開的,不過,她希望是在還未發生什麼麻煩之前離去。

  “小姐,小姐?”媛萱聽到有人站在床邊輕聲喚著她,這聲音聽起來好熟,好像是香香。她仍是一動也不動,心裏又在打著壞主意。

  只聽見香香喃喃說道:“奇怪,剛才明明瞧見小姐張開眼睛了呀,怎麼一眨眼小姐還是昏迷不醒的樣子?難道是我眼花了?可是莊主說小姐也該醒了呀……”

  媛萱在肚子裏笑翻了,她趁香香還在納悶時,起身對準她的臉大大地“哇”了一聲。

  香香被她這一嚇,不禁“啊——”地尖叫,直退了好幾步,媛萱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還是笑個不停。

  “小……小姐,你……”香香又氣又委屈地直跺腳。

  “對……對不起!香……香……我……我實在……忍不住……”她邊說邊喘氣,抱著笑痛的肚子,只要一想到方才的情景,她又忍不住直笑。

  香香跺腳抱怨道:“從沒見過像你這樣頑皮的壞小姐,一見面就嚇人家。”

  “怎麼,嫌起我來啦?”媛萱笑睨著她,“我的香香好姑娘,小女子這廂有禮,跟你賠罪,對不起啦!”

  “真說不過你!”香香瞪著她,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在外頭給人欺負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欺負人,怎可錯失良機呢?你說是不是?”

  香香聽她這麼說,心中一酸,連話也不反駁了,眼眶潮濕地開口:“那小姐再多欺負香香幾次吧,只要小姐開心,香香都無所謂的。”

  媛萱著實感動,跳下床握住她的手,“傻瓜,我怎麼捨得呢?對了,莊主人呢?”

  “他和十幾個人在大廳說話,好像在談很重要的事,我只知道周老爺子和朱公子都在裏面。小姐,你說他們會不會在談關於攻打風雲堡的事?既然你已經逃出來了,咱們也就不用顧忌了。”

  媛萱一震,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只要她離開風雲堡,石大哥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他的反撲是必然的。

  唉!這兩個人無論是誰遭遇不測都將是她終生的遺憾。而她到現在才容許自己思及朗諍,越想心就越疼。

  “小姐,小姐,你怎麼啦?”

  媛萱回過神來,“沒什麼。你呀,輪不到你操心的事,你就別多想了,對你沒好處的。”

  “香香知道了。”香香吐吐舌笑道,“對了,小姐,你在成親那天還沒拜天地就被抓走了,那場婚禮不知算不算數?你現在該算是段姑娘呢?還是石夫人?是不是該再拜一次天地?”

  “這……”媛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她知道自己是絕不能嫁給石鈞崇的,她也沒有資格嫁他,但這些話自然不能跟香香說。

  她正想轉移話題時,敲門聲響起,石鈞崇的聲音隨即傳了進來,“萱兒,你醒了嗎?石大哥能否進來?”

  香香抿嘴笑道:“這問題留給你們去討論吧,香香先退下,不打擾了。”

  香香去開門,待石鈞崇進來後,自動走出去並掩上了門,臨走前還不忘跟媛萱眨眨眼,表情曖昧,看得媛萱又好氣,又好笑。

  “對不起!萱兒,原諒我必須這麼做,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你。”

  媛萱歎了一口氣,淡笑道:“我能瞭解你的心情,可是就算我現在在這裏又怎麼樣?如果我決心要離開,遲早還是會走的。”

  “那麼我會讓你連走都不想走,時間會幫助我的,只要我有這個機會。”

  “時間……”媛萱喃喃重複。心中想起朗諍,時間會化解他們之間的仇恨嗎?她不敢奢望。“石大哥,我不懂,我到底有哪一點值得你如此?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我怎麼能逃出來,不想知道我在風雲堡是如何過的嗎?”

  “我不想知道!”石鈞崇僵硬地說,“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無論你在風雲堡發生了什麼事,那都不是你願意或能夠改變的,過去就算了,我們就別想了,好嗎?”

  媛萱聽了他的話,心中不禁疑雲大起,“你知道我在風雲堡發生了什麼事?還是你能想像得到我會發生什麼事?”

  “那都不重要,因為我不在乎。”

  媛萱凝視了他好半晌。“石大哥,你真是個高貴的人,只可惜我不值得你如此對待,你懂嗎?我不值得!”

  “值得,你值得的,世上再沒有任何人值得我如此付出和對待了,我愛你呀,萱兒!”

  “或許你愛上的是你想像中的萱兒,不是我,你想過這一點沒有?或許你以後就會發覺自己錯了,甚至覺得很可笑。”

  “不會的,萱兒,對我有點信心,也對你自己有點信心,讓我們重新開始,忘掉過去,我再重新辦一場婚禮,我們這次一定要順利、風光的完婚,你說好嗎?”

  媛萱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實在不想傷害他,可是若她再不說些讓他死心的話,恐怕他真會開始籌備婚禮,到那時才真的糟了。“不好、不好,石大哥,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萱兒了,你明不明白?我配不上你,我已經……已經是殘花敗柳了!”想起那日朗諍這麼說她時,她是如何的傷心,但現在她也只能如此說自己,只因這是事實。

  “萱兒!住口!別說了!”石鈞崇臉色發白地大喝。

  “石大哥——”

  “我說過我不在乎!是石大哥無能,保護不了你,石大哥對不起你。你代我受那一掌,被囚期間堅決不肯透露雷霆山莊的秘密藏身處,光憑這兩點,我疼你、愛你、補償你都來不及了,怎麼還能苛責於你?是石大哥配不上你,讓你受盡了委屈,是我不好……”

  “石大哥,你別這麼說。”媛萱瞧他如此痛苦,心中更是難受,她怎麼沒想到在石鈞崇心中,自責是如何折磨他的?“你並沒有對不起我,那根本不是你的責任。段雷霆是我爹,陸朗諍報復我是應該的,再說我為你受那一掌,不說出你的藏身之所,其實不全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

  她真的不知該如何跟他解釋,不管她怎麼說都會傷害他,早知會如此,她還不如不回來。

  “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萱兒,忘掉這一切,讓我們重新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好嗎?”

  “我不能和你成親,這對你、對我都好,我該怎麼說才能讓你明白呢?”她煩躁、焦急地跺腳。

  “好了,這件事咱們先暫且擱著,日後再說吧,你別想這麼多了。”石鈞崇捺著性子安撫她。

  媛萱長長地歎了口氣,她還能說什麼呢?她沒想到石鈞崇會這麼固執的認定她所受的這一切都是他的責任,若想讓他不再這麼認為唯有說出真相,但是事情的真相對他的傷害恐怕會更大,她真的不知該怎麼做了。

  石鈞崇認為她是自卑感作祟,決心給她時間,不再逼她。

  媛萱決定什麼也不說、不解釋了,反正找機會離開就是了,到那時石鈞崇只會以為她是克服不了心中的陰影才離去,而她帶給他的傷害很快就會過去了。

  可是想得容易,要偷溜可沒那麼簡單。石鈞崇派人不分晝夜地盯著她,她的房間四周所有能進出得了人的門窗、通道全有人站崗,無論她走到哪一定會有至少一雙以上的眼睛盯在她身上,沒有片刻鬆懈,連她上個茅房,四周也都圍了人看著,除非她會飛天遁地,否則她是逃不出去的,唉!這可怎麼辦才好?

  就這樣過了幾天,這日媛萱待在房內苦思對策,突見香香漲紅著臉氣衝衝地進來,一句話也不說地用力擦著桌子、櫃子,媛萱感到很納悶,看了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了。

  “我的香香好姑娘,要是我房內這些東西讓你不舒服,我叫人把它們扔了就是,你可別跟自己的手過不去,擦壞了你的玉手我可捨不得。”

  “小姐,我……”香香欲言又止,抿抿唇又不說了。

  “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有人欺負你嗎?快告訴我是誰,我去幫你出這口氣,我倒要問問他是跟誰借的膽子敢來欺負專門供我欺負的人?”

  香香被她逗得咧嘴一笑,旋即又愁容滿面,眼圈也紅了,“小姐你人這麼好,卻被別人說成那樣,真是太不值了……”話甫出口,立即驚慌地掩住,後悔自己的多嘴。“小姐,我……我先出去了……”

  “香香,等等!”媛萱攔住她,笑道:“原來是跟我有關,真是傻丫頭,別人說什麼讓他們說就是了,瞧你氣成這樣,我還以為是誰欺負你了呢。”

  “可是,小姐,你不知道他們說得有多難聽,我氣得真想撕爛他們的嘴!”

  “還好你沒做,否則你又不會武功,這麼衝動只怕有十條命也不夠人家殺。”

  香香臉一紅,“我……我是有沖過去要打他們,可是拳頭才舉起來就被抓住,他……那個人說不打女人……”

  媛萱先是一怔,旋即忍不住笑出來,而且越笑越大聲,止都止不住。

  “小姐——真虧你還笑得出來,人家聽了都替你難過死了。”

  “好啦,我知道你待我好就行啦,真是傻丫頭。你告訴我,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你是在哪里聽到的?”

  “我今天上市集買東西,聽到一些武林人士在談論,他們……唉!算了,香香不說了,他們根本不認識小姐,只會亂說一通,小姐不聽也罷。”

  “他們既然是在談論我,是好是壞我多少也該聽聽嘛,你告訴我,我不會難過的,我只是想知道,心中好有個底啊,你說是不是?”

  “這……香香說不出口……”她感到為難,小姐說得也沒錯。

  媛萱忍不住笑了,“你就當是在說一個不相干的人就成啦。”

  香香拗不過她,只好大略轉述:“他們說小姐你在風雲堡已……已失了貞節,說不定不止那陸朗諍……呃,還說莊主還真可憐,要撿……撿……”

  媛萱自是知道他們說的是撿破鞋,她微微一笑,“沒關係,說下去。”

  香香咬著唇,只好接著說:“有個女人說,小姐臉……臉皮還真厚,居然敢回來見莊主。小姐,他們實在太過分了!”

  “他們還說了什麼?”

  “沒……沒有了。”

  “香香,你根本就不會撒謊,幹嘛騙我呢?閒言閒語總是加油添醋的,我怎會不瞭解?既然都說了,你就說完吧。”

  “小姐,他們說,風雲堡怎能任你自由來去?八成是小姐瞧陸朗諍生得俊,自個兒迷上人家,現在被玩膩了才被趕出來的,如今不甘寂寞回來纏著莊主,說不定是別有用心,否則怎會如此不知羞恥?還有人說,聽說小姐長得美如天仙,就算是破……莊主也無所謂。總之他們的言語污穢、不堪入耳,現在想起來還是讓人生氣,可惜我不會武功,否則我一劍就把他們都給殺了。”

  媛萱沉吟半晌才笑道:“算了,香香,日後若再遇到這種情況,你千萬別衝動,不理他們就是了,否則你自己可危險得很,我不想因為我而使你受累,知道嗎?”

  “小姐,難道你聽了都不生氣、不難過嗎?”

  媛萱搖搖頭,“在這世上,我只在意一個人的想法。算了,他們說得越不堪,說不定反而是件好事,我心中早有準備了。有些人就是喜歡道人長短,要是沒什麼事讓他們說,他們會覺得日子太無趣了。總之,那些話我是不會在意的,你也別再氣了,嗯?”

  香香不太懂媛萱的話,可是也不知要從何問起,只好嘟著嘴嚷道:“小姐都不在意了,我這做下人的氣死也沒有用。”

  香香收拾東西退了出去,媛萱則陷入沉思。風波漸漸起了,接下去還不知會演變成怎樣,若她趕緊離開,說不定會好一點,她在心中想著。再說,腹中胎兒可是不會等人的,一定要在肚子大起來之前離開才行。

  她走出房間仰望天際,心中一歎,朗諍啊!這樣的報復結果,你可還滿意?

  媛萱早已習慣有人盯著,她腦中不停地轉著逃脫的方法,邊走邊考慮硬闖的可能性,同時不著痕跡的注意何處守衛較鬆散好乘機脫逃,這就是她每天都挑不同時間出來閒逛的原因。

  突然,有男女談話的聲音傳進她耳內,她瞧見不遠處的亭子內有一男一女在說話,原來是石鈞崇以及周妤芯。媛萱好奇心起,想偷偷觀察兩人的“交情”到何種程度,於是躲在樹後偷瞧。

  “鈞崇哥哥,我聽說你預備向武林公開此處,如此妥當嗎?我擔心陸朗諍會……”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雷霆山莊養精蓄銳了這麼久,實力不比從前差,想那姓陸的也不敢貿然前來,若他敢來,哼!我會教他來得去不得,趁早了結這段恩怨。”

  媛萱聽了心中一驚,兩方的實力如何她並不清楚,但她忍不住開始擔心了。

  “看你這麼有把握我就安心了,還有一件事……是關於萱姊姊的。她在風雲堡時,失了貞節的傳聞咱們已略有所聞,如今她回來,外邊的人更是說得污穢不堪——”

  “住口,別再說了!”石鈞崇怒聲打斷她的話。

  “你不想聽我還是要說,鈞崇哥哥,你不覺得她能成功逃離風雲堡是件奇怪的事嗎?她自己又做何解釋?”

  “我不需要她解釋,你怎麼也和外人一樣?”

  “我是關心你呀!你知道他們是怎麼說你嗎?他們恥笑你是個撿破鞋、惑於女色的儒夫,你知道我聽了有多難過嗎?”

  “理那些謠言做什麼?當作沒聽到不就得了?我不在乎人家怎麼說,這些閒言閒語過一陣子自然會消失的。”

  周妤芯表情哀痛地看著他,“你不要再騙自己了,人們不會這麼快就忘掉的,日後只要是跟雷霆山莊、風雲堡、你、萱姊姊,甚至陸朗諍扯上關係的事情,人們就會勾起回憶,不斷地猜測、談論,這個陰影會跟著你一輩子的……”

  “夠了!妤芯,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是別再說了,世人大都冷酷無情,咱們怎能跟他們一般?”

  “鈞崇哥哥,你心中的苦難道我看不出來嗎?好好的一場喜事演變成現在這種局面,他們段、陸兩家的仇恨,受害的卻是你,對你太不公平了!”

  “我叫你別再說了,你聽不懂嗎?老莊主是我的恩師,萱兒與我是青梅竹馬,何時分過彼此?你再說下去我可要生氣了!”

  周妤芯流下淚,朝他吼道:“她既然想走,你為什麼不讓她離開?我不懂、我不懂!她都已經這樣了,你為什麼還要娶她?!為什麼?我到底有哪點比不上她?你告訴我!”

  “妤芯……”石鈞崇怔住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顆心全系在媛萱身上,妤芯對他而言就像個可愛的妹妹,他從未想到她會對自己暗藏情意。

  周妤芯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她衝動地勾住他的脖子送上香唇。石鈞崇打心底受到撼動了。

  她偎在他懷中流著淚喃喃道:“鈞崇哥哥,我喜歡你,喜歡得心都疼了,你知道嗎?”

  石鈞崇這輩子從沒享受過這樣的柔情蜜意,只因從他懂得男女情愛以來就認定了段媛萱,偏偏媛萱對他從沒表現過這等熱情,連撒嬌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且每次都是在有事相求的時候,這教他如何處理眼前的狀況呢?

  媛萱躲在一旁暗暗喝釆,這女孩她欣賞,石大哥就是需要這樣的女孩子喜歡他,才有可能救他脫離苦海。她正想舉步離開,突然聽見身後一名男子喚道:“段大小姐,天氣已經轉寒,你穿得如此單薄只怕要著涼,還是進屋中歇息吧。”

  媛萱差點跌倒,盯著她的人向來不敢主動跟她說話,而這會說話的正是雷霆山莊的“狗頭軍師”朱瑞羽。瞧他正經八百地說話,可是骨子裏全不是那回事,若真怕她著涼,故意說那麼大聲做什麼?

  媛萱轉身瞪他,“多事!”

  朱瑞羽其實很欣賞媛萱,此時見亭中的兩人迅速分開,不禁相當滿意,壓低了音量笑道:“大敵當前,可得把握良機啊!”說完,逕自踱開了。

  媛萱一怔,明白了朱瑞羽不是故意讓她出糗,而是為了幫她,這倒出乎她的意料。

  石鈞崇朝她奔了過來,“萱兒,我……我可以解釋的……”

  周妤芯掩面奔去,石鈞崇轉身瞧她,猶豫著要不要追過去,反倒是媛萱急了,“別解釋了,還不快去追?”

  石鈞崇臉色發白地怔在當場,片刻後拖著媛萱的手便走,媛萱不明所以的跟著他。事到如今,她也想好好地跟他談一談了。唉!沒想到陸朗諍對段家的報復,影響所及竟是如此深遠……

  本站文學作品為私人收藏性質,所有作品的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石鈞崇拖著媛萱進屋,關上門。

  “你看到我跟她做出這樣的事居然一點都不吃醋、不嫉妒、不生氣,反倒叫我去追她?!”石鈞崇憤怒且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石大哥,萱兒有什麼資格吃醋、嫉妒、生氣?”

  “為什麼沒有?”

  “周姑娘是個好女孩,何況她那麼愛你,我不相信你一點都不感動,萱兒已經聲名狼藉了,如今只求隱居,石大哥,你就成全我,放我走吧!如此對我們兩人都好。”

  “不行!不管別人怎麼說都不能動搖我的決定,難道你會怕別人的眼光,所以寧願選擇逃避嗎?”

  “石大哥——”媛萱無奈地叫,“總之,我已經決定了,我們解除婚約。”

  “師父臨終前將你託付給我,我就有責任照顧你一輩子,由不得你任意解除婚約,更何況現在是什麼樣的局勢?”

  “現在是什麼局勢?你要娶我其實是因為責任,你自覺是我的救星,若連你都不要我,我就會變成沒有人要的小可憐,你是這樣想的,是不是?”

  “你怎能這樣說?!打從小時候有一次你趴在我肩上哭泣起,我就下定決心要保護你一輩子,這決心我從未動搖過,你怎能如此說我、誤解我?”

  “我趴在你肩上哭?”媛萱蹙著眉回想,“喔,我想起來了,那次只是被爹爹責罵,一時傷感罷了。爹對我冷淡我早已習慣,從很早以前我就學會堅強了,石大哥,我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脆弱。”

  “就算撇開這一點不談,我對你的感情是認真的。”

  “我相信,可是我們不能成親,你想保護我的心意我能瞭解,但不必一定得當夫妻啊。”

  “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可是我不在乎閒言閒語,我只在乎你的幸福。我們非成親不可,而且要越快越好,只要我們夫妻恩愛,外邊的謠言也就起不了作用,一切都會過去的。”

  “你怎麼這麼固執?總之,我不會跟你成親的,沒人能逼我拜天地!”

  “是嗎?這件事恐怕由不得你!”他不想再吵下去,轉身便離開媛萱,雖然心中紛亂,但仍是堅持著。

  媛萱真的敗給他了,事情變成這樣反而促使他要儘早娶她,他的責任心與道德感委實超乎她的意料,這下糟了,怎麼逃啊?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自從媛萱走了以後,朗諍彷彿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般,雖然仍如往常的做事,可是心中卻是空空的、沉沉的,任何事對他似乎都失去了意義。

  “堡主,有關段媛萱的去處已有消息了,看來江湖上傳聞她回到石鈞崇身邊是真的。”馬禹複稟道。

  “怎麼說?有誰瞧見她了?”

  “那倒沒有,她一直沒有露面。事實上,石鈞崇近日才宣告武林新的雷霆山莊所在,那仍是得力于洛陽大戶周衡之助。”

  “宣佈藏身之所?這下可麻煩了。”朗諍蹙著眉。

  “不錯,石鈞崇此舉是伴隨另一個消息而來,他大發喜帖給武林人士,邀他們到新的雷霆山莊補請數月前的婚宴。”

  朗諍一震,“婚宴?!新娘是誰?”

  “自然是段姑娘了,有關段姑娘的流言在武林中傳成那樣,虧石鈞崇還肯娶她。”

  朗諍一聽只覺一顆心往下沉。諼兒要嫁人了……

  聽馬禹複提起有關她的流言時,他應該感到高興的,他要報復她呀!可是他卻不,反而像一把利刃刺著他的心一般。

  “不可能……她不可能嫁他的……”朗諍失神地低喃著。她怎能拚了命離開他後又立即奔向石鈞崇?她不會的!

  “可是石鈞崇大發喜帖卻是事實,他總不會做出自打嘴巴的事吧?若段姑娘沒有要與他成親,他豈非要鬧出大笑話了?堡主,這回咱們可能沒辦法再像上回那樣趁其不備,只得日後再慢慢與雷霆山莊周旋了。”

  朗諍一顆心全系在有關媛萱的消息上,但在屬下面前,他仍力持鎮定,“這是自然,滅雷霆山莊之事咱們日後再商議,你先下去吧。”

  “是。”

  馬禹複走後,朗諍像洩了氣一般,他不自覺地朝媛萱以前住的房間走去,那是他不斷克制自己前來的地方。

  他推門而入,屬於媛萱的味道飄入他的鼻間,當日他之所以放她走,是因為媛萱已逼著他作出愛或恨的決定了,他再也不能拖延對她該有的處置,媛萱的離開給了他一個不殺她的藉口,雖然明知自己根本是在欺騙自己,可是他沒辦法,這樣起碼能讓他好過一點,好過真正殺了她或捨棄恨。

  然而一個問題解決了,思念的種子卻任性地深植在他的心田,以前她在的時候,他來看她總是懷著兩種同樣強烈的矛盾情感,如今她人不在了,記憶中的她卻只有美與愛,憶不起一絲該恨她的理由,為什麼會這樣?

  朗諍撫過她留下的書,坐在床沿拾起枕畔她留下的長髮,想著她的一顰一笑,堅定地告訴自己:“我不會讓你嫁給石鈞崇,絕對不會……我們永遠都是屬於彼此的……”


  媛萱簡直不能相信會有這種事!可是非常不幸的卻正好發生在她身上!

  自從石鈞崇告訴她一定要娶她之後,他便開始廣發喜帖,準備成親的一切事宜,而媛萱也更加積極地尋找逃走的機會,可是盯她的人也看得更緊了。眼見大婚之日漸漸逼近,媛萱煩躁不已,氣呼呼地在心中決定道:我就是不去拜堂,看這場婚禮如何進行?

  到了婚禮這天,一大早她一時不備竟被制住,旋即手被綁在身後,腳也被綁住,嘴也被塞了布團。綁她的其中一人賠罪道:“小姐,得罪了,莊主說今日就暫時委屈小姐了,屬下也是奉命行事,請小姐忍耐。”

  媛萱到此時才知道石鈞崇打的是什麼主意,沒有她在場婚禮也能照常進行,只要找個女的代替便成了,反正新娘蓋著頭巾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新娘本人,最重要的是武林同道認定那是她,那她在名分上就是石夫人了,真虧石鈞崇想得出來!

  幾個人在房中看著她,她又動彈不得,心中更加浮躁,她段媛萱從沒這麼窩囊過!

  不知過了多久,香香捧著食物進來,“各位大哥,辛苦了,香香是來喂小姐吃東西的。小姐金枝玉葉,如此已是委屈她了,可不能讓她餓著了,你們說是不是?”

  他們互看了幾眼,其中一人說道:“好吧,可是你只能喂她吃東西,不可以解開手腳的繩子。”

  “香香知道。”她瞧見媛萱求救的眼神心中很難過。老實說,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哪有人成親新娘子卻被囚著的?到底莊主要娶的是不是小姐啊?

  香香拿出媛萱口中的布團,“小姐,委屈你了,這樣綁著一定很難受吧?香香給小姐捏捏。”說著便在她手臂、肩膀上捏起來。

  媛萱突然發現有東西落在她手中,她輕握一下便知道是把小匕首,感激地看著香香,“謝謝你,香香,這樣舒服多了。”

  看著她們的人不疑有他,也沒發現有異,香香轉而按摩她的腳,“服侍小姐是應該的,小姐不用客氣。”捏了一下子後,她才去端飯菜來喂媛萱。

  媛萱吃了幾口,手在背後不停地割繩子,由於是坐在床沿,沒人能看到她背後的動作。終於,她割斷了手上的繩子,眼珠子轉了轉,故作害羞地說:“香香,我……我想上茅房,怎麼辦?”

  香香轉頭問那些守衛,“各位大哥,能不能讓香香帶小姐去茅房?”

  “這……”他們為難的互望著。

  媛萱善體人意地說:“我知道你們為難,不然這樣吧,我只解開腳上的繩子,其他的讓香香幫我,你們就一路看著我們,如此可好?請各位行個方便嘛!”

  面對大美人的軟語相求,他們怎忍心說不?再說這問題誰都會碰到,若不讓她去也太不近人情了,於是點頭,“好吧。”

  香香放下手中的東西,彎身幫她解開繩子,心中不禁有些想笑,她這才知道小姐說要上茅房的用意。

  媛萱腳一得自由便高興地跳下床,走到離她最近的守衛面前,恭身笑道:“多謝各位大哥。”不等他們有所反應,她閃電般的出手,頃刻房中數人應聲倒下。

  “小姐——”

  “噓——”媛萱要她噤聲,她握住香香的手悄聲道:“謝謝你,香香。你幫了我大忙,我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小姐還跟香香客氣什麼?”

  “現在外邊的情況如何?”

  “大夥都在忙,賓客也已陸續抵達,但是四周的守衛比平日還要森嚴,莊主在大堂,拜天地的時刻應該快到了。”

  媛萱沉思片刻,心中有了計畫,“香香,我要走了,你這份情我會記在心上,現在大家都暈了,你卻還好好的對你可不是件好事,得罪了。”

  香香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媛萱點了暈穴,媛萱決心沖出一條路,既然四周守衛森嚴,那麼她就往大廳去,說不定會有成功的機會,另一方面也可以讓眾人知道拜堂之人並不是她。

  主意既定,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沖出去,路上有人阻擋,她也毫不留情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3-5-22 00:38:16
第八章

  朗諍留了書信給馬禹複,要他代為打理堡中事務後,一個人單槍匹馬的前來,只因這次是來搶人,不是來挑戰的。

  他混在人群之中等新娘出來,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帶走她,他相信憑兩人武功之高,追得上、攔得下的人也屈指可數。可是他沒想到萬一媛萱不跟他走呢?若他沒成功反而被困在此地,他不就一命嗚呼了嗎?對於這一點,他當真完完全全沒考慮進去。

  主婚人仍是周衡夫婦,只見頭蓋紅巾、身材姣好的新娘款步而出,朗諍不由得胸口一窒。在這種情況下再見到她,令他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喜是怒、是甜是酸。

  就在朱瑞羽喊一拜天地、兩位新人朝外盈盈下拜的當兒,朗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出,抓住新娘的左腕便走,新娘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地被拉著走了一、兩步,旋即用力回拉定住了身形。

  朗諍一怔,不願鬆手,突然想到她頭蓋紅巾,根本不知拉她的人是誰,於是長臂一伸攬住她的纖腰,低聲說道:“是我,跟我走!”

  這事發生在瞬間,雷霆山莊內外守備森嚴與會之人皆知,竟還有人意圖搶新娘委實大出眾人意料,原本趁眾人尚未反應過來時,飛奔而出仍有成功的機會,可是朗諍一感覺到新娘的奮力推拒,整顆心就往下沉了,她不願跟他走?!

  朗諍暫時壓下心中的驚慌,正想伸指點倒她時,突見她手中握著一柄亮晃晃的匕首,由於距離近,她動作又快,眨眼間匕首已朝他胸口插落,要不是他反射性地微微側身,那柄匕首已對準他心口插入了。這一刀是存心要他的命!

  這一刻,朗諍只覺腦中一陣天旋地轉。諼兒竟如此恨他嗎?!他已失掉了感覺、失了生趣,是否命喪于此他根本毫不關心,只是茫然地看著“諼兒”無情地揮舞匕首。

  石鈞祟奔近,冷聲斥道:“陸朗諍,你居然還有膽來!”隨即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腹部。

  朗諍的身子飛了出去,落地後滾了幾滾,口吐鮮血,他的眼睛仍只盯著“諼兒”,她俏生生地站著,手中緊握著尚在滴血的匕首。

  這一變故讓觀禮的人陷人一片混亂的討論中,在場人士聽聞陸朗諍大名已久,但見過他的人卻少之又少。對他們來說,陸朗諍是神秘、厲害、武功高絕的,怎會如此容易被打倒?!這人真是陸朗諍嗎?他又來做什麼?

  石鈞崇隨即抽出長劍,一步一步地走近朗諍,冷笑道:“陸朗諍,你也有今天!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找死,本公子就送你上西天,趁早了結這場恩怨吧!”

  朗諍仍只盯著“諼兒”,心中一遍遍地喊著:你為何要這樣做?難道你真如此愛石鈞崇嗎?

  石鈞崇舉起長劍,劍身泛著森冷的光芒,他手一揮,劍便往下插落……

  請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購買書籍。

  媛萱的判斷沒有錯,往大廳的守衛果然很少,都被她一一擺平了。

  她在心中打算,等她到了大廳時喊著:段媛萱在此,先離開了,各位玩得盡興。所有的人想必都會愣住,這樣她就有足夠的時間離開了。

  但才奔至能聽見大廳內動靜之處便聽到石鈞崇的話,媛萱嚇了一大跳,加緊腳步往大廳奔去,危急中她將方才香香給她的匕首朝石鈞崇背後射出,並狂喊著:“住手!”

  媛萱這一射可說是使上了全力,匕首的去勢非同小可,石鈞崇不得不側身舉劍拍落匕首,接著一道快捷的身形飛奔而至,不讓石鈞崇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就朝他搶攻,逼得他連連退了好幾步。

  媛萱隨即奔至朗諍身旁,她一看清他的狀況差點暈倒,支撐不住地跪在他身側。

  然而對精神委頓的朗諍來說,見到她的出現卻是無比的狂喜。諼兒不想殺他!她根本沒有要與石鈞崇拜堂成親!這事實對他來說是如此重要!

  “萱兒!”石鈞崇看清楚阻止他殺陸朗諍的人後,不由得驚呼出聲。

  媛萱的突然出現令在場眾人感到疑惑,若這女子是段媛萱,那跟石鈞崇拜堂的人又是誰?段媛萱為何要救陸朗諍?

  那位“新娘”也極為震驚,事到如今,她也只好拉下紅頭巾。

  “芯兒!”這回驚呼的卻是周衡夫婦,老天!這是怎麼一回事?

  媛萱根本不理會周遭的嘈雜聲,她跪在朗諍的身側,石鈞崇清楚地看見她臉上閃著他從未見過的柔情心疼與不舍。

  媛萱的身子雖不停地顫抖,但搭在朗諍腕脈上的手卻相當穩。她動作輕柔地解開他的衣服,血已不像剛才那樣流得那麼多了,她點了傷口附近的穴道止血,從懷中掏出藥瓶為他上藥。

  她專注的神情使四周陷入一片寂靜,只見她眼中噙著淚,“還好現在是寒冬,衣服穿得多,傷口沒有我想像中的深,否則就麻煩了。”

  她上完了藥,用手背抹去不經意滑下的淚,由於找不到布包紮,她毫不猶豫地撕下自己內裙的下擺,卻越想越氣,忍不住大聲吼道:“你該死的來這裏做什麼?!”

  朗諍由著她替他包紮傷口,嘴角浮現一抹隱約的笑,“來帶你走。”

  媛萱一怔,怒氣衝衝的說:“我要不要嫁、或嫁給誰幹你什麼事?!你憑什麼以為你來‘帶’我走,我就要讓你‘帶’走?經過上一次的教訓,你以為這回還能輕易得手嗎?對了,你的部下呢?你不要告訴我你是單槍匹馬來的。”

  見他微笑默認,她不禁情緒紛雜地閉上了眼,旋即瞪著他大吼:“你瘋了是不是?!你到底是笨蛋還是傻子啊?!”

  朗諍聞言微笑道:“我不得不告訴你,笨蛋和傻子其實差不多,你教我怎麼選?”

  “你——很好,居然還有心情說笑,看來是死不了嘛!”她故意冷冷地說。包紮好後幫他拉好衣服,拿了一顆治內傷的藥丸讓他服下。見他不住的顫抖,忍不住關心的問:“怎麼,很冷嗎?”

  朗諍握住她那同樣冰冷的小手,緩緩說道:“無所謂,只要知道不是你要我死的就夠了。”

  看著他,媛萱的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對所有讓他受苦的人——包括石鈞崇、周妤芯、她父親,甚至是她自己都感到氣憤不已。她自問:究竟她所做的一切抉擇是為了他好,還是為了自己?

  “我不會讓你死的……”

  “夠了,萱兒!你瘋了是不是?!他是仇人啊!”石鈞崇方才一直處於震驚的情緒裏,看到現在,他已約略明白這兩人複雜的感情糾葛。“你現在應該做的事是立刻殺了他,萱兒,你聽到沒有?”

  媛萱環視眾人,“誰都不許動他!”她拾起地上的匕首,手一揮,匕首激射而出,嵌人石柱中直沒至柄,一方面為了發洩胸中怒氣,一方面也為了收嚇阻之效,使眾人不敢妄動。

  在場的武林人士看得暗暗咋舌,沒想到眼前的美麗女子武功竟然這麼高!

  “萱兒,你到底怎麼了?他是你的仇人,今天你不殺他,以後他會殺你的。”

  “你錯了,我是他的仇人,他卻不是我的仇人。”

  “萱兒——”石鈞崇無奈地大喊,“你忘了他是怎麼對你的嗎?他害得你受盡屈辱,你不恨他嗎?你忘了他是如何逼你——”

  “他沒有逼我!”媛萱打斷他的話,“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他沒有逼我。”

  此話一出,等於是當著武林人士的面承認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朗諍一聽也極為震驚,但見她臉上勇敢的神色,只覺滿心的感動與歉疚,不由得握緊了她的手。

  石鈞崇臉上血色盡褪,不敢置信的看著段媛萱,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恨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拚了命在維護你的名譽,你卻陷自己於絕境!”

  “我並沒有希望你挽救我的名譽。這次回來見你,目的只是想讓你安心,讓你知道萱兒並沒有在風雲堡受苦。我不告訴你真相是因為不想傷害你,可是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說了,石大哥,我愛他!今後我會如何受人訕笑我都不在乎,唯一深感抱歉的是加諸在你身上的痛苦。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如果你定要殺他,我也無力阻止,可是請你先殺了我。”她轉頭凝視著陸朗諍,幽幽地說:“能不能讓我陪你一起死?”

  朗諍只覺心頭又酸又甜,她的話絞痛了他的心,“傻瓜,你這是何苦……”

  “段媛萱,你的心也太偏了吧!你不惜用你的命救他,假若今日我放走了他,他日我反而死在他手上呢?你又該當如何?”

  媛萱語氣堅定,緩緩地說:“若真有那麼一天,無論我身在何處,一旦證實此消息,必自刎隨石大哥同赴黃泉以謝罪。”

  這下石鈞崇也無話可說了,但她的話聽在朗諍耳中卻又滿不是滋味的。她話中之意很明白,若他不想她死,就不能殺石鈞崇了。

  此時,整個大廳陷入一片靜默中,突地,媛萱毫無預警地竄至周妤芯身前,右手的食、中指戳向她的雙眼,周妤芯嚇了一跳,本能地舉手阻擋,媛萱右手立即變招奪下她的匕首,左手順勢重重地摑了她一個耳光,“這個耳光是報你刺傷他的仇!好好照顧石大哥。”最後一句話她是壓低了音量說。語畢,又返回朗諍身旁。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聲清脆的掌摑聲響起,她又回到陸朗諍身邊,扶著他往外走,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而周妤芯只能撫著臉頰,愣在當場,淚水不自覺地滑落臉龐,她分不清心中到底氣不氣段媛萱。

  “芯兒!”周衡夫婦護女心切,趕緊奔至她身旁安慰。但見石鈞崇沒有任何反應地瞧著兩人離開,別人又能說什麼?


  媛萱扶著朗諍離開雷霆山莊,不知不覺間已走了好一段路了。朗諍側著頭瞧她,想起她掌摑“新娘”的舉動,心想:她從來就不是個好欺負的人啊!偏偏他……

  “休息一會兒吧,已經離雷霆山莊很遠了。”

  “還不夠遠。”她搖頭回道。

  “你是怕有追兵?石鈞崇當著眾人的面放你走了,他沒理由再派人追來,況且,他還有個問題沒解決呢。”

  “什麼問題?”她不解的抬頭看他。

  “一個未出嫁的大姑娘當著武林人士的面跟他拜堂,雖說是為了假扮你,但沒被人識破就算了,如今弄得眾人皆知,教她一張臉要往哪里放?更何況她的父母還是主婚人,對石鈞崇又有恩。因此于情于理,石鈞崇非娶周姑娘不可,那些賓客也不至於白請。”

  “真的?那太好了,周姑娘待石大哥情深義重,兩人必成佳偶,這樣我也就放心了。”說到這裏,媛萱臉上的興奮之情褪去,她語氣沉重的說:“但就算石大哥不派追兵,也難保別人不會乘機落井下石,還是不得不防。”

  說著腳絆了一下,險些跌倒,幸好及時站穩身子。

  “你已經很累了,休息一下再走吧。”看她硬撐著疲累的身體趕路,朗諍十分不忍。

  “停下來就不想走了,我還撐得下去,倒是你,你剛才流了不少血,你睡一下吧。”她不容他抗議地點了他的穴道,朗諍隨即暈了過去。

  朗諍醒來時,媛萱正在煮東西,火上有個鍋子,不知她是打哪弄來的。環顧四周,原來他們是在山洞裏,洞外的天色已經黑了。

  “我早該知道你很倔強。”朗諍忍不住歎道。

  媛萱聽見他說話才轉頭瞧他,走到他身旁笑著回答:“這是堅持和毅力,不是倔強。”伸手為他把脈。

  “鍋子是從哪弄來的?竟然還有棉被!”他拉拉蓋在身上的被子。

  “我遠遠地瞧見有炊煙,就循著煙升起的方向走去,找到一戶人家,我就去跟他們‘買’了一個鍋子、兩床棉被、兩隻雞、一缸水和一缸酒,還有一堆柴。”

  “買?”朗諍眨眨眼笑問。

  媛萱紅了臉,“呃,事實上我是弄昏了他們才搬了這些東西的,可是我有留下銀子,為了不多添麻煩,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

  “真難為你了,這些東西你起碼要搬兩趟吧?”

  媛萱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岔開話題說道:“等那些人醒來,說不定還以為是山中狐仙來搗亂呢。”

  “像你這麼美的姑娘若要說是狐仙變的,只怕每個人都會深信不疑。”

  媛萱漲紅了臉,啐道:“胡說八道!”

  朗諍卻是一個勁兒地笑,能與她這般輕鬆談笑,感覺上已恍如隔世,即使身負重傷也感覺甜蜜,不覺歎道:“這世上怎會有這麼多山洞的……”

  媛萱知道他是想起以前,心中亦是一陣傷感,意識到這樣輕鬆的日子不會長久,她不願多想,轉身繼續煮食物。

  媛萱盡心盡力地照顧他,幾天下來,兩人都不談及敏感話題。朗諍功力深厚,休養數天已經好了六、七成,偶爾還可以起身活動筋骨,當然這也要拜緩萱醫術高明之賜。然而他的傷逐漸好轉,她的神情卻越顯憂傷。

  這一天,媛萱拿著水缸到溪邊裝水,順道抓些魚。等她捧著水缸回來時,朗諍已在山洞內生起火,一陣暖意襲來讓她全身舒暢。

  她蹲在火旁取暖,朗諍握住她的手,發現她原本柔細的手變得冰冷又粗糙,心中十分不舍,忍不住摟住她微微顫抖的身子,“你受苦了。”

  媛萱聞言鼻子一酸,卻只輕聲低喃:“好溫暖。”

  “以前我曾在心中發誓要照顧、保護你一輩子,沒想到傷你最深的人卻是我,而保護你的人卻是石鈞崇。”

  “別說了……”她不願想起這些事。

  “若我日後殺了石鈞崇,你當真會自刎嗎?”

  媛萱一僵,離開他懷中,“我話既已出口,當然會做到。”

  朗諍微慍,“你要陪我死,又要為他自刎,你以為自己有幾條命?”

  媛萱淡笑,“為你是情,為他是義,無論你們誰殺了對方,我都不會獨活。若你執意要報仇,很簡單,殺了他就等於殺了我。或許你覺得未能手刃仇人會有遺憾,但這一點我已經無法顧及了。”

  “你——”他的心一痛,多日來刻意不去碰觸的問題,他又為何要提起?但不提成嗎?

  “我們又要吵了嗎?”媛萱起身走到山洞的另一端,自言自語地說:“我好懷念以前那個總是對我笑、對我無限包容和體貼的你,只可惜那個人永遠也回不來了……”

  她不再理他,逕自閉上眼睛休息。

  朗諍又能說什麼?他的確已不是那時的他了。他躺下身子,輾轉反側,不知過了多久才逐漸睡去。

  是微微的啜泣聲驚醒了他,他睜開雙眼,見媛萱伏在他身旁啜泣,心中又是一陣絞痛。她不是一向很堅強嗎?現在卻……他舉起手撫著她的發。

  感覺到他的手輕撫她的頭,她抬起一雙淚眼,“你的傷快好了。為什麼這麼快?為什麼我要這麼盡心盡力地醫治你?”

  朗諍明白了她哭泣的理由,他的傷一好,兩人就不得不分離了。“諼兒……”

  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朝他喊道:“我是段媛萱!不准你再愛段諼的同時恨段媛萱了,她們都是同一個人,都是我!為什麼你非恨我不可?當年我才五歲,我做錯了什麼?我爹的作為我根本無力阻止,我為什麼要承受這些?!你已經奪走了我的婚姻、我的名譽、我的愛情、我的幸福和未來,你己經奪走一個女人所能擁有的一切了,你還想要怎麼樣?你到底還要我失去什麼才滿意?你為什麼就不能不要恨?!”她終於對他喊出一切的不公平。

  朗諍聽得只覺一顆心全揪在一起,他緊摟著她,痛苦地說:“你告訴我,怎麼樣才能不要恨?我該怎麼做?”

  媛萱緊緊依偎在他懷中,片刻後,突然用力將他推開,“除了你之外,誰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我不要看到你存著一絲絲的掙扎和恨意,我不要看到這樣的你,既然你今生今世都無法擺脫仇恨,我只有離開。再相見的時候如果你仍不殺我,那只有我殺你了,因為我不想再這樣糾纏、痛苦下去了!”

  看著一臉堅決的她,朗諍知道自己正在失去她。他的心正一點一滴的死去,十七年前的那種無助感又回到他心中。

  媛萱一步步地往外退,這麼做她也是痛苦不堪,但除此之外她又能怎麼做?他能不能體會她愛他的心?“陸朗諍,你記住,如果陸朗諍和段媛萱註定是不能共存的,請你不要找我,永遠不要找我,否則再見的那一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說完,她轉身飛奔而出,朗諍跳起身,但沒有追出去。追出去又有什麼用?難道真要拚個你死我活嗎?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彷彿被一個強大的漩渦捲進去。


  天氣漸漸轉冷了,離開朗諍至今已經過了五年。媛萱給自己及四歲多的兒子段辰買了新棉襖,正坐在屋內繡著圖樣。小孩子總是貪漂亮,繡些美麗討喜的圖案讓辰兒高興,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辰兒走進屋內,一張靈動可愛的小臉寫著困惑與不快。

  媛萱放下手中的針線,關心地問:“怎麼啦?”

  “娘,隔壁的大寶哥問我,我爹是誰,我說不知道,他們就一直笑。我問他,爹是什麼東西,他說每個人都有爹、有娘,就只有我沒有,他們說我是個沒爹的孩子。娘,為什麼我沒有爹?”

  媛萱心中一陣難過,她早料到孩子會問,卻沒想到會這麼早,這麼小的孩子怎能理解大人間的恩怨呢?她笑了笑,撫著他的臉解釋:“辰兒自然有爹,只是辰見的爹不能和咱們住在一起罷了。”

  “為什麼?大寶哥和其他小孩的爹都和他們住在一起啊!”

  “這……爹有他的原因,等辰兒長大些,娘再告訴你好不好?”

  “小孩子不能懂嗎?”辰兒似懂非懂地下結論。媛萱聽了忍不住微笑,他偏著頭想了想,“那等我長大了再問。娘,爹什麼時候才會來和咱們在一起?”

  媛萱只有苦笑,“對不起,娘也不知道,希望越快越好。”

  “那我們一定要等爹回來喔。”

  “好啊,娘跟辰兒一起等。”媛萱笑著輕撫兒子的頭。

  “太好了,我就知道娘不會不要爹的。大寶哥說娘很快就會嫁給別人了,一大堆人總是送禮物來咱們家。可是大寶哥說錯了,娘不會嫁給別人的,對不對?”

  媛萱知道又是附近的鄰居在亂嚼舌根,這些人熱心、單純,卻又喜歡道人長短。“辰兒,別聽其他孩子胡說,娘根本理都不想理那些人。”

  這些年來,她采藥、賣藥,偶爾替人看看病,閑來釣魚、讀書,專心扶養孩子,日子過得優遊自在,只偶爾思及朗諍仍有些心疼之外,她很喜歡這種平靜的快樂。偏偏有些人熱心地想為她做媒,兩、三年來不斷有人登門求親,若非不想惹麻煩,她早就對這些人稍作懲戒了。

  “嗯,娘,爹長得什麼樣子啊?”他睜著好奇的大眼睛望著她,媛萱實在不想讓他失望。

  “娘畫給辰兒看好了。”

  她拿出紙筆,把紙攤在桌上,回想著朗諍的長相,嘴角泛著一抹微笑,一筆一畫畫出俊朗瀟灑的朗諍。

  畫畢,媛萱在紙的空白處填上一闋詞——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砍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寫完最後一個字,媛萱才想到第一次遇見朗諍時,那位賣唱的姑娘唱的不正是這闋“水龍吟”嗎?詞中的描述多符合她自己啊!彷彿從遇見朗諍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了他們之間這樣的命運!

  “娘,這是爹嗎?真好看。”辰兒顯得十分興奮,“咱們掛起來,娘,掛你的房間好嗎?”

  媛萱不忍拒絕,只好強顏歡笑地點頭,“好啊。”

  望著畫上栩栩如生的朗諍,媛萱突然有種想流淚的衝動,為什麼過了五年,對他的情仍是有增無減呢?她知道自己又將帶著無盡的相思入眠了……

  本站文學作品為私人收藏性質,所有作品的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五年來,風雲堡挾著強大的威力橫掃武林,而雷霆山莊也以越戰越勇之勢屹立不搖,漸漸的,武林中除了歷數百年而不墜的少林、武當等各大門派外,其餘勢力不是歸於風雲堡,就是歸於雷霆山莊。

  風雲堡中,馬禹複察道:“堡主,數日前咱們與雷霆山莊那一戰,我方死傷百餘人,估計雷霆山莊的死傷人數會比咱們多一些,約近兩百人。然而據飛虎堂堂主所報,咱們並未獲得多大的實質益處,這便是今日剛傳來的戰報。”

  朗諍一言不發地聽著,臉上神情淡然。

  自從媛萱離去後,他從不敢放任自己下令尋找她,找到又如何?難道相見只為拚個你死我活嗎?他這些年來非常盡責的報仇,不斷地打擊雷霆山莊,而石鈞崇亦同。或許是兩人心中都謹記段媛萱說的話,故而不敢對對方下毒手,反而企圖以周邊勢力摧毀對方,結果演變成現今武林分成兩方的局面。

  “禹複,你可數得清這五年來,咱們與雷霆山莊大大小小的爭戰有多少次嗎?”

  馬禹複想了想,“大的約有十來次,小的可就難數了。”

  這五年來,為了爭勢力、爭地盤,他用盡心機,竭盡思慮,未曾好好休息過,但堡主只怕比他更累。

  “那麼這五年來的成果為何,你倒說說看。”

  “風雲堡在中原各地有大小分堂二十餘處,累積的財產更是無法細數。”

  “可是仇卻沒有報。”朗諍歎了口氣,沉默了一下才緩緩說道:“當初我創風雲堡的目的就是為了報仇,風雲兩字即取自我父母陸尚風與歐陽雲的名諱。但是,現在風雲堡的存在關係著無數人的生存,再也不可能只是為報仇了,事實上我永遠也報不了仇了。”

  “堡主……”馬禹複不知該說什麼,事實確如堡主所言。

  “現在,雷霆山莊不但滅不了,甚至也不能滅,因為有它的存在,風雲堡才有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展成這種規模,其實對雷霆山莊而言也是一樣,只是不知道石鈞崇發現了沒?有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存在,對彼此來說都是件好事。”

  馬禹複沉思著,半晌才歎道:“堡主說得是。那麼,現在堡主打算如何做呢?”他跟了堡主這麼久,知道他說這些話必有用意。

  “風雲堡與雷霆山莊之間的紛爭造成武林的動盪,我想現在該是還給武林一個平靜的時候了。”

  “堡主,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最近少林、武當、峨媚等門派皆在商議如何調停風雲堡與雷霆山莊的紛爭,你這就去廣發武林帖,說風雲堡欲與雷霆山莊議和。”

  “但若雷霆山莊不願和平共處呢?”

  朗諍淡淡一笑,“為陸門十五口報仇是我打著的旗幟,在武林人士看來光明正大,那些掌門人必然針對此點請我以和為貴,為武林大局著想。如今我仇都不報了,雷霆山莊還能有什麼藉口不放過我?如此不成了武林公敵才怪。”

  “有道理。”馬禹複點點頭。他突然想起一事,有些遲疑的開口:“堡主,請恕屬下冒昧地問一句,堡主的血仇真的不報了嗎?”

  朗諍沉默片刻後才回答:“你可記得四年前的那場大戰?”

  “記得,那次是堡主第一次帶領兄弟們大舉攻伐的大戰,雖有數百人死傷,但卻大獲全勝。”

  “我現在才體會到,為了十五條人命,我犧牲了多少人的性命?或許……我比段雷霆更加可恨,也或許段雷霆並不如我想像中的可恨,因為從某一觀點看來,我和他在某個程度是屬於同一類人。”

  聽到堡主這樣說,馬禹複顯得很驚訝。他從未聽過有人把自己與敵人比做同一類的,因為這樣一來,恨對方不就等於恨自己了嗎?

  朗諍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久久才開口繼續說:“這些日子以來,有時我會想,如果段媛萱另有其人,而我果真殺了她、殺了石鈞崇、毀了雷霆山莊,那我還要做什麼?當我所恨的物件全死了之後,我是否就能快樂、就能不再恨了?”

  “不能嗎?”馬禹複喃喃道,老實說他實在不能體會堡主的心情。

  朗諍搖搖頭,“若真的可以,當初我得知段雷霆死了的時候就可以了,但我卻覺得失望,我以為那是因為我未能親自報仇之故,然而事實卻是我的恨並未消失,如果世上並無段媛萱、石鈞崇等人的存在,我又該如何?

  “恨一個人就要讓對方痛苦自己才會快意,段雷霆對陸家的仇報得可真徹底,這從我的痛苦及恨意可以得到印證,而我也正在做同樣的事,為此犧性了無數條的人命,段雷霆要是看到一定會哈哈大笑,這是多麼愚蠢的事啊!禹複,你知道嗎?現在想到段雷霆,我不再恨了,只覺得他很可憐,就像可憐我自己。”

  朗諍說這些話時,也正在心中厘清自己的感覺和想法。

  馬禹複對於他的話好像懂又好像不懂,見朗諍不知在想些什麼,他也不敢打擾,打算悄悄退下。

  朗諍終於允許自己去想念段媛萱了,他剛才所說的話有些是她在風雲堡時對他說的,他卻到現在才完全領悟。可是就算他不再恨了,他又能允許自己愛她嗎?這樣他對得起那十五條人命嗎?爹、娘他們會不會怪他呢?

  驀地,他想起媛萱走前說的話——若他不能不恨,就永遠不要找她,那反過來說,若他不再恨了,是否就可以找她了呢?

  說到底她還是希望他找她吧?而她說要拚個你死我活的話實非出於意氣,而是多麼深沉的愛啊!只因活著實在比死更難,她可以為愛而殺他,或為他所殺而不願痛苦糾纏,她是為此而離開的,只因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若她能愛他至此,那麼他的親人們也願意看到他幸福吧?霎時,朗諍的心中因充塞著她的柔情而深受感動。

  就像放下一個很重的擔子般,他輕籲了口氣,抬眼瞧見正要跨出門外的馬禹複,於是叫道:“禹複,麻煩你傳令所有的兄弟,全力尋找段姑娘!”

  馬禹複微微一驚,此時朗諍臉上所顯現的是從未出現過的深情、專注、盼望與……開朗!馬禹複為此而感動欣喜。“是。”

  馬禹複走後,朗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原來人也可以活得如此輕鬆自在。”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8 01:0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