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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心機竹馬(送作堆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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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7 18:11:27 |倒序瀏覽 | x 1
心機竹馬【送作堆之二】作者:香彌

穆紫文心不甘情不願的接下殯葬業的採訪工作,
訪問對象還恰好是她曾經很要好的青梅竹馬,
自從他破壞她的戀情後,他們的樑子就結大了,
原以為他會藉此機會為難她,豈料他非常殷勤的協助她,
還對被色狼欺負的她一臉關心,讓她心頭暖暖的,
在她被綁架時,更是奮不顧身來救她……
那些好像很在乎她的舉動讓她的心在不知不覺中起了變化,
見他工作時自信又專業的模樣,她竟偷偷的崇拜起他,
後來無意間發現他耍心機的對她好,更是驚喜不已,
他不僅定期買她愛吃的櫻桃送到她家,還親自設計服裝送她,
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愛她,只有她遲鈍的沒發現,
當他突然向她告白時,她意外而驚喜,滿臉通紅的同意,
從鄰居晉升為情人,他們天天上演著溫馨接送情,
然而怎麼才交往沒幾天,就跑出一個女人說懷了他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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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7 18:11:57
楔子

     耀明中學是一所私立學校,設有國中部與高中部。

  此時正值放學時刻,學生們三五成群的走出校門,兩名高中部男學生沿著鋪著紅磚的人行道一起走,走在左邊的是一名身形修長、高瘦的男孩,右邊的那名男孩則略顯矮胖。

  高瘦俊雅的男孩一邊走一邊喝著熱可哥,眸光漫不經心的瞟著四周的人群,似乎在暗中留意什麼,又彷佛隻是隨性看看。

  右側矮胖的男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書包裏拿出一封信遞給他。「拿去。」

  「那是什麼?」他沒有馬上接過,而是慢條斯理的將熱可哥喝完,手一舉,杯子化成一道拋物線,俐落的投進前面不遠處的垃圾桶後,才接過那封信。

  「隔壁班那個張家珍叫我轉交給你的,應該是她生日派對的邀請函。」何輝揚身爲徐捷安的死黨之一,從國中開始就有不少人拜託他轉交情書,六年下來,他轉交的情書沒有上千,也有好幾百了。

  聽他這麼說,徐捷安連開信都懶了,直接將信投入路旁的垃圾桶裏。

  「你怎麼不看就把信丟了?這樣很不禮貌。」何輝揚有些不贊同他的行爲。

  「我沒興趣,看它幹麼?」將書包甩上肩膀,徐捷安回頭朝後方瞄了瞄,自言自語的說了句,「奇怪,怎麼還沒來?」

  「你說什麼?」何輝揚沒聽清楚他的話。

  「沒什麼……咦?來了。」瞅見後方一個氣喘籲籲追上來的女孩,他黑眸微微瞇起,嘴角咧出一抹笑,露出閃閃發亮的白牙,停下了腳步。

  女孩跑得很喘,趕上他們後,站在原地彎著腰,兩手先撐在膝蓋上喘幾口氣,才直起身開口說話,「還好,總算追上你們了。」

  覷了眼她跑得透出紅暈的雙頰,徐捷安雙手環胸,斜瞅著她,「妳找我們做什麼?」閃過亮光的眸底似是興奮的期待著什麼。

  「我有事要跟學長說,麻煩你讓一讓。」穆紫文有些粗魯的推開了他,擠到何輝揚身邊,嬌俏可愛的臉上溢滿了粲笑,明眸大眼裏流露出一絲緊張,一股作氣的說:「何學長,我是國中部三年級的穆紫文,我很喜歡你,請你跟我交往好嗎?」

  陡然聽見她的示愛,何輝揚那張略顯腫胖的臉上宛如吞了顆鴨蛋,吃驚的張大嘴,片刻後才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的問:「妳說……妳喜歡我」

  他懷疑她是不是認錯人了,她該告白的對象應該是站在旁邊那個又高又帥又聰明的徐捷安才對,怎麼會是他呢?

  「沒錯,我喜歡何學長,請你跟我交往好不好?」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熠熠生輝,依舊直勾勾的盯著他。

  第一次有人向自己告白,何輝揚又驚又喜又無措,回頭覷向好友,不意卻看見徐捷安臉色鐵青、好看的俊臉上布滿了陰晦之色。

  「捷安,你怎麼了?」他下意識的脫口問。

  徐捷安面容冷凝的瞪視著女孩,「妳喜歡何輝揚?」他嚴重懷疑她是不是被外星人附身了,或是眼睛糊到蛤仔肉,要不然她告白的對象怎麼會是貌不驚人的何輝揚?應該是他才對呀!

  徐家與穆家是鄰居,她的房間就在他的對面,昨晚他明明聽見她反複對著他的窗子練習告白的話語,怎麼可能她要告白的對象居然不是他

  「沒錯,我喜歡何學長,你剛才耳背沒聽見嗎?」睞他一眼後,穆紫文將視線再移回何輝揚臉上。「何學長,你還沒有回答我,你願不願意跟我交往?」

  「我……」何輝揚才剛說了個字,手臂便被徐捷安拽住。

  「他才不會那麼沒眼光,跟妳這隻兇巴巴的母老虎交往,妳別作夢了。」徐捷安問都沒問一聲,拖著何輝揚便大步離開。

  心儀的人被霸道地帶走,穆紫文忿忿不平的追上去,拽住何輝揚的另一隻手,怒聲對徐捷安說:「你憑什麼帶走何學長?」

  「憑我是他的好朋友,當然不能留下他讓妳荼毒。」

  穆紫文氣得跳腳,「徐捷安,你少毀謗我,我才不會荼毒他。你給我放開他。」她試圖扳開他拽住何輝揚的手,搶回心上人。

  徐捷安索性將何輝揚拉至身後,以一夫當關的姿態擋在他面前,揚起下顎睥睨著她,鼻孔冷冷的哼了聲,「不知道上個禮拜是哪個色女粗暴的扯掉我的長褲,想非禮我?」

  穆紫文咬牙切齒的急著澄清,就怕心儀的學長誤會她,「誰想非禮你?你不要胡說八道!我會扯掉你的長褲,是因爲我們在打籃球,我想阻止你灌籃得分,不小心抓錯了,才會扯掉你的褲子。」

  黑瞳閃過一抹狡黠,徐捷安輕搖著食指,一臉語重心長的道:「穆紫文,妳不用解釋了,我知道妳偷偷暗戀我很久,因爲被我拒絕,所以才轉而向我同學告白,想藉此接近我。妳不要白費心機了,就算這樣,我也不會喜歡妳,妳不要欺騙我同學的感情,小心會有報應的。」

  聽見他竟然這樣顛倒是非黑白,誣賴她喜歡他,穆紫文再也忍不住的跳起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滿臉怒火,「徐捷安,你想死是不是?誰喜歡你了?麻煩你去撒泡尿照一照自己的尊容,憑你這副長相,我會喜歡你?我呸!我才不會這麼沒眼光。」氣憤的罵完,她用力的推開他,走到何輝揚面前—

  「何學長,你不要聽信徐捷安的鬼話,我是真心喜歡你,請你跟我交往。」

  「呃,我……」何輝揚那張腫胖的臉,歉然的看著她,「對不起,我、我沒辦法跟妳交往。」他不想當別人接近徐捷安的跳闆。

  「爲什麼?」

  瞅了眼悠哉站在一旁的徐捷安,再看看容貌俏麗可愛的她,何輝揚垂眸不語。

  他有自知之明,與好友相比,沒有任何女孩會喜歡上形貌矮醜的自己,他也不想成爲被利用的對象。

  見他沉默不語,穆紫文好著急,「你不會相信了徐捷安的鬼話吧?學長,我是真的喜歡你,你刊在校刊上的每一篇文章我都有看,我好喜歡你寫的那些文章,真的!」她是因爲欣賞他的才華,才進而喜歡上他的。

  半晌,何輝揚終於出聲了,卻是低著頭小聲的說:「我有事先走了。」他背著書包,頭也不回的匆促離開。

  「何學長!」見心上人走掉,穆紫文氣炸了,回頭怒瞪破壞她告白的罪人,「徐捷安,我要殺了你!」她氣得從書包裏掏出美術課用的美工刀。

  「妳不要亂來,殺人是要坐牢的。」見把她惹火了,徐捷安機警的拔腿就跑。

  「給我站住,我要砍爛你那張可惡的嘴巴!」她拿著一把小小的美工刀在他身後狂追,兇器雖小,但氣勢驚人。

  從這一天開始,穆紫文與徐捷安結下不共戴天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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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7 18:12:32
第一章

      晚餐時刻,穆紫文與男友陳信榮以及兩位朋友,一起走進這家剛開幕不久的義大利餐廳。

  坐下後,四人各自點了餐,她先爲男友做介紹—

  「陳大哥,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同事方克強,旁邊那位美眉是他的女朋友艾綺。」

  聽見穆紫文的介紹,方克強那張陽剛的臉上露出笑容,伸出手與對方握了下,「陳先生,你好,久仰大名,這陣子常常聽紫文提起你。」今天他和女友特地請穆紫文來這家新開的餐廳吃飯,是爲了答謝她前陣子幫他女友找了個不錯的工作,但她剛好跟陳信榮有約,於是他們就順便邀他一起過來。

  陳信榮輕輕握了下他的手就收回,兩手交叉環在胸前,神情隱隱流露出一股自傲。

  見他神態有些輕慢,方克強臉上那雙粗濃的眉毛微微皺了皺。

  紫文看男人一向注重才華,不在意對方的外表,她總認爲才華勝過虛有其表,所以她交往過的對象,沒有一個稱得上英俊,卻個個都很有才華。

  也許藝術家都不修邊幅,可這個陳信榮實在是太瘦了,瘦黑的臉就像長期營養不良似的,讓人第一眼看去就很難有好印象。

  「聽說陳先生是個畫家。」艾綺好奇的問,她的人就跟她的聲音一樣甜甜柔柔的。

  剛才看見陳信榮,老實說她有點嚇到,無法理解爲什麼紫文姊會喜歡上這個人,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真的很不搭,就像美女與野獸。

  「隻是隨便畫畫而已。最近美術館跟我借了幾幅畫去展覽,有興趣妳可以去看看。」看向容貌秀氣的艾綺,陳信榮那張瘦黑的臉暖了幾分,嘴角還勾起了笑容。

  「好,有時間我會抽空去欣賞。」艾綺客套的點頭。但說實在的,看見他的人後,讓她對他的畫無法産生任何期待。

  「陳大哥的畫真的很棒,空靈中透著一股悲憫的情感,有種穿透人心的力量。艾綺,妳是學設計的,一定要去看看,說不定會給妳很多靈感。」對于男友的畫,穆紫文贊不絕口。

  第一次見到他的畫,是她去采訪一個畫展時,當時一看到展出的畫作,她就被吸引住了,也因爲喜歡他的畫,所以她才會開始跟他交往。她不在乎一個男人的外表是俊是醜,她相信隻要有才華,自然而然會從內心散發出一種迷人的光采,隻有獨具慧眼的人才能發現。

  雖然陳信榮言談之間偶爾會不經意的流露出一股傲氣,但她認爲這是藝術家的通病,所以她並不以爲意。

  「既然紫文姊都這麼說了,那就非去看不可嘍。」艾綺這次的語氣裏少了敷衍的客套,多了幾分真誠,她想,能讓紫文姊這麼大力推薦,也許他的畫真有可看之處。

  這時,一旁突然有道嬌嫩的嗓音插了進來—

  「對不起,請問一下,你是那個很有名的畫家陳信榮嗎?」

  一個女孩走到陳信榮身邊,睜著一雙明眸大眼怯怯的看著他。

  在座的四個人聞聲,全都擡頭看向她,隻見她短裙下露出一雙修長的美腿,一件領的鵝黃色上衣包裹著她豐腴的上半身,乳溝若隱若現,而一頭栗色的長直發散落在肩上,襯得她那張巴掌大的瓜子臉更加細緻小巧,更別說她那水汪汪的大眼正崇拜的看著陳信榮。

  「沒錯,妳是……」陳信榮的目光在她婀娜有緻的火辣身材上來來回回遊移,她那對幾乎快從上衣裏彈出來的豐乳,令他有些口幹舌燥。

  女孩美豔的臉上充滿了興奮,熱絡的開口,「我叫Amy,我好愛你的畫哦,想不到今天居然能見到你本人,我好高興,你能不能幫我簽名?」

  他二話不說的點頭答應,「好,要簽在哪裏?」

  「啊,我沒帶紙筆。」小巧的瓜子臉上露出一絲懊惱。

  陳信榮立刻從口袋裏取出一枝筆。「我有筆。」

  「那簽在這裏可以嗎?」她一臉天真的指向自己的短裙。

  看著她那件包裹著修長雙腿的白色短裙,陳信榮微微吞了口口水,拿起筆就要朝短裙簽下。

  見他似乎真要簽在自己的裙子上,Amy輕拍了下他的肩,輕笑道:「我跟你開玩笑的啦!喏,你簽在這裏,回去後我一定會把它裱起來,好好收藏。」她順手拿過桌上的一張餐巾紙遞給他。

  陳信榮留戀的又瞥了眼她那雙誘人的長腿,這才接過餐巾紙,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她就站在他旁邊,身上的香水味飄入他鼻間,惹得他有些心神蕩漾。

  「謝謝。」接過有他簽名的餐巾紙,她喜孜孜的道謝,接著從他手中取過筆,拉起他的手,快速的在他手心寫下一組號碼,「這是我的電話,你有空可以打電話給我。」她擡起長睫,嬌羞的朝他眨了眨眼。

  陳信榮在她撩人的眼神下一時被電得失了魂,情不自禁的點頭。「好。」

  她再將剛才那張簽了他名字的餐巾紙遞到他面前,撒嬌的說:「那你能不能也給我你的聯絡電話?我有些畫畫上的問題想要請教你。」

  「好。」他毫不猶豫的提起筆,迅速寫下一組號碼。

  她嬌笑的接過,朝他拋了個飛吻。「我等你的電話呦。」說完,笑咪咪的旋身離開。

  在她走後,穆紫文再也按捺不住的當場變了臉色,質**:「你爲什麼要留電話給她?」

  那女孩分明是存心來勾引他的,可當著她的面,他不但沒有拒絕,還一副著迷的表情,他當她這女友是假的嗎?

  「她剛才不是說了?她有些畫畫上的問題想要請教我。」對於今晚的豔遇,陳信榮還有些飄飄欲仙。

  「你聽不出來那隻是藉口嗎?」她不相信他看不出那女孩是故意的。

  「就算是藉口又怎樣?隻是電話而已,妳沒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吧?」他語氣有些不耐煩,心思還沉浸在豔遇的喜悅中。剛才那女孩身材辣、臉蛋豔,個性又嬌,實在是個極品!他忍不住回頭想搜尋那個女孩的蹤影。

  看見他回頭尋找的動作,穆紫文簡直氣炸了,眸裏竄起兩簇怒焰,「你居然說我大驚小怪你沒忘記我們在交往吧?」她的修養沒有好到能夠無視自己的男友當著她的面跟別的女人眉來眼去,還能裝作若無其事。

  「那又如何?難道我就沒有交其它朋友的權利嗎?」他不以爲然的說。

  「你是真心想跟我交往嗎?」她壓抑著怒氣問。

  「這句話我才想問妳。交往一個月,我連妳的嘴都沒吻過,妳是真的喜歡我,還是隻看上我的名氣而已?」

  其實穆紫文長得不比那女孩差,她俏麗明媚,個性爽快不忸怩,有對黑得發亮的眼睛和飽滿的豐唇,她的唇色是淡淡的粉紅色,漂亮的像玫瑰花一樣,充滿誘惑,令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然而交往一個月,每次他想吻她時,都被她避了開來,這種看得到卻吃不到的情況,讓他覺得很悶。剛開始,他可以當她是在矜持,可是都一個多月過去了,她還是不讓他碰,令他不禁懷疑她是否真有她當初說的那樣喜歡他。

  「你說我看上的是你的名氣」穆紫文錯愕的問。

  「妳不用否認,像妳這樣因爲我有名,所以就主動黏上來的女人,之前我也不是沒遇過。」

  穆紫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原來在你心裏,我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這麼說來,這一個多月的交往,你根本從沒認真過?」

  她驚怒的眼神令陳信榮有些心虛,卻不想因此弱了自己的氣勢,於是反駁道:「妳不也隻是玩玩而已?」

  「我從來不會玩弄感情!」沒有想到自己的感情竟被他這樣糟蹋,穆紫文再也忍無可忍,端起桌上的水就朝他潑去,「陳信榮,我們之間玩完了!」丟下話,她拿起包包,隨即頭也不回的離開餐廳,再也不想多留一秒。

  方克強與女友艾綺面面相覷,看傻了眼,不明白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因爲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孩,竟讓紫文跟陳信榮鬧翻了,而他們兩個旁觀者連想說幾句話緩頰都沒有機會。

  另一邊,拿著餐巾紙離開的Amy,得意揚揚的朝餐廳裏一張六人座的位置走去。

  「Ann,你輸了,我拿到他的電話了。願賭服輸,一萬塊拿來。」她眉開眼笑的朝坐在角落的一名男子伸出手。

  穿著鐵灰色格子襯衫的俊雅男子笑了下,拿出皮夾,爽快的從裏面取出一疊千元大鈔遞給她。

  「欸,快看,那邊好像在吵架耶?厚,Amy,看妳幹的好事,妳害人家失和了,還不趕快過去解釋。」同桌的另一名女子出聲道。

  俊雅男子慢條斯理的收起皮夾,淡淡開口,「不需要去解釋,如果他們連這點考驗都禁不起,分手也是遲早的事。」他說完就起身。

  「你要走了?」另一名穿黑衣、綁著馬尾的男子問。

  「今晚公司有聚餐。」瞥見穆紫文潑了陳信榮一杯水後氣呼呼的離開,男子深黑的眼瞳掠過一抹複雜的眸光。

  *

  穆紫文伸手按下電鈴,不久,一扇雕花的鐵鑄大門從裏面被拉開,露出一張漾滿笑容的臉龐。

  「紫文,快進來。」顔玉竹熱絡的迎接她。

  穆紫文揚起笑容,踏進玄關、換上拖鞋後,將手裏提的一袋包子遞過去。

  「徐媽媽,這是我媽剛做好的竹筍包子,叫我送過來給你們。」

  「我昨天才跟妳媽說好久沒吃到她做的包子,結果她今天就送來了,真是貼心。回去記得替我跟妳媽說聲謝謝。」

  顔玉竹有張娃娃臉,笑起來的模樣十分和藹可親,即使已經年逾六十,看起來仍不顯老。

  她笑盈盈的收下包子,牽起紫文的手走進客廳,親切的說:「來,徐媽媽剛燉了一鍋八寶粥,妳吃點,順便帶一些回去給妳媽媽。」

  「謝謝徐媽媽。呃,徐媽媽,請問徐捷安回來了嗎?」穆紫文瞄了眼客廳最左邊的房間。

  她對這裏很熟,以前她們就住在徐家的隔壁,那棟房子也是徐家的。

  記得當時她還很小,祖父剛過世沒多久,父親便出了意外而英年早逝,不料爲了分家産,大伯竟把她們母女三人給趕了出來!幸好徐媽媽好心將隔壁的房子借給一時無處可去的她們,這一住,就住了十幾年,直到幾年前她們存夠錢買了房子才搬走。

  「妳找捷安嗎?他在書房裏,我去叫他。」

  穆紫文出聲阻止,「徐媽媽不用麻煩,我過去找他就好了。」她臉上掛著笑容說,可一走到書房門口,原本帶笑的臉霎時斂起笑意,露出殺氣騰騰的眼神,舉手敲了下門。

  幾秒後,書房的主人開了門,「紫文?」看見她,徐捷安有些意外。

  「我們進去說話。」她將他推進書房,還不忘回頭將門仔細關好。

  「妳找我有事?」從她散發出來的氣息,他敏銳的察覺到她來意不善。

  「你自己昨天做了什麼好事,難道還要我說」她那雙漂亮的黑瞳裏竄出火苗。

  聞言,他俊雅的臉孔勾起一笑,「哦?我昨天做了什麼好事,讓妳特地前來褒獎我?」

  「你還給我裝蒜!你真的以爲我不知道嗎?昨天餐廳裏的那個女孩是不是你指使她去勾引陳信榮的?」

  原本她並不知道當時他也在那家餐廳裏,是後來方克強去上洗手間時,看見那女孩居然跟徐捷安他們在一塊,因此今早到雜志社時才告訴她這件事。

  依據過往的經驗,她不用想都知道,昨天那個女孩會突然跑來要簽名,八成是出自他的主意。

  「不是。」徐捷安一口否認。他當時隻不過是跟Amy打賭,說她絕對要不到陳信榮的電話,於是爲了證明自己的魅力,Amy才會毫不遲疑的跑去陳信榮那邊。

  「你還不承認?方克強都說他看見那個女孩跟你們在一塊了。」

  「她確實是跟我們在一塊,但我沒叫她去勾引陳信榮,是她自己想要簽名,才會過去找他。」

  「徐捷安,你再狡辯也沒用,我知道一定是你唆使她去的。我到底跟你有什麼仇?你爲什麼要一再破壞我的好事?」她憤怒不已的指控。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隻要她跟誰交往,沒多久一定會被他從中作梗而導緻分手,她真的再也忍無可忍了,今天非跟他把話說清楚不可。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的媽媽還是好朋友,我們之間哪來的仇?紫文,妳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他一臉無辜,對她的指控彷佛完全不明白。

  「最好是我誤解你啦!」她將他過往所做的劣行一一道出來,「國中時,我向何輝揚告白,結果你竟然誣賴我是在利用他來接近你;大學時,我跟同學的哥哥交往,你卻散播謠言說他是同性戀,想利用我來掩飾他的性向,害我跟他大吵一架而分手;還有前年,我跟一個大學講師交往,結果你竟然跟我媽說他結婚了,還有兩個小孩,害我媽反對我們在一起。」

  「他確實是有兩個小孩不是嗎?」除了結婚這點之外,他並沒有說錯。

  「但是他並沒有結婚啊!而且那兩個孩子也不是他的,是他哥哥留下來的雙胞胎女兒。他哥哥和嫂嫂不幸在意外中過世,他隻是代替他哥哥照顧她們。」讓她最氣的就是這件事,那麼好的一個男人,結果卻因爲這樣的誤會,害他們兩人之間産生了裂痕,無法再繼續走下去。

  面對她的指責,徐捷安輕歎一聲,語重心長的開口,「紫文,妳還不瞭解我的苦心嗎?」

  「你有什麼苦心?你根本是以拆散我的感情爲樂!」穆紫文思及過去的種種,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她怒火中燒的瞪他,「我到底哪裏得罪你,讓你處處跟我過不去,破壞我的感情?」

  「紫文,我所做的一切,全是在替妳考驗這些人值不值得妳愛。得到的結果妳自己也看到了,一點點誤會就分手,妳不覺得這樣的感情,未免也太禁不起考驗了嗎?」他慢條斯理的解釋,眉峰微蹙,露出一副用心良苦的神情。

  「我的感情用不著你來考驗,我想愛誰也跟你無關,以後你再敢破壞我的感情,我絕對饒不了你。」說完,她隨手拿起他書桌上的一隻杯子,往地上用力摔碎,宣示自己的決心。

  徐捷安低呼一聲,垂眸看著地上的碎片,「啊,那是我媽最喜歡的一個杯子,是我爸生前送她的。」

  聽見這句話,穆紫文登時斂去怒容,慌張的看著那隻被她摔成碎片的杯子,「這是你媽最喜歡的杯子?怎麼會放在你的書房裏?」

  慘了,她竟然摔碎了這麼有紀念價值的東西,等一下要怎麼跟徐媽媽交代?

  「她剛才用這個杯子泡了杯熱可哥給我。」

  「那……不然我再去買個一模一樣的杯子賠你媽。」說著,她連忙蹲下身,想撿起碎片拼湊出杯子的圖案。

  他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這是我爸親手做的,妳要去哪裏買一模一樣的?」

  「你爸親手做的」那不就沒得買了?她忍不住有些著急,「那要怎麼辦?你媽要是知道杯子被我摔碎了,她一定會很難過。」

  她知道徐爸爸生前和徐媽媽很恩愛,兩人總是同進同出,所以當兩年前徐爸爸因心肌梗塞意外病逝時,徐媽媽一度悲慟欲絕,直到她接替丈夫的工作,擔任「天河生命禮儀公司」的董事長後,才開始慢慢再振作起來。

  此刻,穆紫文後悔死了,剛才她幹麼那麼沖動?什麼不好摔,偏偏摔破了這隻杯子。

  擔心她割傷手指,徐捷安從她手裏接過那些碎片放在桌上,安慰她,「妳不用擔心,我媽很喜歡妳,她不會生妳的氣。」

  穆紫文當然知道以徐媽媽的個性不會責備她,可是她自己會過意不去。她相信這個杯子有著特殊意義,就這麼摔碎了,徐媽媽一定會很捨不得。

  她下意識的輕咬著手指,思索著有什麼辦法能夠彌補這個過失,眸光不經意的一瞟,瞅見他桌上的另一隻藍色杯子。

  她伸手拿到眼前仔細看了一眼後,又覷向他,陰惻惻的開口道:「徐捷安,你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那個真的是我爸做的。」看著她手裏拿著的另一隻杯子,他薄唇咧出一個無辜的笑容,「隻不過我爸不隻做了那一個。」他真的沒騙她,他隻是沒說有一陣子老爸迷上陶藝,一連做了幾十個杯子。

  放下杯子,穆紫文怒極反笑,接著她冷不防擡起腳,狠狠朝他腳背用力踩下去。

  她的動作太快,他來不及躲,隻能齜牙咧嘴的低呼一聲,彎下腰撫摸著被她踩痛的腳背。

  「徐捷安,把我當白癡耍很好玩嗎?我鄭重警告你,下一次你再敢破壞我的感情,我絕對、絕對會把你揍得再也爬不起來。」冷冷的撂完話,她拉開書房的門大步離開。

  不久,顔玉竹打開房門,看見坐在布沙發上揉著腳背的兒子,發出一聲歎息。

  「捷安,你怎麼老愛惹紫文生氣呢?」她不是有意要偷聽他們的談話,而是剛才端八寶粥要送進來時,在門口不小心聽見了他們的爭吵。

  徐捷安擡起頭對母親笑了笑,「我是在幫她,是她不識好人心。」

  顔玉竹坐到兒子身邊,拍拍他的肩,「捷安,你若喜歡人家,就直接跟人家說清楚,用這種方式,她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你的心意。」

  「我怎麼可能喜歡她?」他一口否認。

  「你別嘴硬了,媽看得出來你從小就很喜歡紫文,所以才老是愛逗她。」自己生的兒子她很清楚,捷安不喜歡那種太溫太軟的女孩,而是喜歡有個性又直率的類型,所以從小就特別喜歡跟紫文玩在一塊。他高中前都跟紫文處得還不錯,但後來也不知怎麼回事,兩人似乎扯破了臉,每見一次就吵一次,令她頭疼不已。

  不過,剛才聽見紫文在書房裏說的話,顔玉竹隱約明白了原因,似乎是因爲兒子常常破壞人家的感情,兩人才會結下樑子。

  「那是因爲她好像鞭炮一樣,隨便一點就劈哩啦的炸起來,很好玩。」徐捷安輕笑的說。

  知道要心高氣傲的兒子坦承自己的心意很難,顔玉竹也不逼他,隻是柔聲勸道:「你不想承認喜歡紫文沒關系,不過你再這樣ㄍㄧㄥ下去,不肯坦率的放手去追求她,媽媽怕你真的會錯過她。」說到這裏,她起身溫柔地揉揉兒子的頭發,「捷安,一個人一輩子真心喜歡的人沒有幾個,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自己好好想想,什麼才是你最想要的。」語畢,她離開書房,給兒子一個安靜思考的空間。

  母親出去後,徐捷安起身走到陽台,看著住家對面的那一戶房子,穆家母女曾在那裏住了十幾年。

  他悠悠回憶起穆紫文國中時,有一天晚上站在窗前,不停的反複說著—

  「我喜歡你,請你跟我交往好嗎?」

  當時,他的房間就對著她的房間,兩人的窗戶也相對,夜深人靜,他躺在床上還沒睡著,隱約聽見了她說的話。

  那時,他以爲她喜歡的那個人是自己,爲此興奮了一整個晚上,因此當第二天看見她告白的對象竟是他的好友時,他的反應才會那麼激烈,完全無法接受。

  後來,她氣沖沖的跑來找他,要他去向何輝揚解釋清楚,他拒絕了,還嘲笑她一頓,導緻她對他很不諒解。然而,他更不能理解的是,爲何她喜歡的人會是何輝揚,而不是他?

  年少時他不懂自己的心情,面對她時總把姿態擺得太高,之後等弄明白了纏繞在心頭的那些絲絲縷縷的情愫時,想要挽回卻已放不下身段、拉不下自尊。

  這些年來眼看著她喜歡過一個又一個的男人,他隻能默默的忍受,讓苦澀的嫉妒啃蝕著他的心,而後,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她的戀情。

  其實他剛才並沒有騙她,他那麼做的目的,有一部分確實是想替她測試那些男人,看看他們是否真的值得她所愛,結果得出的結果是,那些人都不值得。

  不過屢次從中破壞,再被她興師問罪,他也厭倦了這樣的日子。

  媽說的沒錯,他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若不想辦法改變眼前的關系,她隻會離他愈來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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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富星雜志社穆紫文拿著剛被分配到的企劃稿,一臉肅穆的走進總編辦公室。

  來到辦公桌前,她看了坐在桌後那名膚色白皙、長相偏陰柔的男子一眼,直截了當的開口,“總編,我想換別的采訪。”

  “爲什麼?”顔令權擡頭看向她問。

  “我今年犯太歲,不適合去那種晦氣的地方采訪,會犯煞。”

  “你信這種事?”顔令權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細長的眼睛銳利的盯著她。

  不怕被說迷信,穆紫文用力點頭,“信。”

  “這種毫無根據的迷信你也相信?”他懷疑她隻是以此當推拒的藉口。

  “我從小信到大,所以這個關於殯葬業的采訪,總編還是找其他人去吧。”家裏有一個靈驗到不行的烏鴉嘴姐姐,早令她對這方面的事深信不疑。

  見她態度堅持,顔令權取下眼鏡,抽了張面紙慢條斯理的擦幹淨,再戴上時,他開口的語氣已和緩不少。

  “紫文,老實說我們雜志社裏,我最欣賞的記者就是你,最看好的也是你。你文筆犀利,具有強烈的渲染力,常常能引領讀者的情緒隨你的報導而起伏,這個重要的采訪我當初也是考慮了幾個人,最後才決定把它交給你,因爲我相信除了你,不會有人能把這個采訪做得更好。”

  突然被這麼誇贊,穆紫文一時有些錯愕和飄飄然,畢竟贊美的話誰都愛聽,尤其這些話還是出自富星雜志社的總編之口,意義更是非比尋常。

  她還來不及開口說幾句客套話,便聽見他接著說:“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後交回採訪稿,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可以隨時來找我討論。需要人手支援,也盡管要求沒關系。這樣,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她下意識的搖頭。

  “那就出去吧。”鏡片後的眼底掠過一抹精光,顔令權嘴角勾起一絲滿意的笑容。

  愣愣地走出辦公室後,穆紫文神智突然清醒過來,低頭看著還拿在手上的那份企劃稿,頓時有種上當的感覺。

  剛才聽了總編那些贊美的話,她就樂得暈頭轉向,忘了要說什麼話了。

  不過,她進富星雜志三年多,這還是頭一次聽見總編稱贊她……等一下!穆紫文,人家隨便誇你幾句,你就傻傻的照著別人的意思去做,你是白癡呀?

  察覺中了計,她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一聲,“厚,我真是笨死了。”

  天河生命禮儀公司

  長指輕點著桌面,徐捷安垂目看了眼擱在桌上的電子時鍾,再瞥了眼放在一旁的電話機,似是在等待某人的電話。

  下一刻,電話鈴聲仿佛回應他等待似的響了起來,他立刻接起話筒,“喂。”

  “總經理,富星雜志社的記者到了。”話筒那端傳來櫃台總機小姐的聲音。

  “好,請她進來。”掛上話筒,他微微彎起的嘴角流露出一抹愉快的笑意,幽黑的雙瞳望向前方的門闆。

  沒多久,門闆上便傳來敲門聲。

  “進來。”他彎起的嘴角重新斂起,臉上恢複成一派平靜。

  “徐先生,你好。”方克強推門進來,朝他頷首緻意。

看見對方的那一瞬間,徐捷安眼底閃過一抹錯愕。“怎麼會是你?”

  方克強搔了搔頭解釋,“呃,因爲紫文要趕去殯葬協會采訪薑會長,所以改請我過來這裏。”

  這次穆紫文被雜志社分配到要做一個有關殯葬業的報導,包括喪葬的儀式、程式和各種禁忌,她都要做一個完整的介紹。

  而天河生命禮儀公司的規模,在這一行算是前三大的龍頭企業之一,雖然跟徐捷安不對盤,但有這樣的資源,她自然不會放著不用,因此昨天就聯絡好了今天要過來采訪,徐捷安也答應了。

  “她怎麼會跑去那裏采訪?”聽見方克強的話,徐捷安蹙起眉頭。

  “是雜志社一個同事介紹她去的。對方說可以帶她參觀遺體的化妝,所以紫文才會先過去。”

  方克強跟紫文不隻是雜志社的同事,兩人還是大學同學,他曾經見過徐捷安幾次,對他並不陌生,紫文跟徐捷安之間的恩怨他也很清楚。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方克強覺得剛才看見進來的人是他時,徐捷安似乎很失望。遲疑了下,他出聲問:“徐先生,那我們可以開始訪談了嗎?”

  “我還有事,我請我的秘書幫你做介紹。”徐捷安按了內線電話給秘書,“依芸,你進來一下。”

  片刻後,進來了一名女子,她穿著一件淺藍色條紋襯衫,外搭一件灰色背心,下身則是一件及膝的窄裙,整個人看起來端莊秀雅。

  徐捷安看向方克強介紹道:“她是我的秘書莊小姐,等一下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問她。”說完,他望向秘書交代,“依芸,你帶這位方先生到簡報室,爲他做個簡報,介紹天河的經營理念,還有喪禮的各種相關細節和儀式過程。”

  莊依芸微笑點頭,“好的。方先生,請跟我來。”

  兩人離開後,徐捷安撥了通電話,卻遲遲沒人接,沉吟了一下,他拿起車鑰匙走出辦公室。

  陰沉沉的烏雲籠罩著天空,似乎在醞釀著一場大雨,穆紫文的臉色就跟此刻的天色一樣。

  她一臉陰晦的走到路旁停車位,看著空蕩蕩的停車格,呆了兩秒,接著,在看見地面上寫下的白色粉筆字後,忍不住有股罵粗話的沖動。

  媽的,是嫌她今天還不夠衰嗎?居然把她的小紅給拖走了!

  她就說嘛,她今年犯太歲不能到這種晦氣的地方來采訪,看吧,果然一來這種地方她就倒楣。

  她火大的淩空揮了一記拳頭,吐出一大口悶氣後,這時,聚攏在頭頂上空的那片黑雲開始落下了雨絲,冰冷的雨水滴到她臉上。

  她擡頭望了一眼。現在是怎樣?嫌她今天還不夠衰,連老天爺都來湊一腳落井下石嗎?

  但她剛才報了警,現在還不能離開,隻得抹去臉上的雨水,環顧四周想找能躲雨的地方。就在同時,她耳膜突然竄進了一道低沉的嗓音——

  “紫文。”

  這聲音,她熟悉到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誰,忍不住皺起眉頭暗暗咬牙。

  剛才那些都不是最糟的,現在才是,居然讓這家夥看見她這麼狼狽的一面,今天果然是衰到爆。

  徐捷安朝她走近,“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會弄成這樣?”

  他眯起黑眸盯著她臉上的那些傷,目光再移向她那頭散亂的頭發和被扯破的上衣。

  深吸一口氣,穆紫文調整好臉部的表情後,才擡頭看向他,“你怎麼會跑來這裏?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辦公室裏接受克強的采訪嗎?”

  “我安排秘書爲他做介紹了。你臉上那些傷,還有這身衣服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追問。

  她低頭瞟了自己一眼,冷淡的開口,“跟你無關。”

  他眉峰一挑,冷不防擡起手朝她頰上的一塊瘀青用力按了下去。

  “啊!你幹什麼?”她低呼一聲,痛得拍掉他的手。

  “是誰打的?”他神情淡然,語氣裏卻透露出得不到答案誓不罷休的執著。

  “我幹麼要跟你說?”這樣的倒楣事才不想告訴他呢。

  徐捷安瞟了眼不遠處一塊寫著殯葬協會的招牌,出聲問:“是薑源生嗎?”

  “咦?你怎麼知道?”見他一下就猜到了,她有些意外。

  “薑源生很好色,看見稍有姿色的女人就會動手動腳。”而以她的個性,絕對不會吃這個虧,況且薑源生以前是混混出身,脾氣也沒好到哪裏去,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就可想而知了。

  聞言,穆紫文皺起了眉。“他名聲這麼差?”

  “他的事我們同業之間都知道,聽說他還有前科……雨愈下愈大,我們先到車裏再說吧。”不等她同意,他直接將她帶進他停在路旁的車裏。

  上車後,他抽了幾張面紙讓她把被雨水打濕的臉擦幹淨,接著打開置物箱取出一個小小的急救包,拿出棉花棒沾了碘酒,就往她嘴角的傷口抹去。

  他一連串的動作快得讓她來不及阻止,破皮的傷口碰到碘酒,讓她痛到倒吸了一大口氣,“徐捷安,你想謀殺啊!”她拍開他的手。

  “除了臉,還有哪裏受傷?”他眸光上上下下仔細審視著她,看見她被扯破的衣領下方露出一大截蜜色肌膚,連裏面那件白色胸罩都跑出了一小截來見人,他幽黑的眸底隱隱竄動兩簇怒焰。

  “應該沒有了。”她想到什麼似的,擡手按了按剛才被扯痛的頭皮,“對了,我的頭發被那色胚扯掉不少。”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他臉上表情凝重。

  很少見到他這麼嚴肅,穆紫文一愣,不假思索的說出剛才的經過。“我依照約好的時間過來,誰知道才剛跟他說沒兩句,他就開始不停的開黃腔、說黃色笑話,之後竟然伸手摸我的屁股!我氣得甩了他一巴掌,那豬頭就惱羞成怒的抓住我頭發,我就這樣跟他打起來了。最後,我狠狠朝他命根子踹了一腳,趁他痛得彎下腰時才跑出來。”

  說完,她看見他打開了一隻小盒子,拈起一坨綠色的藥膏。

  有了剛才的經驗,她連忙閃開他伸來的手,“你不要再碰我!”

  “這種青草膏可以活血化瘀,治療瘀青很有效。”見她躲得遠遠的,他溫言哄道:“放心,不會痛。過來。”

  聽見他的解釋,她才慢慢靠過去,讓他將藥膏塗在她臉上。

  他伸指細心地將藥膏推勻,擦完藥膏後,他黑眸定定注視著她,徐緩開口,“你想采訪什麼,我都可以安排你參觀,你根本不需要來找薑源生他們這種小殯葬社。”

  以天河的規模,隻要是她想瞭解的,他全都能夠提供詳細的資料給她,就算要現場采訪也沒有問題,絕對勝過那種小殯葬社。

  “我們前兩天才吵過架,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敷衍我?”雖然她昨天聯絡時,他沒有任何刁難的一口就答應接受她的采訪,可是她沒忘記他們才剛大吵一架,因此不敢對他的配合度有太高的期待。所以,當張家珍主動說要介紹薑源生給她時,她才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

  聽見她的話,他輕輕歎息一聲,“紫文,難道我們就不能和平相處嗎?”

  “喂,你搞清楚,是你不想跟我和平相處,不是我不願意。”每次的事情都是他先挑起來的好不好,居然怪到她頭上了。

  徐捷安深深地看著她,“好,那從今以後,我們和平相處。”

  聞言,穆紫文微微一愣,揚睫盯住他,“這是你說的哦,那以後你不能再破壞我的感情。”

  “我……”他話才剛開口,便聽到警車的鳴笛聲傳來。

  她連忙開門下車,“員警來了。”

  他打住話語,也跟著下去,“你報了警?”

  “沒錯,這種色胚怎麼可以輕易饒過他!如果不給他一點懲罰,說不定他以後還會這樣欺負別的女人。”剛才走出協會時她就報警了,她絕不會放過他的。

  警車停下後,車裏下來了兩名員警,當穆紫文上前想說明時,肩膀突然被人披了件深色的西裝外套。

  她一回頭,隻見徐捷安指了指她被扯裂的衣領,“把衣服拉好。”

  她垂眸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胸口露出了一大片春光,連忙伸手拉攏披在她肩上的西裝外套。

  兩名員警走過來詢問,“剛才是你們報警的嗎?”

  “對……”她將事情的經過陳述了一遍。

  聽完她的敘述,兩名員警走進殯葬協會,不久,帶出了一名理著平頭的男人。

  一看見她,薑源生開口就飆出一串的髒話。

  “他媽的,你這個娘子,你把恁北打成這樣,恁北都沒報警了,你竟然還惡人先告狀,幹……”緊接著,是一長串不堪入耳的三字經。

  穆紫文正要開口回罵,徐捷安已搶先一步冷冷的出聲,“薑源生,把你的嘴巴放幹淨一點,你剛才罵的那些話已經構成了公然侮辱,兩位員警先生可以做證。”

  “媽的,你是哪根蔥……”薑源生一臉兇惡的瞪向他,還想再開口說什麼,卻被兩名員警阻止。

  “夠了,有什麼話到警察局再說。”

  做完筆錄、到醫院驗完傷,走出醫院時,穆紫文看向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徐捷安,遲疑了下,才開口道:“徐捷安,今天謝謝你。”

  雖然她一個人去做筆錄和驗傷也沒問題,但不可否認,有一個人陪在身邊的感覺還是不一樣,多了一分安心和踏實。

  尤其在警局做筆錄時,薑源生還是囂張的不停咒罵她,直到徐捷安拿起手機錄下他罵的那些話,再找來律師對他提出公然侮辱的控告,才讓薑源生閉上了嘴。

  “上車吧,我送你回去。”他語氣流露出一絲罕見的溫柔。

  她有些意外的多看了他一眼,坐上車後,一雙烏亮的眼更是直勾勾的望著他。

  “你幹麼這樣看我?”她探索的眸光,讓他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你今天有點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他發動車子,開上了道路。

  “你沒有取笑我。”她原本以爲,看見她弄得這麼狼狽,他一定免不了會對她冷嘲熱諷一番,結果,他不僅沒有挖苦她,還幫她擦藥、一路陪她到警局和醫院,不隻口頭警告薑源生不準再罵她,更找來律師幫她提告。

  “紫文,在你心裏,我是那種不分是非的人嗎?”

  她很想脫口說“是”,畢竟從他以前對她做過的事情來看,她看不出他哪裏算得上是非分明。但他今天幫了她這麼多忙,她如果還這麼說,好像又有點不給他面子。

  可不想昧著良心說“不是”,她隻好轉移話題,“你剛才怎麼會經過薑源生那裏?”

  “我聽方克強說你要去采訪薑源生,本來想打電話提醒你,可你沒接電話,我才會趕過去。”

  “你擔心我會吃虧?”思及此,她心頭不由得浮現一抹暖意。
      怎知下一秒,耳邊卻聽到他接著說:“我是怕你把他打成重傷,結果還是來不及阻止。”

  “沒錯,我就是這麼粗暴!怎麼樣?”她怒瞠他一眼。沒想到才稍稍對他有些改觀,他就又故態複萌,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他伸手揉了下她的頭發,“我話還沒說完。你打得很好,可惜沒一腳踢殘他。下次再遇到這種人不用客氣,一腳狠狠踹下去。”

  咦?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穆紫文怔了下,不知該做何反應。還有,他的動作會不會太親昵了些?他們什麼時候好到他可以揉她的頭發了?

  轉頭看向車子前面的方向,她猛然想起什麼,急忙拉了拉他的手,“啊,我的車被綁架到拖吊場了,你不要載我回家,先載我去牽車。”

  聞言,徐捷安到前方的路口回轉,接著在一間服飾店前停下車。

  “你要做什麼?”見他突然停車,她不解的問。

  “你不會想穿這樣去拖吊場吧?”

  她低頭看了眼身上被扯破的上衣,“隻是牽個車而已,等回家再換就……啊,你等一下。”她話都還沒說完他就已經下車,她隻好也跟著下去走進那間服飾店。

  店內以黑白兩色爲主調做裝潢,進去後,她才發現這間服飾店賣的衣服,剛好是她常穿的一個牌子,她還沒開始挑,他便已經替她找來了一套衣服遞給她。

  “紫文,這套衣服你進去試穿看看。”

  “這件衣服是今年最新款的秋裝,是由Amy設計的,前兩天才剛上市哦。”一旁的女店員微笑說明。

  這間叫“安提”的連鎖服飾店,是由兩位設計師一起合資成立的,店裏也隻販售由他們設計的衣服。由於他們的設計既時尚又充滿特色,很受二十到五十歲女性顧客族群的喜歡,因此在幾年的時間裏,全台灣已經擴展到有數十家的分店。

  而這間店,正是“安提”旗下的一家旗艦店,一、二樓是店面,地下室是倉庫,三樓則是安提的另外一位設計師——姚提的工作室。

  看了眼徐捷安挑的衣服款式,穆紫文很喜歡,直接拿著那套衣服走進試衣間。

  在等她換衣服的空檔,徐捷安回頭問站在旁邊的女店員,“阿提在嗎?”

  女店員回答:“他跟我們店長有事出去了,不過Amy在樓上的工作室,徐先生要請她下來嗎?”

  徐捷安偶爾會過來這裏找姚提,所以女店員見過他幾次。

  “不用了。”

  話才剛說完,便有人從樓梯上走下來,徐捷安擡頭一看,眉峰輕蹙了下,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見到徐捷安,Amy立即露出滿臉的粲笑走向他,開口想打招呼,卻在瞥見他無奈的表情後,不滿的挑起秀眉,“啊,你那是什麼表情?不想看見我呀?”

  他將她拉離更衣室,壓低音量開口,“你先到樓上等我,我晚一點上去找你。”

  嗅出他有些不尋常,Amy瞄了瞄他,再望向旁邊那扇關起來的更衣間,回頭問一旁的店員,“這家夥在等人嗎?”

  “嗯。”女店員點點頭。

  見他一副想打發自己離開的模樣,Amy是揶揄的睨著他,“喂,你帶了什麼人來,居然還怕我看?”

  “我晚一點再跟你說,你先上去……”他說到這裏,更衣室的門被推開,穆紫文換了一套白綠相間的七分褲裝走出來。

  Amy瞥去一眼,“咦?怎麼好像有點面熟……”下一秒,她想起是在哪裏見過這女生了。“她不就是那天在餐廳裏,潑了陳信榮一杯水的女生嗎?”那天這女生竟然當衆潑了陳信榮一杯水,令Amy對她留下了印象。

  想到什麼,她眼睛驀地一亮,笑眯眯的回頭問徐捷安,“她是你帶來的?”

  “你待會不要多嘴。”徐捷安低聲交代了句,便朝穆紫文走過去。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漆黑的瞳仁隱隱有火花躍動,喃喃說了句,“跟我當初想的一樣。”

  看著鏡子裏修長的自己,穆紫文也覺得很滿意,這套衣服穿在她身上,合身得好像特別訂做一般,以白綠兩色爲主的流利剪裁,讓她穿起來顯得更加高挑纖細。

  看著看著,她冷不防從鏡子裏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一個長發女孩,猛然回頭,“是你?”她一眼就認出這女孩是那天在餐廳裏,向陳信榮要簽名的女孩。

  “哈羅,我叫Amy。”Amy笑得燦爛,揚手跟她打招呼。“喜歡什麼盡管挑,我可以幫你打折哦。啊,差點忘了,有這家夥在,他不會讓你出錢的。”她笑眯眯的指了指徐捷安。

  聽見她的話,穆紫文詫異地問:“你是這家店裏的人?”

  Amy熱絡的自我介紹道:“我是安提的營運長,是安提創店時的元老哦,可以說,當初若沒有我這個行銷鬼才,安提就沒有現在的規模。”她毫不謙虛的自誇了一番,一雙水汪汪的大眼覷向穆紫文,“那你咧?你跟這家夥是怎麼認識的?他怎麼會帶你過來買衣服?安提開店這麼多年來,這可是他第一次帶人過來哦。”

  “我們以前是鄰居。”面對她的熱絡,穆紫文也很難再擺出冷臉,這女孩不僅有一張美豔的臉孔,還有熱情大方的個性,讓人無法討厭她。

  “你們是鄰居?”仿佛聽到什麼驚人的內幕,Amy瞪大了眼,“那麼那天他幹麼叫我……咦,等等……”似乎想通了什麼,她詭笑的瞟了徐捷安一眼。“原來是這樣呀,呵呵。”

  徐捷安朝她使了個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多嘴,接著看向穆紫文,“紫文,你不是還要到拖吊場?我們走吧。”

  “好,我進去拿包包。”

  在穆紫文走回更衣間拿包包時,Amy將徐捷安扯到一邊去,調侃的問:“嘿嘿,你在怕什麼?這麼急著想把她帶走??

  “你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亂說話。”他低聲警告。

  “厚!有問題哦!你這樣說,會讓我更想知道你們的關系。”

  “總之你不要多管閑事。”

  Amy不滿的噘起嘴,槌了他兩拳,連名帶姓叫他,“徐捷安,虧我們認識了這麼多年,你外面藏了個女人,居然沒告訴我。”

  “你不要鬧了……”他握住她槌向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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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7 18:20:16
第三章

  從更衣間拿了包包出來的穆紫文,一出來便看見他們神態親密的在“打情罵俏”,一股異樣的怒氣不禁從胸口往喉嚨直沖上來,她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兩步,下一瞬間又猛然回神,停下了腳步,覺得自己沒來由的怒氣有點莫名其妙。

  徐捷安跟她又沒有關系,他要跟誰打情罵俏關她什麼事?

  她在氣什麼?

  見到她走出來,Amy立刻上前笑吟吟的說:“這套衣服是旨最新設計的新款,穿在你身上好適合哦,俐落優雅又不失女性的嫵媚,簡直像專門爲你量身訂做似的。”

  不想讓Amy再多說什麼,徐捷安走過去握住穆紫文的手,領她直接朝店外走去。

  “等一下,我還沒有付錢。”穆紫文停下腳步,從包包裏準備拿出錢包。

  Amy搖著手,笑嘻嘻的說:“不用了,算在Ann的帳上就好,喜歡的話下次再來哦。”

  坐上車後,穆紫文疑惑的問:“她爲什麼說衣服的錢要算在Ann的帳上?我又不認識Ann。”

  Ann是安提的另一位設計師,也是她很喜歡的一個設計師。

  她最先開始穿Ann設計的衣服,還是徐媽媽送給她的。因爲徐媽媽說這個設計師是她的一個親戚,因此每季有新款上市時,徐媽媽都會送一些過來給她和姐姐。

  Ann設計的衣服不僅新潮好看,而且還很好穿,穿在身上完全不會有拘束感,所以後來她去逛街買衣服時,一定都會挑選幾件Ann設計的服裝帶回家。

  徐捷安才剛要開口回答,她便自己想到了答案,“啊,我真笨,因爲是你們家的親戚,所以錢才會算在Ann的帳上嘛。”

  聽見她這麼說,他咽回要出口的話。

  她接著再出聲,“啊,徐捷安,Ann到底是你家的什麼親戚?每次Ann設計的衣服上市,你媽媽都會特地送我跟姐姐幾套。”

  “你喜歡他設計的衣服嗎?”他側頭看了她一眼。

  她毫不遲疑的點頭,“很喜歡。”她的衣櫃裏起碼有一半是Ann設計的衣服。

  聞言,他嘴邊頓時染上笑意,試探的開口,“那如果我說就是我呢?”

  “你少唬人了,你怎麼可能是Ann?”她完全不相信的白他一眼。

  “爲什麼不可能?”

  “雖然Ann很神秘,從不在媒體前曝光,但從他設計的衣服可以看得出來,他一定是個很細膩又敏感的人。我想,他應該留著一頭長發,有雙細長的憂鬱眼睛,因爲不愛運動,所以膚色偏白,可能有些靦腆,不擅言詞,所以從不出現在公開的場合。”她形容著自己想像中的Ann,說完瞅著他,“你跟以上這些特質沒有半點符合,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會設計衣服嗎?”

  “你覺得Ann是這樣的人?”他有些哭笑不得。

  “對,而且我覺得他可能是Gay。”

  “爲什麼?”他不禁失笑,不明白她這種推測是從何而來?

  “據說國際上有不少一流的服裝設計師都是Gay,他這麼有才華,極有可能也是。”

  “這點我可以跟你保證,他百分之百不是Gay。”

  “他跟你說過?”

  “我跟他熟到不能再熟,他有什麼心事我都知道,包括他喜歡的人。”

  “那他喜歡誰?”穆紫文抑制不了好奇心,忍不住八卦的問。

  他沉吟了下才開口,“他身邊的一個女孩。”

  “不會是剛才那個Amy吧?”

  “不是。”

  “那……你跟那個Amy在交往嗎?”穆紫文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漫不在乎。

  剛才看見他們神態親密的在打鬧,彼此熟稔的就像一對情侶,不知道爲什麼,讓她看了覺得有點刺眼,心裏也不大舒服。

  “Amy已經有未婚夫了。”說話間,拖吊場也到了,徐捷安停下車子。

  聽見他的回答,穆紫文剛才梗在胸口的那股莫名情緒頓時消散一空,下車前,她臉上露出了笑容,“啊,徐捷安,你今天幫了我這麼多忙,改天我請你吃飯。

  聞言,他眸底閃過一抹亮光。“明天我有空。”

  “呃,好,那我選好餐廳再告訴你。”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麼覺得他好像很期待她請吃飯?

  “好,我等你的電話。”

  穆紫文一進雜志社,那雙烏亮的水瞳輕眯,梭視辦公室一圈,發現她要找的人剛從洗手間出來後,她連包包都沒放,便大步朝對方走過去。

  “張家珍!”

  “幹麼?一大早來火氣就這麼大,你便秘呀?”看見她帶著怒氣的神情,張家珍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昨天你介紹我去殯葬協會采訪,是不是故意想陷害我?”穆紫文冷著臉質問。

  張家珍偏細的嗓音立刻叫了起來,“哎唷,天地良心哦,我會介紹你到那裏采訪,完全是出自一片好意,你可不要隨便誣蔑我。”

  “我誣蔑你?你敢發誓你不知道薑源生有多下流好色嗎?”她就不相信張家珍會不知道薑源生是哪種人。

  “這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我一個親戚是那個協會的會員,所以我才好心介紹你過去采訪。”張家珍撥了撥自己一頭及肩的鬈發,斜睨著穆紫文。“該不會是你自己行爲不檢點,給了人家錯誤的訊息,人家才會對你不尊重吧?”

  “你說你親戚是那裏的會員,你會不知道薑源生是什麼樣的人?昨天我到警察局報案時,員警調出他有過好幾次性騷擾和猥褻的記錄!”這下看張家珍怎麼狡辯?

  聽見她的話,張家珍眼神閃了下,“是哦,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真的。”她語氣一變,關心的問:“昨天你去采訪他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鬧到警察局?”

  “你還想給我裝傻!我就在奇怪,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好心替我介紹采訪對象,原來是從一開始就不安好心眼。”

  “厚,我真是好心被雷劈,我真的不知道他是那種人。紫文,你不要誤會我,我沒有那麼壞心想害你。”

  “你不承認也無所謂,上次你搶了我線人,再上上次給了我假消息,這次又做出這種事……以後我如果再相信你說的話,我就是白癡。”經過這幾次,穆紫文已經徹底明白她是什麼樣的人了,要不是她是個女的,自己早就一拳揮過去。

  “紫文,你真的冤枉我了,我……”張家珍還想再解釋什麼,一陣鈴聲打斷她的話。

  發現是自己的手機在響,穆紫文從包包裏取出手機。“喂。”

  “紫文,你不是要采訪喪禮的儀式嗎?我們等一下要到醫院去接體,你要一起過去嗎?”電話那端傳來徐捷安的聲音。

  “什麼時候?”

  “現在,病人剛往生。”

  “是哪家醫院?”聽見他說了醫院名後,穆紫文點點頭,“好,我馬上過去。”收起電話,她扔下張家珍,逕自朝門口走去。

  不久後,她趕到醫院,徐捷安已等在大門前,見到她隨即迎了過來。

  “我們先到地下室的太平間。”

  “好。”她跟著他搭乘電梯下到地下三樓。

  跟上面醫院忙碌的情景完全不一樣,地下三樓人很少,走在長長的走道裏,腳步聲顯得異常清晰。

  想到等一下會看到遺體,穆紫文不由得緊張的拉住他衣袖問:“啊,徐捷安,我要不要戴個什麼護身符之類的東西?”

  見她臉色有些緊繃,他微笑的安撫她,“不用,你隻要心存正念,不要對遺體不敬,就沒有什麼好忌諱的。走吧,我幾個員工已經先到了,待會兒你用眼睛看就好,有什麼問題私下再問我。”

  這是穆紫文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即使徐捷安這麼說,她還是有些忐忑,緊跟著他的腳步走去。

  來到停放遺體的地方,她看見有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低聲在跟三名家屬交談,另有兩人則在另一邊,向負責管理該院太平間的一家同業,辦理遺體運出的事宜。

  一般來說,醫院泰半都會採用招標的方式,將太平間委由殯葬業者來管理,得標者通常會比較有優勢接獲此家醫院往生者的喪禮,因此,醫院在辦理招標時,往往會有不少同業竟標。

  而目前負責管理該家醫院太平間業務的,是源泰禮儀公司。

  徐捷安低聲跟她解釋道:“現在禮儀師在跟家屬討論遺體是要運回自宅,還是要直接送到殯儀館冰存。”

  穆紫文點點頭表示瞭解,然後跟著他走進擺放遺體的房間,裏面一張床上擺了一具遺體,隻看了一眼,她便毛骨悚然的退出來。

  父親在她一、兩歲時就過世了,長這麼大,她還沒有這麼近距離的看過死人,因此對於死亡這種事,她有一種莫名的忌諱和恐懼。

  她站在外面,不敢再進去,突然間,聽見有一陣腳步聲走過來,她回頭望過去,看見了三個男人朝這裏走,在看清最前面的那個男人時,她秀眉頓時皺起。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這裏遇到薑源生!

  對方也看見了她,他臉色猙獰的走過來,張嘴便大罵,“你這個臭婊子,害恁北被關在警察局拘留二天才被放出來。恁北警告你,趕快去撤銷告訴,要不然恁北會要你好看。”

  穆紫文揚眉瞪向他,“你現在是在恐嚇我嗎?”
      他一臉兇神惡煞的指著她鼻子罵道:“恁北是在給你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要是不給懲北撤銷告訴,恁北……”罵到這裏,突然有人撥開了他指著她的手指。

  徐捷安凜起面容,低斥道:“薑源生,這裏不是菜市場,請你放尊重一點,不要大呼小叫。”

  一看到他,薑源生火氣更旺,“厚!又是你,你們這對狗男女,站在恁北的地盤上,還敢跟恁北嗆聲?”標下這家醫院太平間管理權的,正是他名下的殯葬社。

  這時,一名四十幾歲的婦人上前低聲跟薑源生說了幾句話,他立刻目露兇光的瞪向徐捷安。

  “原來你就是天河那個姓徐的小子,怪不得昨天我一直覺得你很面熟。”說完,他回頭交代裏面正在替天河辦理遺體運出手續的一名中年男人,“阿壽,不要給他們辦手續。”

  “你想公報私仇?”徐捷安頓時沉下臉。

  “沒錯,怎麼樣?這裏的太平間是我們標到的,我要是不放行,看你們要怎麼把遺體運出去。”接著他看向喪家的家屬,索性拉起生意來,“喂,我勸你們喪禮不要給天河辦,天河最黑心了,收費還很貴,你們把喪禮交給我們,我給你們打七折。”

  聽見他的話,喪家的家屬面面相覷,不明白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正在跟他們討論的禮儀師眉頭皺了下,望向徐捷安。

  徐捷安朝他投去一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沒想到薑源生會這麼沒品的當場跟天河搶起生意,穆紫文忍不住大怒,“薑源生,你不要太過分了,你以爲這裏是菜市場嗎?還當場喊價?”

  “我就是要搶天河的生意怎麼樣?”薑源生挑釁的揚起下顎,走到家屬面前,“這樣啦,你們的喪禮給我做,一口價,我算你們十五萬就好。”

  三名家屬彼此看了一眼,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見他們猶豫不決,薑源生再出價,“十萬,給你們辦到好。”

  見他打定主意要搶天河的客人,穆紫文再也看不下去,她正想開口,徐捷安卻輕輕按了下她的肩,安撫她的怒氣,接著才不疾不徐的開口,“薑源生,承辦喪禮應該是一件很嚴肅的事,你用這種輕率隨便的態度,不隻不尊重家屬此刻的感覺,更不尊重往生者。以你們這種心態,我很懷疑你們真的能夠辦好一場莊嚴的喪禮,送往生者有尊嚴的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嗎?”

  “廢話,我做這一行做了二十幾年,辦喪禮就像在吃飯一樣簡單。姓徐的,我出十萬你沒辦法跟我搶了吧?識趣的就趕快給我滾。”姜源生得意揚揚的揮手趕人。

  徐捷安不受他影響,神色體諒的看向家屬,“林先生、林太太,如果你們想把喪禮交給他們承辦,我可以諒解,絕不會爲難你們,你們之前所繳納的那些生前契約費用,我也會請公司全額退還給你們。”

  “這……”夫妻倆跟女兒走到一旁商量了下,回來後由林先生開口,“我決定我媽媽的喪事還是交給天河承辦。”

  對方的態度太草率了,而且人品似乎也很差,他不放心將母親的喪事交給對方處理,畢竟這是母親人生的最後一段路程,他希望能讓她走得有尊嚴。

  “謝謝你們信任天河,我會盡快把這裏的事處理好,稍候一下。”徐捷安沉穩的朝他們頷首示意,走向天河的禮儀師交代了幾句話。

  見將價格壓得這麼低了,對方居然還是不領情,薑源生不禁惱羞成怒的啐道:“媽的,這裏是我的地盤,我看你要怎麼處理!”

  他找了張椅子坐下,蹺著二郎腿,示意剛才跟他一塊來的兩人擋住門口,不讓天河的人將遺體運出。

  “薑源生,你要不要臉呀?居然拿往生者的遺體做要脅!你連一點最起碼的職業道德和良心都沒有嗎?”穆紫文忍無可忍的怒斥。

  徐捷安輕摟她的肩;“紫文,別跟他一般見識,我們先上去。”

  “可是他……”見薑源生居然囂張到想扣留住遺體,穆紫文簡直快氣炸了。

  “沒關系,我們先上去,我會處理好這件事。”他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領她朝電梯走去。

  穆紫文忿忿不平的說:“薑源生怎麼可以這麼霸道的扣住遺體?這家醫院是怎麼回事,居然縱容他這樣亂來?”

  “你不用生氣,他囂張不了多久。”搭電梯來到一樓,徐捷安讓穆紫文先出去。“我上去找院長,等一下就下來,你先到車上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不是因爲我,也不會讓你們惹來這樣的麻煩。”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的起因是她,她覺得自己有責任陪他一起解決。

  他溫煦一笑的安撫她,“傻瓜,這不是你的錯,是他的問題。別生氣了,爲那種人氣壞自己不值得。你放心,我跟這裏的院長很熟,事情很快就可以解決,你先到車上等我,我二十分鍾內就下來。”

  聽見他這麼說,她隻好點頭,“好吧,那我先到車上等你,有什麼事再打電話給我。”

  來到車子旁,穆紫文氣到不停地在旁邊來回踱步,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薑源生,還讓天河因此被他刁難,他不僅沒品,簡直無恥,居然還拿往生者的遺體來做要脅!

  她後悔死了,當初真不該聽信張家珍的話跑去采訪他,結果惹得一身腥,也拖累了徐捷安的公司。

  就在她焦慮的等待時,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徐捷安果真出來了。

  “怎麼樣?”看見他,她連忙上前問。

  “沒問題了,等一下就能把遺體運出來,我們先過去吧。”

  她不放心的又問:“欽,以後那混蛋會不會再這樣刁難你們?”因爲她的關系,薑源生也把徐捷安一併記上了,若是以後他們再來這家醫院接體,很可能會再發生同樣的事。

  “他沒有機會了,院長已經決定要跟他解除管理契約。”說話時,徐捷安眼中掠過一絲冷意。

  天河幾年前推出了生前契約,這幾年客戶一直維持穩定的成長,所以並不需要派人駐守在醫院等著搶生意。

  也因此,他們並沒有加入各大醫院舉辦的竟標,不是天河標不到,而是不需要。

  “他被解約了?爲什麼?”她詫異的問。

  “他違反當初跟院方簽訂的契約,惡意刁難同業,院方決定要收回他的管理權。”

  這家醫院的院長是他父親生前的好友,曾經有意要將太平間的管理委由天河來負責,是他推掉了才會讓薑源生有機會得到。

  若非薑源生傷了紫文在先,又對逝者不敬在後,把他惹火了,令他決定出手,不然他也不會斷他的財路。

  聽他這麼說,從剛才一直緊繃著臉的穆紫文,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那就好,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這麼囂張。”

  看見她的笑容,徐捷安下意識的擡手,輕觸了下她臉上綻開的笑顔。

  她霎時怔住,睜著烏亮的眼看著他,剛才那一瞬間仿佛觸電般,她胸口顫動了下。

  而他隻是鎮定的縮回手,若無其事的說:“我們走吧。”

  “噢。”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剛才……他幹麼摸她的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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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來到喪家,安設好靈堂,再備妥一切需要的物品後,已經下午了。由於徐捷安下午要主持一場會議,便先帶穆紫文回到他天河的辦公室。

  “紫文,我等一下要開會,我讓秘書先爲你介紹幾種不同宗教信仰的喪禮儀式,讓你有個基本的瞭解,等我開完會,我們再去吃飯。對了,你訂了哪家的餐廳7.”

  “餐廳?”

  見她露出茫然的眼神,他眉峰微蹙,“你不會忘了吧?你昨天說要請我吃飯。”

  在他的注視下,她連忙用力搖頭,“沒忘、沒忘,我記得。餐廳的事等你出來我再告訴你,你快去開會吧。”其實他不提她還真的忘了,等徐捷安一離開,穆紫文趕緊掏出手機打電話。

  “娜姐,是我紫文啦。嘿呀,最近有點忙,所以比較少過去。是這樣啦,晚上我要帶一個朋友過去吃飯,你能不能幫我留兩個位置……好,謝謝娜姐。”’

  搞定。

  她滿意的收起手機,擡頭打量起他的辦公室。

  整間辦公室的設計簡約穩重,採用咖啡色系,就像他今天的表現一樣,沉穩圓融。

  今天跟著他參與接遺體與安設靈堂的過程,她才發現他工作時的態度是那麼認真嚴肅,處理事情是那麼穩重明快,昨天和今天的徐捷安,跟她以前所認識的簡直判若兩人。

  也許是她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他,平常她看到的,隻是他的其中一面,而這兩天,因爲薑源生的事,讓她有機會見識到他的另一面。

  她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忽然想起他好幾次莫名握住她的手,他這是不自覺的舉動,還是……別有心意?

  還有,他剛才幹麼摸她的臉,還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她?害她一瞬間心髒跳了好大一下,好像發生了地震。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穆小姐,你好,我是總經理秘書,敞姓莊。總經理要我來爲你介紹一些喪禮的流程和細節,請你跟我到視聽室。”莊依芸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眸中反而透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敵意。

  當徐捷安的秘書兩年多,她從沒有見過他對哪個女人殷勤過,可方才他帶穆紫文回公司時,臉上那抹愉快的笑容,是她未曾看過的。

  而身爲他的秘書,他主持會議,她通常必須在一旁做記錄,但是他卻叫她來爲穆紫文介紹喪禮流程,還交代她要解說得仔細一點。

  從他提到穆紫文的語氣,她便可以敏感的察覺出這位穆小姐在他心中,似乎有著很不尋常的分量。

  “好。”穆紫文起身,跟著她來到視聽室。

  莊依芸播放了一段以前錄制的影片,一邊說明喪禮的整個程式,“完成了遺體接運後,我們會先到喪家設立靈堂,然後與家屬開會討論治喪的事宜。等決定出殯的日期後,接著就要做奠禮的準備,例如寄發訃聞這些。準備要出殯時,必須先爲往生者淨身更衣入殮,最後舉行完整個奠禮的儀式後,才會送往生者到火化場火化。若是選擇土葬,則送到墓地安葬。”

  莊依芸咬字清晰,聲音也很輕柔,按理說聽起來應該很舒服,但聽著她的解說,穆紫文卻覺得似乎有點像機器發出的聲音,少了一點溫度。

  介紹完喪禮的過程,穆紫文看見一旁的牆上掛了一幅彩色的照片,裏面的景觀美侖美奐。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出聲問:“那是什麼地方?”

  “這是我們的生命園區。”莊依芸回答。

  “生命園區?你是指……這裏是墓葬區?”穆紫文訝異的睜大了眼,走過去仔細看著眼前那幅巧妙融合了江南園林與歐式庭園風格的照片,難以置信這麼美的地方竟是墓葬區。

  “沒錯,這裏是我們總經理親自設計規劃的,去參觀過的人都贊不絕口。”提起這件事,莊依芸的眼裏流露出一抹仰慕和崇拜。

  “你說,這是徐捷安設計的?”穆紫文吃驚的問。

  “是的,依照不同的宗教需求,這裏規劃了三座納骨塔;這座中式風格的是明心苑,這棟城堡式的建築是百合園,而這棟混合了現代風格的建築則是天音園。”

  莊依芸簡單的介紹道。

  站在牆壁前,穆紫文仰頭看著照片裏那美得像幅畫的園區,驚歎得說不出話來。

  瞥見有人開門進來,莊依芸張口要出聲,卻被徐捷安擡手阻止,同時示意她先出去。

  他悄悄的走到穆紫文身後,見她專心的注視著牆上的照片,沒有察覺到他進來,他臉上浮起一抹笑,突地朝她耳朵輕吹了一口氣。

  她輕顫了下,捂住耳朵,猛一回頭便迎上他的笑臉。

  他連眸裏都漾著笑意,那笑容宛如一陣溫柔的微風拂向她,讓她有一瞬間失神,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隻能直勾勾的傻看著他。

  “怎麼了?”見她怔怔的看著自己,黑眸眨也不眨,徐捷安輕笑的問。

  “這是你設計的?”穆紫文收回視線,指著牆上的照片說。

  “是我設計的沒錯,不過這整個園區的規劃,是我跟我爸、我媽一起討論出來的。”

  “那裏真的和牆上的這幅照片一樣美嗎?”她懷疑的問。

  “你可以親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過去?”

  聽出她語氣裏的迫不及待,徐捷安彎起了嘴角,“明天有一個喪家要出殯,我先帶你到殯儀館看完入殮的儀式,再帶你過去參觀。”

  “好。”她毫不遲疑的一口答應。

  “走吧,我肚子餓了,你訂了哪家餐廳?”

  “你到了就知道。”看見他伸來的手,她不自覺的伸手握住,下一秒,她呆呆的瞪著兩人很自然交握在一起的手。

  現在是什麼情形?她什麼時候跟他好到可以這樣手牽著手了?

  熱炒店裏,高朋滿座。

  穆紫文點了五菜一湯、四瓶啤酒,但飯才吃到一半,她便忍不住擰眉瞠目的瞪著徐捷安,用力推開他又湊過來的臉。

  “徐捷安,你酒量這麼差,剛才爲什麼不說?”

  才喝了一瓶啤酒,他就醉了,而醉了的他簡直成了個小孩,一直移到她身邊來,還不時噘起嘴想趁機偷親她的臉。

  他搖著手,醺然的臉龐帶著濃濃的酣笑,“我沒醉。”

  “你還敢說沒醉,那我問你這是什麼?”她伸出手比了個二。

  “是紫文。”他嘻笑了一聲,“你是紫文。”而後俯過臉又想親她。

  被她伸手擋住後,他轉移目標朝她的耳朵咬去。

  他這舉動惹得穆紫文低叫一聲,“徐捷安,你敢咬我?你找死啊!”

  “是紫文。”他醉眼迷離,笑嘻嘻的看著她。

  “很高興你還認得我。”見他一臉醉態,她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眼看飯是沒辦法吃了,她索性買了單,扶起他,“起來,我送你回去。一個男人酒量差成這樣,真是笑死人了。”

  “紫文。”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俊雅的臉龐靠得她好近,半眯起眼看著她。

  “幹麼?”他吐在她臉旁的氣息,搔得她有些癢。

  “紫文。”他又叫了一聲,眸光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沒事不要——直叫我的名字。”知道他的叫喚無意義,她並沒有轉頭。

  隻是話才剛說完,他就扳過她的臉,湊上去用力朝她的粉唇親了一口。

  她宛如觸電般地震了下,下一秒隨即擰起眉,他竟敢吻她?

  她怒瞪著他,正要開口罵人,他卻朝她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好天真無邪,仿佛那隻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

  她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跟個醉鬼計較,同時試著平息胸口那急促躍動的心跳聲。

  “等你明天酒醒了再跟你算帳!”她咬牙切齒的說。

  “紫文。”他軟綿綿的嗓音透著一絲親昵,整個人掛在她身上,宛如小狗一樣將臉放在她頰側蹭了蹭。

  他把她的名字叫得好纏綿,一股酥麻的感覺頓時竄遍她全身,她想推開他,但回頭看見他半眯著眼的醺然醉態,心頭一軟,不禁打消了推開他的念頭,隻有出聲警告他。

  “徐捷安,不要再叫我的名字。還有把你的頭離遠一點,不準再蹭我。”用那種誘人嗓音叫著她的名字,害她聽了忍不住有些兩腿發軟。

  她真是作夢都沒想到,這家夥喝醉了以後會完全變一個人,讓她無法招架。

  他似乎聽不懂她說的話,噘起嘴又想再親她。

  她推擠著他的臉,不讓他得逞,“你如果還想平安回到家,就給我安分一點。”
      “紫文……”親不到她,這次他的語氣多了些委屈,似是在控訴她。

  “不要再叫我。”她的名字從他嘴裏吐出來,有如在調情一般,害她有些心猿意馬,連體溫都飆高,熱得臉上滲出了細汗。

  見他沒再出聲,她攙扶著他,加快腳步想走向旁邊的停車場。

  走沒幾步,她感覺肩上驀然一沉,側過頭看了一下,發現他居然醉死過去了,整個人掛在她身上,重死了。

  “徐捷安,你醒一醒,至少給我撐到回家再睡。”她搖了搖他。

  他眼皮連擡都沒擡一下。

  瞪著他的睡臉,她又想罵人又覺得好笑,半拖半抱的把他拖往車上,費了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才將他塞進車裏,替他系上安全帶。

  她擡起眼,看見他酣然沉睡的溫雅俊顔,心底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一種很陌生的情緒慢慢溢了出來,甜甜的、軟軟的。

  她伸手輕刮了下他的臉,喃喃的開口,“徐捷安,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她兩歲就認識他了,兩人相識長達二十幾年,原來是不錯的兒時玩伴,卻因爲國中第一次告白被他破壞,讓她從此對他心存芥蒂,加上他之後仍不知爲何繼續破壞她的感情,因此才讓兩人的仇愈結愈深。

  然而就在這短短的兩天裏,她改變了不少以往對他的偏見。

  她突然好想瞭解全部的他,想知道他除了酒量差到不行、能設計出像花園一樣典雅美麗的墓葬區之外,還有哪些事是她所不曉得的?

  看著他的臉,她突然發覺他其實長得挺帥的,修長的眉型不濃不淡,鼻樑挺直,薄唇棱線分明,而此刻安靜閉著的眼睛,她記得睜開時是杏型的,瞳仁的顔色又深又黑,像兩丸黑曜石……

  穆紫文猛一回神,發現自己竟然對著他浮想連篇,她拍了拍有些燥熱的臉頰,收斂心神,發動車子,開車送他回去。

  二十幾分鍾後他們回到他家,她吃力的將他扶下車,由於他醉得不省人事,她隻好將他馱在自己背上。隻不過他看起來雖瘦,實際上卻很沉重,來到門口,她已是氣喘籲籲的按下門鈴。

  不久後大門打開,在顔玉竹開口前,穆紫文先出聲了,“徐媽媽,徐捷安喝醉了,我送他回來。”

  看見兒子醉到趴在她背上,顔玉竹連忙幫忙把他從人家背上扶下來。“捷安怎麼會醉成這樣?”

  “我今天請他吃飯,他喝了一瓶啤酒就醉了,我不知道他酒量這麼差。”

  說著,兩人一人攙一邊,將他扶往房間。

  “捷安喝了一瓶酒?怪不得醉成這樣,他酒量一向不太好。”

  留意到她剛才說的話,顔玉竹的眸光在兒子與她之間轉了幾圈,試探的問:“紫文,你今天怎麼有空請捷安吃飯?”

  之前她每次看見兒子都沒好臉色,前幾天兩人還在書房吵了一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居然好到可以一起出去吃飯了?

  “因爲他幫了我一些忙,所以我請他吃個飯謝謝他。”

  兩人扶著徐捷安回到他房間,準備將他放到床上時,顔玉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重要的事,手倏地一縮,站在內側的穆紫文便猛不防被徐捷安倒下的身軀給壓個正著。

  她趕緊一手撐在床上,半抱住他免得他跌下去,“徐媽媽,你……”她想請顔玉竹幫忙把徐捷安扶開。

  怎知顔玉竹卻先一步開口道:“啊!差點忘了我跟朋友約好要去她家打牌。紫文,不好意思,捷安就麻煩你幫忙照顧了。”她自顧自的說完就轉身出去。

  見她就這樣不管了,穆紫文一下子傻住,好一會才叫道:“等一下!徐媽媽,你至少先幫忙把徐捷安扶起來……”

  “紫文,捷安就拜託你了。”顔玉竹的聲音從房門口傳來,說完,她馬上腳步輕盈的離開。

  怔怔的看著人影消失在門外,穆紫文嘴角抽搐了下,有些不敢置信徐媽媽居然會這樣把兒子丟給她一走了之。她呆了呆,才吃力的一人將整個倒在她身上的徐捷安扶起躺好。

  等她安頓好他,走到客廳時,顔玉竹已經出門了。

  “不會吧,打牌難道會比照顧自己喝醉的兒子重要?”她有點不敢相信一向溫婉嫻雅的徐媽媽,會是這樣的人。

  走回徐捷安房裏,她拉過被子替他蓋好,看著昏睡不醒的他,她滿臉困惑的問:“欽,徐捷安,你跟你媽媽這兩天是不是都被外星人附身了?怎麼一個個都變得不太一樣了……”

  “紫文、紫文……”

  耳畔傳來低柔的叫喚聲,讓沉浸在夢裏的穆紫文睜開眼,眸中驀然映入一張熟到不能再熟的臉龐。

  她下意識的伸手,推開他過於靠近的臉孔,“徐捷安,你怎麼跑來我房間?”

  “是你睡在我家的客廳。”早上起來看見她睡在沙發上,他很訝異。

  “我睡在你家的客廳?”她腦子還有些迷糊,擡起眼看了看,認出這裏真的是徐家而不是穆家。片刻後又叫道:“對了,昨晚你媽媽出去打牌,我坐在客廳想等她回來,結果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你說她去打牌?”徐捷安神情露出一絲疑惑。媽什麼時候熱衷打牌了,他怎麼不知道?

  “她還沒回來嗎?”穆紫文擡眸梭巡了下客廳,發現隻有她和他,沒有看見徐媽媽。

  “我打電話問問。”徐捷安拿起電話撥出去,低聲交談幾句後就掛上。

  “她人在哪裏?不會還在牌桌上吧?”她知道有些人打牌會打通宵,甚至沒日沒夜,但她從沒聽說徐媽媽也是這樣的人。

  “她早上回來過,剛才又出去了。”他唇畔浮起一抹笑,“紫文,你昨天一直在我家照顧我沒回去?”媽爲了幫他製造機會,昨晚到她家去睡了,興奮的跟她媽媽聊了一個晚上。

  聽他提起這件事,她想起來就沒好氣,“你還敢說?你昨天爲什麼沒說你酒量這麼爛?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你居然吭都不吭一聲,還給我隻喝一瓶啤酒就醉倒,讓自己不省人事。你知道爲了把你帶回來,花了我多少力氣嗎?”

  “好吧,那晚上我請你吃飯,當作是你照顧我的回禮。”他眸裏掠過笑意。

  “這還差不多。”她想都沒想的開口,目光不經意瞄見牆上的時鍾,立即大叫一聲,跳下沙發,“天啊!快八點了!今天我們總編要開會,遲到會被扣兩千。”

  說完,她急忙拿起包包走向門口。

  在她打開大門要出去前,他提醒她,“紫文,別忘了我十點半在殯儀館等你。”昨天他們約好了今天他要帶她去采訪一位遺體化妝師,看化妝師怎麼爲往生者上妝。

  “我知道。”她揮了揮手表示記得,打開大門匆匆走出去。

  穆紫文離開後,徐捷安臉上溢滿了笑容,心情愉悅的輕哼著歌走進盥洗室。

  打理好自己,他驅車來到天河,臉上的笑意濃到每個人都留意到他滿面的春風。

  “總經理,你今天好像很開心?”泡了一杯熱可哥送進他辦公室,莊依芸試探的問。

  “嗯。”他輕哼一聲,沒有否認,“對了,依芸,你幫我訂一家氣氛好一點的餐廳,我晚上跟人有約。”

  她問:“是要哪一種料理?”

  他考慮了下,“嗯,法國料理好了。”

  “總經理……”莊依芸張口想問,但遲疑了下又閉上嘴。

  憑女性特有的第六感,她直覺跟他有約的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昨天來過的穆紫文。

  一股酸楚的妒意直沖她胸口,她一直以爲他沒有特定的交往對象,自己有機會近水樓台先得月。

  尤其經過“那——夜”之後,她以爲他對她會有所改變,豈知事後他對那晚的事絕口不提,仿佛那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這讓癡癡守在他身邊兩年多的她好不甘心。

  她不是沒想過要問個清楚,然而每次話到唇邊,便又畏怯的縮了回去。她不知道該怎麼啓口才好,生怕一問之後,會連他的秘書都沒得當。

  見她一臉欲言又止,他挑眉看向她,“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她終究還是不敢問出口,低頭走了出去。

  沒有多想莊依芸的事,徐捷安將堆在桌上的公文快速處理完,看了眼腕表,時間差不多了,他愉快的起身走出辦公室。

  來到跟穆紫文約好的殯儀館,他將車開進停車場,準備把車子停好時,不經意從後視鏡中瞟見左後方有輛車子車門被打開,有人粗魯的將一名女孩塞進後座。

  他看了一眼,隨即認出那女孩竟是穆紫文,他匆忙拉開車門下車,朝那輛車疾奔過去,喝問:“你們想把紫文帶去哪裏?”

  “幹XX!”發現被人看見了,對方罵了一句髒話,快速鑽進車裏,急駛離開。

  見狀,徐捷安也連忙回到車上,一路急追著那輛藍色的豐田轎車,一邊還不忘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簡短的說了幾句後,他便全速追趕前方那輛車子。

  看見他跟來,藍色豐田轎車加足馬力想甩掉他。

  徐捷安開著銀灰色的BMW,顧不得危險連續超了幾輛車,一路追逐,快接近他們時,他猛一踩油門,撞向藍色豐田車的車尾,想逼迫它停下來。

  可對方並沒有如他所願的停下,反而加速行駛。

  “該死的,快給我停車!”他神色冷峻的低咒,再度驅車撞向它車尾,但他不敢撞得太大力,怕會傷到後座的穆紫文。

  從剛才的情形看來,她分明是被強迫帶上車的,他很擔心她已經受傷了,因爲以她的個性,絕對不可能會乖乖跟著那些人上車。

  連續追撞了幾次,坐在後座的她都沒回頭,不禁讓他更擔憂她的情況。

  過沒多久,看見前面都沒有車了,他索性將油門踩到底,沖到藍色豐田車的前方,接著“吱”地一聲一個甩尾,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音陡然響起。

  他的車打橫停下,藍色豐田車猝不及防的撞上它,終於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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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7 18:33:39
第五章

  徐捷安在第一時間跳下車,朝藍色豐田車跑過去。

  豐田車上也下來了三個人,其中一人一下來便破口大罵,“徐捷安,又是你來給恁北多管閑事!你是嫌活膩了是不是?正好,恁北連醫院的那筆帳一起跟你算!”姜源生兇狠的瞪住他。

  “姜源生,我勸你最好馬上把紫文放了,否則你的罪行又會多加一條。”徐捷安神色陰鴛的警告他。

  “恁北才沒在怕,恁北連人都敢砍了,還會怕這個?”姜源生陰狠的說,手上拿着一根鐵棍,兩名手下一個拿着開山刀、一個拿着木棒,三人殺氣騰騰的圍向徐捷安。

  見他們三人朝自己走來,手上都拿着武器,徐捷安決定先下手爲強。

  他倏地飛踢向其中一人的手腕,奪下對方手裏的木棒,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飛另一人手裏的開山刀。

  沒料到徐捷安竟會先發動攻擊,姜源生拿着鐵棍朝他的頭打去,他機警的側頭避開,肩膀卻不慎被鐵棍掃到。顧不得痛,他立刻還以顔色,拿着木棒朝姜源生小腿的腥骨打去。

  姜源生慘嚎一聲,五官痛得皺成一團,彎下了腰。

  而徐捷安手裏的木棒也應聲斷成兩截。

  姜源生捂着腿,臉色猙獰的厲叫,“阿黑、阿德,你們還站在那裏看什麽?還不給恁北打死他!”

  兩名手下連忙欺身而上,徐捷安丢開斷掉的木棒,與那兩人徒手打了起來。

  那兩人很兇悍,但練了十幾年柔道的他,身手比他們更矯健,沒有花太多的時間便把他們一個個摔倒在地。

  就在這時,姜源生悄悄的拿着鐵棍伺機潛近他,冷不防朝他背後用力打下。

  徐捷安側過身直覺的伸手去擋,手臂上傳來的一陣劇痛,讓他頓時臉色微微一變。

  “恁北打死你!”見偷襲得逞,姜源生迅速的再提起鐵棍,準備狠狠朝徐捷安的頭打去。

  但突然間,他左腳一緊,令他跨不開腳步。他低下頭一看,穆紫文已不知何時爬下了車子,整個人趴在地上,兩手死死的用盡全力抱住他的小腿不放。

  “幹XX!給恁北放手!”痛罵了一句,姜源生拎起手裏的鐵棍準備打向她。

  因爲藥物的作用,穆紫文全身虛軟,無法及時閃開,隻能驚駭的閉上眼,等着鐵棍朝她打來。

  她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然而下一秒,耳邊聽到的卻是姜源生凄厲的慘叫聲。

  她吃驚的睜開眼,隻看到姜源生按着下體,在地上一邊滾一邊慘嚎,而徐捷安則跪倒在地上喘息着。

  “徐捷安,你怎麽了?”她焦急的望向他。

  他輕輕搖頭,吐出一口氣後,右手撐着地,有些吃力的站起身,走過去扶起她,讓她靠在車邊。

  他眸光上下檢視着她,“你有沒有哪裏受傷?”

  “沒有……你的手怎麽了?”看見他左手不自然的垂下,她伸手想去碰。

  他驚了一下,連忙開口,“不要碰!”

  “你的手受傷了?”

  “骨頭可能斷了。”他輕描淡寫的說,額頭卻不斷滲出冷汗。

  “是不是剛才被姜源生打斷的?可惡!我去幫你把他的手打回來!”她氣憤的想朝姜源生走過去,但是渾身仍軟綿無力,才走了一步就差點跌倒。

  他及時摟住她的腰,“紫文,不用管他了,他現在絕對比我還痛苦。”剛才重踹他的那一下,可能會讓他以後再也無法好色了。

  她膘了眼還倒在地上、按着下體不斷哀嚎的姜源生,他的情況看起來确實比徐捷安還慘。

  下一秒。她瞥見另外那兩人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其中一人撿起了姜源生的鐵棍,臉色狠戾的朝他們走來。

  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徐捷安的手受傷了,而她現在全身沒力,現在的他們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怎麽辦?

  徐捷安也看見他們了,神色一凜的将她護到身後。

  看着愈來愈接近的兩人,她不假思索的拉了拉他的衣服,低聲說:“徐捷安,你不用管我。你先走,再報警救我。”她全身沒力不可能逃得掉,而他雖然手受傷了,但他的腳沒事,一定能跑得掉。

  他一動也不動,堅定的站在她前面,“我不可能丢下你自己離開。你不用擔心,對付這種角色,就算我手斷了一隻,也可以解決他們。”

  見他不肯走,她急得伸手推他,“你先走,我不會怪你的,快走呀!”沒必要把兩個人都拖在這裏等死。

  “想走?來不及了!”那兩人來到他們面前,臉色獰惡的抄起鐵棍就朝他們揮去。

  就在穆紫文駭然的屏住氣息時,蓦然間,一輛銀色跑車朝那兩人沖了過去。

  拿着鐵棍的兩名手下見狀,知道徐捷安他們的援兵到了,于是急忙跑走,做鳥獸散。

  跑車駛至受傷的徐捷安身旁停下,一名男人連忙下車走向他。

  “捷安,你沒事吧?”

  “沒事……阿提,幫我保護紫文……”看到姚提趕到,徐捷安兩眼一閉,放心的暈了過去。

  穆紫文吓得驚呼一聲,“徐捷安!”

  姚提及時扶住他倒下的身子。

  “徐媽媽,對不起,徐捷安是爲了救我,所以才會弄成這樣。”站在病床前,看着剛做完手術還沒清醒過來的徐捷安,穆紫文歉疚的說。

  “你沒事就好,捷安傷得不算重,過一陣子就會複原了,你不要放在心上。”顔玉竹微笑地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當初如果我不去采訪姜源生,就不會惹出這些事了。”雖然徐媽媽沒有責怪她,穆紫文還是很自責,這一連串事情的起因都是因爲她。

  “紫文,這件事真的不怪你。如果你還是覺得過意不去……不然這樣好了,他現在斷了一隻手,日常起居多少會有些不方便,不如這段時間你來幫忙照顧他好不好?”

  穆紫文立刻點頭,“那當然,他是爲了我受傷,我一定會照顧他到複原。”

  顔玉竹慈愛的笑容裏透着一絲欣慰,再看了兒子一眼,她拎起包包說:“那捷安就麻煩你了,我先回公司。”

  “好,徐媽媽慢走。”

  送顔玉竹離開後,穆紫文走回病房,忽然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雖然自己承諾說會照顧徐捷安,可是徐媽媽會不會也太放心了點?畢竟是她的兒子,她就這樣把他丢給外人來照顧真的可以嗎?

  以前還一直覺得徐媽媽跟徐捷安感情很好,該不會都是僞裝出來的假象吧?

  要不然,怎麽會徐捷安喝醉酒,徐媽媽竟丢下他跑去打牌,現在連他受傷了她也不管?

  穆紫文睇向病床上的人,見他那兩道修長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來,似乎連在夢裏都還感覺到疼痛,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撫平他眉心的皺摺。

  他趕來救她,還爲她傷成這樣,她不可能不感動,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她心頭的震撼便一直激蕩着,久久無法平息。

  她沒有想到爲了救她,他會拼成那樣,完全不顧自身安危。

  那時她剛到殡儀館,停好車才走下車子,就突然有人從背後用手帕捂住她的口鼻,她整個人頓時軟綿綿的使不出一點力氣,好像還暈過去了一會,一醒來,就從車窗看見徐捷安被姜源生他們三個人包圍,他們手裏各拿着棍棒,還有一把開山刀。

  她心裏又急又慌,想下去幫忙,偏偏全身都使不上力,好不容易拉開車門,卻腳一跨出去就摔了個狗吃屎。

  連站起來都沒辦法做到,她隻好一步步慢慢爬過去,等爬到車頭時,看見姜源生拿着鐵棍要朝徐捷安打下去,她驚怒交加,當時也不知是哪生出來的力氣,便朝姜源生撲了過去,雙手死命的抱住他的腳拖住他。

  還好她幫上了點忙,徐捷安才沒受到太大的傷害,要不然她一定會自責到死。

  她注視着他,紅着眼眶輕聲道:“徐捷安,以前你對我做過的那些事都一筆勾銷了,我們重新當好朋友,你快點好起來。”

  她承認,以前曾經因爲氣他而詛咒過他好幾次,但現在看見他臉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她卻心疼得要死。

  過去那些事一下子都變得不重要了,現在,她隻希望他快點康複,就算要像以前那樣老愛設計她也沒關系,隻要他平安活着就好。

  “水。”徐捷安張開薄唇,輕吐了一個字。

  立刻有人将水杯端至唇邊喂他。

  喝完水,他接着說:“我想吃葡萄。”

  不久,一顆顆剝好皮的葡萄便送到他嘴邊。

  “柿子。”悠哉的靠坐在病床上,他恣意行使着病人的權利使喚某人。

  須臾,削好的柿子又一塊塊的喂到他嘴邊。

  吃飽喝足,他動了動左腳,再說:“我腳癢。”

  “自己抓!”穆紫文忍無可忍的瞪向他。連這個都要她做,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麽了?

  他一臉無辜的看着她,“我左手斷了,右邊肩膀的骨頭裂了,醫生叫我盡量不要動。”

  “……哪一腳?”她咬牙忍住開罵的沖動,拼命告訴自己他是病人,不要跟他計較,而且他之所以會受這些傷都是爲了救她,她絕對不能生氣。

  “左腳。”

  她認命的走過去替他抓癢。

  “上面一點,左邊……再下面一點……對,就是那裏。”徐捷安舒服的半眯起眼。

  瞅見她繃着一張臉,隐忍着想要發怒的情緒,他黑瞳隐隐掠過笑意。

  他故意徐徐出聲,“紫文,雖然我身上的傷是爲了救你而來,但這是我自願的,如果你覺得照顧我太麻煩,不需要勉強,我不會怪你的。”

  哼!說得這麽好聽。什麽叫她不要勉強?實際上,他根本就是想提醒她,他受的那些傷全都是爲了她,她如果丢下他不管,就太沒義氣了。

  她皮笑肉不笑的擡眸瞅着他,“你的傷怎麽說都是爲了我受的,就算再麻煩,我也有責任照顧你。”

  “可是我覺得你好像不太情願。”

  “沒有那回事。”她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真的嗎?我不希望你勉強。”他說得一臉真誠。

  “我、一、點、都、不、勉、強。”她已經氣得快内傷了,他就是想聽她這麽說吧?

  如果他像其他的病人那樣安安分分也就算了,但是從他恢複精神後,簡直就像把她當成他的專屬傭人一樣,不停的使喚她做這做那,害她很想再把他打昏。

  “那就好。對了,我想洗頭。”

  “等一下我帶你到地下街的美發院去洗。”

  “你不想幫我洗嗎?”他語氣裏流露出濃濃的失望。

  他居然還要她幫他洗頭?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穆紫文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和緩。“我沒幫人洗過頭,還是去美發院洗比較好。”

  他幽幽的看着她,“算了,沒關系,等一下我自己洗好了,我不習慣給陌生人洗。”

  他故意的,絕對是。他一隻手打着石膏,要怎麽自己洗?分明就是要逼她幫他洗。

  她沒好氣的問:“等一下洗完頭,是不是也要我順便幫你洗澡?”

  “咦?你要幫我洗澡嗎?”他露出一絲驚喜的表情。

  “那你上廁所是不是也要我幫你擦屁股?”她惱得脫口而出。

  他被她的反應惹得輕笑出聲,“澡我會自己洗,你隻要幫我洗頭就好了。”說着,他掀開被子要下床。

  見狀她連忙上前,小心的攙着他另一邊的手臂,扶他走進盥洗室後,再搬了一張椅子讓他坐下。

  “啊,我跟你說,我是真的不會幫人家洗頭,等一下萬一水跑進你的眼睛和耳朵,你可不要怪我。”她事先聲明。

  “我不會怪你。”他點點頭,嘴角輕輕彎起一弧笑意。

  “閉上眼睛。”既然他不怕,她也沒什麽好怕的,洗就洗。

  見他很配合的把眼睛合上,她拿起蓮蓬頭,先将他的頭發淋濕,再抹上洗發精,搓揉出泡沫後,她的手指在他柔軟的短發間穿梭着。

  “紫文。”他輕聲開口。

  “弄到你眼睛了嗎?”她拿起毛巾,幫他把流到臉上的泡沫小心擦幹淨。

  “不是。我是想告訴你,你沒有欠我什麽,不用對我的傷覺得内疚。”

  “我才沒有内疚……”她形容不出自己心裏的感覺,對他的傷,她除了覺得過意不去外,也有心疼和感動,以及另外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在胸口纏繞着。

  “那就好,等一下洗好頭你就回去吧,不用留在這裏照顧我了,我會請醫院幫我找個看護。”他語氣和緩的說。

  聞言,她臉色微沉,“我說過會照顧你就會照顧你,你是不相信我,還是覺得我笨手笨腳,沒有把你侍候好?”

  “我是擔心會耽誤到你的工作。”

  “我跟雜志社請了幾天假,至少會照顧你到出院爲止,你不用擔心。”

  聽見她的承諾,他微微睜開眼睛,嘴角蕩開了一抹狡點的笑。

  “那你的采訪要怎麽辦?”

  “我想好了,剛好趁這段照顧你的時間,你可以把殡葬這一行的情況詳細告訴我,包括收費的黑幕啦、相關的禁忌、還有面對親人往生時,家屬應該怎麽應對之類的。”這樣一來,她就可以一邊照顧他一邊寫采訪稿,不用浪費時間。

  他低笑,“你問我就問對人了,這一行我家三代祖傳,從我爺爺到我爸爸再到我手中,隻要有關殡葬業的問題,沒有我不了解的,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詳細的告訴你。”

  沉吟了下,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心裏的疑惑,“徐捷安,你那時候趕來救我,看到姜源生他們三個手裏都拿着武器時,你爲什麽還要跟他們打?你不怕嗎?”

  他深情的望着她,低柔的嗓音輕輕響起,“我那時隻怕來不及救你,其他什麽都沒有多想。”

  他語氣裏流露出的感情,令她的心顫了下,手一抖,蓮蓬頭便不小心将水沖到他臉上。

  “紫文,你打算順便幫我洗臉嗎?”臉龐冷不防被水沖到,他不得不閉緊眼睛。

  “對不起。”她趕緊拿起毛巾幫他把臉上的水擦幹淨。

  在沖掉他頭發上的泡沫時,她也一邊想着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爲什麽聽起來,他好像……很在乎她?

  她不由得思及那天的情景——他明明手都斷了,但看到那兩個人拿着鐵棍兇惡的朝他們走來,卻仍挺身将她護在身後,不論她怎麽勸,他都不肯丢下她離開……

  這是爲什麽?

  這些年來,他分明就跟她不對盤,總是以破壞她的戀情爲樂,可爲何發生危險時,他竟不肯棄她而去,反而勇敢的擋在她身前保護她?

  “紫文、紫文……”

  “嗯?”耳邊突然傳來他的聲音,她連忙回神。

  “你在想什麽?我叫了你好幾聲都沒聽見,”
 本想問他剛才那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但又擔心是自己想太多,說出來反而會被他嘲笑,遲疑了下,她才出聲,“我在想,你跟你媽的感情是不是不太好?”昨天徐媽媽來看過他之後,今天一整天便都沒再出現,隻打了一通電話給他。

  “你怎麽會這麽問?”

  “你喝醉那次,她丢下你跑去打牌;這次你受傷,她好像也不怎麽擔心……啊,你該不會不是她親生的吧?”她狐疑的問。

  他愣了下,憋着笑說:“我想,我應該是她親生的不會有錯。”

  “可是……她怎麽好像不太關心你?”

  那是因爲他媽媽想幫他制造機會。

  不過他不打算把這個秘密告訴她,隻輕描淡寫的說:“我媽很信任你,她把你當成自己人,她相信你一定會把我照顧好。”

  “那她也太信任我了吧。”害她連想偷個懶都沒辦法,接着,穆紫文替徐捷安吹幹頭發後,扶他回病床上躺着。看見他柔軟的短發覆蓋在飽滿的前額上,俊雅的臉龐顯露出一種慵懶的性感,她忍不住有些失神的盯着他。

  最近也不知怎麽回事,她竟然愈看愈覺得他迷人,偶爾對上他投來的眼神,她心跳還會不小心漏跳一拍,就像現在一樣。

  他那幽深的瞳眸像兩道漩渦,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宛如要把她整個人吸進他眼裏,令她無法克制的屏住了呼吸。

  他的臉在她眼前逐漸放大,近到她幾乎能感覺到他微溫的氣息拂在她臉上。

  她眨了下眼,猛然回神,跳開一步,“你幹麽突然靠我這麽近?”

  “你臉上沾到泡沫了。”他小心的擡起肩膀受傷的那隻手,輕輕抹去她臉上的一點泡泡。

  “……噢。”他的動作輕慢溫柔,在他手指觸到她的臉頰時,她耳根蓦地有些燥熱起來。奇怪了,她在害羞什麽?

  對于自己莫名的反應,穆紫文很是納悶。

  深夜時分,躺在陪床家屬休息的小床上,穆紫文輾轉反側,有些難以入眠。

  她側卧着身子,在黑暗中睜着眼,看向躺在旁邊病床上的徐捷安。

  之前她一直以爲他讨厭她,所以才以破壞她的感情爲樂,但最近幾天跟他相處下來,她發覺似乎不是這樣。因爲如果他真的讨厭她,當時就不會不顧自己的安危趕去救她。

  她有些迷糊了,若是他不讨厭她,那爲何之前又要做那些事破壞她的感情?

  “紫文,你睡了嗎?”

  徐捷安的聲音在黑夜中輕輕響起。

  “還沒。”遲疑了下,她出聲問出心裏的疑惑,“啊,徐捷安,我問你,你讨厭我嗎?”

  “我從來不曾讨厭過你。你怎麽會這麽想?”

  “因爲你以前對我做的那些事,讓我很難不這麽想。”她想起自己在向何輝揚告白前,他們相處得還算融洽,直到她人生的第一次告白被他給破壞後,他們之間的關系才開始變差。

  之後,他次次從中作梗破壞她的戀情,更導緻兩人之間的關系愈來愈緊繃,她一直想不通他爲何要這麽對她,她自問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他的事。

  沉默了片刻,他的聲音淡淡傳來,“我說過,我是在幫你考驗那些人。”

  聽見他又拿這個當借口,她也懶得再追究了,“以前那些事就算了,以後你不要再這麽多事,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聽見她說對以前的事一筆勾銷,他并沒有一絲愉悅的感覺,反而有些苦澀。這幾天他爲她做了這麽多事,她還是一點都感覺不到他對她的心意嗎?

  仿佛想到什麽似的,她再度開口,“欸,徐捷安,我在想,你媽最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呀,所以才會對你這麽冷落?”

  “應該沒有吧。”他有些納悶她爲何會突然這麽說。

  “你會反對她交男朋友嗎?”既然睡不着,她索性跟他閑聊起來。

  “不會,隻要她高興,她做什麽我都不會反對。”

  “其實我跟我姐也很希望我媽能再有第二春,可是我媽卻沒那個意思。她說人的一生中也許會喜歡很多個人,但是真愛隻會有一次,而她的真愛已經給了我爸,她無法再愛上其他的人了。”她皺皺鼻子說。

  “你媽媽是個真正懂愛的人。”他心有所感的道。

  當初爲了想要擺脫對她的感情,他也曾嘗試與其他女孩交往,然而他總不由自主的在她們身上尋找她的影子,最後才發現,她們都不是她,也取代不了她。

  如同她母親所說的,他是喜歡那些女孩,但她們都不是他的真愛,因爲他的真愛早就給了她,所以他的戀情到最後也都是交往不久便不了了之。

  不知他的心思,她有些心疼的接着說:“我爸已經過世了這麽多年,我甚至連他長什麽樣子都不記得了,我媽卻還堅持的守着那份感情。我覺得,這樣太寂寞了。”

  “你有問過她的意思嗎?”

  “她說有我跟我姐,她并不覺得寂寞。”

  他中肯的說:“那不就是了。你媽她懂得安排自己的生活,你不用替她操心。”

  癡愛着一個人一輩子的那種感覺,他懂,因爲他也是如此。

  他太早遇到自己的真愛,所以幾乎花了他大半生在追着某個人的背影,可惜那個人完全不明白他的心。

  比起她母親,他才真的叫寂寞。

  “嗯,她現在過得很充實,平常上班,假日的時間則去當志工,我看她每天都忙得很快樂。”她掩嘴打了個哈欠。與他這樣閑聊着,她有了些睡意,輕合上眼。

  猶豫了片刻,徐捷安緩緩出聲,“紫文,你現在沒有跟誰在交往吧?”

  “嗯。”她輕哼一聲。
“我也單身。”他語氣刻意顯得漫不經心,“既然我們目前都沒有伴,不如就來試試看吧。”話說得無所謂,其實天知道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

  誰教她太遲鈍了,如果他不明說,他想她也許永遠都不會懂得他的心意。他已經等得太久了,不想再浪費時間。

  “試什麽?”她沒有多想的随口問。

  “試着交往看看。”他努力控制着語氣,不讓自己流露出一絲緊張。

  黑暗中,她愣了一下,接着霍然睜開眼,吃驚的伸手指了指自己和他。“你是說……我們?”

  “沒錯,你不覺得我們這幾天相處得還不錯嗎?”

  “可是……你怎麽會突然想跟我交往?”她不敢置信的瞪着他,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我隻是覺得也許我們能合得來也說不定。”他右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淡定一點,“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沒關系,考慮清楚再說。”

  “……”他突然這麽提議,害她的心全被他的話給攪亂了,腦袋一片空白,想不出其他的話來。

  剛才好不容易醞釀出的睡意,也全都跑光了,她繼續無眠的夜。

  穆紫文一直沒有回答,徐捷安也沒有催她。

  住院這幾天,他利用電腦裏儲存的影片,爲她仔細介紹各種不同宗教的喪禮儀式,以及相關的忌諱和各種細節。

  聽他解說完如何爲意外身故的遺體修補受損的遺容時,她不禁一臉吃驚的表情,“你也會替遺體上妝?”

  他笑道:“我到天河是從最基層開始做起的,所有的工作我都做過。大學時,我爸還特地送我去拜師,學擇日和風水。”瞥見窗外正值日落時分,他緩緩下床站起身,轉了轉僵硬的脖子,“我們到樓下去走走吧。”

  “好。”她替他将電腦收好,扶着他走出去。

  兩人來到醫院樓下的花園,夕陽餘晖透着些許暖意,她安靜的走在他身邊,小心不讓其他人碰到他受傷的左手和右肩。

  這幾天他沒再提起交往的事了,但是她卻沒有忘記過,一直在想着該怎麽答覆他。

  若是之前他提出這種要求,她一定想都不想的一口拒絕,可是經過姜源生的事件後,她對他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已沒有辦法斷然的拒絕他。

  而且鬼迷心竅的是,他對她的吸引力似乎正一天比一天強,有時候,她甚至還會偷偷看着他看到失神。

  就像以前她從來不覺得他帥,現在卻每一天都覺得他又更帥了一點,看到他跟來打針換藥的美女護士有說有笑,她也會莫名的覺得有些不高興。她不願把這種感覺歸因爲吃醋,因爲她又不喜歡他,怎麽可能會爲他吃醋?

  但是,如果那種又酸又妒的情緒不是吃醋,那又是什麽?

  她愈想愈煩,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怪他那天莫名其妙的對她提出那種要求,害她這幾天變得好奇怪,而他這個始作俑者卻一點事都沒有,好像置身事外似的。

  發覺她忿忿投來的目光,他不解的問:“怎麽了?”

  “徐捷安,你那天說的那件事,是認真的嗎?”不打算再忍了,她決定問個清楚。

  他一聽便明白她指的是什麽事,于是輕輕颔首,“我是認真的。你現在準備好要答覆我了嗎?”他下意識的屏住氣息。

  “我……”

  在她要開口時,他又說:“你要想清楚,像我這麽優秀的人,論長相有長相、論才華有才華,能文能武,可不是常常有的。而且,你的脾氣大概也隻有我才受得了。這種機會千年難得一見,如果你沒有好好把握住,以後後悔就來不及了。”

  聽他說得像購物台在推銷一樣,原本還遲疑不知該怎麽回答的她,忍不住笑出聲,“好吧,聽你說得這麽好,我決定下手買啦。”

  “你答應了?”他黑瞳微縮,緊張的盯着她。

  “你不是說試試看嗎?那就……試試好了。”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積在心頭幾日的困擾也頓時一掃而空,對兩人之間的未來還不禁開始有絲期待。

  這時,一個悄悄跟在他們身後鬼鬼祟祟的女孩,将他們方才的談話全聽個一字不漏,她正滿臉興味的想跳出來插話時,卻被另一名男子捂住了她想出聲的嘴巴,半拖半拉的帶走,直到走遠後才放開她。

  嘴巴得到自由後,Amy随即不滿的嬌嗔,“阿提,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很恨我?所以想謀殺我,害我窒息?”

  “沒有。”男子兩手擦進褲袋裏淡淡出聲,具有四分之一的外國血統,讓他五官的輪廓看來深邃俊朗。

  “那你剛才幹麽捂着我的嘴巴?”

  “我是在救你。如果這時候你去破壞捷安的好事,他事後絕對會跟你算這筆帳。”他表情很淡,語氣也很淡,不過說出來的話卻十分認真。

  “我才沒有要破壞他的好事,我隻是想恭喜他。”當然,順便再揶揄嘲笑個幾句是免不了的,誰教他跟阿提竟然一直瞞着她他受傷的事。

  “他應該不會想在這時候聽見你的恭喜。”

  “阿提,你很不夠意思耶,瞞着我他受傷的事就算了,連他跟那個穆紫文的關系,你竟然也瞞着我不說。你跟他是大學同學,怎麽可能不知道他跟穆紫文是鄰居?我之前向你打聽她的事時,你居然一句不知道就給我推得一幹二淨?”她撾了他一拳埋怨着,從他剛才的反應看來,他根本就很清楚他們的事。

  “他們之前确實隻是鄰居而已。”姚提這麽說,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

  “我才不信咧!剛才你沒看見穆紫文答應要跟他交往時,他高興得狐狸尾巴整個都翹起來,不停的搖着嗎?”她敢打賭,徐捷安一定喜歡那個穆紫文喜歡得要死,雖然他硬着不說,但還是難逃過她這雙火眼金睛。

  那天他帶穆紫文來安提買衣服時,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意,所以後來才會跑去問阿提。

  姚提斜睨着她,好笑地問:“哦,那他的尾巴長得怎麽樣?”

  “呃,粉紅色的,不斷的冒着心形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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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翌日,穆紫文去醫院接徐捷安出院回家,把他安置好後,她接了通電話,要去雜志社一趟。

  “我們總編叫我先把采訪稿拿給他看,我過去一趟,待會就回來。你自己一個人在家可以嗎?”

  “沒關系,你去吧,阿提和Amy等一下會過來,你出去時大門不要鎖。”

  “好,那我走了。”她拿起已打好列印出的采訪稿就要走人。

  “紫文,等一下。”他忽地叫住她。

  “嗯?”她回頭看向他。

  “你過來。”他定定的看着她,薄唇勾起一笑。

  “什麽事?”她不解的依言走過去。

  “再靠近一點。”

  她再往前走一步,直到與他之間隻剩下半步的距離,“你想……”隻說了兩個字,她的聲音便戛然而止,因爲他冷不防在她額上輕印下一吻。

  “我等你回來。”他笑着說。自從昨天她答應跟他交往,他便一直處于一種亢奮的情緒裏,整個人漲滿了一股說不出的喜悅。

  明明有很多話想告訴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常常隻能看着她傻笑。

  穆紫文怔了怔,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被他吻過的額心。

  “你不喜歡嗎?”他看着她的舉動,黑瞳輕眯。由于擔心她會排斥他的吻,所以他不敢一開始就吻她的唇,而選擇額心。

  穆紫文輕輕搖頭,耳根浮現一抹臊熱,想起了他上次喝醉時,抱着她猛親、還偷吻過她的唇、不停地叫着她名字的事。

  回想起這些,她心裏滲進了絲絲甜蜜,嘴角輕輕彎起,語氣不由得柔軟了幾分。“我走了。對了,你中午想吃什麽?我順便買回來。”

  “你買什麽我就吃什麽。”見她不排斥他的吻,他眸裏漾開濃濃的笑意。

  “嗯。”她點點頭。明知道很快就會回來,她居然還有些依依不舍,忍不住再看了他一眼才離開。

  她帶着好心情來到雜志社,但還沒進總編室,便從方克強那裏聽來一個消息,令她頓時怒火中燒的跑去找人。

  “張家珍,我問你,是不是你把我當時的行蹤透露給姜源生的?”

  面對她的質問,張家珍心虛的解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知道他當時打聽你的消息,是想去綁架你。他那時說他想跟你道歉,所以我才會告訴他你去殡儀館的事。”

  穆紫文被姜源生綁架的事,在雜志社裏早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幾乎每個人都知道,總編甚至還叫她自己把這事情的經過寫成一篇報導,要跟那篇殡葬業的報導放在一起,當成下期雜志的賣點。

  穆紫文完全不相信她的說詞,“你還有臉說你不是故意的?張家珍,我到底跟你有什麽深仇大恨,你要一次又一次的陷害我?”

  她真的是忍無可忍了,如果當時不是徐捷安及時趕來救她,她不敢想像姜源生會對她做出什麽事,說不定現在她已經被先奸後殺,不知埋在哪座山底下了。

  思及徐捷安還因此而受傷,她更怒不可遏。

  張家珍舉起右手,信誓旦旦的說:“我發誓,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姜源生要對你不利,如果我知道他企圖綁架你,我絕對不可能告訴他你的行蹤。”

  “你以爲你說的話我還會相信嗎?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沒命回來!”說着,她氣憤難平地揚起手想打人,看見張家珍吓得閉上眼,她咬牙收攏五指,縮回了手。

  “你這種人根本不值得我動手。”

  丢下這句話後,她旋身走進總編室,将寫好的稿子遞給顔令權。

  “總編,這是我寫好的草稿,你先看看。”

  顔令權接過那疊稿子,瞥見她臉上的怒容,不解的問:“誰惹你生氣了?”

  穆紫文餘怒未消,忿忿地開口,“張家珍居然把我的行蹤洩露給姜源生,所以那天他才會帶人到那裏綁走我。我真不明白她爲什麽要處處陷害我,我是殺了她全家還是搶了她的男朋友?”

  “是她洩露了你的行蹤?”聽見這個消息,顔令權有些意外。

  “沒錯!那天開完會,她聽見了我跟克強說的話,知道我要去殡儀館,便把這件事告訴了姜源生。”

  本來這件事沒有人知道,但是方克強剛好有親戚在警局工作,警方審問姜源生時,他自己親口供出,他是從張家珍那裏得知穆紫文要去殡儀館的事,所以才會到那裏埋伏綁架她。

  恰好昨天方克強去找他親戚,閑聊中得知這件事,因此今天一看到她,便立刻告訴她這件事。

  顔令權微微沉吟後開口,“這件事我會找她談談,給你一個交代。”說完,他低頭大緻看了看她的草稿,在上面寫了幾點批注後,遞還給她,“關于殡葬的部分你這樣寫大緻上沒有問題,不過你被綁架的這則報導寫得太單調了,我希望你把它再描述得驚險刺激一點、過程再曲折一些。你可以加進你被綁架時,看見徐捷安不顧危險趕去救你的心情,還有他跟對方打鬥的經過。”

  “喔。”穆紫文應了聲,接回稿子。

  “對了,紫文,這個給你。”顔令權從桌上另外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她。

  “這是什麽?”她接過,随手翻了翻。

  “新的采訪企劃,是有關安提連鎖服飾的采訪,報導的重點除了介紹它是如何從一間小服飾店,發展到現在數十間連鎖店的規模之外,最重要的是,要采訪到它的兩個設計師,姚提跟Ann。”

  “姚提也就算了,Ann根本就不露臉,我怎麽可能采訪得到他?”這件事媒體圈的人都知道。

  顔令權推了推眼鏡,嘴角微揚起一抹笑容,“紫文,這件事除了你沒有任何人能辦得到,如果你能采訪到Ann,那可是大獨家了,會有筆獨家獎金。”

  “總編,就算你這樣利誘我,我也不可能辦到的。”她是很想拿獨家獎金啦,不過有些事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安提成立這麽多年了,Ann從不露面,就連他和姚提合辦的服裝展都不曾出現過,她不以爲自己有那麽大的能耐可以獨家采訪到他。

  “我給你一個提示,你可以從你身邊的人下手。”顔令權指點她一個方向。

  “身邊的人?”穆紫文怔了下,才突然想到Ann是徐捷安的親戚,她說不定可以透過他聯絡到Ann。不過就算聯絡到人,Ann也未必會同意接受采訪。

  趁她皺眉思索時,顔令權不給她反對的機會,直接拍闆定案,“就這樣決定了,安提的報導就交給你,半個月後交稿。”

  “等一下,總編,我——”

  他擡手打斷她的話,“紫文,相信我,這份企劃整個雜志社隻有你辦得到,我很期待你的報導。好了,你出去吧,我要找張家珍談談。”說完,他下起逐客令。

  穆紫文一臉莫名其妙的拿着安提的采訪企劃走出來,她實在不懂,總編對她的信心是從哪裏來的?他怎麽會認爲她能采訪到那個神秘的Ann。

  她走後,張家珍接着被叫進總編室。

  “總編……你找我?”張家珍有些忐忑不安,剛才看見穆紫文從總編室裏走出來,該不會是來告她的狀吧?

  “家珍,紫文的行蹤是你洩露給姜源生的嗎?”顔令權一開口,便直截了當的問。

  張家珍連忙解釋,“沒錯,是我告訴他的,可是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他想對紫文不利。當時他向我打聽紫文的事,說想向她道歉,所以我才會告訴他。雖然我跟紫文不太合,可是我還不至于那麽壞心想害死她,真的。”以前她确實說了不少謊話,但這次她說的是真的。

  顔令權鏡片後的銳利眸光打量了她一眼,須臾,他語帶好奇的問:“家珍,爲什麽你一直看紫文不順眼?”

  員工之間的糾紛,他通常都不會插手幹涉,不過這次的事已危及到員工的生命安全,他必須做個處理。

  “我……”她咬着唇,低下頭。

  他斂起銳利的目光,溫言勸誘道:“我相信你不是真的有心想害紫文,但是事情鬧得這麽大,你雖然不用負法律責任,卻難逃道德譴責。從紫文進雜志社開始,你就跟她不合,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原因吧?如果你堅持不說,我也不會勉強你,隻是這樣一來,我隻能做出不利于你的處分。”

  “處分?總編,你是要Fire我嗎?”張家珍驚惶的擡頭問。

  “紫文因爲你洩露她的行蹤差點被綁架是事實,如果不是徐捷安及時趕去救她,她後果堪慮,這件事我沒辦法不做個處置。”

  聽見他話裏提及的名字,她吃驚的瞪大了眼,“是徐捷安救了她?”

  “沒錯。”瞅見她的神情,顔令權眉微挑起,“你認識徐捷安?”

  “他是我高中時隔壁班的同學。”說到這裏,張家珍自嘲的苦笑了下,鬧出這件事,她八成也無法再在富星雜志待下去了,于是她索性坦白,“說起來,我會看紫文不順眼,就是因爲徐捷安。”

  “這話怎麽說?”顔令權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眼看事已至此,張家珍不知不覺吐露了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我高中時很喜歡他,畢業前,我鼓起勇氣去向他告白,結果卻被他拒絕了。幾年前,我遇到他高中時一個交情不錯的男同學,無意中從對方那裏得知,以前我寫給他的情書和生日派對的邀請函,他連看都沒看就丢了。那個男同學還告訴我,徐捷安心裏早就有了喜歡的人,那個人就是穆紫文。”

  到現在,她還記得何輝揚當時對她說的話——

  “穆紫文向我告白後,捷安就對我很冷淡,也不太理我,那時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惹他不高興,直到上大學時我修了心理學,回想起那段經曆,才明白他是在嫉妒我。之後,有一次我再遇到他,提起那件事,他雖然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以他的個性,那就等于是默認了。”

  得知這件事後,她又氣又妒,因此就把對徐捷安的怨慰遷怒到無辜的穆紫文身上,處處跟人家過不去。

  聽完,顔令權已經明白張家珍會對穆紫文不友善,根本就是嫉妒心在作祟。他突然輕笑出聲。

  他的笑聲令張家珍很難堪,“有什麽好笑的?”

  “我不是在笑你,而是覺得命運的安排很奇妙。”他笑睇她一眼,接着說:“有人叫我替徐捷安和穆紫文搭一座橋,想撮合他們,我橋搭好了,但是他們要不要上橋,還得看他們自己。可是沒想到你卻在他們背後用力地推了一把,把他們兩人推到橋上,送作堆了。”

  “什麽意思?”張家珍聽得一臉茫然。

  “徐捷安的媽媽是我爸爸的姐姐,換言之就是我姑姑,她知道紫文在富星工作,所以前一陣子叫我制造個機會撮合他們,我才會安排紫文采訪殡葬業。誰曉得你卻介紹紫文去采訪姜源生,導緻後面發生了一連串的事,結果反而讓他們因此患難見真情。”

  徐、穆兩人最新的發展,他已經從姑姑那裏聽說了。

  聽完他的話,張家珍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對于她的心情,顔令權多少能理解,他沉吟了下說:“新富周刊在找一個有經驗的記者,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介紹你過去。”

  “總編要我辭職?”

  “我不會要你辭職,如果你想繼續待在富星也可以。隻不過,我覺得換個新環境也許對你會更好一點,你自己再考慮考慮吧。”

  穆紫文從雜志杜離開後,來到徐捷安家門口,進去前,她突然瞥見對面那一戶人家的大門被打開。

  那戶房子是屬于徐家的,她們全家曾經在那裏住了十幾年,因此現下她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遭小偷了,趕緊走過去查看。

  豈料進去後,眼前的情景讓她一時看傻了眼——

  隻見屋裏放置了幾個假人,假人旁邊擺了兩架縫紉機,另一邊則有一個工作台,和一張工作桌。

  詫異的梭巡一眼後,她的眸光觑向站在工作桌前的一個女孩。

  “Amy,你怎麽會在這裏?”

  正在津津有味翻看着什麽的Amy,聞聲擡頭望向她,嬌豔的臉上立刻綻開大大的笑容。

  “呵呵,你來得正好,我找到了一個好東西哦。跟你有關的,你要不要過來看看?”她朝她招了招手。

  “是什麽?”穆紫文走過去。

  “喏,這個。”

  接過Amy遞來的一本精緻相冊,穆紫文随手翻了翻,卻赫然發現裏面全都是她的照片。從她小時候到國中、高中、大學,還有前一陣子的,每個時期全都依序出現在這本相冊裏。

  她驚訝的問:“怎麽全都是我的照片?是誰在搜集這些?”

  Amy笑盈盈的說:“這是Ann的工作室,你說會是誰在搜集?原來這家夥從那麽小就開始喜歡你了,想不到他是這麽癡情的人。”

  “這裏是Ann的工作室?可是我又不認識他……”穆紫文還是一頭霧水。

  Amy笑了下,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你不認識Ann?你天天跟他在一起,怎麽會不認識他?”下一秒,她想到什麽似的,吃驚的問:“難道他還沒有跟你說嗎?”

  “說什麽?”穆紫文直覺反問。但……等一下,Amy爲什麽說她天天跟Ann在一起?

  Amy剛要開口時,大門口卻傳來徐捷安的聲音——

  “Amy,你找這麽久,還沒找到那些設計稿嗎?就放在第一個抽屜……”

  他的眸光在掃到穆紫文也在裏面時,不由得愣了一下,“紫文,你怎麽會在這裏?”

  聽見他剛才的話,再對照之前Amy說的,穆紫文忍不住一臉錯愕的瞪着他,“難道你就是Ann?”

  “那個……不是我說的哦,是她自己突然跑進來,才會穿幫。”Amy連忙撇清責任。

  說完,發現徐捷安的目光全放在穆紫文身上,她悄悄移動腳步溜出去。

  徐捷安走進屋内,當他發現穆紫文手裏拿着的相冊時,俊雅的臉色霎時一變,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仿佛千方百計隐藏、不欲爲人知的秘密突然被人當衆揭穿開來一樣。

  他有些難堪的走過去,伸手一把搶過她手裏的相冊。“誰準你亂動我的東西?”

  面對他的惱怒,穆紫文一時還反應不過來,愣愣的說:“不是我拿的,是Amy拿給我的。”

  “Amy!”他氣惱的回頭要罵人,卻發現她早已經不見了。

  穆紫文定了定神,烏瞳緊盯着他問:“你爲什麽會有我這麽多照片?”那些照片全都是她不曾見過的,感覺是有人在旁偷偷拍下來。

  一個人把另一個人從小到大的照片全都仔細的搜集珍藏起來,這意味着什麽不難想像,因此,當得知這些照片竟是他搜藏的那一瞬間,一股澎湃的情緒霎時在她胸口蕩開,那種強烈的震撼竄向她的四肢百骸,像發生了大地震般,深深地撼動了她。

  她雖然很驚訝他是Ann,但那絕沒有這些照片帶給她的沖擊來得大。

  “你不要誤會,我之所以搜集這些照片,是因爲我們以前不合,所以我拿來戳小人用的。”他背對着她,别扭的不肯向她坦承自己的心意。

  雖然她已經答應跟他交往,但是在她還沒有完完全全的愛上他之前,他不想先洩露自己對她的感情。

  這些照片象徵着他多年來幽微隐秘的愛戀,突然間暴露在她面前,就像有人強剝光了他的衣服一樣,令他十分難堪。

  看看他不自在的神情,再望向他緊握在手中的相冊,她突然有些明白他那驕傲和别扭的心思了,一股熱氣頓時沖上眼眶。

  她深吸一口氣,平息自己此刻激烈起伏的心緒,朝他走過去,将臉輕輕靠在他沒有受傷的左肩,“啊,徐捷安,我本來還在想,如果你說你是因爲很喜歡我,所以才偷偷拍下我的照片留存起來,我會感動得馬上愛上你說。”

  她的唇靠在他耳邊吐氣如蘭,讓他的背脊輕輕一顫,耳根微微泛紅。

  他罕見的一時結巴,說不出話來。

  見他不吭聲,她又說:“啊,徐捷安,喜歡一個人就要大方說出來,你不說出來,對方又沒有讀心術,怎麽會明白?”

  這一下,他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反駁她道;“不是什麽事都要說出來,有些事用看的就能明白,隻有那些天生少根筋又遲鈍的人,才會毫無知覺。”

  “你是在指我少根筋又遲鈍?”

  “我又沒說是你。”

  “你明明就是在說我。”

  “你自己要對号入座的,跟我無關。”

  “你還說跟你無關?明明就是你自己表現喜歡的方式太奇怪了,我就算再聰明也不可能懂。”

  “你還敢自誇聰明?連我媽跟你媽都看出來了——”發覺自己竟脫口而出承認暗戀,徐捷安蓦然止住話。

  “咦?原來她們都看出來你喜歡我了啊?”穆紫文笑睨着他,“怎麽樣?你還想說那個人不是我嗎?”她心頭一軟,雙手從背後輕輕環住他的腰,烏亮的水眸亮如星光,“喜歡我又不是什麽丢人的事,幹麽藏頭縮尾的不敢承認?”

  她柔馥的身子貼靠着他的背,令他的體溫急速飙升,自制力完全崩潰,他再也按捺不住的回頭抱住她,低頭狠狠吻上她的唇。

  他的吻來得太急太猛,令她一時吓到無法呼吸,急速跳動的心髒宛如要蹦出胸口,全身的血液更有如要沸騰。在他猛烈的強吻下,她整個人好像要燃燒起來了。

  穆紫文陷進他那帶着掠奪般的吻裏無法自己,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充滿了她全身,她的心在顫動着,不是害怕,而是因爲狂喜的感動,仿佛尋尋覓覓了許久,終于找到能與自己靈魂契合的另一半。

 她眸裏水霧氤氲,雙手摟住他的頸子,輕合上眼,動容的回應着他的吻。

  躲在門外窺看的Amy,見到兩人熱吻起來,神情興奮的正想拍手叫好,就被姚提及時拎走。

  “阿提,你幹麽?我還沒看完。”她掙紮着想再趴回門邊,偷窺裏面正在上演的好戲。

  姚提淡淡瞟她一眼,“有什麽好看的?這種事你跟你家那位少爺,難道還少做過嗎?”

  “啊,自己吻跟看别人吻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好不好?”

  “你的意思是,當你跟他吻得天雷勾動地火時,也很歡迎别人在旁欣賞嗎?”

  姚提将她拎回徐家,大門一關,擋在門口,不讓她再出去。

  “我是無所謂啦,不過我家那隻大概會把偷看的人打個半死。”

  “所以喽,你覺得捷安會希望有觀衆在旁邊,一邊看一邊叫好嗎?”他要她将心比心。

  “呃……不會。”

  她吐了吐粉舌,以徐捷安的個性,他事後絕對會秋後算帳,尤其剛才她還把他偷偷珍藏的照片翻出來給穆紫文看,捅破了他的秘密,他應該不會輕饒她了……

  想清楚事情嚴重性後,她立刻收拾自己的包包,準備落跑。

  “你要走了?”姚提有些錯愕,他以爲她會留下來,等徐捷安跟穆紫文待會進來後好好調侃他們一頓。

  “你等一下幫我跟Ann說,我突然有重要的事要去辦,叫他快點把明年春裝的設計稿交出來。”說完,她趕緊走人,免得被逮到。

  姚提隻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裏頭的兩人正在纏綿不已,八成也沒心情再理他,留下一張紙條後,他也識趣的跟着離開。

  “……當時他們一人在前、一人在後,同時朝我發動攻擊,眼看情勢兇險,敵衆我寡,就在間不容發之際,我一個鹞子翻身,躲過了迎面而來的一記殺拳。接着,我一個回旋側踢,将後方偷襲的那人給踹到有一公尺遠,然後再在一秒内連出八拳,将另一個人打得無法招架。最後,我一個擒拿,扣住他的手腕,使出一記過肩摔,将那個人摔在地上,就這樣擺平了他們。”

  坐在徐捷安書房的電腦前,聽他口沫橫飛的說完經過,穆紫文托着香腮,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徐捷安,你确定你剛才在說的這個人是你,不是葉問?”

  “當然是我,你沒看見當時我有多英勇嗎?姜源生他們三個包圍了我,個個手拿武器、一臉兇神惡煞,我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不用多久就解決了他們。”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她瞄了瞄他吊在胸前,那隻還打着石膏的左臂問:“那請問你的手是怎麽斷的?肩膀的骨頭又是怎麽裂傷的?還有,是誰在看到姚提的時候,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當時我一個打三個,他們每個都傷得比我嚴重,我才受了這麽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麽。”他辯解道,不容她抹煞他的英勇事迹。

  見他一副邀功的表情,她像在拍小狗一樣,拍了拍他的頭,沒什麽誠意的誇獎他,“是是是,你很厲害。”

  “我說的經過,你會全部寫進報導裏嗎?”他有些不高興她這麽敷衍,很想将她抱到身前狠狠吻住,偏偏自己一手吊着石膏,右肩的骨頭又有裂傷,不宜有太大的動作,最後隻能傾過身啄吻了下她的粉唇。

  她捧住了他的臉,加深這個吻。

  自從兩天前兩人一吻定情後,他們幾乎整天都黏在一起,她打稿的時候他就陪在旁邊,有時候是靜靜看書,有時則對她稿子的内容提出一些意見。以前曾橫亘在兩人之間的争執和距離,在這兩天裏已全部消彌不見。

  尤其穆紫文在了解他的心意後,他過往對她做的那些破壞之事,已經不再成爲她心中的芥蒂,全都變成了甜美的回憶。

  人的一生中也許會喜歡很多人,但是真愛隻有一個。

  現在,她總算能明白母親這句話的真義了。

  她的确曾經喜歡過以前交往的那些人,可是那種感情是很淺薄的,也因此,她總是無法接受他們對她有更親昵的舉動,這也正是爲何當初陳信榮會埋怨她不肯讓他吻她的原因。

  隻是沒想到,徐捷安深藏不露的感情猶如深沉而洶湧的大海,來得那麽猛烈,突然之間便将她淹沒卷入,在她心裏引發了劇烈的震蕩,令她爲之沉淪。

  她無法抗拒的愛上了這樣的他,也或許對他的感情早在更早之前,就潛伏在她心裏,隻是因爲沒有外力觸動,所以一直靜靜的躺着,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直到他的付出撼動了她,才将她蟄伏在心底最深處的感情給激發。

  在她的主動下,徐捷安就像挖到蜂蜜的熊一樣,驽猛的吮吻着她。

  半晌,低喘的結束這一吻後,穆紫文朝他露出一笑,回答他剛才的問題,“如果我照你說的寫進報導裏,保證會被我們總編退回來重寫。”

  “爲什麽?”他雙眸貪戀的凝視着臉龐透着紅暈的她。

  他毫不掩飾的灼熱目光,讓她臉上的熱度始終無法褪去,“因爲不夠刺激、不夠驚險、也不夠曲折。”

  總編交代過要寫得刺激驚險曲折,所以他得要曆盡千辛萬苦才能打倒三個萬惡的流氓,救回被綁的她。

  “你的意思是,我要先被打得鼻青臉腫,然後才像電影裏演的那樣,在最後一刻突然神力附身,一口氣反撲,把他們打倒?”

  她太誘人了,他忍不住輕咬着她粉嫩的臉頰說,一刻也不想離開她。

  “沒錯。”她嗔笑的推開他,“你不要鬧了。”突然她想到什麽似的望向他,“對了,我差點忘了,我們總編還要我寫一篇關于安提的采訪稿。”

  “他怎麽會突然要你報導安提?”

  “他是希望我采訪Ann。”

  “他叫你來采訪我?”他輕眯了下眼,“這個老狐狸!”

顔令權一定是從母親那裏得知了他跟紫文的事,所以才故意叫她來采訪他,知道他鐵定拒絕不了她。

  “你如果不想接受采訪沒關系,你的部分我就不寫,隻訪問Amy和姚提就好。”

  她也不想利用兩人的交往而勉強他。

  “沒有關系,Ann的第一個采訪,我願意交給你來做。”他伸手與她十指交扣,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能與她走到這一步,是他以前從不敢奢想的。

  聽他這麽說,她很高興,好奇的問;“爲什麽你之前從不接受媒體的采訪?”

  “當初跟阿提成立安提服飾時,一開始隻是興趣,也沒想到它會愈做愈大,你知道我是家裏的獨子,未來勢必要接手天河,而天河經營的又是殡葬這種特殊行業……所以,天河是我的正職,而安提是我的副業,我隻是不希望兩邊的工作互相幹擾,因此才不接受采訪,免得麻煩。”他的理由其實很簡單。

  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之前他怕暴露了自己是Ann,她會不肯再穿他設計的衣服。

  她是他的缪思女神,他所有的服裝,都是以她爲發想而設計出來的。

  聽完他的理由,穆紫文點頭說;“好,那到時候采訪稿裏面,我不會把你的真實身份寫出來。”說着,她随即想到一個疑問,“那天總編叫我采訪Ann……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Ann?”所以才會說這個采訪隻有她能做得到。

  徐捷安遲疑了下開口道:“呃,其實……顔令權是我表哥。”

  “你說什麽?我們總編是你表哥?”她吃驚的瞪大眼。

  “他爸爸是我舅舅。”

  “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總編也從沒提過他是徐捷安的表哥啊?

  “那是因爲他很小的時候就出國讀書,直到幾年前才回來,後來你到富星雜志當記者,我媽擔心會讓你覺得有壓力,也就刻意不提。”事實上,在此之前,有關于她的很多消息,他都是從顔令權那裏得來的,自然不想讓她知道他們的關系。

  穆紫文突然輕擰秀眉,瞪住他,“徐捷安,你老實說,除了Ann的身份還有總編的事,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

  “沒有了。”他所有隐瞞她的事,都在短短幾天内先後曝光了。

  “真的?”她狐疑的瞅着他。

  “騙你我就跟你姓。”

  “少來,你是徐家的獨子,你媽媽才不會答應你跟我姓。”别以爲這樣就唬弄得了她。

  他涎着笑臉說:“不然以後我們生的小孩,一個姓穆一個姓徐。”

  “誰要跟你生小孩?你自己生!”想占她便宜?哼!她才不會這麽容易上當。

  “你不覺得我們兩個生下來的孩子,一定會很漂亮嗎?”

  “搞不好他優點都沒遺傳到,隻遺傳到缺點,結果生出來以後還要出錢幫他整形。”他們才剛戀愛兩天,他就想拐她替他生孩子,以爲她有這麽好騙嗎?

  “紫文,在我眼裏你一點缺點都沒有。”他含情脈脈的凝睇着她說。

  好聽的話誰都愛聽,不過僅憑這些迷湯還灌不醉她。

  她刻意跟他唱反調的說:“可在我眼裏你的優點不多,我怕的是萬一他全都遺傳到你的缺點……你要知道,個性上的缺點是沒辦法花錢整形的。”

  他歎息一聲,“紫文,你怎麽還對我有這麽深的誤解?”

  “不,這幾天我對你愈來愈了解了。”

  “你了解多少?”他懷疑的問。

  “我以前誤會你黑心又狡猾,現在才發現你根本是别扭又驕傲。”如果他不是那麽驕傲,就不會一直隐藏着對她的感情,不願向她吐露,然後又處心積慮的拆散她的戀情,不讓她跟任何人交往。

  此刻回想起來,他那時說的話也許有幾分是真的,他是真想替她測試那些男人值不值得她愛。結果,他們沒有一個人通過考驗。

  她跟那些人的感情,就像建築在沙灘上的城堡一樣,禁不起一點小小的争執,很快就鬧得不歡而散。

  她的話令徐捷安微微一怔,他黑瞳深睇着她,心裏有些意外,沒想到短短兩天而已,她居然就已看出他的本性,這表示,她開始用心了解他了。

  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穆紫文微微一笑,接着說:“其實,我自己也有很多缺點,我不夠細心、不夠體貼、又愛自以爲是、脾氣也不太好……”

 他阻止她再數落自己,柔聲開口道:“就是這些缺點跟優點組合成了一個你,所以,不管是你的優點缺點我都愛。”

  知道他愛自己是一回事,但聽他親口說出來,感覺又更不一樣。她整個心房漲滿了一股熱氣梗在胸口,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片刻後,她動容的說:“徐捷安,那麽不管是你的優點缺點,我也會一并接受。我不會要求你爲我改變什麽,因爲那就是真實的你。”

  聽見她的話,他再也顧不得右肩的傷,伸出手将她緊緊的擁進懷裏,俊雅的臉龐埋在她的秀發裏,動容得紅了眼眶。

  他等了這麽久,終于等到她回應他的感情,他有預感,他們兩人會在一起很久很久……

  “Ann,你給我在這裏坐好,今天要是沒有給我畫出設計稿,你别想離開這張桌子。”一進屋,Amy就将徐捷安拖到書桌前。

  “Amy,你最近視力有問題嗎?”他露出擔憂的眼神觑着她。

  “沒有呀,我眼睛好得很。”

  “那你怎麽沒看見我的手還打着石膏?”

  “你隻有一隻手受傷,還有另外一隻可以畫。而且别以爲我不知道,你雖然是左撇子,但你右手也能寫字。”看見他想開口,Amy又搶先一步說:“我知道你右肩的骨頭也有一些裂傷,不能做太大的動作,所以我都想好了,你就把手這樣放在桌上,隻要動手腕就好了。”說着,她将他的右手擡起放到桌面。

  跟着進去的穆紫文,看不下去的出聲,“Amy,你不要催他,他都傷成這樣了,你先讓他先好好養傷嘛。”

  Amy看向她抱怨道:“他少爺再不交設計稿,明年的春裝就會來不及上市了。本來他上個月就該交稿了,結果他說什麽心情不好不想畫,給我一拖再拖,拖到現在隻交了三分之一的量。人家阿提一早就把設計稿交出來了,就隻剩下他的。”

  “那不然就請阿提多畫一些嘛。”穆紫文替男友求情的說。

  “當初成立安提服飾時就說好了,他們兩人各自要負責設計一半的衣服,現在要這樣就把工作推給阿提,很不負責任。”身爲安提的營運長,Amy一向很公平,在公事上絕不偏袒誰。

  “可是他受傷了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若是你現在勉強他畫,萬一加重傷勢怎麽辦?”穆紫文現在隻希望他能好好的養傷,其他的事都是其次。

  見穆紫文一直在維護徐捷安,Amy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紫文,我知道你是心疼Ann,不過相信我,隻要Ann願意,他一定辦得到。尤其他現在好不容易赢得你的心,正春風得意,靈感一定多到爆炸,不趁這個時候趕快畫下來,要等到什麽時候?”

  即使Amy這麽說,穆紫文還是很擔心,“但是……”

  女友顯而易見的關心,令徐捷安眉角眼梢都染上笑意,他輕握住她的手安撫的說:“紫文,沒關系,我可以畫。你不是還要采訪阿提跟Amy嗎?你先帶Amy出去采訪。”接着他笑吟吟的提示她一個采訪重點,“對了,Amy的故事很精彩,你可以好好問問她是怎麽從一個千金大少姐淪落成一介女傭,又怎麽從一個女傭飛上了枝頭,最後把光堂集團的少爺手到擒來的經過。”

  Amy嬌嗔的指着他的鼻子怒道:“徐捷安,你敢出賣我!”

  他一臉悠然的瞟向她,“你當初敢翻出我的相冊,難道沒有想到後果?”

  “我……那是不小心的,你一個男人幹麽這麽愛記恨?”

  “我剛才也是不小心的。”他露出無辜的笑容。

  “你明明是故意的!一個男人這麽小鼻子小眼睛,你就不怕紫文會嫌棄你嗎?”她唾棄他。

  “紫文,你會嫌棄我嗎?”他立刻望向女友問。

  “當然不會。”穆紫文憋着笑,用力的搖頭。

  Amy氣得跳腳,“厚!你們兩個才好沒幾天就開始夫唱婦随了,竟然兩個人聯合起來欺負我?小心會有報應。”

  穆紫文熱絡的攬住她的肩,“Amy,我們出去吧,我很想知道你從千金變女傭的故事,聽起來很精彩。”

  “不行啦,那種事沒什麽好說的。”往事不堪回首。

  徐捷安涼涼的補上一句,“紫文,沒關系。她不說,我跟阿提也很清楚,晚一點我可以告訴你。”

  “徐捷安,你敢!”Amy嬌斥道。

  穆紫文這回輕笑出聲,直接将她拖出書房,“Amy,他要畫設計稿了,你别吵他,我們出去再說吧。”

  她們走回客廳,姚提跟剛回來的顔玉竹正在講話。

  看見顔玉竹,Amy立刻撲上去告狀。“阿姨,Ann跟紫文聯合起來欺負我,你要幫我主持公道。”

  “哦,發生什麽事了?”顔玉竹笑着問。

  穆紫文好笑的解釋,“徐捷安說Amy有很精彩的故事,要我采訪時不要漏掉了。”即使現在跟徐捷安已成爲一對戀人,她還是改不了從小到大連名帶姓叫他的習慣。

  “紫文,那個故事我也聽說過一些,不過如果Amy不想讓它登出來,你能不能不要把這段寫進采訪稿裏?”顔玉竹溫柔的跟她商量道。

  穆紫文笑睇向Amy一眼,接着轉頭回顔玉竹道:“徐媽媽,你放心,涉及個人的隐私,沒有經過當事者同意,我是不會把它登也來的。”

  “厚,原來你們兩個剛才在玩我?”Amy痛心疾首的譴責,“紫文,你才跟Ann在一起沒多久,居然就跟他學壞,實在讓我太失望了。虧我那天還把他偷藏起來的照片拿給你看,你居然忘恩負義、重色輕友。”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吃顆櫻桃哦,乖。”穆紫文笑吟吟的拈起一顆櫻桃塞進她嘴裏。

  “唔……好甜哦,這櫻桃哪裏買的,這麽大顆又這麽甜?”吃完一顆,Amy索性坐下來,端起桌上的一盤櫻桃大嗑起來。

  “Amy,你别把櫻桃吃光了,要留一點給徐媽媽。”穆紫文連忙搶下一些櫻桃遞給顔玉竹。

  “這些櫻桃都是捷安特地從進口商那裏買來的。”顔玉竹笑道。“你們吃吧,我沒有特别愛吃櫻桃,不夠的話冰箱還有很多,”

  “咦?那徐捷安幹麽買這麽多櫻桃?”穆紫文疑惑的問,徐捷安自己也沒有特别愛吃啊。

  顔玉竹輕笑的看着她,“是因爲有人愛吃,所以他才會每半個月就特别訂一批。”

  難道……他是爲了她而買的?穆紫文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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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從小就愛吃櫻桃,而她家冰箱裏永遠有吃不完的櫻桃,在這以前,徐捷安每次送櫻桃來她家,都說是徐媽媽叫他送來的……

  見她似乎明白了什麽,顔玉竹握起她的手,“紫文,捷安這孩子很别扭,他對一個人好是不會挂在嘴巴上的,他隻會默默的去做。如果你能用心了解他,就會知道他的好。”

  “……嗯。”穆紫文有些哽咽的輕應一聲,垂下螓首。原來她真的好遲鈍,一直沒有發覺他對她的好。

  聽見她們的談話,Amy啃着櫻桃,笑眯眯的出聲調侃,“呦,紫文,你感動得哭啦?”

  “才沒有。”穆紫文轉過身擦了擦眼睛,再若無其事的轉回來。

  “Amy,我們開始采訪吧。”

  看着她還有些泛紅的眼眶,Amy笑嘻嘻的朝她擠眉弄眼道:“紫文,我覺得如果你寫Ann是怎樣用櫻桃收買他心上人的心,應該會很有賣點哦。”

  穆紫文立刻報以燦爛一笑,“我比較想寫的是你那個千金變女傭,最後再将光堂集團的少爺手到擒來的故事。我相信一定有不少女性讀者感興趣,想知道你是怎麽辦到的。”

  Amy一聽,親切的搭上她的肩,“啊,紫文,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來來來,我們開始訪談吧。你昨天電話裏不是說,想了解安提服飾是怎麽從一家小服飾店,發展到現在的規模嗎?我跟你說,首先呢,是因爲安提幸運的找到了像我這樣既聰明又睿智,有魄力又有才幹的營運長,才能将Ann跟阿提設計的服裝成功推銷給廣大的消費者。”

  說到這裏,瞥見一旁久未作聲的姚提投來一記冷眼,她笑笑的趕緊補充,“當然,Ann跟阿提也很有才華啦。可是你知道的,愈有才華的人個性愈難搞,像Ann,他從不在媒體前露面,就連自己的服裝秀也不出席,爲了應付那些刁鑽的媒體,我的腦細胞起碼死了一大半;還有阿提,他要求工廠一定要百分之百按照他的設計稿來做,如果有那麽一點點、細到要用顯微鏡才能挑出的毛病,他也堅持要全部銷毀重做……”

  Amy一打開話匣子便停不下來,雖然前面放了一支錄音筆,穆紫文還是拿起紙筆,飛快的記錄下重點。

  “……就這樣穿過去,然後再從這裏穿過來,最後調整一下就好了。”

  拿着一條領帶,穆紫文依照姐姐的教法跟着打了一遍,打好後,她擡頭看看姐姐的,再低頭望向自己的,皺起秀眉抱怨道:“姐,我打的怎麽會這麽醜,你打的卻那麽好看?”

  “你多練習幾遍,就能打得像我一樣漂亮了。我再教你一次。”穆紫琳拆掉打好的領帶,耐着性子,又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教妹妹一次。

  穆紫文仔細看着她的手法,重頭再打了一次領帶,這次打出來的成果比剛剛進步了一些些。

  她記住了手法,自己低頭又練習了幾次。

  穆紫琳坐在一旁看着她打領帶,娴雅的臉上帶着笑容問:“紫文,你還沒跟我說,爲什麽突然叫我教你打領帶?”

  “徐捷安明天公司要開董事會,他手受傷了,沒辦法自己打領帶,叫我幫他打。”以前打領帶是在高中的時候,怎麽打她早就全忘光光了,所以才來找姐姐學。

  “我知道他的手受傷,不過我聽說的是另一件事。”穆紫琳笑睨着妹妹說。

  “什麽事?”穆紫文認真打着領帶,沒空擡眼看她。

  “我聽說你跟徐捷安在一起了。”所以才會爲了他,特地跑來跟姐姐學怎麽打領帶。

  “嗯。”穆紫文點點頭。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老媽說的,不過在自己姐姐面前,她也沒什麽好隐瞞。想起一件事,她接着說:“姐,你知道之前徐捷安送來我們家的那些櫻桃,原來都是他特地買來要給我吃的嗎?”

  “知道呀。”

  “你知道?”穆紫文吃驚的問。

  “徐家又不種櫻桃,也沒在開水果行,這麽多年哪來那麽多櫻桃可以送?想也知道一定是特地買的。”穆紫琳莞爾的睇向妹妹,“因爲你愛吃。”

  “你知道怎麽都沒告訴我?”

  “你那時候跟他不對盤,每次看見他都怒目相向,就算知道他是特地爲你買的,大概也不會領情,所以我跟媽才沒告訴你。”

  “那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他喜歡我的事?”穆紫文又問。該不會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隻有她不知道吧?

  “多少感覺得出來。”穆紫琳突然想起一件事,笑着說:“紫文,你還記得我跟以諾上個月度蜜月回來時,你不是來看我嗎?”

  “記得。”聽老姐突然提及這件事,穆紫文蓦然想到她烏鴉嘴的預感能力,臉色一變,“姐,你該不會又感應到我會發生什麽倒楣的事了吧?”

  “不是。結婚後我就預感不到壞事了,我現在隻能預感到好事。那天我突然看着你,是因爲預感到你會紅鸾星動,果然,你現在就跟徐捷安誤會冰釋在一起了。”

  穆紫文訝異的瞠大眼,“咦?真的嗎?那個算命師果然沒有說錯,你結婚後烏鴉嘴的能力真的改變了。”當初她就是爲了想改變姐姐那種隻能預感壞事的奇怪能力,所以才會積極撮合姐姐跟姐夫。

  “什麽算命師?”穆紫琳不解的問。

  “就你以前高中的時候,老媽曾經拿你的八字去給一位算命師看,請教他你這種奇怪的預感要怎麽樣才能消除,結果他說隻要你結了婚就能改變。”

  “是喔?媽怎麽沒跟我提過這件事?”

  “媽不想給你壓力,所以才沒跟你說。不過後來媽自己也忘了這件事,幸好那時我陪媽一起去,本來也忘了,後來才又想起來。”說完,穆紫文興匆匆的拉着姐姐的手問,“姐,那你看我最近會不會有什麽好事?”

  穆紫琳淺笑的搖頭,見妹妹面露失望,她安慰道:“其實你能跟徐捷安兩情相悅,就是一件很棒的好事了。”

  提起徐捷安,穆紫文不由自主的彎起嘴角,“他是還不錯啦。對了,你知道他就是Ann嗎?”

  “知道呀。”穆紫琳颔首。

  “你連這個都知道?”爲什麽隻有她一個人什麽都不知道?

  “這很簡單呀,Ann的發音跟他名字最後一個字——安一樣呀,我和媽沒跟你說,是因爲怕你知道他就是Ann後,會不肯再穿他設計的衣服,所以才沒有告訴你。”

  “原來我竟然這麽笨。”穆紫文忍不住自我唾棄。

  穆紫琳安慰妹妹,“你不是笨,隻是之前你對徐捷安有偏見,所以才會沒辦法察覺到這些顯而易見的事。不過,這也不能怪你,換成是我,若是每次都有人蓄意破壞我的感情,我也會很生氣。是他用錯了方式來表達對你的喜歡,也難怪你先前會對他有那麽深的成見。”

  “沒錯,他喜歡我就該直接說呀,什麽都不說,我怎麽會知道?”低頭再練習打了一遍領帶,發現比之前打得都好很多了,穆紫文拿過去給姐姐看。“你看怎麽樣?”

  “嗯,可以了。”穆紫琳點點頭。

  聽見姐姐這麽說,穆紫文滿意的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哦。”

  她迫不及待的想回去見徐捷安了,雖然才出來沒多久,但是,她已經好想好想他……

  垂眸看着一臉專注替自己打領帶的穆紫文,徐捷安眸底漾過一抹柔光,情不自禁地啄吻了下她光潔的額頭。

  “你别亂動。”她沒空理他,依舊賣力地調整領帶。

  奇怪,昨天明明練習得很好,怎麽領帶一套上他的頸子,她就沒辦法打得像昨天那樣漂亮?

  見她又要再拆下打好的領帶,徐捷安出聲道:“紫文,沒關系,這樣就可以了。”

  “不行啦,你堂堂一個總經理,領帶打得這麽醜,會被人家笑的。”

  “可是再不出門,我們就要遲到了。”她已經重打七、八次了。

  “好啦,最後一次。”她索性把領帶拿下來,放在手上仔細的慢慢打,等做出領結後,再套上他的頸子,用力拉緊。

  “呃。”他感覺頸子一緊,臉色古怪的看着她,“紫文,你想勒死我嗎?”

  “噢,對不起。”她連忙把領結放松一點,“這樣可以了嗎?”

  “可以了。”

  終于替他調整好領帶後,她滿意的看着他。“嗯,這樣出去就沒問題了。”說完她擡頭,看見他彎起的嘴角挂着濃濃的笑意,“你在笑什麽?”

  “紫文,我發覺你有當賢妻良母的潛力。”

  “你不要以爲你這麽說,我就會天天這麽服侍你哦,今天是因爲你要去開會,我才幫你的。”她才沒那麽笨呢,不會被他一句賢妻良母就套住。

  他輕輕摟着她的腰,在她耳畔溫言軟語說:“那等我的手痊愈了,換我服侍你。”

  “我的手好好的又沒斷,幹麽要你服侍。”他溫熱的氣息吹拂進她敏感的耳朵裏,讓她輕顫了一下。“你不要在我耳朵旁邊講話,很癢耶。”她揉了揉耳朵,将靠得太近、害她呼吸有些失序的他推開一些。

  “紫文。”他黑眸含笑,看着耳根微微泛紅的她。

  “幹麽?”

  “你臉紅了。”她羞澀的模樣好誘人。

  她沒好氣的橫他一眼。“如果我在你耳朵旁吹氣,你也會有這種反應的。”

  “那你吹吹看。”他很期待,自動把耳朵靠近她。

  “我沒你那麽無聊。不是快來不及了,還玩?”她小心的拿起活動式的石膏,替他套回手臂上固定骨折的部分,再拿起一件外套爲他披上。“好了,我們出發吧。”

  一路上,徐捷安的眸光都離不開正開着車的穆紫文,因爲他直到現在都還有些難以置信。

  這幾天偶爾半夜醒來,他都會害怕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隻是他的一場夢,事實上,他跟她并沒有相愛,這些全都隻是他夢裏的奢想。

  “紫文,你用力咬我一下。”他突然将右手舉到她嘴邊說。

  “爲什麽突然叫我咬你?”對他這個奇怪的要求,她一臉莫名其妙。

  “你就當我手癢,用力咬一口。”

  見他堅持,她隻好張口朝他伸來的手指咬下一口。

  “太輕了,用力一點。”

  “你說的哦,咬痛我不管。”這次她重重地咬了他一口,瞥見他輕眯起眼,她連忙松開牙齒。“很痛嗎?”

  “不,痛得好。”低頭看着她印在他食指上的牙印,他彎起嘴角。這不是夢,是真的。

  “你到底爲什麽突然叫我咬你?”她不解的問。

  “我隻是想知道你的牙齒利不利,嗯,看起來很健康。”他露出一口白牙,心情極好的笑開。

  他當她是狗哦?“我的牙齒利得能咬斷動脈,你要不要試試?”她眯起眼瞪他。

  “不用了,我相信。”他忽然傾過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很危險耶,不要突然親我啦,你會害我分心。”雖然這麽斥責他,她語氣裏卻沒有一絲火氣,反而透着一絲甜意。

  偷香成功,徐捷安總算安分的不再幹擾她開車。

  不久,他們來到天河,離開會還有約莫十分鍾的時間,徐捷安随手翻看了下這次開會要用的資料,接着望向坐在會客沙發上看雜志的穆紫文。

  “紫文,我這次開會大概要兩個多小時左右,如果你等得煩,可以先出去逛逛,十二點再回來接我。”

  “好,那我先到雜志社去一趟好了。”她收拾東西起身,走出他辦公室。

  搭電梯準備下樓前,她隐約聽見旁邊的樓梯口傳來争執聲,好奇地走過去探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徐捷安的秘書莊依芸跟一名男子在那裏。

  “黃俊豪,你不要再纏着我了,我跟你是不可能的。”莊依芸面露厭煩之色的說。

  “你不肯接受我是因爲徐捷安嗎?你跟他才是不可能,你沒看見他跟那個姓穆的女人有多親密嗎?”男子有張方正的臉孔,不滿的情緒讓他雙眉緊皺。

  “住口!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總之你以後不要再來煩我!”莊依芸怒斥一聲,轉身要走。

  他扯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依芸,你不要這麽傻好不好?你看清楚,我才是真心愛你的人。你爲什麽不要我,非要把感情浪費在一個不愛你的人身上呢?我雖然沒有徐捷安那麽有錢,可是如果你肯跟我回南部,以我家的事業,也能夠讓你過上好日子。”

  “你以爲我是那種愛慕虛榮的人嗎?”她冰冷的嗓音透着憤怒。

  “那你爲什麽不肯接受我?”

  “黃俊豪,我對你沒有感覺,你就算纏我一輩子,我還是沒辦法愛上你。”

  他神色激動的問:“你說,除了家世之外,我到底有哪點比不上徐捷安?”

  “不愛就是不愛,這跟比不比得上沒有關系。”

  “我們一起長大,你真的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他滿臉痛苦的看着她。

  “沒有。”決然的丢下一句話後,莊依荟冷漠的甩開他的手,走出來。

  穆紫文見狀,連忙快步走回電梯前,剛好電梯來了,她迅速進去,按下一樓的樓層鍵。

  原來莊依芸暗戀着徐捷安啊……怪不得她每次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都有點冷,連說話的聲音也冷冰冰。穆紫文恍然大悟的想。

  不過,莊依芸是徐捷安的秘書,她聽過不少秘書跟老闆有暧昧的例子,徐捷安跟莊依芸會不會……不,他們一定是清白的。

  她相信徐捷安。

  從他們剛才的談話裏,她聽得出目前隻是莊依芸對徐捷安一廂情願,徐捷安并不喜歡莊依芸。因爲他愛的人是她。

  她眉頭一皺,不禁想起方才那個叫黃俊豪的男子,他說他跟莊依芸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跟她和徐捷安的情形有點雷同,他們也是青梅竹馬。

  唯一不同的是,她接受了徐捷安,而莊依芸卻拒絕了黃俊豪。

  剛才那名男子心痛欲裂的神情令人印象很深,穆紫文不禁想着,當她還不明白徐捷安的心意時,他是不是也那麽痛苦?

  她突然間好心疼。

  到了一樓,電梯門往兩旁滑開,穆紫文沒有出去,而是按下上樓鍵,再搭電梯回到徐捷安的辦公室。

  “徐捷安。”她一進去就喚他。

  徐捷安從文件裏擡起頭,看見穆紫文去而複返,不解的問:“怎麽這麽快就回來?忘記什麽東西了嗎?”

  她隻是大步朝他走過去,不發一語的摟住他頸子吻住他。

  她突然這麽熱情的主動獻吻,令他有些受寵若驚,但他姑且把疑惑撇在一旁,決定先熱烈的回應她。

  結束一吻後,兩人還是舍不得分開,他将她拉坐在自己懷裏,關心的問:“怎麽了?”

  “我不出去了,我在這裏等你開完會。”雙手圈抱着他的頸子,她依戀的輕蹭着他。

  “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她的反常令他有些擔心。

  “沒有……等等,你要找個機會告訴你的秘書,說你已經名草有主了。”誰都别想觊觎她的男人。

  “爲什麽?”

  “因爲這樣才能讓她早一點死心。”

  “讓她死什麽心?”對她的話,他有些摸不着頭緒。

  “她喜歡你,你知道嗎?”她也不拐彎抹角,索性直接說了。

  “你怎麽知道?她跟你說的?”他一聽,眉峰微蹙。

  “我剛才要下樓時,不小心聽見她跟别人在談話。”說到這裏,她定定地盯着他,“你不要跟我說,你完全感覺不到她對你的心意?”除非他跟她一樣遲鈍。不過她相信,他絕不是這種人。

  “我隻知道她對我有好感,其他的我沒什麽留意。”莊依芸擔任他的秘書兩年多,他自然多少感覺得出她對自己的不同,但她工作能力不錯,隻要不造成他的困擾,其他的他不會多管。

  仿佛想通了什麽,他臉上突然露出笑容。

  “紫文,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所以才會突然那麽熱情。

  “才沒有,除非你跟她真的有什麽,不然我有什麽好吃醋的?”她才不承認自己很在意他身邊有個癡戀着他的女人。

  “那你爲什麽要叫我跟她說我已經名草有主?”他笑着問。

  “我是爲她着想,免得她一直單戀着你,這樣很可憐。”她認真的道。

  與其讓莊依芸暗戀枯等,還不如令她盡早死心,才能再投入另一段感情裏。不管她最後會不會和那個黃俊豪在一起,自己都會祝福她能找到一個她愛、對方也愛她的人。

  “不是擔心我被她搶走?”她這麽緊張,令徐捷安很樂,眉角眼梢皆染上愉悅的笑意。

  她揚起秀眉,“如果你這麽容易就被搶走,那也沒什麽好希罕的了,我會放鞭炮送你走。”他若真的這麽禁不起誘惑,那根本就不值得她愛。說着,她斜睨着他反問:“你會嗎?”

  “不會。”他毫不猶豫地表明自己的心迹,“我跟她除了工作上的關系之外,沒有任何私情。”對方當了他兩年的秘書,如果真要有什麽早就發生了,不會拖到現在。

  穆紫文想了想,慎重地開口說:“徐捷安,如果将來你變心了,我希望你能第一個告訴我,不要讓我成爲最後一個知道的人。隻要你坦白跟我說,我就會放你走,不會強求。當然,我自己也一樣。”

  如果兩人之中,有一個人的感情變了,卻還硬要将彼此綁在一起,隻會讓雙方都痛苦,誰也不會開心。

  好聚好散,是她對他唯一的要求。

  “好。”徐捷安點頭答應。

  即使覺得不可能有這一天,他不會對她說他對她的愛永志不渝這種話,因爲愛不是用嘴說,而是要用行動來證明。

  這時,桌上的内線電話響起,告知徐捷安開會的時間已到。

  “我等你回來。”她露出燦爛的笑靥,替他再整理了下領帶,才催促着他離開。

  富星雜志分兩期刊載了穆紫文所寫的有關殡葬業與安提服飾的報導,得到很熱烈的回響。尤其是那篇安提的報導裏刊登了名設計師Ann的專訪,引起媒體圈的一片嘩然,不少同業紛紛向穆紫文打聽,她究竟是怎麽采訪到Ann的。

  但她全都隻回了四個字,“無可奉告。”

  隻要徐捷安一天不想公開自己的身份,她就會爲他死守這個秘密。

  打完一篇新的采訪稿後,穆紫文瞥了眼腕表,起身離開雜志社,趕着到天河接徐捷安回醫院複診。

  經過兩個多月的休養,他肩膀上的傷已經恢複得差不多,手上的石膏也已取下,斷骨的部分愈合得很好,上個月便開始回天河上班。

  來到天河,她正要敲門進徐捷安的辦公室時,莊依芸剛好從裏面開門出來,她朝對方點頭示意,莊依芸卻依然低着頭沒有理她,迳自從她身邊走過。

  進去後,穆紫文納悶的望向稔捷安,“莊秘書怎麽了?臉色好差。”

  “她這幾天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不是錯誤百出,就是忘了這個漏了那個。我剛說了她一頓。”

  “我覺得她氣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我也這麽問她,說如果不舒服,我可以放她幾天假,等她養好身體再回來上班。”

  “那她怎麽說?”

  “她沒說什麽。”當時他那樣問她時,她隻是咬着唇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似乎有事想說,但他一追問,她便又噤聲不語。

  “會不會是感情上的問題?”她揣測道。

  他連忙聲明,“紫文,我前一陣子已經跟她暗示過我們在一起的事,她的感情絕對跟我無關。”

  “誰說是你了?我是在想,會不會是那個黃俊豪又在糾纏她?”

  “黃俊豪?你是說我們公司的禮儀師嗎?他跟莊依芸有什麽關系?”他不解的問。

  “咦?他是你們公司的禮儀師?”她有些訝異。

  “你之前見過他的,你忘了嗎?上次我帶你到醫院看接體的過程,他就是那次負責的禮儀師。”他提醒她道。

  “原來是他,怪不得我一直覺得他有點面熟。”仔細回想了下,她也記起了這件事。

  “你剛剛是說,莊依芸現在跟黃俊豪在交往嗎?”這件事徐捷安倒沒有聽說過。他收拾好桌上的物品,起身跟她一起離開辦公室。

  “不是,我隻知道他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那個黃俊豪似乎很喜歡莊依芸,但可惜郎有情妹無意。”至于現在兩人有沒有什麽進展,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對于别人的感情糾葛,徐捷安一向沒有太大的興趣。他牽着她的手,搭電梯下樓。“對了,紫文,下星期耶誕節,你空出兩天的時間。”

  “幹麽?”

  “我訂了一家度假村的飯店,我們去那裏過節吧。”

  “哪兩天?是二十四、二十五,還是二十五、二十六?”

  “二十四跟二十五日。”

  她連忙說:“二十四那天不行,我約好要去采訪一位女企業家。”

  “紫文,飯店我已經訂好了,你能不能跟她改一下采訪的日期?也許她一樣要過耶誕節,說不定會答應。”這是他跟她交往的第一個耶誕節,他很希望能跟她一起度過。

  她爲難的說:“可是……我聽說她是個很虔誠的佛教徒。”耶誕節對佛教徒沒有意義。

  瞥見他輕蹙眉峰,看來有些失望,她也不好受。想了想,她找出那位女企業家的電話打了過去,說明想更改采訪的時間,“……好,謝謝你,那就約二十六号下午三點。”

  收起電話,看見他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她唇邊也挂起笑意。

  他開心,她就開心;他心情低落,她心情也會跟着不好,兩人的心竟是如此密切的牽系,讓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當一個人在乎着另一個人,連他的喜怒哀樂也會一并在意,因爲不想看見他不開心,所以會盡全力博取對方的笑容。

  她的心已經徹徹底底被他占據了,裏面每一個角落都刻上了他的名字,但這種心裏填滿了另一個人的感覺很幸福、很充實。

  下了電梯,兩人剛坐進車裏,徐捷安的手機就蓦地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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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他接起電話,“喂?媽,我現在正要去醫院複診……不能電話裏說嗎?嗯,好。”

  “怎麽了?你媽說什麽?”

  “她叫我從醫院回來後,去她辦公室找她,不過……她的語氣似乎有點不太對勁。”媽的聲音聽來有些凝重,似乎發生了什麽事。

  “會不會是公司有什麽重要的事?”她邊開着她的小紅車載他前往醫院,一邊說。

  “如果是公事,她會直接跟我說。”

  “先别亂猜了,等回來見到她就知道了。”

  “嗯。”徐捷安垂眸,盯着手上的手機,不知道爲什麽,他突然有股不太好的預感……

  輕叩門扉兩聲,聽見裏面傳來“請進”的聲音後,徐捷安扭開門把走進董事長辦公室。

  “媽,你找我?”

  “捷安,你今天去複診,情況還好嗎?”看見兒子進來,顔玉竹先詢問他複診的情形。

  “骨頭恢複的情形很好,可以開始做複健了。”

  顔玉竹點點頭,微一沉吟後,開口說:“剛才我看見依芸到洗手間裏吐。”

  “她哪裏不舒服?”他随口問。

  顔玉竹定定地望着兒子,面容嚴肅,徐徐出聲道:“她說她懷孕了。”

  當時顔玉竹看見莊依芸不舒服,關心的上前詢問要不要找人送她去醫院,她回答不需要,因爲她不是生病。

  見她嘔吐的情形,又聽了她的話,顔玉竹心思一動,便問她是不是有了身孕,結果她點頭承認。

  “她懷孕了?怪不得她這幾天精神不濟、常常出錯。”他恍然大悟。

  “但是……捷安,你知道她說小孩的父親是誰嗎?”說到這裏,顔玉竹神色不禁有些凝沉,當時莊依芸承認自己懷孕後,遲疑片刻,也一并告訴了她孩子的父親是誰。

  “是誰?”想起穆紫文提過的事,他下意識的說:“是黃俊豪嗎?”

  “不是。依芸說,孩子的父親是你。”

  這句像一枚震撼彈直接轟過來,徐捷安當場被震得一臉驚愕。

  “我?媽,你在開玩笑嗎?我可沒有使人隔空懷孕的能力。”

  他根本沒碰過莊依芸,怎麽可能會讓她懷孕?

  “她說是三個月前一次公司聚餐時,你喝醉了、酒後亂性而懷下的孩子。”顔玉竹聽到這個答案時的驚訝,絕對不亞于兒子。

  “三個月前?”他扭緊了眉頭,努力回想着。

  顔玉竹提醒兒子道:“我記得你那天沒有回家,第二天回來說你喝醉了,被依芸扶回她家休息了一夜。”她知道兒子酒量不好,一瓶就能讓他醉倒,所以平時他在外面喝酒一向很節制,鮮少有喝醉的情形發生。

  徐捷安也想起了那天的事,“那天我确實是多喝了幾杯,爛醉如泥,但在那種情況下,我怎麽可能去侵犯依芸?”

  那晚就是他唆使Amy去向陳信榮要電話的那天,當時看見穆紫文生氣的離開,他也心情不好,所以晚上公司聚餐時,他便忍不住借酒澆愁。

  醉倒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他一點印象都沒有,隻記得第二天是在莊依芸家醒來。

  但當時,她并沒有跟他說什麽啊……

  對了,那天醒來時他衣衫是有些淩亂,不過當下他也沒有多想,隻以爲是自己喝醉了,因爲熱才下意識去解開扣子——

  思及此,他臉上掠過一抹震驚,莫非他真的跟莊依芸……

  顔玉竹沒有漏看兒子臉上的表情,“捷安,你想到什麽了?”

  “……那晚的事,我沒有半點記憶,隻記得自己醒來時衣衫不整……”徐捷安艱澀的開口。他鮮少爲什麽事驚慌,但這一刻,他竟然有些害怕,怕莊依芸肚裏的孩子真的是他的。

  “依芸肚裏的孩子,該不會真是你的吧?”聽兒子這麽說,顔玉竹的心頓時往下一沉。

  如果莊依芸真的懷了徐家的骨肉,那麽,這個孩子他們就必須認。但是這樣一來,兒子跟紫文的感情恐怕會産生裂痕。

  他不假思索的脫口說:“媽,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胎兒已經有三個月了,難道你想叫依芸拿掉嗎?”

  “如果讓紫文知道這件事,她一定無法接受的。”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感情,要是因爲這件事而令她對他不諒解,他會很不甘心。

  “紫文不是不講理的人,你好好跟她解釋,我想她應該能體諒你,畢竟這件事是發生在你跟她交往前。”

  “媽,你太不了解紫文了,以她的個性,絕不可能接受這種事。”紫文那麽要強,怎麽可能容忍得了他跟莊依芸有個孩子?

  “如果你擔心紫文生氣,媽可以幫你跟她解釋。”顔玉竹溫聲說。

  徐捷安低頭思索片刻後,開口道:“媽,能不能暫時先不要跟紫文說,至少等弄清楚依芸肚裏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再說。”

  他不想冒任何失去紫文的風險。

  先前自己才跟紫文說過,他跟莊依芸除了工作之外絕沒有任何私人的感情,現在卻突然又告訴她,他跟莊依芸不小心有了孩子……隻怕她會以爲他是蓄意欺騙她,不難想像她會有多憤怒。

明白兒子有多在意紫文,顔玉竹冷靜的爲他分析,“捷安,要真正弄清楚依芸肚裏的孩子是不是你的,隻怕要等她把孩子生下來驗過DNA才能厘清,但是你覺得,這件事能瞞得了紫文這麽久嗎?而且到時候若證明孩子真是你的,你又要怎麽跟紫文解釋?隐瞞不是好辦法,我覺得你最好先跟紫文坦白。”頓了下,她再說:“不過在你跟紫文談之前,我希望你先跟依芸談談,弄清楚到底事情是怎麽發生的。”

  徐捷安幽黑的眼眸靜靜注視着站在面前的莊依芸,沉默片刻後,他面無表情的開口,“你懷孕的事,有沒有可能是醫院弄錯了?”

  聽見他的話,她走出他的辦公室,過一會兒帶回了一隻牛皮紙袋,從裏面取出一張超音波與一份檢查報告,遞給他。“這是我上星期去做的檢查,超音波上清楚的照出了我肚裏懷的胎兒。”

  徐捷安接過看了一下,忍不住質疑,“你說是那天我喝醉發生的事,既然如此,那第二天我醒來,你爲何什麽都沒說?”

  “我以爲就算總經理喝醉了,自己做過什麽應該還是多少有些印象。”做了那種事,她不相信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我完全不記得曾經發生過那種事。”他堅決否認道。

  “總經理是在懷疑我騙你嗎?如果你不相信,等孩子出生後,驗過DNA就可以證明我的話了。”她秀麗的臉龐露出一絲怒容和委屈。

  “你要把孩子生下來?”他不能接受,更無法真心歡迎這個不在他預期中到來的孩子。

  “難道你想叫我拿掉孩子?”她驚怒的看着他。“他是你的骨肉,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你要我謀殺他?”

  “謀殺”這麽大的罪名扣下來,讓他的臉色蓦地一沉,“就算你生下孩子,我也不可能因爲孩子而娶你,難道你願意當一個未婚媽媽嗎?”他這麽說不隻爲了自已,也是爲了她好。

  他無情的話重重刺傷了莊依芸的心,她握着拳頭,指尖緊緊陷進手心裏,強忍着奪眶而出的眼淚說:“我從沒有要你娶我,隻是因爲孩子有你一半的血緣,所以才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這件事。如果你不想認孩子沒關系,但我不能就這樣扼殺了孩子出生的機會,等孩子生下來後,我會自己撫養他。”語畢,她傷心又憤怒地抽回他手上的超音波圖和檢查報告,疾步走出他的辦公室。

  徐捷安頭疼地揉着額際,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看見莊依芸離開前落下的眼淚,他并非一點感覺都沒有,但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委實不是他所願,他真的難以想像,僅僅是一次醉灑,竟然就令她懷上了他的孩子。

  然而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他該怎麽告訴紫文這件事?

  然而毋須徐捷安開口,命運已經給了他措手不及的巧合。

  開車準備接他下班的穆紫文,車剛在他公司樓下停好,就看見莊依芸臉色發白的站在路旁不停的嘔吐。她連忙下車走過去,好意的問:“莊小姐,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聽見聲音,莊依芸擡頭看向她,面容頓時一冷,“不用了,因爲我不是生病,而是懷孕。”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說這句話了,第一次是對顔玉竹,當時她也是問她要不要去醫院。

  “你懷孕了?”穆紫文揚起眉,有些意外。

  “沒錯,你想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嗎?”莊依芸冷着臉望向她。

  “呃,這是你的私事,你不需要告訴我。”對方帶着敵意的冰冷眼神,令穆紫文有些不舒服。

  莊依芸譏诮的冷睨着她,“這人跟你可是大有關系,你确定你不想知道嗎?”

  心頭突地一跳,穆紫文不由自主的問:“是誰?”

  莊依芸嘴角牽起一抹冷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這個孩子,是我們總、經、理的。”語畢,她帶着一股報複的快感旋身離開,留下被這句話給炸傻的穆紫文。

  她沒有聽錯吧?莊依芸剛才說的是“總經理”這三個字嗎?

  一定是她聽錯了,怎麽可能會是徐捷安?她說的一定是别人……但,被她稱爲“總經理”的,除了他還有誰?

  不可能的,莊依芸一定是在騙她,徐捷安怎麽可能跟莊依芸有孩子?他親口說過,他跟莊依芸之間沒有任何私情。

  她相信徐捷安,覺得一定是莊依芸嫉妒她跟他在一起,所以才故意編造出這麽惡劣的謊言。如果她真的信了莊依芸的話,就中計了。

  沒錯,一定是這樣。

  想通原因後,穆紫文緊蹙的眉心頓時舒開,準備搭電梯上樓時,她的手機響起。

  看見來電顯示,她甜笑的接起電話,“喂,我到樓下了。好,我等你下來。”

  不久,徐捷安便下樓坐進她的車裏。她随即發動車子上路。

  “啊,徐捷安,你知道我剛才遇到誰嗎?”

  “誰?”他順着她的話問。

  “莊依芸。你猜她跟我說什麽?”她相信他聽了一定也會覺得很好笑,莊依芸居然敢編出這麽瞎的話來騙她。

  當“莊依芸”三個字飄進耳膜,他呼吸不由得一滞,下意識的追問:“她說了什麽?”

  “她說她懷了你的孩子。哈!你說她可不可惡,居然想得出這種拙劣的謊言來騙我,她以爲我是白癡嗎?會被這種鬼話給騙了?”

  他臉色一變,沒料到莊依芸竟敢對穆紫文提起這件事,突如其來的發展讓他一時間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等了片刻沒聽見他答腔,她奇怪的側過頭瞥他一眼,這才發覺他神色有些異樣。“你怎麽了?”

  “紫文,等一下到家後,我有事想跟你說。”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平靜的語調。

  “什麽事?不能現在說嗎?”她狐疑的問。
“沒關系,等到家後我再跟你說。”現在她在開車,他不想影響她的情緒。

  何況,他根本沒想到莊依芸竟會直接告訴她,這讓還沒有想好該怎麽開口的他完全猝不及防。

  心頭忽然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穆紫文沉下臉不再開口,專心開車。

  不久,車子來到徐家門口,她等不及進門便出聲問:“到底有什麽事,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們進去再說。”

  “不要,我要現在聽你說。”她直覺他要說的事一定跟莊依芸有關,因爲剛才他聽見她說莊依芸懷了他的孩子時,竟一反常态的噤聲不語,一定有問題。

  見她堅持不進去,他靜默了下,緩緩出聲,“紫文,等一下你聽了我說的話,要給我解釋的機會。”

  她驚疑不定的看着他。“難道……莊依芸沒有騙我,她真的懷了你的孩子?”

  “那次我喝醉了,我不知道怎麽會跟她——”

  “所以她真的有了你的孩子!”她不敢置信的打斷他的話,驚恐交加。

  “紫文,你先不要生氣,聽我解釋好不好?”

  穆紫文深吸一口氣,勉強壓抑住暴漲的怒氣,“好,你說。”她倒要看看他打算怎麽狡辯。

  徐捷安心煩意亂的爬了下頭發,“其實我也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莊依芸說,三個月前公司聚餐時我喝醉了,她扶我回她家休息時,我們……酒後亂性,所以她才會懷了我的孩子。”

  聽完他的解釋并沒有平息她的怒火,她氣極地冷諷道:“酒後亂性?這麽老梗的借口你也說得出來!”

  “我也這麽覺得。”他隻能苦笑附和。他這個當事人自己聽見時,也覺得很荒謬。

  “所以呢?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她拼命壓抑着怒氣,怒火卻在反噬她的心,讓她無法冷靜下來。

  “莊依芸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我會再跟她談談。”

  “很好,既然她有了你的孩子,你幹脆就娶她好了!”再也忍不下去,她負氣的說完,她寒着臉趕他,“下車!”

  “紫文,我根本不愛她怎麽可能娶她?就算她生下孩子,我也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你……”

  她氣得完全聽不進他的話,“徐捷安,你當我是白癡嗎?之前我傻傻相信了你的話,以爲你跟她之間真的什麽私情都沒有,結果呢?現在你居然告訴我她懷了你的孩子?你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方才莊依芸告訴她這件事時,虧她還那麽相信他,結果隻證明了一件事——她是個大笨蛋!

  “那次我真的喝醉了……”他也很無奈好嗎?

  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焰,她火大的怒叱道:“不要再拿這個拙劣的理由當借口!一句喝醉了就能抹滅你跟她上過床的事實嗎?你如果真的對她沒感覺,又怎麽可能趁着酒意對她做出那種事?”

  “我對她真的沒有任何感情,這點我絕對沒有騙你。”雖然早料到她會生氣,但她的盛怒超出他預期,令他有些束手無策,不知該怎麽做才能安撫她。

  “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會再相信你的話,下車!”

  “紫文……”

  “下車!”她冷着臉趕人。

  “好,我先下去,等你冷靜一點我們再談。”見她怒火中燒,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惹她更生氣,隻好打開車門下車。

  怎知他才剛站好,她的小紅車就已火速從他身邊疾馳而去。

  回到穆家,穆紫文滿腔的怒火還在熊熊燃燒着,無法平息,她的心被怒焰灼燒得陣陣刺痛。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就連徐捷安以前三番兩次破壞她的戀情,她都不曾這麽震怒。

  他怎麽可以這樣騙她?就在她全心全意的愛上他之後,居然告訴她,别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

  如此荒謬的轉折令她不得不懷疑,難道這段時間他都在玩弄她的感情?他所有的深情,都是裝出來的嗎?

  她待在房裏,暴躁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股怒氣梗在胸口無法宣洩,瞥見衣架上挂着徐捷安前天才送給她的新衣,她走過去拿起來,憤怒的想徒手撕裂它。

  但衣服縫得太牢,她一時扯不裂,又恨恨的找來一把剪刀,将衣服剪得七零八落。

  這時走進房裏的朱霞,看見小女兒滿臉怒容地拿着一把剪刀将手裏的衣服剪成碎布,落了滿地。

  她擔心的走過去,伸出手想取走女兒手上的利刃。“紫文,把剪刀給媽媽。”

  穆紫文緊緊握着手裏的剪刀不肯松手,神情木然的望着母親,仿佛聽不懂她說的話。

  “紫文,别這樣。乖,先把剪刀給媽媽,免得傷了自己。”朱霞柔聲勸哄着,小心翼翼地扳開她的手指。

  她烏眸眨了下,似乎是聽懂了母親的話,松開手指。

  拿過剪刀,朱霞擔憂的看着她,“紫文,媽知道你很生氣,發生這種事你生氣也是應該的,不過千萬不要傷害自己。”

  穆紫文在床邊坐下,擡手抹了下臉,深深吐息幾次後開口,“媽,你放心,我不至于因爲這種事就自殘,我才沒那麽傻,做錯事的又不是我。”

朱霞将剪刀收好,坐到女兒身邊輕揉着她的頭發,“紫文,你生氣是難免,但是氣過之後,就原諒捷安吧。那件事捷安雖然有錯,但他當時喝醉了……”

  “不要再跟我提他!”穆紫文煩躁的低吼了一聲,接着想到什麽似的問:“對了,媽,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他不放心你,剛才打電話給我。”捷安把事情的經過約略告訴了她,因此她才會趕回家來看女兒。

  歎了口氣,朱霞再度溫聲啓口,“紫文,媽是看着捷安長大的,媽相信他的人品。這件事他是有疏失,但發生這種事也不是他所願,現在事情既然都發生了,你氣過之後,該想想怎麽解決這件事才對。”

  “要怎麽解決?莊依芸孩子都有了,難道我還能假裝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嗎?”事情變成這樣,她跟他,還能再走下去嗎?

  朱霞勸道:“等你平靜下來後,找個時間跟捷安好好談談吧,别這麽容易就放棄這段感情。”

  “媽,難道你要我接受他跟莊依芸有了孩子的這件事?”這對她而言,無疑是一種背叛,她自認沒有這個雅量能夠接受。

  “你願不願意接受這件事,媽無法幫你做決定,媽隻能說,如果你還愛他,就給他一個機會。發生這種事,你們都不樂見,可它就是發生了,現在隻能考慮要如何解決。”

  可惜穆紫文現在根本無法思考,她咬着唇,氣怒又不解的望着母親,“媽,我真的好生氣,氣得整個人好像要燒起來一樣!他怎麽可以一邊說愛我,然後一邊跟别的女人上床?”

  “好好好,媽知道你生氣,不過連捷安都不知道自已喝醉的時候發生過什麽事,他真的不是蓄意要欺騙你。”朱霞抱抱女兒,一邊安慰她,一邊替徐捷安緩頰。

  可就算母親這麽說,穆紫文還是好氣好氣,氣到眼淚都掉出來了……

  聽見鈴聲響起,穆紫文飛快掏出口袋的手機,結果發現來電鈴聲不是她的。她瞪着安靜的手機,有些讪讪的将它收回口袋裏。

  兩天了,她本以爲徐捷安會打電話給她,誰知道竟連一通都沒有。

  那天跟母親談過之後,第二天她怒氣消退了一些,已決定好好跟他談談,看要怎麽處理莊依芸的事。可是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他的人跟電話,做錯事的是他,難道還要她先去找他嗎?

  如果他今天再不打電話來,以後也别想她再理他了。穆紫文忿忿的想着。

  她走上百貨公司的電扶梯,準備到三樓替方克強拿他訂好要送給女友的生日禮物。他現在塞在高速公路的車陣裏,一時趕不回來,所以托她過來拿。

  來到三樓,她擡眼尋找着方克強說的那個專櫃,眸光梭巡時,不經意瞥見不遠處的一對男女,讓她宛如忽然被點了穴似的,整個人震到無法動彈。

  爲什麽徐捷安會跟莊依芸在一起?

  回神後,她下意識的追了過去,隻來得及看見他們兩人一起走進電梯裏,而電梯門在她面前合上,将她和他們遠遠的隔開。

  他一直沒打電話給她,原來是在這裏陪莊依芸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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