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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席絹]瀟灑出閣(都市童話之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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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18:17 |倒序瀏覽
瀟灑出閣【都市童話之六】 作 者:席絹

她們是一對雙生姊妹花,  
一樣超水準的漂亮,一樣迷死人的好看!  
可,除了那張酷似的嬌顏之外,  
也不知道遺傳基因在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她們的個性竟……  
因此,開通明理的老爸做了開通明理的決定--  
老大愛書,沒拿個博士,也非碩士不可;隨她去吧!  
至於老二,他得開始替她准備嫁妝了;就等她拗完高中!  
可是,情況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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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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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18:48
前序
  
  我說:這一次的"後記"開天窗如何?
  項姊說:那你如何對讀者交代?
  於是乎,聰明的席絹想到了個好法子!我仍是不寫後記,可是又不能對不起大家;折衷之下,我改寫前序!有沒有很聰明?(請點頭,並且用力拍手!)
  話說自從席絹姑娘在某一篇後記中昭告天下暫時不寫古代小說之後,才發現你們居然愛看古代小說更甚於現代小說。難道……難道我的現代小說寫得不好?(因為不敢面對現實,此問題以"無解"處理之。)
  不過。我也沒有說"絕對"不再寫了呀!只不過一連寫了數本,我需要休息,冷卻一下思路;況且古代小說的作品不管誰來寫都很好看的!近來,市面上出版的新書。水準都不錯,各具特色。我看得好開心呢!你們沒有買來看嗎?還是愈看愈欲罷不能,非得要拖著所有作者一起加入,大家一塊兒暢遊古代才甘心?唉!"人心不足蛇吞象",當心消化不良哦!
  我還寫不寫古代小說?當然是要寫的。那片領域太好發揮了,放棄可惜!但,要寫也得寫出點兒特別的,是不是?幸好席絹尚未生病的腦袋還可以壓搾出一些東西來,大夥兒請放心。目前是有一些劇情在蘊釀中了,只不過下筆時間大概是兩個月後吧!拜託眾讀者們別再對我魔音穿腦了,人家又沒說要封筆!
  其實我覺得我寫現代小說比較有變化耶!像這一本描述一對雙胞胎姊妹花的故事,就是為了打破某種專為雙胞胎設定的框框。此外,我又嘗試了一下"學生戀情"與"師生戀"的寫法;不過,看來看去倒也不算太正統就是了。因為沒有在那兩方面大作文韋,不知各位看起來還可以嗎?
  考季已經過了!我反而不敢拆那一封封的來信,因為知道其中必然刻劃下了悲喜兩極的消息。有的人考得很好,迫不及待來信與我分享;有的人考運不佳,寫來的信件看得我都好難過,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起才好!只希望大家都是安好的,一時的成敗不代表一輩子的成敗,再加油吧!
  至於席絹我的近況,其實也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生生小病啦、淋淋小雨啦、寫寫稿啦……似乎已成例行公事了;其中比較嚴重的兩件大事是:第一,寫稿老是寫個一天,卻休息個三、五天,很混是不?第二,我——要——搬——家——啦!
  大概七月過後,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住在台中市的某一角,至於會住多久?大概會久到我母親大人不會綁我上花轎為止。所以,想來鹿港玩的朋友請先買好地圖,自己去玩吧,絹姑娘我隱居去了!
  對了!上回我不是說有人寄"幸運連環信"給我嗎?結果……結果居然有二十人招認幸運信是她(他)所寄的!各位看倌,我該相信誰呢?還是一個都不信?怎麼會有人拚命對我說他做了不道德的事咧?我真不明白呀!還是你們想對席絹使壞已經很久了?實在太壞心了!聽說別個作者也曾收到過這種信,到底是哪位傢伙沒人可寄選中了出版社的作者,來個"統統有獎"?在此,我想請問一下那位寄信者,可有幸運事落在你家?我一向相信靠雙手努力而得來的成果,所以你們想寄那種印刷信來讓我"幸運",我感謝有之;但敬謝不敏!
  須知環保問題是目前討論最熱烈的課題,全球紙漿都在瘋狂飆漲且嚴重缺貨中,把紙張浪費在印刷那種沒營養的東西上,太浪費了!如果可以,席絹希望大家應該把常念在嘴裡的環保口號落實在平日生活中,各位讀者同意嗎?
  有時侯想想,作者與讀者間的聯繫真的是很奇異。你們與我也許一輩子也不可能見著面,卻經由書本讓彼此的幻想交流,進而互相熟識。你們看著我的故事,我體會你們的心情,在每一個情緒起伏處,鐫鏤下了珍貴的回憶。當真該感謝這一切的!這兩年來,我過了各種滋味、背負了太多的期望;有時會想逃,偶爾會自我膨脹,更會一心求好。
  人的一生都被安排著一些貴人,不論你們給我的評分是多少,你們都是我這段青春時期的貴人!即使將來各奔天涯,而我也放下了"席絹"這輝煌外衣;但在我記憶的最深處,將會永遠烙下深刻的痕跡,留下最真實的感動!
  祝福大家!

                            席絹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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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19:15
序 章

  凡是姊妹,就容易讓人拿來相提並論、大做比較,要是這封姊妹又剛好是對雙胞胎的話,那真的是逃不掉這必然的命運了。
  江臨波與江秋水是一對雙胞胎姊妹,完全具備了所有足以讓人大做比較的特質。一個是功課頂尖,就讀以高昇學率著名的女子中學;另一個則成績平平,窩在一所私立高中等著混畢業證書。
  這是以"成績"來做比較的一點。如果是以個性來區別的話,外人理所當然會認為成績優秀的江臨波"一定"是文靜乖巧,而好動的江秋水就只能是活潑外向了。事實上,從外表看來的確是那樣沒錯;但,因為絕大多數的雙胞胎都被這麼區別,早已不足為奇,如果這一對姊妹花也是這模樣。那就沒什麼戲好唱了。
  性格南轅北轍的姊妹,教育方式是很令父母傷腦筋的,尤其在台灣這種教育體制下,任何人都直覺地認為功課好的那一個會被捧為掌上明珠,百般呵疼;至於功課不好的那一個則必然遭到被放逐的命運,倍受冷淡。若是這情形,嗯,這故事也未免太老套了。
  江聲濤夫婦是對思想開明的父母,多年來對這一雙女兒實行"因材施教",倒也不曾傷過什麼腦筋。在女兒十歲時,兩人的性格就已定了型。江太太早與丈夫討論過了,得到一致的結論如下:"臨波對書本的興趣,大概不念個博士、碩士是不會罷休的,如果將來過了三十歲還沒有男人追,倒也不須著急地逼她,她自己能把握她的未來;至於秋水呢?如果高中念完她打算進禮堂,我們能做的,就是趕緊從現在開始替她準備嫁妝了。她討厭書本,性格熱情奔放,若能有這麼一個讓她傾心的男人作為歸宿,也是不錯的,早婚不是問題。我們必須慶幸這兩個孩子都不會做出令我們擔心的事!"
  有這種不以學業成續定江山的開通父母,這麼一對成續迥異的姊妹,在平日生活相處上,實在很難有心理不平衡的問題出現了。
  可是,兩人的命運當真如江聲濤夫婦所料,一個會研讀書中學問直到高齡不婚,另一個則會提早嫁為人婦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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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19:38
第一章
  
  位於市區南方的"藍頂女中"老叫她們"悠羅女中"這一身黑制服為"黑寡婦"。其中宿怨由來已久,兩方學子諷來刺去地,誰也沒沾到好處;因為她們也不甘示弱地叫"藍頂"的藍制服為"藍烏鴉"。
  江臨波的眼光由窗外的藍天白雲移回桌前的作文簿上,當然無可避免地看到自己身上的灰暗。外人稱這一身制服為天大的榮耀,簡直是包上大學的金字招牌,一走出學校大門必會吸引住全市青年學子,紛紛投以又妒又羨的眼光;但是——它真醜!丑到臨波一得知自己考上策一志願"悠羅女中"時,幾乎快痛哭流涕為自已哀悼一番。天啊!要穿三年耶!這麼醜的色系,這麼老氣的剪裁,唉……
  不管平日交情多麼友好的學校,一提起升學率這敏感話題,翻臉不認祖宗八代是很正常的。二十年來,"藍頂"的升學率一直以些微的差距落於"悠羅"之後,不想叫人氣絕都難,因此榮登本市第一女中的"悠羅"才會有如此難聽的綽號如影隨形;不過,說真格的,一個二八年華的青春少女穿上這一身的灰暗——還真像斃了黑寡婦!
  這般的慘綠年代,正值嬉弄繽紛青春的黃金歲月,卻必須壓抑在這一身沉重的色調下,無奈地接受一個又一個的測驗,只為了擠那道大學的窄門;要不看在"求知"是這麼富有挑戰性的事,臨波早學秋水遁入可以吃喝玩樂的私立高中享受青春去了。
  才高二而已,每個人的臉上看來都灰頭土臉地嚇人,而各科老師更是時有歇斯底裡的行為出現。不能否認,她是愛看這樣的人生百態,沉浸在以"求知"為樂的另一種庸碌之中,明爭暗鬥地為了分數互相殘殺。這樣的青春,其實也挺壯烈的;只不過,能陪她在一旁這麼悠閒納涼的人可不多,苦中作樂似乎也不合用在這當口。烤鴨嘛!一旦上了架,只能任由熾火一烤再烤,直到肉色轉為金黃,香味撲鼻時,也就壯烈成仁,不!是成"人"了。唔!江臨波這只烤鴨顯然還沒有上架的自覺;但又何妨,只要她的成績永遠是全市高中裡排行前十名的人物,有沒有自覺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了!
  校方實在是英明,將作文課安排在下午第一、二堂課。瞧,放眼望去,一大票被聯考壓迫的蒼白少女,哪一個不是大做垂死狀地對周公的召喚欲迎還拒?尚保持五分清醒的人,面有菜色地在桌下大啃英文單字。不然也會努力地與數學奮戰。作文課?誰甩哦!
  作文題目是——教師節的省思。
  唉!莫非眾家老師們怕學生遺忘了他們畢生中最能抬頭挺胸的日子,特意地提醒一下?才開學沒多久,第一個節日就是教師節,做學生的豈敢或忘?這可實在是個令人不想下筆的爛題目!
  第一堂下課,江臨波後方的乖乖牌移過身子。很好心地問她:"江臨波,你有心事嗎?"
  江臨波笑了一笑,不答腔,只搖頭。
  "你知道嗎?你實在很靜耶!就好像古代仕女圖中走出的美人兒似的,讓人看了很舒服;若我們是男女合校,一定會有很多人追求你。"
  通常出一個人的言語可以推敲出其內心的渴望。十七、八歲的年紀,尚未被書本剝蝕殆盡的空間,唯有"夢幻"二字,純真、乖巧如李芬芳也是存有這種幻想的。
  一個班級分裂成諸多小團體,全是以"性向"為指標。好動的人一群,好靜的人一群,愛玩的人一群,崇拜明星的人一群;而她們,應當算是好靜的一群了。
  江臨波對這種分法沒有任何意見,反正她習慣置身事外。
  坐在她前方的王美詩也轉過頭來,加入她們。
  "江臨波最讓人羨慕了,功課頂尖,人緣又好:當然,是因為她向來溫和待人的關係,人緣才會那麼好。像那個永遠考不到第一名的樑上君,傲個半死,老瞧不起功課比她差的人,死了!"
  江臨波仍是笑著。做人很簡單,只要保持笑臉,就天下太平嘍!都已經一身黑制服了。再不讓臉上有些光采,可當真成了黑寡婦;如喪考妣地擺著一張臉,多難受啊!
  閒話永遠是女人們的最愛。
  沉悶的高中生涯啊!操場、球場幾乎只是一種表現給外人看的道具,杜絕一切體能活動的學子們,其實也只能抽空東家長西家短地來喘口氣了。真是悶!這樣的高中生活——
  "江臨波,快升高三了,你要不要補習?那個樑上君在這學期已報名補習班了。聲稱從下學期開始要勇奪第一名寶座。你會不會擔心?"王美詩小聲地問她。
  "她要第一名就給她吧!我不喜歡去補習班。"
  "應該是你家負擔不起補習費吧?"一個輕蔑的聲音突兀地介入這個小團體,正是向來趾高氣揚的樑上君。
  "是呀。"江臨波很大方地回應她,天真無邪地眨了眨眼。
  她在入學資料上面填寫:父——工人,母——在家裡做手工;看起來頗落魄,有良心一點兒的老師與同學,都會盡量不對她提及父母的職業問題。
  事實上,她父親是工人沒錯。二十年前是個工人,如今可是三家營造公司的老闆;沒有大規模發展的原因是——他父親認為家庭的經營比賺錢重要,不想讓工作佔去他絕大部分的生命。而她母親是個室內設計師,天天用手晝設計圖,是做"手工"也沒錯呀!
  臨波從來不與人爭意氣,面對任何挑,皆故作天真,四兩撥千斤地撥了過去。她說她是來讀書的,不是來與人鬥法的;不過,倒有不少善心同學代她出頭對付樑上君就是了。像這時,她閒閒地坐在位置上,摸出一包巧克力吃著,欣賞平淡日子中偶發的激情事件,兩方針鋒相對的人馬的確夠"激情"了。
  唉!青春是多麼美妙的事啊!快秋天了,多感歎一些無病呻吟的事是不會有錯的,反正秋天嘛!
      ※      ※      ※
  她與秋水是一對雙胞胎姊妹,可是她們並不會刻意地對週遭的人宣告這件事。畢竟她們一個在市北念"明星"女中,一個在市南等著混畢業,朋友群少有交集的時候,被錯認的機會微乎其微;但,所謂的"微乎其微"並不代表"完全沒有",只是很少、很少罷了。
  這日,風光明媚,陽光很熱情地對地球散發炙烈的熱度,生怕秋天一過就無用武之地做的。要不是地球上有百份之七十是水,只怕它早成了一團火球。
  此刻江臨波終於能體會后羿射日的苦心,為此慶幸不已!
  從圖書館踱了出來,她即刻躲入公園外牆旁的一排行人道樹中避暑,等著可愛的公車前來。
  突然,她的背部遭到了襲擊,整個人飛向大馬路去,差點兒就當了車下亡魂!
  "哎呀!死小江!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你?少虛偽了,抱著這些書裝好學生?噁心死了!想吊個男朋友對不對?還騙我說今天要回家陪父母去吃喜酒。走啦!跟我們去飆車,你看,康學長也一同來了!"一個粗枝大葉型的女生猛拍著她的背,幾乎快把她給打死了。
  江臨波之所以還能一息尚存。應當感謝有人拉開了那個女生,說了公道話!
  "碧珂,你快把小江打死了!"另一個與江臨波差不多高的女生站在她們中央,念完那個大嗓門女生之後,笑望著江臨波:"小江,要不要去烤肉?你放心好了,有康學長在,我們才不敢超速飆車咧。"
  這群人八成將她當成秋水了!冒充別人是不對的,江臨波知道這一點,但是她沒有機會說明,另有一群約十七、八歲的男女,也停好機車走過來了。如果說,三個女人的聒噪可以造成一個菜市場,那麼這批將近二十個人的團體,七嘴八舌的吵雜情況也就不足為奇了。他們忙不迭地對她打招乎,順便大大地調侃她手上抱著"教科書"的蠢樣。
  看來秋水的人緣相當好;不過,她屬於"動如脫免"那一群。
  "康學長,小江在那邊。好假仙哦,還抱著書咧!你過去勸她和我們一起去烤肉。她最會逃了,每次週末都找不到她的人!"
  江臨波眨了眨眼,忍不住想要研究為何剛才那麼"粗暴"襲擊她的碧珂小姐,居然能在轉個身之後,發出勾引人雞皮疙瘩的小女兒嬌嗲之聲,真是厲害呀!她還來不及回神,一條大黑影倏然罩住了她身上的陽光。她抬頭看到一口白牙在黝黑中閃動,比皮膚更黑的一雙眼眸正有神地盯著她。
  這高大的男孩像哥哥般地拍拍她薄弱的肩頭,笑道:"一同來吧!給她們逮到了,算你倒楣!"爽朗的聲音中存著一種異於施發命令的氣勢。
  "學長!"幾位小女生嬌聲不依地叫著。
  看來這男孩是他們學校的明星人物哦!
  "小江。"男孩彎著食指輕敵了下她的頭。
  "不行!我與家人說好三點以前要回家。"江臨波笑著搖頭。
  "不可以!不可以!這一次你別想逃!否則我們集體與你斷交!"那個碧珂又大聲地叫了出來,眼看就要向她衝來。
  為了自己單薄的身子著想,江臨波看了看天空,泛起一抹柔婉淺笑。
  "等我一分鐘,我打電話回家交代一下。"
  她翩翩然地轉身往公用電話走去,拂過樹梢的和風撩起她及肩的柔細髮絲,倍有飄然娉婷的美感。
  "康大哥,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小江很……特別?似乎漂亮了許多?"一個男孩細膩地發現這點,站在康碩面前說著。
  康碩的濃眉緊鎖著,心想:原來她頭髮不沾汗水時是這麼柔細亮麗。他一直知道這個學妹十分美麗,可是這個因為好動而經常汗流滿身的丫頭,只會讓人當成小男生來看;但今天的她,很清爽,過分的清爽,那神態也特別得緊。慧黠又沉靜,這是小江的另一面嗎?在學校之外的面貌?
  江臨波被分配給一個胖男生載,卻引起了眾女生的爭執。原來,那位康學長向來不載女生的,如今多了她的加入,勢必有一個女生得去登上"衛冕者寶座",所以原本給胖男生載的那女孩先下手為強,結果招來了眾怒。十來個女生中至少有五個是暗戀著康碩的,以至於造成那爭風吃醋的混亂局面。
  看來至少還要爭上五分鐘,如果那位康學長再不居中協調的話,恐怕這場爭奪會沒完沒了。臨波蹲在胖男生身邊,看他抽著煙好不快活的樣子,心底暗道:那些心理專家說。這年紀的男孩喜歡以抽煙來宣告自己長大了,原來是真的。
  "抽煙好玩嗎?"她問。
  "小江,上回你自己被嗆個半死,還敢問我?你說香煙是最佳的自虐品,怎麼,又想學啦?"小胖男抖動著腿,故做享受狀地又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連串的煙圈。
  臨波聽了之後聳聳肩,她覺得抽煙的人像個煙囪,還是個自動化的人力煙囪!誰都知道,當煙囪的下場是裡裡外外全被熏得焦黑,到最後害人又害己。
  "喂!小江,B班那個鄭裡平你到底甩不甩他?"小胖男突然冒出一句問。
  "為什麼要甩他?"她不明白。
  "嘿!就知道你這小子是不能交來談戀愛的。幸好當初我在三天之內就對你死心了;不過,這群女孩子中,除了已有男友的之外,倒也只有你是真的對康碩沒企圖,單純地想交朋友而已的。你看看那票『狼女』!"小胖男抬了抬下巴,指向那五個女生包圍的中心點。
  原來他叫康碩!臨波現在才得以仔細打量他。嗯,身材夠高,肩膀夠寬,方正的臉形配上濃眉,看來很有擔當的架式,會成為眾人之首實在不為過。這種長相的男子就是所謂的好看嗎?應該算是吧!否則不會有那麼多人願意去當"狼女"——色狼之女。
  自小以來臨波都讀女校,沒有機會去研究男人。男女合校的好處,大概就是可以玩一場愛與不愛的追逐遊戲吧!她想。
  在小胖男抽完第三支煙之後,爭戰終於結束。由小江——也就是江臨波榮登康碩機車寶座。
  看到康碩那輛拉風的重型機車,還是經過改裝的,江臨波突然覺得十分不妥。這種機車的椅墊是尾端往上翹起的那種,雖是基於安全上的考量,但也表示機車上的兩人必須非常緊密地貼在一起。不是她保守,而是她不願與陌生男子有一公尺以內的接觸。更別說像這種貼緊得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過去的親密接觸。
  其他人都上路了,只有江臨波還在盯著機車看。
  "小江,你站出來一點兒,我得把機車牽出來。"康碩扯住她身後的衣領,拎小貓似的把她移到一旁。
  "你有駕照嗎?"江臨波突然有些後悔,腦中有了溜之大吉的打算。
  康碩回身給她一抹邪邪地微笑:"總會有的。"他轉過頭去,努力地要把他的寶貝機車從眾多機車中安全地牽出來。
  江臨波一步一步地住後退。不行!她是好孩子,不可以冒充秋水,她現在良心發現了,決定當回她的乖寶寶;反正他們只能找秋水算帳,不關她的事。恰巧瞥見一班公車準備要開走,她悄然無聲地閃了上去,心中開始向慈悲的四方諸神告解自己是乖寶寶的事實。
  "好了,上來吧!小鬼。"
  康碩發動機車,回過頭卻見到身後那小鬼杳然無跡——
  她如何消失的?他怎麼都沒查覺到?他下巴垂了下來,眼中閃著一抹不可置信
  那小鬼居然耍了他!
  不一會兒,他那黝黑的眼睜閃爍著一抹興味與不容錯辨的堅毅。
  "我倒要看看你這小子搞什麼鬼!"他瀟地聳聳肩,跨上機車,瞬間消失了蹤影。
  可以預見的,未來將有一場好戲上演了!
      ※      ※      ※
  "你放康碩鴿子?"江秋水叫了出來,盯視著另一張與她一模一樣的俏麗面孔。
  由於老媽的鐵腕要求,她們連髮型與服飾都是一個樣式。江氏夫婦每天一早的樂趣就是大玩辨認誰是老大,誰是老二的遊戲,任誰抗議都無效;兩姊妹只好讓老爸、老媽如願以償,任由他們擺佈。
  江臨波靜靜地端坐在床沿,很慎重地點頭:"是的,前五分鐘,我正是在告訴你今天遇到的怪異事件。"
  "死定了!死走了!這回我死定了!星期一上學時我準會被K死。不然也會被一缸口水淹死。康碩耶!沒有人敢對他不敬的。哇!他會打得我滿頭包啦!"江秋水在房內有限的空間裡又蹦又跳,一邊驚惶地喊:"我要請假!對,請病假一個月,直到他們忘了這件事……江臨波!你還笑!"
  她當然還笑得出來,即將被清算的人又不是她。
  "唉呀!反正是後天的事,大不了你說出實情呀!秋水,不要再跳來跳去了,看,又流得滿頭大汗,幸好你沒有狐臭,否則我要趕你去睡廁所了。"
  江秋水抱住汗濕的頭,垂首坐在冷氣出風口。她怎麼會有這種"天真"的姊姊?永遠只會呆笑、呆唸書,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在她認為,她應該當姊姊才對。自小有人企圖欺負她們姊妹時,都是秋水去扁得對方一動也不能動,臨波只會雲淡風輕地笑,幸好長得還算漂亮,可以拿她的單純當天使看,而不是"純蠢"。
  聽人家說,如果雙胞胎中,有一個活潑又機靈,相對地另一個會較為文靜單純,就算被人家害了也不會還手。像現在,臨波捅了一個漏子給他,居然還不知輕重地笑著?天啊!臨波何時才會長大一點兒?她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的。
  "秋水,你們學校盛行談戀愛是不是?"臨波坐到她身邊,好奇地問。
  "偶爾打發時間而已。哎呀!臨波,我還在心煩星期一要怎麼慚悔才不會被罵死,你居然不當一回事?你不要"純"到這地步好不好?去看你的書吧你!"
  臨波美麗的櫻唇抿得彎彎地,輕鬆想著:這個晚她三分鐘出世的妹妹,雖然看來大而化之、活潑樂天,卻很容易將事情看得太嚴肅。她認為該皮的時候,就皮個徹底,擔心那些事,實在是自尋苦惱;像她,只要笑一笑,啥事都沒有了。秋水的內心是比較敏感的,所以需要多給她一些震撼教育!她拍了拍她,起身步向書房,腦中不禁想起康碩那張黑炭似的臉,不知鐵青起來會是什麼顏色?
  還沒走進書房,身後立即傳來奔跑的聲音,不用想也知道是秋水。
  "臨波,你星期一放學後等我,到時如果他們不原諒我,你必須出面。"
  "好呀!"她點頭,爽快地答應
  秋水氣急敗壞地說:"他們有可能捉弄你耶!你答應得這麼快做什麼?"
  "秋水,你該睡覺了。我是你姊姊,讓他們來捉弄我沒關係,你不必太擔心。"這個時候她真有姊姊的風範。
  "不行!不行!我不會讓他們放肆的。我的意思是——你至少要有憂患意識,懂得擔心呀!"秋水一向擔心臨波那種"什麼都好"、"世間皆美善"的處事態度,有時想嚇嚇她,喚醒她的憂患意識,卻不知該如何下手?真怕有天她遇到壞人,卻善良地不會防範,那豈不更慘?
  "好秋水,你的用心我明白。乖,上床去。"江臨波拍了拍妹妹的頭,轉身進書房去了,留下不停歎息的江秋水。
  她是真的應該當姊姊的!秋水再一次埋怨上天讓臨波先出來,真沒天理!
      ※      ※      ※
  有一個人根本等不到星期一,在星期天的早晨就守在江家的大門口了。
  今天輪到臨波去買全家人的早餐,星期天的早餐時間是九點半,早起的人必須去買早點,這是他們家的規定;但一向都是江臨波在買,因為只有她能早起。
  走出鐵門外,她看到一輛面熟的重型機車與身著一身騎士裝半靠在車旁的帥氣男子;不可否認地,穿上騎士服的他帥呆了!難怪會有那麼多芳心傾慕於他。
  "早,請問找人嗎?"臨波有禮貌地問,既然她是當自己,自然得當作沒有發生過昨天那一段。
  "我是江伙水的學長,但我要找的人是你。"康碩畢竟不是等閒人物,經過三十秒的確認,立即猜想出來秋水另有相似的姊妹。憑他對秋水的瞭解,足夠他下此判斷了。
  "秋水還在睡,而我不認得你。"她氣定神閒地說。
  "昨天是你。"他更加肯定:"放我鴿子的人是你!"
  她咬著唇,以楚楚可憐的表情看他,卻在心中對他大做鬼臉。這人還不太笨嘛!她一直以為有方正臉型的人習慣發號施令。性格較剛強不屈,呆呆笨笨地不夠狡黠靈活,看來仍有例外。
  "為什麼?"他放柔聲音,始終無法以對秋水的方式面對另一張相同的臉。這女孩的面孔太過文靜秀麗,不是大而化之的人,牽引他心中驀然一動,卻又不能太早掉以輕心;因為女孩眼中偶爾乍現的那抹淘氣,會讓人悚然一驚!絕對不能當她是柔弱無助的女子。他繼續說:"你有機會告訴我的。而我也不會強人所難。"
  "原本我是不介意與秋水的朋友一遊,可是你的機車像是專為情人設計的,我與你仍是陌生人,不想與你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不得已,我才溜掉的。"
  "我從沒載過女孩子,想不到第一次就給溜掉了,我不能接受這種拒絕。"它的表情幾乎是賴皮了。
  她看著今天穿裙裝的自己,抿唇一笑:"改天吧!再見。"
  想不到他一手勾回了她,令她訝異地杏眼圓睜。
  "放心,我不會讓你曝光,來!"他霸道地牽著她往機車走去。
  這人比牛更固執,嚇嚇他好了。
  她抿嘴偷偷地露出一抹笑,然後很正經地說:"除非你要娶我,否則別碰我一根寒毛。"
  臨波以為他會嚇得立即放開她,不料他反而悠閒自若地坐在機車上,雙手自然地環住她的腰身。
  "你在向我求婚嗎?"他露出考慮的神情,不像做假地認真說:"我已經碰到你的"寒毛"了,此時也摟著你,好吧!我們結婚。"
  "你當你在玩戀愛遊戲呀?找秋水去,你連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居然玩起扮家家酒來了?我六歲以後就不玩了,想不到你這麼大了,還愛玩這個!"她企圖拉開他松垮垮放著卻圈得牢固的手臂。
  "你叫什麼名字?"
  臨波還來不及答腔,身後便傳來一聲驚呼。
  "秋水呀!哦,好帥的男朋友,明年可以結婚了吧?你媽知道了會開心死的!"一個婦人從隔壁間出來放垃圾,見到他們立即熱絡地攀談,沒當她是乖巧的臨波。
  "王媽媽早。"她依然甩不開他的手,只好佯裝無事。
  "早。你今天起得真早,平常都是臨波在買早點的,怎麼今天換你了?哦——戀愛的力量哦!你媽還真猜對了,我看不出明年你一定會結婚的,後年就會讓她抱孫子嘍!少年耶,加油!秋水是個很乖的女孩子哦。"
  臨波無奈地撇撇嘴,也不打算解釋了。
  "謝謝大孀。"目送走了婦人,康碩賊兮兮地笑看她,宣佈道:"會先嫁人的人是你——江臨波小姐。"
  "也許……"她笑得甜蜜:"但,新郎不是你。"
  他大笑出聲,發動機車,擄她側坐上來時,他道:"我喜歡任何具有刺激的挑戰;抱緊我,否則不出三秒你就會飛出去!"
  "我的裙子……"她輕捶他的肩。
  他回頭瞄了她一眼,心中肯定地想:她絕對是一隻小野貓!他順手從前方的小置物箱中抽出夾克,橫綁在她腰上,再將她雙手抓至他身前環住他的腰,不容她稍有抗拒,然後迅速地啟動機車呼嘯駛去。
  隨著速度的飆升,迎面而來的風打得人雙頰生痛。臨波將臉蛋埋在他肩後,只露出一雙大眼著迷地看著四周景物與自己擦身而過。這個男孩像土匪一樣惡霸,將自己幻想成被擄的公主並不為過,她想。
  其實她也不是非常抗拒這樣的舉動。只是沒坐過這種機車,有點膽怯,否則此刻也不會任由他抓她上來,奔向不知名的遠方。
  早知道該將嗓門一扯,呼叫得整條街的人都拿棍子出來打色狼才是,要不是她覺得這個名叫"康碩"的雄性動物挺有趣,值得研究一番的話,她才懶得理他哩!
  以前與外校聯誼時,"悠羅"一定是找"K中"、"華中"那些書獃子。那些明星高中的男子愣頭楞腦地悶死人,卻又自視過高地對其他升學率不怎麼樣的學校大加歧視,實在短視得連說話都令人感到乏味!害她每次前去參加聯誼,都得靠堅強的意志力,勉強克制住想睡覺的衝動。這年紀的男生都是這些樣的,不是書獃子,就像昨天那個急著長大的小胖男,沒啥看頭……倒是這個康碩有些不太一樣。他能成為眾人心悅臣服的領袖人物,顯示出他必然有某種強勢特色存在;再者,一個性格這麼惡霸的人,也應該有強烈的自信心與遠大目標,否則不會形於外地展現出那種毫無來由的霸氣,這種氣質於學生群中實在非常、非常地罕見。
  庸碌於升學之中,前途茫茫然地令人失措,不願升學的人也會茫然於就業之中。這種情況下如果還有人展現出百份之百的自信心,也實在夠奇特了,就不知道這位康碩先生憑恃的是什麼?有些人靠打架稱王,有些人以學業成績笑傲江湖,有些人以完美的社交手腕令人臣服;那麼,他呢?
  他看來是挺粗壯的,但沒有那種好戰的兇狠,否則那道濃眉不會那麼平順;好戰嗜血的人,眉毛會長得亂七八糟,眉端甚至是倒豎的,而且眼白會比較多。這些面相學上的說法是集五千年智慧的老祖宗們研究出來的,撿著點兒相信總不會有錯的;況且讀私立"南風高中"的人,恐怕難有以成績傲人的;至於社交手腕……唔,他倒是有很多人跟隨左右,但他看起來不像是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嗯,頗值得她研究、研究。
      ※      ※      ※
  不知何時,他們已遠離了城市的喧囂,來到了市郊外半山腰上新辟成的野生動物園,他一個緊急煞車,機車已停在動物園門口。
  "你來探望你的親戚嗎?"臨波指著宣傳看板上的猩猩問他,雙眼眨呀眨的,好不天真無邪。
  康碩笑著解開她腰間的夾克讓她穿上。她的皮膚白晰晶瑩,幾乎看不到毛細孔,全身清涼無汗,這是唯一不同於秋水的地方;秋水也是挺白晰的,但常常汗滿全身。給她套上薄夾克是怕她曬傷,九月的太陽兇猛依舊,他直覺不該讓她有任何曬黑的肌膚。
  "走吧!我們約會。"他牽著她的手,往售票口走去。
  臨波看著被他握住的手,心想:這傢伙可真方便呀!她以為"約會"這名詞是情侶專用的。
  "我以為這情況稱作『綁架』更適合。"她與他對論用辭問題,小手輕輕掙扎了下,發現他沒有放開她的打算,只好由他了;也許他就是因為充滿了善於照顧人的"母性"光輝,才罩得住那一票瘋狂崇拜他的學弟、妹們。這點倒是可以解釋得透為何有這麼多女子心儀於他了;如果他總是輕易地去握女孩子的手,那隨便一個女孩都會幻想出浪漫的情境,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奇怪?他怎麼還沒有被女孩子們投注的熱情給淹沒呢?
  直到他抓了撮她的髮絲拂過她的鼻頭時,臨波才回過神來;發現他正半彎著腰看她,兩人的面孔近得可以接收到對方的鼻息。
  "走了,還發呆。"康碩輕聲催促。
  "為什麼是動物園?我還以為會有更富創意的安排。"她有些失望。
  "例如?"他好笑地揚眉,始終沒放過一秒可以打量她面孔的機會。
  "吃飯、看電影、逛街都太老套;你有那麼一輛拉風的機車,我以為你會帶我去非法的飆車地方見識一下。能飆到一百八十的感覺很"大四x"吧?"她以分解法說出人家常強調女孩子不宜說的字眼;沒法子,它是淑女嘛!
  康碩眉頭皺了一下:"女孩子要懂得開發優雅的形容詞。"
  "夠優雅了,迂腐先生,我至少沒有像秋水直接說『爽』。喂!你們學校什麼時候改了管教方式?竟比我們更嚴格了!瞧你,老古板到這個程度。"臨波說話還不忘酸他。
  他這才想到他還不知道她念的高中,可以肯定是省立的,臨波的慧黠是秋水比不上的。
  "你什麼學校的?"
  "悠羅女中。"
  "優等生。"他語氣有些怪怪地。
  她含笑地瞄他:"是的,優等生。"
  "那你可真是紓尊降貴了。"他拉住她的手始終沒放開,直接拉她進動物園。
  江臨波晃著他的手,對他的興趣比對那票動物更濃厚。"喂!康碩,你要追我嗎?"
  "誰說的?"他露出了白牙,俯視她的神態是氣人的睥睨。
  她點頭,故作明白:"你不追求一個女孩子時就可以約會、拉手了,那麼當你有心儀的目標時,是不是就直接往賓館衝去?高生已有"能力"辦事了嗎?"
  這席問話露骨得教康碩差點兒被口水嗆死:更無法再若無其事地看那些蟒蛇、大象的,他乾脆拉她到冰淇淋店坐定。
  叫來兩杯果汁,他很慎重地間她:"你都是這麼直言無諱地說出你心中的疑問嗎?我還以為你本性含蓄文靜。"這一刻,他突然非常不希望有別的男人曾接受過她這種嚇人的詢問。
  "你比較異類,完全不符合我從書上研究出來的任何一種類型男人,所以我才問你!我從來不問人的,書中自有滿足我好奇心的各種答案。"這只是原因之一,至於之二嘛……她覺得他這人給她一種親切感,好像對他直言無諱地陳述她心中所想的事是很自然的,以往的她是不會這麼做。
  "我是異類?你沒有被人追過是不是?居然稱我異類?"
  在他認為,這個外表看來乖得出奇的江臨波小姐才是絕對的"異類",竟嚴重地吸引住他,攪亂了他十八年來平靜無擾的心湖!
  "請注意,我們是女校,我也沒有『斷袖』的嗜好:如果讀幼稚園的時候可以算,當我五歲時,就有三十個男生登記為我的男朋友,十個要當我丈夫,怎樣?夠風光了吧!"她拉回剛才她一直好奇的問題:"你到底有沒有『發情』過?"
  "江大小姐,請不要將動物專用語套用在我身上。"他可以肯定她一直在逗他,不怕死的丫頭,他簡直想捏死她了。
  "好吧!老實回答我,你當真想報昨天被我放鴿子之仇,而綁架我出來玩一天嗎?"她間。
  奇異地,康碩原本懊惱的神色一拂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莫測高深、邪邪又壞壞的嘴臉。
  他向她傾近了些,從她騙人的純真無邪大眼中,讀到了一抹羞怯,以及更多的無畏……似乎篤定他不敢對她下毒手似的;於是他慢慢地開口:"我想與你訂一份契約。"
  "呃?"她楞了一下,契約?
  "期限是一輩子!你願不願意在畢業後嫁給我?"他輕描淡寫地開口,沒有一絲求婚的味道。問完了,他伸了伸懶腰,還打了個哈欠,百般無聊地喝起果汁,抿著嘴不再言語。
  生平第一次被男人求婚的江臨波,也生平第一次嚇呆了。心中閃過的唯一想法是——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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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0:14
第二章
  
  用過了晚飯,江臨波回到房間後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趴在床上緊抱著一粒大枕頭,嘴裡咬著筆 ,眼前攤著一本漫畫,但眼光卻放在天花板的吊燈上。
  江秋水從浴室出來,擦著一頭又濕又亂的發,此刻才肯定了臨波是有一些些的不對勁兒。這小女子從不趴著看書的,她怕近視,才不像她貪看小說、漫畫,換來了三百度的近視,教科書卻讀得七零八落。
  她抽回了臨波眼前的書,坐在地板上與她平視。
  "你夢游呀?現在是你溫習數學的時間,居然抽得出空來看我的漫畫,還看到天花板去?"
  臨波深思地問秋水:"你認為康碩這個人的特色是什麼?"
  "咦?你終於有興趣關懷異性了呀?"秋水瞪大了眼,以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他是不是有點怪異?甚至是很色的?"
  如果是玩笑,這回可真是開大了!他居然向她求婚?看來沒誠意,又表現得有些無賴,好像他求了婚之後,就可以丈夫身份自居了似的。怪人!真的是怪人!想到現在仍摸不清康碩的思考方式,臨波不禁有些 氣,但願秋水可以給她指引。
  然而秋水的反應卻是跳到床上,義憤填膺地指著臨波的鼻子怪叫:"很色?這句話要是在『南風高中』校門口講,你會立即被口水淹死!康學長之所以受人愛戴,是因為他收服了我們學校裡最愛鬧事的小混混,還引導他們走入正途,使我們這票安分守已的學生不再受那些人威脅。你別以為我們學校沒什麼升學率就代表沒人才,我們康學長只是不想升學而已!他的英文能力與外國人一樣好,每一科的成績也是頂尖的,還常常擔任各運動社團的救火隊,他尤其擅長籃球與跆拳道。學校裡的男孩子們都服他、敬他;女孩子們則迷他、戀他;師長們更視他為學校之光!他從不鬧花邊新聞,你居然敢說他很色?放人家鴿子不說,才過了一天,立即自行衍生出一大堆歪論。江臨波,你小心自已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臨波撐著身子坐起來,無視於妹妹的張牙舞爪。秋水是很重義氣的人,絕不允許有人侮辱她的朋友或敬仰的人。這種熱情在她看來有點蠢;可是,正值青春嘛,燃燒起來才有看頭,他們這樣易喜易怒,才符合"人不癡狂枉少年"的說法。好玩呀!這個秋水還真好玩。不過,她未免把康碩講得太好了,只差沒在他頭上裝個日光燈環充當光圈,當起天神來。把一個"人"給神化了是不妥的,康碩到底也只是個凡人,今天一整天的相處不早證明了?他既沒飛天,也沒通地,只是向她求婚而已。
  "秋水,據你所知,康碩喜歡與人開玩笑嗎?例如!隨便抓一個女孩子來求婚之類的……"
  "才沒有呢!他才不會那麼低級!我們學長是很幽默風趣沒錯,但他天生具有一股正直的威嚴,不管他做任何事都非常有分寸。每個人都知道機車、汽車是他的最愛,任何女人也別想與他心愛的機械爭一席之地;由於他對車子的狂熱,使得他在感情世界保持空白。事實上呢,他還打算提早入伍服兵役,退伍後到德國或英國讀書,或者到某大車廠當學徒。他要成為第一個親手設計、製造國產車而揚名於全世界的中國人,完全不必假外國人之手,他要自己來!"
  看來志向頗偉大,但秋水所知道的康頓與她知道的略有出入。臨波吐了口氣,兩眼不自覺地又看向天花板。她腦子裡馬上閃起另一個疑惑--那個康碩與秋水認識了兩年。卻從禾興起追求之心,怎麼才見她第二次就有求婚的興緻呢?她不懂,秋水與自己的臉可是一模一樣哩,若他有興趣,早該追秋水去了啊?
  秋水吐完了一長串護衛學長的話之後,才想到秋水一直問康碩的事未免離奇,霎時一個問題閃入她腦中,她叫了出來:"臨波--你『煞』到我學長了是不是?"
  "他比課本可愛嗎?"丟給她模 兩可的答案後,臨波決定到書房溫習數學與討厭的微積分奮戰,懶得說明今天康碩綁架她去約會的事。
  這個秋水藏不住話的,對於這天大的消息,她肯定會告知父母及所有親朋好友
  江臨波有人追了!那個書獃子被風雲人物康先生看上……這可是大新聞一則。
  唉!她怎麼可以讓家人跌破眼鏡呢?她是如此乖巧文靜不是嗎?如果要做嚇人的事,就要做足以把人嚇出心臟病的大事,否則就不好玩了!目前這個還是小意思而已,不急!
  美麗、溫文、乖巧的江臨波,自個兒回書房做功課去了,留下尚未得到明確答案的江秋水,抓頭苦思著明天要如何對同學交代…… ※ ※ ※
  "悠羅"的規定是放學後,學生必須全部留校加強課業輔導;所謂"加強"也不過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抽考,末了再來個總檢討,不斷地考試、考試……可憐!台灣青年學子的升學壓力,放眼望去,全世界大概只有日本尚能相提並論,豈是一個"慘"字說得完!
  夏秋時分的夕陽是很美麗的,從試卷中抬起了頭,看向落日的方向,美麗絢爛的霞光傾 在天空的盡處,將原本白花花的雲朵,渲染成酥黃怡人的色調,由她這方玻璃投射而入閃亮亮的 麗,使她整個人籠罩在金黃色的光芒裡。
  臨波支肘看著,讚歎這樣的好時光,可惜無人與之共鳴。誇父追日,是怎樣執著的癡狂啊?人的一生,總要有一件堅持到底的事,生命才算得上值得了,她想著。
  直至下課的鐘聲響起,江臨波才恍然回神,吐吐舌頭,看著自己尚有兩題空白的計算題未寫。嗯,就做個善事,讓樑上君得意一次吧!老是高高在上也是不好的。後頭的同學來收走試卷時,不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臨波只是微笑,默默地收拾書包。青春時光,總要留點時間來傷景尋愁一番,在這樣美好的季節,蹉跎了可惜!
  還沒走到校門口,江臨波已然止住了腳步;原因無它,只因走在她前方的一票女子正大聲討論著校門口站了一位超級大帥哥的特級新聞。聽說那位帥哥倚著一輛拉風得不得了的機車,似乎在等人,直到她無意中聽到"康碩"這兩個字,她突地嚇住!理由之一,她不知道康碩的聲名如此遠播;理由之二,她寧可自戀地認為他是在等她,於是乎正門是走不得了!
  早該料到那傢伙是霸道得很徹底的人,如果真如秋水所言,康碩形像一向端正清明,絕對不搞男女情感糾紛,那麼,一旦他相中了某人,必然是一發不可收拾,那可真比蟑螂還耐命,甩也甩不掉;非常不幸的是--自己似乎就是他相中的人,要命!
  她可不是大驚失色,也不是真的那麼抗拒他,畢竟他挺好玩的,可以逗一逗增加生活樂趣;但是,他那一副主控全局的嘴臉就是她所不能苟同的了!要談戀愛可以,但得照她的方式來,否則他就自個兒去談個高興吧!她沒打算那麼快地進入狀況,至少得考慮個幾天,拿起電子計算機來加減乘除一番,看看會不會使她功課直線下降;而那人似乎是真的打算在她高中畢業後娶她,也不問她答不答應,這麼一來,她挺吃虧的!所以在還沒起步前,她選擇--溜!
  江臨波往校園的側門溜去,非常小心地偵測四方,確定沒人後,她開開心心地繞了一大圈路,決定去書局打混三十分鐘。因為要去車站一定得經過學校大門,先磨去康碩的耐心再說,見不到人他總不會再呆等下去吧!她知道,遊戲已經開始了,今年的高中生活應該不會太無聊。
  當她以十五分鐘翻閱完一本笑話全集,正要再拿起一本心理測驗的書時,背後突然伸出一隻黝黑的手,不客氣地覆蓋住她雪白的手背;可想而知,黑手掌的主人正貼在她身後,以驚人的親 姿態,表演著有些妨害善良風俗的鏡頭。
  是康碩,當然是康碩!他還穿著他們學校的制服呢!他彎身是為了能把他的臉貼在她身邊,也難為他的身高了,一八o的身形。配合著一五八的嬌小,只能鞠躬哈腰了。
  一個身著本市第一女中名制服。一個卻穿著升學率奇爛的私立高中制服,情況十足詭異,已招來多人的側目了。
  她歎了口氣,聲音低低地嘟噥:"如果你打算跌倒,請注意不要壓死我!"
  她抽回手,卻轉而被他抓住。
  他一言不發地拉著她的手走出書局,她努力地想要與他並肩而行,以便偷偷打量他的表情;可惜他的長腿發揮了功用。讓她跟著他邊走邊跑地直喘氣。以她一百公尺只能跑二十三秒的成績而言,實在是沒什麼運動細胞,這一點又是與秋水的另一項不同處。
  一出書局,她立即氣喘吁吁,抱著一根圓柱休息。
  他轉身面對她,但沒放開抓著她的手,反而用另一隻手撐著圓柱,俯身看她,語氣平靜地道:"你沒有從正門出來。"
  "我們學校有三個門。"她聳肩,發現他眼中沒有絲毫不悅,只是那抹挑戰的光芒難以忽視。多榮幸,她可以成為它的對手!
  "我在正門等了你一個小時。"他只是陳述事實,沒有抱怨或邀功的味道。
  臨波眨了眨眼,側著美麗清秀的臉蛋:"為什麼?要看我嗎?看到秋水就等於看到我了,你以為呢?"
  "如果相同,我何必找你?"他又拉她往他的機車走去,將掛在把手上的安全帽罩在她頭上,打開面罩,問道:"你知道秋水對你的評語嗎?"
  "想像得出來,而且你最好相信。"她微笑著看他,瞇成新月般的眼眸黠光四射。
  康碩脫下他的外套,再度綁在她腰上,一邊搖頭說:"我要是信她的話就該死了!"
  "她沒騙你。"
  "是!可是她的閱人能力有待加強,即使是自己的雙胞姊姊。"他接過她厚重的書包,皺眉地掂著書包的重量,少說有三公斤,再看了看她纖細的肩膀,不贊同地搖頭。"上來吧!"他終究什麼也沒說,升學的壓力是名校揮不去的夢魘,他不能予以置啄。
  一回生、二回熟,她側坐上去,已有些習慣了。她雙手搭在他肩上,一秒之後仍被他強制地抓到身前環住他的腰;然後,重型機車充分發揮了它御風而行的性能,一路狂飆下去。
  當然,康碩並不打算直接載她回家。
  "喂!你打算去哪裡?"她大聲地在他耳邊吼著與風聲對抗。
  他機車駛的方向並不是往她家的方向。夕陽西下,那一輪橘紅的火球,已搖搖欲墜地靠在山峰之間;可以看到山,表示他們已出了市區。
  停在一處紅燈前,他轉頭道:"帶你去看一座最瀟 的廟。"
  "你要出家嗎?"她拉開面罩,天真地問。
  他的回應是--在她安全帽上敲了一記!拉下面罩,機車再度以疾速前進。
  最瀟 的廟?廟還分什麼瀟 不瀟 的?如果落魄的話還說得過去,有些沒香火的廟的確很落魄;就不知道康碩在搞什麼把戲了?這麼霸道的人,她該怎麼應對呢?不,對付這種霸道的人理應先瞭解其內心,明白他何以信心十足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要知道他為什麼看中她,還擺出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她真的不明白!
  從昨天到今天,以及更多可以預料到的明天以後,他一直在與她分享他所喜愛與重視的,要讓她看到他所看的,幾乎已是迫切地想在一夜之間全數傾給她了!一般來說,戀情一旦開始,總會有幾許的若有似無、 腆什麼的,但他沒有,認定了,就是他的。惡霸!她在心中偷罵他,而他在前方莫名地打了個噴嚏,讓她悶笑得肩頭髮抖。
  所謂的"瀟 "神廟,一如臨波所預測的,相當……嗯, 實得幾乎破敗;但是,仍有一個老和尚住在裡頭修行,姑且當他做苦行僧吧!在這種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烏龜不靠岸的地方建的廟宇怎麼會有人來朝拜?又不是當年大家樂盛行的時期;不過,可以看出老和尚已經盡其所能地維持廟堂的可看性了!
  走近了廟,臨波終於發現這座廟之所以深得康碩欣賞的原因。那門口貼著的一副對聯,非常地令人絕倒--
  我若有靈,也不致灰土處處堆,筋骨塊塊落;
  汝休妄想,須知道勤儉般般有,懶惰件件無。
  這真是個下馬威,也難怪此座廟破敗至此,真絕!靠香客捐錢維生的地方,偏又硬潑人冷水,唉!沒人來朝拜,根本是自找的。哪一個人求神拜佛不是為了求名、求利?神明對他們的價值簡直是"仙杜拉的寶盒",當今世上還有誰是真心為求道、求真理而去信仰神明?連耶穌都大聲疾呼:"信我者,得永生了"!人與神之間,其實也不過成了一種利益關係,只有不識相的人才會寫上這麼一副對聯來招人唾罵!不過,老和尚的風骨值得欽佩!是該有這種人出現了,但恐怕有餓死之虞!
  康碩朝正從一小方菜圃走過來的老和尚猛招手,一邊抓住她的手道:"裡頭還有一副,更絕!"
  他帶她進入廟內。
  在放簽牌約兩旁,又有一副長聯,若有心抽籤問吉兇的人看了,只怕會倒足胃口地拂袖而去,連供品也不會留下一丁點兒,更甭說香油錢了!
  唉!對聯如下--
  你求名利,他卜吉兇,可憐我全無心肝,怎出得什麼主意,
  殿遏煙雲,堂列鐘鼎,堪笑人供此泥木,空費了多少精神。
  "外頭那一副聯,是清修師父從湖南的某座廟宇抄回來的:而這一副,則是抄自四川峨嵋山靈宮廟的門聯。老師父走過世界各地的中國廟宇,只看中這兩副,回來接掌這裡後,便改了風格,以至於十年前還有三三兩兩的人來朝拜,如今卻是一個也沒有了;這座『觀雲精舍』只怕後繼無人了。"他幽然喟道。
  清瘦的老和尚抱著一把青菜走進來,聲音宏亮地笑道:"如果你要來當下任住持,我是不會反對的,康碩,不過,我們不收尼姑。"
  康碩接過清修師父手中的菜,笑說:"師父,這麼漂亮的女孩,叫她當尼姑豈不壞了政府提倡優生學的努力?"
  那兩個人自然而然地走到後方的廚房去了。看來康碩是這裡的常客,與老師父很熟,看到這兩副對聯就知道老師父絕不是一般的出家人了。如果信佛的唯一理由是為了得到利益,那麼他是不會允許那些人來玷污了這片聖地。霎時,破敗的廟宇無比莊嚴了起來,沒有大票香客前來,也好!
  她站在大門口,正對著消逝的夕陽。這樣的天地多美呀!這康碩恐怕已是對她勢在必得了。她唇邊泛起了一抹笑,坐在泥階的橫木上,凝望著一旁恣意生長的蒲公英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
  愛情,是一道危險的變數,在她規畫得清楚明白的生涯中,不曾預下定論,但到底她也懷想過應該發生在三十歲之後,因為目前的升學問題已夠她負擔了,她不想替自己放入更多的壓力。
  她一向不喜歡做浪費時間的事,如果目前的努力不能令她考上台大,那麼她是不會去讀的;同理,如果康碩不會是她今生的歸處,那麼與他遊山玩水實在也是沒意思得緊。雖然人家常說多談幾次戀愛才能為今生留下美好的回憶,但她總希望她的生涯能更豐富一些;至於戀愛,則一次就好,重複的動作玩了第二次後就沒新鮮感了。既然人家說初戀是最珍貴難忘,那麼一次就夠了,將之延伸為永恆,豈不更美哉?
  他也會有這種想法嗎?戀愛是人生中不可預測的變數,而年輕的歲月又是戀愛中最難掌握的事。十七、八歲的年紀,"永恆"是太遙遠的事,"責任"更是陌生而艱巨的名詞。大概是因為如此,純純的校園戀情才會輕易地發生,卻也短暫地似曇花,凋零在一剎那間。
  "在想什麼?"康碩與她並坐在橫木上,一手自然且佔有地環著她肩頭,將她的身子拉往他胸膛靠近。
  "夕陽很美。"她吁了口氣,嫻靜的小臉在夕陽餘暉中漾著柔和的色調。
  他著迷地看她線條優雅的側面。就是這些個表情,讓他心動不已!掛念不休的就是這個外表有著純潔、嫻雅的氣質,內心卻機靈又慧黠逗人的女孩。他從沒看過內在與外在有如此懸殊差異的人,連她的同胞妹妹,甚至生養她的雙親恐怕都不知道她有如此活潑的內在。在她放他鴿子的那一天,他的心靈產生了悸動;而在昨天。他真切地發現!仿若心靈相通似的,他就是有這種預感。終於在相處了一天後確定了。當然,她絕對沒有刻意隱藏過,只是她向來笑笑地,不對任何事物發表高見,讓人以為她是百份之百的乖乖牌,善良且不知人間險惡--這是秋水的高見。
  他並不苟同秋水的見解。真正的乖乖牌他見過,是那種見到生人會畏怯,不夠大方。動不動就臉紅。看來小家子氣,思想更是遲緩地談不上機智;但臨波不是,她有一雙看透世情的慧眼,晶瑩剔透的心思,並且有著對任何事一笑置之的 脫。
  幾乎還無從對她進一步瞭解,他的心便頑固地下決定--她就是他要的那個人!
  直到夕陽再也看不見,他扶起她,輕聲道:"吃飯了!師父留我們吃一頓好料。"
  臨波一手攀上他肩頭,在橫木上站起來與他平視,他自然地環住她的腰,深怕她站不穩,揚著眉專注地凝視她。
  "我不想浪費時間在無謂的事情上。"臨波道出了自己的原則。
  他將額頭抵著她秀額,自信地說:"你會知道分一些讀書時間來與我經營感情絕對不會蝕本。"
  她不置一辭地揚揚眉,睇凝它的眼神代表她拭目以待,揚起的唇角充滿了接受挑戰的堅定,那挺俏的小鼻尖甚至皺了一皺,表示她不以為意。
  他由喉嚨深處逸出低沉的笑,出其不意地往她唇色一啄,拉她進屋去了。
  真沒誠意,給這麼草率的一吻!如果這算是吻,而且是她的初吻,那真是沒一點兒值得懷念到老死的價值了。她真想 他一腳,但想到後果可能會被他雄壯的雙手捏死,也只好作罷了。高大的男人必要時是很具威脅性的,而她又是如此地嬌小,怎麼比都是她吃虧,真是的,他沒事長那麼高做什麼?
  "臨波!"秋水沖進了兩人共用的書房,手上抓著一本書,臉蛋上忿忿不平。
  "啊,真是稀客!"臨波放下《古文觀止》,兩個眼珠子上下轉動打量著這個向來不進書房的妹妹。
  "那個實習老師居然當眾嘲笑我『不學無術』!"秋水氣憤地說。
  "你是不學無術呀。"她點頭,稱讚那位老師有大無畏的誠實本質,不禁佩服。
  "江臨波,我要與你斷交!"秋水又叫又跳地,只差沒衝上前來踩死她,猛然想到手中的詩集還得靠她幫忙,暫時饒她一命,又想到江臨波向來單純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與她一般見識實在只有自尋晦氣的分。算了!她氣得直磨牙:"我跟你說,那傢伙將來應該是個數學老師,可是居然趁國文老師請產假時撈過界教我們國文!他肯定不會教,所以打算整死我們,要我們一個禮拜背一首古詩,翻譯外加讀後感想。交讀書報告?拜託!我們又不是升學班,上道的老師都知道不要太為難我們,可是他卻非整死我們不可!就是這首『上邪』啦!我很本分地照著字面上的意思翻譯,他卻笑我根本沒文化,不學無術,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
  臨波接過她手上的書,一邊道:"『上邪』,很棒的情詩!小說作家還把它列為一流情詩,用在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中咧,你是怎麼翻譯的?倒帶一次如何?"
  秋水回想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背了起來: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我的解釋是:天上的邪魔啊!我要與你相知相守,一起活一輩子都不會死。直到高山沒有土,水也枯乾了,冬天打雷,夏天又下雨、下雪,天與地合在一起時,我就與你絕交……江臨波,你敢笑!"念到最後,發現她的親生姊姊趴在書桌上大笑,江秋水氣得肚子都快炸了!
  "拜託!算我這做姊姊的求求你。秋水,人要是沒有知識,至少也要有常識;要是連常識也沒有,至少要懂得掩飾。我……拜託你,雖然你的翻譯很--創新,但為了避免讓古人氣得破棺而出對你抗議,請你先弄懂詩中的意思吧!"臨波忍住笑,從書架中抽出一本《古詩精選》給她。"你好好鑽研吧!裡頭有『正常』的釋譯,等你有幸當上國文老師,受怎麼瞎掰再隨你,但--因為你還是個學生,還是正常一點兒的好,不然學期末,你又要高唱滿江紅了。"
  秋水嘟嘟嚷嚷地接過,為了不再讓那個王八蛋實習老師對她露出"無藥可救"的表情,她豁出去了!給臨波笑又何妨。反正臨波天生白癡得只會笑,但功課卻好得令人眼紅;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搞好國文與數學。那位實習老師走著瞧!
  正要走出去時,她突然想到:"對!近一個月來你怎麼都不在家吃晚飯?高二的功課更重了嗎?"
  "不管有多重,對我而言都游刃有餘。"
  "嘖!那你天天七點以後才回來又作何解釋?"秋水此時終於稍稍忌妒起天生是塊讀書料的臨波了。
  "我去約會。"臨波一本正經,而且很老實地回答。
  那個康碩真的貫徹了他霸住她的決心;除了週末與星期假日,他幾乎是強佔住她下課後五點到七點的那段時間。其實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約定時間,他也沒有說每天一定來,可是他總是會來。她每天更換不同的出口與他大玩捉迷藏,玩個三十分鐘左右,一定會歹命地給他捉到。有一次她故意躲在教室內,讓他在外頭各家商店悶頭猛找;一小時後,他突然衝了進來,在她的大笑聲中,他只能懊惱卻又憐惜地包容她的頑皮,緊緊將她摟入懷中。
  "我知道我一定找得到你。"那是他如釋重負後,同時也自信滿滿的聲音。
  秋水不相信地揮了揮手,調侃地道:"在你這個純潔女子的心目中,與同學逛書局就叫"約會"了?等到你懂得約會的真正定義時,大概就是你對異性有興趣的時候了!"她握住書房的門把,突兀地又問了臨波一句,聲音有些侷促:"臨波,你想,如果我現在開始努力啃書,有沒有希望考到師大?"
  "當然有!你又不是呆瓜,我們的智商是一樣的。如果我是天才,你當然也會是;不過,你從不努力,而我則是全心全意下功夫。你不會真的想當國文老師吧?"
  "我就是要!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讓那個罵我"不學無術"的人收回那句話!"秋水對事情有貫徹到底的決心,強悍到無人可動搖。
  臨波咬著筆 ,指著一書架的參考書,大方地說:"歡迎使用。"
  "我會的。"秋水慎重地回應,關上門。回房去啃(古詩精選)了。
  臨波對著 上的房門發起呆來。
  也許父、母親大人的預測,根本是相反的結果;但,康碩值得她放棄往後的一切嗎?或者,愛情與學業之間,也可以是不相衝突的?如果康碩為了他的夢想而企望她來跟隨、遷就他,那他可是想得太美好了。到時再說吧!抓過一旁的書,再度與文言文奮戰! ※ ※ ※
  康永平是以黑手起家的汽車行老闆,大半輩子混在烏漆抹黑的車底下討生活。自幼失學的人,容易把自己的遺憾化為夢想, 構在下一代身上,康永平即是。
  他有三子一女,老大康磧在重考一年仍上不了大學之後,只好淪落到工專讀機械,書讀得七零八落,目前只好內定他是車行的接班人,否則還真不知他能做什麼?
  老二康碩一直是他的希望,自小到大,功課突出。在國中時,他還參加過全省的英文演講比賽得到第一名,可惜在高中聯考第一天右手不慎骨折,勉強去應考,只能分配到市內最差的高中,在康永平力勸重考無效下,只好由他去了。他雖然讀三流學校,功課仍是頂尖的,但若想與人擠進大學的窄門,恐怕是很難了。最糟的是康碩似乎不想再升學,對汽車的狂熱比什麼都投入,空負大好才智,常常令康永平氣得跳腳大吼!
  老三康 是很上進沒錯,簡直可說是個書獃子了。偏偏她老是念不到第一名,對一個國三的小女生而言,這種情況可不是好現象;基本上,康永平不希望女兒太拚命,拼得有些勉強了,因為她資質沒有康碩的好,怕她把腦子念傻了。
  唉!想想他真是苦命,難道他們康家真的代代只能當黑手,而不能有個人讀碩士、博士回來光宗耀祖一番嗎?老讓外人嘲笑他們一家子都是粗人,這種滋味真不好受。在他守舊的觀念裡,穿西裝、打領帶。在大公司當主管的人才算得上意氣風發:至於他苦拼三十多年掙來的修車廠、汽車行、機車行,到底仍是每天汗污地討生活,沒有什麼高級可言,真不知道他那兩個兒子著迷個什麼勁兒?
  "阿碩,沒事上樓去唸書,不要修車了,有工人在。你高三了,至少要拼一拼,看能不能上大學……"康永平穿著名牌休閒服,手戴勞力士金錶,從代理店走到對面的機車行對著正在為顧客改裝機車的二兒子叮嚀。
  從五年前投資汽車代理店後,他每天待在裝潢氣派的店裡吹冷氣,不再手沾油污,感覺自己層次提升的同時,不希望兒子再去弄這些髒兮兮的機車。
  康碩嘴裡刁著一根菸正在試車,改裝完成後,才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去一頭汗。上身穿著工作時穿的汗衫,下身著一條洗白了的牛仔褲。將機車鑰匙丟給工人後,才走近父親身邊。
  "我說過今年不考的。"
  "那你要什麼時候考?我說過,如果你有興趣研究汽車或機車,應該去求取更高深的學問來配合實際的應用,你以為窩在家中當黑手可以設計出什麼名車?"
  "老爸,我有我的一套計畫,並沒有打算放棄進修,只不過不是現在而已。"
  外頭一輛囂張的越野機車猛然"磁"一聲地停在機車行門前,一個矮壯的男子打開安全帽的面罩向他吼道:"阿碩,下午三點,G嶺的越野車賽你去不去?這次的難度很高哦!"
  "去。我會帶好工具,到時修車一律以平常的三倍價錢計算,順便撈一筆。"康碩笑捶那男子一拳,男子也回他一拳,再度啟動機車揚塵而去。
  "沒事不要老與那些不成材的傢伙玩命,你還沒給我念大學呢!"康永平嘀咕著又走回車行了。這兒子他駕馭不了,也因為他做事向來有分寸,否則哪會如此縱容他!
  康碩笑了一笑。吸了口煙,正要再回店裡頭修理另一輛車時,眼光猛然停佇在二十公尺外的某一點,雙眼腿了起來。氣勢洶洶地走了過去。 ※ ※ ※
  這個"K中"的范開弘有不錯的條件,雖然有些傲氣,但他有他傲的本錢,至少從同學那邊聽過好幾次他的大名。尤其在今年校際測驗比賽中,他是拿最高分的榜首,而江臨波是第二名;其實她原本可以拿第一名的,但是靠窗的好風水使得她在最後一堂考試時,因貪看桂花搖曳生姿的景色,而失去了些許分數。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巧合?一大早上市立圖書館K晝時,她就撞見了他。他很大方地對她自我介紹,長得高瘦斯文,一雙眼在鏡片下閃著欣賞與追求之意,充滿了侵略性。這種男孩,也是吸引人的:不過,康碩更迷人!
  已近中午時刻。他不容人拒絕地要請她吃午餐,介紹她到他父親經營的飯店用餐。這時她才知道他是很有家底的人,將來上大學後怕不破女人給淹沒了才怪;而他顯然是有意讓她明白他的身價。有點兒好笑,這種幼稚的炫耀,很符合純純校園戀情該有的方式;但不是她所需要的,他仍有待成長。
  "你喜歡哪一種跑車?上大學後,我就可以有一部汽車了,你認為黑色的好不好?"范開弘看著馬路上來來去去的各式車輛,含笑地問身邊的古典美人。有這樣優雅溫婉氣質的女人,當今台灣已見不到幾個了;最重要的是,她夠美,功課更是頂尖,家世也足以與他相提並論。當然,他比她突出是應該的。
  臨波半垂著眉眼微笑。低頭扯著手中的背包,沒有開口回應。直到一個大黑影罩住她的身子,她看到一雙包裡在髒污牛仔褲下的修長雙腿,以及一雙似曾相識的球鞋正抵著她的鞋尖時,她眨著雙眼,不太相信地抬頭到常仰著的角度,竟看到橫眉豎眼的那張熟悉俊臉。他臉上還沾著油污,唇邊刁著一根菸,雙手不善地環著胸,看來生氣了!
  她該心虛的,她該駭怕的,或者流幾滴眼淚表示無辜。如果沒有,至少也要立即表明自己的清白;但江臨波在微怔之後,只皺著眉頭道:"我不介意你抽煙,但我有拒抽二手煙的權利。"
  他揚起眉,拿下嘴邊的菸,看也不看地往右邊牆壁按去,順手丟在一旁的垃圾桶中。
  "還有嗎?"他問。
  "我現在才知道,你皺起眉來這麼兇惡。"她掏出手帕,輕輕拭去他右頰上的油污,輕柔笑道:"真巧,遇到了你。"
  "江……同學,你認識他嗎?"范開弘幾乎是有些不敢領教地看著康碩一身油污,但康碩的英挺俊朗又令他消沉。這男人不是池中之物,一身工人打扮卻見不到絲毫小人物的猥瑣。
  不容江臨波解釋,康碩已一把摟她入懷,霸氣地道:"別碰我的女人!"那聲音比獅子吼更撼人,不待范開弘回神,他已摟她到他家去了!
  隔壁機車行的工人一窩蜂地跑過來大呼小叫:"阿碩,好漂亮的女朋友,比以前來的任何一個女孩都漂亮哦!"
  有人看到臨波的背包上有"悠羅女中"的標誌,又再度大呼小叫了起來!直到康碩全將他們轟出去,關上了門,這才使得房間沉靜了下來。他拉她直接上三樓,到他的房間去。
  "他是誰?"康碩詢問的語氣隱含著怒意。
  "今天早上才認識的人。"她走到窗前,轉身打量他充滿男性風格的房間。
  在他的房間,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汽車、機車模型,書架上全是機械方面的書:甚至有來自國外的原文書,看得出來他對英文下了很多苦心。除了有關車子方面的書之外,就全是英文雜誌與教學帶了,他的房間因書本太多而顯得有些凌亂,但他還不至於邋遢到將衣服四處亂丟。
  他朝她走過來,兩手抵住她身後的窗欞,困住她的身子。
  "早上才認識的人就可以走在一起了嗎?"
  老天!他是在吃哪門子的醋呀?
  "我肚子餓了,他也餓了,一同去吃飯,再正當不過了。康碩,你的質問沒道理,如果你再問下去,我打算回家了。"
  "我可從不曾與女孩子單獨出去。"他打鼻腔哼出這一句。
  她勾住他頸子,歎了口氣:"除了你之外,其他人是男、是女對我而言是沒差別的。你滿意這個答案嗎?"
  他仍不知足地一臉不妥協狀,實在惡霸極了!
  "我餓了。"她推開他胸膛,決定回家。
  不料他卻緊緊地摟住她身子,一手勾起她下顎,精確地噙住她粉紅色的唇瓣,完全侵略地索取她所有保留的情愫,不容許她有任何規避,藉此訴說他綿綿不絕的情意。
  如狂濤駭浪般的情潮向她狂湧而來,瞬時淹沒了她的理智。
  這是距一個月前的輕琢後,兩人第二次的親密接觸。她閉上雙眼,毫不抗拒地任他索取她的感情。急促的呼吸與他狂野的心跳相呼應,他雙手緊抱住她,幾乎快將她揉入他體內。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淡淡的油污味夾雜著汗水味,以及皮膚中透出的香皂味,和著熾熱的觸感,侵襲著她每一個細胞。
  在許久的輾轉吸吭後,他索求更多,舌頭挑入她唇中,與她纏綿舞動……太快了,這一切!在她想阻止前,他已猛力推開她。
  臨波跌坐在床上,而他則轉身面向窗外,急促地喘著氣,竭力克制著傾巢而出的激情。
  不是現在!他不願把時下流行的速食愛情公式套用在他與她之間。她值得他給予最高的尊重,她是他千辛萬苦等到,要共度一生的女子,他不會讓她有一絲絲的委屈。
  直到急喘稍稍平緩後,康碩蹲在她身前,看到她臉上少見的嫣紅似火,禁不住以雙手輕撫,柔嫩的肌膚讓他為之眷戀難抑。
  "你是我的,我要珍愛一生的女子,要我不對別人吃醋,我做不到!這是我性格中你不欣賞的霸道,但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協商出解決的方法。"
  她問:"你會改變嗎?"
  "不會。"回答得沒一點轉圜餘地。
  是了,這就是康碩!她不再多說,只道:"你打算餓死我嗎?"
  他再度吻了她一下。"走吧!帶你去吃附近最出名的牛肉麵。"
  在房門口,她突然拉住他,他回首看她。
  "康碩,你會等我多久?"
  他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結了婚之後仍可以讀書的。"
  "那你的理想呢?"
  "我的理想是一項長期的規畫,彈性很大。你擔心嗎?"
  她微笑搖頭。"我只是想在沒陷得太深時,診斷這分感情必須付出的代價,看它值不值得讓我暫緩我的理想。"現在,她知道了,這分感情是值得她去經營的。
  "小談判者!若不讓你讀書,豈不是中華民國的損失?"他摟住她肩頭,往樓下走。"不,我們的感情不靠遷就、退讓來營造。你儘管把書讀到覺得無聊時再放棄求學,絕不會因為我的反對而放棄!" ※ ※ ※
  不知何時開始,"悠羅女中"校園裡流行著一種傳言,在各個大嗓門的三姑六婆奔相走告下,形成了一則轟動的新聞。畢竟女校的生活太乏味了,絲毫沒一點兒刺激性外,有的只是一成不變的測驗、抽考。悶死人的秋老虎只會催人昏昏欲睡,偶爾來個爆炸性的消息,倒是可以提神醒腦,讓人神情氣爽的。
  這日,午休時間,每個人正埋首吃飯時,一群平常只談論明星的女孩們,生怕所有人聽不到似的,以高分貝的嗓音討論著比國慶日更偉大的消息。
  "三A班的人說,每天放學時候,他都會等在校門口,也有人看他常載一個穿我們學校制服的女生從後校門口離開哩!可惜的是,每次他都讓那女生戴安全帽,看不出來是誰。"大嗓門邱鳳凰的尖叫聲足以叫垮萬里長城。
  "誰是"他"呀?"一個不明就裡的女孩問。
  "什麼?你不知道嗎?南中的康碩嘛!國中時,他是我們學校的第一才子,可惜聯考前一天出車禍,右手骨折,人也半昏迷地前去應考,太可惜了!否則K中的榜首非他莫屬;不過,還能考中一個學校讀也夠厲害了!聽說他在南中還是一個風雲人物,運動、功課都很強,長相更是又酷又帥,南中的女生迷死他了!"另一個女生跳出來說明。
  教室裡充斥著吵雜的討論聲,不時夾帶著幾聲尖叫,眾女發誓要找出那位讓康碩心儀的女子,更有人吃味地說那女子其貌不揚之類的酸話……唉,這就是"悠羅"高級女子學校的"氣質"!
  臨波揉著額角,哭笑不得地聽她們自行幻想康碩與那"神 女子"的戀情過程。簡直是驚天地拉鬼神了!她從來不知道給康碩愛上是這麼偉大風光的事呢!
  坐在她前方的王美詩轉過身來,顯然也對那個話題心動了。"我半個月前在校門口看過他一次。灰色的南中制服穿在他身上非常挺拔,他有一種讓人想依賴、跟隨的特質,讀南中,實在是埋沒了。"
  "是嗎?"臨波將頭靠在交疊的手臂上,及肩的秀髮撥在一側,形成一幅嫵媚的景緻,風情萬種得讓王美詩都看呆了。
  她如夢初醒地低呼:"臨波,你近來變得……很漂亮!"
  "還是一個蒼白少女呀,你該換眼鏡了。"臨波不以為意地說。
  "不!你的唇有玫瑰般的色澤,雙頰泛紅暈……反正與以前大大不同。"
  臨波不置一辭地聳肩。
  見到她完全不理會,王美詩只好又回到原來話題,雙眼泛出少女的夢幻光芒。
  "那種人會很有前途的!你想,他會不會是來載他的妹妹或表妹什麼的?還是對某人心儀卻有口難言?畢竟他讀的是三流的高中。"王美詩也忍不住地幻想起來。
  "我不大明白。"臨波的語調依然如昔日,平靜地說。
  臨波還是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模樣。想了也好笑,區區一個康碩,攪弄得眾尼姑春心湯漾,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春水,真是該當何罪?在外校就如此震撼了,那麼,在他們學校呢?一時之間,她竟好奇了起來。
  "哦!都高二了,我該學學你的定力,全班只有你依然用心讀書,不像我們幻想著戀愛、白馬王子。我真羨慕你,臨波。"王美詩紅著臉,羞怯地一笑,回頭看她的書了。
  江臨波微微揚起自嘲的笑意。定力?碰上惡霸的男人就沒轍了!只是,她不會被愛衝昏了頭,而忘了自己的興趣。一如康碩說的,那是兩回事,能兩者並重,代表她夠高竿!把那些胡思亂想的時間拿來唸書,還比較有用多了。
  她此生最大希望是在 眼 氣的那一刻,回想自己逝去的一生能夠不帶一絲遺憾。愛情畢竟不是太難修的學分,因為她夠自信!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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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0:32
第三章
  
  會再度被錯認,完全是個意外!
  秋水可能真的與那位實習老師卯上了,比臨波還勤上圖書館K書,看來她非要念出傲人的成績不可。一個人把時間用在什麼地方是看得兒的,看她第一次段考的成績,竟考了個全班第三名,跌破了所有老師的眼鏡,幾乎沒大放鞭炮慶祝"南風高中"雪恥有望,有人浪子回頭了;可是,這樣的秋水,與同伴玩樂的機會也大大地減少了,簡直快引起眾怒。
  所以在十月三十一日某位死黨的慶生會中,她被脅迫應允前去參加,但是那天秋水被一道數學題給纏住了身,根本忘了那回事。在遲到了一小時之後,眾人派了最威武的黃碧珂小姐上江家抓人了!
  還沒跨入至江家的巷子中,碧珂小姐立即見到正從書局買書回家的江臨波,當下一句話也不說,直接抓人上機車呼嘯而去。沿途罵得嘰哩呱啦,一點兒說話機會也不給。臨波才知道,又被人當成秋水了。
  今日的壽星是秋水朋友群中最富有的一位女同學。她在家中開生日派對,由於有一百多坪的寬敞場地,又位於市郊,完全不怕會吵到人。美食、遊樂設施一應俱全,就是跳到虛脫,也不會有警察來取締。
  臨波看著自己一身白洋裝,幸好還算得體。沒有穿梆的原因是她抵達時,一群人已玩瘋了。有人唱KTv,有人盡情現舞,有人拚命吃喝,標準的狂歡靡爛,所以沒人發現她。
  這倒也挺有趣的,見識一下世面也好。臨波坐在一角的沙發上,默默地打量著;然後她看到了康碩。他正與一位紅衣女子在舞池中央跳得起勁,所有人全在一旁加油吆喝著。他跳得還真不賴,動作俐落,帥氣得沒一點兒拖泥帶水,原來他也可以動得這麼好看。近兩個月以來,他給她見到的,除了機車,就是一處又一處寧靜美麗的風景。他是偏愛寧靜的人;至於處於這種激烈運動下的他,就是她所陌生的了,難怪會迷倒眾色女子。
  她一時之間倒是無法理出心中感覺為何,手持一杯果汁,緩緩啜飲,打量起這間華麗的屋子。整幢屋子的裡裡外外均仿歐洲宮廷建,炫目地讓人幾乎快睜不開眼,處處顯露出財大氣粗的囂張,但那些過多的綴飾反而給人壓迫感。
  "原來我老妹有你這麼嫻靜的朋友,倒教我意外了。"
  聲音來自她左前方羅馬柱旁的一名男子。
  他身著白襯衫、白西褲,約二十來歲的年紀。他有一張性格的臉,不是挺帥的,但散發出一股邪邪的氣質,是那種會讓女人又愛又恨的壞男人,擁有致命的魅力;當然,那是針對某些女人而言,並不適用於臨波。
  她看了他一眼,禮貌地笑了下。
  "我叫連伯樞,是連萍雅的哥哥。"
  哦!連萍雅,秋水說過,是個變現又有點任性的朋友,性格願意幫助人,但氣焰挺高張的,想必是正在與康碩跳舞的那名女子。
  "你好。"她平淡地回應,沒有介紹自己。這舉止反而更激起連伯樞對她的好奇與好感。
  "你的氣質不像是南中的學生。我現在就讀清大三年級,每週末都會回來,如果你有功課上的問題可以來問我。你應該升學的……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她沒有回答的意思,代她回答的是人嘴巴黃碧珂。"連大哥,她是秋水啦!她叫江秋水。我們代課老師稱她為"一江秋水",還說那是很有意境的名字哦!可是她活跳蝦似的個性,叫怒江遠比較適合。秋水,要不要向學長打個招呼啊?只要他知道你來了。那今天遲到的事,保證明天不會有人找你算帳。你看,大家都玩瘋了,誰會注意到你有沒有參加,有康學長罩你,就什麼也不用怕了。"說完她就要拉她走,其實是為了製造機會,讓自己好再次與學長說話。
  "我想不用了,你知道就成了。"臨波搖頭。
  "你呀!最近都怪裡怪氣地,不管你了。"小胖女聳肩走開。
  臨波起身往食物區走去,準備填自己的胃,站在一旁的連伯樞也跟了過來。
  "秋水,是個很好的名字,有李後主的優雅。"看來他是要與她談論起千古風流人物了。
  臨波在不失禮的情況下,仍有法子不理他,可惜她的平靜並沒有太久。突然遠處捧著麥克風充當DJ的小胖男,在一首舞曲結束後便大呼小叫:"喂!各位,咱們的江大小姐終於出現了!悶不吭聲地躲在一邊吃東西哩!該罰!該罰!罰她唱首歌,還是跳只舞?還是把蛋糕扔在她漂亮的臉上?"
  幾乎所有人全贊成扔蛋糕,現場哄鬧成一片。
  老天!秋水,你造了什麼孽?臨波退了一步,她可不希望讓蛋糕洗臉。
  就在大家手腳齊發來招棒球投手投球姿態時,連伯樞決定英雄救美。實在想不到居然有人打算對這個楚楚動人的小美人行蛋糕禮,何其忍心?他不站出來表現一下,豈不白白喪失了這表現的大好機會?
  "各位,各位,看在連大哥的分上,給我一個面子。我們讓秋水小姐跳支舞賠罪好了!小胖,你放一首慢歌,我陪她……"
  他話還沒說完,立即被從人群中走出的康碩打斷。
  "對不起,連大哥,秋水遲到是我的責任,我來陪她跳支舞,才算懲罰完畢,各位,對不對?"康碩正經地說。
  "對,由老大來決定!"眾人一致點頭。"最好放首快歌,累死不會跳舞的小江。"
  康碩搖搖頭:"還是慢歌好了,秋水難得有跳舞的機會……"他才轉頭,恰巧見到門口有個穿白色衣服的人影消失。她溜了!他立即吩咐:"我去追那丫頭,你們繼續玩吧!"
  "好呀!敢溜,抓回來打三百大板!"眾人起哄,現場再度揚起熱歌勁舞,一群人又瘋狂地陷入狂歡中。
  連伯樞被黃碧珂拉入舞池,既然不能追出去,只好努力套出有關江秋水的所有資料。
  眾人均渾然不覺那追出去的康學長並沒有再回來,直到三十分鐘後,才有人發現……
      ※      ※      ※
  "你怎麼又扮秋水了?"他在大門口抓住她,立即啟動機車載她到市區內一家咖啡屋。享受片刻寧靜後,他問她。
  她微笑:"有人不由分說地抓了我去,我來不及解釋。"
  "我不喜歡你看到那樣的我。"
  "可是那也是你啊。"她反問:"你以為那樣的你,在我眼中代表什麼?"
  "靡爛,墮落……"他的口氣有些煩躁。
  "你只想在我面前扮演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嗎?說真的,你舞跳得真好。"然後,她有所覺地問:"愛我會有壓力嗎?"
  "我早已克服了;但,有些人的生活方式,是不適合你去參與的,所以我從不讓你參加這種活動。在一起時,我只要你完全看我、想我。"
  她揚著眉,佯裝不悅地間:"為什麼你們總想保護我?"
  "唉!只消看你一眼,沒一個男人逃得掉的,全都甘願以無敵保護神自居。"他神色也不悅了,想到連伯樞的,心裡就一把火!
  她看著天花板,故作不在意地開口:"當心喲!醋喝太多對身體不好,如果你比我早死,我一定會再找一個男人嫁的。"
  "你是在威脅我嗎?"他面露寒光地握住她雙手,十指與她緊緊交纏,臉也移近了她。
  臨波不怕死地回答:"威脅?太小兒科了,我這是恐嚇!"她比他更快地啄了一下他的唇,迅速地返到安全距離之外,笑吟吟地看他,最後刁蠻地再加了句:"我是這麼的柔弱,缺乏男人保護,如果你早死,當然也不會希望我孤苦無依吧?"
  康碩氣得怒氣直冒,卻又對她沒轍。用這種方式咒他早死,可真是高明啊!隨後,他立即發現,她是藉此在發怒氣,她正不高興呢!但,為什麼?他開始努力回想,終於有了模糊的概念。
  "臨波,你希望我疏離這些朋友群嗎?"
  "那是你的事,沒有我多舌的餘地,也沒有我能"希望"的地方。"她回答得極為冷淡。
  老實說,她尚未理清對這件事的看法,無法下定論,又哪能有什麼希望的事?只不過,戀情定到一定的程度總會遇到分歧點,但他的交友情形,她絕計是不願干涉的,碰上康碩這種強硬個性的人,她才不願浪費時間嘗試去左右他的想法,也懷疑自己有動搖他的本事嗎?
  "但是,如在生氣。"
  她沒接續這話題,改口道:"我們去跳舞好嗎?在學校,我可是參加國際標準舞社團。"
  "我記得秋水是舞癡。"他沒起身,仍深沉地看她。
  "所以我不是。"她想走了。
  他壓住她雙手,推敲到她不悅的原因,霎時雙眸亮得灼人,這回換他邪笑了。
  "你吃醋啦?對那些我相處了二、三年的同學、學妹,卻沒磨擦出愛情電光的小丫頭們吃飛醋。你不覺得吃得很冤枉嗎?比起那些真正對你有企圖的男人,我吃醋才有理得多。"
  她又坐了下來,想了一想:"吃醋嗎?也不算,應該說對你感到陌生罷了。在眾人擁戴下的你是我不熟悉的;你不屬於我,是屬於你們學校的風雲人物,與我有兩極化的差別。說真的,大概也有一點兒醋意吧。"她脫地承認。
  他捧住她臉蛋,歎了口氣:"你真是個聰明的女孩,對醋意的處理比我更高竿;但是,我不會改的。既然捨不得咒你早死,也捨不得罵你一句,那麼我只能選擇接受那些男人的挑戰了。"他站了起來,拉著她的手往櫃台走去結帳:"好吧!我們去跳舞。"
  他當然不會帶她去那些龍蛇雜處的地方跳舞,更不會是三教九流充斥的不安全地帶。正如他所說的,任何人一看到江臨波,都會想緊密地保護她,使她不受世俗污染,給她最寧靜、安全的環境生活;所以,他領她去正統的舞廳,在一首首輕柔的舞曲中,度過他們浪漫的夜晚。
      ※      ※      ※
  好不容易今晚的用餐時間,全家都到齊了。
  江秋水一臉不悅地質間臨波:"你說,昨天你又給我捅出什麼漏子來了?我今天一大早被痛罵到讓口水滅頂,差點兒死無全!她們說你拐走康學長,害我頓時成為全校眾女的公敵!"
  臨波咬著筷子,皺著美麗的新月眉:"唉!是你自己爽約,害我被綁架了去,你怎麼可以怪我?"
  秋水啞口無言了一會兒,才又叫道:"我被那個該死的數學困住,一時忘了嘛!你大可以直接向碧珂說你不是我呀!啊,對了!你老實告訴我,康學長是不是與你一同走的?你們有沒有……呢……"想到後來,她才覺得不可能,康學長是個正人君子。而臨波又那麼單純。她與學長相處一、二年下來,從不曾有愛情火光出現,學長當然也不會對臨波怎麼樣,因為他以為臨波是她嘛!
  臨波笑了下,說道:"他載我回市區。"她說的是事實。
  江太太忙不迭地介入她們姊妹倆的談話:"秋水,你口中那個康學長是不是你們校慶時負責指揮所有活動進行的那個男孩呀?長得又高又帥,劍眉星目,將來一定很有出息。哪天帶回來給爸媽認識一下呀?"
  "素婉,人家秋水又沒說是她的男朋友,你開心個什麼勁兒!"江聲濤睨了妻子一眼,然後涎笑著看小女兒:"我說秋水小乖乖,嫁妝三百萬夠不夠?還有那小子對營造的工作有沒有興趣?叫他畢業後直接來我的公司工作好不好?昌明路那層公寓就給你當新房好了,改天約他去選傢俱,現在就可以開始著手裝潢了。"
  "我來設計!"江太太立即自告奮勇。
  秋水傻眼地看她偉大的爹娘。老天爺!她才十七歲耶!哪有父母那麼急著嫁女兒的?
  "老爸!老媽!康學長最心愛的是他的機車,雖然追他的人很多,但是他對女人沒興趣,人家志向高得很,才不屑沾別人好處咧。我最欣賞他的作風與志向,可是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與他談戀愛,而且他也看不上我呀!"
  "什麼話?我如花似玉的女兒他敢看不上?"江聲濤捶了桌子一下,還特意用他雄壯的體格擺出一個阿諾史瓦辛格的招牌架式。
  江太太倒有另一種說法:"女兒呀!美人計你懂不懂?當年你老爸還不是在我這一招算計下,讓我手到擒來。那小子我很順眼,你想法子迷昏他,逼他生米煮成熟飯!"
  "喂!喂!老婆,我不允許女兒用這一招!虧大了,我的寶貝女兒在婚前誰也別想沾她一根寒毛。"江聲濤誓死反對。
  嘿!當年他可是心甘情願被設計的,不但佔了便宜,又可以四處哭訴賺人熱淚,然後娶回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女神,皆大歡喜。這種計謀也要用在兩情相悅才可以,不然當真是虧大了!
  秋水捧著下巴。打了個哈欠,意興闌珊地揮手:"好了!討論完畢,請努力吃飯。"真不知道他們熱絡個什麼勁兒。
  江太太美麗精緻的臉蛋立時垮了下來,仍不死心地說:"女兒,你當真與他不來電呀?我看你們挺熱的,你那群男朋友中,我只喜歡他。"
  "那是"男的"朋友,不是男朋友,差多了。如果一心巴望早日當外公、外婆,叫臨波嫁嘛!她是老大!不然,你們再生一個呀!老媽才三十七歲而已,還稱不上高齡產婦,如果老爸"不行"了,用人工授精也是可以的。"
  "我說女兒,你很藐視你老子哦!老婆,我們再生一個給她看!"江聲濤為了面子問題,認為女兒的提議值得採納。
  江大大也認真地考慮,於是乎這熱烈的話題暫且告一段落。
  真是的,給父母這麼一攪和,都忘了質問臨波昨夜的去向。看來臨波無意多說,也許是上書局看書了吧!秋水呆看著眼前的飯,心中浮現一個模糊的高大影像——竟是那個喚她"不學無術"的臭男人。
  臨波始終不吭一聲地吃自己的晚飯,可也沒錯過家人熱烈討論的話題。她這才知道。康碩居然是父母眼中優良的女婿人選?真夠她訝異呀!那種桀驁不羈的人。她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笑,不知道她會不會是康碩父母眼中的好媳婦了?不過。那是好一段時間以後的事,不急。
  江太太突然又出聲了:"對了,秋水,你最近發什麼神經?功課弄得這麼好?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吧?你知道我們不曾逼你做不願做的事,外人說什麼不必去在意。"
  "你們就不能想成是我浪子回頭,我覺悟了行不行?升學比嫁入好,我決定升學。"秋水白了母親一眼,真不曉得她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雙親?
  "當真沒有受到蜚短流長的刺激?"江聲濤不相信地又問了一次。
  秋水豪氣萬千的開口:"那些三姑六婆有什麼本事刺激我?我江秋水豈是她們激得動的!"
  江臨波嗤她笑了一聲,連忙抽張面紙摀住櫻唇,別有深意的盯秋水。
  "笑!笑!笑!當心下巴脫臼!"秋水扮鬼臉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臨波乖寶寶,告訴爸爸,秋水有什麼心眼不欲人知的?統統說出來沒關係,爸爸給你靠。"
  "這種事,要有未來性才有得說,在目前這種未知數的情況下,只能靜觀其變,端看秋水心中想什麼了。"臨波欲蓋彌彰,卻更加挑撥起雙親的好奇心。
  她眨著眼,表現得一副無辜的模樣,偷偷溜入房中,留下秋水讓父母疲勞轟炸。至於秋水朝她射來的白眼,反正又不痛不癢,多挨幾個地無所謂,還是看書去,就快第二次期中考了,不拿第一名還真對不起自己。
      ※      ※      ※
  為什麼從來就沒有人把秋水當成臨波來認呢?臨波努力地反省自己對人際關係的經營是否大失敗了?不然就是自己那一票同學放學後的去處不是補習班就是圖書館,那些都是秋水的朋友不會去的地方,自然無從相遇起。
  才想罷,立刻有一個男子在她身後叫住她。那聽來溫潤、悅耳的男中音,是適合靠嗓子為業的人。
  "江秋水。"
  臨波正等著超市的收銀員結帳,排在她身後的男人叫著她——妹妹的大名。
  她轉過頭,有些訝異地看著莫約二十三、四歲的高大男子。她比康碩更高壯一些,面孔卻是溫文俊逸,散發著一股沉穩內斂的氣息。他非常地與眾不同,相信不會是秋水朋友群裡的一個。
  面對這個男子,臨波突然不想被當成秋水了,正想說明時,那男子卻早她一步開口,有點遲疑地問:"你——是江秋水嗎?"
  "不是的,我是秋水的雙胞胎姊姊,你是哪位?"
  他笑了!那笑容有著陽光般的燦亮。
  "原來如此,我才在懷疑江秋水怎麼可能給我好臉色看?而且,她是靜不下來的,你們的氣質不同!我姓白,白悠遠,是江秋水班上的實習老師。"
  實習老師?臨波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兩人結完帳走出超市,她才道:"我妹妹近來功課突飛猛進,也許……大功臣是你。"
  白悠遠笑說:"她夠倔!用在好的地方,前途不可限量。"
  "白老師住附近嗎?"
  "不,我住台中。下個月就要請調回台中實習了,當兵退伍後,應該也會留在那裡任教。"
  臨波微微點頭,心想這樣正派開朗的男子,是不曾出現在秋水朋友群中的,難怪特別出色,看來秋水吹皺了春心,就不知會有怎樣的未來了?
  "秋水是個特別的學生吧?"臨波笑問。
  白悠遠凝想了下,看著她的面孔,想起另一個相同長相的女孩兒。
  "至目前為止,在我實習過的三個學校中,她算是很特別的了。可以與問題學生玩成一團。卻堅守自己的操守與正義,又不沾染上壞習慣,的確難得。她的資質不錯,卻不願學習充實自己;不過,近來的進步倒真教人跌破眼鏡了,恐怕是我與她結仇的唯一好處。"他當然清楚秋水對他的觀感。
  臨波點頭,語含深意地道:"這也許就是你會出現在秋水生命中的原因吧!啟蒙她,引導她的一生。"她轉身看向大馬路,見到秋水騎著腳踏車正往她這邊來,忙道:"秋水來載我了!"
  白悠遠也看到了,開口道:"那,我先走了。她不會高興見到我的,再見。"
  "白老師再見。"臨波向他揮手致意。
  秋水抵達時,正好見到白悠遠開車駛離,可惜她還拚命地加速,想不到他跑得更快!
  "那位是白老師,你與他談些什麼?他是不是錯認我們了?"秋水的目光仍留在那駛遠的車子收不回來。
  "沒有,他走近我之後就知道我不是你了,與我聊了一會兒,沒什麼。"
  "說我的壞話?"秋水哼著鼻音,不善地問。
  "小心眼!他不停地誇你。人家是成熟的男人,豈會與你這黃毛丫頭一般見識?只有你神經地拚命把他當仇人看。"臨波在話尾故做崇拜狀地說:"他真帥,不是嗎?這麼穩重又俊朗的男人,很少見了!"
  "哼!他根本是個醜八怪,你看人的眼光有問題!"秋水不耐煩地叫:"好了啦,快上來,媽媽等你買的醬油用,買個醬油買到美國去了啊?"
  臨波點點頭,跨上單車後座,讓秋水載回家。
  許久,秋水終於忍不住,故意以不經意的口吻問著:"你與他到底聊了什麼?"
  "沒有呀!只聊到他住台中以及他服完兵役準備回台中教書的事。如果你再晚一點兒來,我還可以聊一聊他對交女朋友的看法哩。"
  秋水聲音悶悶地:"你那麼雞婆做什麼?問人家那麼私人的問題。"
  "他是個理想的丈夫人選,也許以後有機會,他會成為我的——"
  "你少做夢了!多念點兒書吧!不要再談他了!"秋水的聲音惡狠狠地,加快速度騎回家,不知與誰生氣?
  妹夫——那是臨波本來想說的,卻被粗魯的妹子給打斷了。她吐吐舌,心想:如果有機會說出來,必然會造成相當震撼的效果!若沒有意外的話,秋水肯定會花容失色地將單車騎入排水溝中。算自己躲過一劫吧!她含笑地輕輕哼起了歌謠。
      ※      ※      ※
  天氣漸漸轉為秋末的微涼,蕭瑟的景緻,令人覺得有點兒蒼涼。
  十一月下旬了,已有許多商店預先為耶誕節做暖身運動,只見滿街的卡片以及充滿耶誕氣息的櫥窗。這樣的文化侵略早已讓世人淡忘了耶穌降世的意義,只是多了一個讓情侶們約會的理由,商人也藉機大賺一票,將節慶喧騰得熱鬧滾滾。
  所有的美景形成都容易有感傷的成分。瞧!落葉繽紛,是多麼令人傷感,但總會有人去感歎不已的,這樣的無聊是屬於青少年專有的權利。
  江臨波站在側校門口旁的一排行道樹下,落葉拂過她身子,在柔風中聘婷舞落,掉了一地的黃綠。今天不想與他捉迷藏,抬頭看著稀疏的枝葉,默背明天一早要抽考的英文單字。放學後的這一段時間,已成了她的期待,她不願太真切的去承認,但沉淪的速度卻比她願意給的多更多。這是挺危險的事,因為他總能輕易地看穿她心中細微的轉變,怎麼也不容許她收回情感。他是喜歡,也想要她那樣的,只看他、只想他,讓她以他為生活中心。那種霸道,可以稱為深情,也可以叫做自私
  如果他不給予相同回應的話。
  熟悉的機車聲漸漸駛近,她交疊著自己的雙手,試抵擋微微的寒意。
  康碩將機車停在她前面,輕撫了下她微涼的面孔,表情是深思不易解的,隱隱流露出幾絲不悅的跡象,但他們一如往昔,體貼地脫下大外套讓她穿上。
  "走吧。"
  "去哪?"她沒上機車,專心研究他的表情。
  他拿起安全帽給她戴上,眼光有點冷峻,沉聲哼道:"你會知道的。"
  她點頭。跨上機車,腦中如翻書般地過濾著許多事情,卻仍不明白他情緒不佳的來處。他不是個會遷怒的人,想必不悅的原因是來自她;可是近來她已經完全與那些"K中"的男生不來住了,乖巧得連男老師也保持三公尺以上的安全距離。此刻他的醋勁兒卻大到她可以肯定他上輩子是個賣醋的;那麼,到底他在火大什麼?
  他把機車停在市中心的一家簡餐店前,看來有談判的意圖。真詭異!
  點的飯來了之後,她默默吃著,不動聲色地靜觀其變,而他老兄卻繃緊面孔,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好吧!她是無法在這種眼光下若無其事太久的,尋思找到了第一個她認為很嚴重的問題後,她突然很直爽地開口:"你是來與我討論分手的事嗎?"
  他的反應比她預料中的更為激烈,重重地抓緊她雙手,幾乎要拉她橫過桌子跌入他懷中!
  "我要定你!誰也休想奪走你!"
  "我拒絕這種莫名其妙的粗魯,如果你不願好好地談,那麼我要回家了。"她也扳起臉孔,顯露出少有的怒氣。
  康碩看著她,心裡暗想:很好,總算有點兒火氣了!老是不慍不火地面對他談笑風生,只會讓他倍覺挫敗。一旦她也出現情緒反應,他就能更真切地看入她的內心深處。
  "秋水說你迷上了白悠遠,並且有進一步交往的打算。你比較喜歡那種斯文正派的男人?"他的口氣僵硬地像個法官,也像抓到妻子不忠證據的丈夫。
  臨波的回應卻不是他想像中的,淨說些與他們感情問題無關的事;但是她那對閃閃發亮的杏眼充滿了笑意,完全忘了剛才的不悅。
  "秋水怎麼會對你說這種事?我想當然不會是你自己去問她的,你才沒那麼無聊。一天到晚問我的生活情形,你又不打算公開我們的事……嗯,你們那個實習老師已經調到別校了,對不對?那秋水的反應如何?"
  "臨波,你不專心!"康碩的聲音簡直是哀號了,一顆燃著烈火的心霎時冷卻了下來,因為從她言語中不難聞出一絲絲陰謀的味道。
  "我只要對你真心就好了,至於專不專心的事,你很介意嗎?"她眨著大眼,用甜蜜蜜的聲音向他撒嬌。食指彎曲在他手心輕輕畫圈圈。
  "你是個巫婆。"他沒料到她有這一招,但也真是受用得很。男人一見著,必然連魂都給招去了,他也不例外,此際正沉迷在她少見的嬌媚之中呢!
  "喂!秋水到底是怎麼對你說的?"
  "那個白老師令許多位女學生迷戀,所以這星期有一群小女生相約在週末時要一同南下找他;但秋水卻是反對得最激烈的人。大家早知道她與那實習老師水火不容,不覺得有什麼好意外的;可是剛才放學時,我們一票人去吃冰,她自言自語地提到白老師,說他比較中意像你這樣的好學生,還問我同意不同意?我順水推舟地問了那些曾發生過的事,結果……哼!原來你的夢中情人是白老師!"
  原來是這檔子事。她又歎又笑:"秋水的話,你願意信幾分?反正隨便你,我的作息時間你掌握得一清二楚,要出軌的機會比零更低。康碩,我都不擔心你了,你怎麼反而天天放不下我?乾脆我們分開一陣子好了。"
  "休想!明年畢業後我們先訂婚。我會提早入伍,等我當完兵,我們立即結婚。那時你該大二了,我正可以利用你讀完大學的時間賺錢,一邊養你,一邊存錢出國。你安排個時間,我去見你父母,下個星期到我家來做客。"他一口氣說完結婚的前置作業。
  臨波聽得目瞪口呆,只當他是個瘋病又發作的病人。
  "好,不反對就代表贊成。從今以後,我會讓你完全地參與我生命中的每一個部分,不單再只限於好的那一面。"
  好的一面?老天,她不敢想像這麼霸道的行為若能算是"好"的一面,那麼"壞"的一面會不堪到什麼程度?
  她努力地找回自己的聲音,乾澀地說:"公開我們的事?我會被你的仰慕者踩成肉乾。"
  他搖頭:"沒有人敢動我的女人!之前我之所以不公開,是怕你們嚴格的校規會使你受到傷害;現在公開,只是讓兩方家長有心理準備。如果你怕,我們仍可以瞞著校方。臨波,讓我安心好嗎?"
  這是個抉擇一生命運的時刻。十七歲的她,有足夠的能力承擔自己的一生嗎?有承受所有後果的力量嗎?
  "你會愛我,永遠愛我嗎?"她的聲音薄弱得可憐兮兮。
  "我會!並且不會以此強迫你對我有相同的回報。我要你愛我,是出自內心的意願。我與你相同,我們都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在感情遊戲上,我一生只談一次情,一次情便準備用一生,即使將來你半途想逃跑,我也不會允許的!"
  臨波淡淡她笑了,面對這樣的男人,她沒有說"不"的機會,而她也懷疑對他說"不"會有用嗎?
  "唉!你打算吃定我一輩子了?"
  "應該換個方式說,恭禧你得到特優的長期飯票一張,保用六十年。"他雙掌包住了她的心手,以灼亮的眼光熱切地親吻她。
  "拭目以待。"她給他不確定的笑容,恍惚地想著自己許下一生諾言的事。顯然,在他堅定的笑容中,她沒有任何退怯的機會。
  這個男人將與她共度一生,而她期待的,是能夠完全走入他生命中的情景。是的,是該有些改變了!她知道與他的感情又進展了一層。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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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1:00
第四章
  
  康碩是個善於定計劃,並且肯定會去實行的人。自從上一回的"求婚"以後,他根本把她當妻子看了。
  有所差別的是,每逢週末假日,他會要求她參與他的活動。一如秋水曾提過的,賽車是他熱衷的活動,可想而知他把時間分攤在哪些地方。
  她能完全地接受他的所有嗎?連同他那尚不被社會認同的賽車?應該不會太難接受吧!畢竟她搭乘他的重型機車已有三個月時間,習慣了的同時,想排斥也滿困難的。
  愛車族與飛車黨應該是不同的,她想。
  今天是週末,她早已回家換了輕便的牛仔褲裝,走到巷口等她的白馬王子來帶她去見世面。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基本上她挺好奇的,看一看也無妨了!
  臨波將背倚在公車站牌 上,模糊地記起了幾個月前曾在報紙上看到一篇專訪一位知名賽車手妻子的報導。那則新聞是轉載自法國當地的報紙,那位中法混血的賽車手曾來過台灣,掀起了大新聞的同時,又閃電地娶走了一位平凡無奇的女子。新聞大到連她這個從不看體育版的人都忍不住瞄了一眼。當時小道消息紛紛揣測那女子藉口懷孕逼賽車王子娶她;但事實勝於雄辯,那對恩愛夫妻在結婚五年後,就在幾個月前。才生育了一子,還無奈地接受了一場人情訪問。
  內容說什麼她早已忘了;不過,記憶最深的是那位夫人說的幾句話:"如果怕危險,就不要嫁賽車手,既然嫁了,就不要怕;最好是能熱情地參與他的生活,感受他的樂趣。"
  那麼,她也能嗎?現在思考這個問題會不會太虐待自己美麗的小腦袋了?她甩了甩頭,她想她也許已經開始掉入了所謂的"戀愛症候群"中了,對愛情患得患失了起來!康碩老是認為她太冷靜,不夠愛他;其實他哪知道她內心常有的不安?她到底也不過是個平凡女子而已,哪來的篤定自信以為他非得是她的?只是,這種心情也不須要刻意形於外地聲張;她內斂慣了。
  今日的康碩穿著一身墨黑酷帥的賽車服,以他的肩寬身長來看。他真是帥斃了!不當模特兒還真有點兒可惜。
  "去哪裡?"
  "海水浴場。"他的回答很詭異。
  她提起眉:"也許是我孤陋寡聞,不知道游泳衣還有賽車服這樣的款式。"
  他手一勾,輕易地將她摟入懷中,順勢印上一個深吻,咧開大大的笑容給他答案。
  "去看沙灘越野車賽,這次我也有參加。"他興奮地說。
  "在沙子上?有這種賽車法?"怎麼比呀?誰都知道在沙石上不好行動,人都舉步維艱了,何況是車子?
  "去了就知道。"他扶她坐上後座。
  "康碩,比賽合法吧?"
  "可以說是合法,至少我們不是找一條公路來拚命,也不是一群人抓錢下注。你認為合法的定義是什麼?"他啟動機車,駛嚮往海邊的公路。
  現在她早已習慣緊緊地環住他的腰了,臉頰貼在他後背,竟然感到有一絲絲興奮,或許她也可以來玩機車,如果看完後她覺得刺激的話。反正秋水也很有興趣,早已向父親要求了,如果她真的考上師大,要來了一輛DT做禮物,她騎起來一定也是帥氣十足。 ※ ※ ※
  半小時後,機車已到達海水浴場的賽車區,看到五、六十輛色彩繽紛,各式各樣的華麗重型機車,足夠讓人熱血沸騰了!
  她跳下機車,首先搜尋的是穿騎士裝的女子;果然看到了幾位,不過大多屬於壯碩型,幸好有兩位美麗高挑的女子美化了環境,那種不讓鬚眉的氣勢相當帥。
  她挽住康碩的手臂,嚮往地道:"我覺得女孩子玩車很帥!"
  他的回答卻是氣死人的霸道:"你不行!"
  "為什麼?"她假裝使性子地嘟嘴瞪他。
  "我捨不得。"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語:"這麼嫻靜的大家閨秀,我只想好好供著,不讓你沾染到世俗污濁的氣息。"
  "等著瞧。"她眨著眼,不被他的甜言蜜語所惑。
  在他準備說更多要她打消念頭的話時,臨波眼中那兩位美麗的女子向他們大步走了過來。
  "她們很美麗,是賽車場的焦點。"她悄聲在他耳邊讚歎。
  他回給他一個不以為然的笑,將她摟在懷中說:"還差你一級呢!"
  "巧言令色鮮矣仁。"她可不接受他的恭維。
  "康碩,怎麼現在才來?小胖他們還怕你不來了,正在替你熱車。"一個看來年紀稍長的女子先開口,嘴裡叨著一根菸,有些流氣的瀟 ,對江臨波非常有興趣地瞄著。
  康碩笑答:"有大雅小姐在,我豈敢不來?"
  "介紹一下吧!是你的新任馬子嗎?"另一個女子也開口了,年紀大概不出二卡。兩名女子均留著一頭及腰的長髮,梳著相同的髮型,呈狂野的大波浪狀。雖然同是打招呼,這後來女子的口氣就有些不善了。
  "她是江臨波,我"唯一"有的女朋友。臨波,他們是有名的賽車姊妹花,老大叫方詩雅,老二叫方詞雅,我們簡稱她們為大雅、小雅。"
  "你們好。"臨波以一貫乖巧的姿態問候,其實內心早已大略評估過情況。她可不會魯鈍到連別人眼中的敵意都看不出來,那位小雅小姐恐怕是喜歡康碩的。
  "原來你中意這種乖乖地像個小媳婦般的貨色。"小雅不客氣地諷刺。
  康碩的臉立時沉了下來:"注意你的措辭,小雅。我的喜好不勞你評論!"話一說完,他摟著臨波轉身往同伴聚集的棚子走去。
  這樣子的他,又是她所不曾見過的了;很冷,很自我,不若與學弟、妹們在一起的他開朗風趣,也不像與她約會時的霸道獨行。在這裡,他似乎是我行我素,不買任何人的帳,也不費心去經營自己的人際關係,反而讓眾人來適應他。
  "阿碩,你這老小子可來了!方家姊妹花過來問我們幾百次了,就怕你不來,讓她們無法從你手中奪回冠軍寶座。她們特地參加我們四行程A組,就是要與你一決高下。"一個三十歲上下的胖男子發現了康碩,快步地走了過來。一長串的話隨口溜了出來,然後在看到康碩身邊牽著的美少女時,霎時目瞪口呆,又是一長串的尖呼:"你……你……從哪騙來這麼美麗的小女孩呀?喂!大寶、阿平,快來看,你們老大有馬子了!"
  就見那本來在暖車的另兩位車手丟下機車跑了過來,看起來與康碩年紀相當。兩人充滿好奇,眼珠子像是鑒賞寶物般地對臨波轉來轉去。
  康碩重重地捶了兩個少年一拳。笑道:"別嚇壞我的寶貝,她死會了,沒你們的分!"
  "哇!那我們要叫大嫂嘍?康哥,你們學校有這麼漂亮的女孩呀?"壯碩的大寶睜大眼直問。
  "有!但她的氣質獨一無二,不是我們"南風高中"培養得出來的,她是"悠羅"的校花。"康碩說完,笑著拉她去看他要比賽的機車。
  "什麼校花?"臨波捅了捅康碩的腰側。
  實在是後面那兩個傻小子太會尖叫了,連她都羞赧了起來。
  "我得讓他們知道你是優秀不凡的;那麼,他們便一點兒也不敢對你輕薄了。在這裡來往的人很雜,我們只是來玩車,保持一點兒距離總是好的。"他讓她坐在椅子上。然後蹲在她身前,兩手環住她纖細的腰枝,正好平視著她無瑕的臉蛋。
  她深深地看他:"難怪在這裡的你比較冷!你有很多不同的面孔,在什麼時候你才是最快樂的呢?"
  他笑得很邪惡:"吻你的時候。"
  "色狼!"她用雙手食指刮著他臉頰羞他。
  他趁機再吻了她一下。"乖!我去檢查車子,你在這邊等我。不要亂跑,也不准理會其他色狼的搭訕!"
  "都不可以說話嗎?那乾脆把嘴巴貼起來好了。"他的霸道本質在此刻表露無遺,但她的口氣則是不買他的帳。
  他歎了口氣,棄械投降,語調放軟了:"好吧!如果你不怕太陽曬就一同過去吧!"
  她立即跳了起來,很柔順地恭立在他面前。
  "被你吃定了!"他寵溺地擰了下她的俏鼻,拉她進入賽區。
  一如他所預料的,在充滿男人的世界中,最美麗、優雅的女子總是倍受矚目的焦點。他實在不高興有人讚賞他的女人,但她在他懷中又給了他無比的滿足感。
  一冷一暖、一剛一柔,產生了協調感。江臨波之所以會得到那麼多注目,不僅僅是她的外貌而已,還得歸功於向來獨來獨往,絕不與女人糾纏的康碩。他是與賽者中年紀最輕的賽車冠軍,更是一流的技師。有多少女人趨之若騖,但一直沒有人可以近得了他的身。今天這情況可真是個大意外呀!
  他帶她走到一輛黑色的機車前,上頭的號碼是很不吉利的"13",他真的是皮在癢,竟特立獨行至此。
  她忍不住問:"這數字有何特殊用意?"
  "因為沒有人敢用。"他露齒一笑,開始埋首做準備工作。
  "咦?機車也穿絲襪呀?還是上好的玻璃絲襪哦!"她開始發揮強烈的好奇心,如同一個急於求知的孩童。
  "把絲襪套在空氣濾清器上可以防沙塵,化油器運轉得就更順利了,這是沙灘越野賽必須注意的。"康碩解釋給她聽。
  她點頭,走到車前方,看到油箱兩側貼著很性格的兩個字母"XR",猜想大概是四行程專用車種了:然而,背後射來的凌厲眼光讓她不由自主地回頭。果然如她所料,是那位冷 中帶點英氣的小雅小姐。她朝她點頭微笑,卻換來對方不屑的白眼,甩頭走開了去。
  "那個小雅小姐幾歲呀?好厲害,會玩車耶!"她蹲在他身邊問。
  康碩想了下,不確定地說:"大概十九歲吧!連續兩年考不上大學,家中有點錢,聽說明年準備去加拿大留學,所以才會一直想拿個冠軍。她常常出現在我參加的比賽,怎麼?有事嗎?"
  她想拿的可不只是冠軍吧!臨波大腦轉了轉,不太相信聰穎的康碩會看不出小雅的用心。其實也說不准的,有時候男人也會笨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尤其他來這種場合向來只全神買注在比賽上而已,哪有空閒管他人的心思?
  有這種笨牛男友,她是該安心的。她忍不住輕拍他的頭,用力揉亂他一頭黑髮,笑得開心不已。
  正在專心整弄機車 條的康碩差點兒埋到沙坑中,他有些哀怨地睨著他今天特別開心的"文靜"女友。
  "你在謀殺親夫嗎?"
  "我在疼愛你呀!乖乖。"她又拍了拍他的頭,像在拍一隻狗似的。
  康碩不懷好意地拉下油手套,在她還沒能逃開之前抓她入懷,以機車為屏障狠狠地吻住她頑皮笑開的唇角,不理會現場某些人發出的口哨聲。
  他嗓音低啞地道:"如果我今天得不到好成績,一定是你的錯。"
  臨波泛紅了白嫩的臉頰,此時他已坐在沙堆上,而她因剛才的擁吻滑入他懷中,跪坐在他身前。那姿態相當令人臉紅,幸好一長排機車遮去了大部分視線,否則他們可以妨害風化的罪名被逮捕。
  "看在小雅小姐快要被空投到加拿大的分上,你讓一讓她又何妨?多做善事長保平安的。"她不頂介意他是否能生上冠軍寶座大出風頭,畢竟這種賽車可不是一次就能走江山,冠軍可以不要,男朋友卻讓不得!
  康頂用鼻尖 磨著她的俏鼻,笑得很邪氣:"你的語氣酸酸的,不會是大吃無名醋吧?如果你把這吃醋的力氣花在疼惜我,那麼我會很感激的。"
  "不理你了!"她聽到大會廣播再十分鐘要進行比賽了,起身拉起他道:"記得安全回來。"
  躲開他的狼吻,她抿唇笑著跑開了!
  接下來。就是緊張刺激的沙灘越野賽車了!
  臨波當然注意到了小雅與她擦肩而過時所露出的敵意,她僅是笑了笑坐回棚子內,沒有與那些觀眾一同去擠賽場的看臺。
  落單的她,自然會有人前來搭訕;不過,這回卻是個女的,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那個美麗的大雅小姐。
  "你們是同校同學嗎?"大雅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與臨波對視,臉上表情比小雅溫和得多。虛長幾歲還是有差別的。
  "不是,我們不同校。"
  大雅不經意地撫弄她馬靴上的穗子,英氣畢現的眉毛半挑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沒放過她的任何一個眼神轉變。
  "你知道,小雅一直很中意康碩,我知道你看出來了。"她的口氣略有不善。
  "那又如何?"臨波文風不動地問著,如果是來找她談判,也未免太可笑了;還是,她們姊妹倆都是這樣使人知難而退的?康碩的身價可真是看俏呀!要讓人這麼處心積慮地來搶奪,以後還會碰到多少這種情形呢?臨波歪著頭想。
  "你相當不簡單。"大雅出乎意料地。語氣居然有些讚賞。
  這點倒令臨波嚇了一跳,她還以為接下來是一連串無聊的愛情談判呢!話又說回來,人家多吃了幾年白米飯不是沒道理的,她倒想聽聽大雅有何高見。
  "小雅會迷上賽車是在兩年前的"林道車賽"中,她遇到才十六歲的康碩。當時他就是有名的拼裝車王了,加上正直的為人,高超的車技,卻又不近人群的孤傲個性,女人很容易為他心折。從那時起,有他在的地方也一定會有小雅。我父親是個汽車進口商,有意在明年的日本"鈴鹿一級方程賽"中邀他加入車隊,也甚為賞識他;可惜他不為所動,一如對小雅的情意視而不見。"
  "很多事是勉強不來的。"臨波回應得很空泛,隨著鼎沸的人聲,她對大雅的長篇大論根本心不在焉,眼睛直瞄著車道上黑色的機車旁始終緊黏著一個白色的影子,心中想著:這個小雅小姐,只以她的方式追求愛情,身段高到讓人意識不到她的情意,反倒令康碩以為她只是存心要贏過他而已。唉,現在已不是愛你在心口難開的年代嘍!
  "……我希望你能為他的前途著想,畢竟窩在他家那種小車行,是無法發揮他的長才,只會埋沒一顆慧星。"
  臨波再度回神,只聽到這麼幾句,怔愣了一秒,笑得很客套:"我?我是他的什麼人呢?"
  揶揄的口氣令大雅有些尷尬,這女孩不若外表般地柔弱,她恐怕是自討無趣了,於是她訕訕地走開了去。
  車賽結束,康碩沒有得到第一名,但也不代表小雅會得冠軍;結果是他第二,她第三。
  就在康碩告別同伴,一如以往提早走時,小雅追了過來。
  "阿碩,你真的不考慮去日本的事嗎?那是你的機會,放棄太可惜了:"
  康碩正在給臨波穿外套,回她一個狂放的笑:"那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不參加並不會要了我的命。"
  "那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娶妻生子、腦滿腸肥地過一生?當個糟老頭?"小雅挑 地問。
  他因她這不善的話而大笑了,將臨波摟入懷,嘲諷地說:"很美好的遠景,不是嗎?"
  他發動機車,轉眼間消失蹤影,連再見也沒打算對她說。 ※ ※ ※
  臨波從不會想過自己的"櫻桃小嘴"會有塞下一顆駝鳥蛋的潛力;此刻看到秋水那張嘴張成了血盆大口,她開始相信人類的潛力是無窮的。如果秋水能,那她當然也差不到哪裡去,回頭得去照照鏡子才行。
  "你說什麼?"秋水口齒不清地問。
  "你真的重聽了!我剛才已說了好幾遍,明天學校要請父母親大人前去喝茶聊天!"臨波很有耐心地再說一遍。
  "我不是問這個,你被退學我也不會訝異,我是問你……你說你與康學長的事"東窗事發"了?你……你們……我的老天!這怎麼可能?"秋水還無法發表完整的正常人看法,就被她開心的一雙父母打斷話。
  江聲濤搶先問:"乖女兒!你是說你們訓導主任明天請我們去學校喝茶,要討論的主題是你的終身大事是不是?叫她放心!我們會請她當媒人,還會給她一個大紅包……"
  "老爸!這怎麼可能?她們那個尼姑學校的總教頭沒有馬上叫臨波滾蛋就偷笑了,你還以為她們訓導主任真的找你喝茶咧!"秋水斬釘截鐵地抑止太過興奮的父親,事實上她也正處於震驚當中。
  "我就說那個康碩不錯嘛!可是他怎麼沒看上秋水,反而千里迢迢地去追求臨波呢?"江太太最感興趣的地方在這裡,她非弄個明白不可。
  "哦,是這樣的,因為我比較美麗迷人--"
  一大塊雞肉突然塞入她口中,硬生生地使她閉上嘴,秋水終於又取得發言權。
  "老爸!這是個大問題,一向是優秀學生的臨波恐怕要被掃地出門了,你們都不擔心嗎?"
  江父嚴肅地想了十秒鐘,如下了重大決定似的鄭重道:"不如叫臨波轉去你們學校好了,這樣談戀愛也比較方便。"
  "老爸!"臨波吞下了口中的雞肉,慢條斯理地道:"我們訓導主任不會允許的;我想,她大概是希望你能阻止我與康碩戀愛吧!"
  "這怎麼可以?"江母大力拍桌倏地站起,口沫橫飛地喊:"抓一個好丈夫比遵守尼姑戒律重要多了!女兒,立刻休學,老媽把你嫁了!"
  "素婉!"江父努力地要維持飯桌上正常的局面,無奈力不從心。每個人的情緒都太亢奮了,控制不住場面,是他這一家之主的失敗。
  "臨波,你的意見呢?"秋水搶到發言權。
  "戀愛與學業是兩回事。我既不會為了方便戀愛而轉學,也不會因為愛情而使功課退步,不相抵觸的事情,何必鬧得滿城風雨?你們太激動了。"
  話題暫時冷卻不少,但江夫人的好奇心仍未獲滿足。
  "女兒,你這次真的嚇了我們一大跳!老實告訴我,怎麼會東窗事發呢?你向來是最會保密的人呀。"
  臨波聳聳肩,還是那副慣有的慢條斯理。"上個星期陪康碩去賽車,在市區被一個向來討厭我的同學看到了,而她又正好知道康碩這個人,於是一狀告到訓導處去。上自校長,下至工友,在一天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看來我今年的模範生獎是飛了。"她還真是心疼那伍仟元的獎學金。
  "沒關係,老爸我給你嫁妝三牛車。"
  "臨波,如果有人敢欺負你,你一定要告訴我。"秋水慎重地交代。
  康碩的親衛隊何其多,她相信臨波是不曾見識過的,不禁替她擔心了起來。他們看起來挺配的;但是……他們哪來的機會湊成一堆呢?真是想不透!
  "好。"臨波不當一回事地回答,惹來秋水的一記白眼。
  "你真的要小心。聽到沒有!"
  "好啦!"臨波又揮揮手。
  一旁的江氏夫婦已在幻想女兒披上嫁衣的情形了,雖然提早嫁為人婦的不是他們先前想像的秋水,但換成臨波也不錯;反正是同一張面孔,也都是自己的女兒嘛!
※ ※ ※
  不若江臨波的經描淡寫。她的戀情對悠羅女中而言,簡直是平地響起的一聲大暴雷!
  在這個嚴謹、注重高昇學率的學校中,校規沒有一百條也有八十條,連小小的遲到、早退都被視為滔天大罪,更別說是談個"小戀愛"了。
  可惜的是,此女中建校近七十年以來,從來沒有人談戀愛鬧得學校人心惶惶,所以睿智的創校先驅們並沒有明文訂下不許男女交往的條例。女校嘛!當初誰會想到?校方沒有任何適用的規定可以正大光明地要求江臨波與男友斷交,辛苦的師長們只好關在校長室內苦思對策。
  如果是別的學生還好辦,偏偏是一向素行端正乖巧、功課頂尖的優等生,既捨不得罵,也捨不得逼她轉學,這種學生不留下來爭取大學的榜首太可惜了;但,該怎麼解決卻是令人難以解開的習題。不阻止,怕他人起而傚尤,那學校不就天下大亂了?想阻止,偏又得不到家長的合作,這問題太棘手了!
  若說師長之間已焦頭爛額,那麼學生之間佯裝平靜下的暗潮洶湧就更可觀了;尤其在她們高二A班,江臨波突然成了空降的ET,人人想接近她探問虛實,卻又躲在一旁自行編演、竊竊私語,簡直是無心上課了。
  今天是週末,只有兩堂英文、兩堂軍訓課。接近放學時刻的第四堂軍訓,高二A班根本是放牛吃草,紙條滿天飛地傳來傳去,教官視若無睹地只顧看他的書,整個教室的氣氛詭異不已。
  臨波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拿筆在計算紙上畫圈圈,心中掛念的是中午要去康碩家吃飯的事。聽秋水說康父不大能諒解他兒子有女朋友的事實,那麼她這個丑媳婦吃這一頓飯恐怕是有點辛苦了。她擔心嗎?她問自己,然後得到的答案是--苦笑。
  傾聽耳邊嗡嗡作響的耳語浪潮,她忍不住下筆寫著:
  生活的目的,在繼起冷言冷語的源遠流長大任;生命的意義,在創造他人不幸以茲自身的樂趣。
  她在這兩句話上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大"x"。原來,她竟是這樣冷眼看人生,還是突兀的早熟,使得她不明白咬耳朵的幸福。瞧瞧地做了什麼?貢獻了高二A班頭條大新聞。這一屆的同學將會記憶深刻到老死。如果戀愛這麼平凡的事也值得讓人渲染至這般,唉!那麼現今莘莘學子們的日子當真是可悲地無聊了!
  嗯,她決定,可憐她們!
  下課鈴響,教室頓時陷入一陣混亂之中,一群好事女子不急著收拾書包,由樑上君姑娘率眾前來盤問,包圍住正在收拾書包的江臨波。
  "你沒有話說嗎?虛偽的優秀學生。"樑上君說話語氣尖酸刻薄。
  "要說什麼?"臨波絲毫不動氣。
  "你是我們"悠羅"建校七十年以來的最大恥辱!"她揚著下巴,一點也不留口德地攻擊。
  "樑上君,你別太過分!"班長立即跑過來居中協調:"放學了,大家都回家吧!"可惜這話不怎麼有效果,連隔壁班的人也趴在窗口看好戲,好奇地看著傳說中的女主角。
  樑上君冷言諷刺:"你又躲到人家背後了,江臨波,你孬種!你永遠不敢正大光明地面對我,只會假扮柔弱,難怪南中的康碩會被你勾魂攝魄。"
  臨波本來是很想發揮她不為人所知的強悍,但是根本沒有她出頭的機會。一如往常,那票文靜的同學已群起聲討咄咄逼人的樑上君了。
  "樑上君,你少欺負人了!誰不知道你暗戀康碩很久了。上個月你還以為康碩是在等你,故意在他面前走來走去,我們都看到了!別以為江臨波安靜你就可以欺負,我們站在正義這一邊就是看不過去,她戀愛關你什麼事?"
  臨波無聊地玩弄著書包的背帶;情勢上來看,樑上君無疑是當了"壞人",非常吃力不討好而不自知。可悲!這樣的人,也難怪別人要多事地聲討她。台灣人真的是潛伏著"短視"的危機?如樑上君這樣衝動的人多得是,拚命地要爭一時意氣,完全不顧事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導致聚眾滋事的社會暴動特別多,卻也未見到生活有所改善。
  直到樑上君打掉她手中的背帶,臨波才知道那女人突襲了她,氣她置身事外,佯裝無事。
  "你說呀!你還有什麼臉賴在這裡?為什麼不轉學?江臨波,你是全世界最虛偽的人!"
  "干卿底事?"臨波準備與她講理,用文明人的方式,潑婦罵街是以前教育不普及的事。做為現代新女性就要以理性來處理危機;但,人家給不給這個機會才是大問題……
  "你不要臉!"樑上君沉不住氣地先開口罵人。
  "夠了!"
  一聲雄性的暴吼比廣島原子彈更具震撼力地作翻了這一群小尼姑的地表面積,霎時所有哄鬧化為死寂的平靜。每一雙惶然的眼都不由自主地移向門口,看到了彷彿天神一般高大俊挺的男子,鶴立在眾嬌小的人群中。
  康碩大步地走向教室中央,氣勢凌厲地橫掃過那群對自己女友出言不遜的女子。
  "你怎麼進來了?"臨波打破沉寂,扯了扯他背後的衣衫問著。
  唉!她正想發揮驚人的口才嚇人一跳呢,想不到急於替她出頭的人這麼多!這個"英雄救美"的架式。夠他風光到二十年後了。
  康碩沒有理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帶頭罵人的樑上君,忍住了暴吼的衝動,然而平靜的語氣中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威脅:"不要再讓我知道有人找臨波的碴!我不會饒了任何一個讓她難過的人,即使是女人!"然後,他轉身問她:"書包呢?"
  她無言地遞給他,因為他總認為有三、四公斤重量的書包會壓垮"嬌小"的她,每次見面第一件事即是問書包,所以她早停止了想制止他的念頭,這個既霸道又溫柔的動作是令她感到甜蜜窩心的。
  "走。"康碩拉住她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威風地退場。
  出了側校門,臨波終於開口:"你知道一個男人窮兇惡極地闖入女校給人的印象像什麼嗎?"她立即自己回答:"像土匪。"
  "像槍擊要犯我也不在乎,她們一直都是這樣欺負你嗎?"他仍有餘怒,要不是那些人是女的。他不大開殺戒揍人才怪!
  臨波不滿意地別開臉,咕噥道:"你是救世主,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可憐。"
  康碩煩躁地點頭又搖頭,捧起她的臉,強迫她正視他。"那是兩回事,要我對這情況視若無睹是不可能的!臨波,我不會允許再有人欺負你。"
  好吧!這只蠻牛是說不通的,不理他了;反正他總是當她很缺乏保護就是了,即使知道她有足夠的能力應付,他也不肯給她機會發揮,算了!
  她揮了揮手,轉了話題:"現在就去你家嗎?要不要先載我回家換衣服?"
  "不了!這樣就夠美了。"他跨上機車,皺眉地問她:"你要不要轉來我們學校?"
  "不要。"她很直接地回他一個否定句,跨上機車後座,拒絕他更多的叨念。
  他只好拍了拍她的手,將機車往家的方向駛去! ※ ※ ※
  康永平讓幫傭的歐巴桑做好一桌好菜後,一直反覆地在客廳中踱步,他真的沒想到兒子認真到這個地步!上個月曾聽工人說過老二帶一個漂亮的小女生回家,心想大概是同學而已,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康碩向來開朗好客,朋友一大群的,不足為奇。
  上個星期這小伙子卻告訴他,他有女朋友了,而且準備明年一畢業就訂婚,當兵回來立即結婚:這怎麼可以?康碩一直是他們康家光耀門楣的希望,一旦結了婚,他還有什麼指望?他為了養家辛苦工作,孩子冒出來時更是做牛做馬,如果兒子結了婚,到時候他哪來的時間進修升學?根本是癡人說夢。不行!他絕不允許,他要阻止!什麼時代了?十七、八歲就談論婚嫁,根本是可笑的事!
  "爸。阿碩還沒回來呀?"特地趕回來的康磧下樓來問道。他也沒想到一向抱持著遠大志向的弟弟會決定早婚?當然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女子值得他癡狂。
  "應該快回來了。阿磧,你要勸勸他,戀愛談久一點兒沒關係,急著結婚做什麼?"
  "會不會是他把人家弄大肚子了?"
  "他沒那個膽!我相信他不會亂來!"康父聲音高揚了起來,為這個可能性心驚不已。
  不久,康碩的機車駛了進來,在門前的小院子停住,康家父子倆連忙探頭張望。一看到那女孩子身上制服的顏色之後,兩個人就呆掉了!那女孩還是市內第一女中呢!
  康碩牽著臨波進門來,看到父兄立即介紹:"爸,大哥,這是江臨波,我的女朋友。臨波,叫伯父與大哥。"
  她笑著點頭,乖巧地跟著叫。
  如果不是鴻門宴,看來也差不多了。康父當然不會直接擺臉色給她看,只不過在吃飯時康碩提到婚姻一事全被一語草草帶過。臨波看得很清楚,康父一直強調要康碩考大學的事,這種爭執向來沒有結果,而今康父手中握有決定婚姻大事的籌碼,看來有得談了!
  "爸!"康碩決定打斷父親言不及義的話,慎重地討論主題:"我會升學,但我要先結婚,你不要再顧左右而言它了。"
  康父將筷子猛力一拍,聲音著實不小,但他仍力持鎮定地說:"想成家?你拿什麼養家?書沒有讀完,錢還沒有賺,你娶妻子來讓家人養呀?"
  "我娶妻生子。自然有法子養。成家之後,我絕不會向家裡拿一分一毫。"康碩沉穩地回答。
  康父有氣無處發,只好將箭頭轉向臨波,勸道:"江小姐,你是第一女中的學生,將來會考大學吧?你家人想必不會允許你交男朋友,對不對?你也勸勸阿碩呀,他太……"
  "康伯伯。"她逼和地打斷他:"我父母並不反對……其實那是兩回事的。康碩是個意志力堅定的人,斷然不會被生活打垮。如果養一個家會消磨掉他學習的慾望,我相信他不會急著娶我;相同的道理,如果我作了他的妻子會使我放棄升學,那麼我也不會決定當他妻子,您應該多相信他一點兒。"
  "那是你們年輕人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康父依然跟牛一樣固執。
  臨波忍住笑地瞟了康碩一眼,很明白為什麼康碩也是一副死牛脾氣了。
  "江小姐,你會嫁到一個不贊同你嫁來的家庭嗎?"康父問,存心要嚇走這個乖巧的女孩,雖然於心不忍,但是他希望康碩未來更有前途,不要被感情誤了大好青春,對兩個人而言。都可惜了,將來他們會感激他的。
  "爸!"康碩氣得快跳起來了,幸好被臨波拉住。
  "康伯伯,您會虐待我嗎?"她眨著眼問。
  "我不會歡迎你的。"康永平一再強調。
  "讓時間來證明吧!我最喜歡有挑戰性的事了。"
  就見康永平一張老臉錯愕地盯著那張正揚著詭異且賴皮笑容、既漂亮又乖巧的臉;不自覺地,他從心中打了個冷顫。被嚇到的人,反而是他了…… ※ ※ ※
  在康碩領到畢業證書那一天,一如他的計畫,他與臨波訂婚了。
  江家當然是舉家歡欣地開了幾桌喜宴請親朋好友,而臉上顯得有些憔悻的康父也出席了!
  這半年來,臨波對她認為具有挑戰性的人、事、物總是全力以赴,非要征服自己預設的目標不可。被"挑戰"得很慘的江父終於必須承認,兒子會看上這女孩不是沒道理的。他認了,不然還能怎樣?讓那小妮子繼續"噓寒問暖"下去?
  拉不下一張老臉的康父,內心其實早已認同。識時務的人都知道,對那些執拗的人還是順著些比較好。
  一大票南中的學生們擠在訂婚會場四周,每個人心中百味雜陳:當然都是來祝賀的;不過也有人來哀悼自己逝去的感情,也有人祈求訂婚失敗……看到"上好臘物"死會,總是令人有點兒感傷。
  喧鬧的人潮營造出來的氣氛相當奇異,而這對初為未婚夫妻的男女,正悄悄從飯店的後門溜走。
  "唉!看你們訓導主任那張臉。"康碩走到安全距離後才敢出聲,很不舒服地扯下領結,打開西裝外套的扣子。
  臨波小心地拉著禮服的下擺,認為自己身上閃閃發亮的首飾非常適合搶匪來搶,一邊將它們取下來時。一邊仍不忘調侃康碩:"已經有十個傷心女子問你要不要退婚,你的行情可真是看俏!"
  在訂婚的場合中,各方人馬大概只有江氏夫婦是真正開心的吧!悠羅女中的師長們至今仍企圖說服臨波不要那麼早訂終身,不料卻被抓來當媒人,訓導主任也真夠可憐了;而南中的學生,尤其是女學生們,那模樣簡直是來刺殺情敵的,讓臨波相當開心。
  她總認為人的一生中要做一件大事,流芳百世或遺臭萬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嚇人一跳"來增加生活樂趣才有意義,因為高中生涯太死板乏味了,來一個特別的事件活絡一下心情也好。
  康碩挽著她坐在路邊的行人椅上,仔細看她撲著淡妝的面孔,深情地道:"訂婚快樂,老婆。"
  "訂婚快樂,康先生。"
  他執起她戴戒指的左手,看著無名指上閃亮的黃金指環;那是他打工一個月,參加賽車比賽得獎換來的。從今日起,這分情將延伸到今生今世直至永恆,他終於套住了她的纖指、她的人、她的心。想到此,他再度虔誠地吻了她一下。
  "以這戒指為誓,我將珍愛你一生。"
  她笑著、笑著,卻讓淚水笑出了眼眶,發自內心感動地道:"雖然我一直覺得"誓言"是花言巧語的另一種表達方法,理應唾棄它的真實性;但,女人總是甘心被騙的。你知道,我們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是的,所以我們該為這個美好結局乾一杯。"
  滿天的星辰,妝點著夏液的絢麗,不知從何處飄來了音樂,流 著浪漫的樂音,驅使康碩風度翩翩地伸出手向臨波邀舞。
  "讓我們來慶祝一下吧!"
  臨波儀態萬千的微微躬身,突地將整個人撲入康碩懷中,兩人在笑語呢喃中舞著屬於夏夜特有的浪漫。
  藍黑色調的夜幕,似乎幻化出一對對的有情人,一顆心緊貼著一顆心地纏綿在四周,形成一雙雙美麗剪影,隔開了滿佈愛情宣言的宇宙……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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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1:19
第五章
  
  早晨八點三十分。
  一聲哀號劃破了一室的寧靜,也嚇跑了濃厚的睡意!
  "鬧鐘……鬧鐘……該死的鬧鐘,竟然罷工……呀!"
  聲音的主人發現可憐兮兮並且遭受摧殘,即將壽終正寢的鬧鐘縮在牆角哀鳴時,一連串的詛咒聲乍止。最後一個"呀"字代表懺悔,鬧鐘先生可以死而瞑目了。
  "要死了!天啊!沒時間打扮了!"
  聲音的主人正是——江秋水。她在一分鐘之內更衣梳洗完畢,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出小套房,騎上她那輛看來很時髦,卻已是中古車型的DT機車,狂駛在台中市的馬路上呼嘯而去。
  她不知道她的一隻腳穿著帥氣的高統馬靴,另一隻腳卻穿著污黑的白布鞋;她也不知道,她的車速已合乎警方取締違規飆車的標準,而且已有警車在後頭追著她跑了;她更不知道有一團貪玩的牙膏正黏在她那一頭被汗水浸濕的秀髮上;她不知道……
  她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今天是開學日,也是她正式當老師的第一天,而她竟然遲到了!要命!只求抵達學校時,學生還沒有放學。
  老天!她怎麼會睡得像死豬一樣?虧她昨天還興奮得睡不著……
  快到校門口時,秋水才從照後鏡中發現一輛警車的蹤影。奇怪?這附近有誰殺人放火嗎?警車幹嘛跟著她的路線走?還一路發出警鳴聲吵人?他們一定沒上過《公民與道德》,否則該知道通過學校與醫院時都要放輕聲音。不管了。她已沒有時間去伸張正義了。
  她直接將機車騎入校園內,在管理員目瞪口呆的盯視下,她隨便將機車一停,左看右看,看到了類似大禮堂的建,即刻衝了過去;一邊跑,一邊還覺得怎麼今天跑起來怪怪的?似乎雙腿不太平衡?唉!管它的,只希望還來得及!
  她已經盡力了,真的!可是只剩下小貓兩、三隻的大禮堂卻讓她的眼淚如兩道瀑布傾瀉而出。她還是沒有趕上開學典禮,沒有趕上新任老師的介紹……唉!
  三三兩兩的學生正在整理大禮堂,還有幾位年輕的老師站在一旁聊天。秋水不知道是先去校長室懺悔好呢?還是假裝沒來過?乾脆回去再打電話謊稱得了重病,爬不出家門口來博人同情好了。她想著藉口,眼光不經意地掃過整個禮堂,猛然停住視線在那四個老師身上;而那些人顯然也正在看她。
  秋水眨了好幾次眼,確定不是幻象後,她大步地走了過去。是他!是他!她千辛萬苦。死也要來台中教書的原因就是為了他!她知道他在這所學校,只是沒想到可以那麼快見面!這時,她才有些懊惱地發現晚起趕著出門的她,只是草草套上襯衫與牛仔褲,一頭亂髮沒梳還不打緊。一路飆車來學校,相信她的模樣不會比瘋婆子遜色,她甚至連口紅也沒有點上。這樣的面孔是不適合見人的,尤其是熟人……不,是仇人!
  那個她眼中的仇人——白悠遠先生卻只是疑惑,又有些忍俊不住地盯著她瞧,與其他三個人的表情相同,看來是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了。他怎麼敢?怎麼敢在嘲弄她、與她結仇後,轉個身就忘得一乾二淨?她江秋水可還記得"案發"當天是五年前的九月三十日。五年來,她臥薪嘗膽、忍辱偷生地從師大混了出來,就是要他收回當年他那一句話,但是……他居然完全忘了?
  "你……"白悠遠移動他傾長挺拔的身形向她跨步走來,臉上終於出現了第三種表情。
  看來他是有點印象了!秋水的心開始被期待所佔領,撲通、撲通的心跳每分鐘大約有一百下,即刻決定在他想起時再作回應。幸好!他還沒得老年癡呆症,至少他總該對她的綽號有一點印象吧?那還是他自己為她取的!就在他嘴巴大張時,她也開口叫出聲
  "一江秋水!"
  "上邪!"
  可惜!兩人的默契恐怕有待加強。秋水瞪大了一對核桃眼看著那個抱著肚子大笑的沒禮貌男人。
  是的,這男人還記得她!記得她畢生最大的糗事,那首被她翻譯得不倫不類的"上邪"。一個人的品格高潔與否,由此即可以看出。這個白悠遠經過五年時光的洗禮,依然沒品到足以被淘汰到太平洋孤島去!
  一個長髮披肩、雪衣飄飄的古典美人"飄"了過來,款款生姿、滿是風情地將纖纖玉手搭在白悠遠劇烈抖動的寬肩上,用著珠圓玉潤的聲音問道:們認識嗎?原來你有這麼特別的朋友,怎麼不介紹一下呢?"
  白悠遠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對那位女老師點了一下頭,注意力仍放在秋水身上。
  "你怎麼……我是說,你住在北部,怎麼會來台中?好多年沒見了,你依然惹人矚目!"
  惹人矚目?秋水又被點起了怒火,她是呈現給他看到最醜的一面沒錯,但他又何必挖苦人?哪一個不修邊幅的女人會好看到哪裡去?不過,今天她認了!誰教她沒時間梳妝打扮,就不知道那傢伙依然笑個什麼勁兒?
  "我想知道校長室怎麼走,白老師!"即使心中波濤起伏,她至少還知道要去找校長報到。否則千辛萬苦爭取來的職位可能會不保。唉……
  "你找校長?有什麼事嗎?不急啦!校長正在招待三位新上任的老師,而你……這打扮……實在不怎麼適合見校長。好久沒見了,我正要與幾位老師去打保齡球,走,一起去吧!"他拍了拍秋水,轉身看另外三位老師,介紹道:"各位,她是我在台北任教實習時所教的學生,那次是我畢生唯一一次撈過界教國文。當時臨危授命,我根本不知怎麼教,只好逼她們猛背古文、課文,簡直教得慘不忍睹;所以畢業後,我便認命地當數學老師了!氣質這東西是很重要的,至少也要有黃老師這般的古典風範才執得起國文的教鞭!而這個可愛的心丫頭就是我第一個碰上的問題寶寶。"
  敢情白悠遠仍把秋水當長不大的丫頭看了,也順帶技巧地恭維了那位美麗古典的黃老師。
  秋水正要開口表明自己目前的身份,可惜沒半點兒機會;而由大門口衝進來的工友與兩位刑警先生,又帶來了另一波震撼。
  工友伯伯口吃地叫著:"你……你這個飛車黨怎麼……可以亂闖我們學校?還跑給……給警察追?現在警察……要來抓你了。你快……快跟他們走吧!"
  "我什麼時候像飛車黨了?"秋水指著自己叫。
  這才明白原來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警車是追她的!怎麼可能?她江秋水一生清白,奉公守法,連老鼠都沒踩死一隻,任何人都不能亂扣帽子叫她是飛車黨:拜託!連DT機車都快褪流行了,她哪點像了?
  "我既沒蛇行,又不飆車,警察先生,你們追我追到這裡來太沒道理了!"江秋水決定要以理性的方式來解決,畢竟身為作育英才的老師,她要以身作則,不能在上班報到的頭一天,就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教書未成名先臭……
  警察甲不客氣地道:"小姐,你連闖了三個紅燈,又超速行駛,加上衣著怪異,別以為躲到學校來就沒事了,請跟我們回警察局做個筆錄吧!"
  秋水正在努力回想,好吧!她承認自己"依稀彷彿"闖了個"小小"的紅燈,也"似乎"有一點點超速,的確是犯了錯,無言可駁;但是,如果要扣上"衣著怪異"的罪名,她可不依。
  "我哪裡服裝怪異?"她雙手叉腰,提高聲音反駁。
  眾人回應她的眼光卻頗奇怪。只見那個還算善良的白悠遠,用力地保持一絲絲嚴肅來隱藏暴笑出聲的衝動,以手指輕輕點了點她肩頭。在取得秋水姑娘分神的注意力後,以大聲的"耳語"告知她:"你不妨先低頭看看自己穿了些什麼,再想想自己與"奇裝異服"的差距有多少。"
  不消說,江秋水的教師生涯第一天,肯定要出大糗了,接下來的發展……唉,不提也罷!
      ※      ※      ※
  江秋水與白悠遠的梁子結定了!
  她在門板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頭為的"白悠遠"三個大字,早已在飛鏢的摧殘下,千瘡百孔得讓人不忍卒睹。
  再一次"咚"地一聲,飛鏢正中靶心,秋水這才氣喘吁吁地倒在床上。
  她當了國文老師是件好笑的事嗎?在"早餐會報"那種嚴肅的場合中,白悠遠那王八蛋還不至於放肆到當眾仰天長笑,可是在校長介紹她為師大國文系的奇葩時;她發誓,她真的看到那可惡的男人全身抖動地在偷笑。那一雙訴盡心思的眼,更毫不保留地表現出他瘋狂的笑意,就只差沒笑得虛脫地滑到地板上去了!
  如果說他對她僅有的印像是"上邪"那首令她無顏見江東父老的詩,那麼也難怪他總是想暴笑:可是,身為一個男人,還是一個老師,他真是可惡到令人唾棄的地步了!一個"正常"並且有"良知"的男人,是不會死抓著別人八百年前的糗事取笑的。
  他不是個紳士,他是個小人:黑心肝的超級小人!這種小人居然還是個明星老師?全校一百來位老師中,他是每年分班時,學生必搶的王牌老師。幸好他堅決不當班導,否則怕不被搶破了頭寸怪。聽說想要得到他垂青授課還得經過關說咧!為人師表,風光至此,夫復何求?這是一所陰盛陽衰的學校,女孩子嘛,總會在閒暇之餘,有事沒事地找個上相點兒的男老師來迷戀一下,增添生活樂趣;很不巧地,白悠遠先生的長相雖然帥得不足以去當明星,但在多位年老色衰、矮小癡肥、平凡無奇的眾男老師中,他還算是鶴立雞群地招人矚目。於是乎,他有專屬的親衛隊,加上他領導的籃球社從去年起一直在區域性比賽中大放異宋……種種事跡加起來,得到的結論就是為什麼這男人足以在此地作威作福,甚至連校長都要讓他三分了。
  當然,他未婚!這一項大重點是學校裡眾位獨身女老師的佳音,可想而知這就是他桌上永遠有人打理得一塵不染,茶水永遠是溫的,桌上永遠擺有美味點心的原因了。秋水當了四天老師,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些溫柔賢慧的女老師們在期待些什麼。
  雖說她任教的這所"青華"高中的男老師個個平凡普通得沒有特色,但女老師們可就不同了!環肥燕瘦、高挑嬌小、嫻靜開朗……各有各的美麗風貌;尤其那二十來位未婚、姿色好,又頂會打扮的美女教師們,讓她這個由北部下來的人都快慚愧得把頭埋到地底下去了。
  這種只有黑心肝的人類。上帝怎麼會允許他如此搶手?不公平!
  再回頭說說她的職業吧!
  當年秋水在三流高中力爭上游,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要讓他收回他曾對她說過的那句話,可不是為了要博他一笑的。難道一個天天騎DT機車上班,穿T恤、牛仔褲上課,在炙人的九月天教書教得汗水淋漓的女人就不能當國文老師嗎?他恁地看扁人。可惡!
  她承認她是沒有本校"古典美人"黃思雅老師擁有的那股含蓄柔美,以及全身清涼無汗的"特異功能"。她江秋水自有其美麗的地方,倒也不必硬拿自己的不足去和他人的完美比較:但,不當古典美人,不打扮得古典優雅,不隨身帶條香水手絹的人就不可以當國文老師嗎?拜託!什麼時代了?連校長都不吭一聲,他笑個屁呀!
  想著想著,秋水忍不住又要拔回飛鏢。再射他個八百次……
  她的手都還沒沾上門把,倒是外頭的門鈴先響了起來。她來台中方十天左右,至目前為止還沒認識半個朋友,而這層三房二廳的三十坪公寓,她也沒打算分租出去,以免父母來台中巡工地或遊玩時無處棲身,那麼會是誰呢?秋水拉開房門,連忙跑去開大門。
  "啊!"這是她第一聲歡迎詞,然後就被不明物體飛撲入懷,她一時站不穩地踉蹌了下。
  "姨——"一個軟軟稚嫩的聲音發自"不明物體"身上。
  "小佑!"秋水哇哇大叫地看明白,果真是臨波與康碩那個兩歲大的寶貝兒子,但是……怎麼不見那兩個大人?咦陳?爸爸、媽媽呢?"
  "在這裡!"康碩回應了她的疑問摟著愛妻進屋來,另一隻手還很厲害地拎著兩件大行李。
  "你們怎麼來了?"秋水讓小外甥騎在肩上,快步移到客廳坐入沙發中。
  如果她沒記錯,他們夫妻倆應該在十月之前完成環島旅行後就出發到英國去,康碩與臨波的入學申請都下來了啊!
  臨波慢條斯理地回答:"康碩想來參加"林道車賽"做為他離開台灣的告別儀式,我只有隨他了,但是他居然不讓我參加!"
  "當然,你要是有一丁點皮肉傷,我會心疼的。"康碩語帶寵溺地說。
  臨波似笑非笑地睨他。也虧康碩生得皮厚肉組,即使臉紅也看不太出來,但不明就裡的秋水早已感動得快掉下眼淚。
  三年前康碩當兵回來,立即娶了初上大一的臨波,生活立即陷入極度的拮中。他認為一個男人既然成了家,就要有本事養得起老婆,固執地一概謝絕雙方家長的資助,連臨波帶來的大筆嫁妝也暫時凍結不用。有半年時間,康碩身兼數職日夜工作,豈知他又一時"失誤"地讓老婆懷了寶寶,所以在工作上,他只得有所變通了。如果他想要在妻子大學畢業後兩人一同出國的話,就必須在兩、三年之內掙到一大筆銀子,否則一切都是空談:不得已,他接下了某車商一再地邀約,出賣他"姣好"的身材與雕像般的俊帥臉龐,拍了一系列的機車廣告。
  也合該注定他會一炮而紅,在偶像明星青黃不接的時期,只要拍對了廣告,是很容易竄紅的。拍廣告的錢當然好賺,但對演藝圈沒興趣的康碩而言,簡直是惡運纏身;於是,他廣告照拍,模特兒照做,就是不拍連續劇與電影,很低調地處理掉可以使他大紅特紅的機會。外人只知道康碩的名字與其長相而已,至於他的私生活則是個大謎團,完全不公開於媒體之中。
  兩年下來,康碩熱潮褪了大半,也不再有人拚命要挖他隱私,他才得以攜愛妻驕兒重現於賽車世界。當平面廣告模特兒與拍電視廣告仍是他主要財源收入,用囤積的金錢再予以有效的投資,仔細算下來,他至少可以在未來十年內寬裕地生活過日子,完成他第一階段夢想。
  細數那段日子,他娶妻三年來的生活可算是精采又辛苦,如今出國在即,他當然要好好賽一次車來犒賞自己了;但是對於愛妻的躍躍欲試,他是死也不肯應允的。江臨波小姐的形象與賽車畫不上等號,所以他充分發揮大男人霸道本色,堅持她——要看,可以;要加入,免談!
  秋水忙著問:"學長,你不怕破人認出來嗎?"
  "認出來又怎麼樣?我們都快出國了。"
  "準備在台中待多久?待會兒我出門去大肆採購一番,晚上我們來個狂歡慶祝!"老是自己一個人吃飯的滋味太淒涼,一下子來了一票人,她感覺很興奮。
  臨波回答:"大概住三天吧!爸媽怕你待不慣,還吩咐我告訴你,教不下去就回家吃他們。不如趁現在陽光不大。咱們去超市採購,讓他們父子倆看家。"
  看來臨波是有話要私底下找她談了。
  "好呀!如果姊夫不在意的話。"
  康碩丟了一串車鑰匙給他,笑著抱過兒子。
  "我當然不在意,只要你是以開車方式載我老婆,千萬別騎那輛破DT;除了我之外,臨波不能搭乘任何人的機車。"
  秋水不服氣地叉腰叫道:"學長,想當初你在當兵時,可是我那輛破DT接送你的愛妻上下學。怎麼?不信任我的技術呀!"
  康碩伸出一根食指,在秋水面前搖了搖,很慎重地表明:"除了我之外,她那一雙纖纖玉手不能抱住任何人的腰,即使是女的也不例外。"
  "哇!這麼霸道,你是"現代妒夫"呀!"秋水總算見識到臨波口中常說的"霸道"嚴重到什麼地步了!以前她還譏笑她人在福中不知福,以為她嘴上有怨言,實則心暗喜之。想不到,嘖嘖,應付這種老公若沒有非常手段可真是吃不消。
  臨波接收到了秋水投給他的訊息,回她嫣然一笑,拉著她出門去了。關上門後,兩人還聽得到康碩在門板後再三囑咐不要太晚回來。
  姊妹倆步入電梯中,秋水咋舌地問:"他閣下所謂的"太晚"是指幾點?"
  "不能超過兩小時。"臨波不甚在意地玩弄一頭波浪卷的秀髮。
  秋水只讓秀髮長及披肩,她們姊妹至此,終於在外貌上有些分別了。由於康碩樂於替嬌妻整理秀髮,臨波才願意留長,否則太長的秀髮她也覺得是累贅;但秋水不行,她經常汗水淋漓得天天洗頭,哪來的間暇時間再去理一頭長髮?何況她還沒找到喜歡替妻子寶貝秀髮的老公,就算找到了,她也不見得會要。
  "可憐的臨波,嫁給了他,你得失去多少自由?"也幸好臨波向來少欲少求、文靜秀氣。要是換成自己,可愛不了那種致命的霸氣。
  什麼鍋配什麼蓋,真是一分不差的!
  "我有我快樂的方式。"臨波淺淺一笑,別有深意地注視她:"白老師依然英俊出色吧?學校中有沒有比他更出色的人?"
  秋水往後跳了一步,差點撞到身後的鏡子,驚詫臨波怎麼會知道?
  "什……什麼呀?你在說什麼?"她有些心虛。
  臨波笑得無邪,眼神卻詭異得令人發毛。
  "我在說什麼?不知道是誰在抽屜中放著白悠遠先生近年來任教各地的調察資料呢!秋水,我們是什麼關係?雖然不曾心有靈犀,好歹也自娘胎著床後便相看到現在,你心中想什麼,我多少料得到的。"
  "你不可以跟爸媽說我來台中當老師是為了報仇!我發誓,我不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秋水連忙再三保證。
  她達一隻老鼠也不敢殺死,那麼她所謂的"出一口氣"其實也不過是在口頭上討回一些便宜而已,哪敢真對白悠遠有什麼不軌的企圖。
  原來這個傻妹妹依然深信五年來的牽念是為了吞不下那口氣。拜託!依秋水這種即使生氣也不會超過三分鐘的豁達個性而言,哪有可能氣一個人那麼多年的?臨波再次肯定外表前衛的江秋水妹妹是超級晚熟型的丫頭,不然就是善於自欺;就不知那位白先生是否也相同的遲鈍了!如果很不幸地,這兩人都是罕見的少根筋,那麼這一場"師生戀"恐怕會自二十世紀末談到二十一世紀初都還談不出個所以然來。真是令人憂心啊!有空得暗示父親大人下台中來攪和一下,否則等他們上了年紀再去當人家的岳父、岳母可就風光不起來了。
  "臨波,你不可以對爸媽多舌,知道嗎?"秋水再度叫。
  "我都快出國了,哪來的時間呀?倒是你,該交男朋友給爸媽看一看了。"
  說到這個,秋水有些疑惑地問:"臨波,康學長是否會覺得你漂亮?"
  "當然,否則他哪來康佑那麼漂亮的兒子?"
  "拜託,康佑連頭上的一根頭髮都是他父親的翻版,才沒你的分呢!你的外貌比較有機會複製在女兒身上。"
  臨波想了想,也對!康佑渾身上下似乎沒有一點像她,身材、性格都遺傳自他父親那邊,承襲了個十成十,真是遺憾!
  "好吧!當年康碩就是被我的美貌迷得神魂俱失,也不必兒子來證明。如今他依然迷戀我到無法對其他女人有感覺,你可以相信我們的面孔是有本事吃定丈夫一輩子的。如果將來丈夫開始想偷腥,我們要爬牆也很方便,不必倒貼都會有人來追。"
  "可是,為什麼男人只想與我做朋友呢?"秋水無法理解。
  從高中時代開始,秋水就混在男人堆中優遊自在。每個人都承認她可愛、開朗又漂亮;但,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想要來追求她呢?上了大學之後,她理所當然成為中文系的"系花",開始時是有幾位男子表現出追求興趣,可是那風光的黃金時期在半個月後就結束了。她老毛病不改地跟人家稱兄道弟了起來,還熱心地牽了好幾條紅線,把中文系裡一干清秀佳人在四年內全部推銷出去,怎麼反倒是她沒人追?真是奇怪!這疑問她放在心中已好久了,因為上了台大的臨波,眾多的追求者只差沒踩破她們外文系的大門。
  太可惡了!同樣一張臉,待遇卻差那麼多,什麼意思嘛?她江秋水的人緣好到四海之內皆有知己的地步,更別說那些酒肉朋友了,簡直比她每個月吃的白米飯還多;但是,想追她的男人到底躲到哪裡去了?害她在畢業典禮當天結算下來,亂沒面子一把的!
  臨波當然知道那中滋味,如果死追不放的並非自己中意的,人豈不是徒惹情債而已?她好心地安慰秋水:"倒不如從另一個角度來想,感謝你的前生並沒有欠下太多風流帳,讓你在今生遠離了愛恨糾葛。只遇一人,只愛一人,這種乾淨的感情,美麗得多了。"
  "唉呀!我不是在抱怨,只是覺得很奇怪而已。我這次來"青華"任教,四位新來的女老師中,其他三位已有男老師在密切注意了,唯獨我這一位依然沒有動靜。每個人都對我恨好,可是就沒有那種男追女的感覺。臨波,照這樣下去,我這輩子大概會"乾淨"到進廟裡去當尼姑了。"秋水挽著臨波走出電梯,尋到康碩那輛白色的喜美三門跑車,順利上路後才又道:"教教我秘訣如何?我一定要想法子讓別人來追我一下。"
  "隨便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來追都可以?不如先找個稱頭的目標來設計,得先有對象才好辦事。秋水,你心中有人選嗎?"
  秋水搖搖頭,由於眼睛密切地注意著路況,根本沒發覺她那天性"單純"的姊姊兩眼正閃爍著陰謀的光芒。只道:"我才下台中十天而已,朋友全在台北,一時之間找不到人來設計,要我隨便抓個陌生人,那倒不如先殺了我,太丟臉了!"
  "如果,找一個你最討厭的人呢?"
  "難嘍!我最討厭的人是老爸公司裡的那個老妖姬。那女人七年前就天天祈禱咱們家出狀況,好趁機當下屆女主人,你不會要我去找那女人談一場同性戀愛吧?當然同性戀並不可恥,但是要我面對那一張塗了十幾層"烤漆"的馬臉,即使向來不暈車的我,也會當場嘔吐身亡。"看來,江秋水行走"江湖"二十三年,只結善緣,千結仇怨,頂多與看不順眼的人劃清楚河漢界互不侵犯罷了,並沒有真正厭惡的人。
  "那——白悠遠呢?那個你目前最恨得咬牙切齒的人?"
  "他?拜託,他是我的老師耶!何況他女朋友早有一大票了,你有創意一點兒好不好?敢情是黃臉婆當太久,連帶腦筋也生不管用了。"
  車子抵達超市後,秋水俐落地將車子彎進一格停車位後,這才有空丟給臨波一個鬼臉。
  兩人走下車,臨波依然不死心地動用攻心術,對秋水循循善誘:"秋水,你想想,要向白老師討回公道總要有方法的,是不是?既然你不會使潑辣手段,又做不來大奸大惡的事,那你的仇要報到西元哪一年?眼前只能拿他做實驗了。如果成功,交上了他後,你再甩了他,心中也沒什麼愧疚感;如果不能,學個經驗也好。否則你被他罵那句"不學無術"的仇乾脆作罷,行李打包一下跟我們回台北吧!"
  秋水看著她,腦中開始朝這方面的可行性來想,會被臨波一席話挑撥實在也是因為氣不過白悠遠在此處大大吃香之餘,又常抓機會取笑她,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但是,戀愛要怎麼談呢?她心中浮現出無數問號的同時,也撩起一股莫名的激湯,不知打何處來?
  "可是我不會勾引男人呀!"她還在猶豫。
  "誰要你去勾引了?但有些事項得注意倒是真的:"臨波深知攻心戰術成功,接下來就好辦多了:出國在即,康碩要以賽車告別台灣,那麼她也要為自已找個方式對台灣say good-bye!
      ※      ※      ※
  康碩參加了為期五天的"林道車賽",一批車隊循著路徑由埔裡方向出發,穿梭在前往合歡山的路線上,其艱辛程度正是挑戰者的最愛;不過也因為太辛苦了,再加上時間又長,所以康碩堅持不讓愛妻跟隨。臨波沒有異議,因為她有她玩的方法。倒是康碩取得冠軍後便立即趕了回來,分了獎金後也不理慶功宴,什麼冠軍表揚會嘛,他向來不參加那些錦上添花的事。
  原本以為會得到愛妻熱情的親吻摟抱,不料卻只有遭兒子口水洗臉的禮遇。他那愛妻正鎖在房中對她妹子面授機宜,幾已到了欲罷不能之勢,使得康碩那"現代妒夫"本色再次充分得到發揮。在洗去一身泥塵後,他扛著兒子坐上肩,右手摟愛妻,左手擔行李,匆匆道了聲"再見"後,便消失在大門外,速度快得連秋水想說聲"一路順風"都來不及。
  不過,五天以來秋水得到了不少身為女人該知道的事。真可悲!因為她也是女人,卻在二十三歲時才知道當女人可以有什麼好處,以及運用手段迷男人的方法。如果不是臨波很聰明,就是全天下的女人都知道如何運用男女問的差異來讓男人疼惜;那麼同時也代表她——江秋水,竟不男不女地白活了二十來年!
  這個事實真叫人感傷;但是,住適當時候扮柔弱,不要強出頭,不要對粗重的事表現得很神勇……那不是很假嗎?臨波說她就是凡事不需要男人效勞,才會讓男人忘之卻步,久而久之自然當她是同類而忘了她原也是個女人……有這麼慘嗎?
  秋水不信邪地一通電話撥到大學朋友群之一的王大勇家中,劈頭就問重點。
  "王大,我是你的什麼人?"
  "好哥兒們呀!你喪失記憶啦?好小子。"
  "但我是女人呀!"她猶不死心地掙扎。
  "你是嗎?哈!哈!哈!少開玩笑了,你只差忘了去變性而已!"
  "混蛋王大!"她甩下電話,終於承認臨波說的話"有一些"真實性;她那票朋友完全忘了她是女人!
  以前別人這麼想還不會太困擾她,但是一個長到二十三歲的女人,為了未來美好的生活著想,可不能再忽視下去了!
  她決定了!明天開始實驗性地學習女人風情。
  臨波說只要保有本性,再將她那些大而化之的動作增添一點柔勁,她就會有致命的吸引力了。反正她現在很有空,試試看吧!就在今天勾引一個可憐的傢伙來談談戀愛。如果戀愛很好玩的話,她決定一年談一次,最後再綁一個順眼的人進禮堂;至於那個白悠遠,已經有太多人喜歡他了,不妨將他列為最高目標好了。等她談過兩、三次戀愛,較有信心之後,她才有膽去與那些柔媚的女子爭奪他。
  嗯,太明智的決定了!試想,在沒半個初戀的情況下,她要是呆呆地去勾引他,勢必不得其門而入,只會給其他女老師當陪襯的分,哪有她出頭的機會?搞不好弄巧成拙,反而給他多了一個嘲笑她的理由,那她真的是躲到棺材去,怎麼翻也翻不了身了。
  就這麼辦,第一個絕不能找他!
  那找誰好呢?啊!就那個古志明老師好了。他長得又矮又醜,沒有女老師肯理他!不過,他真的是個不錯的男人耶!每天一大早都見他自動提來茶水為全辦公室的老師們泡上一杯熱茶,也沒看他追過誰,如果找他戀愛,應該比較不會受到拒絕吧。畢竟他是全校國文老師裡,第一個找她聊天、對她笑的人,應該是對她存有好感的。
  決定人選之後,江秋水小姐終於要展開她轟轟烈烈的初戀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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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1:46
第六章
  
  那個小丫頭片子在做些什麼呀?
  白悠遠坐在餐廳裡靠窗的一角吃午餐,可以將外頭的藍天白雲盡收眼底,又得以躲去吵雜聲浪的肆虐;可是接下來步入餐廳的一男一女瘸吸引了他的注意。
  對於曾是他名下的學生,即使已與他平起平坐地當了老師,但本著"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偉大信念,他自是會密切注意著學生的一舉一動,無法將她提升到同事階層來看。
  說真的,那丫頭實在是好玩!害他每次看到她都想笑,忍得十分辛苦,加上她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眼,每每蘊含怒意圖瞪著他時,他更是忍俊不住。
  她每次瞪他是要警告他不許笑,可是效果卻適得其反。他那個"上邪"學生已被他氣得快成了"上吊"學生了!不知為了什麼?他看到她就是想笑,他從來也不是這麼沒氣量的人,怎麼就是會忍不住拿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大笑呢?要是給母親知道了,肯定會被狠狠地訓誡一頓。
  他們進來已有五分鐘了,點了餐之後坐在他左側前方約三張桌子遠的地方。由於來用餐的老師已減少了,學生們又已回教室午休,所以他們中度聲量的談話,他可以聽得很清楚。餐廳裡頭還有其他吵雜的聲音干擾著,但他的武功修為使得他的耳朵靈敏度比他人強,這才會聽得一字不漏。
  我的天啊!那小女子正在對古老師求愛,還興高采烈地列舉了肯與她交往的十大好處!白悠遠聽到第五條時就再也聽不下去了。什麼可以替他洗衣燒飯、可以載他上下班、可以給他一半薪水、可以免費在週末為他的家大掃除……她以為她在做什麼?應徵女傭順便倒貼錢是嗎?
  他無聲無息地朝那一對男女移近。
  秋水喝了一口水,雙手合十,一臉誠意,很期待那幾乎被嚇呆的古老師接下來的表情是——開心地大力應允,而不是落荒而逃;因為老實的古老師看起來在冒冷汗,並且已有準備逃走或昏倒的跡象。
  "古老師,我會是個很好的女朋友,你要相信我,即使一時之間我不會太完美,但是經驗會使人成長,相信我們會漸入佳境,我——"秋水還沒說完話,即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截斷。
  "你發燒了!忘了吃藥嗎?"
  白悠遠一把拾起秋水的衣領,彬彬有禮地告知那已呆若木雞的古老師:
  "志明兄,失陪了,我的愛徒需要再管教管教,她說過的話請自動視為廢話,不具任何效力,你可別將一個神智不清的小丫頭所說的話當真。"說罷,他像抓一隻小貓似的,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鬆鬆地將秋水拎出了餐廳,直接往輔導室走去。
  "白悠遠,你放開我!你怎麼可以讓我那麼丟臉?"她覺得很沒面子,氣得大叫。
  "叫老師:"他敲了她一記響頭,關上門後直接把她扔到沙發中,以跑百米的速度坐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讓她完全籠罩在他的氣息下,沒處可退。
  "我也是老師!"她叉著腰怒瞪他,心裡思忖:想佔她便宜,門兒都沒有;不過,他的力氣似乎很大……
  "那就請你有為人師表的言行可以嗎?否則我會把你扔回幼稚園重讀。"他的鼻子幾乎抵住了她的鼻尖,熱呼呼的氣息衝到她唇瓣上。
  "我哪裡不像老師了?我上課認真、教材準備充足、講課內容生動活潑,都可以去拿師鐸獎了。"她有些不習慣這麼靠近他。卻又不服輸地辯駁。
  他扯高一邊唇角,似笑非笑地說:"我去請學校替你報名。"
  "不必了。"她突然舉起手,將他逼近的臉推開到一臂之遙以外,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剛才的窒息感一定是他頻頻地吸氣,搶走了她身邊的氧氣才造成她缺氧。這男人太可惡了,連氧氣也要跟人家搶!
  此舉反使她的右手陷入他掌握中。他以左手手指分開她右手五指,與之交錯合握。驀地,情勢有些變了!白悠遠抬頭看到秋水單純又好奇的表情摻雜了少許的不悅,他的心悸動了一下。他只是想找她來訓話的不是嗎?那麼,是什麼地方不對了呢?此刻感覺多奇特,竟令他——心動!
  "會痛啦!"秋水被他呆著了好一會兒,決定自力救濟。
  這傢伙居然拿她的手去摩挲他下巴的胡渣子。拜託!她的手還沒有進化為刮鬍刀,他以為他在做什麼?偏偏她那可憐的手還拉不回來,他握得不緊,但很牢。
  "痛?"他找回了失落的意識,低頭看她的手。小小的纖手離雪白還有一段距離,以她天天隨便曝曬在陽光下的情形,太陽先生實在太厚待她了,沒將她烤成黑炭,只讓她稍微呈健康的淺麥色而已。此刻,她的手背被他下巴的胡渣磨出微紅的痕跡,也許會有點痛、有點癢,但還不至於太嚴重,除非……她是個非常怕痛的女人!他邪惡地笑了:"那,這樣痛不痛?"他低頭在她手背上小咬了一口。
  "痛呀!"她開始用力地嘗試以左手扳開他的箝制,可惜一時之間還見不到成效。她懷疑這男人上輩子是螃蟹嗎?
  很好!她果然超級怕痛。白悠遠很得意,抓到她的弱點了,賓果!
  "秋水,不許再讓我知道你找古老師求愛,你不可以去挑逗老實人,要玩遊戲也得找好對象。"
  "我是真的決定和他談戀愛,這又關你什麼事?"
  "我是你的老師。"光這句話已足以代表絕對的權威。
  "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白悠遠,我告訴你——呀——"她來不及迸出罵人的話,因為他又咬了她一口!
  "叫老師。"他威脅著她,嘴巴張得大大地,準備要再咬下去。
  儘管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威赫不足懼,但……好吧!識時務者為俊傑。
  "老師大人,你可否偶爾停止"體罰"我?"
  "得看你的表現了;不過,你先回答我,古老師有什麼地方吸引你?讓你要找他戀愛?"他不解,這丫頭根本是一副不識愛情滋味的迷糊樣,哪來那個興緻去追求別人?
  "他沒有人追呀!所以找可以撿來追,這並不犯法。"
  "然後呢?追他做什麼?"
  "當我的男朋友,不然還會是什麼?追來當標本陳列在牆上嗎?"秋水以懷疑的眼光斜睨著他,這人那麼多美女追,難道會不明白男女交往的用意?
  "女孩子不可以斜眼看人,難看。"他又敲了她一記響頭。
  "是個紳士就不會打女孩子的頭!你也半斤八兩,好不到哪裡去!"
  "等你有女孩子的表現時,別人自然會給你應有的尊重。你我師生一場,我是管定你了!問題丫頭。"
  "我只不過要談戀愛而已:白悠——噢,老師,你管太多了。這麼閒,不如去關心那票掛名在你門下的學生,我畢業了。"她相信自己頭上的腫包已足以媲美如來佛祖。
  "一個心智年齡停頓在包尿布階段的丫頭是沒資格談戀愛的!你再吵、就買尿布奶嘴送你。"
  是誰把老師的形象塑造成聖人的?還歌頌師恩比天高、比海深?那個人是人騙子!
      ※      ※      ※
  這邊的教師休息區是數學老師專有的,約佔了四十坪左右,前後兩排由天花板延伸到地面的書牆全是密密麻麻的數理參考書資料,看得秋水開始頭暈。
  她怎麼會在這裡呢?窩在數學教師休息區的最內側一角,簡直有扼殺優秀國文教師之嫌!須知那個白悠遠在此地的惡勢力挺大的,只消在校長耳邊咬一咬耳朵,第二天她的辦公桌便莫名其妙地被搬入數學教師區,還被擺在最內側,緊鄰白悠遠的座位;而他更是像個兼職牢頭似的,命令地出入都得向他報備!
  他以為他是誰?當年也不過代課兩個月而已,連正式老師也算不上,如今卻四處宣稱兩人有師徒關係,致使他必須好好管教她的任何"不當"言行!
  她是來報仇的,怎麼反而被他牽制得死死的?而且她連想談個戀愛都得受他管制?害得現在古老師一見到她,必定站在相隔她三公尺之外的安全距離,活像她是瘟疫似的。
  哼!出師不利,全都是他的錯!
  下午第一堂沒她的課,她盡情地睡了一場午覺,起來時已是一點半了。幸好白悠遠有課,不然必會抓起她來一場精神訓話。他有病!對其他人都笑嘻嘻地好得沒話說,卻只會訓她,還打她咧!完全不把她當女人看也就算了,至少他們已是同事,地位上是平等的。他不應該再欺負她!
  秋水悶悶地抱起一疊作文簿批閱,另一手抓著扇子猛。九月的秋老虎威猛一如仲夏,熱得讓人受不了。
  "江老師,午安。"
  柔柔美美的聲音來自她的右側方,想也知道聲音的主人便是那位全校男子的夢中情人——黃思雅老師。
  在女校高張的時代,男人們人人自危之時,會分外珍惜依然存有中國傳統美德的女子,溫婉的女子不論美醜,都是娶來當妻子的上上之選;何況黃思雅還擁有這等美麗之姿,即使白悠遠現在不迷,以後也會迷上的。
  "黃老師,午安。哇!叉有點心可以吃啦!"秋水跳了起來,閃閃發亮的大眼充分表現出垂涎。
  對了,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坐在白悠遠身邊,當他愛徒的最大好處就是天天有好東西吃。師父有肉吃,她這徒弟少不了要分一杯羹的。討好巴結她的人可多著咧!只因那白悠遠還算有點兒良心,四處宣傳她是他罩的人,還肉麻兮兮地叫她"愛徒",別人——尤其是愛慕他的人與有求於他的人,都會拚命地來給她好處。
  替二A班的班花代傳情書,她得到一盒起司蛋糕;替何麗麗老師代轉留言,吃到好吃的鹵雞腿;替校長央求白悠遠再兼一班課,A來一套(神州奇俠)系列叢書;最棒的是黃老師拿手的港式小點心。每天下午她都會自家中提來親手做的點心,送給白悠遠吃之外。可不會忘了少她一分,她愛死了!
  "今天吃什麼?"
  "四色燒賣,喏,這給你。"黃思雅已替她把食物倒在保麗龍盤子上,再從食盒裡拿出一杯豆花:"這是布丁豆花,夏天吃最好了。"
  "哇!太棒了!我正覺得中午吃的那兩分便當已消化完了呢:黃老師,沒有你的存在,男人會毀滅!"她一口氣塞下兩只燒賣,努力地吃了起來。
  黃思雅泛紅著粉頰,纖手平放在膝上,坐在白悠遠的位置上會令她臉紅心跳,看到自己的手藝大受歡迎,已夠她滿足了。秋水是個很令人喜愛的女孩,一身的豪氣不會讓人覺得粗魯,只會認為坦率可愛;加上她又是白老師的學生,更值得她來親近了。
  兩年來,她只能含蓄地暗示好感,可惜在白悠遠瀟脫開朗的性情中,並沒有纖細的感應神經。對任何人,不論男女,他全當成兄弟妹妹來看待,似乎愛情對他而言是外星人才做的事,不存在他的世界中;所以不只是她,任何女子都不能與他有更進一步的交往。因此,她只能在他生活起居上表現體貼與溫柔了,卻也不能太過於明目張膽;像她做來點心,不能只給白悠遠一人吃,還得分贈一些人來轉移他人的猜疑。即使別人早已心知肚明,她至少不會太心虛。其他女老師也都是這麼做的,久而久之,白悠遠對這一切全視為理所當然,他接收了他人的惠贈時,也努力地回,只不過回饋的是物質與幫助,不是感情。
  希望這江秋水能提醒白悠遠睜開眼來看看眾色女子,黃思雅衷心地想。
  "小肥豬,又在吃了!"
  一本數學課本捲成筒狀敲了秋水後腦勺一記!秋水來不及痛呼,身後立即攀來一隻有力的胳臂環住她脖子,另一手搶過她手中的半口小籠包往上一拋,半分不差地跌入張好的大口中。
  "那是我的!你的點心好好地放在桌上,別和我搶!"秋水深怕白悠遠再來與她搶剩下的那幾個點心,連忙三口並一口地先掃入口中要緊。
  "笨蛋!你準備噎死呀?"白悠遠不客氣地再度打了她一記頭。
  "來,秋水,把茶喝了。"黃思雅連忙奉上一杯溫茶。
  秋水感激地仰頭灌下,終於可以正常的行動與發言;首先就是一把推開白悠遠,坐在桌面上,知趣地推波助瀾。
  "老師,你的點心比我多,快趁熱吃了吧!人家黃老師的心意你別辜負了。"
  白悠遠正色地對黃思雅道:"辛苦你了,黃老師。"
  "呃……不客氣,我下一堂有課,先走了。"她嫣紅著粉頰,翩然轉過身離去,留下無限嫵媚的風情。
  白悠遠卻沒有用感性的神經去欣賞美人,回頭瞧見秋水看好戲似的瞧他,他拎起了桌上的燒賣,一口接一口地她。他是個不吃正餐以外東西的人,以往同事間的好意,因為盛情難卻,只好吃了。管他好吃不好吃,他對零食點心就是沒興緻,幸好現在他的徒弟可以代他收容這些食物,環保署真該發獎狀表揚她。
  "你不吃呀?"秋水大啖著可口美食,一邊問。
  這男人挑嘴得很,正餐與水果外,謝絕其他食品。
  他搖頭。問:"你幹嘛用詭異的眼光瞄我?"
  她小聲地告訴他:"你到底中意哪一個女老師?別再吊人胃口了,難道你想大小通吃嗎?"
  "我全把她們當妹妹看,你少用有色的眼光亂瞄人,沒事都被你講得有事了。"就知道這丫頭成天想戀愛,連別人的閒事也不放過。
  "你在這方面真的比我還鈍耶!"
  "知道自己笨就好,但是別順便拖人下水。"
  秋水跳下桌子,很不屑地看他:"是誰笨還不知道哩!"
  解決掉他手中一袋點心,她開始吃她的豆花。
  白悠遠抽起一根吸管插入她的杯子中與她分食。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會讓人忍不住地想吃上一口:不管是人,還是食物。
  誰才是真正的"笨"呢?他笑想著。看著眼前這小男孩似的丫頭,他知道,他必須展開行動了。她想要戀愛,他會給她。當然,只限於他,其他人休想!
      ※      ※      ※
  偉大的教師節,政府明文規定休假一天,以慰勞為人師表的辛苦。這是做老師的一生中唯一能抬頭挺胸、走路有風的日子。
  今年假期適逢星期五,政府當局施行彈性放假,等於可以連休三天。
  陽光耀眼,氣溫尚可,是收拾包袱回家探視父母親大人的好日子:然而,此時的她——江秋水卻被"挾持"上某人的汽車,正往一個叫什麼"乘涼鎮"的地方駛去。
  車行上路,她一直企圖讓那師德淪喪的傢伙明白他這是犯法的行為,可是他卻像耳聾了似的,理也不理她。
  眼看車子已出了市區,秋水終於有一些認命了。這個白悠遠如果不是她的剋星,也會是個煞星,誰叫她曾不幸地當過他的學生,以至於他名正言順地拿"尊師重道"的大擔子來壓她。淪陷在他的惡勢力中後悔為時已晚,此際她的遭遇真個是哭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沒關係,君子報仇,多久都不算晚;十年風水輪流轉,他總有一天會吃癟的。
  "口渴了嗎?"見她不再叫吼。白悠遠語氣輕鬆地問她,順便掏了掏耳朵。
  "你回你的家,為什麼要拖著我一塊走?"
  他笑得很愉悅:"我當叔叔了。"
  "你當爸爸也不關我的事。"
  "不一定呵。"他伸手抓了抓她頸後,像在替一隻貓搔癢,回答得隱含深意。
  "你不會不讓我回家吧?老兄。"
  "晚一個禮拜回去無所謂吧?"
  就算是有所謂也不能有什麼改變了。秋水懶得理他,一手撐著車窗口,兀自沉思。她真的很有心地要學好臨波教她當女人的方法,可是沒交到男朋友,當然也沒有讓她學以致用的地方,以至於近一個月以來,她仍是沒一點長進,否則,哪會任他挾持來此卻不吭一聲?而他大概也不會這麼對她了。
  據她觀察得知,白悠遠的人緣好、受人愛慕不是沒理由約。除去是英俊男子以及王牌教師的身份之外,他對人熱心、有禮,尤其對女老師以及任何女性都有一分尊重,彬彬有禮得很。哼!除了她例外;不過,這也怨不得誰,因為不單只他忘了她也是女人,其他人若不是把她當奶娃,就是男孩兒來看待;誰教她外表是十足十的清秀佳人,但行動上可不是那麼一回事。唉!恐怕有生之年她是無力改變這個情況了。
  "我們家有六男一女,一共七兄妹。我排行老五,目前家中只有一個人成家。我大哥去年結婚,到這個月剛好結婚十個月半,大嫂生下一個兒子,時間把握得真好,完全波浪費一分一秒。"
  白悠遠今年已屆二十八"高齡",哇!往上推算,他大哥……想必都很"老"了,是該早日生小孩沒錯。秋水的父母也不過四十出頭,早當外公、外婆了!比較起來,她是有資格將自家兄弟列為"高齡"的王老五。
  "為了你們家香火著想,計畫生育是必要的。"
  他揚眉看她一眼,明白她會錯意了。
  "不!我們家沒那種觀念。我會這麼說的原因是——從我祖父那一代開始,家族裡每個男子都是在娶妻十個月內生下小孩的。我母親更是標準得不得了,在九年之內生下七個孩子。如今連我大哥也在一年內有小孩,我有理由相信,一旦我們結婚,也會早早為人父母的。"
  "哦。"秋水聽得漫不經心,然而在逐一品嚐之後,她怔愣了一下,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問題了?他是說"我"結婚,還是"我們"結婚?可能是他口誤吧!她不必太反應過度,她都還沒追求他,他怎麼會想與她結婚?少亂想了;不過,心中倒是悄悄悸動了一下。
  "還要開多久的車?"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問。
  "再五分鐘。"他伸手過去撥了撥她半濕的發。這種天氣,只要十分鐘不吹冷氣,她就變成了這副德行,只好按起了車窗開強冷氣為她解暑了。
  "你們家現在仍經營果園嗎?"她記得當年他曾自我介紹說他家有一片果園。
  "嗯,還兼營武道館。"
  "是那種專賣跌打損傷藥膏,替人推拿、治扭傷的那種店嗎?"她想像中的武館只有那樣了,沒有更高明的想法。
  白悠遠笑了笑:"你怎麼說就怎麼是吧。"他不多解釋,車子已開入小鎮了。
  他知道她會嚇一跳的:而他的樂趣,就是看她嚇一跳的表情。現今世上,這麼好玩的女孩找不到幾個了,他會好好保護她,以期未來五十年的光陰笑料不絕。
      ※      ※      ※
  清晨一大早。
  所謂的"早"是因人而異,對江秋水而言,六點鐘起床簡直是要她的命;可是,由不得她,因為有人根本見不得她太好命。
  "起來!吃早餐了。"
  她身上的涼被讓人一把抽開,而她那不甚淑女的睡姿也盡收來人眼底。
  秋水連忙以雙手摀住眼皮,阻止了自東邊窗口投射而入的刺眼光線,翻個身又要睡著了。
  白悠遠坐在床沿,忍住笑,伸出右手捏住她鼻子,一秒……五秒……十秒……一隻玉腿向他的方位踢了過來,他輕而易舉地躲開。
  "哇!"秋水終於因呼吸不順而跳了起來:"白悠遠,來者是客你懂不懂?謀殺呀!咦?你怎麼可以闖入我的閨房?"
  "全屋子的人都醒了,你還睡?快,起來一起用早餐,昨天你沒有見到我爸媽,今天我們全家人都在了。"
  "才六點耶,老兄。"她看著時鐘呻吟。
  "乖!"他親了她額頭一下,拍拍她,便走了出去。
  秋水怔怔地看他背影。喲!這人開始采懷柔政策啦?以往只會打她、罵她、威脅她,怎麼一回到他家,他就變得有些溫柔了呢?難道他腦筋不清楚了?還是他有所忌憚?嘿……她笑了出來,果真如此,她想討回公道的事,也就不會那麼遙遙無期了,她必須好好把握住機會才行。
  秋水飛快地跳下床,兩、三下即梳洗完畢,不到五分鐘,打開房門;白悠遠正靠著牆等地。
  "走吧!"他替她把長髮撫順,領她下樓。
  自家宅院屬三進式的建,有四合院的味道,又摻雜了些日本味。她昨夜睡的是後間宅院的二樓,與白悠遠對門,是白水晶的房間。
  "今天會見到你其他的兄妹嗎?"昨天她抵達時,才發現白家的武館並不是她想像中專賣狗皮膏藥的那一種,而是正統的武道館,專門給人練功夫的。
  在這種工商業掛帥的環境中,武館應該算夕陽工業之一,可是來練武的弟子依然大有人在,只不過白家不以此營利,連收徒弟都極少收費,所以白家的營生主要來自山上的果園。
  由於秋水不曾接觸這層面的人,對白家人的大名完全無所覺,更別說那位當今台灣武術宗師的白志翔了。當然白悠遠也不會刻意去介紹,秋水只當"野渡武道館"是地方性的"健身中心"。
  她那天來時只見到白家長子與其妻子,以及目前仍是大四生的老麼——白悠雲。白氏夫婦前去台中參加宴會,留宿了一夜,其他兄弟姊妹都有各自的職業,分散於各地。比較特別是自家的老三,他一直在大陸各深山中一面尋訪隱士,一面修行,一年只回來一次,想見著他更不容易,能使白家一家子人聚集在一起的日子,恐怕只有重大節慶時了。
  秋水倒是很好奇他們七兄妹的性格與長相,因為她昨天見到白家老大白悠然之後,發現原來並不是所有白家的人都有他那種愛欺負人的劣根性。他家的老大沉穩若山,給人一種強大的安全感,外表是平凡了些沒錯,但篤實可靠得足以讓人輕易交付信任,也難怪會娶到一個美麗得不得了的嬌妻。
  "要見到我們七兄妹全聚在一起,只有等到過年或有人結婚時。"
  "這麼大的屋子,真可惜!"
  "才不,常有師弟們來借宿,有時還沒得住哩,你看。"白悠遠偕她走向中庭的迴廊。
  二十來位練武者正在做早課,給秋水的感覺像是在拍少林寺之類的電影,一時之間也看得呆了。帶頭做早課的正是白家老麼——白悠雲,那個愛笑、愛玩,常被女孩子追著跑的俊美男孩。
  "你們真的會武功嗎?"秋水拉起他一隻手臂又捏又抓地,覺得與常人沒什麼不同。
  "要不要我打破瓦片以茲證明?"他笑間。
  "當心變成"天殘手"。"她搖頭,沒必要因為自己的好奇而要別人去做危險的事,他還是好好地當他的文弱書生吧。
  兩人步入飯廳後,已有四人待在裡頭用餐。
  "爸,媽,她就是我的同事兼學生,江秋水。"白悠遠一邊介紹,一邊幫她添稀飯。
  "伯父、伯母好。"秋水完全不拘謹,好奇地看著白氏夫婦。
  他們看來都五十好幾了,不過白夫人保養得極好,身段雖微微地發福,但仍然是凹凸有致;一張充滿笑意的臉,看得出來年輕時必定相當美麗,否則不會生下出色的子女。至於白志翔,身形高大、壯碩結實,他的大兒子長得與他非常相似,蓄著八字鬍,頭髮半灰白,自然散發出一股威嚴氣勢;此時他正笑容滿面,望著走進來的江秋水。
  "江小姐,你來做客千萬則客氣,就當成是自己家。我們悠遠不會是個很兇的老師吧?"白夫人笑問,顯然她並不怎麼明白兒子在學校的"惡形惡狀"。
  嘿嘿!機會來了!
  "要不是白老師的鞭策,我恐怕一輩子都考不上大學呢!"她表現出很感激的模樣,還激動地拍了白悠遠後肩一記以示加強,害得他被正要吞下的粥嗆了一下。
  "我有這麼偉大嗎?"白悠遠拿面紙抹了嘴問她,他一直忘了問她當初會當老師的原因。不會真的只是要做給他看,賭一口氣吧?
  "是呀!我們悠遠怎麼鼓勵你的?當初他在替他的小弟考前抓題時,氣得只差沒將他去出書房,也許對女孩子比較不同吧!我們家的男孩子都很尊重女性的。"白夫人不忘替自已兒子吹噓一番。
  "那麼,大概是我比較不像女生的關係吧!"秋水無辜地歎了口氣:"他一天到晚對我又叫、又吼、又打的,如果當年沒有他的出現,我真的不知會流落何方呢!"
  白夫人倒抽了一口氣:"悠遠,你體罰學生呀?"
  白悠遠聳肩,睨了她一眼:"她認為是就是吧!秋水同學,你好不容易有機會申冤,何不一次加油添醋地說個夠呢?"
  "例如:當眾嘲笑我?不許我談戀愛?咬我?"她才說完,又豪氣干雲地用力再拍他一詞。"算了!我向來不記恨,再談那些往事做什麼?我全忘了!"
  她當然全忘了,打了他兩下,扯平了!她心情驀然大好,一連吃了三碗粥。
  白悠遠撐著右頰,接收到家人奇詭的眼光後,再回頭看這吃得不亦樂乎的丫頭,自顧自她笑了起來。她會為這兩掌付出代價的,連本帶利算一算,她得還他一輩子!
      ※      ※      ※
  "你會成為我約五嫂嗎?"白悠雲由窗口飛身入客廳,正好坐落在沙發中,滿頭大汗地問秋水。
  秋水為他俐落的身手喝采不已,一會才道:"不會吧!他的妻子應該是個女人才對。"
  "嘩!難道你是人妖——"悠雲好事地一陣哇哇大叫,霎時被後腦勺的疼痛打住了口。
  白悠遠抱著初滿月的小侄子正要走進客廳,打麼弟的"兇器"正是一隻奶瓶。
  秋水驚喜地跳了起來,湊過去看那個小娃娃。昨天只看到他沉睡的樣子,今天睜開了眼,好可愛呢!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骨碌碌地看著人,說有多靈黠,就有多靈黠!
  "給我抱好不好?"
  "你會嗎?"
  "我抱過我姊姊的小孩,不必擔心。"她小心翼翼地將娃娃接過手,有板有眼地他喝牛奶。
  "你姊姊?那個雙胞胎嗎?她嫁人了?"白悠遠有些訝異地問。
  "對呀!大一的時候就嫁入了,嫁給我們學校的康碩,兒子都快三歲了。"
  白悠遠依稀還有一點印象:"南中的風雲人物,長得很帥的那個男孩呀?他怎麼不追你,反而去追你姊姊?"
  "沒緣分。"她聳肩。很多人都這麼問她,懶得再多做說明了,外表又不能決定一切。
  坐在一旁的白悠雲,突地很有興緻地問:"你有沒有很中意的男生啊?如果沒有,我五哥倒是挺值得交的。"
  "悠雲,你閉嘴。"白悠遠隨手抓起桌上的葡萄往前擲去,正中那多舌小弟的嘴巴,警告他多吃少開口。
  秋水不以為意,仍據實回答:"你五哥是不錯啦!可是排在我前面想勾引他的,少說也有十來個人,輪到我時大概是下個世紀的事了。我決定先找別人累積經驗;但是,得先想法子讓他對我解除禁令才行。"
  "你不會插隊呀?我五哥不會介意的!"
  "才不,那我豈不是虧死了?他經驗豐富,我卻什麼也不知道,起跑不公平。我才不要在第一回合就慘遭落敗。"
  "喂!誰經驗豐富?"白悠遠立即抗議。她以為她在打仗呀?什麼公平不公平?胡言亂語!
  "少來了!你以為我天天吃到的點心是打哪兒來的?再裝就不像了,白馬王子!"秋水對他擠擠眼,用手肘頂了他一下,頗有哥倆好的架式。
  "秋水,你可以閉嘴了。"白悠遠敲了她一記響頭,這幾乎已成了他的習慣動作,一天不來個幾下,還真有點手癢呢!
  "又打我!等我變笨了你要負責。"她哇哇大叫。
  "你不必打就已經很笨了!"他起身,突然很想發一下體力,轉身走出門,找師弟們過招去了。
  "哇……"
  秋水不知不覺地將目光緊盯在窗外的白悠遠身上,為他那揮得氣勢如虹的拳法心折不已!還以為他是文弱書生呢,打起拳來比黃飛鴻的電影還精采。具有百份之一百的真實感,卻又不會讓人感覺到暴戾,出拳、踢腿既優雅又俐落,想不到他當真會功夫!
  "那只是初學階段的功力而已。真要看精采的,就要看我大哥與二哥的比試。"悠雲接過秋水抱在手上的小侄子,很神氣地說。
  "這樣就已經很厲害了!"秋水露出一臉崇拜的神情。
  悠雲趁機問:"你不當自己是女人呀?"
  "我是女人沒錯,可是被人家當哥兒們久了,已經不懂女人家那一套媚功了,也不大當自己有戀愛的資格。我姊姊教我先學會扮柔弱、害羞、撒嬌什麼的,但沒有男朋友來讓我實習,所以我還是不會。"說到這兒,她真覺得有些遺憾了,都怪她那個"白老師"。
  "你堅持要先找別的男人來實習之後,再找我哥是不是?"白悠雲一對大眼轉了轉,腦子裡不知在動什麼主意。
  "不急啦!目前還沒計畫到那麼遠;何況……哇……他功夫那麼好,我要敢惹他,不被打去半條命才怪!"
  白悠雲拍了她肩頭一下:"放心!"不打女人"是我們家的庭訓之一,即使你惹怒了我五哥,他也不會打你的:否則你只要對我父母哭訴一番,他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哼!那他敲我的頭又做何解釋?"
  "那是疼愛你的表現呀!"
  "聽你這麼說,你大嫂也是這麼被你大哥"敲"來的?"秋水完全不信他的胡說八道。
  白悠雲低頭玩著小侄子的手指頭,老實回道:"那倒沒有,我大哥才捨不得;不過,我相信,一旦你嫁來我家,我五哥也會疼你更基於他的生命。"
  秋水轉頭看他,雙手抱在胸前,伸腿踢了他一下。
  "你是怎麼回事?淨向我推銷他?放心吧!有很多女人愛他的,你五哥又不是醜得沒人要,你擔心什麼呀?"
  "你是他第一個帶回來的女孩子呀!總會有些特別的含意嘛!有些男人是不需要女朋友充滿女人味的。只要你笑一笑,大概就會收服男人為你的裙下拜臣了。"
  "你很有經驗嗎?說得像愛情專家似的,莫非你是個花花公子?"秋水反問,很不明白他老小子敲邊鼓敲得渾然忘我存著什麼企圖?追白悠遠的事得從長計議,與他沒什麼關係!
  "誰是花花公子?我躲那些女人都快躲得沒命了!哪來的閒情逸緻去採花覓杳?我只是要讓你明白,我五哥很好挑撥的,你一定要找機會試試看。"逸雲逮著機會推波助瀾,他是滿喜歡她成為他的五嫂。
  她不置可否,轉身走向大門,想更仔細地看白悠遠練拳。試試看?怎麼試?這問題的難度太高了,依她以往超級貧乏的紀錄而言,可真是令人感傷呀!不過,不同於以往,她內心倒是有些冀望白悠遠能更重視她一些,不要只是單純的師生、同事、朋友……那麼"更重視"的程度又是什麼呢?至目前為止,她還不明白。
  秋水搔了搔頭,努力想像愛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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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2:05
第七章
  
  爬上斜斜的屋頂賞星月,本來是淑女不宜的事,但秋水向來不將自己歸類為淑女,於是乎理所當然地與白悠遠沿著水管爬上了屋頂,坐在屋背上賞起明月來了。
  都市之外的天空,乾淨得讓人心喜,也只有在大量破壞了自然景觀之外,人們才會分外地珍惜那僅存的美麗空間,所以環保成了近些年來流行的話題。遺憾的是,就在台灣人開始懂得珍惜,卻是在環境景觀幾乎破壞殆盡之時;因此,曾有一個外國學者笑謔地說:即使將台灣的外匯存底全部投入環保中,也建設不回一個乾淨的"福爾摩沙"。多麼諷刺啊!
  為什麼物價波動中,紙漿永遠漲幅驚人?因為全球的樹木已不堪承受砍伐,不容許再有一顆樹被輕易砍下。造林的速度永遠比不上消耗的速度,加上時有森林大火肆虐,青山綠水似乎已成了歷史名詞。山已漸光禿無木,所以人們呼吸不到新鮮乾淨的空氣;河川漸呈優氧化,所以見不著活躍悠遊的魚兒,而他們也瀕臨死亡的命運;還有,恣意傾倒的工業廢水,更讓遭到破壞的自然環境雪上加霜……
  人人疾呼"環保"這熱門口號的結果,卻依然諷刺地存著悲哀的事實!都市淨是烏煙狂肆。瘴氣橫行,偶爾想抬頭看星星,都會讓人誤以為那一片片遮擋著藍天的烏煙是不乾淨的雲朵;想看星星,只有往鄉下去才見得。最簡單的美景,如今卻是最奢侈的渴望,看來"環保"也只不過是令人念來羞愧的名詞而已!
  秋水吁了一大口氣:"看星星,要來鄉下;要喝清潔的水,得上街去買;連要買一本書,書價都高得令人咋舌!這些事實的背後,可有人去深思為什麼?人類何德何能將地球糟踏成這個樣子?法國堅持要恢覆核爆試驗,臭氧層的破洞日漸擴大當中,熱帶雨林也以極快的速度一畝一畝地消失,南北極的冰山有融化的跡像已是不爭的事……有時我真希望冰山全部融化光,淹沒地球表面,使地球再進入冰河時期重新來過,待幾十萬年後,看誰比較耐命,誰就來稱王。"秋水感慨地道。
  "兩次冰河時期都沒能讓蟑螂消失,但他們也沒有稱王過;真沒想到你對人類如此失望。"白悠遠摟住她的肩,讓她靠在他肩頭。心裡念著:今夜是上弦月,滿天星光爭輝,適合情侶互訴情衷,拜託她不要再說這些沒情調的話了。
  "地球上可以住的地方已經這麼少了,為什麼還有人要蓄意破壞呢?每次我看到美麗的自然景色,都會想著那原本是唾手可得的,卻一一慘遭摧毀,便生起氣來。我們身為老師,那種無力感更沉重!"
  "做我們能做的,那就夠了。"
  一陣涼風吹來,秋水舒服地伸展雙手,低頭往下看去,恰巧見到中庭迴廊的燈光下,走著一對相依偎的男女。
  "我大哥又陪大嫂出去散步了,看來小寶寶已哄睡。"
  "你大哥很體貼呢!外表真是看不出來。"所以說,同母生的兄弟也可能是差別很大的,秋水很肯定地想。
  白悠遠抓過她手背咬了一口:"你是什麼意思?我們白家的男人天生溫柔得沒人得比,你懷疑嗎?"
  "我當然懷疑,你素行不良,還敢誇口!"她指著她手背上明顯的齒痕,那就是最佳的鐵證。
  "素行不良?你還沒見識過什麼叫真正的素行不良呢!"說畢。他一手扶住它的後頸,整張臉湊近她。熱呼呼的鼻息拂在她臉上,愈接近她,他臉上的表情就愈邪魅,他壞壞地說:"現在,我就讓你見識一下……"
  直到他的唇貼上了她半張的櫻唇,她才知道自己被侵犯了;但同時大腦也"碰"地一聲,如一顆炸彈突然爆炸,思考神經中斷了十秒鐘左右,完全無法對全身下達任何反擊的指令,只能呆呆地讓眼前的這個男人輕薄了去;但,她身體卻有說不出來的舒服……先感覺到唇舌火熱且微微發麻,漸漸地擴散到四肢百穴……在既激動。身子又僵直的情況下,她嘗到了生平第一個吻。那酥麻感沿著脊椎骨一路攀爬,讓他不由得癱軟了下來……
  突地,他放開了她,睜大眼看她急喘吁吁、大口地呼進新鮮空氣的模樣後,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秋水一直忘了呼吸,突來的偷襲,令她羞赧又迷惑,連忙指控他的可惡:"你怎麼可以親我?"
  "因為我在追求你呀!"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追我?白老師,你在追我?這是民國哪一年的事?為什麼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她被吻得昏頭了,不相信自已聽到的。
  "就從現在開始,如何?"他擰了擰她粉紅的雙頰。
  秋水的一顆芳心開始不聽話地亂跳。他要追她?可是,一向都是女老師在追他的呀?他這麼做會不會違反了遊戲規則?而且,一個男人追一個女人也要因為那女人有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呀,比如:溫柔可愛什麼的……那麼,他是為了什麼追她?
  "為什麼?"她問。
  因為她很"好玩"!當然不能這麼說。他聳聳肩。說道:"只要你不怎麼討厭我,追求就可以成立,你有異議嗎?"他問得很輕鬆,表情卻具威脅性。
  秋水很皮地反問了一句:""師生戀"算不算亂倫的一種?"
  "你……你……"
  他的雙手做勢要勒住她的頸子。害得她立即反射性地連忙逃跑,忘了目前正身處在屋脊之上。等到她乍然想起來時,人已經往測方傾斜了過去,眼看就要去親吻可愛的地球表面了——不過,她新上任的情人可是個有功夫的人哦!幸好他及時地拉她入懷,旋了個身。兩人又安好地立於屋頂上。
  "哇!跌下去不死也半條命了!"她魂魄未定地窩在他懷中,此刻才體會出偶爾被保護一下的感覺還挺不錯。這就是臨波所言,當女人的好處嗎?
  "有沒有嚇到?"他很感性地間她。
  "放心啦!我沒事,有什麼好怕的?"
  "真是沒一點兒女人味!"他咬了她一口,頗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遺憾。
  "你遺憾嗎?"她故意用嬌滴滴的聲音問。
  他挑高眉:"才不。"
  他是無福消受得起那些溫柔女子的情意,好不容易才抓來一個順眼的丫頭,怎麼會希望她去學那些溫馴女子的舉止呢?那豈不是又塑造出一個平凡的女人,挑不起他胃口了嗎?
  會的,她總有一天會展現她的風情,只為他;但可不一定非要有女人家的嬌態才行,不是嗎?
      ※      ※      ※
  也不過才開學一個月,雙十節都還來不及過,江秋水老師的大名即傳遍學校的每一個角落,更是導致校長大人禿頭得更嚴重的兇手之一。
  一直以來,"青華"的校長作風還算開明。他不會特別要求秋水不要騎DT上班。也不會硬性規定她非要有老師的打扮不可;畢竟她上課認真,教材準備充足,教學方法生動活潑,是新老師中最受學生歡迎的。這樣不拘小節的老師也沒什麼不好;可是,如果她是一個會招惹事端的老師的話,那又得另當別論。
  現在整個學區裡的學生都知道"青華"有個會飆車的美麗老師,並且害得校內那群小混混的龍頭老大被送入醫院;而她——江秋水老師,被記了個警告,勒令在家"休息"三天好好反省。
  這也是江氏夫婦下來台中,準備給女兒一個驚喜,卻反而被嚇一跳的原因。他們的寶貝女兒竟在公寓裡睡得不亦樂乎!
  "壞孩子!你翹課呀?當老師的人可以翹課嗎?"江大大一把拉起女兒,用手指戮她額頭。
  秋水瞪圓了大眼,尖叫出聲:"你們來台中做什麼?嚇人呀?"
  "被你嚇到才是真的!你被革職了?我就說你沒當老師的命嘛!老公,我們女兒在台中混不下去,又沒臉回台北,於是消沉地以睡眠度過灰暗的一日又一日……"江太太的想像力還真豐富,竟能馬上歪曲事實至此。
  "老媽,閉嘴!"秋水跳下床,走來走去地指著坐在床沿的父母:"我沒有被革職,事實上我勝任愉快得可以拿師鐸獎。今天我會在家是因為校長看我勞苦功高,放我榮譽假!"
  江母很疑惑地問丈夫:"老師有這種假可以放嗎?"
  "別扯了,女兒。你闖了什麼禍?自動招來。"江聲濤半點兒也不信,因為寶貝女兒的眼睛裡寫著愧疚兩個字。
  秋水盤坐在地上,歎了口氣:"好吧!事實上是——我抓了學校的混混頭目飆車。實在是被他長期目中無人,又任意翹課的樣給弄火了。你們知道飆車是目前台中市最頭痛的社會問題,那小子偏要湊熱鬧,每晚率眾去自由路跑給警察追。我氣不過,於是向他下戰書。他要玩命,我陪他,只要他玩得過我,我便不再管他,任由他自生自滅,並且保證他可以順利畢業;如果他玩不過,那麼從此以後,就必須聽我的……"她說到此便不說了,臉上充分表現出無辜狀。
  江聲濤拍了大腿一下,大喝:"這法子好!不就我那女婿當年收服那票學弟的招數嗎?你如法炮製後有沒有得到相同的成效?"
  江母搶著回答:"不可能的,如果有,女兒就不會被罰閉門思過了。出了什麼岔子呀?寶寶。"
  兩個老小孩興緻勃勃地用充滿希冀的眼看她,期待有高潮迭起的故事可以聽,就只差沒買零食助興了。
  秋水仍死命掙扎:"才不是閉門思過,校長只要求我"休息"而已。"
  "講重點!"江氏夫婦異口同聲地叫著。
  她嘟嘟嚷嚷地低下頭,以頗似纖悔的語氣道:"我約他到大肚山的賽車場比賽曠。那小子不願規規矩矩的來。竟敢直接在公路上飆,我當然要阻止他。拜託!他那輛拼裝過的小綿羊再快也比不上我DT越野車的威猛。飆到沙鹿那一帶,車子少,馬路寬,我便決定阻止他的狂妄了。我將機車駛到他前面兩百公尺處,將車子打橫擋住他。當時如果他不停車而直衝過來,你們恐怕得去英國看臨波懷念我了;但我就偏賭他不敢撞我!結果,那小子煞車不及,整輛車打斜地滑了出去,自動撞上路旁種植著行道樹的水泥地,不偏不倚地Kiss上一棵樹,斷了兩根肋骨,也掉了一排門牙,真是可憐——"那小子當然不值得同情,但畢竟住院的人是他不是自己,她好心地憐憫一下總可以表示一下自己的善良。
  江母聽得直點頭:"是呀!真可憐!可憐的行道樹,它招誰惹誰了?"
  江父做了總結論:"於是,你成了學校的超級問題老師,差點兒被掃地出門是不是!"
  秋水揮揮手,說道:"別說得那麼難聽。老爹,我只不過是以我的方式來馴服學生而已。我相信,經過這一次教訓之後,那小子不會再狂妄得目中無人了。"
  "那是你說的。"
  另一個聲音由門口傳來。
  三雙眼不約而同地看向靠在門框邊的高大男子。來人當然是白悠遠了。他一手抱著裝滿零食的購物袋,一手轉著鑰匙圈,整個人似笑非笑,極大方地面對他未來的岳父岳母。
  其實只消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秋水與那一對光鮮體面的中年男女是什麼關係;即使兩人都太過年輕了些,但從他們說話神情看來,大概也可以猜得八九不離十。
  "女兒呀,他是誰?"江氏夫婦的態度突然變得很諂媚,連忙坐近秋水,用足以讓人生出雞皮疙瘩的口氣問。
  "你怎麼進來的?"秋水跳起來問。
  雖然他們之間的"戀情"已經開始有兩星期了,但她可不是那種開放的女人,馬上就給男朋友房間鑰匙,死也不可能的;所以,他如何進來她的公寓變成了大問題。
  "哦,對了!寶寶,忘了告訴你,我似乎沒有關門……"江太太自動承認。
  "你是誰?"江父立即擺出長者的威嚴風範,兩眼直視白悠遠。
  "我姓白,白悠遠。"
  "他是我的同事啦!爸,媽,你們來台中巡工地就要趁天還沒黑時快點兒去,看完就可以回台北了,再見。"
  她很努力地要把雙親推出大門,現在八字都還沒一撇,不必見各自的家長,何況她等著他帶來最新消息。如果是不好的,那她會給雙親嘲弄她笑掉大牙,還是先將他們請回去吧。
  "唉!我們怎麼生下這種不孝女?年輕人,走,伯父伯母請你去飯店喝下午茶、吃晚餐。"江父態度熱絡地順手抓住白悠遠,決定一同撤退。
  "唉呀!不行啦!"秋水著急地要拉回白悠遠,父女倆拉拉扯扯地僵持在客廳之中。
  白悠遠不願繼續扮演"被搶的玩具"。開口道:"你們慢慢商量,我先睡一覺,希望起來時你們已經協商好了解決方法。"話說完,他就坐到長沙發上,將他買來的食物放在茶几一角。
  "好吧!好吧!我們都坐下來談,反正丟臉就丟臉吧!悠遠,校長決定怎麼處置我?那小子的家長怎麼說?"秋水視死如歸地跌坐在茶几上,從購物袋中抽出一包魷魚絲嚼了起來。
  白悠遠聳肩道:"你還是可以回去當國文老師,但是必須寫下切結書,保證今後不會再做出這種沒大腦的事;至於學生家長,他們決定依從他們兒子的意見,不予追究。我想那孩子挺講義氣的,但要真正收服他,可能還需一段時間得仰仗你再繼續感化下去了。校長決定由你擔任那一班的導師,下個學期起立即上任。"這其中當然有他大力護航的過程;不過,他沒打算多說。這小丫頭是他罩的人,說什麼他都有義務保護她到底,即使對她玩命的方式相當不能接受;但,那是他們兩人私底下的事,待公事了結之後,他再來跟她好好地算帳。
  當導師?帶班費也不過七十多元,卻得背負一整年的責任,還不可以遲到、早退。校長果真是要整她的。
  "可以拒絕嗎?我沒法子在八點以前起床。"
  "當然可以,如果你想被踢出校門的話。"
  討論完畢,江母趁機舉手發問:"女兒,我們可以發言了嗎?我們對白先生的來歷很好奇呢!你不介意的話,可否告訴我婚禮訂在什麼時候?如果以這間房子來當新房會不會太舊了?你王伯伯正在蓋的那一幢超智慧型大樓挺不錯的,全部采樓中樓設計,當小家庭是最好的了,以後小孩玩樂的空間也大。唉!至今我仍在想當年給臨波那一層公寓會扼殺了小佑的活動空間,幸好他們公寓的對面有公園——"
  "老婆,你扯遠了!"江父塞了一杯果汁給妻子,接口道:"白先生,房子、車子、現金,任選一樣;附贈我女兒當嫁妝——"
  "智障!是嫁女兒附贈嫁妝啦!不過,他想入贅也是可以的。"江母搶過說話。把剩下的果汁倒入丈夫口中。
  "爸!媽!別又來了。"秋水又拆了一句蠶豆酥,邊吃邊指著他們。"他又還沒打算娶我,好歹也要讓他追個一、兩年,你們急什麼?是不是近幾年來房地產太不景氣了,你們才會這麼閒?要不要改行到學校門口賣臭豆腐?我倒不拒絕嫁妝是一牛車的臭豆腐。"
  白悠遠終於在江氏一家子談話的縫隙中尋得一次發言的機會,他連忙道:"事實上,我是準備要娶她,但我不要她帶任何嫁妝嫁給我。房子、車子、錢我都有,只是不多,你們留著養老吧!"即使有些冒犯,他仍要說明白。
  江母感動得道:"秋水,這種男人不趕快撿來自己用,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多麼孝順的女婿呀!已經想到要替我們存老本了。"
  "好!"江父拍了一下手:"那姓白的,你什麼時候要娶我女兒?"
  "半年之內。"白悠遠沒一點兒猶豫地說。
  "好!那就先訂婚吧!"江父站了起來,興高采烈地宣佈:"擇期不如撞日,小寶貝你就在今天訂婚好了。"
  江秋水當場傻了眼,手中的零食掉落了一地……
      ※      ※      ※
  他們什麼時候由打打鬧鬧、嘻嘻哈哈的場面談到嚴重的訂婚上頭?
  在江秋水恢復教職第一天,她依然尚未由震驚中醒來,可是手中土得要命的金戒指卻真實地環在地無名指上——她確實訂婚了。
  那一天在父親大人宣佈之後,母親樂得馬上附和,她不知由何處拿來拉炮,弄得一屋子巨響以示慶祝,然後一行四人移往桂冠酒店大吃大喝。一隻戒指就莫名其妙地套上了她的手,而她也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為他套上戒指。那對淘氣的父母大人竟高興地撫掌大喊禮成;於是,她便成了某人的未婚妻。那個"某人"先生還非常不知廉恥地趁她被罰在家思過的那兩天,兜著喜糖四處昭告世人他已訂婚的事實。
  即使沒有親眼目睹,秋水仍可想像得到眾多芳心碎裂的悲慘景象。眾色女人竟敗給了她這個沒有似毫女人味的丫頭?這簡直是個大恥辱!所有人中只有她沒倒追過他嘛,沒努力過的人卻獨受青睞,這天理何在?
  話也不能那麼講,雖然她沒追求過他,但可真的有"努力"!掛上她高中歲月以及四年大學水深火熱的生活,為的就是他那句藐視人的話;儘管目標不同,但也是為了"他"。花了五、六年時間,秋水要不佩服自己的偉大也真難;可是其他人並不知道呀!
  今天她可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踏入學校的,即使被眾人給踩死,她也認了。然而,情況未免太奇怪了,所有見到她的老師都一直恭禧她,連原本一心追求白悠遠的女老師們也以笑容對她:雖然笑得不自然,但畢竟是笑了,而不是兇言惡話地攻擊她。只有那個對白悠遠最深情的黃思雅老師躲開了她的眼光,可能暗自飲泣了好幾天;但安慰她的男老師可多了,她想插隊都不行,只好做罷!
  體育組的大熊老師大力地拍了拍她肩膀,害她的臉埋入了便當中。
  "唉呀!江老師,看不出來你這小子『ㄉㄧㄢ\ㄉㄧㄢ\吃三碗公半』,我們學校最有價值的單身漢竟被你拐跑了!要不是白老師一再證明,我們還不相信咧!怎麼可能是你?你一點女人味都沒有,汗水味倒是很多。"
  "打死人啊?我正在吃飯!"秋水連忙撿著黏在臉蛋上的飯粒,瞄了瞄眼前陷下一個窟薩的飯盒,更沒食慾了。
  "我們去打一場網球,贏了我請你吃牛排,慶祝終於有人發現你也是女人了!"大熊哈哈大笑,又要習慣性地打她肩膀。
  秋水連忙把便當移開,但巨大的手掌並沒有落在她"薄弱"的後肩上;不知何時回辦公室的白悠遠及時抓住了大熊的手,威脅道:"大熊,打狗也要看主人。現在你可不能再把她當一條流浪狗般地捶打了,當心她的所有人抓狂!"
  "哦,喔——護花使者來了!丫頭,你老公警告我不能再欺負你了,有沒有很感動?要不要吻他一下?"
  "那有什麼問題!兩客台塑牛排?"
  如果想要江秋水花容失色,他可就失算了。她跳了起來,一手搭著白悠遠的肩,對大熊討論觀賞費。
  "坑人呀?兩客少說也要一千五!"
  "好吧!不要拉倒。"
  心疼荷包的大熊老師咕噥著回他的體育組了。
  "我不信你敢當眾表演?"白悠遠低頭看她。
  "我也不信他捨得拿出一千五百元啊。"
  就在她準備放開他坐回椅子上時,他冷不防地勾緊她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親了她一記才放她坐下。
  "色狼!"她的臉驀然紅了;即使數學區的老師都外出用餐中,但別區的老師有心看的話,一定會看到的。他怎麼有那個膽?身為老師卻做出妨害風化的事。
  "看到不會臉紅的人臉紅,夫復何求?"他勾起她下巴,仔細地為她的臉蛋除去飯粒。
  "真懷念那些好吃的點心。"這也是她食慾不振的原因,她被那些好吃的點心養刁了胃口。
  "下午有課嗎?"
  "第二、三堂是作文課,我準備利用第一堂課來睡午覺。"
  "豬!"他罵了她一句,立即不由分說地拉起她,替她戴上帽子:"我們去吃一些好吃的料理。"
  "有多好吃?"說到吃,她精神立刻來了,跑得比他還快。
  "跟我不相上下。"他曖昧地指著自己的唇。
  豬八戒!她暗罵在心底,紅暈泛在臉上,突然發現他是在測試可以令她臉紅的方法。男人都喜歡看女人臉紅嗎?還是"臉紅"是她身上唯一可以代表女人味的東西?
  也許,她可以開始試用臨波教的方法了;因為,他已是她的禾婚夫了!好吧!不要再去管莫名其妙訂了婚的事,反正既成的事實再去緬懷也沒有用,何不利用現有的優勢來扳回她一心渴望的"成果"呢?總要有她佔上風的時候,不是嗎?
      ※      ※      ※
  "我吃不下了!"
  秋水捧著雞腿飯,放在白悠遠面前。看著飯盒內好吃的雞腿,她口水差點兒滴成河,好像她剛才解決掉一個半便當的事實只是幻想,肚子仍在不知足地咕咕叫。
  "吃不下?平常你吃完兩個便當後還會跟我搶,今天胃口怎麼變小了?"白悠遠丟開啃乾淨的骨頭,再扒了幾口飯,懷疑地看她。
  "你幫我吃完嘛!"她刻意展現出女人讓男人致命的媚功。
  "噗"地一聲,白悠遠先生口中的飯粒噴了個方圓百里,然後倒在草地上大笑,指著她的方式活像看到了人妖!
  "你……拜託你不要做出有違自然的舉止,我還要吃飯!"
  沒關係,要有"勝不驕,敗不餒"的精神,她暫時將羞辱和血吞下,再下第二招!她故意選在林蔭處用餐不是沒道理的,瞧她表情詭異的。她悄悄解開胸前兩顆鉑子,趁他不注意時,用與他相同的姿勢半躺在草皮上。她對自己的上圍很有信心,絕對不是嘉南平原可以形容,當然更不會是台北盆地,而是兩座山,不能以玉山來比擬,至少也會是座陽明山,風光秀麗得很。
  "悠遠,你怎麼可以笑我?身為未婚妻,不能對未婚夫撒嬌嗎?"她以完全女性化的聲音說,整個身子伏在他身邊。
  終於,白悠遠有了危機意識,猛然發現這丫頭是當真要對他展現風情了。雖然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給人突兀的感覺;但,身為男人,應該為此而感到慶幸,至少她是努力的。
  他盡可能地收住笑,雙手往後一撐,坐起上半身。
  "好吧!我全力配合。"
  她幾乎是貼在他身上了,刻意嬌嗲:"你覺得我有柔媚的吸引力嗎?"
  "偶爾展現是身為男人的幸福,但太過的話,我就消受不了。"他仍是漫不經心地。
  現在的男人都那麼難引誘嗎?還是他特別的遲鈍?秋水暗自向老天翻了個白眼,鍥而不捨地繼續勾引他。她輕輕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的唇瓣,嗯,是鹵雞腿的味道,一時倍感饑腸轆轤,忍不住向他又吻了過去——這一吻引發出他不可收拾的深吻,使她忘了令夕是何夕,也忘了本來的目的。她無法再去思考下一步的引誘招數,心想:放棄了吧!他從不認為她有女人味的。
  事實上,情況剛好與秋水想的不一樣。女人之所以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並不在於刻意的設計與表現,而在於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嫵媚。
  在這個兩人渾然忘我的時刻,白悠遠覺得懷中揣著的小丫頭實在是性感極了,身體不能自己地熱血奔騰起來。在尚有最後的一點兒自制力時,他突地放開了她;然而眼前的"壯觀風景"卻差點讓他噴出鼻血。
  他終於看到寶貝未婚妻少扣兩顆扣子所展現出來的性感風情,雙手連忙各抓住她一邊衣領。一時之間猶豫著是要狠狠地扯開來看個過癮呢?還是君子地立即扣好扣子,將她包得像修女一般地密不通風?
  衡量此時此地的環境條件,實在不宜有限制級表演,所以白悠遠決定當個"君子";不過,他開始考慮訂婚半年後再結婚會不會太久了?
  "你及格了!"他替她拉好衣服,摟她入懷。
  "呢?"她尚在迷糊之中,不明白他所指為何。
  "測試你強大的媚力呀!沒看到眼前這個男人已被你迷得七葷八素了嗎?你成功了。"
  秋水呵呵笑著:"你也未免太好迷了吧?少來哄我,不理你了!剛才一心要迷惑你,連肚子餓都任它叫,不管了,我要吃那個剩下的飯盒。"
  "當心變成大胖子。"他搶過她正放在嘴裡啃的雞腿。
  "沒關係,你要就好。我是你的未婚妻,如果我胖,被笑的人是你。"她急急地咬了他手中的雞腿一大口。
  兩人就在一陣搶搶打打中,度過了他們的午餐約會。
      ※      ※      ※
  好餓:肚子好餓!
  秋水與體育老師打了兩小時的網球下來,發現自己餓得快癱掉了。奇怪?她每天中午都吃兩個便當的,而份量也足夠她支持到晚餐時候,今天為什麼會特別餓?莫非她的食量又增大了?
  在下午四點時刻,別奢望福利社會賣什麼餐點了,搞不好門早關了,而校外的第一家簡餐店又在兩百公尺以外,還沒走到那兒,她就已經先餓死了。以前這點兒距離對她而言是小意思,但今天她消耗過多體力,叉有些脫水現象,連爬去喝水的力氣都沒了,肚子實在好餓!那個白悠遠在每天下午四點到五點之間還兼任輔導老師,今天約談一些問題學生,此時正關在輔導室裡大次冷氣呢。實在想像不到有人會想出絕食抗議的餿主意,她發誓,即使以後想不開,也不要以絕食來自虐。
  原來她不僅怕痛,也怕餓。上帝呀!我不要得永生,我只要填飽肚子,你給我一塊麵包,我給你世界……完了!有人曾經餓到崩潰嗎?再餓久一點兒會不會看到如來佛祖對她微笑呢?即使她看到了,也會把佛祖當成一隻烤雞啃了過去吧!
  結論是,這個女人瘋了。餓瘋了——
  "江老師,你不舒服嗎?"一個柔柔潤潤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伴隨而來的是一杯五百cc的綠豆沙牛乳,正散發出香濃的氣味放在她眼前。
  "沒事,我很好。"她立即正襟危坐,沒時間確定來者是何人,兩隻眼睛垂涎地緊盯著眼前的冷飲不放。在撲上前喝了一大口後,才無賴地間:"這是要給我喝的嗎?"
  "是呀。好喝嗎?"黃思雅老師還是如往常一貫地含蓄溫文。
  "好喝。"秋水一時愣住了。沒想到這一個月來一直刻意與她避開的黃老師會主動來找她,還願意請她吃好吃的東西!
  黃老師把手上提著的蒸餃放在她桌上,腆地問:"我可以坐在白老師的位置上嗎?"
  "請坐!不必問我,那又不是我的位置。"轉眼間她已解決掉半盤的餃子。
  說真的,與白悠遠交往最大的損失就是吃不到黃老師做的點心。她出生在名廚之家,手藝當然一流的好;可惜白悠遠不喜歡吃正餐以外的點心,否則早八百年前就被收服了。如今黃老師還肯給她東西吃,她不禁要感動得痛哭流涕,簡直準備把白悠遠當禮物奉送了;不過,想到後果可能會被她那未婚夫剁成碎片去鯊魚,也只好打消這念頭。
  吃完後,秋水方覺恢復了一點兒力氣,她很誠心地說:"對不起,黃老師。"
  即使他們沒談過戀愛,但秋水仍覺有道義上的愧疚感,活像自己橫刀奪愛似的。她只想到一票追求白悠遠的女老師中,就數黃老師是最有心,也付出最多的,當然她有理由要向黃老師表示歉意。
  "為什麼要道歉呢?你又沒做錯什麼。"
  "可是害你不開心,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秋水吐著舌頭直言不諱,總算可以放下壓著心頭的大石了。
  "我想我是有些尷尬,還有一點點沒臉見人與不甘心,使我一時之間難以面對你;不過。現在我看開了,當一群女子在追求一個男子時,決定權是在男人身上的。我不受青睬,你雀屏中選,都不是你我能決定的。他選了你,而你沒拒絕,所以你們倆才得以成為一對情人,如果硬要怨恨你,未免心胸太狹窄了。"黃老師笑著回想,神態極其迷人,接著又道:"最近,我開始觀察你們,才發現白老師與我不相配,你們才是最登對的。怎麼說我也不能想像出他隨時罵我、調侃我、逗我的情形,而你卻能毫不在意地與他笑鬧。有了這層認知,我才明白當初自己的愛戀寄托得有多麼草率;可能是男人的好面貌都容易使女人傾心吧!我也是相當庸俗的。"黃老師難得地幽自己一默:"以後我會更注重男人面貌以外的東西。"
  秋水用力地點頭:"嗯,一定會有一個比白悠遠更好上十倍的男人成為你的男主角。下次眼光要好一點兒,不要再被白悠遠那種程度的人迷惑了,沒有成為他的女朋友,你該慶幸。"她認為自己很偉大,解救了那些被白悠遠外表蒙蔽的女子。
  黃老師掩嘴笑了起來:"你就是讓人忍不住喜愛。"
  "可是有人巴不得天天欺負我哩!"
  "是嗎?"一隻手臂由她身後勒住她的頸子,然後她的手指被咬了一口。
  秋水一邊叫痛,一邊問:"你怎麼這麼早回來?現在才四點半。"
  "急著回來欺負你呀!黃老師,你又好心地來我家這只餓鬼啦?真不好意思。"白悠遠由衷地說。
  黃老師站起來,笑道:"哪裡,知道有人欣賞我的手藝是件幸福的事,不打擾你們恩愛了。"
  見她翩翩然地走回她的教區,秋水有感而發地開口:"她真的很好。"
  "所以我配不上。"他將下巴擱在她頭上。
  秋水拉他到身前,慌張地問:"是學校的問題兒童都改邪歸正了,還是他們都自地球表面消失了?"她直覺認為他提早回來是不尋常的。
  白悠遠又咬了她一口,看來是沒有回答的打算。
  "你又咬我。"她反咬他一口,可惜看不到他痛呼的表情,男人天生皮厚,真不公平。
  "從今天起,我搬過去你那邊住。"他很正經地宣佈。
  "什麼?"秋水掏掏耳朵,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你要搬來我那兒也是可以;不過,我那邊只有一張床。"白悠遠一副商量的口氣,卻是霸道地擅自決定了這件事。
  他想要先試婚嗎?台中人的道德有淪喪到達為人師表的夫子都會要求婚前性行為?可恥的男人!秋水抵死不從地大叫:"我不要!死也不要!你可以笑我保守,可是你休想我會讓你先上車。你得明媒正娶地迎我入門後,我才會讓你享受夫妻的義務;如果沒有,你休想!"
  秋水的聲音鏗鏘有力,誓死也要護衛她的寶貝貞操,不讓這個天字第一號大色狼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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