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結果,事實證明。白悠遠想做的事,九匹牛也阻擋不了。他還是住進了秋水的公寓中了;但,不是她的閨房,也不是她的床。
人家可說得很明白,他無意住進她的床,也暫時對她那稍具吸引力的身體沒有看第二眼的興緻。他說,他不會碰她;除非是婚姻來"迫使"他"不得不"動她,否則他寧願算了。
他會住進來,純粹是方便照顧她而已;不過,她要是會相信,她就是個呆子。
說來丟臉,他不是為了她的身體,害她又糗了!但很顯然地,他一定另有目的,並且決定不讓她知道,才找了個不成理由的藉口搬進來。想想,他當真坐懷不亂嗎?害她的鬥志又燃燒了起來,希望不會玩火自焚。她還是靜觀其變好了,他到底想做什麼?
"這是毛巾,這是牙刷,浴室共用。請不要將衣物、臭襪子亂丟;還有,身為客人,你得負責刷洗公共用地的地板。進我的房間前得先敲門,不可以突然闖入,因為有時候我可能會服裝不整,其它條規,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如何?"她帶領他參觀過每一間房後,開始細數著她的住屋規則。
"很好,我也有我的條件。"他正在客房掛他的衣物。
"雖然過分,但說來聽聽地無妨。"嘖!白吃白住的人也敢有條件?她雙手交疊置在胸前,身體靠在門框上。
"不可以偷襲我。"他對她眨了個媚眼。
"喝!你美咧!去夢裡幻想吧!"她轉身走去廚房,將冰箱中切好的芒果拿到客廳桌上,大口吃了起來。真懷疑其他的未婚夫妻是否如他們一般,平常像哥兒們,有時又像朋友,偶爾才像情人——接吻之時。
一會兒後,白悠遠從客房裡出來了,與她爭著吃水果。
"你曾學過防身術之類的功夫嗎?"
"沒有,不過我運動神經不錯。"
"我教你一些好了,明天晚上開始惡補。"他又擅自決定了。
"我不要!我不喜歡被摔得鼻青臉腫。"
"你如果敢不要,我現在就會打得你鼻青臉腫!"他邪笑地瞄她。
秋水跳起來,怪叫:"喂!我是你未婚妻沒錯吧?你要把我當沙包打?有膽你試試看!"
白悠遠以迅雷之姿抓她入懷,用著壞人才有的狂笑聲道:"我要讓你全身瘀青得不成人形,哈哈哈……"
"你真的要打我?"秋水尖叫。
"不必用打的你就會瘀青了。"他將她壓在長沙發上,邪裡邪氣地輕聲軟語:"你不知道有一種吻會讓人瘀青嗎?我現在就要吻得你全身不能見人!"話完,他立即攻向她耳垂。
起先是好癢,秋水一直吃吃笑著,直到他的唇在她脖子上磨蹭,又麻、又酸、又疼的。她才開始全身顫抖地收住笑,雙手平貼在他肩上,似不要他,又像在迎合親近。他吻得很用力,也微微地啃她,在疼痛與麻癢間,他掌握得很好!
天啊!她真的要任他吻得她明天不敢出門嗎?那她一世英名只能丟到廁所裡去發臭了!那怎麼行!
"悠遠——"她努力地擠出聲音。
"嗯?"他吻得全身快要失火了。
"好啦!我學就是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她依然相信他只是在逗她,畢竟他一直強調對她沒興趣,當然不可能會真的逗弄她的熱情。
奇怪的是,就見他停住了吻,臉埋在她肩窩中靜止不動了好久。秋水可以感受到劇烈的心跳,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他的;而他的重量使她感到不適。在她提出抗議之前,他已起身了,順手拉她起來,吻了下她的唇,喃聲道:"我錯了。"
"對呀!你不該攻擊我的脖子,大熱天的,穿高領衣服會笑死人!"她面孔上仍有未褪的紅潮,嘴上卻已在抱怨了。
"不是那個!"他手指撫過他在她額上創造出來的紅紫色塊,完全無懺悔之意,甚至得意地奸笑兩聲,才又道:"你是令我渴望的!"
話一說完,他直直地走入了浴室中。
秋水呆征地思索他發明的偉大結語,腦中有著不確定的問號。渴望?他會渴望她?她今天又沒有勾引他。他怎麼會隨便的渴望呢?看來他是愈來愈不長進了!那麼是不是說以後她連勾引都不必了呢?這也許是個不錯的消息;但是,她並不會因為他對她有所渴望而得到善待!他剛才還威脅她要服從他,想想也沒什麼值得驕傲的。這男人頑固如牛,很不好搞定,他是她未來要共度一生的男人,她會一直這麼屈居於下風嗎?那多可悲呀!
實在是不甘心,她走到浴室門口,聽到裡頭嘩啦嘩啦的沖水聲。咦?七早八早洗什麼澡?她納悶著。
"喂!你在洗澡嗎?"她叫道。
"你想加入嗎?"裡頭的聲音比撒旦更邪惡。
秋水很不屑地停了一聲:"我才不陪你發神經。"
看看天色,該煮晚飯了。平常她單身一人,大多出去吃自助餐解決,可是今天多了一個人,自己開伙比較會有家的感覺吧?
家?想到這名詞,秋水突然有了不同以往的感受。
在少女時期的家,代表著自己是在雙親護衛下平安成長的雛鳥;如今在有未婚夫的情況下,又有了不同的定義。打理一切的責任突然落在自己肩上了,她同時感受到自由與一股無形的壓力;不過,滋味還不算太壞。
從電鍋中挖出剩下的飯,再找出雞蛋與火腿。他們"同居"第一天的慶祝大餐是華麗又美觀的火腿蛋炒飯,再加上一碗玉米濃湯。在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下,弄大餐是不實惠的,況且以她普通的手藝也只能弄出簡單的料理,若要吃更好料的,她會替白悠遠報名美食班。
當她盛好兩大盤炒飯上桌之後,白悠遠正好從浴室出來了,他的頭髮還滴著水,赤裸著上半身,只著一條牛仔褲,不忙著回房去整頓他自己,反而走入廚房觀察他的晚餐,以差強人意的表情道:"看起來像是用來解決晚餐的東西。"
"你可以考慮以後由誰下廚比較不會營養失調。"她逕自坐下吃了好大一口。如果他決定不吃,她也可以吃下全部,餓死他算了。
白悠遠擰了她鼻子一下,坐在她對面,也跟著吃了起來:"幸好我是不挑嘴的人。"
"更幸好有人願意做給你吃。"
原先的不開心,在看到他吃得一顆飯粒也不剩後,奇跡似的心情大為轉好。
再怎麼相愛的男女。生活上也會有必須溝通協調的地方,才會有人熱衷"試婚"這玩意兒。那麼,他們這樣算是試婚嗎?她撐著雙頰瞄著他赤裸的上身,心思突然飛到他的身材上了。
男人愛看女人的身體,看時激動地噴鼻血,這種人通稱"色狼";可是女人也會欣賞男人雄健的體魄,尤其年經男子的軀體不見一點兒贅肉,那種標準V形的線條,盡成了表現男人獨有陽剛氣勢的特徵,還有蘊含在體內的強勁力道,都是女人身上找不到的。或許就因為女人天生缺乏那些陽剛之氣,所以才會對自身所沒有的東西產生好奇與興趣,進而欣賞了起來。
秋水並不特別欣賞那種肌肉糾結得很誇張的男人,只要有挺拔的寬肩,以及小腹中結實的六塊肌肉,她還是覺得這樣的異性比較有看頭。她不自覺地伸出右手,以食指點了點他的胸肌,軟軟的皮肉下有一種剛硬的內蘊,與女人是完全不同的。
這女人居然在調戲他?白悠遠不知道該因此感到光榮還是侮辱,難道她企圖再讓他衝進浴室泡冷水嗎?他忙抓住她的毛手,以低沉略具沙啞的嗓音道:"這一次,我不承擔任何後果,有膽你再摸摸看!"
"什麼後果?你要拉我奔向離你最近的床嗎?"秋水竟不知死活地挑這個時機逼他,只因他的表情看來很嚴肅。
他繞過桌子抱起她,讓她高坐在桌子上,雙手環著交握在她腰後,很具威脅性地將臉住她面孔傾近:"男人是禁不得挑弄的,你已經決定要分享我的床了嗎?丫頭,雖然我是個保守的男人,但是面對美麗未婚妻的引誘,我也會不顧一切的。"
秋水用力吞了口口水,心跳忽地跳得奇快,她試圖降低體內熾人的熱度,猛吐舌頭。這種對話再進行下去,他們若不是去沖冰水,就是衝向大床去了;現在還……不是時候吧!
"白"老師",您近來的自制力真是退步得讓人歎氣。"她說著。
"這時候才叫我老師,是要引發我的道德心嗎?"他放開她,笑道:"不是你的計策成功,而是我還不願你現在就嘗試婚後才能享有的禁果,你還太小。"
見他走出廚房,她抗議地嘟嚷:"我不小了!臨波都已是一個孩子的媽了!"
只見他沒什麼興緻地揮揮手,逕自去看他的新聞,真是不給一點面子!
秋水嘟著嘴,從窗戶玻璃的反射中,看到自己尚稱不錯的身材。那個有眼無珠的傢伙,竟敢嫌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人家康碩多惜福呀!這個白悠遠——唉!
秋水一直不明白她的末婚夫兼老師為何會堅持搬來與她同住;不過,日子一天天過去,上下班有人陪,屋中多一個人做伴倒也是挺愜意的事,也就不再天天追問他的目的了。
兩個星期來,他們倒也做了不少事。例如:到白家宣佈訂婚的事,介紹雙方家長認識,兩人總算正式訂下了名分。勤奮教學的秋水也越來越受學生歡迎。在體育組長央求下,她也帶了兩個運動社團,日子過得多采多姿,卻也充實得累人。
先前白悠遠強制每晚要惡補防身術的事,每每在一連串笑場中度過;因為她在他的手勁下,不是哀哀叫痛,就是笑得風雲變色,全身倒在地上蜷成蝦球狀。再厲害的老師遇上這種頭痛的學生都會決定自動放棄的。每次教學都在他的詛咒與歎息聲中結束練習,偶爾兩人難得在力道上配合恰好的情形下稍有進度時;但是只消雙眼糾纏上,互相狂放電,就難免會有幾分鐘或數十分鐘的課程換成耳鬢磨與親的喃喃細語了。
總而言之,白悠遠這輩子沒教過這麼笨的學生,他是徹底地放棄了,倒不如說,其實是捨不得她全身跌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還是談情說愛比較符合經濟效益。
為什麼他非要教她防身術不可呢?秋水不明白,他又死不肯說,只好算了。
這日放學後,她趴在桌上等還在開會的白悠遠。原本說五點就可以散會的,此刻時針已不客氣地往六點鐘方向靠近。等人倒不打緊,但是她肚子好餓哦!讓未婚妻死於饑餓也是一種罪過,她的肚子正悲壯地呻吟著……
一秒鐘、二秒鐘……三秒鐘……
好,決定不等他了!秋水拿起皮包,以殘存的力氣踢開椅子,決定先到兩百公尺外的快餐店吃飯。留下了字條,她有些心虛地走了出去,心想:他一定很不喜歡被"拋棄"的感覺,或者不能接受食物比他重要的殘酷事實,但他會明白的。活著的未婚妻才有結婚的價值,死了還有什麼戲唱?她可以接受各種死法,但拒絕有人在她墓碑上刻著——此妹因饑餓而死,在食物暴滿的年代。
就在她晃出校園還不到兩分鐘。白悠遠抱著一疊參考書進來,看到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不必看紙條也知道那丫頭跑去填她的胃了。也許是有點反應過度,他公事包一提即刻衝了出去
"他們"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落單機會,希望他料錯,想著想著,他的腳步更加快速地跑動。
※ ※ ※
"唉喲!你輕一點!"哀號聲不斷地傳來。
"這樣好一點了嗎?"另一個聲音輕輕地問。
"痛死了啦!"
"哼!誰叫你單獨先走的?痛死活該!"白悠遠發現橫躺在床上的丫頭不宜采溫柔方式待之,愈溫柔她愈會撒嬌地叫痛,乾脆用罵的比較快,順便吼出他的憤怒:"我千交代、萬交代,叫你一定要在有我陪伴的情況下做任何事,你的表現是什麼?這些皮肉之傷只是懲罰你背信違約而遭來的天譴。"
即使身上的瘀青一時之間仍然很痛,秋水也要強提起精神來反駁:"我的皮肉之傷是你近日來寸步不移的原因吧?別顛倒是非了,如果你早點兒告訴我,我死也要抱著你一起挨揍。你說!你是不是怕被人抓來一起打,才不告訴我的?"
"是呀!我怕得要死!怕死了你這個宇宙超級大白癡,我看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不會是被打得更笨了吧?不懂防身功夫的人才有被K的本錢,你忘了是誰英雄救美的?"他用力一拍,最後一張OK繃精準地黏上了她鼻尖的小瘀青。
事實上,要找出秋水身上不疼的地方倒挺困難的。當時白悠遠找遍了每一條巷子,終於找到她時,她已經鼻青臉腫了!太多的傷口來自她閃避不及地撞到牆角或吻到地表造成的。那群圍堵她的中學生沒持刀,也沒持棍,只想以拳頭教訓她。幸好秋水運動神經還算可以,在不傷人,也不要被人傷的原則下,她閃得相當狼狽,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受到這種"招待"?
在被揍了幾拳後,她火氣也大了起來。可惜還容不到她發出怒吼,她的救命天神從天而降,一下子情勢大逆轉,她成了童話故事中的女主角,被英雄所攔救。等到她決定不要扮柔弱,也要打幾拳回來以示公平時,那幾名學生早已被擺平倒在地上了,接著幾輛警車前來帶走這一批問題少年,據說都是有前科的。害她一拳也沒打到,真討厭!
此時最急需弄清楚的是,她為什麼會成為人家毆打的目標,她是這麼標準的好老師,來台中不過才兩個月,還來不及與人攀恩結仇,為什麼他們會找上她?況且,那些人看來似乎也不像是自己學校的學生。
她小心地捧著紅腫的下巴,看著他:"我這輩子還沒有做過對不起人的事,你想,那些人K我的目的是什麼?而你似乎早已知道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太不夠意思了吧?"
白悠遠從購物袋中抽出一條法國麵包,示意她張開嘴巴,將一整條麵包往她口中塞去,讓她慢慢在口中分解吞下;除了要治她饑餓的肚子,也是要讓她閉上嘴。
"原來我希望事情根本不要發生,最好能事先找到那些人解決掉這樁麻煩;可是他們在暗,我們在明,著實難以掌握,所以我一接獲密報。立即採取最直接保險的方法,與你形影不離。想教你防身功夫嘛。才知道你天資魯鈍得不可思議,今天這一頓毒打,足以讓你以後更小心些吧!怪來怪去只能怪你的莽撞!你根本忘了一個多月前找那個小男生飆車的事了,對不對?那孩子是挺講義氣地暫時服了你,但他的手下不服,尤其那些來自別校,呈半退學狀態的學生。他們倒也不是多想替老大報仇,而是那群小子個個都想當老大,最好的方法就是打垮那個令他們前任老大心服口服的人了。如果是光明正大找你賽車,我就不會如此緊張,偏偏就我所知,所謂的"江湖道義"是不存在於那些小雜碎之間的:他們成不了大事,又好大喜功,個個想爭王出頭,還自以為瀟得不可一世。不過,主要也是知道那些人在吸安非他命,所以我決定讓他們去勒戒所反省幾年再出來;至於會打到他們躺平在地上的原因有二,一是我手癢,二是替你出氣,開心吧?有我這種未婚夫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啊!"
秋水啃完了半條麵包已經快吐了,還有個不要臉的男人在自吹自捧。她拿開麵包,灌了一大瓶礦泉水,在嘴巴沒空的同時,只好以眼神表示不屑的嗤聲,好不容易將梗在食道的麵包給衝到胃中之後,她才道:"那麼,不事先告知我的原因呢?偉大的英雄?"
"怕你會以擔心為藉口,半夜到我房間偷襲我,到時誰還我清白?"他義正嚴辭,以一副正人君子模樣表示。
她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他。一手指著他額頭說:"認識了你這麼久,才知道厚臉皮的說法可以運用到什麼程度。是誰說要提早結婚的呀?"
他伸手拉她入懷,她低聲哀叫,還後仍是依偎在他懷中了,忍著疼痛也要享受他溫存的摟抱,儘管這傢伙吐出的話並不怎麼溫存。
"是誰每次看到我赤裸的上身都要研究很久,又摸又搓的,完全不懂臉紅為何物?"
"臉紅?不,我的血液要運用在更有效益的地方,沒空天天衝上腦門扮臉紅。"她往他頸子上咬了一口,企圖製造出瘀青,來個"婦唱夫隨"。
他哈哈一笑,捏了捏她鼻尖,吁了口氣:"總算沒事了。"
"你很擔心呀?"
"當然!你還沒替我生娃娃呢!"
她咕噥著:"真是不可愛的回答。"只好勉強當成是他特別關心的用語吧!說點好轉的話會少塊肉呀?臭男人!
她真懷疑自己怎麼甘願當他的未婚妻?追根究柢,自己的眼光也逃不了責任,八成是脫窗了,不然就是上輩子欠他的;倒是……他娶了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好處?據他宣稱,她煮的某些菜色使他拉了好幾次肚子,廚藝平平,乏善可陳;要說身材容貌嘛,也有比她條件更好的:再談到性格上,她也不怎麼溫柔,許多時候與他打打鬧鬧就算是"談情說愛"了!
唉!沒什麼好互相嫌棄的,他們兩人是什麼鍋配什麼蓋。若要他正經八百、柔情萬千地與情人咀嚼浪漫又文謅謅的對白,不出三秒,不是他跑去吐,就是她當場吐血身亡。他——白悠遠,一個有絕佳條件的男人,此生最大的敗筆在於他熱愛又罵、又吼、又打、又玩鬧的愛情方式;所以,江秋水恰恰好撿來用,絕對沒有人吃虧。
絕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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