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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席絹]親愛的,你被我設計了(都市童話之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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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4:17 |倒序瀏覽
親愛的,你被我設計了【都市童話之七】 作 者:席絹

天地良心!要不是為了報恩,要不是為了作研究,
她干嘛犧牲這麼大,把自己搞得……
好吧,好吧,就算還有那麼一點點暗戀情愫吧!
可是……十個月耶!難道他不知道懷孕很辛苦的嗎?
居然還可以把一張俊臉臭成那樣對她!
好像她偷了他什麼天大的寶貝似的,從沒見過像東方磊這麼小氣的男人!
她不過就是偷了他的「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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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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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4:39
第一章
  
  天才少女一旦過了二十歲之後會稱為什麼?天才少女之前,是天才兒童;再之前,有沒有天才嬰兒這回事?似乎沒有。
  那,一個天才過了少年期之後,只能稱為天才或天資聰穎的傑出人士了。沒有什麼天才成人、天才老人之類的稱呼。
  唉,天才!多麼刻意去創造的名字。
  在"巴克"酒吧陰暗的後門巷子,完全無法想像此刻人聲鼎沸的酒吧內景,以及車如流水馬如龍的人潮正在前門諠譁著,為午夜十二點的鐘響啟開夜生活的序幕。
  後門,一如全天下餐廳的後門一般,一定是個窄巷,用來堆垃圾與員工出入上班的地方,當然誰也別奢想這樣的地方會有人肯多加關愛加以佈置一番。
  事實上,如果這個地方突然跳出一堆又肥又醜陋的大老鼠,古泉蓮吟也不會太訝異,但她會嚇死。實驗室中養的白老鼠與外面橫行於垃圾堆中的大灰鼠到底是不同的,在連日來的證實之後,她深深肯定不是所有的老鼠類都是可愛的。
  老天,除了不能忍受的老鼠外,她已經盡量去忽略週遭的惡臭與蚊蠅環繞在身邊的噁心情況了;她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這麼髒亂的地方,而這地方還位於號稱世界第一大都市的紐約市中。
  是天才嗎?"天才"兩字又能代表什麼?既不能施法術改造目前身處的環境,也不能有足夠的智慧能確保她在此地不會遭到壞人的攻擊。天才唯一有的,是在知識領域上有某方面的特質,並被訓練成專業人才;其他的,幾乎是與無知劃上等號。
  實驗室外的世界於她而言,一如初出子宮的嬰兒見識到另一番不知險惡的洞天。
  是的,她是被封為天才少女的十八歲女孩,從她有記憶以來,書本是她的所有世界,她總是能輕易地去理解老師所教授的課程,尤其在生物學上被挖掘了驚人的天賦。直到十四歲,她被送入"特洛弗研究所"當起了研究員;那是個特殊的機構,專門延攬世界各地天才少男少女的研究中心,一方面啟發各自的專長,一方面也用以研究天才的細胞與平常人有何不同。
  而她,則是專攻遺傳學方面的研究。她的"天才"基因來自她那科學家的雙親,而她又是混血兒──據說混血兒的智商較純種兒為高。父親為日本與中國大陸混血兒,而母親則是美國與台灣的混血兒;推算下來,她的血統反而是中國血液較濃厚了,佔了二分之一。混血會不會創造天才是不可而知的,但外貌上倒真的是佔盡了好處。
  她是個相當美麗的女子,擁有一頭黑波浪似的卷髮,不束髻時,風情自現;精緻的瓜子臉是純中國的遺傳,長著柳眉杏眼。小巧挺直的鼻子應是日本方面的特徵;雪白的肌膚白裡透紅。一六0公分的身高與濃纖合度的身材,以西方人的眼光而言是嬌小了些,但在東方人來說,可真是完美極了──既使此時那副好身材被包裝在寬大的吊帶褲下,特大號的襯衫也淹沒了她的上半身。
  她有一雙特別漆黑的雙眸,一般的東方人的眼瞳大多是深棕色中帶著黑色,而她不,她是真正黑玉一般的眼眸,黑白分明得像是初生娃娃一般的純真,可惜五百度的近視擋住了那分清澈。
  她不知道自己是美麗的,事實上研究所只看實力、智力與研究成果,這跟美醜是無關的;會被崇拜的,也是那些在研究中有重大突破的英雄。沒有人會因為長相特別美麗而多加注意。只能說,她知道自己長得不難看;既不是麻子臉,也沒有特別缺失的地方。
  站得好累,她忍不住蹲了下來,一邊忙著揮走蚊子之類的小生物;令人作惡的惡臭聞久了,嗅覺會失去感應力,頭腦倒是有些昏了!
  她已經在此站崗五天了!上個月底她就是在這間酒吧跟丟了"他",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相信"他"會以此當聯絡站,再度來訪。在兩個月以前,她天天站在"他"的律師事務所門外,以為他是老闆之一,必然會天天去上班──天知道那是多麼愚昧且單純的想法!誰規定老闆得天天準時打卡上下班的?事實不就證明了那根本是她自己認定的想法。原本當老闆的人可以不準時上下班的,甚至兩個月完全不進公司,公司也不會倒閉,也不會有人去捲款私逃。在研究室待久了,把她的腦袋都弄呆了。
  再度推了推五百度的黑框眼鏡,極力壓下打哈欠的慾望與用力地忽略已然麻痺的雙腿;至少她的毅力是所有特點中最教人不敢輕忽的。她有的是非比尋常的耐力,花了三四個月的時間,沒理由無功而返,她是非達到目的不可的!"他",是逃不過她的小小五指山的──前提是,如果她還能再度跟蹤到他的話!
  也許是太習慣一再的失望與等待了,乍然看到那副早已在心中烙印八千次的背影時,她竟然只有張口結舌發呆的分,而完全忘了基於跟蹤的立場,她應該很俐落地小心跟隨前去才是。
  喔,幸好她的反應一向都不算太慢,在"他"與另一副相同偉岸的背影一同消失在暗巷轉角處時,她立即跳了起來,矢志這次死也不會讓"他"再度像空氣一般地消失了。
  可是……可是……在拐出暗巷後,她差點跌倒在地,並希望自己能在千分之一秒化為空氣。呃……基本上,她是沒有跟丟他啦,可是,她相信眼前這情形比較適合叫──被逮個正著!
  老天爺,她也不過跟蹤他們不到三十秒的時間。怎麼可能被發現?
  "親愛的小姑娘,我想,這時間該是你喝牛奶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刻吧?"
  那個與"他"同行的俊美男子噙著些許逗弄與邪氣的笑容懶懶地開口,寬肩慵懶地靠在灰牆,很輕鬆的模樣,卻含著一股教人不敢輕忽的猛銳力量;二十五、六歲。因為是東方人面孔,所以親切無比,致使一個原本也許很可怕的男人在這異邦顯得格外親切。
  古泉蓮吟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猜想著這男子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由於他挺可親的,古泉蓮吟決定當他是中國男人。日本人由於大都被大男人主義教化得僵硬,早忘了笑是怎麼一回事。那個"他"不就是那樣?
  她吞了下口水,以平生最大的勇氣再度偷偷瞄了一眼俊美男子身後那個滿臉冷凝不耐煩的"他"。啊,他終於看她了──即使很像在瞪她!
  "東方,別嚇壞了小女生。妹妹,你住那兒?"俊美男子以中文問她,看情形如果她沒有回答,他還會以日文、韓文再問一次。
  古泉蓮吟乖乖地以她純正的北京腔回答了一個住址。隨即,又以日文強調:
  "我身上有中美日的血統,十八歲了,不是小女生了。"
  "是,是大女生。"俊美男子歎笑著,然後正色道:"別再來這邊玩了,快回家。"
  "可……可是……"
  "沈,走了。"那個"他"已轉身先走了,百份之百可以讓她肯定自己是一點點兒也引不起"他"的興趣。
  "快回家。"那位叫"沈"的男子很大哥哥架勢的拍拍她的頭,也走了。
  留下張口結舌的古泉蓮吟。這情況宣告了第二次跟蹤正式以失敗做結。
  不過,她要是會退縮,"古泉蓮吟"四個字就倒著任人寫!
  她不會放棄的。
※        ※       ※
  是,這個念頭是有點瘋狂。有些?古泉蓮吟對著一疊密密麻麻的資料吐著舌頭。與其說是"有點瘋狂",還不如坦言根本是徹底瘋狂!
  資料的標題是"人工受孕"。
  是的!那是她目前相當需要的知識,所以她從教授的檔案中叫了出來,並列印了一份,大約有十萬字,這還是理論上的少部分而已,至於技術上的層面以及"實行"問題,還有待她去做準備呢!
  十八歲的身體機能足夠去孕育成熟的胚胎嗎?依照近些年的醫學報告而言,莫約都說女人的生產期在二十五歲是最佳狀況,過了與未及都不好。但是,在十九世紀以前的全世界人類都是早婚早生子的呀!也不見得有何不妥!那麼,她有理由相信自己十八歲的少女身子是可以生下美麗而健康的嬰兒的。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困難的部分;最困難的,是她要如何去"設計"孩子的爹。
  人類還沒厲害到可以無性生殖,因此一男一女成了生子的必備條件。
  她歎了一口氣,拿起一枝筆在白紙上寫著:
  動機:報恩兼研究。
  進行實驗:人工受精,植入子宮觀察著床情形。
  想要的結果……?
  "研究天才少女與'他'的基因結合所產下的子女其心智各方面的行為是否有異於常人",這是理性方面給予的正常答案,冷酷卻實際!但她打了個問號,那不是她真正要的,她要的……要的是……隨著紅潮浮上,心中自行烙下了答案……
  她要他!即使不是他的人,也要是他的子女,然後讓她來愛。一個和著他與她的骨血,分享著一種無可言喻的親暱。到時,隨著孩子的出生,她便已算是在某種程度上佔有了他的生命……
  也許她是不懂得愛人的,所以才會選擇了這種方式。自閉且羞澀的,奉獻她年輕且純潔的身子,並且肯定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她要愛他,以這種不會受傷的方式。
  心中浮現了那張成熟俊挺的面孔,那種冷冷的形貌,似乎已是他氣質中無可取代的特色,好似宣告著"別惹他"的訊息。
  東方磊,一個美日混血兒,身世成謎、神出鬼沒,是一個名聞遐邇的大律師,也是黑社會聞風喪膽的"死神";矛盾的組合、極端的兩種面孔,充分表現出嫉惡如仇的本性,強烈刻劃出他性格中的偏執絕然。這種男人啊,如何去愛才不會傷人又傷己?
  古泉蓮吟夢一般地走入自己的臥房,飄忽地站在全身鏡前,看到自己盈盈雙眼中的渴慕,若有所盼地教粉頰生出芙蓉。報恩是一個藉口,生子更是個差勁的方式,但是,那樣的一個男人,是不會看上她的,事實不早已明白的擺在那兒了?
  她還不夠漂亮,一定是的。雖然一再安慰自己長得可愛,但是與美國人一比,信心立失。
  胸部太小、腰太細,臀部不夠豐滿到彈跳生姿。如果他恰巧是欣賞西方人的,那麼她真的可比擬一隻小灰鼠了。不過,她一定能生出健康的寶寶!
  "我不要放棄!"她雙手按住小腹,對著鏡子宣誓。
  東方磊……東方磊……心跳的聲響鼓動著那三個字,不斷不斷地重複,不斷地訴說著、訴說著;也許尚不是愛,是一種執著。在她十八歲年紀所能理解的範圍內,她做了一個定論──執著了他。
※        ※        ※
  情況有點詭異。無妨,即使有人要找她算帳也是今天以後的事。而今天,是她唯一的幸運日,她相信。只要深刻得感受到命運操控在自己手中的真實認知,並為此而心跳狂猛不休。
  她仍是在等,等他從這條巷子穿梭而過。但這一次不再是跟蹤,她要完成的是最後一個步驟。微抖的雙手緊緊握著一管改良過的麻醉針噴射器──多年以來一直運用於馴服受傷的野獸。不過,人畢竟不能與野獸受同等待遇,於是她說服了機械組的吉勃特替她改造這玩意兒,原本吉勃特認為她是在侮辱他的智商才請求他改良這種小東西。但經她一再拜託,甚至編了一個小謊,說是想替怕痛的小貓咪縫傷口,才央求他將麻醉針改造到讓人中了針依然無痛無感,並在三秒鐘內擺平。為了她的貓──天知道她從不養貓的,上帝原諒她善意的小謊。
  結果這長相類似槍的特別麻醉針成了她手上的"武器",吉勃特改良了它的外觀,而她偷取了她老爸一些小小的研究成品加入麻藥之內。成果是很可觀的,她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三個小時以前她"不小心"地拿了吉勃特當試驗,往他屁股射了一針,就見他一瞬間僵立不動,目光呆滯,沒有倒下去,沒有昏迷癱軟,但確實是被麻醉了。她當時就坐在一邊計時,結果在三十分鐘之後,他才漸漸恢復知覺,並且沒發現自己"昏迷"過半小時。在他能察覺時間的詭異之前,古泉蓮吟早溜了。既然她沒有拔下他屁股上的針,那麼他總會知道的!太棒了,不是嗎?現在反正不是擔心自己下場的時機,那麼她就開心個徹底吧!
  實在是令人羞澀的工作,她得做的還不只是弄昏他呢!最艱巨的一環是她要怎麼才能不昏倒地去取得他的"東西"?
  哎哎哎!老天,不要想了。
  眼前的情況也容不得她再胡思亂想下去了!
  "他"形如鬼魅地在黑夜中出現,若非已熟悉了他特殊的氣質與他出現時空氣中必然會有的波動,古泉蓮吟根本無從察覺他的存在與否,他是刻意要成為一個飄忽的虛像,一個──死神。
  她只有一次機會,在千分之一秒間,不得遲疑,不得不凝聚精神力,否則她就是只能得到必然的失敗!
  反射性的,她扣下扳機!
  夠快了!
  但她面對的是一個死神,一個習慣面對戰鬥與殺伐的男人,任何的"快"都是不夠的!
  細如牛毛的針射入了他左肩,原本該是他的背的,但他在那一瞬間仍是察覺了!
  老天爺,那一雙利如鷹隼的墨綠眼眸正閃動著森冷的寒芒,準確無誤地瞪視她存在的方位。
  幾秒了?一定不止三秒了吧?
  古泉蓮吟直到自己的肺部抗議氧氣不足時才發現自己摒氣摒得快一命嗚呼了,那麼,那麼,是否代表時間過了挺久了?她小心地走近他,生怕他根本沒有昏迷,只等她走得夠近後撲身上來一手扭斷她的脖子。因為他的目光根本沒有呆滯,反而深沉得嚇人!
  伸出小小的手掌在他眼前晃動,她美麗的雙眼一時之間仍凝聚不了勇氣去正視他的眼。即使在終於確定他當真是昏迷了。
  那麼,接下來的事是她再也不能拒想拒做了,她摸出背包中的一隻銀針與一管試管,不理會紅潮在全身浮現,絕然而慷慨赴義地伸出"狼爪"扯開他的皮帶……
  "我的老天……"
  間或的,在黑暗的巷子內,不時聽到她製造出來的各種聲響,有害怕的顫音、有訝異的低呼,甚至默背了東西方各諸神的尊號,直到那根針灸用的針準確戳中他臀股上的"促精穴",完成了任務。她立即以生平所能、快速地替他整裝完畢!
  在那短短的兩分鐘時間,夠她羞愧地去跳十次太平洋了,即使那樣也難洗今朝滿面羞!
  她是"侵犯"他的人,卻在"辦事"的同時感覺到自己才是受侵犯的那一個。但……因為是他,所以種種羞愧的感受都和著絲絲甜蜜與心甘情願……
  他不會昏迷太久的,她知道。他是生存在灰色地帶的人,走在生死邊緣大半輩子,麻藥對他而言不會太有效,想迷昏他半小時根本是妄想,也許在下一刻他就會恢復知覺了。她聰明的話,就該立刻逃開。
  可是……這個即將成為她孩子的爹的男人,與她之間當真可以什麼"實質"上的接觸都沒有嗎?對於這樣的一個男人。
  輕輕地、遲疑地,她一雙小手滑上他剛毅如雕像的俊朗面孔,在輕觸那一瞬間,戰慄的電流竄過她全身感官,這是她與他的第一次接觸。多想好好地探索一番啊,但,她沒有時間了,由他頸間的脈動來看,他正在回神之中。
  就這樣子終結嗎?這樣子就可以劃下句點了嗎?
  隨著心中動念的牽引,她踮起腳尖,毫不遲疑地將朱唇印上了他的,含著一種追念與告別,無從品嚐個中銷魂。
  "再見,東方磊,你會是我生命中唯一停佇的男人。"
  沒時間了,他的手指開始微微抖動!古泉蓮吟驚跳了起來,再也不敢多做沉耽,轉身往巷子的拐彎處衝去,不敢回頭,不敢深思,不敢回味之前的種種……
  再見了,東方磊,我孩子的父親。
  永別了,東方磊……遺憾終究未能相識……
  眼淚莫名地在眼中凝聚,成串地滑落而下,不知道為了什麼……
  他與她當真是永別了嗎?
  套一句慣常不負責任的用語──天曉得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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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5:01
第二章

  "我也想弄一個試管嬰兒來玩玩。"
  一個長髮長得不可思議的絕美少女大聲的宣告著,而她懷中正睡著一個莫約六七歲的東方小娃娃。長髮及膝的東方美少女說話的對象當然不是已熟睡的小娃娃,而是娃娃的娘──古泉蓮吟小姐是也。
  從堆積如山的資料中抬頭,一張已然有二十五歲"高齡",卻仍是娃娃面孔的古泉蓮吟以著不甚苟同的眼光瞪了美少女一眼。
  "開什麼玩笑。"
  "才不是!想想看,一個完全承襲自我的骨血,有我的臉孔、我的頭腦,我的一切一切,最重要的,在'製造'時,多放一點'乖巧'因子,讓我當了媽媽之後不會太辛苦,這不就是試管嬰兒的好處嗎?不僅可以決定生男生女,又可以去蕪存菁,加上你所一向致力研究的,搞不好當真可以分解遺傳分子的各種'成份',那麼你一定要記得多抓一把'乖巧'放在我要植入體內的胚胎中。"
  這就是非專業研究人員的好處,可以不負責任地去天馬行空、異想天開,然後大丟難題給那些必須親自去研究實驗個半死不活的人。尤其眼前這位貌似天使,其實一肚子惡魔的ㄚ頭更是個中翹楚!
  "洛洛,我想你還是早日回台灣去管管你父母大人的好事算了。"古泉蓮吟壓根兒不屑與她去討論試管嬰兒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基於"好玩"與"好奇"的情形下去褻瀆一個生命。她是這方面的專家,更加不能忍受胎兒的製造只成了一種"商品"式的產生,那根本是失了當初試管嬰兒研究成功的最初美意──幫助全世界因故無法受孕的夫妻,為渴求子女的夫妻創造希望。
  那個喚做洛洛的小姑娘,姓耿名靜柔,別號洛洛,十九頗有餘,二十尚不足,目前正處於含苞待放、嬌美無比的青春年華。聽到古泉蓮吟根本不打算與她討論這話題,並乾脆以轉移的方式視而不見,一逕兒道:
  "古泉,你也知道再幾天我就得回去了,看在我回去後鐵定會無聊至死的份上,難道您就不能施捨一會兒研究後的殘羹剩飯給我玩兒嗎?即使只是資料報告也是好的。"
  "然後讓你一步一步地鯨吞蠶食?呵,免了,對付你這種人,最好的方式是一開始就硬心腸到底。你哪,去擔心你那個不小心跳出來的未婚夫吧!"古泉蓮吟摘下鼻樑的黑框眼鏡,表示她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走過來抱起熟睡的女兒往臥房走去。
  小丹芙,她的女兒,也是"他"的女兒。
  承襲了他墨綠得奇特的眼眸與雷同的輪廓,讓她可以輕易地在每一次看女兒的同時,也見到了他的形貌。
  遺傳真是不可思議的事,即使是未經"他"同意而創造了與他共有的孩子,她所存的心態絕非冷血自私的專為研究或其他,而是為了一份……摯情。
  或許二十五年的生命,在情感的階段依然是一張白卷,但因著心性的成長洗練,她至少知道了在十八歲那年的執著可以用什麼下注解。
  那是一種傾心、一種愛戀。起始於父母無故遭恐怖份子抓走,再由他解救了所有科學家平安回家;那時,"死神"這名號成為那數十位科技人才所崇敬一時的英雄。
  向來單純的生活圈子中,知道了在另一種稱為"黑道"的空間中,有一位死神,是專生來掃蕩社會敗類的清道夫。那時她也只是好奇罷了;因著好奇,偷偷取得了密碼,進入電腦程式中,偷讀了國家列為極機密的檔案,瞭解了東方磊這個人。
  然後在跟蹤他的那四個月內,有關他的各種馬路傳聞,幾近被神化地一一被她得知。
  愛情也可以那般滋生的嗎?沒有面對面、沒有接觸瞭解,卻又輕易地淪落一顆芳心。可以用"著迷"來解釋嗎?那為什麼七年了,她依然沒有清醒?誰會因著對偶像瘋狂地崇拜而咬牙受孕,生下一個孩子,捱了十個月的害喜之苦,經歷非人的劇痛,即使在產房熬了兩天,承受那種比死更可怖的折磨,她依然不曾有一絲絲的後悔與怨懟;有的,只是想著:如果剖腹生產就好了。
  這是她選擇的愛法,單戀、擁有、不傷人也不傷己。只是……總有些遺憾吧?
  洛洛研視她呆怔的面孔許久,漂亮的黑眸淘氣地閃動黠光,湊向古泉蓮吟耳邊道:
  "我說,處女媽媽,幾時決定向我坦言提供娃娃另一半生命的男人是誰?"
  "洛洛。"她頰生芙蓉,低語:"既然我今生今世不會再見到他,那麼我又何須再說些什麼?你休想在此中大作文章。"
  洛洛抓過她的長髮辮子,漫不經心地甩著玩:
  "那是否代表著古泉大姑娘畢生唯一的愛情已經畫下句點了?"
  "我一向就覺得你太多管閒事,能活到二十歲算是奇跡了。"古泉蓮吟替女兒蓋好被子,再度避答。
  "除非你有尋找第二春的想法,可是我知道你死心眼得很,過了這個村,就絕對沒那個店了。基於朋友立場,我當然得兩肋插刀才行!"洛洛說得正氣凜然,也不怕老天聽不過去,劈下一道雷來轟昏她。
  兩肋插刀?她根本是為了好玩才硬湊上來的。與她相識了兩年,古泉蓮吟早怕了她層出不窮的把戲,最終的目標就是要逼她說出小丹芙的爹是何許人也!
  "洛洛,先搞好你自己的事吧!"
  "那傢伙不會是問題,回到台灣嚇他一嚇,包他今生今世再也不敢出現在我面前。不好玩啦!你的事比較有趣。"
  古泉蓮吟忍不住大翻白眼,雖然她十分喜歡這個朋友,但她此刻萬分希望她早日被空投回台灣,去忙別的事,別再來煩她了。
  可能是上天聽到了她的祈求,洛洛姑娘腰間的通訊器亮起了紫色燈號。
  洛洛看了眼:
  "艾瑞克找我,可能是要替我餞行,要不要一起去?"
  謝天謝地。她忍不住雙手合十:
  "我還有功課要準備。"
  真是不給面子,洛洛聳肩:
  "好吧!我走了,第一目標達不到,第二目標我就非要達到不可!回台灣前,我一定要取得有關試管嬰兒的資料。"話完,自行開門走了。
  古泉蓮吟低低歎了口氣,為自己交友的眼光感到懷疑。
  輕撫著女兒又直又亮的烏黑柔髮,她沉浸於苦澀的回憶中,太多人想探知娃娃的父親是誰;從當初幫助她植入胚胎的岡田櫻子,到提供她麻醉針的湯森﹒吉勃特,再到父母,以及研究所的同事。
  未婚媽媽不是太詭異的情況,但她的動機、她的想法,以及她尚年輕得連男人也不曾接觸過,在在都使認識她的人狐疑她執意製造生命的原因。
  這是她決意獨自收藏的回憶,唯一有資格知道的人是小丹芙,不過也得等到她長到十八歲,成人了,她才會告知;在那之前,都是她專有的。連"他"也不能知道。
  但……心中偶然湧現的失落,又代表了什麼?
  "一個人"的戀情既是自己選的,就沒有喊寂寞的權利。
  這個選擇決定了她必須獨自走完一條孤單的路。
  那麼,心中的若有所盼是為了什麼?
※        ※        ※
  這是一個聚集了全美國頂尖科學家的宴會,每一個人的學歷頭銜全加起來足以填滿太平洋。
  他會在受邀約的行列,不僅收邀請卡的門從疑惑,連他自己也感到突兀好笑。他是個律師,在身份上;對這票只知孜孜不倦研究科技的單純高知識份子而言,他簡直是聲名狼藉的人物了,成天與罪惡打交道。
  東方磊並不打算上去飯店的二樓加入那一大票專業人才,他只能留在一樓的大廳,盤桓在接待處的小廳。如鷹般的利眸,一一掃視陸續而來的客人。
  很難說今天晚上前來會有什麼收穫,太輕易取得的情報都是值得懷疑的;尤其提供情報的人是沈拓宇那傢伙。結過婚的男人都有些昏庸傾向;"婚"者,被女人弄"昏頭"也,偉大的中國老祖先。
  昏了頭的男人當然也會設計別的男人也去昏頭一番;無疑的,那正是沈拓宇的目的。
  沈拓宇所暗示的線索皆是妙齡女子,東方磊要不那麼想都很困難。實在是近四十年來他絕少在工作之外的時間去參與不必要的聚會,在他少有的空閒時刻,他去征服喜瑪拉雅山、富士山……凡是著名的山景名勝、山光水色都是他計畫會去的地方。
  而他今天之所以會來,連他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些請帖每年都會寄到他的事務所,而他也一律不參加的,但,今天卻例外了!可能是……寂寞吧!也或者一時心血來潮。
  他的最佳敵人雷煌在美國失蹤兩年了,根據可靠的消息是他目前人在台灣;少了一個勁敵,再有挑戰性的工作都提不起人旺盛的興趣。再加上近來著實沒啥子玩的事件讓他全神貫注,所以在窮極無聊下,勉強相信沈拓宇的"線索",來此逛一圈。
  老實說,真他媽的無聊死人。
  不消等到宴會正式開始,相信捱不了五分鐘他就會決定回公寓找旅遊手冊挑一個地方去度個十天半個月的假,來重拾自己一身的精神。
  老了嗎?三十九歲的"高齡"已近不惑,雖嫉惡如仇的正義未滅,卻已有些倦了。
  這樣的日子,會有改變的一天嗎?很難去幻想當他七十歲了,耳重目盲,抖著雙手握槍、蹣跚地去追逐恐怖份子,然後緝到壞人的原因不是他寶刀未老,而是壞人基於敬老尊賢的理由自動投降……老天……英雄的末路是狗熊,沒人能例外,真是可笑,不是嗎?
  好了,夠了,他沒理由再在這邊沒意義地杵著不走,淨是想一些可笑的事。
  東方磊擱下手中的威士忌,緩緩往門口走去。
  "先生?"
  不會是在叫他吧?
  "先生,等一等!"
  那個陌生的男中音急切地由遠而近向他前來。東方磊疑惑且不悅地擰眉轉過身。
  "什麼事?"
  迫人的氣勢使得男侍一時之間噤口不語,待回過神,他口氣含怒地道:
  "先生,你怎麼忍心棄自己的小孩不顧,就想一走了之?"
  "小孩?"東方磊的濃眉糾結成一直線,反問著那位年輕卻不畏於他的男侍。現今世上,能這麼有勇氣的人不多了,是個不錯的男孩,但愚笨!"我沒有孩子。"
  "先生,你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這麼相似的面孔,您怎麼能一再否認你倆的血緣關係?"侍者氣憤地彎身抱起一名莫約五六歲的漂亮東方娃娃。不由分說地塞到東方磊的懷中:"看看她,在場還有比你倆更相似的父女嗎?你要是再否認,我會報警處理的。"話完很神氣地轉身走了。
  東方磊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侍者的態度問題,一逕兒地沉浸在自己無比的震驚當中,直直盯視著懷中盈淚欲垂,也同時大張好奇雙眸回視他的女娃兒。
  像他!
  見鬼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輪廓像得連他要出口否認一件自己絕不可能做出的事都必須再三猶豫,尤其那一雙墨綠而少見的眼眸;除了他母親,全世界還沒遇到第二個能有這種眼眸的人。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看起來像是要哭了,雙手抓住他領子瞇起了眼……
  "呃!別哭,乖乖的……"東方磊生平第一次感到無助又笨拙,不擅長笑的臉皮一時之間若要擠出溫柔的線條,簡直是強"皮"所難了。高難度的動作最好還是回家多練幾次再施展,否則極有可能弄巧成拙。活了三十九年,他從未有機會與任何一位小孩接觸,只希望懷中的小娃娃不是那種會哭得天地變色的恐怖分子。
  小女娃吸了吸鼻子,一手指向二樓的扶梯,童稚且甜膩的聲音低喚著:
  "媽媽。"
  是了,媽媽!小孩子總會有母親吧?如果他想明白這情況,最好找到她的母親。東方磊低聲問著:
  "你叫什麼名字?"
  "丹芙,六歲了。"小女娃天真地看著他,已沒有哭意,看來很滿意她目前所在的高度,而一雙相同的綠眼更讓她倍覺親切;即使他有一張嚴肅得足以嚇壞人的臉!但無妨的,小丹芙對東方磊露出純稚的天使笑容。
  看得東方磊感動不已,心中洶湧出一股奇特的感覺,好似,又重新擁有了親人一般的激越……但,小女孩與他絕不可能有血緣關係的!
  他並不放縱,也不會與女人有任何糾葛。即使是紓解生理上的需要,他也是做了完全的防護。沒有女人會有機會生下他的骨肉,挑上這種生死邊緣的職業,他向來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孑然一身好過拖累他人,即使偶有寂寞也只能笑自己活該。
  也許小丹芙只是恰巧像自己罷了,天下間沒有血緣卻相似的人並不是沒有。只是……他心中在期待些什麼?
  "丹芙,媽媽叫什麼名字?爸爸呢?"此刻已能自然地和顏悅色,純真的小孩讓人豎不起黑暗的防衛。甩開所有異想天開的心思,首要就是替她找到父母,然後學剛才那位神氣的侍者一般,好好地數落那對失職的父母一番。
  "媽媽?哦,古泉蓮吟。爸爸,沒有。"
  "沒有?"東方磊玩味著這兩個字──沒有?
  "不是每個人都有爹地的。"小丹芙說了句流利且成熟的話。
  東方磊再度深思地看向這張與自己酷似的小臉。似乎,有件詭異且精彩的事正在發生,而他好死不死的,正是其中要角之一!但沒有掌控權,一切的關鍵繫於那個母親──古泉蓮吟。
  好吧!既然解決此事能令他心安且滿足好奇心,他有什麼理由去堅持不上二樓會會那位孩子的母親呢?順便問問所謂"沒有"的意思。
  "媽媽。"古泉丹芙扯著他西裝領子,輕輕叫著。
  "小乖,咱們就上二樓找媽媽去,好不好?"
  逗得小丹芙笑出天使純淨面孔。這不是個聒噪的小孩,有些怕生,有些奇特的成熟,再加上那雙閃動黠光的綠眸,她是個聰明的孩子,漂亮且聰明,而且像他。
  東方磊自然而然地浮現一種類似父愛的情潮。也許是失去家人太多年了吧,致使他輕易感動。笑了一笑,就要轉身往二樓的扶梯走去。
  一聲慌亂的腳步聲正巧由那方向傳來,間或傳著踉蹌,使人對來人的行路安全感到憂心。
  "娃娃!我的老天,你怎麼自己跑下來了?"
  古泉蓮吟如釋重負地低呼著,全然不在乎三寸高的鞋跟差點使她跌斷脖子。待她奔近時,才發現女兒被一個高大俊挺的東方男子抱在懷中,而她不知該為這情形感到感謝還是憂心──看起來像是男子撿到了丹芙,但某方面來看也可以看成這男子正在誘拐小孩子呀!
  戴上她五百度的近視眼鏡,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們。
  小丹芙開心叫著:
  "媽媽,叔叔是好人。"
  那個"好人"終於與她面對面了!
  而她幾乎希望他永不會回頭!強烈的震驚罩上她所有感官,昏厥似乎是最好的逃避方式,但身為一個母親,已失去"柔弱"的資格,她只能低呼著:
  "我的老天……"
  是東方磊!那個她以為今生今世都不會再見到的男人,也是倒楣被她偷了種的人……
  "你?"東方磊瞇起了眼打量眼前這名美麗且奇異年輕的"媽媽"。
  她令他熟悉,慣於記憶與思考的大腦正在整理某些塵封的記憶,當然更不會忽略她幾欲昏厥的表情與恐懼。
  "我們見過。"他第一句話便是肯定句。
  "沒有,我沒見過你!"古泉蓮吟伸手就要抱過小孩,驚嚇得不敢看他凌厲的眼。心中抖得都快散成碎片了。"孩子還我!"
  東方磊沒有將丹芙交給她,反而伸出一手擒住她下巴,打量了許久:"中日美混血兒,七年前曾一度跟蹤過我的小女孩,是吧?"
  古泉蓮吟只能倒抽一口冷氣,完了,她真的要昏倒了,但他接下來的動作又將她嚇回了神。
  "走,咱們好好談一談。"
  "談?有什麼好談的?娃娃不是你的孩子……"完啦!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古泉蓮吟已能會意,差點因為一時失言而咬掉自己的舌頭謝罪。
  "嗯?"如果說先前他對那種可能性持完全否定的態度,也因眼前這位小美人倉皇失措的態度而起了八成的篤定。
  "沒有,我……我是說……"古泉蓮吟已經嚇壞得口不由心,傾倒出來的話有一半是顛三倒四的。
  "你還是什麼都別說吧!走。"牢握住她瘦小的肩頭,強將她給"擄"了出去。
  不明內情的外人看來,這是一幅很棒的天倫之樂圖;至於實際情況嘛……看各人怎麼去想嘍!至少在小丹芙的眼中看來,情況並不太糟。
  最糟的恐怕只有一個人了,而她還得絞盡腦汁給東方磊一個交代。唉!老天保佑她。
※          ※        ※
  一般而言,不婚生子的媽媽在多年後被孩子的爹逮個正著的情形,應當是母親因愛生恨,萬般委屈;而父親則是暴跳如雷,指著母親大吼大叫。而前提是:兩人心中還深深愛著對方。
  不過,他們這一對的情形是不能以"常態"來論定的,既不曾"上床",也不曾"因誤會而分手",而在多年後的現在當然更沒有火爆的場面──不過,快了。
  古泉蓮吟心中悲慘地祈禱著。
  此時他們已回到她的公寓,因為比較之下,她住的地方比較近,而東方磊急欲瞭解事件的真相。
  真該死!要不是在乍見一刻倉皇失措,她也不會讓東方磊起疑,進而肯定他與她必有所關聯。這個生存在灰色地帶的人,擁有非常人可及的敏銳思緒,而她居然在一照面就兵敗如山倒,丟了一切籌碼。是她太害怕了?還是太笨了?
  一踏入屋內,東方磊將小丹芙交到她手上,便四下巡視起她住的地方,包括她的工作室,以及滿牆的研究書籍,當然也無可避免地看到"試管嬰兒"方面的報告;看到這一櫃書時,他眼光若有所悟,也添上幾許怒意地掃了她一眼。嚇得古泉蓮吟又想昏倒了事!
  老天,他不會自行演譯,然後下定論吧?彷彿早已肯定孩子是他的一般。他至少得求證一下呀!不是嗎?
  "媽媽,你弄疼我了!"小丹芙掙扎著。
  "哦,對不起。娃娃,你先回房間玩好嗎?"
  "好。"
  目送女兒回房後,才收回眼光。東方磊已坐在她前面,凌厲的眼光牢牢擒住她怯生生的眼。
  "該死的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聲音很輕,很低沉,卻也蘊含不容忽視的嚴厲。
  "我……我……"她急得口吃,嚇得一句話也擠不出來。嬌怯的身子直往沙發深處縮去,不自覺地幾乎將自己縮成一團來逃避。
  東方磊在下一秒抓住她雙肩,要不是她是女人,他早一把提起她,揍她一頓再說了!
  "收起你的恐懼!要昏倒也等把事情交代完了再去昏!"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睜得快要跳出眼眶了,他才有些挫敗地放鬆力道,明白了這小女人膽子相當的小……哼!這麼膽小的女人居然敢做這麼大膽的事──如果情況真如他所料想的話!
  不過,方式可能要改一改。
  "來,告訴我,你的名字?"即使他早已從丹芙口中知道。不過要誘哄出答案,得先讓對方失去戒心,他得慢慢來,好生壓住自己內心的憤怒。
  東方磊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古泉蓮吟嚇得更呆了,一心想著他是否氣瘋了?明明他眼中的訊息是巴不得宰了她,怎麼他的口氣卻溫柔得醉人呢?
  看著她依然沒有起色的呆面孔,東方磊漸漸沉不住氣,低吼了一聲:
  "丹芙是不是我的孩子?"
  "是!呀……不……我是說……"在直覺地衝口說出答案後,蓮吟才警覺到自己犯了大錯。老天,他根本沒證據,而她居然輕易地被嚇出了答案?完蛋了,這下子他們之間永遠撇清不了關係了。
  "他媽的,'是'?你給我說清楚,我幾時與你上過床?還不小心留了種在你體內讓你生下孩子?"東方磊抑制的怒氣全展現在低聲咆哮中。
  "我……我……"
  他一把揪起她:
  "你再給我結巴一次看看!"
  "放開我啦!"古泉蓮吟騰空的雙腳正努力地找尋地板,可見他將她提得滿高的。
  見到她臉色泛青,東方磊終於意識到她好歹也是個女人,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太粗暴,即使她的行為該死透了。將她丟回沙發中,他煩躁得抽起煙,在她的前方踱起了步子,乾脆自己推演最接近的想法。實在是因為這個女人只會嚇個半死,"我"個不停,那麼,只有以他來假設答案,由她來點頭與搖頭了。
  拷問這種"犯人"並不算棘手,而且她生嫩得很,比起二十年來他遇到的亡命之徒而言好解決多了。只是滿心的錯愕與狂怒使他亂了章法,無法平心靜氣,隨著答案的揭曉,他與她之間的關係霎時複雜得不可思議;並不是此時拷問個一清二楚就代表事情可以告終結了。
  他們共同有了一個女兒!
  就是這一點理由!該死的!這女人是怎麼做到的?打他十七歲開葷之後,與他上過床的女人從沒一個"有幸"孕育他的孩子,而這個與他素昧平生的小女人居然做到了?尤其重點是他們不曾上過床!
  不,現在不是想那麼多的時刻,身為一個父親,他總該弄清楚孩子是怎麼來的吧?也許更壞的答案還等著他領受呢!夠他氣得中風提早老化都有可能。
  "我們不曾上過床,對不對?"
  他沉重的聲音挾其幽深的眼色掃向她,古泉蓮吟猛吞了一口口水,戰戰兢兢地點頭,漂亮的臉蛋湧上羞怯的潮紅。雖然已是一個孩子的媽了,但她仍是一個處子,聽他問這種話,想不羞怯都難。
  東方磊沒有分神注意她的怪異,一逕沉浸在自己思維之中擷取所有重點加以吸收。再問:
  "那,你如何取得我的精子?我不曾上過精子銀行。"
  "我……"她又緊張了。
  他壓下歎氣的慾望:
  "沒有人給你,對不對?"
  "嗯。"
  "那──"他雙手撐住她沙發兩邊的扶手:"你怎麼偷到我的種?為什麼我不知道?"
  古泉蓮吟閉上眼,凝聚勇氣顫道:
  "麻……醉槍……我射了你一槍……"老天爺,她早知道做壞事會有報應的,但──怎麼來得這麼快呢?
  他會恨她的,他一定會恨她,而她這輩子最怕承受的就是他的恨。可是,這個一身強悍深沉的男人,從不曾有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的記錄,他是"死神"不是嗎?與奸邪惡人周旋了大半輩子,所向無敵。而今,只要他想知道,她是怎麼也瞞不了的。
  偷偷覷著他無情的面孔,心中再度歎氣;他不會手下留情的,她知道。在他而言,她只是個小偷,再沒有其他的了。
  東方磊正在回想六、七年前的記憶。印象中,他從未被射昏而不追究的,而那機會微乎其微,並且不曾發生在那些年。
  "在什麼地方?為什麼我不記得?"
  "在……巴克酒店的後面暗巷中,我……"
  她的敘述因他表情的恍然而住了口,心驚膽戰地看他眼神由深思轉慍怒,有許多次,古泉蓮吟相信他正企圖一把捏死她的!
  "說下去!"他漸漸想起了某些事。
  古泉蓮吟戰戰兢兢地說起了當年的每一個細節,一雙惶然的眼直盯著自己絞動的雙手,知道東方磊會氣炸,但在害怕中,她卻又矛盾地鬆了一口氣。這秘密埋在心中七年了,猶如一隻沉重的包袱,以及累加而上的罪惡感,時時讓她羞愧得喘不過氣來。如今,她能一吐為快,讓孩子的爹明白這一切,不管結局是好是壞,至少,她永遠不必再擔心下去了。
  說完後,她依然不敢抬頭,像被告等法官裁決一般,她的命運在此刻全操縱在他手上。
  東方磊並沒有預期中的火山爆發。可以說是因為活了近四十年,世面見多了,不會太容易發怒;也可以說是最大的怒氣在得知小丹芙是他女兒時已發揮過了,再沒更多的氣了;也或者,是一種接近欽佩的心情取代怒意吧!
  是的,欽佩!
  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居然能在十八歲那年輕易制伏了他五分鐘,還讓他不知不覺?三十九年來前所未有,連那些危害世人的大奸大惡之徒都沒她的高竿。五分鐘!五分鐘足夠他東方磊死一百次了。
  可是,接下來的問題可就不怎麼令人舒服了。東方磊一手托起古泉蓮吟幾乎埋到脖子中的下巴來與他直視。眼神有些冷冽地低問:
  "為什麼要偷我的種?為什麼是我?"如果她當真想孩子想瘋了,大可與她的愛侶生一個,好過來路不明的陌生人,不然,多的是精子銀行可以供她選擇,她何須大費周章偷他的種?他沒有忘記她曾暗中跟蹤他數個月的事實。
  天哪!這樣的拷問無止境嗎?古泉蓮吟虛弱地低歎著,最困難的是,她無法給他真實的答案。
  她不禁天真地幻想著,如果她對他拋出一個媚眼,然後狐媚地說:因為我愛你──結局會不會是他感動不休地深吻她,一如電影中誇張的情節一般?但,不小心接觸到他那雙冷峻的利眼,所有的幻想立即化為泡沫消失不見,恐怕……有點技術上的困難。這麼冷硬的男人,嚇也嚇死人了,很難幻想他熱情洋溢的面孔。不過,有個地方很奇怪,她怎麼會漸漸不太怕他了?
  是因為秘密已托出,還是他像紙老虎?但他依然一樣懾人呀!
  "古泉小姐!回答我的問題。"東方磊幾乎快要不能忍受這女人膽敢在他拷問時卻魂遊太虛。吼了一聲,成功地看到她再度受驚如小媳婦。
  "你……比較特別。"她深吸一口氣,決定給一個最糟的答案。
  "特別?"
  "是的……我要製造一個天才女兒,我要知道我的基因與'死神'結合會有什麼可能性!那是──我的研究,我生女兒的目的,也是我千方百計跟蹤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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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5:24
第三章

  老天,她還活著嗎?
  古泉蓮吟撫不平自己劇烈的心跳與受驚過度的心神。
  終於,他走了,但那一口氣卻怎麼也鬆懈不下來。她想去床上躺著,睡眠有助心神安寧,可是她發抖的雙腿始終凝聚不了足夠的力氣支撐她起身。
  是的,她依然呆呆坐在沙發上,而他早已在十分鐘前開門離去。
  如果她不是女人,他早痛揍她一頓了吧?但他那眼光也表達得夠徹底了;原來眼神是可以殺人的。
  在她說完那些話之後,所得到的結果比她預料中更慘痛許多。將自己打成了冷血而自私的身份,卻不見得可以得到她要的效果,反而扼殺了東方磊對她的任何好感,無妨的,一直以來她早知道他與她注定無緣,再糟也有限了。
  可是,她要的結果是否能所願得償?她希望,在那番話之後,東方磊再也不會找她,恨她恨到今生今世永不相見的地步,那麼,他們之間至少又可以各自過回自己平靜的生活,而不必有交集。只要他肯當小丹芙是他不小心遺落的精子,沒有生命、沒有感情,那麼,他也不會想當小丹芙的父親了。
  但……他狂怒烈恨的眼神,在凌遲著她的良心與感情,不必動刀動槍,他用他的肢體語言表現得很徹底,那眼神至今仍讓她打哆嗦。然後,他的甩門而去,似乎不代表事情的落幕,反而像另一段事件的起頭。
  無論如何,事情是到這步田地了,她寧願往好的方面去想:他不會再回來找她了。但,心情為何是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雜亂的心緒被電鈴聲打斷,古泉蓮吟跳了起來,心驚得想是不是他又回頭準備找她算帳了?
  這麼一呆怔一擔心,讓電話直響到快燒掉的地步。
  "媽媽,有人找。"正要睡著的小丹芙被吵醒了,在二樓扶手處提醒著。
  "娃娃乖,回房去睡。"已經十二點了,不知是誰會來,希望不是他……在心中禱告了十次,才戰戰兢兢地按了對講機:"哪位?"
  "被你拋棄在宴會中的可憐女子。"螢幕上顯示出一名清秀的東方佳人。
  "詠禎?"蓮吟立即打開門,臉上表情很識時務地表現出愧疚感。
  "哼哼!說吧!說一些讓我可以原諒你拋棄一個初來美國,東西南北還分不大清楚的弱女子在那撈什子宴會的理由!如果我不是瞭解丹芙是真的走丟了,我還當你是故意把我丟給吉勃特那只蒼蠅。"紀詠禎大刺刺地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陳述。美麗的大眼配在圓圓的娃娃臉上,看來像個會動的洋娃娃。
  熟知台灣與大陸中國人的分別的,一看便知道紀詠禎來自台灣。亮麗、活潑,眼睛大、身材嬌小,臉部表情靈活;她是古泉蓮吟的遠親,是外婆的弟弟的孫女。簡而言之,她們是遠親表姊妹,才會在詠禎決定來美國自助旅行時,由表舅公托外婆,外婆托母親,然後遠在英國的母親又將任務托給了她,要她好生招待這個與她同年的表妹。
  一個月來倒也混熟了。而美麗爽朗的詠禎很快地有了裙下拜臣,其中之一正是七年前被蓮吟騙來製造麻醉槍又被試打一針的湯森﹒吉勃特。
  "詠禎,是湯森送你回來的是吧?"她安排詠禎住隔壁父母的居處,聯絡方便又能互相照應,反正屋子空著也是空著。
  "是的。"她打了個哈欠:"要不是得代傳一個消息,我早回去睡了,明天才會來與你興師問罪一番,讓你良心受責於我這四小時來在會場拚命找你。"
  "對不起,我真的有事才會忘了你們……對了,有什麼事要轉達我?"蓮吟立即轉了話題問她。
  紀詠禎睨著古泉蓮吟不甚有精神的面孔,決定今晚先放過她,讓各自睡個好覺,一切待明天再清算了。實在是這個大她兩個月的小表姊一臉的受驚嚇貌,楚楚可憐得讓人不忍進逼,否則依她的個性早盤問個一乾二淨了,哪容她來轉移話題!
  "喏,你們學校的校長決定讓你與湯森﹒吉勃特去日本出公差三個月,將在十天後起程。你明天得去辦理出國手續了,至於詳細情形,你們校長會告訴你。"
  "去……日本?"古泉蓮吟呆若木雞地應著。
  "不錯啦,回你老爹的祖國看一看也無妨,而且還是公費的,不去白不去。最好是還能爭取到五星級飯店的待遇,然後薪水加倍,最後吊一個英俊的'阿娜答'回來──"
  古泉蓮吟瞄了詠禎一眼,真不愧是學商的,什麼都往現實的利益面優先考量。
  "回去睡覺吧,紀大小姐!"
  "不必你趕,我也累了,知道大門在哪裡!可是──明天我還會過來,煮中國菜給你吃。"眨了眨眼,紀詠禎瀟灑地轉身出門。
  古泉蓮吟當然不會以為這個向來不愛進廚房的小表妹,幾時善心大發要過來當廚娘。紀姑娘"暗示"得很明白,今天沒得到的答案,明天她非得到不可。
  唉……今天的日子過得可真艱辛哪!
  他……還會再來嗎?
  而她,希望他來抑或不來?
  因為不能預設答案,所以她再度茫然且驚惶,為著心中那片理不清的混亂。
※        ※        ※
  三年前,接受K大的聘書,離開研究所,實因無法忍受同事們"關愛"的問候,索性重新去適應新的環境。幸好,她在人群中適應良好,與學生相處得不錯。
  始作俑者,還是自己。誰教當年她肚子大起來時,對外一致宣稱是為了研究。不料恰巧正中他人下懷,當真要記錄起胎兒的情況,打算研究天才可否由刻意製造而出;別說小丹芙受不了,她這個當初找這種爛藉口來堵眾人嘴的娘都快瘋了!
  丹芙是她生來疼的,不是生來當小老鼠給人研究。
  毅然決定放棄高薪與倍受尊榮的地位,她"入世"當起教師來了。重新加入人群,學習相處之道,三年來,從不曾後悔過,也對研究所的頻頻召喚不予理會。
  出來教書,較沒有機會做全神貫注的研究,也要時時去遷就環境與人事物,沒得再好吃好睡地以研究為第一要務,其它一律放兩邊,天塌下來也一樣。
  所以,校長決定派她去日本三個月,她就得乖乖地打包行李,飛向日本而去。這種"殊榮"還是有人打點過的,老天,古泉蓮吟真不敢相信這種足以累死她的勞動差事,卻有人非常N次方的羨慕加嫉妒她哩!如果可以,她願意免費奉送。
  依照校長的"官方"說法,當然是捧場地說她與吉勃特是多麼不可多得的優秀教師啦,又以無比年輕的歲數當上名教授,放眼校內無人能出其右等等的鬼話。因此才由校方決定派他們去日本當交換教師,並且參加日本科技協會的座談,做技術交流。
  喝!以她與湯森這種淺薄的資歷,根本沒有機會被派任放洋。古泉蓮吟至少是懂這些資格問題的。直到岡田櫻子昨天從日本打電話來她才知道,原來是那女人搞的鬼,她動用其父的力量向K大要求,非常明白地指定兩位老師的名字。一切才有了定案。
  那個岡田櫻子呢,正是七年前還在特洛弗研究所混吃度日時,替她將受精卵植入子宮的"幫兇";是個天才少女,如今是個婦科天才,兼任"岡田大學"的系主任,並且也是岡田集團的千金,身份嚇人得很,只差沒能呼風喚雨了。
  堅持要他們前去的理由很簡單,她大小姐說:
  "我想念那個小受精卵,讓我看看她的模樣吧!記住,你們只是沾了小丹芙的光。"
  這就是岡田櫻子,一個口舌伶俐且說話老愛挖苦人的女子,連思念朋友都死不肯承認的人,卻又大費周章地動用關係來聯繫友情;這一次的出公差就是拜她所賜了。
  出遠門是很累,但倘若這趟三個月的公差可以還她寧靜的生活,那麼,倒是值得去一趟了。
  如果東方磊存心要與她"沒完沒了",美國很大,卻不足以躲他們。
  去日本,也好。
  去找回自己的平靜,站立於和他不同的土地上,她的心會安定一些;既然注定沒有交集,就不要再拖延折磨下去。
  在接下來準備行囊的日子中,她懷著忐忑且悲觀的心情去等待日本之行的到來。
  "媽媽,日本是什麼模樣?"
  小丹芙坐在床沿問著。她小手上正拿著一幅日本地圖,歪著可愛的臉蛋,正在看著。
  "日本嘛,是個很多島組成的國家,媽咪也沒去過。但,因為是爺爺的故鄉,所以小丹芙也會覺得親切的。"
  "地震很多呢!站在日本土地上,會不會像是坐搖籃?"
  古泉蓮吟笑問:
  "小丹芙從川崎教授那邊學到了多少日本的事呢?"
  由於小丹芙學習能力甚強,原本該列為天才兒童,跳級讀書的,但古泉蓮吟大力反對,硬是讓女兒與其他學童一般讀書與玩樂,而不要因特別的待遇,而扼殺了丹芙的童年。可是學校依然將小丹芙編入特殊班級,除了平常的課程外,另有大學教授來授課,在不給孩子壓力的前提下,蓮吟也無法反對些什麼,只要丹芙不是過著她當年的生活便行了!學習群我相處、做人處事,比課業重要多了。而川崎教授則負責教資優班自然科學,當然難免會提及他祖國的風土民情。也許小丹芙知道的比她還多呢!
  丹芙扳著手指頭:
  "他們的男人愛喝酒,所以解酒藥是全世界最有效的,而他們的小孩都沒有爹地──"
  "咦?"蓮吟驚訝得低呼了一聲,手上的衣物停止了整理。
  "不是未婚媽媽,而是他們的父親都上班,全部的時間全用在那上頭了,所以他們都是'影子爸爸'。好玩是不?媽媽。"
  "是的。"老天,她還不知道有這碼子事呢!
  由於古泉蓮吟父親從幼年就赴美定居,受西化教育,她倒也無從由他身上看出日本大男人的本色,加上奶奶是中國人,影響父親甚多,也引發了父親對中國的狂熱更甚日本;從研究院退休後,他便致力於古文化中了,經年周遊列國。目前與母親在英國是為了一探"圓明園"的風貌。當年的八國聯軍大肆掠奪中國寶物,能盜的,全盜走了;不能盜走的,一律焚毀,最可惜的便是那座慈禧太后傾全部財力建造的圓明園。當時中國珍寶,大多流入英國的大英博物館,其它散落另七國。每每父親提起來時便痛心疾首,倒也看不出日本人的特性為何,看到了開闊的世界,便當世界為"地球村",而不分國界了。對於那封閉且排外的大和民族,是有待她去親眼探勘的。
  小丹芙又說了:
  "老師說,日本的媽媽都不能工作,要帶小孩。而且每天出門要打扮得很好看。媽媽,我們去日本是不是校長要請你走路的關係?"
  "不是。"她笑著親女兒一下。
  "那麼,你去日本工作不會很奇怪嗎?日本男人不愛娶會工作的女人。"
  "如果日本男人真那麼糟,你母親我是沒興趣嫁的。"
  小丹芙大人氣地反駁:
  "那可不行,將來我嫁人了,你怎麼辦?"
  蓮吟收好最後一個皮箱,捏女兒鼻子:
  "在外人面前別這麼多話就成了,裝啞巴。"
  "我不喜歡他們。"
  由於天資聰穎,丹芙小時便被當成特別人物看,每個人都想看看"天才兒童"有多天才,雖是沒有惡意地逗她,卻對娃娃造成心靈傷害,以致於面對外人時,她乖巧得近似自閉,甚至還讓人當啞巴看。私底下,與母親談話可就溜了,雖不見頑皮活潑,但思考層次是比其他兒童成熟有條理的。並且相當貼心。
  "明天就要上飛機了,咱們去找詠禎表姨吃大餐好不好?"
  "她會在嗎?"
  "乖,你過去看不就知道了。"蓮吟牽女兒下樓,吩咐丹芙去隔壁找表妹,自己得打幾通電話確定學校交接事宜是否已妥當。
  正要坐下來,卻聽到女兒由玄關處揚聲叫她:
  "媽媽,有叔叔找你。"
  是湯森嗎?她戴上眼鏡走過去:"請湯森叔叔進來坐。"
  直到她對上一雙墨綠且深沉的眸子後,才倒抽一口氣,什麼到口的話全梗在喉嚨中,喪失功能了。
  老天爺,他還沒打算放棄是嗎?
  來者何人?自然除了東方磊不做他人想了!比較突兀的一點是,他向來冷硬不見一絲柔氣的昂揚氣勢,卓然且剛強的頎長身軀上,在他手臂中挾著一隻模型太空船玩具,一下子將他的雄壯威武破壞個一滴也不剩,顯得有絲尷尬。不過,古泉蓮吟可不敢笑,也笑不出來,圓圓的杏眼正呆滯地停在他臉上。
  東方磊也僅僅掃了她一眼,然後柔化了表情,蹲下身去與小丹芙平視。
  "你好。"東方磊有些笨拙地問候她。
  "您也好,叔叔。"小丹芙漂亮的綠眼盯著太空船的包裝直看。不掩好奇地問:"是'阿波羅十三號'嗎?"對於那部剛下檔的電影她可是印象深刻極了。
  "是的,送你,好嗎?"
  "媽媽?"小丹芙回頭徵詢著。
  古泉蓮吟可以感受到東方磊灼灼的視線正在威脅著她,害她原本要說"好"時,又被口水嗆了一下,落個又咳又吸氣的,連忙點頭。
  "謝謝叔叔。"丹芙收了起來,湊上前親了東方磊一下,然後羞怯地抱著禮物奔回樓上的遊戲間了,早忘了要出門找詠禎表姨的事。
  兩個身份曖昧的大人正各自陷入沉思中。
  她看著他,惶恐地猜測他不善的來意。他看著已消失在樓上的小天使,為那甜蜜的親吻失神,從沒有一個女人的親吻,會令他眷戀激動至此。而她,是他的骨肉……這個時刻,無論古泉蓮吟做了什麼,都在這一刻顯得偉大無比──孕育了他的骨肉。
  "呃……你……你來是為了什麼事?"古泉蓮吟小聲地打破窒人的沉默氣息。
  東方磊直起頎長的身軀,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彷彿直到此刻才有機會真正好好看她一般。
  "我們必須談一談。"
  "哦……請裡邊坐。"下意識地說完才覺得不對,老天,他不會是上回罵不夠,又想來罵個過癮的吧?否則他沒有再次出現的理由呀!她又問:"你……來……是為了什麼?"
  "聽說你要去日本?"眼見她沒有轉身邀他入內的打算,他輕易地將身子斜靠在門框內的柱子上。
  "你怎麼知道?"她低呼一聲,一抹冷意由腳底冷竄到頭頂。他怎麼可以對她的事知道這麼多?此刻,她才能稍稍觀察出他不是會輕易放棄或是好打發的人,而她居然天真得以為他不會當小丹芙一回事。
  東方磊注視著她的圓眼睛,興味盎然地品味著。聲音有些嘲弄地回應:
  "我怎麼會知道?你該不是以為我是那種吃虧認衰的人吧?"眼光漸漸轉為冷峻:"從沒有人,能在佔了我便宜後還能逍遙過太平日的。沒有人例外過,你自然不會首開先例。"
  "你……"古泉嚇得結巴起來。
  "不介意我進去坐吧?"他邊走邊格開"障礙物"──古泉蓮吟,然後,逕自登堂內室去了。
  在沒有她反對的餘地下,這麼"多禮"的問句實在是造作得很。古泉蓮吟垂首喪氣且萬分戒備地跟了他進去。
  他想要什麼呢?由他主導的結局代表什麼?他是"死神"不是嗎?怎麼會有那麼多時間來陪她耗?理應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呀!
  "茶。"
  那個大刺刺往沙發上坐下的"老爺"非常閒適地對她開口。彷彿這是他家,而她則是伺候他的女傭。
  "東方先生──"
  "你們家連一杯水也沒有?"
  "有的,但──"
  "那就倒一杯來。"
  直到捧上一杯冰水,古泉蓮吟才回過神地明白他在"她的"家支配她。實在是可惡……好吧,這種小事撇開不談,反正她遲早也會因待客之道而捧一杯水給他的。
  "東方先生,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要我的家人。"
  "呃?"她一時無法意會地直瞪他。
  他慢條斯理道:
  "而,當今世上,唯一與我有相同血緣,稱得上是我的家人的,只有丹芙了。"
  "你怎麼可以──從頭到尾,你提供的也不過是你的精子,而天曉得近二三十年來你用了多少在其他女人身上,可見精液對你而言只是用完就丟的東西。你憑什麼大剌剌地來向我要丹芙?我只不過拿了些你不需要的東西來加以利用而已!我受孕,我吐了十個月,我在產房疼個死去活來,從她一丁點兒大時小心地扶養到七歲。東方先生,你的行徑足以媲美強盜了。一點道理都沒有!你有什麼資格來向我要孩子?"
  "但是你呢?你又如何?一個偷男人精子的女人?半斤八兩吧,是不是?於法於理,開頭都是你的錯,任何情形下的對待,你都沒有勝算。"
  她怎麼忘了他是個律師?古泉蓮吟差點對天空發出哀鳴。頹然地坐在沙發上咬手指頭。
  東方磊逕自說著:
  "得知你要去日本,在未明白實情前,我還當你企圖躲我。也好,去日本也好。那邊方便多了。"
  "什麼意思?"
  "你會知道的。你沒去過日本是嗎?"他明知故問。
  蓮吟點頭,不怎麼相信他會不知道。
  "你有親密的男朋友嗎?"
  "沒。"他的問題似乎問偏了。
  "能讓我知道研究丹芙的結果嗎?"他的口氣冷了起來。
  這一點是他最無法原諒的。即使後來知道她十分愛小孩,但原先的動機,那種冷血且現實的心態,摧毀了每一次他對她升起的一絲絲好感。
  "結果?"她結巴了起來。天知道她的受孕記錄,早在懷胎七個月後就被她徹底放棄,而後來之所以會有那些報告,全是為了掩人耳目,否則她憑什麼說動研究院提供她所有昂貴的器材使用?為了那七個月的受胎記錄,至今仍深深感覺到對不起小丹芙。面對東方磊X光似的逼視,她只好抬出當初面對上司質詢時一貫的說詞:"沒有結果,小丹芙與一般兒童一樣,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所以我便結束了研究。"
  "那麼是說,實驗失敗了?天才少女生不出另一個天才,而壞的基因必是來自父方了?"東方磊譏嘲地問著。含著一種冷怒的控訴,以及幾分幸災樂禍的笑弄。
  "拜託你,別說了。"
  這話題令她難堪,建立一個謊言,就必須說一百個謊來圓。最糟的是她為那個謊惴惴不安,隨時有可能倒了立場,將自己逼到無立錐之地,到時不必東方磊來打擊她,連她自己都變得裡外不是人了。
  "有什麼是你願意談的?"他不經意地把玩著手上的玻璃杯。
  "我什麼都不要談,你請回吧!我還有行李要整理,東方先生,如果你十分喜歡丹芙的話,待三個月後我回來,不介意你每週日陪她一天。"蓮吟起身,有些急切得要往門口走去,表明送客的意圖。
  但來不及走動,東方磊動如捷豹似的在瞬間橫擋住她的去向,可怕的是他的面孔依然從容、冷淡。
  彷彿他們的談話未曾中斷在身體語言上過,他道:
  "從來沒有人能在我參與的事件中對我下定論。古泉小姐,你不以為先徵詢我的意見才算是民主嗎?畢竟這是個號稱自由民主的國家。"
  這個時候他又充分具備美國人的特質了!但骨子裡仍是大日本男人的獨斷自負心態。墨綠的眸子狡猾得讓人心驚。
  古泉蓮吟低低呻吟著:"別再演戲了,我不會給你孩子的,你休想從我手邊奪走任何東西。你是個熱烈護衛正義的人,是怎樣的雙重標準讓你以為從我手邊奪走我的孩子合乎你的身份呢?"對他身份的提醒,盼能引發出他一丁點良心……但有用嗎?
  這個女人很聰明,東方磊有些讚賞地想著。前次不甚愉快的會面,她只是一個普通而嚇壞了的小女人,有膽去偷他的種,沒膽承擔他的怒氣。那時,他對她的觀感與認知,僅僅是個平庸且卑鄙的無知天才少女。
  誠然,這個觀感正在修正當中。也許在她身上能夠挖到不少的驚歎號。那麼,他今天前來的目的,一旦達成,也就不會如原先所想的那般乏味了。
  "我不會讓小丹芙承受失去母親的痛苦。"他深沉地說著,一雙眼閃動著亮晃晃的預謀。但她看不出來。
  蓮吟欣喜得咀嚼他言語中所隱含的退讓意味,一下子撤了太多防備,卻不明白這樣一來給了敵人輕易攻破的契機。
  "你是說不會分開我與孩子了?"
  "我不會讓小丹芙沉浸在失去母親的悲傷中。"他的語氣更奇特。
  "哦,你真是好人,我很歡迎你常來看丹芙,我不會阻止的。但,你知道,那必須等到我從日本回來,東方先生,我很高興你──"
  "我也很高興咱們對這件事有了共識。"他伸出一隻手指抵在她的雙唇上,絲毫不以為這對陌生人而言,是過份親暱的舉止。"身為丹芙的父母,我們應當致力給她最完整的成長環境,你認為如何?"
  "是的,我明白。"蓮吟覺得一陣陣紅暈襲來,讓她本來清明的大腦漸漸變得混沌。只為了他有力的手指正與她的唇做親密的接觸。搞不好此時他說月亮是白天出來的,她也會忙不迭地點頭。
  東方磊笑了笑,手指輕輕地在她唇瓣上摩擦。
  "最好的方法便是成立一個完整的家庭,讓她成為婚生兒,而不要在她的人生中留下單親的缺陷與遺憾。"
  "是的……我一直致力要丹芙過得快樂,在所不惜。"她迷迷糊糊地應著。
  "那麼,在這種考慮下,我希望你是個聽話的新娘,我們的婚姻只是為了孩子,希望你沒有非分之想。"東方磊收回手,定定看了她許久,笑了一笑:"代我向丹芙說再見。我們明天見。"
  直到東方磊走了莫約半小時之後,古泉蓮吟才終於消化他的語意,尖叫了出來──
※        ※         ※
  時間還很多,多得夠她從容地提著行李驅車前往機場,累了時還可以停車打個盹兒再上路。
  古泉蓮吟幾近倉皇地將幾大箱行李丟入後行李箱中,神色匆匆地不停看手錶,不安地繞車子打轉,等著她那必須打扮一輩子才肯出來見人的表妹。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準備參加總統國宴,而她今天的身份也不過是個臨時司機而已。
  徼天之幸!終於,在太陽未下山之前,紀大小姐終於款款生姿地出現了,成功地讓心儀她的吉勃特口水流了滿地。
  "你逃亡啊,蓮吟?拜訪你想像成自己正在渡假,OK?"紀詠禎親了丹芙一下,笑弄她的蒼白面孔,不能理解這個天才表姊近些日子來為何總是心神不寧,尤以今日為最。
  "走吧,早點去機場準備。"蓮吟牽著丹芙上車。
  "從來就只有聽說過飛機誤點,就沒聽過會早飛的,小表姊,請放輕鬆點。"
  湯森笑著附和:
  "是啊,預算車程兩個小時好了,到機場至少還要等個三小時才能登機。"
  "走吧!反正是準備好了,早點出發我比較安心。"蓮吟匆匆抱女兒坐上車。一刻不松地耳聽八方、眼觀四面,生怕突然跳出個什麼來嚇死她。
  紀詠禎發動汽車,斜斜從後視鏡看著蓮吟:
  "為什麼每次那位'叔叔'出現過後,你都這麼的歇斯底裡呢?"
  "什麼?你……你說什麼?"她差點跳起來Kiss車頂。心驚膽跳地瞪視詠禎別有用意的問話。她……她知道了些什麼?
  小丹芙高舉著她心愛的太空梭模型:
  "綠眼睛叔叔嘛,媽媽,你忘了嗎?送我'阿波羅十三號'的叔叔,眼睛與我相同的那一個啊。"
  哦,是這個小洩密者。真是百密一疏啊!古泉蓮吟不願正視任何一雙眼,撇了撇嘴,瞪向窗外。
  紀詠禎自顧自道:
  "當然,你又準備對我實行'矇混計'。在孔明大師的三十六計中,應當歸為第二十計的'混水摸魚',還是……"
  "對不起,我對三十六計沒有研究。"
  "這會兒我肯定你是在使用'轉移注意力'之計。表姊,把話憋在肚子中久了會不會生出小腹?"
  小丹芙很有概念地代為回答:
  "阿姨,暴飲暴食才會生出小腹,然後變得很胖;不然就是懷有小娃娃才會。我們老師有教哦。"
  蓮吟低頭悶笑。心情因車子已駛動而漸漸平靜與放心。他──終究沒有出現。
  她是該為此而鬆一口氣,或是歎一口氣?
  難道,他的求婚只是一種捉弄嗎?可是,他不是那種會無聊到去捉弄的人啊!何況一直以來他就巴不得掐死她;如果殺人不犯法的話,她早一命嗚呼了。
  "小表姊……"
  "紀小姐,古泉看來累了,何不來聊聊咱們的事呢?"湯森百般殷勤地涎笑問著心目中的東方佳人,努力要爭取到佳人的注意力。
  也實在是因為一直往後座說話真的很危險,又在有外人的情形下,不宜問更深入的問題,再一次,紀詠禎又撤退了,放古泉蓮吟自己去做白日夢。一個被稱為天才的女人卻老是神魂恍惚,真不知道所謂天才的評定標準在哪裡,看來一個比一個更"口木"。害她來美國之前,對這個天才表姊崇拜又敬畏個半死,唉……
  少了詠禎的逼問,蓮吟放心地去思考困擾她的問題。人與人之間的學問當真是世上最難理解的一門課程,它沒有絕對遵循的方式,也沒有一定的行為指標,尤其像東方磊這樣的男人,更是一種異類。在她專研的知識領域中,怎麼樣也拼湊不出他那種性格來瞭解,甚至連她與他共有的小丹芙,在性格上都承襲了百份之百的她;他那樣的人,全世界大概沒有第二個了。或者,那般的人,是專生來活躍於黑社會的舞台,與她沒有相同的頻率,而各自生活著。
  如果她曾偷偷想過,東方磊會因為丹芙而漸漸對她有所好感,近幾次的見面也不過是加速地嘲笑她只是在癡人作癡夢,也讓她認知到現實世界絕對不會有那般一帆風順的事。她怎麼能依然若有所盼下去?
  昨日,他向她要求結婚──不是"求"婚。因為他不曾追過她,也不會追求她。如果是真心要娶她,也只不過是為了給小丹芙完整的家庭,而她就像是小丹芙手上抱著的,已髒破不堪的玩具──想丟,又怕小丹芙會哭泣不依;不丟,看了又礙眼,只好勉為其難地連她一同接受了。絕絕對對不是因為他喜歡她,他甚至連妻子都不需要的;但他的女兒需要母親。如此而已!
  如果東方磊昨日的要求只是玩笑;那,代表往後她將不得安寧了,他將會以他的方式來進行報復,直到他"玩"夠了為止。她犯的錯誤是他心頭永遠的惡瘤,割不掉,時時提醒他曾有的被設計。他得追討一些來扯平。
  他……是怎麼想的呢?
  東方磊實在是個高明的人哪!每一次的出現都有法子攪弄得她寢食難安,輾轉反側、一再一再地憂慮不休。如果這是他的目的,那麼一年後他便可以收養到一個孤兒,小丹芙;而小丹芙的母親則因驚嚇過度而瘋狂致死。
  他到底準備怎麼做呢?如果對立為敵,無疑是一個巨人對著一個侏儒──他連扳扳小指都不必,搞不好打個哈欠她就消失在宇宙中了。
  而愛情,是很難在現實的土壤中開花結果的。
  此去日本,會是一個句點,或是另一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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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5:49
第四章

  原以為不安的心會因已到機場而平緩寧靜。
  但,為什麼心中那股不祥卻又擴張了數倍?還是她已經有了神經質的傾向,天天疑神疑鬼,幻想著有人要加害於她?古泉蓮吟四下張望著,廣大的機場人聲鼎沸,各色人種充斥其中。
  湯森把握僅有的時光將詠禎纏到一旁去傾訴愛語。
  小丹芙坐在椅子上玩著她的新玩具。
  看來也只有古泉蓮吟是滿身焦躁了。
  在未離開美國的土地前,她無法放下不安,總預感著有什麼事會發生。
  所以擴音器傳來可以開始登機時,她第一個拉起女兒去排隊,連招呼那個正在求愛的湯森也不曾。她沒有回頭的勇氣。
  "媽媽──"小丹芙拉著她的手叫著。
  古泉蓮吟正忙著將機票拿給空姐,心不在焉道:
  "乖乖,等上飛機坐好後再談。OK?"
  小丹芙只好抱著玩具,對站在身後不遠處的東方磊直笑著。是那個綠眼叔叔呢!等會一定要記得告訴媽媽。
  "走了,丹芙。"古泉蓮吟拉著女兒的手隨著長列的人潮往機內移動。
  校方居然捨得替他們訂頭等艙,實在是奇怪,但想了一想,若這是櫻子的美意,倒也屬見怪不怪了。她向來是這樣的人。
  "媽媽。"丹芙坐在靠窗的座位,還沒繫好安全帶,跪坐著小身子往四周左顧右盼,一邊喚著母親。
  "別擔心,湯森叔叔一定會趕在起飛前上來的。"她以一種解脫的口氣說著。上了飛機而沒發生任何事,代表她這一階段的擔心可以放下了。他總不會神出鬼沒地乍然出現在機上,或者是一同去日本相見吧?他應該沒有那麼多閒時間的,除非他準備由"死神"的崗位退休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在壯年時期退休。所以她可以高枕無憂了……但,這樣的想法為何無法令她雀躍呢?
  "叔叔!"小丹芙開心地叫著。
  她的身邊坐上了個人,蓮吟記得湯森的位置並沒有與她劃在一起。沒理由怕生的小丹芙會熱情得去對陌生人叫叔叔;沒有多想,蓮吟霍然轉頭看向身邊的男子──
  迎上的是一雙了然且淡諷的綠眼,那樣深晦的墨綠色,卻閃動著清澈的光芒,甚至能從他的眼瞳中看到自己驚慌失措的倒影。
  "你!"她低呼。
  "我怎麼會錯過這次旅途呢?再也不了,尤其是這麼一趟'人生旅途'。"他別有深意的用詞足以令古泉蓮吟跳個三丈高。
  在好不容易放下心,以為一切將不再有改變時,東方磊的乍然出現,無疑會嚇得她花容失色;如果她因而被嚇死,倒也可以列為東方磊為奪丹芙的陰謀之一。
  "你為什麼會上來?"
  "買了機票便能上來,不是嗎?"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會'恰巧'與我同一班機?"蓮吟口氣相當不善,甚至防備地側身擋住他的視線,彷彿只要他多看一眼小丹芙,她就會失去女兒一般。這種想法使她一時忘了要怕他。
  東方磊一隻手指扶起她已經很高昂的下巴,輕輕地提醒她:"你沒忘記我的話吧?"
  她的心跳了好幾拍,任何想法都往他的"求婚"詞那邊去想,可是她仍故作不知地反問:
  "你說過的話很多,我記憶再好也無法一一記全。"
  "很好。"他的眼神明白地揭穿她的裝蒜,也為她的不高明而冷笑:"我不介意再說一次,我們一到日本就結婚。"
  "你沒這麼說過!"她這次真的跳起來了。
  在惹來多方側目以及空姐伴之而來的"叮嚀",她臉色紅窘地坐了回去。即使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是跳機逃亡,但因為飛機已漸漸滑行,即將起飛,她也只能呆呆地看著東方磊替她繫上安全帶,猶如他正在對她拷下手銬一般……混沌地起了悲慘的預感──
  逃不掉了,再也逃不掉了……他正在綁住她的未來……
  事情怎麼會脫離控制之內呢?她一不殺人,二不放火,更別說做過什麼天理不容的壞事了,但她為什麼會成為"死神"的對手?既然死神的出現是為了維護正義,那她不就理所當然代表邪惡了?
  他通知她要結婚。冰冷而公事化的,他要成為她丈夫!
  這樣攸關一輩子的大事,他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去處理?她不明白。但至少她知道,她不要一場冰冷的婚姻。
  當初懷丹芙,就肯定了孑然一身的路要自己走,埋著她初芽深藏的愛苗,談一場獨角戀愛,不傷人也不傷己,而今,孩子的父親──她的白馬王子要介入她的世界來娶她了。破壞她的天地一切,要分享她夢幻的內心,與她共渡一生一世;但──不是為了愛。他甚至是厭惡她的一切。只為了丹芙。
  想來他是夠迂腐了,當今世上,單親家庭早已不與問題兒童劃上等號了!多的是面和心不和的夫妻造就了孩子心理發展失衡,還自以為維持基本的家庭成員就是對孩子最好。
  為丹芙好,就非要結婚不可嗎?古泉蓮吟發現自己不能理解東方磊的心態,要不是她本身的思想有問題,就必然是那位東方先生冬烘得不可理喻。
  直到飛機穿破雲層,機身平穩不再晃動後,蓮吟才低聲地想與他講道理。
  "東方先生,我不知道你去日本有什麼事,但是,我是有工作的人,沒有空閒與你玩一些把戲──當然也不會有結婚那回事。"
  "即使是你手中的實驗結果都不見得次次如你所意,你又憑什麼認為在'人'的世界中,你可以掌控一切呢?"他的口氣再度充滿譏嘲。
  "如果我們結婚只會使一切更糟,請你別用古老的東方人思想來認定目前的情況,丹芙不見得需要父親──"
  "是的,但是如果我有父親不是更好嗎?"一直待在一邊的丹芙加入了談話,顯然對他們的話題有興緻得很。
  然後東方磊與古泉蓮吟互看一眼,同時表示此段談話應列為"兒童(丹芙)不宜"來處理。
  於是蓮吟轉身對女兒笑著,一手不懷好意地撈起了耳機。"乖,戴上耳機,注意看螢幕上的'睡美人'卡通。媽媽與叔叔要談大人的事。"
  "但媽媽,我真的不介意有個爹地──"耳機塞上雙耳,代表小孩子失去發言權,只得乖乖地看卡通。
  東方磊疼愛地看著女兒──他的女兒。漸漸有些明了這個怕生而又少言的小女生,思想上是比同年紀小孩成熟許多、靈敏許多的。這是有個天才母親的好處嗎?也許她的"試驗"不算失敗。
  "不會有婚姻。東方先生,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蓮吟的語氣含著幾分懇求,希望他放過她。
  "你以為你還能掌控一切嗎?"他傾近她,以一種親暱的姿態握住她一縷秀髮,緩緩拉近她,直到兩人鼻息吹拂到對方臉上:"從你偷了我的種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你與我這一輩子是非得要糾纏不清了。而且,我東方磊決意涉入的事件,斷然沒有打退堂鼓的打算。"
  "但……但……"蓮吟結結巴巴地低聲吶言,打結的腦袋早因他的傾近而罷工。
  他們太接近了,接近到她可以因他身上散發的強烈氣息而昏倒;情急之時,她先前貼上他胸膛的手是為了防止他更加接近,但此刻,卻陷入另一種親密的肢體語言中。老天,她的手心甚至能感受到他襯衫下溫熱堅硬的肌理紋路,以及無堅可摧的力量蘊含其中!太……太親密了,她……是真的"碰"到東方磊了嗎?那個在她夢中呼喚過千百萬次的王子?……不,不是的,在現實中,他絕對稱不上一個王子,他當死神已經很久了,永遠不會是溫柔的王子。但,那一雙綠眸為何會閃動著和煦的波光來讓她沉淪失神呢?
  "嫁給我不是太糟的事吧?"
  那個低沉的嗓音似摻了迷魂藥。
  "嗯……"她只能呆呆回應。
  "事實上我也不會太老,是不是?"
  "是……"
  "那麼你有什麼理由不嫁我呢?是不是?"
  "是……"她徹底地被他的綠眸催眠,只能依著他所設的陷阱掉。
  雖然有點勝之不武,但到底是達到目的了,東方磊撇開心中的愧疚感,逕自淺嘗起勝利的美酒。笑得邪邪的,在她依然未曾回神的迷糊面孔上,首次發現這女子十分美麗。忍不住細細端詳了起來──
  彎彎的新月眉、中國式的杏眼、嬌俏的鼻、菱形而呈粉紅色澤的小嘴。曾經略圓的小臉,如今已是個圓滿的瓜子臉。嫻雅中透著純良的氣息,白皙的肌膚泛著粉紅的澤光──她"居然"這麼的美!而且,以一個生了小孩的女子而言,她的"純真"氣息當然是非常不協調的突兀了。
  突來的一股激越,讓他做出了連自己也會訝異的舉動;他,吻了她──
  哦!老天!
  蓮吟的回過神,是在他的唇覆上來時,她可以說是花容失色了,連同所有的低呼,全融入他的氣息中,而她再度沉淪了。
  他……吻了她,正在吻她!這個吻將好不容易清醒的她又陷入另一種光怪陸離的情境中……
  如果七年前的偷吻不能稱之為吻,那麼,眼前這一個就絕對可以叫做"初吻"了。
  他的唇很軟,卻又同時有足夠的堅硬,猛烈地擒住她本欲抗拒的唇瓣,仔仔細細地佔領住她無力自保的城池,然後霸道且意氣昂揚地巡視他的領地,沒放過一分一毫嘗去她芳唇的所有滋味,烙印下他專屬的痕跡……
  她無力抗拒,節節敗退,兵敗如山倒是如此明顯。東方磊自是得以更加為所欲為,但,勃發的情潮仍能在理智的示警中漸漸收斂。這是飛機上,有一大堆人共處的地方,小小一個淺吻也足以超過他向來自製的尺度了,更別說這個吻並不為他所預定……該死!
  結束得如此快速,推開得如此突然,蓮吟頭昏腦脹地看著已距她面孔很遠的他,兩個人的氣息都在急喘中,為這不該來的一吻而無言以對。
  他凝視她一會,倏然轉開臉別向他那方的窗口。
  蓮吟低垂下頭,被一股苦澀進佔心頭。悲慘地回憶著夢中被白馬王子溫柔親吻的畫面,畢竟,那只是一場可笑的少女夢幻而已。事實上,他掠奪,夾著互相遽動的兩顆心,在沒有情愛之下,依然能夠有這樣的親密。倉卒的發生,狼狽的收場,她被過程中的狂猛撼到了心,以為不該是天地為之變色的情況,應是如初升煦陽的溫暖和平……
  而最傷人的是他的表情,彷如碰了她是件多麼令人不愉快的事似的,讓她的心沉入了無底深淵,開始自怨自艾了起來。早知道他是萬萬不會覺得她好的,為什麼還要結婚?咦,等等!結婚?她答應了嗎?
  "東方先生──"她倏然抬頭,急欲否決掉先前迷迷糊糊許下的允諾。
  "住嘴。"他凌厲地瞪她一眼,又回到他自己雜亂的思緒中。
  古泉蓮吟連吞了好幾口口水,才將梗在喉嚨的話給吞了下去。面對一個正在生氣的人,識時務的人都會安靜以求自保,但老天,他究竟在火大個什麼勁呀?又不是她強吻他,是他自己"侵犯"她耶!她才是有資格生氣的人吧?他老兄真是搞不清楚狀況!
  終於明白自己也是可以生氣的,她也氣呼呼地別開臉,看向女兒這一邊,不料卻看到女兒好奇且有些了然的眼瞳。
  尷尬與羞赧的紅潮泛上她白嫩的粉頰,她居然忘了有女兒在一旁當觀眾,真是羞死人了──
※        ※        ※
  面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原本理應欣喜若狂才對,但蓮吟實在是沒有多大的精力去表現得興高采烈,能抬起唇角微笑就阿彌陀佛了。
  岡田櫻子的長相是很典型的日本美女,濃眉、單眼皮、小嘴、粉白的臉,加上日本婦女善於修飾自己的外貌,全身上下可真是找不到值得批評的地方,完美得隨時都可以給天皇召見而不會失禮;連一根頭髮都不會造反,安分得梳理完好。加上出身巨富之家,更自有大家閨秀的氣質風範,唯一會招人批評的是她的直性子與偶爾的冷嘲熱諷;對講究虛偽與禮貌的日本社會而言,那是很離經叛道的事,偏偏岡田櫻子就是不願完全屈就日本社會當一個凡事只會躬身應聲"嗨"的日本小女人。所以在家族間她是一個頑強的異類,令人又愛又恨。
  當然她是不會去做接機那種無聊事的,派人送古泉一行人去飯店休息後,把一切的接風洗塵宴安排在隔日,免得讓來客太累。
  算定了今日蓮吟理應一臉的神清氣爽,沒想到卻看到了一雙熊貓眼。岡田不滿地叉腰說了:
  "要不是有吉勃特與小丹芙的好精神來佐證我待客十分周到,我還以為你被我錯待了呢!古泉,你很不給我面子哦。"
  古泉蓮吟只能無力地笑著,沒有回答,倒是眼尖得看到岡田身邊西裝革履的高瘦英俊男子正在對岡田皺眉,看來是有話要說了,果然:
  "櫻子,請注意禮貌,女孩子不宜動作粗魯。"
  "磯晃司,你可以走了,我今天不須要司機。"原本就脾氣不甚好的櫻子怒眼瞪那名男子。
  那名男子沒有狂怒,只是在不贊同的眼色中,添了一抹包容,定定看了她一眼,才道:
  "我在樓下等你。"
  "我自己知道回家的路!"她叫。
  那名男子沒理會她,逕自出門去了。
  "混蛋!大笨蛋!"岡田櫻子甩上門,忿忿地叫著。回過頭時猛然看到三雙非常好奇的眼,同時閃著曖昧的問號。"你們看什麼?小丹芙,來,姨姨抱。"
  "阿姨討厭那位叔叔嗎?"丹芙問著。
  "見鬼了!蓮吟,你對這個小天才做了什麼?"
  古泉蓮吟坐在她身邊:
  "櫻子,他是誰?"根本不理會她的"轉移注意力"之計。
  向來插不上話的湯森也開口了:
  "雖然你有權保有你的隱私,但,說來聽聽不介意吧?"
  "他不是誰,只是我的備選丈夫之一,並且是其中最惹我討厭的男人。"岡田櫻子冷笑道:"要知道,娶了我就如同得到一座金山,岡田機構可不是間小公司,誰敢不對我好?誰敢不愛我?"
  "哇!那麼那個日本男人不就穩遭淘汰了?又不會迎逢你,也不會說好話,又愛管你,真是不會做人呀!"吉勃特嘻嘻哈哈地說著,惹來岡田櫻子的白眼。
  "別再談那個人了。蓮吟,你有心事嗎?"
  "有呀,一大堆。"她沒精神地回應。自從東方磊來到她生活中,她少有不失眠的時候,但這種事,又難以對他人啟齒。在沒有定論之前,多了一個人知道,只會多一分麻煩而已,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吉勃特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戀愛中的女人向來都很怪異。"即使昨天沒有坐在古泉身邊看到實況轉播的好戲,但那個帥男子對她的熱吻可是昨天頭等艙的特別新聞,想不知道都很難。
  "戀愛?"岡田櫻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蓮吟:"有哪一種戀愛會這麼狼狽的?"
  "拜託,我們不是要去吃午飯了嗎?下午一點還得去學校報到,參加座談。能不能暫時將私事撇下?"蓮吟開始求饒。她緊張的心情已沒有空間去容納更多的疲勞轟炸了。
  岡田櫻子與湯森互看一眼,從彼此了然的眼光中明確地知道,他們的老朋友此刻的情況一如七年前執意人工受精的模樣;也許,兩件事是有關聯的。
  心下有了七八分的譜,倒也不必急著逼問出什麼結果。時間,會帶來答案。
  於是便順著古泉蓮吟的要求,一同吃飯去了。
  因為電梯的人太多,岡田櫻子與湯森先讓蓮吟母子與人潮一同下去,說好在大門處會合的。但,等湯森與櫻子下去後,在找不到人許久,才驀然明白,蓮吟母子失蹤了!在這絕不可能發生意外的情況下,失蹤了。
※         ※        ※
  古泉母女會平空消失到哪裡去呢?
  在同一間飯店的十二樓,東方磊正逗著他的女兒玩,小丹芙已完全對他失去了戒心,親熱得很。
  反而是蓮吟比較有"被綁架"的自覺,堆起了一臉戒慎的表情,瞪著東方磊的臉,不受歡迎的回憶偏也要湧上來湊一腳,不讓她忘了昨天那一吻……他的唇形是五官中最優雅柔軟的……老天,她想到哪兒去了?
  "你……你想要怎麼樣?我隨時可以求救的!"她無法再忍受他對她視而不見的態度,好歹她是他綁架來的人吧!若沒有用意,又何須綁她上十二樓?
  東方磊沒有看她,只是對小丹芙笑著:
  "丹芙願意讓叔叔來當你的父親嗎?"
  小丹芙歪著頭想著:
  "我是願意,但我不認為媽媽會讓你當她的丈夫。"
  "小東西,你不覺得那是兩回事嗎?"東方磊笑得親切,投向古泉蓮吟的眼光卻異常的冷淡。
  在那樣的眼光下,蓮吟心虛別了開去,他真不愧是一輩子都與奸惡之徒周旋的人,輕易得可以戳中人心最不能理直氣壯的那一環,存心讓人充滿罪惡感──她偷了他的種。這件事足以用來威脅她一輩子,他做再多錯事,都得怪自己是開頭做錯事的那一個,這也使得他的立場永遠可以光明正大,但是……他怎麼忍心?即使沒有任何情愛摻雜其中,但……她既不奸,也不惡,只是一個單純嚮往一個人戀愛的傻子,更是他孩子的母親;除了這些,她哪一點值得"死神"先生動用他各種手段來對付她?還是……他當真恨她有那麼深,一輩子都不準備原諒她的過失?那麼,他為什麼要吻她?如果當丹芙的父親與當她的丈夫是兩回事的話,那是否代表他與她之間只可能是有名無實?
  小丹芙走過來拉了拉她裙子:
  "媽媽,你要與叔叔結婚是嗎?"
  她可不以為這件事有她否定的餘地,古泉蓮吟在心中長歎口氣。是"他"決定要結婚,不是"他們"共同達成協議;這樣獨斷且基礎薄弱的婚姻,若想要期待什麼遠景就有點癡人說夢了,而至今她仍不明白他堅持的理由,明明他也是不要家庭的人呀!
  面對女兒天真認真的問題,她居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媽媽?"丹芙又問了一次,眼神中浮起了希冀的渴望。
  "丹芙要一個爹地嗎?"
  "如果能夠有,當然是最好的了。叔叔有與我相同的眼睛哦!"她那一雙墨綠的純真眼眸正閃動星輝。
  "是呀!"蓮吟應和著,游移的眼對上另一雙相同墨綠,卻是深沉若海的眸子,夾著一絲絲無可奈何的認命:"既然無論如何都得結婚,就給你一個有相同眼眸的爹地吧!"
  這世界的共同定律是少數服從多數,既然三人之中有兩人認為此法可行,她還有什麼話說呢?
  只是呵,沒料到啊,她這一生中未曾預設婚姻的存在,居然也走到那條路中,而且還是與他──那個鐫鏤在她心中多年的夢中戀人。
  這麼奇特的情況下成就一樁婚姻,無論由什麼角度去看,都沒有樂觀的遠景。
  她是個科學家,"實事求是"是她向來謹遵的格言與人生觀。向來不會感情用事的人,是否比較能接受這種權宜婚姻,而不必失落於沒有愛情來做婚姻的前提?
  很難,很難!
  全天下有哪一個女人能在沒有愛的情況下與枕邊陌生人廝守一生?若有,就不會有"偷情"這詞兒產生了。
  由單親家庭晉升為"正常"家庭,在生活本身,早是一種徹頭徹尾的顛覆了,又哪能期待一如往昔地正常過日子呢?
  要結婚了……由他一手包辦的婚姻。
  能怨誰呢?她甚至連他都不能產生怨恨,誰教她才是始作俑者,作繭自縛也只能算是罪有應得;是她把他拖進這一串關聯中,他也算是受害者吧!
  真的,天可證!在當年十八歲單純的心思中,絕對沒有想過往後會牽扯出這些無法根除的麻煩,她只是要一個孩子來愛罷了……如果,後續發展是可以預料的,她還敢再做一次嗎?
  捫心自問,只有苦笑一聲。她還是會!不過可能會在生完孩子後立即請調外太空,永不回來。
  東方磊瞇起了眼,並不十分樂意看到那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小女人陷入茫然迷途的失神中;尤其是那抹令人不悅的認命表情。
  她總有一天會知道,他這麼做,是對三人最好的安排。他斷然不會允許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當一個私生子,也不會冷血得拆散她們相依七年的母女之情,而古泉蓮吟既然目前沒有異性伴侶,與他結婚並無不妥。事實上他還算吃虧了,那個要當他妻子的女人甚至小得足以當他女兒!他三十九歲了,而她才二十五歲,這無異是"收容"了兩個女兒──天知道他還為此放棄單身的自由呢!
  "走吧!我們得去登記了,然後帶你去看我們在日本的家。"打破沉默,東方磊的口氣有些粗率。
  "呀……但……學校安排我們住飯店……"
  "那不是大問題。走吧!"
  他一手抱起小丹芙,一手拉著蓮吟,走出房門,往飯店的一條密道走了出去,沒有與那群正在拚命找她們母女的人碰頭。
  在抵達日本的第二天,古泉蓮吟成了東方太太,嫁給了綁架她的男子。
  非常好笑的情況,但她則是一點也笑不出來,反是烏雲層層地浮上她隱憂且忐忑的心頭。
※        ※        ※
  他們現在這種情況可以稱之為蜜月旅行嗎?
  完全沒有經過她的同意,東方磊擅自替她請了一星期的婚假,原因是他原本來日本就是要去京都辦事;身為他的妻子,自然得要跟隨著。
  蓮吟已經不敢想像日本這邊校方的負責人,臉會綠到什麼程度;更不敢去想回美國後,她還會不會有工作的事。唯一能抱怨的是東方磊的獨斷獨行。
  可是三天來,接觸了最真實的日本生活,她實在必須慶幸東方磊並不是沙豬之最。更糟的男人在日本處處可見,尤其是生長在美國那樣講究自由與平等的地方,其實是很難體會真正大男人主義的面目,便以為東方磊的行為已足以令人髮指,真是小巫見大巫了!那些行跡惡劣的男子全數出產在日本,但沒有人覺得意外,因為那是日本千年以來的民族性,從不曾改變過的傳統,而"傳統"則是日本人所稱道的驕傲,賴以維生的精神指標。
  基本上,日本就是一個矛盾的民族。擁有最尖端的科技、最富競爭力的商品、最先進的資訊,幾乎領導著亞洲的經濟動向;但在人文生活中,在人際關係的演進上,卻是不肯有所進化的,堅守著他們自古以來劃定的界限,不去逾越。大男人始終是大男人,而女人們在婚前的各種不馴行為、各種的離經叛道,都會在婚姻的過程中安於沉寂,不再有任何聲音去訴諸社會的不公。
  可怕的"認命"。
  如果硬要以日本人的眼光來比較,那她是否該慶幸成為她丈夫的人是糟中之最不糟的?一如是成堆爛柿子中最不爛的?那有什麼兩樣呢?反正她是不會去吃那些爛掉的水果,再怎麼比都沒意思了。也就是說,她依然不幸地嫁給了個沙豬丈夫。
  今日,她們一"家"三口一同去超市補給日常生活用品,身為一個不太糟的沙豬男人,他至少是會幫忙提一些重物,也再三叮囑女兒要勾住他手臂,以免走失。讓她輕鬆地提一些小東西。
  他們來到京都後,一直住在他朋友借他的日式別墅中。
  看來這位死神先生也是交遊廣闊的,古泉蓮吟忍不住會想,能與東方磊交上朋友的人,若不是同樣屬怪胎之流,就必然是十分偉大的了。他這種人居然也會有朋友,基本上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一如他今天來超市買生活必需品──很居家的模樣是很難與死神的形象劃上等號的!
  因為一路的心思都放在研究東方磊上,也就癡癡地看著他,皺著眉頭而不自知。直到東方磊也相同皺著眉頭瞪她時,她才訝然回神,不明白他做什麼瞪她?
  "你準備走了嗎?"東方磊手上提著三大包購物袋,另一手牽著丹芙,人已站在結帳完畢的出口。
  蓮吟才發現自己正占著收銀台的位置,而收銀小姐正笑僵地看她,身後更有一串人等著結帳。她連忙抓了櫃台上的小包包,跳到東方磊這一邊。
  "你真的是位精明且流著天才血液的女子嗎?"東方磊戲謔的低語在她耳邊響起,氣息拂過她髮梢,激起耳根一陣陣顫麻抖動。
  她下意識摀住發紅的耳朵,垂下眼瞼:
  "我……忘了……"
  "媽媽在發呆,忘了自己站在什麼地方。"小丹芙好心地替母親的話語下注解。
  東方磊兀自笑得詭異,定定看了她一眼。
  "走吧,回去了。"
  到停車場打開車門讓他的新婚妻子與女兒上車後,東方磊敏銳地將視線投向兩百公尺處巷子口的某一點,唇邊淡淡地泛了抹笑,分不清是嘲弄還是讚許。
  "爹地,上車。"丹芙在車內叫著。
  "小乖,等一會。"東方磊緩緩地踱向駕駛座,上車後快速地將車子駛離,像有什麼事似的。
  "怎麼了?"蓮吟緊張地問著。
  "有好玩的事。"
  他閣下所謂的"好玩",就是在向來寧靜的京都街道九拐十八彎地大玩飛車遊戲,無視於紅綠燈,以及車行轉向指示,一律唯他獨尊地橫衝直撞,他老兄大概以為京都的馬路全部隸屬他的!
  如果東方磊因而被抓去毒打一頓,沒有人會可憐他的。古泉蓮吟抓緊心口,心中呼叫不休,最丟臉的是,她居然是三人中唯一嚇破膽的人。
  回到別墅,古泉蓮吟全身虛脫得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也沒有力氣下車遠離身邊那個瘋狂的男人。她必須先仔細檢查一下,心臟是否還在正常的地方,她的五官有沒有扭曲變形,她的頭髮有沒有直豎……老天,她覺得全身不對勁……
  諷刺的是身邊那對相擁的父女──
  "爹地,好帥哦!比雲霄飛車還好玩。"
  "喜歡嗎?"那個不肖父親如此問,並且口氣得意洋洋。
  "好喜歡!"被帶壞的丹芙語氣激昂。
  "不愧是我東方磊的女兒!"
  聽聽!那副驕傲的口吻,活似他才是懷胎十月的那一個,別人沒有分似的!
  這一點她一定要抗議,等她被嚇飛的三魂七魄全部回來歸位之後。她一邊瞪眼一邊喘氣。
  "準備下車了嗎?"東方磊先讓女兒進屋,而他則打開她這邊的車門,閒適地問著。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正在被仇家追殺嗎?"她低聲吼著,但抖音的程度使得她氣勢全無。
  他唇角勾勒著嘲笑:
  "你還不明白你嫁的人是什麼身份嗎?"
  她倒抽了口冷氣:
  "你……你不會是在告訴我……往後甭想過平靜的日子了?你……把我拖入怎樣的生活中?"
  "是你將兩條平行線扯出交集點的,不是嗎?"他右手手指輕輕滑上她白嫩的面孔,享受著丈夫專有的權利。
  "別再翻老帳了!我只是想明白往後是否得陪你亡命天涯?"她讓氣憤淤心,根本忘了自己用詞不恰當。
  他伸出食指在她面前左右擺動:
  "不,是陪我去追逐那些亡命天涯的人。"老實說,他未曾想到那麼遠的事,因為他從沒打算讓妻女陪他東奔西跑,不過,這女人表現出的嫌惡可就傷人了,讓他想不逗她都不行。
  "那有什麼不同?東方磊,我不是你的附屬品,我不會因為婚姻而改變自己原來所過的生活,希望你明白!"
  "叫我磊,不許連名帶姓叫我。"他大手抓出了所有購物袋,然後又丟下一句:"希望你的腿已有力氣走路了。"
  他逕自回屋子裡去了,留古泉蓮吟坐在車子中體會什麼叫"生氣"!
  她是個冷靜又理智的女人,她是個有風度且修養絕佳的女人,她是個向來不知生氣為何物的女人……天可鑒,這些特質將因東方磊的出現而遠離她。他真的是可惡透了!
  在準備進屋前,她才猛然回想起東方磊並沒有告訴她開飛車的原因,老天,她不會正好"有幸"目睹一場黑社會的械鬥火並吧?
  老天保佑這只是突發狀況,並不代表未來每一天她都得這麼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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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6:12
第五章

  從傳真機接收到最新一批密碼後,東方磊目光深沉地看向窗外的星光夜景。
  日理萬機,專與奸邪人物鬥智的大腦,此刻只是溫馨地想著他的驕傲──小丹芙。想著她的害羞怕生,想著她的靈敏與成熟,還有那不讓鬚眉的膽識,他的女兒。
  此刻終於稍稍能體會沈括宇有了子女後那種"孝子、孝女"的蠢樣;那種巴不得把全世界的美好都送到孩子面前取悅他小小一抹笑的癡心。
  他,向來無心無情的東方磊,到底也逃不過這千百年難以化解的血親之情,滿腔暴漲的憐愛,在一刻間氾濫決堤,全為了他有了女兒,他的小丹芙。
  理所當然,想到女兒,不免也會"順便"想到孩子的媽,那個叫做古泉蓮吟的新任東方太太。
  對妻子這名詞的形成,他並沒有太多的激盪昂揚情緒,至少,遠遠比不上他對親生骨肉的感動,原本甚至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陪嫁品"。
  這樣想是有些冷血,但,他可不會忘記自己是怎麼被她設計的!那個外表看來純真柔弱的女人並不是那麼需要他來憐惜,如果能,他根本是希望送她到月球上去陪嫦娥嘗一嘗廣寒宮的滋味,沒有人能在耍了他之後安然無恙的。東方磊決定將這一筆帳永銘於心,不原諒她,絕不!
  憎惡她與娶她為妻是不相干的兩回事,畢竟他不準備對她放感情。她不值得。
  不過,既然做了夫妻,就該努力享用她的好處,至少他不會在需要女人時,找不到理想人選了;當然,順便再多一、兩個孩子來充實東方家族人口是更好了。
  這樣的想法,刺激得下腹一股灼熱湧上,他已經很久沒有女人了,一方面是他向來自製,絕不縱情;另一方面是他既不願碰來路不明的女人,又不願與熟識者太過親近,久了,也沒那興緻了,但那可不代表他不需要。那種內斂,一旦得知了合宜的宣洩管道,猛銳程度是很難預料的。像現在,他便有了興緻去過他的"婚姻生活"。
  共同相處三天,沒有同床──大概那小女人認為夫妻不同床理所當然。而他是恰巧有事得辦,沒有心思去縱情一番,目前,所有事件皆在掌握中,他的身體鬆懈的同時,也強烈地渴求一個溫香軟玉的身體!
  就是她了,他東方磊的妻子。
  想著,腳下也沒有遲疑,緩緩走出書房,往二樓主臥室踱去。
  近四十歲的年紀,居然會如青少年一般閃著某些期待與狂喜。他的新婚之夜,該真正落實了──他的新娘目前最大的用處,僅止於此。
  輕輕推開房門,首先看到壁鐘在昏黃燈光下指著凌晨一點。整幢屋子中,還沒睡的大概只剩他了。
  而他的新婚妻子,正酣然地占著整張大床熟睡著,她可能當真以為這間主臥室是她個人的天下,當丈夫的理所當然睡書房中的床。看來今晚可得好好矯正她不正確的想法了。
  東方磊緩緩坐在床沿,掀開絲被一角,不自覺地瀏覽她的面孔與露在衣服外的肌膚。這樣的情景在他生命中並不曾有過──一個在他床上安身立命的女人,安憩於他所守護的世界,真真正正為他所擁有的女子……那樣自然的熟睡,理直氣壯的!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跟隨著輕吻的觸撫,他不為誰所動的心也正在下烙印。
  如春風輕拂大地,他正在巡視為他所有的豐美領地……
  嗯……好癢……又似乎不是那麼癢……好像有蝴蝶在她光裸的身上嬉戲,這一處、那一處的來去,逗得她全身產生某種類似痛苦卻又同時渴望的需求……哦,怎麼了嗎?她的身體怎麼了?她是不是生病了?為什麼身上漸漸有壓力?那種理應是不舒服的重量,卻被自己的身體吸收為激盪亢奮?而她的心怎麼會愈跳愈快?……
  古泉蓮吟在逐漸清醒中想要抓住自己的領口,卻抓到一隻厚實的大掌,來不及完全清醒,又轉而墜入一種迷魂的情境中……迷迷糊糊地,似清醒卻不能左右自己的意志;似夢幻,而身體的種種化學變化又那麼真實……而她到底是昏是醒?這情景是幻是真?……
  她是光溜溜的……而身上的壓力來自何方?半瞇半張的杏眼,依稀看到東方磊沉毅的面孔在眼前,而他的唇與手,正是使她陷入種種幻境中的元兇。但他的眼……才是致命的兇器……既溫柔,又狂猛得想要吃人……
  他想對她做什麼呢?
  "你壓到我了……"吐出的語言氣若游絲,低啞得讓人聽不清。
  "那正是過程中必然的事……"他的聲音也啞得可以,透著無比的性感與催魂作用。
  蓮吟真的不明白他在對她做什麼,但身體被激起的種種期待,全彙集在小腹等著某種儀式的完成,她也在期待著,即使不明白會有什麼事發生……
  然後,她在驚喘中明白了,但那電光火石的明了卻無力拉她回歸清醒……反而是……徹底地任他帶領入一道成長必經的結合旅途中……
  她正式由少女晉升為少婦,從此名副其實。
※     ※      ※
  天啊,他對她做了什麼?是的,她當然知道肌膚相親的正確用語為何。但,他怎麼可以?他們之間沒有感情,即使是夫妻也不宜這般親近。
  古泉蓮吟擁著被子半坐起身,環視房內四周,明亮的光線下,只剩她一人──幸好只有她一人,否則羞也羞死了。
  東方磊,那個昨夜侵佔她身子一整夜的男子則不知去向。
  感覺到身子酸疼不已,懶懶地,想再睡個夠本;不知是她老了,還是初嘗雲雨的人都會有這種不適?知識是一回事,實際行為則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管曾在書中看過多少對性的描寫,親身體驗後,才發現那些說明既真實又不足,很難能以文字形容得完全的,相信各人的體會皆不同吧!天……她不禁呻吟了,不曾認為會與他進行到這一步,事實上她根本不以為她的人生會有這一類的事發生。
  但發生就是發生了,再怎樣去計量抱怨也於事無補,可是,問題是,跨過了這一道親密界限,往後他們兩人要以什麼準則來相處?既親密又陌生,在不相愛的情況下依然可以毫不在乎地上床?
  她怎麼能夠容忍一個毫不愛她,甚至是有些恨她的男人來對她做最親密的事?何況她自己也尚未厘清自己是否愛他。之前的眷戀,完全架構於她的少女想像中,未曾把他真實化;對於真正的東方磊,她可不確定是否會欣賞他那種大男人妄尊自大的性子。
  也許她大可不必如此苦惱,上床一次,並不代表往後可以任他予取予求,昨夜只不過是個例外。對!她應該這麼想才是。只要她好好地與東方磊說清楚,相信他不會強人所難!對,她得馬上告訴他!
  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沖澡穿衣,三十分鐘後,頂著一頭濕髮,衝到樓下,四處望不到人,才在窗口看到門外庭院中,一對穿父女裝的父女,正玩球玩得興高采烈。當然是東方磊與"東方"丹芙嘍。
  即使不願意承認,古泉蓮吟在那一剎那間,心中湧上了一股酸酸的嫉妒感──嫉妒女兒比她受東方磊的寵愛;嫉妒東方磊輕易可以得到丹芙的愛。
  血濃於血畢竟是抹不去的事實。瞧瞧他們父女倆處得多好啊,也不過幾天而已呢!她這個婚,結得也該不算了無建樹了;單親家庭再怎麼美滿仍比不上正常家庭的完美。
  如果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只要孩子好,誰也不必怨誰的話,那麼,她自身的需求與感覺是否理當沉潛到心底最深處,不要太過理會。沒有人可兼得魚與熊掌,她豈能太貪心?但………但是……
  "媽媽!已經中午了,您睡好久了。"小丹芙率先發現呆立於門口的母親,抱過球,跑近她,紅撲撲的蘋果小臉洋溢著健康的紅潤光采,直教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古泉蓮吟彎下身,親了女兒一下:
  "吃中飯了嗎?"
  "爹地說要等你起床才開動。"
  "哦。"她壓根兒沒膽把目光往上移去對上他炯炯的眼瞳,只好很努力地看著女兒天真的小臉。
  小丹芙湊近她,低聲地問:
  "媽媽,你們睡在一起,是不是代表我將可以有個弟弟?"
  古泉蓮吟被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老天,小丹芙都看到了?女兒向來早起,當然會去她房裡找她,也許就是丹芙把東方磊挖出棉被的……老天,羞死人了……紅潮一路攀升到古泉蓮吟的頭頂,初醒時的臊熱再度攻佔了她全身感官。
  "我可不可以期待一個小弟弟?"丹芙問。
  "丹芙,媽媽目前沒有生小孩的打算,明白嗎?"她很困難地開口。混亂的大腦找不到更好用的詞句來拒絕女兒的要求。
  "為什麼?"
  問話的人並不是小丹芙,而是不知何時立於丹芙身後的東方磊。
  口氣中的不善令蓮吟的一顆心吊得老高。
  為什麼?他居然有臉問為什麼?而她也居然為此感到心虛?真是見鬼了!她才是有資格發表不滿的那一個呀!想到此,下巴不免抬了起來,與他對視:
  "我們有話得談。"
  東方磊靜靜地凝視她,其中蘊含的壓力存心讓蓮吟連大氣也喘不過來。
  種種方面的對峙,她贏的機率比零更低。
  "先吃午飯再說吧。"他說著。
  不容置疑的威嚴讓她無言的服從。反正,總有足夠的時間得以讓兩人徹底地談個清楚,而且看來東方磊也有長談的打算,很好,他們總算達成了初步的共識了。
  將小丹芙遣離他們夫妻談話的範圍內,則是第二個共同目標。最好的方式是讓小女孩好生睡個甜蜜的午覺。
  終於──
  東方磊雙手橫擺於胸前,凌人的氣勢打一開始就準備壓得古泉蓮吟喘不過氣。
  老天,情況真是可笑,瞧瞧,這居然是有了真實婚姻生活後第一天的模樣?對峙的感覺猶如誰家死了人一樣凝重!古泉蓮吟幾乎忍不住要笑了出來,也同時想大大地歎息一聲。看吧!早知道跨過夫妻界限是不妥的,但若要後悔,在此時而言也太遲了,唉……
  "既然你已是我的妻子,而七年前你並不介意生我的孩子,此刻就沒有理由拒絕再為我東方家添人口。"他的語氣簡直像判官在宣佈罪狀。
  蓮吟無言地看著他,很難讓他明白彼時不同於此時,她無法再為生孩子而生孩子的去受孕──在沒有愛的情況下更是不能。
  七年前的受孕,是為了一個自己心中的初戀,對幻想中的他尋一個結果,其中包含了感恩、幻戀,以及其它年少輕狂的衝動,才決意去為他生一個女兒。
  但現在根本不同了。他成了一個真實的人,飛揚跋扈地介入她生活中,帶著不可思議的強硬與冷酷,而且不曾尊重過她意願的應允與否,便強制改造她生活的軌道來配合他。這樣的男人,與她暗戀七年的白馬王子是湊不在一塊的,即使他們都叫"東方磊";對她而言,他依然是一個霸道的"陌生人"。
  在美國生長二十五年,並不代表她的思想行為會成為美式作風:大膽而性開放,完全的享樂主義至上!
  這是她一直做不來的,卻也是她不願去摒棄自身的保守隨波逐流於肉體玩樂中的。也許,在內心深處,她一直在渴望著:一定有那麼一個人,注定會來到她的生命中與她廝守一生,她得好好守著自己純淨的身心,當他來時,可以乾乾淨淨地將自己給他,一世無悔……
  在夢中,東方磊是她的白馬王子,在生了丹芙以後,她便覺得此生再無遺憾,不願去想嫁不嫁人或與男人交歡之類的事了;小丹芙身上系著她一生的愛戀。在現在,真實的東方磊以著讓她驚嚇的姿態強悍地闖入她單純的生命中,強勢掠奪,無法無天,甚至沒有任何愧疚地自以為是理所當然,蓮吟當真訝異了!
  這男人……與她的美夢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可不是說名分上正了名就代表她得繳出肉體與感情,以為"丈夫"這兩個字足以解釋一切的不合理。不,才不!他甚至還未對昨夜的"侵犯"來向她道歉,此刻居然還得寸進尺地問她為什麼不替東方家添人口?
  東方磊等得不耐煩,又道:
  "還是你的道德觀念與世人恰恰相反?當未婚媽媽比當已婚媽媽刺激得多?"話語中添入了諷刺。
  古泉蓮吟咬住下唇回視他,沉吟了許久才挑出一些字句回應:
  "我不認為現在生孩子是好主意。"她無法在沒有愛的感覺下去孕育生命,那對任何人都不公平。
  "別想敷衍我。你倒是可以告訴我,何時才是生子的好時機?"他譏誚的語氣沒有保留。
  "反正……現在就是不能。"她別開眼,幾乎快要承受不住他語氣中的逼迫。
  東方磊嘲弄地問:
  "你不會是想要在我身上尋找'愛情'那玩意兒吧?小女生?"
  "沒有!"迅速回答的語氣表達了她的心虛。天知道,在他身上得到"愛"是她千盼萬想卻又明知會失望的事,他……根本不懂什麼是愛,也……不會給她。她永遠不敢或忘是什麼原因使兩人纏在一起的,而他已認定她是罪人,沒有立場去與他爭取些什麼;她根本……連想的權利也沒有,哪敢再對他提出?
  "沒有最好。那麼,我是否能下一個結論,你會給我孩子?"又添了一句:"而且不再偷雞摸狗地去用那鬼試管來'造人'。"
  這是他一輩子也不準備原諒她的事。
  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
  古泉蓮吟的一顆心不斷地往黑暗深處沉潛,很冷、很冷……竟,無力再迎視他灼人的眼。那其中的控訴,將是她必須扛一輩子的罪石……
  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些什麼?可是,關於孩子,她依然不準備有……沒有愛,就沒有孩子……
  而,沒有原諒,他們的婚姻將是一座冰冷的墳,誰也不會有快樂。只是,兩人都無心去改變或挖掘出更多事。這樣的日子,能過多久而不崩潰?
  雖然已臨夏天,蓮吟依然感到冷……
※        ※       ※
  如果東方磊天真得以為中午的談判已有結論,而且是他全盤獲勝的話,那麼,也難怪他會在妻子的拒絕後暴跳如雷了。
  "為什麼?"他的聲音像在咆哮。
  他在床邊,猶如一尊修羅般的怒視古泉蓮吟!她居然拒絕他的親近?全世界的法律都明文規定夫妻有同床的義務,她妄想扭轉事實的話,就太不自量力了。
  古泉蓮吟向來怕他,當然在這種怒吼中會感到些許的瑟縮,可是,在信念上,她的堅持不比他弱。強裝鎮定地對他道:
  "昨夜是場意外,我不會因為有了第一次,便認為理所當然會有第二次或第三次……"
  "我們是夫妻。"他冷冷地提醒她。
  "是的,我知道。但相信你沒有忘記我們結婚的目地是為了給丹芙完整的家。再沒有其它的了。"
  "那是因為你沒問,不代表沒有其它的了!"
  他雙手撐在床沿,欺近她面孔:"給丹芙一個家,是結婚的動機,但婚後,理當將婚姻的利益發揮到極致,才不枉你我綁在一起,共同不自由的犧牲。"
  "不是現在!"至少不是在他這麼憎惡她時,也不是在她對真實的他完全不瞭解之時。
  "什麼時候才算可以?七八年前你甚至可以為了研究、為了好玩來造人生子,為什麼成了夫妻反而不行?得了吧!你還真是多重標準,與你的丈夫相好須要談條件,那與其他野男人尋歡又得有什麼標準呢?東方太太,可不可以給我一個答案?你丈夫魯鈍得很。"
  他在傷害她,把她當成敵人一般的攻訐!他真正的生氣了,口不擇言地在傷害她,因為她拒絕他。
  古泉蓮吟的眼瞳泛上一抹酸楚的水意,不願傾吐出任何辯駁的話。他不會懂的,而她什麼也不想說。
  "有多少男人上過你的床?"
  問完,東方磊才驚覺自己居然問出這麼卑劣的問題,這不是他會問的,卻可能是他潛意識中最在意的。沒道理呀,更沒道理的是他居然非常期待她的答案,她非得給他一個供詞不可──他是她的所有人。夠理直氣壯了吧!
  "一個。"她垂低著頭,語氣悶悶的。
  一個?夠少了是吧?身為她的丈夫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但心中那股失望與氣憤從何而來?難道他是希冀她二十五年都活得乾淨無瑕,只等著他的到來?別傻了,他自己都不是什麼三貞九烈的角色,哪來的資格去要求她?何況有哪一個白癡女人會以處女之身去造人的?必然是經過某些感情上的打擊才去走偏路……
  "是誰?"他咬著牙問。既然起了頭,就問到底吧!
  蓮吟呆愕地抬頭看他,他怎麼還有臉問是誰?昨夜與她上床的人不就是他嗎?難道他已得到老年癡呆症,忘了嗎?未免太快了,這種喪失記憶的速度。
  "你呀。"還會有誰?
  "我是說在我之前!"他又開始吼了。
  "從來沒有!我在昨夜之前從來就不曾與男人上過床!老天,原來你以為我……會與人亂來?"蓮吟了悟地問他,瞬間感到受傷了。原來他是以著隨便的姿態來與她相好,以為她對性是相當隨便的,他當她是什麼?色女嗎?
  東方磊沒法理會她的質問,更震驚的問題正等著他消化:"你是處女?沒有過男人?"
  她別開臉,不願回答,他沒有權利問她這種事,尤其打一開始他便當她會性濫交。他怎麼可以在未曾瞭解的情況下將她貶得那麼低級?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好說的?不,她什麼也不會說了。
  "你回答我啊!"
  "請你出去!我要睡了。"
  "可惡!"他抓住她雙腕,惡狠狠地道:"原來你的志向是當世上第二個聖母瑪莉亞!真是太偉大了,難怪你不願意我碰你,你是準備上天堂的,怎會容許男人來污蔑'神聖'的你呢?是不是?告訴我,昨夜我的'侵犯'是不是意味著我得下地獄被火燒?而你的呻吟浪叫又怎麼……"
  "住口!住口!你這個卑劣的男人,滾出去!"發出生平所能最大的音量,蓮吟死命吼著,全身用力掙扎,一心只想要他滾離她的視線;她完全忘了害怕!
  老天,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語言能傷人到什麼程度,她總算有所體會。哦!這男人居然讓她暗戀了八年,她是瞎了還是瘋了?她根本是癡笨得無藥可救!
  "別動,你只會傷害到你自己!"東方磊低吼了一聲,猛地放開她,讓她跌回床上。忍不住向前要扶好她,卻被她防備的表情弄得情緒大壞,氣話不禁衝口而出:"放心,我小小一介凡夫,不敢冒犯聖母瑪莉亞,你大可安心地當你的聖女!我沒興緻了。"
  話完用力甩門而去。
  留下古泉蓮吟擁被而泣。
  事情怎麼會糟到這步田地?哪一個環節出了錯?
  無論為了什麼,都不需要了,他與她之間,步入了冰河時期,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
  這樁婚姻的形成,注定得有人受苦。
  她的心,好痛呀……為什麼?
※      ※      ※
  基本上,他們算是在冷戰。冷戰,顧名思義就是互不言談──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為奉行指標。
  可是,他在收拾行李,小丹芙也在打包自己的東西。清晨起來,蓮吟就是看到這幅令她驚心的景象。他們在做什麼?
  不會是……他準備與她一拍兩散了吧?
  "娃娃,過來。"蓮吟喚著女兒。
  小丹芙應了聲,走過來。
  "媽媽早。快點去收拾行李,爹地說要走了。"
  "走?"去哪裡?不是還有三天的"婚假"嗎?
  東方磊站在遠處遙望她,眼神中的陌生疏離一如七年前的模樣:
  "我送你們回東京。"
  "為……為什麼?"她結巴地問。
  "讓你早日擺脫我。"
  "你……"
  他淡諷著:
  "你的表情看起來像被拋棄,事實上這結果不正如你所願嗎?請擺出欣喜若狂的表情,OK?"
  "你真惡劣!"蓮吟想不出比這句話更惡毒的話來罵他。
  東方磊笑了笑,笑意卻不曾延伸到眼中,顯得冷淡虛應。伸手拂過她肩上的秀髮:
  "我也不過是順著你的心意罷了,這還不夠令你心滿意足嗎?貪得無饜的女人,接下來,你還想要求些什麼?"
  "你……"他怎麼能輕易將她的話曲解成這般,反而變成她該為所有錯誤負責似的,當初是誰挾持她去法院登記結婚的?可惡……
  "別讓丹芙以為我們在吵架,笑。"東方磊的眼神在警告她,與柔和得虛偽的語調形成南北兩極的差異。
  古泉蓮吟別開眼,明白他的用意,因為小丹芙正站在樓梯口,擔心地望著他們倆。小小的丹芙是成熟的,他們的爭吵會給她的心帶來陰影。
  不管他與她有多少爭執與衝突,至少他們一致希望小丹芙有個健康的家庭、快樂的童年。無論如何,得先站在小丹芙的立場去著想;七歲的她,其實已經很解事了。
  古泉蓮吟對女兒笑了笑,道:
  "娃娃,你先上樓替媽媽整理一些小行李好嗎?"
  "好的。"丹芙的表情充滿憂慮,緩緩地上樓去了;當她內斂時,代表她擔心著某事。不像一般小孩子會一股腦的傾吐出來。
  直到房門關上,蓮吟歎了口氣:
  "如果你矢志當一個好父親,請別讓娃娃以為你會欺負我。"
  "那麼,擁有一張惹人憐面孔的你,可真算是佔盡好處了。"東方磊難掩譏嘲。
  她不想再與他爭執了,反正她永遠不會贏:
  "說吧,你現在的打算是什麼?送我們母女回東京,然後呢?你呢?當了三天父親就過癮了是吧?"
  "很抱歉,無法如你所願,我要當丹芙一輩子的父親,讓你們回東京,當然是住我的公寓!而我有事,會去台灣一陣子。"似乎理解到自己根本不必向她交代行蹤,語氣到最後有些怒意;氣她,也氣自己。
  蓮吟咬著唇,咬住自己差點衝出口的不滿,既然他不當她是他的妻子,當初又何必硬要結婚?結了婚不到幾天又拍拍屁股走人,這算什麼?
  在她還能控制自己情緒,以免尖叫出來之時,她轉身往樓梯走去,不願再多看他一眼,否則她恐怕會開火與他互吼。
  "你去哪?"
  東方磊一手抓住她手臂。
  "收拾行李,'您'吩咐的,不是嗎?"她冷笑地回應他。
  "我話還沒說完!"
  "你說的已經夠多了!"她不馴地頂嘴,完全忘了他是她怕的男人,居然斗膽敢與他對峙。
  "以日本人而言,你這種'惡妻'須要一頓好打來教訓乖些。"
  看來他也生氣了,平穩的口氣充滿律師本色的算計。
  蓮吟的心思可不若他的深沉曲折。直接回應:
  "抱歉,我只有四分之一日本血統。"她哪裡甩什麼日本傳統。
  "在中國而言,你也犯了'七出'之罪,理當被休。"
  "看來中國人是文明多了,只休妻,不動拳腳。就不知東方先生是否明白現在是二十世紀末,十九世紀以前的規範早已遭淘汰,恐怕此刻抬出來談,是不恰當的。"
  東方磊眉毛揚了一下,發現他的妻子擁有不錯的潛力,好好開發搞不好是一張名嘴。
  "那麼,你以為我們夫妻之間應當找怎樣的相處模式來讓你服從我呢?"他問。
  蓮吟一把怒火再也埋不住,用力甩著手臂,卻沒能甩開他的箝制,但,話仍是要說的!
  "服從?你憑什麼要我服從你?你這只日本沙豬,我早就想罵你了!我告訴你,夫妻相處沒有誰服從誰的,你要想有人對你千依百順的話,不如去買一個機器人比較恰當!"
  "既然你深諳夫妻相處之道,那麼,告訴我,踢丈夫下床是妻子促進幸福美滿的手段之一嗎?"他笑了,得意洋洋的。將她引來這個陷阱中,存心堵得她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蓮吟倒抽了口氣,老天,這個可鄙的男人,扯了一大堆混帳理論,到最後只要小小的導離話題就變成全是她的不對!好,很好,她不愧是嫁給了一個律師。
  她真是氣昏了,一時之間沒有挑選字眼的傾口而出她從不打算告訴他的:
  "你……你可惡!要不是為了報恩,天知道我做什麼拿自己純淨的身體去冒險,然後在今天受你種種的欺凌強迫,讓你任意來詆毀我、踐踏我……"
  直到東方磊眼光閃成疑問,蓮吟才驚覺自己胡言了些什麼!
  "報恩?"他將她的雙肩箝制住,輕輕問著。
  "我要收拾行李了。"
  "會有時間讓你收拾,但,得在你將事實告訴我之後。"一直認為當初她的供詞太簡單,勢必還有其它的原因,但卻找不到頭緒,而這女人的嘴巴有時比蚌還咬得死緊,好不容易他抓到了她失言的時候,自然沒有放過她的道理。報恩?這是哪門子的報恩?報的又是什麼恩?
  "說,我幾時施恩於你?"
  他的表情告訴她,休想顧左右而言它的矇混。蓮吟低低地說了:
  "在八年前,你曾破獲一個地下兵工廠集團,救出一票科學家。"
  "是的。"他皺眉,行事隱密是他的原則,這小女生怎能輕易得知這種消息?她有特別的管道得知他的行蹤嗎?不可能。
  "我父母,正是那科學家之一。如果沒有你的適時搭救,不僅恐怖組織會更加猖獗,我的父母恐怕會成為永久的失蹤人口了。"這些是她僅僅能說的。
  東方磊冒火地罵了聲粗話:
  "他媽的!你報恩的方式還真一廂情願,敢情你是怕我絕子絕孫才好心替我留種?"
  "我……"她無力迎視他怒斥的眼。
  "而且你的標準也相當別緻,七年前自動生出一個小娃娃,如今卻死命充聖女,不讓我碰一下。古泉蓮吟,你若不是一個工於心計的女人,就是一個大腦有問題的天才。聽說天才都是與凡人不同的!你夠格。"不待她掙扎,他用力放開她,讓她跌坐於沙發上,對她的淚眼視若無睹,他受夠這女人了。
  "去整理行李,我會如你所願的離你遠遠的,我已經沒有興趣碰你了!"
  古泉蓮吟狼狽而踉蹌地奔上樓,什麼話也說不出口,泣血的心終於嘗到心碎的滋味!老天,這樣的日子,她還能承受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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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6:33
第六章

  "事情怎麼可能戲劇化的演變成這樣?"
  趕來東方磊的公寓,乍聞好友已婚消息的岡田櫻子驚呼出聲。
  怎麼會這樣?
  這句話何嘗不是她想問的。
  "他當真是娃娃的生父?"櫻子又問。
  這會兒還有什麼好隱瞞的?蓮吟輕點頭,表情慘澹。
  根據數日來資料的搜集,岡田櫻子不禁擔心道:
  "他是一個很可怕的男人呢!從任何管道都無法得知他詳細的來歷背景。磯晃司就一再提醒我千萬別沾上他。兩日前,他請山口組出面利用一切資訊,好不容易跟蹤到他的行跡出沒於京都一帶,不料,半小時後便被他遠遠地甩開。許多人在猜測五日前'風櫻幫'幫主的破產與自殺是否為他所操縱。你知道他是可怕的人嗎?一直都知道嗎?"她真的怕好友惹上不能惹的人。如果東方磊一個人就足以令日本第一大幫派再三注意的話,代表他本身有不容小看的危險性;還是躲得遠遠地才好。
  "在美國時,我便知道了。"
  "老天,你怎麼敢惹上那種正邪不分的男人?"
  蓮吟不語,很難去讓櫻子理解她的心態,因為她的心此時早已亂得沒一點章法可循,又哪能去告知他人什麼?若要說是因為愛……是不可能的。
  昨日他丟下她們母女,絕然而去;那種冷漠表情,足以宣判他們夫妻生活的死刑。
  因為他是個凡事精明,卻對情感一無所知的男人。很多事,他能深思熟慮處理得分明,但陌生的感情卻只能有簡單的解釋──結婚應當同床,生兒育女,徹底享用婚姻所賦予的權利與義務;如同法律條文一般的公事化。
  如何能去奢求一個無情的男人去體會感情的重要性呢?將生理發洩當成理所當然的事,與動物交配有什麼兩樣?
  她是個在感情世界摸索尋覓的人,遇到的卻是一位感情智障。這樣的結合本就是可笑的。
  真妄想有什麼轟轟烈烈,還不如去看浪漫電影比較快。但……為什麼她的心依然期待?
  他走了,去台灣了,沒有讓她知道歸期,等待便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很奇怪呀,這樣的新婚生活。
  "蓮吟?"岡田櫻子輕輕地搖晃她肩,生怕她傻了,一個人呆呆地看著窗外,理也不理人。
  她恍然回神,苦笑道:
  "對不起,櫻子,咱們別再提那些事了,反正我已成了東方太太,他好或壞,我也不能改變些什麼。"改了話題道:"明日我該去學校報到了,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搞不好回美國後接到的第一封信是學校的革職信,但她已沒有心神去理會太多事了。
  "不會,有我還怕搞不定嗎?何況還有吉勃特在幫你扛著,放心。"櫻子坐在地毯上,問她:"接下來呢?你那身份特殊的丈夫準備拿你們怎麼辦?"
  "我不知道。"努力吸著鼻子,不讓水氣再度氾濫到眼眶。事情的主導權早轉移到東方磊身上了,而且他說過會"盡慢"回來。
  "你愛他嗎?"櫻子小心問著。
  她歎了口氣:
  "多年前,我愛上的,是自己幻想中的男子,而那男子的面孔便是以他的長相呈現。加上種種事跡,我承認,我愛他,愛上我幻想中的他,無怨且執拗地要替他生孩子。我自私地想擁有一分愛戀,以為只要他不知道,就沒有所謂的傷人。"但,她錯了,某種程度上,她一定傷害了他,否則他不會暴怒如雷。
  櫻子不甚明白:
  "既然你一直愛他,為什麼當真嫁了他,卻像離水的花一般委靡?"
  "沒有相愛,婚姻就不能稱之為美滿,愛人與被愛,都是一種痛苦的負擔。也許,我依然執意活在夢幻的世界中,不願正視婚姻的現實面。他──可能是被我氣得去台灣的也說不定。"
  "你太悲觀了,既然你們已經是夫妻,恰巧你相當愛他,那就以愛情去取得他的心呀!笨蛋,自怨自艾做什麼?還是他外面有女人?"櫻子向來見不得溫吞自憐的人。確定蓮吟不是被東方磊強行娶為妻之後,她開始罵人了。
  "我不知道外頭有女人的丈夫會是什麼表現。"
  "很簡單,慾求不滿的男人在你身上取不到滿足便會出外打野食。最好時時搾得他一乾二淨,想偷腥也沒得偷。怎麼?他昨日去台灣時,你有做這些'動作'嗎?"
  蓮吟臉色大紅,吞吞吐吐地蚊吟:
  "沒有……我拒絕了他……他說……不會再碰我了……"老天,她想哭了。怎麼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會去外面找女人的事呢?不要!她受不了他的不忠!
  但……她還有權利去管他發洩的管道嗎?
  岡田櫻子嘖嘖有聲地叫了:
  "完了,完了,要精力旺盛的男人不偷腥簡直是天方夜譚!可別一趟台灣之行,跟回一個大肚子的與你搶丈夫才好。我父親那死老頭在台灣就有好幾個情婦,樂得他每年有半年以上耗在那邊砸銀子。台灣的女人都長得不錯,你丈夫'陣亡'可期。"
  "他……應該會克制自己的,畢竟現在愛滋病那麼猖獗……"蓮吟的反駁沒有任何力道。
  "呵,別天真了!他屬於高危險群的一個,三四十歲,散發中年男子的成熟魅力,就有年輕單純的女孩子會免費貼上去,又不是找妓女,怕什麼愛滋?你可能不知道,日本的小女生很喜歡找那年紀的男人來嘗禁果。自動送上門的,尚有'餘力'的男人哪有不接受的道理?你沒有吸乾他,看來此行兇多吉少,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無力招架的蓮吟只得別過頭,嘴硬道:
  "我不管他,反正……我們決定過有名無實的生活。"她必須表現出不在乎,學習不在乎,否則她會瘋掉。
  "呆子。"櫻子垂下眼看著自己潔白的十指。
  情感的事,總很難有清醒以對的人。連她自己不也深陷撲朔迷離中?
  外頭一板一眼的門鈴聲吸引了她們的注意,櫻子率先起身:
  "可能是磯晃司來接我了,一同去吃飯吧!下午兩點我有一場研討會要開。"
  "好,我去叫丹芙起床。"
  很多事,不是一味地談就會有結果的,還是得看時間的演變帶來什麼安排,尤其感情,誰又能完全掌握呢?她無力想更深的問題了。
  愛?不愛?太深了,深得她無力負擔,不敢面對。
※      ※       ※
  真正體會日本人生活的節奏,是在回到東京之後的這些時日。
  由於不是住在飯店,也沒住到傭僕甚多的岡田家,身為東方太太的她,完全體會到了家庭主婦的生活。每天一下課,先到大學附小去接女兒,然後上超市買菜,生硬的日文已使她頭大,更別說大量出現的日本字了。
  如果這是東方磊整她的方式之一,算他狠。
  與她同行的湯森不僅出入有專車接送來往大飯店,假日時更是發揮了美國人好冒險的精神,南征北討地想利用這三個月徹底訪遍日本的土地,賸餘的時間,即被日本美女迷得口水成河;看來紀詠禎早已是他八百年前的回憶了。幸好她聰明的表妹一向沒打算與他認真,否則此時情景,真不知該怎麼了結了。
  東方磊走了八天了,卻像又過了一次漫長的八年,甚至是八十年。
  雖然早已知道他氣她氣得不可能捎來隻字片語報平安或聯絡什麼,但,她不理智的一面,仍在癡癡地等。
  他並沒有感應到她的思念。
  也許,他不打算回來了,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不就代表著相見不如不見嗎?他們最初的立意就是要給丹芙一個父姓罷了。當她親自否決掉他再育子女的計畫時,她對他,可以說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
  不願正視自己是否愛他,但思念之情卻渴切地啃噬她心。到底她是他的妻,他怎能真的狠心到一通電話也不打?對他那樣自大的男人,蓮吟不敢奢求他會認為他也有錯,但至少,他不該咬著某些"供詞"去記恨她一輩子。他既佔了優勢,何苦咄咄逼人?他們是夫妻呀!
  歎了口氣,不願再想了,她的丈夫既不當她們母女倆一回事,她耿耿於懷又有何用?
  夏初的夕陽酥暖宜人,牽著女兒的小手,不禁自己幻想著依然是單身,依然是單親家庭。這不是她一直決定過的生活嗎?如果能尋回當初的心境,那麼,她也許會過得更好。可是,手指上的戒指卻不容她大作白日夢。只是,為什麼她會任東方磊在短短數日內對她的生活造成顛覆性的影響呢?
  "媽媽。"小丹芙站定,不走了,搖著她手要吸引她的注意。
  蓮吟低下頭,笑問:
  "怎麼了?腳會酸嗎?我們坐計程車好了──"超市距住家有兩公里,她們向來散步回家。
  "不是,你看,有人捧著一束花一直跟著我們。"丹芙才說完,那輛始終跟在她們身後,等她們發現的車子已滑來她們身側。手上一大束海芋,延伸出開啟的窗口。
  "啊,磯先生?"
  蓮吟的訝異程度可想而知,從車子中走下來的,是一名英挺飛揚的男子,三十歲上下,白淨的面孔充滿男人的成熟味道。他是磯裕司,也是岡田櫻子未來丈夫候選人之一,不過沒有其兄磯晃司的殷勤,反倒在數日前見過古泉蓮吟後,驚為天人之下,往後,只要櫻子與她有約,司機之一必定是磯裕司。
  "海芋很適合你的味道。"磯裕司風度翩翩地將花放到她懷中,當然不忘拿出一盒巧克力來討小丹芙歡心。"娃娃,吃過日本的巧克力嗎?很好吃的。"
  "謝謝叔叔。"丹芙道謝。
  蓮吟不甚明白他的來意,日本男人有送花給陌生女子的習慣嗎?他們也不過只有數面之緣,連認識都談不上。他的行為未免親暱得不合宜。
  "磯先生,您今天前來……"
  "我有這個榮幸送兩位美麗的女子回家嗎?"他的笑容比夕陽更和煦動人。打開車門的行動隱含了不容拒絕的意味。
  日本男人!典型的。
  蓮吟看著尚有一公里的路程,再看看女兒直點頭的模樣。有何不可呢?便上車了。
  望著手中一大束白色海芋,淨靈的美感令人喜愛。有點好笑的發現,第一次送她花的男人居然是個陌生人?實在有違愛情規則。他為什麼送她花呢?送給一個已婚女子實在是浪費了。
  "為什麼送我花?"
  磯裕司回她一笑:
  "適合你。也代表我衷心的仰慕。"
  這麼直率的回答嚇壞了蓮吟。老天,他在說些什麼呀?不會是她心中想的那個意思吧?仰慕?
  "你在開玩笑,我有丈夫了。"
  他趁紅燈看了她一眼,似欲言又止,最後終究隱藏在輕鬆的面具下。
  "他明白他的幸運嗎?"
  "有待他發覺了。"她放心一笑。看來是自己多心了,誰會對一個已婚婦人動心呢?"你今天為何會來?是櫻子有事托你來轉達嗎?"
  "她呵,正忙著與第十一位候選人約會呢!"磯裕司搖搖頭。
  "那你們兄弟倆不加油可不行啊。櫻子是個好女人,不似一般的千金小姐。"目前為止,櫻子似乎尚無中意人選,尤其特別討厭磯晃司,不知為什麼,在蓮吟的感覺中,這對兄弟都是很好的人,英俊有能力,而且正直,當丈夫可以了,就不知櫻子還在挑個什麼勁兒。
  磯裕司緩緩將車子滑下公寓的地下停車場。直到泊好車,才道:
  "她是好女人,而且一定會成為我的大嫂,我不趟那種渾水。"
  是嗎?磯晃司對櫻子勢在必得?她可看不出來。看著身邊磯裕司溫柔的笑容,更加地不明白他的來意。
  "你今天前來,有事嗎?"
  "明日櫻子家有一場晚宴,不知我可否有榮幸護送你去參加,並且當你的舞伴?"
  "可是,我並不打算去呀,對那些宴會沒興趣之外,我也放心不下丹芙。"蓮吟婉拒著。何況她還有一大堆教材要準備。
  磯裕司輕皺眉頭:
  "你該多接觸人群才是,尤其在我前來時,櫻子說非纏到你答應方可以回去覆命,這會兒,我真是沒臉回去見她了。"
  步行到四樓,已抵達門口,蓮吟有些為難地看他。他的熱心令人不忍拒絕,可是……
  "磯先生,我──"
  "難道一束海芋還不足以賄賂你嗎?"他開玩笑地問著,扮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害蓮吟直笑個不停,霎時之間陌生感已不復見,與他的距離又拉近了幾分。這男子,是很可愛的,也許他是她這次在日本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呢!
  "一束小花就夠了嗎?"她使刁地問。
  "那麼……"他故作深思,然後討價還價地說:"再一盒巧克力好了,多了就免談。別太貪心。"
  "考慮考慮嘍!"蓮吟俏皮地對他吐了吐舌頭。
  然後兩個大人笑得像孩子一般。
  奇妙的友誼,在瞬間滋生了。
  這種中性、安全(她以為)的友誼,不正是她現在需要的嗎?雖不足以彌補心中那塊空洞地,但至少是一抹明朗的陽光,使她的心不致完全黑暗。
  自然的,邀磯裕司一同入內吃晚飯。單純的心,未曾想過他會對她好的原因會來自其它。在美國,中性友誼非常普遍,所以她對他的態度是成為好友的那種,完全不設防;只不過,另一人會不會做如是想,就不得而知了。
  她沒有注意到,在磯裕司深邃的黑眸中,正燃燒著一分愛戀,直直地纏繞於她週身……
※       ※      ※
  往後,理所當然的,磯裕司不斷地出現在她身邊,兼任司機、朋友、玩伴、導遊,介紹了她們母女好多東京市內值得一玩的地方。
  蓮吟只是感激地想著他的熱心盛情,可不曾精敏地感覺到人家是在追求她。只道大男人主義的日本男子仍有可圈可點的地方,而且她週遭的人都很好,讓她的生活充實得不再去為丈夫的了無音訊而失落傷懷……很少很少會再去想東方磊,只除了夜深人靜自己一人躺在大床上時,腦子裡怎樣也避免不了浮現他的影像,數著他音訊全無的時日有多少;難免有怨懟,更別說擔憂他去風流播種了!櫻子的話常響在腦海中讓她心驚膽跳,殺傷力可見一斑。
  為什麼東方磊不能像磯裕司那般多情幽默呢?任何一方面比起來,東方磊都差了磯裕司一大截。不溫柔、不體貼,沒有感情沒有心,一出去就像斷線的風箏,連一通問候的電話也沒有,丟了她們母女在陌生的東京就一走了之。照顧她們母女舒適無虞的,反倒是素昧平生的外人。他那個丈夫,實在是太失職了!
  但……心中腦中,卻無法抑止自己去想念她那個無情的丈夫。
  不愛他嗎?若能不愛,又哪須牽腸掛肚、患得患失?
  她愛他,是嗎?逼自己誠實,去正視自己的心,這血淋淋的事實再難否定了。
  只是,愛情怎會是這般?找不到甜蜜處,卻接連一串串的苦澀。他們一直在爭吵呀,為了孩子,為了婚姻必然的義務,更為了他的不識情為何物。
  他笑她冷血得可以擅自製造一名孩子,卻又天真得企望愛情,所以拒絕共享一張大床。
  這一段婚姻的波折,所有錯誤的箭頭全指向她。也許,她是錯了不少,隱瞞了最真實的話語,將自己打入冷血的一方,如今想要平反,根本難如登天。他被她氣走了,歸期不定──也許再也不回來;她趕他滾離她的床,他再回來有何意義?
  但是呵!但是,她只是一個不識情滋味,不知該拿自己感情怎麼辦的女子呀!許多做了不能回頭的事,當初都是在不知後果輕重的情況下去做的!想保護自己的心、想粉飾太平、想要讓自己的世界正常運轉……結果,卻適得其反,如今,她只覺得悲慘。
  這樣的惡劣處境,東方磊也該負一半責任的,他根本完全沒有當丈夫的條件,他只當他完成了一件交易,卻以為婚姻的形成非關情愛!他也太天真了──與她相同。
  她是天真得期盼他愛她;他則是天真得以為任何事都可以以死板的法律條文來規畫行事。
  可能,他與她都是感情的白癡。這樣去想,或許能讓心態稍為平衡一些,但不免感到悲哀。
  與她非親非故的磯裕司,卻不吝惜地給予她種種幫忙與體貼,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了。為什麼東方磊,那個她得稱之為丈夫的男人卻做不到?
  今天已是東方磊前去台灣的第十七天了。想他,好想他,這種可以叫做"閨怨"的東西,在婚前的另一名詞叫"相思"。
  如果感情是歸理智管的,那她一定會慎選一名好男人來愛,像磯裕司便是不可多得的好丈夫。
  但……唉……
  "怎麼了?又歎氣!我帶來的壽司真的令你吃了想哭嗎?"磯裕司做了一盤沙拉出來,故作不悅地質問她。
  蓮吟笑著瞪他:
  "你沒聽說過太好吃也會使人歎息嗎?"
  "那麼接下來這一盤沙拉可能會好吃到讓你一下子歎息完三年的份量。"
  "吹牛王。"她噓他。
  為什麼她的愛人不是他呢?
  像今日,她沒課,磯裕司便告假買了一大堆菜來她這邊吃,怕她在人生地不熟的東京會感到寂寞。他真是個好人。當然,他對她好,櫻子早就提醒她,沒有一個男人會盲目地對一個女人好,要她保持一點距離,免得讓人會錯意。
  可是,他與她之間一直維持在好朋友的尺度中。蓮吟認為不必多慮,他甚至沒碰過她的手,也沒有奇怪的表情,真要制止他放感情不就顯得自己小心眼,自以為是?搞不好人家根本沒有追求她的意思。
  還不如真當他只是好友的對待,兩人相處時才不會有尷尬。
  磯裕司人很好,比得東方磊益加失色,但她的心卻始終掛念著那名拙劣無情的男人。這樣的思念,她還能承受多久?
  磯裕司輕輕地問著:
  "你在想他?"
  "是呀。"她的歎息充滿無奈,覺得自己已能體會怨婦的精髓。
  "他對你好嗎?"他問得認真。
  "'好'的定義在哪裡?"她反問,其實是有心拖延這個令她難堪的答案。
  "疼你、惜你、給你所有世界的快樂。"
  "你知道,男人一旦娶了妻便會遺忘那些戀愛時的心境,你所說的特點只能在婚前找到。"
  "你不快樂。"他肯定地給予問題一個答案。
  蓮吟很好奇地問他:
  "已婚的女人若想要有快樂,只能冀望丈夫給予嗎?這是日本婦女的思維方向?"
  磯裕司點頭:
  "女人是花,男人是水,花離了水使會枯萎。"
  這論調可真是大男人極了。
  蓮吟不表贊同,更無法接受這種謬論:
  "這種說詞,猶如已婚女人便得喪失自身的人格去依附丈夫,以他的成就為成就,以他的喜怒為自己快樂或悲傷的指標。這種生活方式大大戕害了女人的自我,怎麼反而會被認為是正常的事呢?不管是什麼身份,已婚或未婚,都該保有自我的主權,不要讓'愛'來充作藉口完全對丈夫迎合才是。你們男人若負擔不起女人的嗔怨喜癡,就不要妄想要去主導!讓女人吸一些自由空氣吧!"
  "但是,看不開的,往往是女人自己──一如現在憂愁的你。"磯裕司一針戳破了她的罩門。
  蓮吟自省了會,輕道:
  "可能,我只是有些迷惑吧!但不是源自於他的感情,而是,這一團混亂……"她真的無從說起,何況他只是一個外人,不宜知道她與東方磊的種種心結。
  "我明白你的苦。"他深深凝視她,又道:"你這位堅持要保有自我快樂的女性,為什麼仍讓自己陷入這種處境呢?"
  "所以西諺有雲,說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她自嘲。
  磯裕司安慰地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改變話題企圖讓凝重的氣氛在這個空間消弭不見。
  "歎息夠了,是否該嘗嘗我這盤看來色香味俱全,卻慘遭冷落的沙拉?我們日本人最忌諱浪費的。"
  蓮吟笑問:
  "只是為了避免浪費?而不是在泡沫經濟下,必須縮衣節食過日子的緣故?"她早就垢病日本人飲食上的小家子氣,什麼東西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中看但吃不飽。更過分的是貴個半死,即使沒有經濟上的壓力,也會為日本的高物價而驚心不已。
  "我們日本人強調健康養生,只吃七分飽,長壽沒煩惱。為了你的身材著想,還是別學美國人的暴飲暴食吧!別忘了你是一半日本人,怎麼可以嘲笑祖國的風俗習慣?"磯裕司鼓著雙頰對她吹鬍子瞪眼,表情煞是滑稽。
  蓮吟吃了好幾口:
  "不與你鬧了,等會我還要去接丹芙下課呢!"看向壁鐘已快四點了。
  "好,我負責當司機。"他也加快速度吃著。
  "喂,你是被裁員還是革職了,怎麼可以每天過來閒晃?"她不客氣地問著。
  "你沒聽過'電腦'這東西嗎?現在的上班已不是非要去辦公室不可了,你這種與世隔絕的單純女人是不會懂的。"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他是一名重要主管,不是個小職員,反正她不會以地位的高低來衡量他人。她是這麼的美麗、這麼的單純,吸引住他三十年向來自律良好的心,一路陷落在她的清雅柔美中;而她的丈夫居然絲毫不珍惜?無所謂,他會代為疼惜的。
  蓮吟托首道:
  "我真的很單純嗎?是不是因為伸展空間有限,所以顯得幼稚且自以為是?"
  "不懂欣賞你的呆子才會這麼中傷你,請不要質疑你自身的美好,你已經接近完美了。"
  對他的高評價,蓮吟只當成他又在逗她了。笑睨他:
  "把甜言蜜言留給你未來的妻子吧!浪費在我身上有點可惜。"
  "先練習一下也不錯呀。"
  "不理你了,我得去接女兒了。"起身動手收拾桌面。
  一旁的"大男人"自然也沒閒著,若想抱得美人歸總要識時務一點。
  "我來幫忙洗碗。"
  兩人居然像孩子似的爭奪起桌子上的碗盤來了。搶著搶著,都因好玩而大笑不已。
  而這景象,恰巧落入門口一大一小的人眼中。
  東方磊打開門看到的畫面完全不是他所預期的,來不及分析消化,怒火立即蔓延開來,要不是顧及手上正牽著女兒,他一定會吼叫出來!而此刻,他只能睜著一對火眼等那對"狗男女"發現他們。
  磯裕司首先停住動作,看向門口。而背對門口的蓮吟才從他臉上感覺到不尋常,空氣中沉重的氣流也壓迫著她……這種情形,只有在"他"出現時才可能會有,難道……
  霍地轉身,蓮吟對著看到的景象低呼出來──
  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是狂喜嗎?是震驚嗎?還是更多更多百味雜陳的其它?哦,老天,她想大哭一場,想因他的淡薄無情而衝上前去踹他,想……
  很想,很想,狠狠地吻住他……
  可是他的表情,危險得令人膽寒,怎麼了嗎?
  "看來你在日本適應良好。"東方磊冷冷地說著。如果原先他是有些愧疚,也早已消失不復見。她日子過得很好,簡直是好得不得了,他趕回來搞不好還破壞了某些"好事"。
  "你什麼意思?"
  蓮吟不明白地問。更不明白為什麼他每一次都表現出她做錯什麼事恰巧被他抓個正著一般。是誰一去十八天沒音訊的?他才是該懺悔的那個人。
  東方磊沒有心情去與他妻子鬥嘴,先"攘外"再"安內"。首要先解決這個丹芙口中的"磯叔叔"再說。
  "你是誰?"東方磊問得有禮,卻含著不容忽視的威脅。
  "磯裕司,你是東方先生吧?"磯裕司秉持日本人有禮的本色向他躬身,舉手表示友好。
  東方磊並沒有伸手與他交握,就任他一隻手擱在半空中,逕自道:
  "看來閣下在我不在的期間,非常照顧內人,我是不是該對你表示感激呢?"
  "不用的。"磯裕司並沒有慌張失措,一張坦蕩的面孔與他相迎視;甚至含著些許挑釁。
  東方磊揚起眉毛,無法排除綠雲罩頂的憤怒,這男人是別有居心的,該死!
  "想必磯先生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吧?比陪別人老婆更重要的事。"
  磯裕司沒有立即回答,頓了頓,撇見蓮吟憂慮的眼神,不忍她為難,道:
  "是的,我先走了。奉勸你一句,東方先生──"他打開門站在門框旁:"如果你負擔不起妻子的快樂,無法給她幸福,那就沒有權利去佔住一個女人的一生。"
  他以為他是誰?
  待磯裕司走後,東方磊冷眼看向蓮吟,又看了看桌上一片杯盤狼藉。不管他是抱著怎樣喜悅的心情回來,也再難保有好心情,搞不好他根本不該回來。
  "我壞了你的'好事'了嗎?"
  "你回來只為了找人吵架嗎?"蓮吟收起碗筷轉身入廚房,失望於他一回來就冷嘲熱諷。
  東方磊原本想跟入廚房與她好好的"談",但瞥見女兒憂慮的表情,霎時警覺不該在孩子面前吵鬧。
  "娃娃來替爹地整理行李好嗎?"他牽起女兒的手。
  不料小丹芙卻回答他:
  "可是你們不是還沒吵完?"
  哦……天!他一定得記得下次要與妻子"溝通"前,得先確定女兒不在才行。
  "我不是回來吵架的。媽媽比較愛吵,不理她就行了。來,小乖,猜猜看你能在行李中發現什麼寶藏!"東方磊拉著女兒進房去了。很可恥地將衝突起因歸罪於她。
  蓮吟忿忿不平地想反駁時,房門早已關上。
  戰事暫休。只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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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6:59
第七章

   書房成了他的臨時臥室。晚餐之後,他一直待在裡頭,使得蓮吟一時之間若有所失地悵然坐於客廳。
  這樣也能算是冷戰嗎?他們連熱戰都只能算是初起了個頭而已,還是……他沒有興緻與她吵了?這是不是代表放棄?
  陷在沉思中的蓮吟並沒有發覺書房的門悄聲被打開,東方磊倚著門框看她呆坐在客廳的。
  "丹芙睡了嗎?"
  "哦,剛入眠。"她嚇了一跳,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好,那我們可以談了。進來。"他轉身返回書房。
  蓮吟跟著進去。
  "坐。"
  東方磊半個身子沉在大辦公桌之後,抬著下巴示意蓮吟坐在沙發上。
  她依言坐下。
  隔著三公尺的距離,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美麗與純真氣質,也難怪她的已婚身份無阻於那些有心追求的男人。比起那些年輕人,他的確是有些老,不該占著這朵鮮嫩的花兒。
  在台灣那些時日,經好友的提醒,他找出了一些盲點來思考,必須承認,他把這件事處理得一團糟,太意氣用事、太急切,完全不像他東方磊向來行事的準則。
  為什麼面對他自己的妻子,他會失去冷靜呢?加上湊巧得很,他娶的這名女子也不是尋常女子,所以他們數十天的婚姻生活簡直是片戰場;要不是有太多的恩愛夫妻來舉證,他還道夫妻相處是必然的爭執不休。
  她要什麼?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是不是缺乏戀愛的過程,才會有這種不愉快的婚姻?他沒有浪漫到以為夫妻必得恩愛,可是也不能一見面就戰火沖天,他沒有精力旺盛到天天面對冷戰、熱戰還能安適過日子──他只要一個平穩的家。
  "我希望下午那位先生對你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蓮吟笑了笑:
  "你不會以為如果我想偷情,會笨到帶回家來吧?"對他的懷疑,她可不會偷笑地自以為是"吃醋"的表現。他只當他的所有物遭覬覦而已。可能,她已經很瞭解他了。
  "在日本待得還習慣嗎?"
  "你教育得好,托你的福。"
  東方磊有些防備地問:
  "什麼意思?"
  蓮吟回道:
  "將一個人丟到人生地不熟的環境,若想生存,只能盡快地去摸索適應,發揮出最大潛能來讓自己融入其中,您相當諳此道。"
  "不要諷刺我。"
  "我有權選擇洩怒的方式。"她不馴地應著,然後問他:"你回來做什麼?我以為你存心丟下我不管。"
  東方磊煩躁道:
  "我從未曾丟下你們母女不管,我說過我有事,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必須東奔西走。"
  "是,你是大忙人。那麼,讓我這樣問吧!大忙人怎麼有空來日本探望你的妻女呢?"
  "我來帶你們回美國,十天後的飛機。"無論如何,他總算是說了些無關吵鬧的事。甚幸。
  "不行,我還有兩個多月的課程得上。"他以為他是誰呀?上帝?蓮吟努力壓制自己的脾氣,一再告訴自己,她不是進來與他吵架的。
  "我沒遇過比你更愛唱反調的人!"他捶桌子叫了聲,不明白她這小女人哪來的膽子,總要與他過不去。
  "請你講理好嗎?你一直要操縱我的生活,卻又不能好好當一個丈夫,現在又要我當一名不負責任的老師,只為了配合你的腳步?你憑什麼以為我必須順著你?"他根本是全天下最無理取鬧的男人!她簡直快尖叫了。
  "好,說到重點了!麻煩你指示我,所謂的好丈夫是怎麼當才可以?才算稱職?請體諒我這粗人生平第一次當人家丈夫,沒有經驗。"東方磊繞過桌子,直立在她面前,非要得到一個答案不可。
  蓮吟閉上眼睛,為這可笑的問話哀鳴不已,這要她怎麼說?好丈夫?
  "不要與我吵,好嗎?我是希望你回來的,天天數著日子等你,可是你這樣與我爭執,我又希望你不曾回來,讓我繼續數日子下去算了。"
  可以算是退了好大一步了。生平不與人結怨的她,這些日子的行為足以用盡一生了。
  "我也不是回來與你吵的。"他蹲下來,忍不住伸手拂著她耳後的秀髮。
  情勢漸漸逆轉,而他們都珍惜這種不爭吵的平和時刻,幾乎想不言不語地互看到永遠,生怕打破了這沉默,又是一串教人疲憊,卻又了無建樹的吵鬧。
  他們累了,不在行的事還是少做的好。
  "其實──"東方磊坐在她身邊:"我要帶你去美國,並不是自私地要你配合我,更不是要剝奪你的生活,而是,我們是夫妻,夫妻當然要生活在一起,讓你獨自在日本生活十來天,是我的錯。"而且,重要的是,這次離開日本,回美國打點徒弟的事,恐怕非得兩、三個月不可,他不願再撇下妻女了。只是,這種"肉麻"話打死他,他也不會說出口。
  能這樣平心靜氣地對談真好。蓮吟低聲道:
  "夫妻當然得生活在一起,但是,我必須貫徹這三個月的教學,我尊重你的工作,也請你給我工作上的支持與尊重。如果你真的有事得先回美國,我不會有異議,待這邊工作結束了,我也會回去。"
  "我收了一個徒弟。"
  不知為什麼,他想告訴她這些最近發生的事。她是他的家人、他的妻,應該從分享來建立新關係。
  蓮吟有些驚喜地看他,他居然會告訴她這些私事?
  "那他一定很優秀了,才能蒙你看中。"
  "世代交替是必然的事,而且,我也老了──"
  "你才不老!"她急切地反駁他。
  東方磊笑了,揉了揉她的秀髮:
  "總要找一個藉口來退休啊,我這一生花太多時間在那些事上頭,該為自己留點時間了。"
  談著談著,蓮吟螓首漸漸往他的寬肩靠去,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與低沉的語調。聽他說著他那群生死之交兼狗肉朋友……好幻想的腦袋一一幻化出那些傳奇人物的面貌,覺得有趣極了……
  不吵架,真好。
  東方磊,你想知道什麼是好丈夫嗎?現在這模樣就是我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好丈夫了!
  蓮吟在心中偷偷地給了丈夫一百分,緩緩入眠會周公去了。她能期待真正的愛情嗎?也許,也許。
※       ※        ※
  情況奇跡似的好轉了,自從前夜由爭執到和平共處,他們這對新婚夫妻正小心翼翼並且努力地找尋共處的方式。
  不見得非要立即有愛情不可,他們可以慢慢來,至少,蓮吟是有這樣的想法的。如何能要求一個不懂愛的人付出呢?他們可以先習慣對方、信任對方,如果上天眷顧的話,也許愛情的種子會撒入他的心田生長茁壯,即時,她的愛情將能實現。
  愛上他,是件很容易的事,真的。
  獨特的冷凝氣勢,疏離於人群之外,帶著冷冷的不屑與伺機而動的危險,在黑暗中散發獨特傲然的氣息。
  先是教人怕、教人迷惑,再則深深吸引,進而任一顆心交付失守。
  也許,她愛上他已經很久很久了,但只敢當成夢幻中的傳奇人物。而近些日子以來的接觸相處,只不過使他更加人性化,顯得有血有肉,成為了一個"人",而不再是幻影。
  她理應感到幸運才是,他近四十年的生涯中,不曾與女人有什麼恩怨糾纏,她才是真正第一個進駐他生命中的女子;雖然未來的路仍有待開拓,她仍甘之如飴。
  原本每天下課,都是她帶女兒慢慢走回家,自從他回來後就不同了,他會開車來接她們母女;很接近真正"家"的模樣了。也為了再過數日,他得先回美國,他們便一直努力地和平過日,小心不讓口角出現。
  吵架這玩意兒不僅了無建樹,更是耗費精力,一點都不好玩!她衷心希望將來永遠不必再與人吵了,尤其是與他──她心所鍾的男人。
  小丹芙拉了拉她的手,引她回神,很習慣母親神遊太虛的情況:
  "媽媽,我可不可以先隨爹地回美國?"她當然也知道父親將在七日後返美。
  "咦?為什麼?"她一直以為女兒在日本過得很快樂。反正同樣都要上學,應該沒差的。
  小丹芙搖頭:
  "這邊的老師只會一再叫人背誦,記考試重點,一切為了應付考試,而不是為了教授活用知識,我不喜歡。"
  日本的初級教育的確比較死板,蓮吟想了會,問:
  "你對爹地提過了嗎?"
  "沒有,我想先問你的意見。"對小丹芙而言,新父親雖然很處得來,但感情畢竟沒有共處七年的母親深厚,這種事當然要先與母親商量了。
  蓮吟點頭,又問:
  "你一向都沒有與媽媽分開過一個月以上,與爹地回美國會不會不適應?"
  丹芙揚著眉毛──承自她爹的習慣,看來壞壞的。
  "是媽媽會怕單獨一人吧?"
  "小鬼頭,我才不會。"她輕輕敲了女兒一下,摟女兒入懷:"也好,換你爹地來照顧你,讓你體會他的生活,你將來的視野會更開闊。"不過,也要東方磊不覺累贅才行。
  "媽,你們真的會生活一輩子吧?"小丹芙悄聲問她。看樣子,她最擔心的是這件事。
  "當然,如果可能,我還想替你添個妹妹呢!"如果,他們能相愛……
  "爹地來了。"丹芙看到遠遠駛來的黑色轎車,拉著她衣袖說著。
  蓮吟下意識地摸了摸頭髮,整了整衣裳,希望自己是在最好的狀態下與他相見。這種戀愛才有的緊張心情,在每次見到他時都會浮現;就不知,在他眼中,她是否是最美好的一名女子?
  她的侷促神情落入車內的東方磊眼中,他打開車門:
  "上車吧,兩位淑女。"
  蓮吟悄悄望了他一眼,被他帶笑的眼神嚇得將頭垂得更低,痛恨自己蠢成這般,不爭氣的紅暈漲上雙頰,給人當笑話看了;像個十七八歲思春的小呆女。
  "娃娃想上哪兒吃飯?"
  "吃美國式的'飯'好嗎?"丹芙問著。
  "小傢伙想家了。"他手伸向後座拍了拍女兒的小臉,伸回來時,輕輕撫過蓮吟的秀髮,低沉道:"吃牛排好嗎?孩子的媽。"
  這種親暱的稱呼,一時之間掃光了她的自怨自憐,再度升上的紅潮來自羞赧欣喜,連忙道:
  "好啊,好久沒吃了。"
  他笑道:
  "雖然有日本血統,但對日本料理總是吃不慣,看來咱們一家三口的口味是很一致的。"車子駛向市區而去。
  蓮吟衷心希望這種愉悅的氣氛是她未來婚姻生活的寫照,再也不要有冷言相向的時刻。悄悄偷看他的側面,在心中描繪他分明立體的線條,不免益加心折了幾分。
  如果他願意,他就能當一個最完美的情人與丈夫,即使他再三聲明他不懂好丈夫的當法。
※        ※        ※
  到了一家美式餐廳用午餐。
  丹芙趁機向東方磊說明自己想回美國唸書的事。
  東方磊訝異得揚起眉毛。
  "'你'想回去?"
  不能怪他會吃驚,因為他這個內向少言的小女兒外表怎麼看都是須要父母抱在懷中保護的嬌兒,怎麼可能會有獨立的思想去替自己決定這等"大事"呢?
  蓮吟看出了他的疑問:
  "也許你很難相信,我一直讓丹芙去試著掌握她的人生。我們為人父母的,只是從旁輔助指導而已。"實因小丹芙的智力與成熟度比同年孩子高出許多,太傳統的教法反而會造成壓抑與破壞,尤其丹芙又較內向,若沒訓練她自主,恐怕會產生慣性的依賴,久了,反倒對她不好,也枉費了她天生的好資質。
  "這是典型的美式作風嗎?"東方磊有趣地問她。
  "美式方法太放縱,東方式又太死板、太權威。我盡量取出各門各派的優點來教育女兒。"她的專長在研究遺傳學,當然也涉獵過世界各地區的民族性與教育模式,給了她後來用以教育女兒的得心應手。
  她一直覺得將女兒帶得很好。這是東方磊絕對無法挑剔她的地方。
  東方磊點頭笑了,為她的防備表情感到好笑。
  "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別擔心我會批評。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我豈敢有所質疑?丹芙是個聰穎的孩子,雖失了幾分稚氣天真,但乖巧獨立得令人放心。也好,讓她跟著我一段時日,身為父親的我,也該教育她一些事情了。她也得學著當一個東方磊的女兒!"
  他這麼說,蓮吟反而擔心了:
  "你不會帶她去太危險的地方吧?"
  "你得學著相信我。"他望著她。
  她點頭,回應道:
  "我是該相信你,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小心眼,只因為我不曾讓女兒離開身邊一段時日過。"
  "沒有槍林彈雨的畫面,請放心。"他伸出一隻手保證,表情慎重得極誇張,像在逗她。
  蓮吟被逗笑了,皺皺鼻子:
  "看來我只能相信你了。"
  "似乎是。"
  "希望我回美國時不會看到一個女藍波。"
  他搖頭:
  "我也希望不會。"
  "那,看到一個女超人好不好?"丹芙天真地介入他們談話,以為要去見什麼人。
  她的話令雙親笑成一團,都伸出雙手摸向她的頭,惹得丹芙低聲抗議,直要挽救自己的長髮。
  不過,一家三口和悅的氣氛很快就被不速之客打斷了,幾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向他們這方走來。其中一名矮胖且禿頭的男子故作熱絡地開口招呼:
  "喲,這不是全美十大名律師之一的東方磊先生嗎?久仰久仰。"
  東方磊原本溫和放鬆的面孔霎時換上一張冷然不群的表情,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皮笑肉不笑地起身:
  "久違了,中森先生。"
  中森根健伸出五短的肥手指,上頭閃閃發亮著七隻大鑽戒,連笑出的金牙也金光閃閃。綠豆小眼笑瞇得幾乎見不到縫:
  "你人來日本怎麼不與小弟聯絡呢?基於你替我們大和民族在美國揚眉吐氣的理由,無論如何小弟都要盛情款待您才是呀!"
  "不用麻煩了。"東方磊平平地虛應。
  "這兩位是嫂夫人與令媛吧!真是集美麗與靈秀於一身!"中森根健根本無視東方磊的排斥,逕自熱絡地死纏不休,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甚是討厭。
  見東方磊臉上出現不耐,他連忙又道:
  "東方先生,關於上回小弟與你談的事──"
  "我沒興趣接。目前我正在休假中。"東方磊拉起妻子、牽著女兒:"對不起,我們先走了。"將錢丟在桌上。
  中森根健望著他們的背影,揚聲道:
  "希望你好好考慮,否則要是有什麼不幸的事發生,可別怪老天不眷顧了。"語氣中所含的威脅一點也不隱藏。
  東方磊懶得回頭,直直走出餐廳。
  收起涎笑,中森根健的面孔轉為陰沉的算計。
  "拽什麼?也不過是個律師!給錢賺還要看他臉色,真他媽的不知好歹!"
  "老闆,要不要給他一點教訓?"一旁的小嘍囉問著,已在摩拳擦掌。
  "先去查他的落腳處,還有他妻女常出沒的地方,既然他人在日本,還怕他逃走嗎?我先回去請示磯先生,再見機行事。"中森根健緩緩計量著。
  要弄垮岡田機構,非要有東方磊來打官司不可!那小子拽雖拽,但甚有實力,放眼日本無人可及。就先任他張狂吧!等事成之後,看他怎麼出這一口氣!中森根健冷酷地笑了。
※          ※        ※
  幾乎已成為默契,晚餐過後,待小丹芙上床,賸餘的時間便是他們夫妻談話的時刻。
  蓮吟泡了兩杯牛奶來到書房。
  貝他面對窗外沉思,一時之間倒不知該轉身出去,給他安靜的空間,還是坐在一邊等他轉過身?
  不過,沒讓她思考的機會,東方磊早已察覺她的到來。
  "牛奶?"他皺眉地問。
  蓮吟嗤笑出聲:
  "你女兒也是這種語調與表情。"
  他也笑了,將一包紅茶包放入他的杯子中。按熄了手上的煙。他有煙癮,但絕不讓人抽二手煙。
  "我必須先向你道歉,可能你會被捲入我的事情中,這並不是我所樂見的。"雖然在他而言不是大事,但對單純的蓮吟母女而言,總是複雜且危險了些。
  "我不介意,當了你的妻子,老早有心理準備,即使你不是'死神',只是一名律師,職業所帶來的危險仍是無法避免的。你以為我會抱怨連連嗎?"好笑地問他,看來他當真是這麼想她的。
  "你夠膽識,不知是天真,還是看破生死。"他將她的肩攬靠在自己肩頭:"看來純度假的美夢沒了,接下來這幾天仍是得忙。"
  她調皮地問他:
  "這樣算不算是回饋祖國?"
  "算吧!"他歎息。
  一直以來,他從不與人談工作、談心中的想法,如今居然能與一個小他十四歲的女子侃侃而談,也不會有任何防備,想來也真的是奇跡了。是命運的奇特,還是婚姻本身有著魔法?他不明白,但已漸漸習慣了這樣平淡的居家生活,也漸漸愛上了這樣的日子。
  也許是老了,也許是心境上的渴求不同。在失去親人二十年後,再度擁有一個家,感覺是特別的;他的妻、他的驕兒。這樣的和諧情況讓他不願再有所轉變。
  不管基於什麼理由,她堅持不同床,那就隨她吧!他得珍惜目前和平的情況,反正他也不是縱欲無度的男子,如果他要一個家,就得克制自己,再難也必須。
  但,她的髮香、她的體香,他們曾有的纏綿回憶總在他想當君子時如潮水般的湧來,燃起他的蠢動──要當聖人恐怕有點難。
  而他更是疑惑自己為何就是對她難以把持?老實說她是美麗可愛,卻不足以稱為傾國傾城,比她更美更有風情的女人他見過,更不乏對他主動示好的,但他卻可以置之不理。
  獨獨對她──對這個他準備共度一生的女子無力自製,才會在每回吵架中氣急敗壞,完全沒有風度。
  強迫一個不情願的女子上床是很沒意思的事,如果他不能誘拐到她情慾大發,就乾脆熄了對她的慾火吧!
  他的妻子是一個單純的傻瓜。也許最初的動機是自私與好奇,再加上感恩,但讓一個處女去承受十月懷胎之苦與生產過程,真要有所懲罰,她也算被"天譴"過了。在好友孟冠人一番解說下,他實在不該再死抓著"受害"的身份去對她發怒懲戒,他沒那麼小心眼,加上小丹芙博得他全心的父愛,他更是不能一方面指責蓮吟偷他的種;一方面又愛死了女兒──不過,之前他一直在這麼做就是了。
  那一次的魚水之歡恐怕是嚇壞了她,因為那是她的第一次。如果說她後來死命拒絕他是有原因的,也許他該自省自己是否技術太爛?但……她的確是有得到快樂呀!難道她的反應與眾不同?不能以常理推斷?
  在他近四十年的歲月之中,看多了沒有愛也能有性的男女,加上他自己與人上床也不談情,上床對他而言只須快樂便可!實在很難理解她的拒絕。他真的不明白。
  低頭看著她靜靜靠在他肩上,半合的雙眼落在他手指上,似睡似清醒,可愛如一隻慵懶的貓。
  "我那夜表現得可以嗎?"他忍不住問。
  蓮吟差點驚跳起來,當然明白他在問什麼,臉蛋瞬間燙得足以煎蛋。
  "你怎麼問這種……"她結巴了。
  "我希望不是因為我的技術不佳使你懼怕性愛。"不能因為話題私密而不談,如果問題果真出於此,仍是要設法解決。
  "不是的。"她很快地否認:"即使沒有其他人可以拿來比較,我仍認為你是最好的。只是……我不習慣……永遠不會習慣沒有愛的性。你可以笑我天真,但我會一直這麼堅持下去。"
  他深思地問她:
  "你期待我的愛嗎?"
  她老實地點頭。
  "你愛我嗎?"他又問。
  問得漫不經心,一顆心卻為著即將來的答案而忐忑期待著。他是在緊張嗎?怎麼可能?
  蓮吟猶豫著該不該坦白,吞吐之間,卻給他當成了她不愛他,卻又不忍傷他心地說不。
  東方磊自嘲地笑了:
  "不勉強,我們對愛都太陌生。如果我不能付出,又哪能祈求你的給予?放心,我不在乎的。"才怪,他在乎斃了。
  直起身子,走到窗前。
  "你去睡吧,我也該休息了。"心情沒來由地升起浮躁,既不能狠狠吻住她,只好放她走出視線,眼不見為淨了。
  老天,他自己怎麼了?怎麼會任一個小女人弄得他顛顛倒倒?
  蓮吟走到他身後,鼓起勇氣道:
  "我是愛你的,真的。"
  他倏地轉身,不明她是否說真的,還是……
  "你……"
  她退了一步,又一步:
  "真的。雖然很傻,但真心的歸處連我也不能制止──我去睡了。"
  轉身想要逃開他的視線,這種告白,令她羞赧,卻也如釋重負。說了,像脫出了八年來的枷鎖,再無羈絆,只是在他的錯愕中有些難堪罷了。
  在她手沾上門把時,身後一隻大掌伸出蓋住她放在門把上的手,另一隻手有力地勾住她的柳腰,讓她訝異得低喘一聲,側著頸子看向身後的他。
  兩具身子的緊貼燃起了身體中戰慄的灼熱在小腹中奔竄。
  忘不了那夜狂熱的人,豈只有他?
  "我……我要回房了!"她羞赧不休地慌道。
  "你為什麼會愛上一個不曾對你善待的男人呢?"他氣息吐納在她頸側。感覺到她的顫抖,更摟緊了些。
  "我不知道。"她軟弱的身子無力貼在他懷中,眼中帶著遙想。對這種親密不會感到不自在,甚至可以說是愛極了,一種安心依靠的感覺……很好。
  "你寧願不愛上我?"
  "是的,如果我能選擇的話。"
  "謝謝你。"他深深地低喃,嘴唇印在她耳後,逕自感受自身的喜悅。
  在這種奇特的一刻,他不得不承認,他對愛,一直是渴望的,有人愛他,是件奇異的事,他會為此深深感激。
  他的妻子愛他!
  身為丈夫,再有何求?
  蓮吟低喘著,辛苦壓抑自身不當的需求。不是現在,她不能沒有愛而性……
  "我以為……我原以為你會藉此嘲笑我。"悄悄地掙扎,想不著痕跡地遠離他唇舌的進攻。
  但顯然沒用。他是有意挑逗她嗎?
  "我不會去嘲笑一分真愛。尤其它來自我的妻,倍加珍貴。"
  他不知道"愛"是什麼,但此刻心理、生理湧上的激越情潮卻氾濫得讓他無力自製──也不願自制。
  或可歸類為勃發的慾望,或可稱為新生的感情,她在他心目中已不單單只是一名妻子或床伴了;似乎多了些什麼無法解釋的東西,讓他對她產生了疼惜……
  妻子,是娶來呵疼的──這句話是誰曾對他說過的?為何此時蹦上他心頭,如此讓他苟同?
  對!是沈括宇那老小子。當時他的反應是什麼?放口大笑?也許吧!不過此時,他不得不承認沈拓宇還是說對了。妻子是娶來呵疼的──如果他有一名可愛的妻子的話。
  他不想放開她,數日來禁慾已太久,加上此刻情境更引發出波濤洶湧的熱情。
  也許有些卑鄙與趁人之危,但他不在乎,見她力圖清醒的模樣,連忙增加攻勢,火熱地包裹住她的身子與所有感官知覺。
  今晚,他是要定她了。
  彎身抱起她,直直走入書房內的小客房,以笑容與吻蠱惑了她。
  今夜的東京,星光滿天,是個美麗旖旎的夏夜……
※        ※        ※
  清晨五點,曙色正起。
  從他的懷中醒來,是個奇特的經驗。睜著眼眸看向天花板,沉思於上頭的幾何圖形中。
  在他強壯堅實的懷中找到舒適的地點安置自己不是難事,何況她也不願因大力移動而驚醒他。由他沉穩綿長的鼻息中可知他正熟睡著。那種男性的氣息,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肉體的喜悅激情,原來是這般致命!不管她曾有怎樣的想法理念,也敵不過他溫存的挑逗。
  是愛吧?愛情使得肉體輕易臣服。這種軟弱,注定了她必是先投降的那一個,無怨地投身於那種燃燒的熾烈中。那種運動對她而言,仍是新奇且刺激;每一次不同的狂歡引得她益加投入,沉迷不已,才會輕易讓他進佔成功。
  總會有一些遺憾的。他可以在不愛她的情況下與她上床,想來便有些悲傷,可是卻也有矛盾的喜悅,她所愛的男人迷戀著她的身子,對她漸露溫存,而不是上回那般為上床而上床。如此算來,他進步得很快。
  就像岡田櫻子警告過她的。若堅持丈夫不愛她就別碰她,這種條件對男人而言是苛刻的,也是最笨的法子。中國民間故事中,大禹治水以疏導方式而成功,反觀他的父親鯀因圍堵而失敗──雖然舉例得有點奇怪,卻又有其共通點。
  身為一個遺傳學的專家,對於雄性與雌性的異同她也是有研究過的。
  男性最悲哀的一點是自青春期之後,不管他愛不愛,都必須有生理上的發洩;不能稱他們為好色、攻擊性強,實因動物本能非他們所可以自制的。
  既是人,便會有七情六慾,無可奈何。
  女性則相反,未曾嘗過肉體交歡,不能體會情潮激盪,便少有性慾。即使體會了個中美好,若沒有遇到擅調情的男子,也不會輕易動念;何況女人重情境、重愛情,與男人大大不同。
  這一點上頭,男人是注定吃虧的。
  對感情是必須堅持沒錯,但渴求感情的方法已不適合一再高不可攀,等男人奉上真心來換取。
  也許她不懂男女追求法則,但在她所能及的知識領域中,她可以用更聰明的方式來取得丈夫的愛。
  肉體不該用以勒索感情,何況他們是夫妻,在跨過了那道界限,已沒有堅持不從的道理;而且,她愛他。
  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讓她體會出了很多事;學著去愛人,學著去付出,學著退一步。
  在夫妻相處哲學中,爭一時意氣,只會讓不甚堅固的情感加速崩盤,並且無法協商出可行的方法來互相融和。
  既然認定了婚姻是長久的事業,那麼,不管當初基於什麼現實理由強行結合,日後,才是生活的開始。也許一開始的艱辛,會使日子容易過得多。經歷海誓山盟的愛侶最後一拍兩散的例子,不勝枚舉。
  她不該再耿耿於最初的理由。要他的愛,就去爭取,一再怨懟逃避,等男人哪天頓悟來匍匐裙下的心態早已過時,也太矜持了。
  對於婚姻,她待思考的事還很多,畢竟已不再是她一個人的事了,不能事事以自我為中心。數十日來的思念還不夠她覺悟嗎?她該以更客觀的心去看待才是。
  只是,這樣事事與他配合,久了,他當成理所當然,依然無法對她產生愛情,那怎麼辦?如何能讓他對她動情呢?
  這便是她最大的難題了,費解得令她洩氣。也許她真的不夠美麗,唉……
  "為什麼歎氣?"他初睡醒的嗓音低啞得叫人酥了骨頭。
  "你醒了?我吵醒你了嗎?"她下意識將被子拉到下巴,貼著他身子的肌膚開始感到熱。
  "你是不是後悔了?"他翻身壓住她,認真且嚴肅地問著。
  他們的友好關係畢竟尚薄弱,所以他極小心。
  她搖頭。
  "只是不明白,與我上床,是因為你是夫、我是妻嗎?"
  他不甚明白地反問她:
  "為什麼你總要把一個問題弄得萬般複雜?我要你,當然因為你是我合法的妻。但'妻子'只是一個死板的通用詞,'你'才是獨一無二的個體!我與你上床,而你是我的妻,有何不同?"
  這精明的傢伙一遇到有關感情的事即成一名白癡。她不知道該說丈夫粗枝大葉,還是自己太無聊神經質?
  她在他身下移動著,想避開他的體重,不料卻引得他粗喘不休,看她的眼神又成了深得近黑的顏色。她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在他又開始上下其手時,她忙問:
  "如果我不是你的妻子,你會想要我嗎?一個不叫東方太太的古泉蓮吟?"
  "雖然我覺得你的問題很無聊,但我可以告訴你,這種時刻,我被一個叫古泉蓮吟的小女子撩撥得無力自製,已不能管她是不是我的妻子了。"他呻吟地吻她:"但,幸好你是我的妻。"
  "為什麼?"她漸漸失魂……
  "我從未碰過良家婦女,尤其像你這般單純的丫頭。如果你不是,我是死也不會碰的。"
  這是他的原則,可以稱為是君子的行為。蓮吟在昏昏沉沉中,告訴自己,以後不會再問這種問題了;她是他的妻,她也是古泉蓮吟,永遠不相衝突,也不必再刻意去做二分法了。
  愉悅的心頭浮上一層篤定。
  東方磊也許不會愛上古泉蓮吟,但東方磊一定會對他的妻子無限疼愛;那是因著一種佔有與負責任衍生的情感。而責任,則較容易轉化成愛。
  她可得好好計量才是。
  先當東方太太,再來引誘他愛上古泉蓮吟!很棒的歸納,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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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7:21
第八章

  從生活中頓悟,修正自己的步伐,其實就如同在實驗室中做實驗一般,死守一種方法是不行的,要針對各種可能性加以嘗試,才能有所創造。
  將相同的精神加以融會貫通,與東方磊的相處便不再是辛苦的事。
  畢竟哪,通往羅馬的路不止一條,她又何須依著他人的方式來等待愛情呢?搞不好都是錯誤示範!她得以科學的精神來創造自己愛情的方式才行。
  今日她沒課,小丹芙上學去,東方磊有事出門。
  而她,只好接受櫻子小姐"徵召"前去豪華大宅,反正她也有一些事需要櫻子與吉勃特幫忙──那小子總算有空會老朋友了。
  "湯森,又失戀了?"櫻子很直接地問著。
  這個吉勃特,也不算是遊戲人間,但他失戀與戀愛次數卻多得足以列傳。長相斯文俊秀,為人也甚懇切,也不知怎麼回事,每一樁戀情都不超過一個月,暗戀之事也來得快去得匆,永遠處於期待之中──當然,這是說在他不工作時;戀愛大概是他們的"休閒"之一。
  湯森留了幾天鬍子,看來落魄得像流浪漢:
  "請不要嘲笑我的哀悼,我是很有誠意的。"
  "是啊,很有'誠意'地甩了人家。"櫻子回答得很不客氣。
  老實說湯森也算是挺有身價的單身漢了,當然少有人家甩掉他的經歷,尤其日本女子對外國人相當有好感,他哪可能吃不開?
  湯森聳肩:
  "愛上她時,我是很真心,但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會令我感到壓力,絕對不是玩弄她。為什麼沒有女人願意與我戀愛一輩子呢?婚姻是可怕的枷鎖!結了婚又離婚還不是一樣麻煩。真不知她們在想什麼?"
  "你該學著長大了,老'彼得潘'。"櫻子手點著他的臉,縮回之前還不忘多搓兩下。"總會有一個女子真正令你魂牽夢縈,逗得你為她捨生忘死,最後想以婚姻套住她,但她會很酷的告訴你:'我們還是當朋友好了。'!我等著那一天,等著天譴。"
  "呵,我還早呢!倒是你的'天譴'正在外頭當看門狗。"湯森反譏一句,指的當然是磯晃司那名男子。
  岡田櫻子別開臉,沒興緻與他鬥嘴了。
  蓮吟伸手道:
  "好啦,暖身運動完了,可以聽我的小小請求嗎?"
  湯森很誇張地跳了起來,警戒道:"上回你小小的'請求'是要求我改造麻醉槍且順便射了我一針,你還是收回你的請求吧!"
  櫻子倒是挺有興緻的:
  "又要替你弄小娃娃嗎?你老公真的不再碰你了?"
  "不是這個。"蓮吟搖頭,對湯森道:"我想拜託你替我製造一些輕巧的防身用品。"
  "為什麼?對付你丈夫嗎?"櫻子問。
  "不是。"她快吼出來了。
  "到底為什麼?"湯森是完全不能理解。
  "我丈夫是個律師,有時會因拒接一些不好的官司而得罪人,如果我能有一些小巧的自救武器,也不致成為他工作上的牽絆了。"根據上一回的情況讓她明白,當了東方磊的妻子,必然會有什麼事發生,如果不是這次,也會是某一次。她若不想成為他的負擔,就要在盡可能的範圍內保護自己。
  櫻子不以為然道:
  "他敢要你,就要有抵死也要保護你的決心,哪有你還得自衛的道理?"她隱約知道東方磊不是尋常人物,否則她家公司的系統不會查不出他的來歷。
  "櫻子,什麼時代了,還能事事仰賴男人嗎?如果能自己保護好自己,又何須硬要當小鳥依人的菟絲呢?東方是這樣希望沒錯,但我也有我的想法。"
  "大女人,你還是很有'固有美德'的嘛!"湯森笑睨著櫻子。
  "去!敢笑我。"櫻子伸腳踢了他一下。
  "怎麼樣,可以嗎?"蓮吟問著。
  兩個好友同時對她點頭。
  "列出你的清單吧!"湯森道。
  "在這兒。"
  她從皮包中抽出她的設計圖。三人立即陷入討論中,彷如回到八年前的情形。
  蓮吟深信自己的顧慮並沒有錯,即使東方磊真的可以保護得她完全不受生命威脅,但身為東方磊兼死神的妻子,怎麼可以柔弱不堪呢?是不是?
  就讓公主自己屠龍吧!至於屠龍騎士的工作嘛,就專職當個好丈夫、好爸爸,這已足夠。
※       ※      ※
  近來東方夫婦的生活很像"恩愛"夫妻。其實已經接近了,他對她很好,好得不能挑剔,只是少了一分"愛"來做調味料,就像炒菜忘了放蒜一般──總是少了一味。
  不太挑剔的話,他們日子過得比她所能想像的更好。
  日子是一連串的發現,她那老公身上藏著許多寶物。原本她是不知道的,因為他那層嚴肅的外表唬人極了,但當她斗膽地悄悄研究他後,發現私底下,他也只不過是個男人而已。
  也不是說以前他不是男人啦,只是一向將他神化、刻板化慣了,將他想得與世隔絕高不可攀,而忘了脫去死神、名律師,以及其它的種種面具;赤裸裸的他,其實是一個十足十的男人。
  如果早先她會以為在公事上精明冷酷的男子,在日常生活中也必是依慣行事的話,那她可真會跌破眼鏡了。或者,是婚姻生活寵壞了男人?丈夫的毛病是妻子縱容出來的?老實說,以前好像沒看過道貌岸然的東方磊會有衣衫不整、渾身泥土的時候,可是如今她每天丟入洗衣機的衣服全被泥巴淹沒到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那是他陪女兒玩陶土的傑作,想當然耳,女兒也不會乾淨到哪兒去。
  他有些挑食,雖然向來早起,但若睡到一半被吵醒會有起床氣,一張臉蹦得跟什麼似的。
  他一向是獨睡的,還不習慣身邊有人,基於多年訓練出的警覺,在睡眠中也會"處理"掉床上的多餘重量──她;而她向來是睡到天亮才會醒,只有在第二天醒來,發現一個包,才會回想發生什麼事。因為那傢伙永遠比她早醒,總會偷偷地抱她回床上,粉飾太平,讓一切看來無異樣。待她質問時,便可恥地聲稱是她自己滾下床的。她絕對沒那種睡僻,直到昨日比他先起床,看到自己一半身子滑到床下,只剩胸部以上還掙扎地勾在床沿,然後他老兄的一隻大腳正大剌剌地橫行於她這方的床位,呈大字形霸住整張床,想也推演得出事實的真相是什麼了。
  看來分床睡才是最好的政策。傳統日本夫婦的睡法是分席而睡,各有一方天地,會不會是為防止丈夫踢人而訂下的規矩?如果日本丈夫都有東方磊這種睡僻的話。
  不過東方磊並不同意分床,還振振有詞地辯稱他已有改進了;既然已東窗事發,他就全說了。前些天她是完全被踢到床下,但近幾日來已有改善,都只被踢一半而已,相信再過不久,他便會完全習慣她,不會再亂踢人下床了。
  聽聽,這算是人話嗎?
  她真是不該對死神先生有太高的幻想。他哪,只不過是一個"丈夫"而已。
  再過三天他就得回美國了,連同女兒也會一起"打包"回去,霎時她必然會感到寂寞。突然又成了單身,會讓她無所適從的,而且,這一分離就是兩個月,到時她回美國了,一切的經營不就又得從頭開始了嗎?
  時間會造就生疏距離,這幾天的融洽畢竟不夠紮實。沒有愛,什麼都是不確定的。
  她趴在床上,了無睡意的雙眼直瞪著天花板;廚房傳來炒飯的香味,蛋炒飯是東方磊唯一拿手的菜。
  也只有在星期日,才能好命地在被踢下床後,還可以趁丈夫起床時補眠;老實說她懷疑這些天,她睡地板的時間比睡床多。
  由於加上小丹芙參加學校的露營活動,他們夫妻倆才終於看得到新婚的影子。
  "蓮吟,吃飯了。"
  東方磊的面孔從門口探進來。
  "哦,哪一餐?"她笑問。
  "早餐兼中餐,恰好省一頓。"他坐在床沿,伸手抓住她雙腕拉了起身,她便順著力道傾入他懷中。
  "這是什麼?"
  東方磊凝神看向她手腕上的表。原本輕鬆的眼神轉為銳利,非常仔細地端詳著。
  蓮吟訝異地想收回手,卻被他脫去了手錶。
  "哎呀,那只是手錶罷了。"
  "是嗎?"東方磊以一手抓住她作勢要搶回的雙手,另一手對那隻手表東摸西摸,不知在找些什麼。
  其實那隻手表的外觀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就像一般女孩挺喜愛的那種手鐲表,較精美一些而已。
  "這是外婆去法國玩時買回來送我的十七歲生日禮物啦。"
  他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讓蓮吟心驚。
  "來,摟住我脖子。"他放開她雙手。
  "勒死你嗎?"她雙手仍想伺機搶回。
  被他抓住,往頸子上一圈,她的身子貼住他的背,下巴擱在他肩上。
  "乖乖的,別動。"他的雙手正要努力找出手錶的玄機。
  好吧!看看他能找出什麼,她不相信他會對精密的機械在行,但他能看出內含玄機就不簡單了。如果也能找出裡頭藏著什麼,那麼,自認機械天才的湯森該去痛哭流涕了。
  "你不能拆了它!"她急忙叫著,怕他一時心急,會直接拆成碎片;在他看似有那種行為前,先出聲叫著。
  "放心。"他一手伸向身後,拍了拍她的頭。然後又專心研究其中奧秘。
  多年的訓練告訴他,其中大有文章。有了孟冠人那種損友,讓他知道,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當他的直覺示警時,代表他的想法絕對沒錯,不能讓平凡尋常的外表蒙去心思,當自己多心。
  莫約過了三分鐘,他終於找到了嵌在表帶外側一排碎鑽中,某一顆顏色差了些,不仔細看絕對查不出異樣,但只要專注,並且熟知鑽石成色的人,便可看出這一顆的色澤太過晶燦、太過新,不像鑽石。
  他輕輕一按,不動,一切如常。改以拇指壓住,往上推了一下,漂亮的表面彈了開來,延伸出一條小天線。這是……這是……
  居然是一台起小型的無線電話。
  "這不是玩具吧?"他將她摟來身前,讓她坐在他腿上。
  "如你所見。"
  "你那位一起由研究院出來的天才男子的傑作?"他直接猜到吉勃特。雖不曾見過面,但蓮吟提過一次,他已記住了;當年他挨的那一針,也是拜那小子所賜。
  "是的,是他。"
  "為什麼做這個?"
  "如果臨時需要,可以用呀,挺方便的。而且其中有發訊器,我已與家中的電腦連線了,你哪天突然想找我,絕對不怕找不到。"她收回手錶,恢復原樣掛回手腕上。抬頭迎視到丈夫有話要問的眼光。
  他接著道:
  "他還做了什麼令人想像不到的東西?"
  "我們還在研究其它物品改造的可能性,其實失敗作品也不少。"
  "由他全權策畫到製作媽?"這樣的人才,恐怕各界都想搶,只窩在學校當教授有些大材小用。
  蓮吟搖頭:
  "才不,他哪來這種腦子!要有,研究院哪會放人?要有人提出構想,畫出流程,找來零件,他才有法子發揮組合的天分來拼裝改造。湯森在某方面根本少了根筋。"三個臭皮匠的組合可不是沒有原因的,雖然她精於生物學,但她的父母都是物理化學界頗負盛名的科學家,自小耳濡目染,提供一些點子當然不成問題。
  東方磊點頭,開口要求:
  "不管你們要玩什麼,千萬別製造一些危險東西。"
  "哦。"她回答得漫不經心,事實上是為了掩飾心虛。
  天曉得她手上早已擁有一些"危險"的東西了。但,他是今天說的,而東西早在今天以前就完成,倒也稱不上是對他陽奉陰違了,是不?
  她非常大方地原諒自己的"隱瞞"。
  "好了,再不吃飯的話,咱們就連晚餐也要一同算在這頓飯之中了。"
  他拉她下床,走出房間。
  蓮吟趁機問他:
  "磊,嫁給你這種職業屬高危險群的人類,你認不認為妻子應該帶一些防身武器?"
  "我認為我無力保護你嗎?"他揚眉問。
  "當然,基於大男人主義,你認為你可以。但實際上,除非你能二十四小時盯著我,否則不能誇口說你做到了。"
  "你不信任我。"
  這男人實在自大到沒話說,連假設性的問題也不屑去想。
  與律師辯論實在是班門弄斧,怎麼說也不會贏。只是,事實勝於雄辯,她還是別抬槓了,否則只剩兩天時光,恐怕得浪費在吵架上了。
  她低頭吃飯,把歎息一道給吞了下去。
  不過,人家東方磊還沒打算了結這話題:
  "我希望我的妻子寄予我完全的信賴。"
  "是,我明白。"她翻白眼。
  "然後呢?"他更不滿了。
  "我信任你,OK?"拜託,讓她好好享受一頓飯吧!
  "你沒誠意。"他指控。
  簡直像個無理的小鬼。喏,他的毛病又多了一個,真令人感傷呀。他丈夫的"威嚴"正漸漸崩解中。
  "親愛的夫君,您真是令人無所適從。"
  "女人,沒有人敢像你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他假裝兇惡地對齜牙咧嘴。
  "我當然不把你放在眼裡!"她輕哼。在他猙獰的蠻子表情下,輕輕道:"我把你放在心裡面。"語罷,湊上前吻了下他錯愕的唇。
  霎時,東方磊心中充滿難以言喻的情潮在翻湧著,深猛得讓他不能忽視、不能躲避。但,那是什麼東西呢?原本不該有的,卻在這女子出現時萌發而出,如今茁壯生根,長駐他心田的每一角落,每每在看她時會悸動翻湧。在她以純真的眼神傳達情意時,心田亦狂猛地應和著……
  那會是……愛嗎?人們歌頌了幾千年,永遠不褪流行的玩意兒,並且是他一直認為與他無關的東西?
  愛?是嗎?
  東方磊的心再度強烈震盪著,也迷惘了──
※        ※         ※
  當然,無論如何,自傲兼大男人的東方磊是不會給妻子準備什麼槍呀、刀之類的東西放著;他總深信他的妻子在他羽翼下,萬般安全,絕無生命危險。
  笑話,近四十年來,他東方磊要保護的人,從沒一個死去過的,他的妻女更沒問題了!誰能動到他的人?
  但,做人千萬不要太鐵齒,否則命運之神就會偏偏與你作對。真的,別不相信!
  就在東方磊要回美國的前兩天,他們夫妻倆相偕去吃浪漫晚餐,做為告別;至於小丹芙就交給櫻子看了。
  正要步入餐廳,原本笑容滿面的東方磊突然一把摟住蓮吟,滾向門柱後,同時,一串槍聲狂掃而來,夾著不斷地尖叫哭喊。
  東方磊死命摟著妻子,不讓她有任何機會曝露於敵人的瞄準區中。
  該死,這些煩人的害蟲!
  沒有抽出槍,是認定這輛開槍的轎車只為向他示警,沒有傷人的意思,他會查出來的,很快。他媽的,敢讓他的妻子受怕,他會議來人嘗嘗同樣的滋味,而且是加倍的回報。
  低頭看到妻子探出的小臉,忙斥道:
  "別好奇──"
  話還沒說完,原本準備離去的車子突然"碰"地一聲,正面撞上水泥牆,靜止不動。
  東方磊將妻子安放在柱子後,快速地移近車子,沒看到他那小妻子正好奇又期待地探出頭看著。
  蓮吟雙手悄悄背在身後,將手上的婚戒恢復原狀。老天保佑他不會發現。
  不一會,東方磊向她招手:
  "過來。"
  "不要。"她裝出很柔弱的樣子。
  他眼睛瞇了起來,伸出一隻手指對她勾了勾──很有威脅的味道!
  蓮吟吞了口口水,很慢地走過去。
  "我可不看死人的。"
  "沒有死人。"
  待她走近,他一把抓出車內開槍的男子,讓他翻個身吊在車窗外。近身便是酒臭沖天。
  "他喝醉了。"她下了個結論。
  "這只是'類似'酒的味道,他的脖子有一根細如牛毛的針。"他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一根比髮絲細十倍的小針,莫約只有0﹒三公分長。
  要命,沒有完全沒入皮膚中,唉,第一次使用便失敗。她仍裝傻道:
  "哇,這是什麼?"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話。"他不為所動。
  遠遠傳來的鳴笛聲令東方磊皺眉,摟了她便往暗巷奔去,這時刻他沒空與警方囉嗦。邊拉她跑邊道:
  "別以為我會忘了這回事。"
  暗中的蓮吟做了個鬼臉。唉,男人呀,節骨眼上也死要計較這種事,真是不分輕重。唉!
  結果,浪漫晚餐被招待了子彈,他們只得買火鍋料回家吃個痛快了,反正也不過是吃飯而已嘛,不必太講究的──該比較在意的是她老公的怒氣。
  其實他該想的是,他可憐的妻子剛遭受一場恐怖的事,理當摟在懷中好好安慰,而不是一副等著拷問她的表情;他該去拷問的,是開槍掃射他們的人以及其幕後指使者,而不是他的妻子。
  真是搞不清楚狀況,害她提心吊膽得半死。
  "吃飽了?"他坐在她對面問著。
  "是的,我先收拾去洗吧!"她作勢要起身,卻給他壓住了左手。
  東方磊扳起她右手中指:
  "你不會連我們的婚戒也動了手腳吧?"她全身上下除了手錶,就只有戒指做裝飾了。當然列為第一嫌疑。
  好吧,不能矇混也只有招了。
  "只不過放了三枚麻醉針而已。"她脫下戒指,讓他看到底座下精密的發射器。
  "岡田提供藥水,你動的腦筋,由吉勃特去組合改造?"他已能準確的點名。
  她點頭,補充道:
  "做得很成功,不過回頭我得叫湯森再改造得更精密一些!"
  "你不是答應我不會再做這些東西?"
  "對呀!但這些是之前完成的,在你說過之後,我就沒再動腦筋了呀。"蓮吟解釋著。
  東方磊將戒指套回她手中:
  "還有沒有?……不,你別說,我自己找!"他起身往房間走去,準備大肆搜檢她的首飾──幸好數量不算多。
  蓮吟跟著走進去,很放心地任他找,坐在一邊道:
  "那些是湯森做著好玩的,其實平日我們少有空閒,他不可能做很多給我的。真的沒有了,首飾中能放的東西有限。除麻醉針外,我們也拿不到真正可列為武器的東西,你別找了。"
  她又在心中偷吐舌。
  的確呀,她只有兩件首飾動過手腳,他不會找到其它的了。她才不會呆到拿每件首飾去改造,光東方磊這一關就逃不過了。其它的改造品……她可得小心,別被他看穿。
  果然,沒幾分鐘,東方磊沒發現到任何奇特的東西,他才鬆懈了些許表情。
  "下次你與那兩位朋友又想'玩'時,記得先告訴我。我不喜歡你做出我不知道的事。"
  "哦。"她乖乖地應著。
  看來屬於她的危機已過,換他了。她問:
  "在日本你得罪了什麼人?是上回見過的那一些人嗎?"
  "我會處理的。"他沉下臉,沒有詳說的打算。
  "你是認為不關我的事嘍?"她怪聲怪調地抗議著,沒理由她的事得由他掌控,而他卻吝於與地分享他的事情。
  "你知道也沒用。別好奇了,這種事女人家少知道一點反而比較好。"
  真是令人髮指的說詞!蓮吟哼哼兩聲,懶得多問,因為這種事再問下去恐怕會成為口角爭端,她倒不如回頭冷靜思考對策。智取不以力敵,才是高招。
  男人喏,全與小朋友一個樣,給了面子有了裡子,接下來就好騙了,待她細細計量……
  收了碗筷去洗,不久東方磊也跟了進來;顯然他一方面滿足於她的"認分",一方面也不習慣她沒有與他拌嘴。
  意猶未盡之下,進入了"君子"不宜接近的廚房。
  "你的行為代表認同我嗎?"他靠在流理台看她與一大堆碗瓢奮戰,雙手抱胸。
  "你以為呢?"她脫掉手套,雙手忙碌地替他解開袖鈕,往手肘上沿翻去,在他不明所以時,她已遞給他一條乾淨的抹布。這步驟完成後,她才又套上手套。"你是我的丈夫,也許我該全心全意地去感激你這麼保護我,讓我活在象牙塔中,不知人間險惡,變成一個可憐的呆瓜!"她遞給他濕淋淋的碗。
  向來不做家事,尤其厭惡洗碗的東方磊便一時不查地擦起碗來了。
  "黑社會中的面貌少知道較好,反正你不會涉入。"
  "是呀,但我總有權力知道自己的丈夫的工作情形吧?無知造就恐懼,你希望我每一天為你擔心受怕,卻不明白為什麼嗎?"她瞟給他愛嬌的一瞥。
  東方磊竟然在這種撒嬌下愣住了,被電了一下下。可悲的男人,死不吃硬,卻逃不過軟性的吃定。
  "你應該給我足夠的信任,別當我一出門就會死去,沒那麼誇張。"他的口氣不再堅決。
  "我絕對有十足的信心去相信你。但身為一個婦道人家──你的妻子,你不該體諒我們因愛而衍生的關心嗎?我好愛你的。"
  東方磊,不可思議的,面孔霎時紅得像關公,既想偷笑,又有些尷尬,但又非常地誌得意滿,猶如一隻被灌足老酒的青蛙,只差沒有"呱呱"叫了。
  男人哪……
  "你真的不能、不願告訴我一點點內情嗎?"蓮吟近身摟住他,很媚地問著。嘿嘿,櫻子的指導挺有效的,電視上演的也沒有騙人。
  "呃,好吧!我可以告訴你一點,只有一點,因為你會害怕。"他摟著她往書房走,其實最想去的地方是臥房。
  走著走著,得意萬分之時,突然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似乎擦完了那一堆碗──他這個老婆可真是厲害。
  也許,他可以學著去愛上這個小妮子。愛情──挺不錯的字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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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5-29 00:27:41
第九章

  結束了今天的課程,走出校園,正等著她的,可不是東方磊,而是憔悴的岡田櫻子。
  "櫻子?"
  蓮吟快步奔向好友。向來神采飛揚的女子,才數日不見,怎麼可能瞬間凋零成這樣?
  "有空嗎?我想與你聊一聊。"
  "嗯。"她點頭,立即上了櫻子的車。也注意到今日並沒有殷勤的司機隨伺一旁,是櫻子自己開的車。隨口問了一句:"磯氏兄弟沒有跟來?"
  "他們?"她冷笑:"正忙著呢!沒空奉承我。"
  那種狠絕的口氣令蓮吟沒再細問。會不會,櫻子憔悴的原因是來自他們?
  自從東方磊回來後,她便沒再與磯裕司見過面。是通過幾次電話,但沒接受他的邀請,久了,不知是他本身有事,還是其它,就沒見過了。甚少聯絡。
  又因東方磊即將回美國,她除了上課外,全部時間都留給丈夫,讓兩人的感情得以更紮實深刻;也沒有空閒時間與老朋友相聚,才會不明白朋友的近況,想來還真有點過意不去。
  車行到市郊的一幢餐館,美輪美奐的歐式建材,以昂貴精緻而聞名;當然,也隸屬岡田家的資產。
  櫻子在侍者的領行下,帶蓮吟進入一間隱密的包廂,包廂的一面牆經特殊建材處理,得以將花園的美景盡收眼內,而外頭的人看來,卻只是一面磚牆而已;十足具有隱私性。
  連灌了好幾口茶,若是酒的話,只怕會給嗆得冒煙了。櫻子瞪大她充滿血絲的眼,看著沉默的好友,久久,倒也忍不住笑了。
  "怎麼不問我了呢?"
  "給你充分準備的時間,你自會說的,否則何必大老遠地載我來?"
  岡田櫻子噓了口氣:
  "老朋友。"不愧知交了十來年。
  "磯氏兄弟呢?"
  "正等著接收我家企業。"櫻子笑著。冷淡的口氣是發洩過後的低調,了無生氣的。
  "怎麼會?"蓮吟訝異事情急轉直下。她看得出來磯晃司對櫻子是真正情有獨鍾的。
  "有比娶到我順便得到岡田企業更好的管道,他哪有不利用的道理?我還呆呆地以為他當真有些喜歡我呢!畢竟我們自幼相處到今天。可惜呀,古人不早說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對他其實是陌生的。"櫻子又狠狠灌了兩杯茶,這回終於嗆到了。猛咳不休。
  "怎麼回事?"
  櫻子看向外頭,笑了笑,不失灑脫本色:
  "磯家算是我父親提拔起來的,三十幾年下來,手上握了不少股票,儼然成為第二大股東。磯之介是個有野心的人,但我們一直認為既然他為岡田家一手所栽培,理應不會有他心,何況他自己也建立了公司,算是經營得很出色了。沒想到,他野心大到想併吞岡田企業,相信他一定計畫很久了,上個星期,我父親被栽贓了一起公款私用的罪,一百億元的虧空公款,被查出流落在父親戶頭中,那一筆周轉金是用來支付一筆鉅大工程的尾款,如今一團亂的狀況,公司也有倒閉之虞,父親暫無力去管存款的來向,急欲提出歸還公司,不料那筆錢不翼而飛,而磯之介適時提出這筆錢來援助,吸納了更多股票。目前父親總裁的位置即將不保外,也可能被抓去坐牢,度過餘生。這是一個有計畫的陷害,磯之介甚至不介意讓我們知道是他搞的鬼。如今我爸被收押禁見,而他正被股東拱著準備登上岡田企業董事長寶座。"
  蓮吟訝異得張大嘴。
  "怎麼會這樣?那麼磯晃司他們兄弟是幫兇嗎?"
  "我不知道,他們兄弟出國了。"她冷笑。不管有沒有參與其中,她與磯家已是誓不兩立了。
  "那,伯父的官司呢?如果他真的遭人陷害,法律會還他公道的。"
  "原本是的,但磯家找來了一個名律師,打了十幾年官司從未輸過的律師,有了他,穩操勝算。"她別有深意地看蓮吟。
  令她心中有了答案,脫口問:
  "是──東方磊?"
  "他們非常得意的說是。"
  "但,不可能呀!東方磊不會在被人威迫之際還去當他人的律師,何況他後天就要回美國了,哪有空去打這場官司?"蓮吟又深思道:"何況,如果磯之介調查過我,必然知道我與你的關係,怎麼會篤定以為他會去幫他們呢?"
  櫻子的背挺直了,又問:
  "威迫?怎麼回事?"
  蓮吟把上回遇到槍手的事源本地告知,然後才想著:他們憑什麼以為東方磊會幫他們?
  "還是,他們手上握有把柄足以脅迫他?例如你與小丹芙的生命安全?"櫻子跳了起來。
  蓮吟反倒不擔心,安慰道:
  "不會的,即使當真有,難道我們母女會任他們宰割嗎?而且你該知道我老公身份特殊。"
  櫻子不減憂慮,為最糟的可能性而心急不已。
  "我不知道你丈夫還有什麼特別的身份,即使是黑道人物也罷!他在日本,總也只是一個人而已,什麼也仗勢不得的,你別太天真。"
  "等著看吧!這件事,如果磊願意插手,輪不到事情演變到上法庭的。"
  蓮吟逕自胸有成竹地笑了。沒有理會櫻子不以為然的心急表情。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呢!她端起茶,悠然自得地想著。
  只是,那磯氏兄弟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與其父狼狽為奸的人種呀,人格上天性的正直是裝不出來的。那麼,這件事情中,他們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可惜的,無論如何,經過這樣的事,櫻子與磯晃司是很難有結果了。
  "野心"是顆可怕的毒瘤,在心田紮了根,只會愈長愈大,終究不可收拾,而轉為無藥可治的癌,與生命共存一體,至死方休。這種非分的妄想,將人類同化為禽獸之林,卻難有覺悟。
  如此一來,"野心"可能是"人性"最大的挑戰了!不過,也因為世上什麼人都有,地球上的生老病死才會顯得繽紛多采,人類的歷史才顯得有看頭、有輪替;朝代更迭,一篇篇的輝煌,實際看來也都是野心的結晶,只是,最下等的野心顯得沒品多了。磯之介便是此中案例。
  而她的丈夫,東方磊,號稱"死神",秉持著自身的信仰去守護他的正義,破除最下等的野心,他斷然是不能稱好人的;畢竟沾了血腥就是罪愆。但,總要有人去做那種事。她呢,就只好嫁夫隨夫地保護好自己了。
  妻子不會是丈夫的包袱,她一定要讓東方磊明白這一點。
※        ※        ※
  很快的,古泉蓮吟有了證實自己的機會。
  事情的發生,老實說還真是戲劇化,毫不遜色於電影中的警匪片。不過,由於事件是發生在日本,不妨想像成"城市獵人"中的場景──
  美麗的被害人走在街上,被盯哨許久的車子攔截住,走出數個穿西裝打領帶、戴墨鏡的孔武有力男子──日本人真有職業道德,連當個癟三也一絲不苟。二話不說,當街擄人就走,飛車而去。
  這幾乎已成了一種必然公式,沒創意得很。蓮吟看了好生失望。
  事情發生於她接女兒準備回家的途中,所以,理所當然的,小丹芙也成了小小肉票之一。
  比力氣,女人當然不是男人的對手,可以說她是在這種認知之下,沒有掙扎地被架走。要說表現得很合作,未免太沒面子,只能解釋為──理性的抗議!不開口、不妥協、不求饒,三不政策表達了堅硬不屈的風骨。
  既然被擄了,那就不妨以平常心看待,順便瞧瞧綁架她們母女的指使者。不會是磯之介吧?她倒想看看他長得什麼樣,可以恩將仇報,欲置岡田家於死地?雖說商場詭譎,不是她一介女子可以看透,吃人不吐骨血的事也不是史上第一樁,但"有幸"參與其中,總會有較深刻的感受。
  如果她與東方磊的日本之行,可以稱之為蜜月的話,那這個事件,無疑是場刺激的壓軸戲,為平淡的生活加了點辛辣佐料。要是沒嫁給他的話,終其一生恐怕沒機會見到這種陣仗了;她要好好的"惜福"。
  很快的,她們母女被帶到一幢大樓的地下室,看來是個囤積貨物的地方。
  她們被指定坐到屋內正中央的一張沙發上,面對著一塊大辦公桌,辦公桌兩旁各站了兩個保鑣,桌子後面坐在旋轉椅上的男人很有氣勢地背對她們,然後緩緩地轉了過來,讓她們看清了主使者的長相。
  呀!真失望,不是磯之介,是上回在餐廳遇見的那名矮胖男子,一堆肥油巍顫頭地是標準的註冊商標,想不印象深刻都難。
  "午安,東方太太。"肥男子中森根健故作紳士狀地將手伸在胸前,看來像是心臟病發作。
  她無言地看他,小丹芙也睜大眼看著,母女倆皆表現出色。
  中森根健揮揮手:
  "我知道你們一定嚇壞了,不過,別怕,我們不會對你們怎樣的,除非你丈夫不合作,那就另當別論了。連我都捨不得你這種美人身上少一根寒毛,相信東方磊更是吧?來人。"他彈了一下手指。
  立即有人捧來一具無線電話,遞在蓮吟面前。
  "打電話向你先生問候一下吧!"中森根健燃起一根雪茄,指示著。
  蓮吟接過撥好號碼的電話。
  沒多久,電話那頭傳來東方磊的聲音。
  "喂,磊,我是蓮吟──"
  才打完招呼表明身份,電話立即被奪走,被移到中森根健手中。
  "東方,你美麗的妻子、女兒正在我這邊做客……放心,我怎麼會傷她們一丁點呢?您可是我們上法庭的王牌呀,無論如何,也要看你的面子嘛!"
  東方磊不知回應了什麼,就見中森根健的臉色變了幾變,立即又轉回鄙夷且得意的面孔。
  "你別太囂張,這裡不是美國,你這個大律師在美國也許與聯邦警察交好,在日本,你可不會這般吃得開。給你一小時考慮,一小時之後,你再不答應,或是一隻手指,或是一隻耳朵,任君挑選。"
  掛掉電話,中森根健吐出一串不堪入耳的粗話,然後才道:"我呸!看你怎麼給我'好看'!"
  冷笑地看向蓮吟:
  "你們的存亡全看你丈夫的決定了,到時有什麼不幸的事,去怪你丈夫吧!"
  揮手要兩名手下看好,中森根健領著幾名手下走出去了。
  他就不相信一名小律師能對他怎麼樣!敢威脅他!哼!他才是會教他"好看"的人!
※        ※        ※
  身為人質,是否應該遵循傳統的乖乖等人來救?當然不,小說漫畫上可以那麼演,真實生活可不行。
  蓮吟低頭問女兒:
  "怕不怕?"
  "不怕。"初生之犢不畏虎,典型的。
  "來,反正無聊,我們來玩個小遊戲。"蓮吟確定門口的兩名男子正毫無防範地在閒聊。
  "什麼遊戲?"小丹芙靠在她懷中,很有興趣地問著。她當然明白與母親都處於被綁架中。
  蓮吟從外套的墊肩中,抽出一管黃色的小試管,造型很像香水,容量也不多,約只有五西西左右。
  "當媽媽噴出這些香水時,我們努力閉氣三十秒,會不會太困難?"
  "試試看嘍。"
  蓮吟手上這瓶看似香水的東西,被湯森戲稱為"毒藥",比名牌香水更名副其實,中國用語叫"迷香"。
  在這特殊香水瓶中的水壓縮噴出時,會呈短暫的氣化狀態,迅速在空間內擴散,無色無味,只須聞上兩口立即呈熟睡狀態,當然危險性是不會將人迷得太死,必要時補上一針麻醉劑,或敲上一棍來確保可以安全逃離。莫約二十幾秒後,迷香會液化,空間中將不會有使人暈迷的效果。
  要使用這種東西,得百份之百確定她的對手全在屋子內,外頭不會有守門人,否則她還是沒什麼成功性,沒兩三下恐怕又會給抓回來。
  在半小時前──也就是距上一回與東方磊通話的一個小時後,中森根健很滿意地離去了,可以看得出來東方磊屈服了──至少表面上屈服了,正請中森根健與幕後大老闆另約地點相見會晤。
  至於她們母女嘛,中森根健說當然是贏了官司才放人,不怕東方磊不聽話。帶走了大票人馬助威,肯定她們這兩位婦孺沒力氣做逃跑的事,即使有,留下兩個大男人也綽綽有餘了。
  日本男人真是無藥可救的自大與自以為是;也該是如此,才得以讓她從容地計畫逃命,輕鬆又簡單。
  她先是從從容容地利用手錶電話報了警,然後趁兩名男子都在屋內時,暗示女兒閉氣,噴出那五西西的香水,香水立即與空氣融成一體。
  一秒鐘、二秒鐘、三秒鐘……砰!砰!兩個大男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開始會周公去也。
  "媽媽,成功了!"
  丹芙跳了過去。
  "等等,女兒。"蓮吟從皮包中拿起一盒粉盒,從裡頭抽出一根針,輕輕沾了些粉,在兩個大男人頸側各扎一下,讓他們足足可以安睡到二十四小時之後。
  "好了,走吧。"她牽起女兒,往外頭走去。
  雖然很確定外面沒有人了,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她仍是步步為營地警戒著。
  "媽媽,我們一定要學太空漫步嗎?"丹芙小聲地問。
  "娃娃,這叫謹慎。"她低聲糾正。
  到達一樓的大門口,正想放下心時,大門突然被撞開了!蓮吟迅速地一手摟緊女兒,一手發射戒指中的麻醉針──
  老天,她料錯了嗎?
※         ※        ※
  "磯之介?他可是日本商界舉足輕重的人哦。"
  在東方磊的公寓中,一名身著灰色西裝,英挺瀟灑的日本男子以挪揄的口氣說著。
  東方磊冷冷一笑:
  "別告訴我身為山口組首席軍師,連這種小事也辦不到。"
  "只是,我為什麼要幫你呢?你應該去找警政總署的那位大美人才是。"
  東方磊直直看著他:
  "因為,第一,山口組欠我人情;第二,黑道是你們的轄區。"
  那英挺的灰衣男子──澤口森峻優雅地舉起一杯酒。
  "我記得你一向先以法律為準則,不行時,才以黑道手法終結,這次為何──"
  "他不該惹到我。"東方磊簡短的一句,沒有多做說明的打算。
  "做到什麼程度才算是對你來日本的迎接呢?東方?"澤口森峻收起漫不經心,輕聲的語調含著不容動搖的嚴肅。
  東方磊揚起眉,開始訴說他要山口組配合的事項。
  原本,這只是一件商業醜聞,事件小到他不屑一顧,但,那票傢伙不知好歹地惹到他頭上,那麼他的報復也絕對徹底不留情。
  如果今天目標是他,會受傷的人只是他,那他還不致於生氣,但不是,他們挾持的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位女子。別說傷害了,光是擄人,他們的罪便足以死無喪生之地!
  死神要發火了,由上至下,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那,令夫人與令媛呢?不需要幫忙嗎?"討論完畢,澤口森峻問著。
  "那是我的事,與山口組無關。"東方磊平淡的臉色中透出無比的森寒。
  "我為那些惹怒你的人哀悼。東方。"
  東方磊沒有理會,看著壁上的時鐘不語。
  澤口森峻又問:
  "這些交代,何時得佈署好?"
  "明天。"
  "你可真是找麻煩的高手,看來我得爭取時間了,告辭。"
  "不送。"
  東方磊目送他消失於門口,微微沉吟著。山口組有這樣卓絕的新生代人才,怕又會引起一場風暴了,尤其新生代繼承人長年體弱多病。
  這澤口森峻,不是將相美才,便會是山口組最大的禍源,他──會是哪一種?
  蓮吟……
  想到妻子,他濃眉再度糾結成冷峻線條!
  該死!他曾怎樣信誓旦旦對她保證她的安全無虞?而言猶在耳,她們母女便因他而受了罪!他甚至還沒帶她們回美國那塊是非地。
  他!東方磊!黑道聞之色變的死神,居然大意無能得讓妻子女兒受苦!他們會付出代價的,等著瞧,小小一個磯之介,居然妄想將他玩弄於指掌間?
  他發誓,他會議磯之介那些人知道什麼叫"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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