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覺得跟你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可是我還是不懂你。」趙美人膩在男友身邊,補妝同時酸溜溜說道。
「怎麼說?」正埋首處理公事的王時昀淡然出聲。
怎麼還是這麼要死不活?趟美人氣呼呼甩掉手中的粉撲,一把搶走他手中的東西,又見他皺眉,她嘟著嘴把東西還給他。
她沒見過王時昀發火,但是閱人無數的她,看得見他優雅溫文之下的真脾氣,她不會想惹他。
「總覺得你好像有我沒我都無所謂。」她雙手抱胸,臉色鐵青。
「你不也是?」重新埋首工作的王時昀,冷冷地投給她一個「別裝了」的眼神。
沒料到他話說得這麼直接,趙美人愣了愣才回過神來。「哎……人家在跟你撒嬌耶!你居然讓人家熱臉去貼你的冷屁股。」
「只是工作忙,你別胡思亂想了。」王時昀隨口應道。
王時昀這種「工作比大美人有趣」的態度,讓趟美人心裏不悅的火焰狂燒、但她還是極力壓抑,因為王時昀是她這幾年來遇見條件最優的,和那些讓她玩玩、敲敲錢的老闆們不同,比較起來他還是有吸引力多了。
所以她才想要抓住他!
「可是人家這幾天想見你都見不到,還是因為今天工作,不然哪……你另結新歡了,我都還被蒙在鼓裏呢!」她用肩頭撞撞他,不甘被他忽略。
「不會啦!」王時昀滿口敷衍。
「你的回答讓我更擔心了。」趙美人半身都黏在他身上,「我的工作結束了,陪我去吃晚餐吧?」
「我還有東西沒忙完。」終於肯投個眼神給她了,但王時昀真正想說的是:小姐,你壓得我很痛。
「哎喲……你是至高無上的總編耶!不要管這些事了啦!走走走,陪我吃飯。」趙美人一陣糾纏,總算是讓多日來對她忽略甚多的王時昀跟她走。
至於王時昀,只是不想要拉拉扯扯的模樣被下屬看見,破壞他的威嚴,才會跟她走。
兩人正要走進攝影棚樓下的餐廳,忽然對街的一對男女,讓趙美人驚訝得直扯王時昀。
「喂,我雖然不是那麼在意別人的美醜,可是你看看對面那對情侶,落差會不會太大了?」她指著對街的兩人。
「嗯?」王時昀渙散的眼神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盯在那兩人身上。
「敏敏……」他的呻吟聲像是快生病了。
「她就是敏敏?嘩!還真如你所說的,她男朋友的尊容難以入目啊!」趙美人望著身材高大卻有著野獸外表的男人,忍不住的,沒形像的做個大鬼臉。
對街的兩人也看見他們了。辜敏敏想要拉著林正宇走,而身材高大的林正宇卻堅持地拉著她過馬路,來到他們面前。
「你們要吃飯啊?」不得不,辜敏敏開口了。她來回看著一對情人,尤其是趙美人,她仍對上回她和王時昀在沙發上亂滾,結果被她「捉姦在床」那件事記憶猶新,而趟美人也直勾勾盯著她瞧;她再覷向王時昀,他正望著自己……她摸摸鼻子,垂下臉,被怪異的氣氛打敗了。
「嗯。」王時昀慢了許久才淡淡應聲。
「王先生。」林正宇向他打招呼。
辜敏敏驚訝了。「你們認識?」
「嗯……」王時昀掃了眼林正宇,實在無法逼自己給這個無辜男人好臉色。誰叫他誰不好追,偏偏追到他的敏敏。
辜敏敏注意到他的反應,心想他還是鬧彆扭,不願意放棄要扭轉她的審美觀,只得先把他拉到一旁。
「喂,你能不能不要擺臭臉?」她實在很想當街破口大駡。
「有嗎?」王時昀雙手插在口袋,眼神遠眺。
他知道自己很小家子氣、無理取鬧,可是他無法逼自己微笑。
「很臭啊!」辜敏敏伸手推推他,「還有,我拜託你,這次不要再壞我的好事了,我真的覺得,正宇是個很好的人,你如果真的認識他,就應該知道的。」
「我是知道,可是……」他想說的還是那幾句話,而她不愛聽,他說了也是枉然,跳過吧!
辜敏敏見他又閉緊雙唇,知道他在想什麼。「不說話?你還是要破壞我的姻緣?王時昀,你到底有什麼問題?還是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你,讓你非得這樣對我?」
「要說得罪我的事,從你出生至今,我還少被你栽贓的事?」她把兩件事搞混了,粗心如她,當然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
他希望她開開心心,可是現在,他又無法讓她笑口常開,而且還是讓她生氣的原因,他實在為難。
「你拿那些事來和我的愛情相提並論?那不一樣的。」明知是自己先挑起這件事,辜敏敏仍舊嘴硬的把自己的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我還是反對你挑的人。」忍不住的,他還是開口了。
難道你選的人就適合?怒言即將脫口而出,辜敏敏硬生生吞了回去。
算了,她不想要跟他再辯下去了。
「我想我還是搬出去好了,我不想一輩子被你控制。這些事情,我們晚點再談,我先走了。」說完,她拉走林正宇,留下挑高雙眉的趙美人,及一臉錯愕的王時昀。
「你看起來心不在焉。」趙美人放下刀叉,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王時昀努力打起精神,對女友微笑。「對不起,有個人讓我掛心,我是閃神了。」
掛心……他會對工作掛心,卻不曾為她掛心,那個女孩,還真是幸運。
「是她,對吧?你的鄰居,那個女孩。」見王時昀沒有否認,她露出苦笑。「原來要那樣的人才能吸引你……可是我辦不到。」要她裝可愛、裝嬌憨、裝天真,那不是她。
「我知道。」他歎息。「我也一直以為我喜歡的,是你這樣的女人,可是在我注意到她不再是跟在我身後的小妹妹之後,事情似乎有了變化。」
「她吸引你的目光了,對吧?」
「我以為我熟悉她的一切,就可以讓我們繼續保持青梅竹馬般的感情,不會觸點,偏偏就是因為熟悉,就更能夠接受她的一切,無論她再怎麼蠻橫、胡鬧,我都習以為常,因為這是從她出生起就開始的啊!」
「我輸在起跑點上?不!我才不認輸!」趙美人用力搖頭。就說她想不開吧!可是習慣了他,她不想再換另一個可能會變差的男人了。
他也算是個好男人了,她交代的事他一定辦妥,她喜歡什麼、需要什麼,細心的他也會注意到,雖然他讓她覺得不被重視,她還是覺得他最有魅力。
王時昀望著她強悍的神情,淡淡搖頭。「你別這樣。」
如果之前不瞭解自己,現在他也茅塞全開了,他對趙美人真的毫無感情,因為他的心全在敏敏身上了。
「只不過就是個單純又沒神經的女孩子,我會輸給她?你可是我眼中唯一可以嫁掉的目標,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你何必?我已經決定了。」他不管結果敏敏會對他毫不理會或是如何,現在他已心有所屬了,就不該再跟趙美人在一起;他必須給她交代、也對自己交代。
趙美人抬起下巴,傲然冷笑。「我不是那種你說好,我也就說好的人;這件事人人公平,你盡可去擺平她,但我也不會放手。」她撂了話,不會被他一腳踢開。
「唉……」王時昀煩惱了。他尚可應付趙美人,但敏敏哪吃得住精明油條的她幾招?他的感情事已經夠亂了,她大小姐就別再為難他吧!
他想用和平的方式解決,偏偏趙美人就是不放手,還一副「你等著看好戲」的模樣,讓他心顫。
她知道他住哪,也知道敏敏的工作,要找到敏敏易如反掌,而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待在敏敏身邊,而且,現在的敏敏也不會讓他靠近了。
「兩位,可以上甜點了嗎?」服務生過來詢問。
「我的不用了。」趙美人聞甜點色變。
她的表情給了王時昀靈感,哈!老天爺果真幫忙!
他對給了他指引的女服務生微笑,逗得女孩雙頰泛紅。「那她的份也給我吧!還有,再多來兩份!全都放一個盤上就行了。」
趙美人這回真的垮下臉了。「王時昀,你……真恐怖。」
服務生很快就遞上盛著四塊蛋糕的盤子,王時昀望著深色的蛋糕,露出多日來難得的真心微笑。
叉子陷入軟綿綿的蛋糕中,他切下一片放入口中,毫不虛偽的陶醉神情,落入對面直瞪眼的趙美人眼中。
吃完一塊再一塊,其實很愛甜食,卻為工作不得不節食的趙美人快翻臉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吃,會讓我覺得很噁心?」
正在狼吞虎嚥的王時昀抬頭咧嘴一笑,順手把叉子遞到她面前,「我看你沒吃飽,要不要也來一口?」知道她討厭人家在她面前吃甜食,他是故意的!
「不要。」她猛力推開他的手。「喂,上次我們不是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你尊重我一下嘛!不要吃得這麼開心啦!」
「哈!可是我就喜歡巧克力蛋糕啊!我現在心情這麼沮喪,吃點甜的才能阻止我去跳樓,還是開瓦斯嘛!」他聳肩,見她花容失色,幾乎要破口大駡,心情更好了。原來,要激怒女人是如此容易……
「我以為只有女人喜歡吃甜食,結果偏偏交到一個愛吃甜的男人,一定是老天爺給我的報應。」趙美人無奈又生氣。
「嘿……」他傻笑,露出滿嘴的蛋糕。
夠了!
趙美人忿忿起身。「我要走了。」
「等我吃完我們一起走吧?」王時昀不懷好意的笑聲追著她。
不對勁!趙美人思索兩秒後轉身站在他身邊,「王時昀,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麼?」他裝傻。
「你以為這樣能逼走我嗎?告訴你,沒那麼簡單!你越是這樣,我越會把氣出在那個小女孩身上。」他為了那個女孩,連這種低能招數都用出來。跟那女孩住在一起,智力受影響了嗎?
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如果你還想繼續在臺灣的模特兒界混下去,就別這麼做。如果你碰了敏敏,讓她受傷,我會讓你被臺灣所有平面媒體封殺,你相不相信我會這麼做?」他不願意放狠話,但事關敏敏,他毫不心軟,對任何人皆然。
「你……我也有我的資源,你以為只有你厲害嗎?」他和平面媒體關係好,她也有電視臺大老闆給她撐腰啊!
她的困獸之鬥讓王時昀無力,面子真的這麼重要嗎?只為了她不甘心男人被搶走?
「別這樣,放手吧!不屬於你的,是怎麼也抓不住的。」是他負人,所以不願說出更殘忍的話。讓她在臺灣銷聲匿跡,他做得到,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這麼做。
趙美人望了他一會,眼眶漸紅。她不發一語,轉身離開。
不屬於她的,就當真抓不住嗎?
他何其殘忍,有了新歡,就丟了舊愛。
愛?他愛她嗎?不,他一直都只愛他那個小妹妹,所以交的每個女友都是冶豔美女,因為他抗拒著承認自己的心,只是他不知道罷了。
辜敏敏覺得奇怪,為什麼林正宇今天也格外沉默?是因為被王時昀嚇到了?應該不會吧?畢竟他不歸王時昀管。
走在前頭的林正宇突然停下腳步,跟在後頭的她差點撞上去。她狐疑地抬頭望著他,他的臉色好難看,怎麼了?
「敏敏,我想跟你說件事。」林正宇萬般痛苦地開口。
「嗯?」她張著大眼等待。
「我想……我們沒辦法再交往下去了。」無法直視她透徹的眼眸,他痛苦的移開視線。
好喜歡她的甜美、清純,和小女孩的稚氣嬌憨,他想疼她、把她當寶貝愛護,可是他有事情隱瞞了她,再不說,他會恨自己一輩子。
該來的總會來,該斷的……留不住。
「為什麼?是王時昀又跟你說了什麼嗎?」她直覺的想到老愛阻她情路的男人,就算她明知王時昀沒做,還是習慣性的把事情推給他。
林正宇用力搖頭。「不是,他什麼都沒說。」
「那是為什麼?」辜敏敏鼻頭一酸,眼眶又紅了。
「以後我待在公司的時間會越來越少了,很難照顧到你。」他逃避她的
視線,最後一次的想逃避;如果可以,他不想要讓她恨自己。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臺灣就這麼點大。」她松了口氣,釋然笑意取代泫然欲泣的表情。
「可是……」怎麼說?到底要怎麼開口?喘了幾口氣,他嚴肅低喊:「敏敏。」
「嗯?」她靜靜等待著。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一定會恨我,可是如果我再不說,我會恨我自己一輩子。」
「這麼嚴重的事?那不要說了,好不好?」她開始擔心了,以往男人對她露出這種神情,通常是送出壞消息的預備動作。
「不行,一定要說。」
「不要啦……」她轉身要逃走。
人高馬大的林正宇幾步就追上她,「敏敏,不要鬧了。」
她苦笑。「好吧!你說吧!」反正最糟就是她被甩了,如此而已,可是她不懂,為什麼她總是情路坎坷?
林正宇愁眉深鎖,小聲告白:「我要結婚了。」
辜敏敏深吸一口氣,怎麼也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新娘不是我?」
他搖頭。「我在鄉下原本就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最近家裏一直催我,希望我趕緊結婚生子。」
她不氣,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生氣。「你愛她嗎?」
他傻呼呼的笑了。「反正她就是我的鄰居,我們認識了一輩子,也沒什麼好不好的。」
他和青梅竹馬結婚?他不覺得奇怪嗎?
想著王時昀,他們也是青梅竹馬,可是她就不會跟王時昀有那種念頭啊!
「那你可以選擇不要娶她啊!」她不覺得他是真心要娶那個鄰居的。
「我決定娶她。」家裏的希望、那女孩的期待,還有他心裏的責任感。
辜敏敏茫然的眨眨眼。「那我呢?」她知道他不會改變心意了,心變成冰。
「對不起。」他垂首,除了道歉,說不出別的話。
辜敏敏冷眼看著他滿臉愧疚,卻去意堅決,唇角緩緩拉起一絲冷笑。「原來,他說的對。」
林正宇看她,「你說什麼?」
「人心與外表沒有關係,這回我終於確定,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終於看開了,再怎麼挑,她都逃不過被傷害的命運。
「敏敏,對不起。」
她搖搖頭,顫抖著微笑,「不要緊,祝你車福。」話說完,她轉身步開。少了怨恨的話語和怨懟眼神,傷心留給自己,淚水無聲奔流……
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一直在屋裏焦慮來回走動的王時昀終於鬆口氣,趕緊坐回沙發,抓起報紙假裝閱讀。
敏敏沒說話,大概還在生他的氣,那他準備她走過來吼人了……
咦?她怎麼連罵人都沒有就走了?
他起身,「你還好嗎?」
「嗯。」辜敏敏沒回頭,黑腦袋點了點。
「在生我的氣?」他伸手拉她,她撲在他胸前又揉又搓的,孩子氣的舉動,表明了她的心情沒受之前他們吵架的影響,王時昀松了口氣。
「沒有……」她聲音模模糊糊的。
「說話有氣無力的,和男朋友吵架了?」趁她不注意時,抬起她的臉,發現她臉上有著被淚水肆虐過的痕跡,眉心收緊,「你哭過?」
「嗯……」淒慘的臉再埋回他胸前。他的胸口好溫暖,她以前怎麼沒發現到?
王時昀抱著她輕搖,等不到她自己開口說,只好先讓她平靜,不然,就先喂飽她的肚子。「吃晚餐了嗎?」
「沒有。」小臉在他胸前摩蹭。
「我來煮。」他要移動,可是胸前還黏著個撒嬌討憐的人,他根本動不了。「小姐,你一直黏著我,我怎麼煮?」
「噢……」辜敏敏低頭擦著眼淚,晃到廚房找椅子坐下。
靜了好一會,屋裏只有準備做飯的聲音。
辜敏敏望著王時昀寬闊的背影,突然想起他們今天才翻過臉,而他見她受傷了,只給她溫暖,就像每次她受了委屈,他總是替她撫乎傷口……
他這樣的男人,一定很受女人喜愛吧?可惜她和他是不可能的。如果她和他是陌生人,而他們相遇了,或許事情會不一樣。
看著他在廚房為自己忙,心裏的空洞漸漸被他的身影填滿了。她趴在椅背上,剛才的事重複在腦海晃動,她實在不瞭解男人的心態。
「王時昀,我問你……為什麼男人寧可放棄他的最愛,去選擇一個他不情願的人?」手劃著椅背,她茫然的吐出心中疑問。
洗菜的動作停住。
「林正宇怎麼了?」王時昀瞪著牆壁,暗暗咒駡傷害她的每個男人,包括他自己。
他就是無法冷眼看她要白癡,和一堆醜男瞎混,她要的根本不是醜男,而是一個瞭解她的人啊!
「他說他要和他的青梅竹馬結婚,對我說抱歉."她長歎一聲,「為什麼這樣?我知道他喜歡我啊!」
「或許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更不敢接受。」王時昀回頭覷她,被她像棄嬰般無辜的表情給震了心。
越來越沒辦法忽略心裏的悸動了。
真糟糕,只是短短時間,居然就變成這樣,他實在想不到,發現自己對她不只單純兄妹之情後,感情如排山倒海,每一個大浪都沖得他昏頭。
「這樣啊……」他說的也有道理,她是該多聽他的話,因為好像他對的時候比較多。
以後還是多聽聽他的吧!只是他用的方式總會惹火她,或是……是她的問題?
習慣欺壓他了,好像無論她對他怎樣都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事實不是這樣的……
他很有女人緣,大概除了她之外,沒有女人不覺得他迷人吧?他的長相端端正正,又會替人著想,心比女人還細,做起事來迅速俐落,是個優質男人;如果以女人的觀點來看,他應該是個很棒的對像,可是為什麼他們偏偏要是鄰居?
但如果他們不是鄰居,她甚至沒機會認識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