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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美琳]刁蠻千金闖情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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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3:59:22 |倒序瀏覽 | x 1
刁蠻千金闖情關 作者:陳美琳

哼!男人!果真是有了異性,沒了人性?
她那莊主哥哥一娶了妻子,就不要她這個妹妹了;
他居然說要「隨便」找個婆家把她給嫁了......
隨便?她豈是這麼隨便的一個姑娘家嗎?說嫁就嫁?
那可不!誰不知道她心裡打開始就只有那個酷酷的聶平
可,聶平這傢伙也實在是酷得太過火了吧?
他明知道她一直在等他,卻是一年半載也沒見個隻字片語的!
什麼嘛!大夥到底拿她當什麼看?簡直是......
氣死她了!她非得讓他們忙得雞飛狗跳不可!
逃家?嗯!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
盤纏是不多,不過她可以捉大盜領賞金;雖然這大盜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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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00:06
第一章

  石子打在水面上又跳起來,然後「撲通」一聲沉入池中。

  楚夢月手撐著下巴蹲在池邊,瞪著池中瞧了片刻,又抓起顆石子往池中扔。這回是使了勁的,所以石子沒彈起來,直接墜入水中激起了大片水花,把她的衣裳給弄濕了一大半。

  也就這麼一使勁,一點武功底子也沒有的楚夢月往後跌坐在地上,發出一聲驚呼,而且動作並不是太優雅。她忘了丟石子的其實是她自己,拼了命站起來,氣虎虎地指著池子直跳腳,然後又撿起一把石子往池裡扔,難免地又濺出了水花,她只得又驚叫著往後退,直到撞上了某個「東西」。

  她又尖叫一聲,倏地轉過身一瞧,才發現那東西原來是個人——是「銀月山莊」前些日子收留的一個老叫化子,現在留在山莊裡替他們打掃院子。

  「你嚇死我了,叫化子老伯!」楚夢月撫著胸口,以責備的眼神看著他。「再怎麼說,你也發出點聲音嘛,這麼靜悄悄地多恐怖啊!」

  老叫化子沒有回答,這也在楚夢月意料之中。

  四天前這老叫化子出現在銀月山莊大門外,銀白的亂髮遮住了整張臉,一身破爛的衣服不知有多久沒換洗過,散發出來的惡臭讓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銀月山莊的莊主是楚君逸,莊主夫人是江青璃,兩人是楚夢月的哥哥和嫂嫂,都是心地仁慈的大善人,見不得一個老人家在風雪中受凍,當下就命人將這叫化子請入莊裡。

  可這老叫化子還真有點不識好歹,雖然把為他準備的豐富膳食一掃而空,卻拒絕清洗那發臭的身子和換上乾淨的衣物,而且從頭到尾連句「謝謝」都沒有說。

  對於他的無禮和寡言,楚君逸夫婦絲毫不以為意;在他們敬老的觀念裡,老人家就是該受到敬重與照料,沒有例外。於是,因為沒有人敢開口要這老叫化子離開,他也就這麼自在地在銀月山莊待下來了。雖然令所有人都蹙眉不已,至少他總算稍微整理了他的外貌,清洗過,也換上乾淨的衣物,還堅持要打掃院子;但四天來始終不曾開口說過半句話,教人不禁要懷疑他是否不會說話,或者根本就是個啞巴。

  看著那張依然被頭髮遮住一大半的臉,楚夢月無奈地歎氣了。

  「這個時候用不著掃地了吧?你還在院子裡遊蕩什麼呢?叫化子老伯?」她皺著眉說。

  老叫化子則依然不說話,但似乎也沒有走開的意思。

  「你硬要站在這裡,又不肯跟我說話,這不是很悶吧?」楚夢月歪著頭又說。

  那老叫化子還是吭都不吭一聲,惹得她有些氣惱了,指著叫化子的鼻尖正待發作,後頭就傳來了楚君逸的喝阻聲。

  「不可對老伯無禮,夢月。」

  楚夢月立即垂下手並轉過頭。沉默的老叫化子則在這時候轉身走開了,沒看見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說過老伯是我們的客人,你怎麼老記不住?」一身白衣的楚君逸偕同妻子朝她走來。

  楚夢月鼓起雙頰。她不懂自己怎麼會這麼倒霉,一有什麼小動作就會讓她這位兄長給逮著,就像這次,她什麼也沒做啊!而她的三哥居然當著那個老乞丐面前指責她的不是,分明是給她難堪嘛!真是討厭。

  不過她的不悅也持續不了多久,因為即使正在生她三哥的氣,楚夢月仍無可避免地被她哥哥、嫂嫂相依走過來的畫面給吸引住了。

  那真是美!她想,一個玉樹臨風、一個纖秀可人,對彼此的愛意不經意地在四目相對的眼神中表露無遺,就算神仙見了也會羨慕吧!

  江青璃拉著嘟著嘴的楚夢月隨著夫婿走至涼亭,見夢君逸就要開始數落楚夢月的不是,她習慣性地先開口代為求情。

  「其實夢月也沒做什麼,你又何必老繃著臉說她?」

  「就是嘛!」有人替她出頭,楚夢月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她的表情是那麼楚楚可憐,聲音聽起來又似受了萬般委屈。「三哥最偏心了,對外人特別好,就只會凶自己人,我是他唯一的妹妹耶!他應該把我捧在手心疼愛,而不是動不動就大聲對我吼,你說對不對?嫂嫂。」

  「我再寵你,你豈不是真要無法無天了?」接收到妻子要求的眼神,楚君逸只得放柔了語氣。「有你嫂嫂寵你還不夠嗎?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什麼時候才能讓三哥瞧瞧你大家閨秀的模樣?」

  「大家閨秀都是什麼樣子呢?」楚夢月低頭看看自己。「我不像嗎?」

  楚君逸皺眉。

  「並不是外表像就可以。」

  「那還要怎麼樣嘛!」楚夢月不耐地問。

  說了也是白說吧!有了這樣的體認,楚君逸和妻子互看對方一眼,搖搖著歎氣道:「我看還是快點給你找個婆家,也許嫁人之後你自然就能靜下來,不再整天蹦蹦跳跳的了。」

  楚夢月先是一楞,接著鼓起雙頰猛跺腳。

  「三哥最狠心了,有了嫂嫂就不要我,我——我去找大哥、二哥算了。」她哀怨地看了楚君逸一眼,狠狠跺了兩次腳後衝出涼亭跑開了。

  江青璃想喚她回來已來不及了,只能既好笑又略帶責備地看著她的夫婿。

  「你是怎麼回事?明明知道楚夢月心裡只有聶平,居然故意說出要替她找什麼婆家,你瞧,把她氣成那個樣子。」

  楚君逸微笑著將妻子拉到身旁。

  「那丫頭的心思我又何償不明白?只不過聶平離開銀月山莊都已經過了半年,連讓人捎封信來都沒有,也許他已經娶妻,或者是另外有了中意的姑娘,那麼夢月再等下去豈不是——」

  「聶平是這種人嗎?」江青璃打斷他的話。「他明明知道夢月的心意,而且也說過會回來,我相信他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

  「聶平是說過會回來,但可沒說一定會接受夢月的感情。以夢月那樣的性子我擔心——」

  「聶平對夢月絕非毫無感情,這點我可以肯定。」

  「那又為什麼離開這麼久了,半點消息都沒有?」

  「一定是事情尚未解決。」雖然這麼說,江青璃仍不免憂心地皺起眉,低喃:「夢月究竟還得等多久呢?聶平啊聶平,你可千萬不要把她忘了啊!」

  ☆☆☆

  見妻子又為了妹妹的事傷神,楚君逸拍拍她的手微笑著說:「你有孕在身,還是別太操心了!所謂良緣天定,聶平和夢月有沒有緣分,自有月下老人去煩惱。」

  低頭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江青璃既幸福又羞澀地笑了;楚君逸則憐愛地擁住她。月下人相偎,冬夜裡忽然溫暖了起來。

  在夫婿懷裡膩了好一會兒,江青璃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倏地抬起頭。

  「說起操心,還有另外一件事一直教我放心不下。」她說。

  楚君逸寵溺地搖搖頭。

  「要你別操心,你心煩的事反倒一件一件多起來了。」

  「是有關那位老伯的。」江青璃指的是那老叫化子。「就這麼把他留下來真的沒問題嗎?他身份不明,又不肯開口說話,我愈想愈覺得不妥——」

  「是受了官府貼出來那張告示的影響吧?」楚君逸揚起嘴角,看著妻子那憂心忡忡的臉蛋。「你從不往外頭跑,所以一定是夢月那丫頭又在你面前多嘴了對不對?

  不知道說過她多少次了,要她別隨口亂說惹你擔心,怎麼她就是記不住呢?」

  「你先別生氣嘛!相公,夢月也是一番好意。」江青璃試著撫平夫婿揚起的兩道濃眉。「正所謂無知最可怕,知道了才能防患未然啊!我可不希望整個長安城就我一個不知道『千面夜盜』的事。」

  「知道了又怎麼樣呢?看看你,這麼擔心害怕,對身子不好。」因為大夫曾表示要江青璃放寬心多休息,所以夢君逸近來最重視的,就是想盡辦法讓妻子好好調養她稍嫌羸弱的身子。

  「哎呀!你不要淨擔心我,也想想其它的事嘛!」江青璃嬌嗔。「那老伯——難道你不擔心他就是官府重金緝拿的千面夜盜?」

  楚君逸聞言楞了楞,接著好笑地搖搖頭。

  「果然還是不知道好些,一知道了就開始疑神疑鬼了。」

  「我這哪裡是疑神疑鬼?」江青璃道:「告示上不是寫著嗎?千面夜盜擅長易容術,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意思就是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這太可怕了,相公,一個作奸犯科的人的外貌可以隨意改變,老百姓們根本就無法防備嘛!所以我們得小心點,要特別留意陌生人,我這麼說難道錯了?」

  「娘子這麼說自然無誤,然而毫無憑據就要懷疑他人,這樣的事情我實在——」

  楚君逸搖搖頭表示他做不到。

  而江青璃畢竟是和楚君逸朝夕相處了半年,他溫文寬厚的性格,她又怎麼會不明白。

  「我懂。」所以她微笑著說:「我知道你不可能將那老伯趕出銀月山莊,如果你真這麼做,恐怕我一輩子都要良心不安了;萬一老伯根本就不是什麼千面夜盜呢?

  那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因為多疑而讓一個孤單的老人家無家可歸。」

  「你本來就是個軟心腸的人。」楚君逸笑著輕撫她的臉頰。

  「但這不表示我已經不擔心了。」江青璃抬頭看著夫婿。「答應我多留心些好嗎?山莊地處荒郊,且女眷比男丁多,又沒有什麼身手矯健的護院駐留,如今有這麼個劫財劫色、殺人不眨眼的大盜橫行長安城,離群索居的我們更必須提高警覺。」

  楚君逸擁緊妻子。

  「我會注意的,絕不會讓山莊裡任何人遭受危險。」他說。

  「尤其是夢月,她是長安城數一數二的美麗姑娘,剛才看見那老伯動也不動站在她面前,我嚇得幾乎要大喊!萬一我不幸猜對了,那老伯真的就是千面夜盜,我不敢想像——」江青璃搖搖頭,將臉埋入楚君逸胸前。

  楚君逸憐愛地親吻她的頭髮,試圖以輕柔的聲音安撫她的不安。

  「好了,別再胡思亂想!仔細想想,老伯是千面夜盜的可能性根本就微乎其微。

  而且我在啊!我承諾會保護你和夢月,就一定會做到,你不相信我嗎?」

  「如果不是因為相信你,就算會一輩子良心不安,我也不會讓那老伯留下。我必須替莊裡的安全著想。」

  「如果他真的挑中了銀月山莊做為下一個目標,趕他走也沒有用,他必定會再回來的,這麼想不就好了嗎?」楚君逸笑著說。「我們不掉以輕心,但也用不著杞人憂天,否則日子會很難過下去。我可不希望見你成天都愁眉苦臉的。」

  在楚君逸一再的柔聲勸說下,江青璃心中那股不安終於逐漸散去。她的夫婿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更有著莫測高深的武學底子,如果連他都無法保護家人,那麼舉世間還有誰能做得到?

  「相信我。」見她終於稍稍放寬了心,楚君逸又一次信心滿滿地對妻子說:「只要是屬於我的,我一定誓死保護。」

  ☆☆☆

  楚君逸向來說到做到,他一流的身手也確實有保護妻子與妹妹的能力。他要莊裡的壯丁加強夜巡視,也囑咐所有女眷要多加小心,並不時提高警覺注意著週遭的風吹草動,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妹妹楚夢月還是失蹤了!

  那天一切如常,江青璃晨起後依然不見楚夢月前來用早膳,直覺便認為那丫頭還在生她三哥的氣,於是便往楚夢月房中走去,打算趁楚君逸出現前將那丫頭給勸出來。

  就算她三哥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她這彆扭已經鬧了好些天,也該夠了吧!不出房間,三餐都讓婢女送去,江青璃可以感覺出楚君逸就要為楚夢月這任性的舉止發怒了,她得再去和她談談。

  說起這丫頭也真是傻,她三哥怎麼可能不疼她呢?如果不是她中意的人,條件再好,她三哥也絕不會讓她嫁出去的,這點她難道不明白?

  又歎氣又搖頭的,江青璃手扶著腹部慢慢地來到楚夢月房間門口。敲了幾次門沒人應,喊了她幾聲也沒回答,她納悶之餘逕自推門而入,房內空空如也,哪來的楚夢月?

  一大早不在房裡,會上哪兒去呢?江青璃不解地皺眉,扶著桌子緩緩在椅子上坐下,誰知才坐定便赫然發覺桌上有一封留書。

  不祥的念頭倏地升起,江青璃以顫抖的手抓起桌上的信,顧不得自己有孕在身,便跑出了楚夢月的房間,立即往楚君逸可能出現的地方去,可惜慌忙之間還是白跑了幾處,等在大廳找著楚君逸時已是臉色蒼白,喘息不已了。

  看見妻子這副樣子衝進大廳,楚君逸自己也嚇白了臉。

  「怎麼?青璃?」他站起來穩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忍不住聳起了眉。「大夫是怎麼說的你忘了嗎?別以為我真的捨不得罵你,你一點深為人母的自覺都沒有,我——」

  「等會再說我吧……」江青璃拉住夫婿,頻頻喘氣。「夢……夢月不見了,在她的桌上有封信,我好擔心——」

  「求求你先別擔心,那丫頭也許只是躲起來氣我。」楚君逸讓妻子坐下,然後拿過她手中的信。「先讓我看看上頭寫些什麼。」

  楚君逸打開信封抽出了信,看著看著,一雙濃眉也隨之愈揚愈高,看得在旁邊一直焦慮難安的江青璃只覺得一陣昏眩。

  「究竟怎麼了?你別靜靜地什麼都不說嘛!真是急死人了!」她的兩隻腳在桌下跺著,這似乎是嫁給楚君逸之後才養成的撒嬌動作。

  「信不是夢月寫的。」楚君逸看完信後對江青璃說。

  她聽了驚愕地站了起來。

  「不是夢月?那——」

  「是鵲兒。」

  「鵲兒?夢月的貼身丫鬟鵲兒嗎?」江青璃無法相信。鵲兒寫信做什麼?況且她認識的字數一數也就那麼幾個,這也能寫信?「鵲兒和我跟著夢月學識字也不過幾個月,她能寫出什麼信來?」

  「有一半以上是用畫的。」楚君逸輕壓她的肩要她坐回椅子上,江青璃則對信的內容非常好奇,等不及楚君逸說明就一把將信搶了過來。

  「讓我瞧瞧,是鵲兒寫的就沒問題,我應該看得懂。」她將信在桌上攤平,神情認真地打算面對她生平首次的正式閱讀,誰知道才開始就碰上了障礙。

  「一開頭畫著兩個人,這是什麼意思?」她皺起眉問。

  「不是畫著一男一女嗎?女的肚子還有點大,就是莊主和莊主夫人的意思。」

  楚君逸雖然正為信中的內容生氣,仍耐著性子回答了妻子的問題。

  「這麼說來信是寫給我們倆看了?」江青璃問。

  「主要是給我看的吧!」楚君逸只得這麼說。他不想提醒妻子她其實沒認識幾個大字,她甚至看著鵲兒的畫都還猜不出意思來,枉費她們還曾「同窗」一場。

  江青璃點點頭開始讀信:「莊主及莊主夫人——」念到這兒她又停住了。「又有一個人耶,相公,看起來不像是你,也不像是我——」

  「那是夢月,你沒看見她髮簪上的月牙黃玉嗎?」

  「經你這麼一說我就看出來了,這人畫得還真有點像夢月呢!咦?」江青璃才說完又皺眉了,顯然是出現了第三個問題。「接下來這個像包子似的東西是什麼?

  哎呀!鵲兒也真是的,整張信紙上頭全是畫嘛!有包子有拳頭,還有像水滴般的東西,真正寫出來的字根本還不到五個。」聽起來像在抱怨了。

  多寫了你也一樣看不懂,娘子。這話楚君逸自然是吞回肚子裡沒說出口,只是以無比的耐性解答妻子的疑惑。

  「那是包袱。」他說。「時間緊迫,我想,信就由我來讀,娘子以為如何?」

  聽他這麼一說,江青璃這才記起此信很可能關係著楚夢月的行蹤,忙把信紙遞給了楚君逸。

  「快告訴我鵲兒畫些什麼,然後你好出發去把夢月給找回來啊!相公。」

  「那我這就讀鵲兒留下的信了!」楚君逸拿起信紙開始讀,事實上鵲兒「寫」

  的不多,背都背起來了。「意思大概是這樣的。莊主、莊主夫人,夢月小姐收拾包袱要離開,還硬要拉著鵲兒一塊兒走——」

  「什麼?鵲兒也不見了嗎?」江青璃發出驚呼。

  「可能吧!這兒不是畫著夢月拉著另一個女孩嗎?」楚君逸看著妻子輕歎。

  「先別急,娘子,好好聽我把信讀完。」

  臉色依然蒼白的江青璃點頭。

  「你讀吧!我會安靜地聽。」

  「接下來似乎是這樣的——」楚君逸繼續解說信中的含意。「夢月硬要拉著鵲兒走,鵲兒搖頭不肯答應,楚月就威脅要揍她,把她嚇哭了,只能跟著夢月走但又覺得不該不辭而別,所以就留下了這封信,這就是全部了。」

  「就這樣?」江青璃因驚駭過度而顯得有點遲鈍。「信真的是鵲兒留下的嗎?

  沒有說明她們上哪兒去了,我們要從何找起呢?」

  「信末畫著只小鳥,我想是鵲兒留下的沒錯。」

  「夢月為什麼不自個兒寫?那麼就可以多寫一些,意思也會清楚點。」因為信中全無透露兩人的行蹤,江青璃顯得非常焦急。

  「顯然那丫頭根本就不想留書。若不見鵲兒,我們此刻也許還在猜測她是不是讓千面夜盜給擄走了。」

  「她們不是嗎?」江青璃的聲音變得尖銳。

  「不是什麼?」楚君逸蹙眉。

  「你肯定夢月和鵲兒不是讓千面夜盜給帶走了?」江青璃站起來抓住夫婿的手。

  「求求你,快命人去瞧瞧那老伯還在不在,萬一她們不是自己離開的呢?噢!老天爺——」

  楚君逸將潸然淚下的妻子擁入懷中。

  「別急,我馬上就讓人去找那老伯,別再哭了好嗎?」

  他隨即吩咐幾名家丁去找那老叫化子,結果過些時候他們回報,說莊裡遍尋不著老叫化子的蹤影,他似乎就這麼消失了。

  楚君逸聞言神情凝重,江青璃則發出一聲輕呼,面無血色地昏厥在他懷裡,剎那間楚君逸的臉色也一片慘白。

  ☆☆☆

  老大夫仔細替江青璃把過脈,然後轉頭對神情焦慮的楚君逸說:「我不是交代過不可讓她太勞累、太激動嗎?」老大夫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輕微的責備。「她在嫁給你之前過的是苦日子,再加上有個長年臥在床的母親,連帶把她自己的身子也給磨壞了。」

  「她不要緊吧?大夫?」楚君逸聞言更是憂心如焚。「我已經盡量讓她休息,更是絕對避免讓她受刺激,偏偏家裡出了點事——」

  「你先別急,楚莊主,尊夫人雖然脈象稍嫌紊亂,但大體上並沒有什麼嚴重的問題,總而言之就是身子骨虛弱再加上受到刺激所造成的氣血不暢。」

  「大夫的意思是青璃和她腹中的孩子都安然無恙?」

  「暫時是這樣。」

  剛剛才稍微鬆了口氣的楚君逸又緊張了。

  「暫時!大夫這麼說是——」

  「得好好調理靜養一陣子,我開的安胎藥及補藥也得按時吃,最好能絕對臥床休息個把個月。」

  「個把個月?」楚君逸為難地蹙眉。「青璃她怎麼可能……」

  「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楚莊主。」老大夫坐在桌前開始開藥方。「你和夫人曲折離奇的結合過程是長安城裡人人津津樂道的一段佳話,莊主對夫人的寵溺程度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莊主也當明白,夫人有孕在身,理應好好調養,尤其她體質虛弱,如不謹慎調理,生產時必定困難重重;為了夫人及胎兒好,莊主實在應該拿出點威嚴來。」

  被人說什麼溺愛妻子眾所周知,楚君逸一張俊臉簡直是紅透半邊天。

  「是的,大夫,我定會遵照你的指示,讓青璃好好靜養。」

  江青璃的母親生前很受這位老大夫照顧,是以楚君逸和妻子對他一直非常尊敬,不過老大夫認為禮不可廢,堅持稱呼他們莊主和莊主夫人,無計可施的楚君逸夫婦也只得由他了。

  「麻煩大夫了,請替她開最好的藥方,我馬上命人去抓藥,絕對會讓她按時服下。」

  有了楚君逸的承諾,老大夫留下藥方離開了山莊;楚君逸也隨即命人進城到藥鋪裡抓藥。

  就在這時候江青璃醒了,一睜開眼睛便輕聲喚著夫婿的名字。

  「你醒了?」楚君逸急忙走到床邊坐下,伸手輕撫妻子依然蒼白的臉。「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不行,你還不能起來,大夫剛剛才離開,特別囑咐過要你好好休息。」

  「我已經沒事了……」

  「忽然間昏倒在我懷裡還說沒事了?再不聽大夫的話好好調養身子,你和孩子都會有危險的,大夫很嚴肅地警告過我,可不是嚇唬你的。」楚君逸努力擺出凝重又嚴厲的表情,希望能讓妻子產生點警惕。

  結果似乎有點作用了,只見江青璃一臉沮喪,眼角還帶著淚水。

  「對不起。」她可憐兮兮地說,把楚君逸的心都揪疼了。

  「聽大夫的話,安靜調養好嗎?」他啞著聲音道。「你知不知道我幾乎讓你給嚇死了?」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江青璃哭著說,忍不住半坐起來,緊緊擁住夫婿。

  楚君逸輕輕拍撫她,片刻後又讓她躺回床上。

  「好了,大夫也交代過不能激動,不許再哭了知道嗎?」他伸手拭去她臉頰了的淚水。

  汪青璃露出笑容,點點頭,但馬上就想起她忽然昏倒的原因。

  「夢月呢?」她抓著夢君逸的手急切地問:「她和鵲兒其實是被擄走了對不對?

  真的讓我猜中了嗎?那不說話的老叫化子果然就是千面夜盜?」

  「別胡思亂想了。」夢君逸深怕她更加激動,於是出言安慰她:「那老伯會和夢月同時離開只是巧合,如果他真是千面夜盜,怎麼可能會在擄走人時還允許她留書告知我們呢?」

  「也許是他見夢月和鵲兒留書要出走,乾脆就借這個機會——」江青璃愈想愈害怕,愈想愈覺得不安。「不行再耽擱了,你得馬上出發去找她們,愈遲,找著的機會就愈渺茫,夢月和鵲兒——」

  「不許你再想這些了。」夢君逸摀住妻子的嘴。「才說過要安心靜養的,這會兒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樣對身子不好的。」

  「出了這樣的事,我怎麼能不急?你呢?相公,難道你一點也不擔心?夢月是你的妹妹啊!還有鵲兒,她雖然才到莊裡幾個月,可是既勤奮又乖巧,我一直很疼愛她的。」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夢君逸又怎麼不擔心那兩個丫頭的安危?不管是楚夢月,還是鵲兒,他這個莊主對她們都有絕對的責任。只是江青璃懷有身孕,健康狀況又差,如果他此時離開山莊去尋人,誰又能代替他照顧妻子呢?即使他並不認為楚夢月和鵲兒真是被那夜盜帶走,但也不能就任她們恣意而行,總得有人去把他「可愛」的妹妹帶回來好讓他這個為兄的賞她一頓鞭子啊!

  為什麼此刻聶平不在銀月山莊?如果有他在,他也用不著因分身乏術而煩惱了。

  這時候夢君逸分外思念摯友,然而妻子憂心的眼神卻由不得他再去想這些。

  「我會想辦法的。」他只得這樣告訴她。「我答應你馬上就採取行動,不過你得乖乖躺在床上,等會把煎好的藥喝了再睡一會兒,聽見了嗎?」

  「但是——」

  「夢月她們不會有事的,逼不得已我會向皇上請調人手,無論如何都會把她們給找回來,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

  沒親眼看見她們平安歸來,她是不可能放心的。不過這話江青璃並未說出口,為了不再讓夫婿為她掛心,她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並勉強自己擠出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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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00:39
第二章

  「你非得這麼哭哭啼啼的嗎?讓人家看見了,還以為我是狠心的繼母,正要拉著你這可憐的拖油瓶上『迎春閣』去呢!」楚夢月皺眉,瞪了一路上啜泣個不停的鵲兒一眼,以百般不耐的語氣對她說。

  「迎春閣?」鵲兒吸吸鼻子,可憐兮兮地問:「那是什麼地方?我們真的要上那兒去嗎?」

  「是青樓,青樓你懂吧?說難聽點,就是妓院!你再哭,我就把你帶到那兒賣了。」楚夢月沒好氣地威協道。

  妓院?那可不是清白的姑娘家去的地方啊!鵲兒嚇壞了,硬別著不敢哭出聲音;

  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愈掉愈多,幾乎就像下大雨一樣,看得楚夢月是既氣又覺得有些好笑。

  「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傻耶!」她雙手插腰,無可奈何地看著鵲兒。「我怎麼可能真的把你賣到妓院去?當然是騙你的嘛!小呆瓜,真不曉得當時我怎麼會有帶你一塊兒走的愚蠢念頭。」

  「因為我端洗臉水給你,小姐,恰好看見你在整理包袱,然後你就要鵲兒跟你一道走,還說鵲兒不肯的話,要用拳頭打青鵲兒的眼睛。」鵲兒一臉委屈,她真的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如此倒霉。

  「要你來提醒我!」楚夢月瞪了她一眼後,喃喃道:「你以為我是老太婆,早上發生的事,下午就忘了?去!」她說著還嗤了聲。

  鵲兒抹了抹眼淚。

  「小姐,我們回去了好不好?我走得腳都酸了,肚子也好餓。」

  「腳酸不會歇歇?肚子餓不會找地方吃東西?幹嘛非得回去?」楚夢月拉著鵲兒的衣袖以防她逃跑,一邊朝前頭看了看。「我們已經進城了,總算可以找家客棧吃點東西、睡上一晚,這下子你沒話說了吧?」鵲兒哪來的機會說話?楚大小姐馬上又接著道:「差點忘了一件事,在吃東西之前我們得先去買兩套男人穿的衣服,來,先找找哪兒有裁縫店吧!」

  「買男人的衣服做什麼?小姐,是要送給莊主的嗎?」鵲兒終於不再掉眼淚,小腦袋瓜子還是抱著立刻就能回家的希望。

  「是我們兩個要穿的,傻瓜。」楚夢月戳戳她的鼻尖說。

  「我們要穿的?」鵲兒瞪大眼睛,連嘴巴都是大開的。「我們又不是男人,為什麼要穿男人的衣服?」

  「又問這種傻問題!穿男裝當然要女扮男裝了。」楚夢月逕自拉著她往前走。

  「我們這一路走來不是遇上很多言語輕薄的討厭鬼嗎?後來我想了想,像我們兩個這種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沒有人保護實是在有些危險;為了安全起見,只好這麼做了。如何?小姐我不是普通的聰明呢?」

  這方法不知有多少人用過了,根本連「普通」的聰明都稱不上。但鵲兒什麼都不曉得,她也不想穿上男裝、扮成男孩子,這一路走來的確很可怕,更教她恐懼的卻是往後的日子。

  小姐真的不回銀月山莊嗎?她愈想愈有嚎啕大哭的衝動。

  鵲兒深吸了口氣想再次「冒死勸諫」,但楚夢月看見前頭有家賣衣裳的商家,急急拉著鵲兒就往那兒跑。

  等她們兩人再次出現在大街上,已是翩翩美少年和一位秀美書僮的俏模樣了。

  已經絕望了吧?鵲兒這麼想著,感覺世界在眼前崩塌。

  楚夢月卻對自己的新造型非常滿意,不斷地瞧瞧這、瞧瞧那的,還伸手摸了摸頭髮。

  「裁縫店的婆婆人真好,還免費替我們梳頭——」她說著皺起眉。「你是怎麼了?鵲兒?一點開心的表情也沒有。」

  「還不知道要跟著小姐受多少苦,叫我怎麼開心得起來?」鵲兒哭喪著臉嘀咕,結果挨了楚夢月一個白眼。

  「你在胡說什麼?跟著我吃香喝辣,什麼時候讓你吃過苦了?」

  「從前也許是這樣,以後可就難說了。」鵲兒可憐兮兮地抬頭問:「你究竟打算上哪兒去?小姐。」

  「當然是去填飽肚子啊!」楚夢月說著,又拉她往前走。「還有,現在開始你得叫我夢月公子!公子!你懂了吧?千萬別忘記喔!」兩個俊秀美男子就這麼跑進客棧,絲毫沒有注意到後頭有雙眸子正緊盯著她們。

  ☆☆☆

  因為妻子江青璃健康狀況絲毫沒有好轉,焦慮又為難的楚君逸已經決定進京面聖,請求皇上派遣大內高手幫忙尋找妹妹楚夢月。

  於是趁著妻子熟睡之時,楚君逸讓兩個丫頭在房內看顧,另外命兩位壯丁守在門外。

  「夫人一有什麼動靜立刻去請老大夫過來;還有,千萬別讓她隨意下床走動,知道嗎?」

  他再三囑咐、萬般叮嚀,又看了躺臥床上的妻子一眼才離開寢屋。

  「替我備馬。」到了大廳之後楚君逸吩咐下去,莊裡的總管聽了一臉驚愕。

  「莊主打算外出?」他問。

  「不錯。」楚君逸回答。

  「但天色已黑,而且風雪愈來愈大——」

  「夢月的事我打算請求皇上幫忙,不跑一趟不行。」

  「皇上會答應吧?」總管也為楚家小姐失蹤的事焦慮不已。「夫人是皇上的義妹,再加上莊主您和皇上交情匪淺,皇上一定會命人幫我們找回夢月小姐是不是?」

  「希望如此。」

  總管於是命人備馬,但仍憂心地對楚君逸說:「莊主何不明晨再前往皇宮?這樣的天候實在不適合外出,尤其山莊地處荒效,要進城得走上好一段崎嶇的山路——」

  「我自己會小心的。」楚君逸微笑安撫總管的不安。「這件事一定得立刻處理,否則不要說我無法放心,夫人更是無法安下心來好好休養。」

  說起莊主夫人,總管更是覺得不妥。

  「不如莊主修書一封,屬下命人送往皇宮,或者是屬下自個兒跑一趟;夫人身體不適,外頭天候又不佳,莊主您還是留在莊裡陪伴夫人吧!」

  銀月山莊上上下下猶如一家人,總管的關心,楚君逸見了備覺感動。

  他拍拍總管的肩,微笑著說:「既是對聖上有所請求,不親自前往總是有失禮數,更何況山路崎嶇、風雪不斷,怎可讓你們替我去冒險?」

  「莊主——」

  楚君逸舉手打斷他的話。

  「好了,我會早去早回,放心吧!夫人及莊裡就拜託你們了。」

  「是,莊主。」總管行了個禮,下定決心拚死也要保護莊主夫人,直至莊主平安歸來。

  馬廄來稟說馬已備妥,楚君逸披上外袍就要出發。

  此時,一園丁忽地匆忙跑進大廳,喘息不已地將一封信交給楚君逸。

  楚君逸接過信函,不解地皺起了眉。

  「誰送來的信?」他問。

  園丁搖頭。

  「沒有人送來,信就釘在樹上。」他說著,又取出一把短刀遞給楚君逸。「就是用這東西。」

  楚君逸仔細看過那把短刀,很普通的一把刀;沒有任何記號,也看不出屬於何人。

  「信是何時被釘在樹上的?」

  「不知道。」園丁回答。「但下午打掃院子時,我曾拿掃帚打落樹上的枯葉,那時候樹上什麼東西也沒有。」

  楚君逸點頭。

  「信未被風雪浸濕,送信的人應該才離開不久。」

  「難道是千面夜盜送來的信?」總管頗為驚慌。「這……這該如何是好?夢月小姐她——」

  「夢月不會有事的。」楚君逸說。安慰總管,也安慰自己。

  然後他開始拆信。總管和園丁則屏氣凝神在一旁等待,兩顆心就隨著楚君逸臉上的表情而忽高忽低,起伏不安。

  信只有短短幾行,但楚君逸總共看了三回,等他終於折起信函,總管已迫不及待上前一步問:「怎麼樣?是不是千面夜盜送來的?有沒有夢月小姐的消息?」

  「別擔心,我說過她會沒事的。」這是楚君逸的回答。「好了,你們都忙自己的事去吧!我得回房裡去守著你們的莊主夫人,以防她不聽勸又下床走動。」

  「回房?」總管低喃。隨即朝已轉身走開的楚君逸喊:「莊主!馬怎麼辦?您不是要進京請聖上派人幫忙找回夢月小姐嗎?」

  「那麼刁蠻不馴的丫頭還找她做什麼?」楚君逸頭也不回地說:「讓馬兒休息吧!皇上那兒,等我空閒點再去了。」

  楚君逸轉了個彎消失在兩人眼前,總管和園丁則互看一眼;雖然擔心,也只能不明所以地聳了聳肩。

  ☆☆☆

  鵲兒已經收起眼淚,認真吃著眼前的飯菜;楚夢月卻一直拉長了耳朵,聽著鄰桌的人閒聊。

  「聽說千面夜盜在長安城出沒,聽了真是教人寢食難安啊!」有人這麼說。

  「就是嘛!聽說他擅長易容術,面貌千變萬化;連人家真正的模樣都不知道,真不曉得官府要怎麼抓人。」另一個人跟著道。

  「官府自然也很頭痛,否則又何必貼出告示要大家幫忙抓拿那夜盜?」

  「告示這麼一貼,不就擺明了說衙門裡那些個捕頭捕快不中用嗎?」

  「那些人啊!」兩人之一輕蔑地哼了聲。「他們抓抓小賊還可以,真要逮像千面夜盜這樣的大人物哪裡能靠他們?」

  「官府不能靠?那我們這些百姓豈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還有江湖上一些高人嘛!所以官府才貼出告示,希望重賞能引出勇夫。」

  「這——行得通嗎?」

  「當然行得通了。傳聞那千面夜盜既喜劫財又好劫色,易容術登峰造極不說,一身功夫更是高深莫測。所以嘍,既然官府束手無策,乾脆貼出告示,這麼一來黑白兩道都會插手,衙門可就輕鬆了。」

  「我還是不懂,何以見得黑白兩道都會插手?」

  「這麼簡單的事你都不懂?你想想,江湖上多的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們分屬黑白兩道,官府的告示這麼一貼,『黑』的那一方肯定是見錢眼開,為了重金哪裡還顧得了江湖道義?自然是想盡辦法捉人領賞金了。至於『白』的那邊更是義不容辭了,他們以正義公理的一方自居,絕不可能任由那夜盜姦淫擄掠卻不予理會的。」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還有點道理。」

  「什麼有點道理?根本就是太有道理了。」那人得意洋洋。「照我這樣推斷,要不了多久,那千面夜盜便會落網,就是不知道領賞金的是好人,還是壞人了。」

  「小——公子!」見楚夢月壓根兒就沒在吃東西,鵲兒擱下手中的饅頭,扯了扯楚夢月的衣袖。「你在發什麼呆啊!動都不動一下,不會是太累,所以睡著了吧?」

  幾聲嚷嚷就結束了楚夢月一番竊聽,不過她大致也聽得很完整了,所以沒什麼留戀就將注意力拉回眼前的食物上。

  「啊!」楚夢月回過神拿起筷子,隨即雙眼圓睜地又放下了。「你也太誇張了!

  才這麼一眨眼的工夫,你就——你這麼小的個子究竟把東西都吃到哪兒去了?」她說著,氣虎虎地拍桌子。

  鵲兒看著桌上幾乎已經全空了的碗盤,委屈地看了楚夢月一眼。

  「走了這麼遠的路,午飯又沒有吃,人家很餓嘛!」她說著,趕忙抓起方才擱在桌上的饅頭。

  「我也一樣走了很遠的路,我也一樣沒吃午飯!你餓,難道我就不餓嗎?你這丫——」

  「我是書僮,書僮。」鵲兒提醒她。

  「你這做書僮的,只顧自己吃飽,那我呢?我這做公子的,難道就該挨餓?」

  楚夢月咬牙問。

  「人家以為你不想吃嘛!你坐在那兒那麼久,連筷子都不動——」

  「我在偷聽——」發覺自己幾乎是在吼叫,楚夢月清了清喉嚨,並降低了音量。

  「我在想事情,想事情嘛!你就不能多少留點東西給我嗎?」

  「別這麼大聲,大家都在看我們了。」鵲兒左顧右盼。

  「看又怎麼樣?你吃東西像餓死鬼投胎都不怕人家笑了,讓他們多看幾眼也不會少塊肉。」

  這明顯是在嘔氣嘛!嘟著張嘴還撇過頭去,一副大小姐模樣,壓根兒就忘了她現在是個翩翩美公子。

  於是,鵲兒安撫地拉拉她的衣袖,壓低了聲音說。

  「對不起啦!小——公子,是鵲兒不好,多吃了點飯菜,下次不敢了嘛!大不了再讓店小二送一些來,你就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再讓店小二送一些來?」楚夢月咬牙道:「你以為不要錢啊?現在可不比以前了,出門在外,不省吃儉用怎麼行?」

  鵲兒一聽睜大了眼睛。

  「小姐——不,是公子,公子沒有帶盤纏銀兩就離家出走了嗎?」

  「帶的不多。」楚夢月說。「我既不能向帳房拿錢,又沒有時間拿珠寶首飾去賣,還帶著你這個愛哭又會吃的傢伙,所以要盡量省著點用,知道了嗎?」

  鵲兒點點頭。

  「知道了。」她低聲說。

  「知道還不快拿來?」

  「拿什麼?」

  「你藏在背後的饅頭。」楚夢月嚷。

  ☆☆☆

  楚夢月吃完剩下的半個饅頭並喝了六杯茶,然後神秘兮兮地對鵲兒說:「你知道剛才鄰桌兩個人在談論什麼嗎?是千面夜盜耶!」

  「那是什麼東西?」因為半個饅頭被搶走,鵲兒到現在都還心有不甘。

  「是個不是東西的大壞蛋。」興致勃勃的楚夢月和眼睛已瞇成一條線的鵲兒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聽我說,鵲兒,現在我們最欠缺的就是盤纏,而官府為了抓拿千面夜盜懸賞了重金,如果我們逮著了那傢伙,那一大筆賞金就屬於我們的了,千兩黃金耶——喂!你再打呵欠我就要揍你了。」楚夢月嚷著,還伸手戳了戳鵲兒。

  「我在聽,我在聽嘛!小姐——」

  「是公子,『孟』公子。」

  「夢公子?」鵲兒為這怪異的稱呼皺起了眉。

  「是這個『孟』!」楚夢月用手在桌上寫著。「現在開始我就是名為『孟月』

  的公子哥兒,而你是書僮小鵲,別忘了。」

  鵲兒無奈地點點頭。

  「好,公子就公子吧!那麼請公子原諒小鵲無禮,我覺得你真正欠缺的不是盤纏,而是腦袋瓜子。」

  楚夢月張大了嘴,半晌後才鼓起雙頰。

  「你這是在說我笨嘍?」她問。

  「小——公子,您也不是真的沒有腦袋瓜子,只是太少用它了。」聽起來不像,但鵲兒的確是在解釋。「我們主僕倆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逮住那個什麼盜的?

  簡直是異想天開嘛!」

  「是千面夜盜。」楚夢月沒好氣地告訴她。

  「那麼小——公子,您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

  「你一定得叫我『小公子』嗎?」

  「對不起,小姐小姐地喊久了,一時之間很難改過來。」

  楚夢月白了她一眼,但注意力隨即又拉回她感興趣的話題上頭。

  「我當然知道那傢伙很難纏,否則官府又何至束手無策,只得貼告示懸賞重金抓拿他?」

  「那你還傻傻地想——」

  「就是傻傻地才好。」楚夢月居然說。「我們一點兒功夫也不懂,如果再裝得傻不隆咚,那麼大家就會對我們倆失去戒心,千面夜盜也一樣。說不定他會自個兒來找我們,向我們吹噓他就是紅透長安城的夜行大盜,這不就逮住他了嗎?你瞧,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

  「我看你用不著裝就已經夠『傻不隆咚』的了,那千面夜盜又不是白癡,怎麼可能自個兒來找你,還讓你這樣的傻瓜逮住?」

  「喂!」楚夢月聳起眉,幾乎要站起來插腰大罵。「你究竟記不記得你是我的書僮?居然一次又一次說我傻。」

  「對不起!小——公子。」鵲兒苦著臉道歉。「但是你的想法完全偏離了現實,身為書僮的我有責任點醒你。」

  「我的想法有什麼不對?長安城裡有誰不覬覦那筆豐厚的賞金?」楚夢月理直氣壯的。

  「只有那些功夫了得的才有膽子覬覦吧?」鵲兒搖頭歎息。她忽然間領悟到自己是倆個人中唯一具有理性的人,如果不能說服小姐打消這個荒謬的念頭,她們倆也許再也回不了銀月山莊了。「算了吧!小——公子,要銀兩我們可以回莊裡拿,何必冒這種險呢?再說長安城何其大,人又是何其的多,再加上那夜盜的真面目無人知曉,就憑我們倆個柔弱女——呃,柔弱公子哥兒要怎麼逮住他去領賞金?你還是快醒醒——」

  「我本來就是醒著的。」

  「鵲兒的意思是小——公子你得快恢復理智,別再作白日夢了。」

  「我看作夢的是你才對!你什麼時候聽說過離家出走的人還回家去拿錢的?這麼丟臉的事我哪做的出來?呆子!」楚夢月壓低了聲音嚷。

  「那我們別離家出走不就得了?」鵲兒道:「我們這就趕回莊裡,莊主頂多以為我們貪玩溜進城裡去,大不了罰我們一餐飯不吃,反正我們剛剛已經吃過了,餓一頓也沒什麼關係——」

  「什麼叫吃過了、餓一頓也沒有關係?我只吃了半個饅頭、喝了幾杯茶水啊!」

  想起被一掃而空的晚餐,楚夢月就有氣,然而,叫她更氣不過的是,這丫頭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狀況。「我再說一次,我們不會回去了,知道嗎?我絕不會乖乖回家去,然後等著三哥隨便找個人把我嫁了。」

  「莊主怎麼會隨便就把你給嫁了呢?」鵲兒皺眉說。「你是莊主的寶貝妹妹,他一定會替你找個體面而且門當戶對的夫婿,這點你根本就用不著擔心嘛!」

  楚夢月瞪她一眼,接著揮揮手道:「不跟你說這個了,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那我們到底要不要回銀月山莊?」

  「要我說幾次啊?絕、不、回、去!」楚夢月一個字一個字道。

  鵲兒長歎一聲,又一聲,直到楚夢月用手掐她的腿才停住。

  「不回山莊,我們又能上哪兒去呢?」又變回可憐兮兮的鵲兒了。

  「我要帶著你去找大哥和二哥。」楚夢月說。

  「大老爺和二老爺?」鵲兒張大了眼睛。「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不是嗎?」

  「皇上命他們戍守邊疆,離這裡應該是有段距離吧!」

  「這可不是『有段距離』幾個字就能形容的,小姐!」嚇壞了的丫鬟完全忘了她的偽裝。「鵲兒雖然傻了點,但也不至於邊『邊疆』有多遠都不知道啊!」

  「你知道?」楚夢月吃了一驚。鵲兒這傻丫頭真的知道?她自己都不怎麼清楚呢!

  「這——少說也要走個十幾二十天吧!」

  楚夢月聞言,哈哈大笑。

  「一聽就知道是瞎猜的,那麼遠的地方耶!走個十幾二十天哪到得了?我說最少也得走上一個月,傻子。」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鍋子笑茶壺黑,名副其實的兩井底青蛙。

  鵲兒發也一聲哀鳴。

  「要走一個月這麼久啊?那我們還是別去了好不好?」

  「那怎麼行?我已經決定不回山莊,那麼,不去找大哥、二哥還能上哪兒去?」

  楚夢月說著站起來,還拉了鵲兒一把。「哎呀!吃也吃飽了,先回房休息去吧!我們一塊兒來想想該怎麼做才能逮著那個夜盜,算算我們倆這一路也得花不少錢呢!

  還有,你剛剛又喊我小姐了,真不曉得你怎麼老是記不住,一看見我這身打扮,『公子』兩個字不就自然而然脫口而出了嗎?真是的。」

  鵲兒跟在她身後往樓上的客房走去,歎息之餘順道也打量起她這小姐來了。雖然一身男孩子裝扮,她還是一樣活蹦亂跳的,舉手投足都帶著姑娘家的味道,再加上一張細緻粉嫩全然女性化的臉蛋,鵲兒不覺得換上男裝就能讓人毫不猶豫相信她是個「公子」。

  還是想想辦法讓小姐打消這個傻念頭吧!鵲兒想。如果真要這麼一路走到邊疆去,百份之百絕對會出事情的,就算所有的人都相信她們是公子和書僮,一定也覺得她們是最軟弱、最好欺負的公子和書僮,那麼這麼辛苦扮成男人又有什麼用呢?

  鮮少動腦筋的鵲兒愈想愈覺得頭痛,數度勸說不成,又不能自己溜走,原打算趁著小姐睡著後回山莊報信,可是一想起那黑漆漆的山路就直打哆嗦。

  這可怎麼好呢?難道就真的跟著這沒大腦的小姐傻呼呼地走到邊疆去?一想起那遙遠的路途,鵲兒頗為標緻的五官全皺在一塊兒了,行屍走肉般的隨著楚夢月踏上一階又一階的樓梯,然後被拉進了客房裡。

  ☆☆☆

  還不打算放棄嗎?

  坐在角落裡的白髮老者歎了口氣,拿起酒杯輕啜了一下,然後微微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真是個不知輕重的刁蠻千金啊!

  白髮老翁搖搖頭,扯了扯嘴角似在苦笑,接著手一揚,招來了店小二。

  「還有空房嗎?」他問,聲音低沉沙啞。

  「有,當然有!老太爺是要單人房,還是雙人房呢?」店小二哈腰陪著笑臉問。

  這老傢伙穿著粗布衣裳,外表看起來有點髒亂不修邊幅,事實上可不是這樣子。點菜時他就犯了狗眼看人低的錯誤,結果老傢伙沒等他開口就先拿出一錠銀兩擱在桌上。

  「我只有一個人,自然是要單人房。」老者又拿出一錠銀兩。「能不能就給我樓梯口那間房?你也曉得老頭子行動不便,能少走幾步路就少走幾步路。」

  「是,是,我這就去替您安排,一定盡量做到讓您方便,令您滿意。」店小二拿著銀兩退下。

  老者卻站起來朝店外走去。

  就在客棧大門旁他停住了,離他有段距離的牆邊蹲著個叫化子,渾身髒兮兮的,一頂破帽子幾乎遮住他整張臉。

  「看來沒這麼容易擺平,還得耽擱點時間。。」老者開口說,看都沒看那叫化子一眼。

  「無所謂,反正事情也沒有進展,就在這兒耗著吧!」叫化子頭也不抬地回答,這樣的姿態及這樣的距離,只怕沒有人想得到或看的出這兩人正在交談。

  一陣沉默之後,白髮老者又開口了:「你想必也聽見了吧?」

  「聽見什麼?」叫化子問。

  「還裝傻?」老者微微揚起嘴角道:「人家說要逮住你好上衙門領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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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01:11
第三章

  先在長安城遊蕩幾天,裝出一副愚蠢——其實用不著裝已經夠像的了,又多金的模樣,這麼一來千面夜盜肯定會夜襲她們。但不會成功的,因為他將因為口渴而喝下桌上那杯加了迷魂藥的茶,然後失去知覺倒地不起,她們倆便會將他逮個正著,抓往衙門領取巨額賞金。

  由於時間匆促,楚夢月宣稱她只能想出這種程度的「好」辦法,但是鵲兒怎麼都看不出這辦法哪裡好,說穿了根本就毫無「程度」可言。

  看著已在床榻上熟睡的楚夢月,鵲兒知道她也不是真的傻,只是過慣了備受嬌寵的富家生活,對外頭的危機及人心的險惡沒什麼概念,這也怪不得她。

  可她就不同,從小就是孤兒,在幾個親戚家看遍了人情冷暖,直到進了楚家為奴才感受到家的溫情;對於人心,她雖不能說瞭解透徹,但至少也不像小姐這般無知。

  鵲兒這麼想,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扛起這個擔子,負責把小姐安然無恙地帶回銀月山莊。她絕不能真讓她千里迢迢到邊疆去找大老爺和二老爺,那太困難、也太危險了;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跟著去,不用想也知道邊疆那種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會有多無趣。

  又看了熟睡中的楚夢月一眼,鵲兒偷溜出房去。此時客棧已打烊,店小二正忙著擦拭和收拾桌椅,她招了兩次手才引起他的注意。

  鵲兒向他借了文房四寶,又躡手躡腳地回到房裡。既然不能丟下小姐摸黑回莊裡,那麼只好先寫封信,再找機會拜託別人送回銀月山莊,通知莊主來找她們了。

  就著微弱的燭光,鵲兒備好了紙筆、磨好了墨,對於自己居然被逼得在一天之中連寫兩封信感到不可思議,尤其她所認識的字不過就那麼幾個,寫起來真是分外辛苦。

  雖然頗為頭疼,但該做的還是得做。於是鵲兒歎著氣皺起了眉,考慮了半晌後提筆在信紙上先畫了個人兒……☆☆☆

  「起來,快起來,出事了。」鵲兒被人使勁搖晃,稍稍清醒了些還聽見楚夢月喊叫的聲音,雖然距離她爬上床榻不過一轉眼的工夫,不過,不起來似乎也不行了。

  「我醒了,小姐,你搖得我頭都昏了。」鵲兒坐了起來,揉著眼睛連聲抱怨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睡得著?城裡出了大事你知不知道?」楚夢月拉她下床,指了指臉盆對她說:「你剛才又喊我小姐了,快去洗把臉好讓自己清醒些。」

  「那是習慣問題,和清醒不清醒一點關係都沒有。」鵲兒嘴裡嘀咕著,還是聽話地走到臉盆旁用清水洗了洗臉。天!水還真冷,不過的確有助於她在瞬間完全恢復清醒。

  「總之,從現在開始不許你再喊我小姐,聽見了沒有?快把那壞習慣改掉。」

  楚夢月命令道。

  「什麼壞習慣,那是——」

  「哎呀!別跟我爭這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說啊!」

  鵲兒無奈地歎氣。

  「那麼你就說吧!究竟出了什麼事讓你這麼一大早就來喊我起床?」

  楚夢月忙拉著鵲兒在桌旁坐下,神情興奮地對她說:「不得了了,這對我們來說不曉得能不能稱得上幸運。」

  「你撿到錢了?」鵲兒問。

  「差不多了。」楚夢月喜孜孜地回答。「今兒個我起了個大早,於是就到外頭去四處走走,我想也許能引起千面夜盜的注意,結果你猜怎麼著?」

  「不會真的讓你給碰上了吧?」鵲兒嚷。

  「真碰上了我也不認得啊!」楚夢月接著說:「是昨兒個夜裡城裡林府家遭竊了,聽說林家千金還險遭侮辱,幸虧家丁及時趕到才保住了清白,但因為驚嚇過度,此刻還昏迷不醒呢!」

  「人家遭受了這種不幸,怎麼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鵲兒疑惑地看著她。

  楚夢月一聽立即整了整神情。

  「我這哪裡是開心?別人出了這種事,我當然也深感同情。」

  「看起來實在不像。」鵲兒喃喃說著。

  「你這小書僮說的是什麼話?你家公子我是那麼壞心腸的人嗎?」楚夢月繃起了臉說。見鵲兒依然一臉懷疑,只得再替自己解釋解釋:「也許我看起來是有點——有點興奮,但那絕不是幸災樂禍。你想想嘛!闖進大戶人家劫財又想劫色,這不就是千面夜盜慣用的作案手法嗎?那傢伙果然在長安城裡,我興奮是因為這個。」

  鵲兒一聽臉都垮了。

  「這有什麼好興奮的?害怕都來不及了。最後一次勸你,小姐,回山莊去吧!

  那種兇惡的盜賊不是你所能應付的,弄不好會人財兩失,說不定連命都丟了。」

  「你真是一點冒險精神都沒有耶!」楚夢月給了她一個白眼。「大家都誇我鬼靈精,我怎麼可能讓自己和你陷入那種困境?別這麼擔心好不好?」

  只有死人才能不擔心吧!鵲兒好想哭。

  「喂!你知道嗎?」楚夢月依然興致高昂地說著:「傳聞那傢伙向來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而且對自己的作案手法自信滿滿,既然他看上了林府的千金,很有可能會再次潛入林府。林老爺子急得快發瘋了,又不相信衙門那些捕頭捕快,所以就派人到各大鏢局找了些頗有本事的保鏢來。」

  「那很好啊!老天保佑他們就這麼逮著那千面夜盜,長安城從此雞犬安寧、家家平安。」鵲兒開始合掌拜神。

  「你胡說什麼?要逮那千面夜盜的是我們耶!」楚夢月瞪她。「如果那筆賞金叫別人拿走了,我就讓你去做賊,偷夠了我們這一路所需的盤纏才准停。」

  「那怎麼行?」鵲兒嚇得跳起來。「如果做了壞事,將來會下十八層地獄的!

  我不做賊,絕對不做!」她猛搖頭。

  「這不就對了嗎?既然不能做壞事,那我們就做做好事,把那傢伙逮住交給官府,為民除害,死後也就能得道成仙,用不著在地獄裡受苦了。」

  明明有張天真無邪、美若花蝶的臉蛋,為什麼會這麼難纏,像個小惡魔似的?

  鵲兒看著眼前笑得像天使般的楚夢月,覺得自己的命運像飄零的浮萍。

  「那麼你——我們究竟該怎麼做呢?」鵲兒苦著臉問,暗自決定一有機會就找人將信送回銀月山莊。

  鵲兒的屈服令她非常滿意,楚夢月於是笑得更為開心。

  「林府正廣徵護院保鏢,這可是大好機會,我們——」

  「小姐不會是也想進林府做什麼護院吧?」鵲兒不禁又嚇得大聲嚷嚷起來。

  「那怎麼可以?你忘了我們壓根兒就不懂半點功夫嗎?」

  楚夢月揮揮手。

  「這個你不用擔心啦!要對付的是千面夜盜這種赫赫有名的壞蛋,不是身懷絕技的人哪裡敢去湊勢鬧?只要我們擺出一副武林人士的高傲模樣,林老爺不會懷疑的,難不成你以為他會來個考試或測驗?」

  「萬一他真的——」

  「不可能。」楚夢月說得斬釘截鐵。「那些自詡是武林高手的傢伙個個都驕傲得很,林老爺子如果說要試試他們的功夫,那些傢伙肯定會以受到侮辱為理由拒絕留下,那麼還有誰來保護他的千金呢?所以了,林老爺子絕對不會冒這種險,我們的能力也不會受到質疑,瞭解嗎?」

  「真的是這樣嗎?」鵲兒還是懷疑,她家小姐很擅長把所有的事都過度簡單化。

  「不會有問題的啦!」楚夢月向她保證。「快,把東西收拾收拾,我們這就上林府去!然後我會想辦法說服林老爺子別讓太多閒雜人等進府,以免有太多人來跟我們爭那筆賞金。」

  ☆☆☆

  「你瞧,我說的沒錯吧!都是些怪裡怪氣的人,沒幾個看起來是有本事的。」

  楚夢月搖著手中的扇子哈哈笑,沒注意這在大冷天裡看起來有多奇怪。

  鵲兒不敢相信她們真的這麼容易就進了林府。只不過學小姐把頭抬得高高、走起路來大搖大擺,林老爺子居然還對她們必恭必敬的,直感激她們肯來助他一臂之力,這不是有點莫名其妙嗎?

  此刻林府宅院裡約莫聚集了十來位所謂的「武林高手」,鵲兒打量著他們,不得不同意小姐方纔所說的,看起來還真不像有本事的樣子。

  「喂!」笑夠了的楚夢月過來扯扯她的衣袖。「你注意到了沒有?他們看起來都不像好人,居然也來幫著抓賊,好好笑。」

  「求求你小聲點,小——公子。」鵲兒白著臉提醒她。「這種話萬一被聽見,我們主僕這兩條小命恐怕要不保了。」

  楚夢月很受不了地瞪她。

  「我才要拜託你別這麼畏畏縮縮的,你這副小癟三的模樣哪裡像『武林高手』

  的書僮?」

  「什麼武林高手——」

  「就是公子我,你忘了現在的我應該是——」楚夢月說著說著就停住了,兩眼直盯著不遠處某個人瞧,有好半晌動都不動一下。

  正當鵲兒覺得奇怪,想伸手拉拉她,她忽然又動了起來,還把鵲兒嚇了一跳。

  「喂!喂!鵲兒!鵲兒!」楚夢月頗為激動地喊著。

  「小鵲在這裡,公子。」鵲兒在「小鵲」和「公子」兩個辭上加了重音。像她家小姐這樣動不動就大聲嚷嚷,連聲音都忘了作假,馬上就會被人揪出來扔出府外了。

  「小鵲!小鵲!」楚夢月拉著她到一旁,低聲對她說:「你瞧!那邊那個老頭子有沒有?你說他像不像我們莊裡那個骯髒老伯?」

  「什麼骯髒老伯啊?」鵲兒皺眉問。

  「就是那個大冷天縮在山莊大門外,後來被三哥好心收留的那個老伯嘛!不愛洗澡又不愛換衣裳,整張臉都被長長的頭髮和鬍子給遮住了。」

  「哦!他啊!」鵲兒點頭,朝楚夢月說的方向看了看,馬上又疑惑地搖頭。

  「像嗎?人家可沒有用頭髮和鬍子遮著臉啊!」

  「但身材和動作都挺像的不是嗎?」

  「身材和動作像又怎麼樣?重要的是臉,臉要一樣才算數。」

  「我沒見過那骯髒老伯的臉嘛!每回碰見他都只看見個鼻子。」

  「那麼也許是你看錯了,髒老伯沒道理會跑這裡來啊!」鵲兒這麼說。

  「這倒也是,髒老伯怎麼會跑這兒來?」楚夢月皺眉道。「不過你瞧瞧,那老傢伙也稱得上『武林高手』嗎?還有他旁邊那個叫化子——這林老爺子是怎麼回事?

  請保鏢也得過濾一下嘛!」

  那你就是第一個被「濾」掉的。鵲兒在心裡嘀咕著。

  楚夢月隨即又搖搖頭。

  「這麼多人都來跟我爭賞金,不想想辦法也許會輸掉呢!」

  「本來就贏不了。」

  鵲兒的喃喃自語招來楚夢月狠狠的一瞪。

  「你就會滅自己的威風。」她點了點鵲兒的鼻尖,接著轉頭看了看四周,然後神秘兮兮地對鵲兒耳語:「你在這兒等著,別亂跑,我去去就來。」

  鵲兒一聽,緊張地拉住她。

  「你要上哪兒去?小姐。」

  「是公子,你怎麼老記不住呢?總有一天我會被你害死。」

  「小姐不害死鵲兒就謝天謝地了。」鵲兒委屈地說。

  楚夢月捏了她一把。

  「你胡說什麼?我可是一定要逮住那千面夜盜上官府領賞的。」

  「怎麼逮啊?」

  「已經有辦法了!?楚夢月得意地說。「我這就去找林老爺子談談,把我絞盡腦汁想出來的絕妙好計告訴他。」

  「我不能一塊兒去嗎?」

  「不行,你得待在這裡盯著這些人,我可不想他們壞了我的事,尤其是那個老頭和那個乞丐,我總覺得他們很注意我們倆。」

  「是嗎?」

  「你沒注意到嗎?他們老賊頭賊腦往我們這兒瞧。」楚夢月慎重地囑咐鵲兒。

  「你乖乖留在這兒,記得抬頭挺胸,表情愈高傲愈好,最好沒事還冷哼兩聲、吐吐口水,我馬上就會回來的。」

  ☆☆☆

  「那傢伙鬼鬼崇崇的不知道又要幹什麼,你不去瞧瞧行嗎?」叫化子對身旁的老者說。

  老者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

  「你說的對,還是跟著去比較好,那麼這裡就交給你了。」他說著朝站在那頭的鵲兒看了一眼,叫化子則點頭表示明白。

  老者於是踩著遲緩的步伐跟隨楚夢月離去,叫化子則蹲坐在角落,漫不經心卻隨時注意著鵲兒的一舉一動。

  鵲兒左顧右盼,神情既緊張又害怕,她摸了摸懷中寫好的信,心中有了這樣的體認。來不及了,她想,此刻是找人替她送信回銀月山莊的最佳、也是最後的時機,一旦錯過,只怕她們主僕倆就要命喪林府了。

  真不曉得小姐是天真還是笨,千面夜盜是那麼容易就能逮住的嗎?

  勉強壓下心裡的驚惶不安,鵲兒開始打量在場的每一位「武林高手」,但正如楚夢月所說的,看起來個個都是橫眉豎眼不懷好意,能把這麼重要的信件托付他們嗎?

  鵲兒很為難,經過好一會兒的仔細考慮,最後終於選定了目標。就是那個乞丐了,雖然他看起來沒什麼本事,卻是這麼多人裡頭最慈眉善目的一個,不如就趁著小姐不在時去拜託他,再猶豫可就沒有機會了。

  叫化子打了個呵欠,一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一直注意著的人就站在面前,忍不住微微皺起了雙眉。

  鵲兒四處張望,然後故作鎮定地在叫化子身旁蹲下,清了清喉嚨開口道:「呃——這位大哥,您也是林老爺子雇來保護林府千金的嗎?」

  叫化子怪異地看她一眼,點了點頭算是回答。鵲兒見了乾笑兩聲,還不忘將聲音壓低了些。

  「我還真是問了個傻問題,這麼大一筆賞金,誰能不動心呢?哈哈!不過——不曉得您有沒有想過?這位大哥,林老爺子一下子請來這麼多保鏢來抓拿千面夜盜,就算真逮住了他,賞金只怕也得均分,每個人能拿到的可就很有限了。」

  叫化子聳聳肩。

  這什麼意思?沒把錢放在眼裡的話就用不著來湊熱鬧了嘛!鵲兒頗為疑惑,但仍不願放棄。

  「你窮慣了,所以並不在意賞金的多寡對不對?」她自以為是地解釋。「但是銀兩嘛!誰會嫌它多呢?當然是愈多愈好,這位大哥您說是不是?」

  叫化子又聳聳肩。

  鵲兒蹙眉,但又擔心楚夢月隨時會回來,當下決定不再拐彎抹角。她再一次看了看前後左右,然後掏出懷中的信塞入乞丐手中,完全無視於乞丐錯愕的神情逕自說道:「這位大哥,請一定要幫我一個忙,將這封信送往長安城南郊的銀月山莊,交給楚君逸楚公子,時間緊急,請你立刻動身。信送達之後楚莊主會給您一筆酬金,也許沒有官府的賞金那麼多,但這件事比起抓拿千面夜盜要簡單多了,也不需要冒任何危險,只要把信送到——」

  「我答應。」

  「第一次見面就要你幫我實在很冒昧,但這裡除了您,我也不曉得還能相信誰,所以請你不要拒絕——」

  「我沒拒絕啊!」叫化子打斷她的喋喋不休。

  鵲兒眨眨眼。

  「你……你答應了?你答應替我送信到銀月山莊?」

  叫化子點點頭。

  原本預料得花些唇舌來說服他的,這樣的結果反而令鵲兒不知該如何反應。她楞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忘了道謝,回過神來正要開口,叫化子倒先說話了:「走吧!你家小——你家公子朝這兒走來了。」

  ☆☆☆

  「楚家大小姐又打算幹什麼了?」叫化子問剛隨著楚夢月回來的老者。

  老頭長歎一聲。

  「再讓她這麼搞下去,事情就砸定了。」

  「怎麼回事?」

  「先是改扮男裝混入林府,這會兒又說服林老爺子讓她『男扮女裝』代替林府千金,守在房裡靜待千面夜盜自投羅網。」老者揉了揉太陽穴。「唉!頭都痛起來了。」

  「你那位楚家小姐是真缺錢還是天生就愛瞎攪和?」

  「後者的成份多一點吧!」老者扯了扯嘴角。「剛剛你和那丫頭在閒扯什麼?」

  叫化子笑了。

  「還是你眼力好,楚家小姐壓根兒就沒注意到。」見楚夢月已拉著鵲兒朝他處走去,叫化子取出信遞給老者。「她要我替她送封信到銀月山莊,似乎這丫鬟比主人多了那麼點理智。」

  「信上寫了些什麼?」老者邊拆信邊問。

  「猜也猜得出是求救。」叫化子說著打了個呵欠。

  老者拿出信端詳再端詳,兩道眉都皺在一塊兒了。

  「你是不是拿錯了?這哪裡是什麼求救信?」他說著將信交給叫化子。

  叫化子一瞧也愣住了。

  「這——難道是暗語?」

  「暗語?」

  「除了幾個簡單的字,其它全都是些看不懂的圖,這不是暗語是什麼?只有寫信者和收信者才看得懂了。」

  「那丫鬟懂暗語?」老者蹙眉。「怎麼看都不像。」

  「只有這個解釋了。」叫化子將信還給老者。「怎麼樣?要把這信送往銀月山莊嗎?」

  「是求救信的話就不用了,先擱在我這兒吧!反正沒逮著那傢伙之前我們誰也走不開。」

  叫化子點點頭。

  「不過話說回來,那傢伙當真會再來嗎?有了上一次的失手,林府絕對會加強警戒,這點他應該很清楚才對。」

  「要冒名混騙就得學得像!你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那傢伙高傲自大,自然也不會因為一次失手便輕易放棄,否則豈不自砸招牌?」

  叫化子給了老者一個白眼。

  「我雖要錢財,可從來不貪女色,別把我跟那傢伙相提並論。」

  老者露出微笑。

  「那傢伙可是徹底打響了你的名號。」

  「姦污婦女,甚至濫殺無辜,我已經忍無可忍了,絕對要宰了那傢伙。」

  「他那條命是我的,這點我們已經說好了,你可別又反悔。」

  「知道了,至少我要親眼見你宰了他。」

  「不會讓你失望的。」老者說,雙眼不時瞄向女扮男裝那倆人。「她們今夜開始就要假扮林府千金和她的貼身丫鬟,我們得在那傢伙入侵前先將他逮住,如果讓她們和那傢伙打了照面,事情肯定又會起變化。」

  叫化子長歎一聲。

  「不能先打發她們走嗎?有她們在這兒瞎攪和,事情能順利搞定我看還真得求老天爺保佑了。」

  「是意外,我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你就多包涵,再忍耐幾天吧!」老者略帶歉意地說。

  「不然還能怎麼樣?」叫化子說著又打了個呵欠。

  ☆☆☆

  終於能換回女裝,鵲兒很高興,但一聽楚夢月說了再次換裝的理由後又忍不住大聲哀鳴。

  「你說什麼?我們要假扮——」鵲兒急得直跳腳。「小姐!你怎麼可以答應這麼危險的事?林府千金是千面夜盜要染指的對象耶!你居然——萬一——叫我怎麼跟莊主交代啊?」

  「瞧你嚇的,話都不會說了。」楚夢月玩弄著髮辮往床上一坐。

  「你不怕嗎?小姐,對方是十惡不赦的千面夜盜,我們拿什麼對付他啊?」鵲兒搖搖頭。「不行,我這就去找林老爺子,說我們改變主意,不做他女兒的替死鬼了。」

  楚夢月扔了把梳子,打中了鵲兒的頭。

  「我好不容易才以體格相近為由,說服林老爺子讓我假扮他女兒,這麼一來,肯定可以把千面夜盜逮個正著,你這傻子,想壞了我的大事嗎?」

  鵲兒手撫著被打疼的頭哇哇地哭了起來。

  「小姐才是傻了,這可不是好玩的事啊!會死掉的,你和我都會,為什麼你就是不明白呢?」

  見鵲兒哭了,楚夢月一楞,脆弱忽然佈滿她細緻的臉上。

  「你回去吧!鵲兒,我本來就不應該帶你一塊兒來的。」

  鵲兒抹去淚水走回楚夢月身旁。

  「那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離開山莊幾天了,莊主和夫人一定很擔心你。」

  「我不回去,絕對不回去。」

  「那也別湊什麼熱鬧,說什麼都要抓千面夜盜上官府領賞,我們倆沒那個本事,很危險的。」

  「危險就危險,我才不在乎。」

  鵲兒睜大雙眼。

  「你怎麼說這種話?小姐,什麼不在乎?攸關生死的事耶!」

  楚夢月一聽開始扁嘴,接著淚珠就一顆一顆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滑落臉頰。

  「你不知道,鵲兒,我好難過,真的好難過啊!」

  鵲兒連嘴都張開了。

  「小姐!你怎麼了?說這種話?還掉眼淚——」鵲兒有些手足無措。「你有什麼委屈就說出來,別這個樣子嘛!」

  楚夢月吸了吸鼻子。

  「我就像個棄婦一樣,有時候想想,還不如死了算了。」

  「棄婦?你在胡說什麼啊?小姐。」

  「他說會回來的,都過了這麼久了,連個影子都沒看見,你說我不是棄婦是什麼?他擺明了不要我,我還有什麼臉活下去?」楚夢月說著又開始啜泣。

  「小姐!」鵲兒不太明白她所說的,只能輕拍她的背安撫她。

  「你回去吧,回銀月山莊去!我雖灰心絕望,也不應該拉著你一塊兒冒險,你儘管走,別管我。」

  「這怎麼行?鵲兒絕不會扔下小姐,自己回莊裡去的。」一向倔傲的小姐居然哭得如此傷心,這是鵲兒進莊裡做丫鬟以來從未見過的,這時候的楚夢月看起來好脆弱,誰見了都會心疼的,究竟是誰傷她這麼深呢?

  楚夢月躺在床上低泣著,鵲兒只得繼續負起安慰之責,心裡卻依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這麼危險的擒賊計劃,她們主僕倆又半點武功底子也沒有,真碰上了那劫財劫色的匪類豈不只有死路一條?小姐究竟是怎麼想的?難道她真不想活了?

  幸虧她趁機把信送出去了,鵲兒接著想。如今她們能指望的也就只有那封信,希望莊主收到了信之後能及時趕到,否則——鵲兒打了個冷顫,不敢再想下去。她彷彿看見一群人圍著倆座新墳,不時還傳來嘰嘰喳喳的閒言閒語:「這不就是楚家那主僕倆嗎?也不曉得是腦子壞了,還是怎麼的?居然想擒住千面夜盜領賞金,真是——唉!可憐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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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01:44
第四章

  叫化子走出房門,伸展筋骨並打了個呵欠,忽然看見他的朋友就坐在院子的涼亭裡。他微微蹙眉,接著朝涼亭走去,並一屁股坐了下來。

  「你根本就沒回房睡對不對?看你的床就知道。」叫化子扯扯嘴角。「為什麼還不休息?你也知道千面夜盜是絕不在白天行動的,天一亮,守夜就可以結束了。」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睡。」老者回答。

  從他的神情和語氣嗅出了點什麼,叫化子嚴肅了起來。

  「昨晚有什麼動靜嗎?」他問。

  老者搖搖頭。

  「放心,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

  「那你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了?」

  叫化子聳聳肩。

  「說不上來,就是怪怪的。」

  老者歎氣。

  「你也太敏感了吧?」他苦澀一笑接著道:「事實上是昨晚我聽到了一些話。」

  叫化子楞了楞,隨即瞭然地點頭。

  「和楚大小姐有關?」

  「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叫化子哈哈笑了兩聲。

  「你想說出來的話,我也不介意聽,不過請暫時恢復你原來的說話方式,用蒼老粗啞的聲音敘述感情問題,聽起來有點噁心。」

  「堅持我得這麼說話的人是你。」老者提醒他。

  「那是為了配合你的偽裝,但此時此地就只有我們兩人,稍稍鬆懈一下又下打緊。」叫化子說著又笑了兩聲。

  老者蹙眉揮揮手。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沒什麼好說的。」

  「隨你。」叫化子向來不愛勉強他人。「那麼言歸正傳吧!我們得在林府待多久才逮得著那傢伙?萬一他遲遲不出現呢?我們就這麼傻傻地在這兒耗下去嗎?」

  「才過了一夜你就喊悶了?耐心點。」

  「悶還沒關係,最倒霉的就是成天得跟那些個貪婪的狐狸碰頭。」叫化子一臉不耐。「這姓林的老頭真是老糊塗了,人家說是高手他就信,反倒讓府裡平空多出了十多匹狼。

  老者聞言扯高了嘴角。

  「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是高手?」

  「個個獐頭鼠目的,哪一個像有點本事的樣子。」

  「人不可貌相!別忘了閣下您看起來就是最不像高手的一個。」

  「是嗎?我倒覺得自己還略勝你一籌呢!」叫化子不甘示弱地回答。

  老者則冷哼了聲,表示不以為然。

  ☆☆☆

  十多天以來風平浪靜,不僅千面夜盜不曾再造訪林府,那些衝著賞金而來卻不堪空等的「武林高手」也已盡數離開,林府又恢復了往常的寧靜與忙碌。

  楚夢月和鵲兒自然還留在林府,一來是因為沒領著賞金心有不甘;二來在林府有吃有喝又用不著花錢,對盤纏有限的楚夢月主僕倆而言再好不過了,能耗多久就耗多久吧!

  這麼一來,老者和叫化子也走不了了,雖然他們也認為千面夜盜不會冒險再次夜襲林府,卻不能丟下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女人自個兒離開。對於這一點,叫化子已抱怨過不下十次,因此老者也做了決定,今晚是最後一夜了,如果明天那兩個傻女人仍打算繼續賴在林府,他將強行帶她們離開。

  這一晚守夜的是叫化子,老者在相鄰的房間歇息,卻至夜已深沉仍未合眼,他不斷地想起那天晚上所聽見的話,一張帶淚的倔強臉龐也不時浮現眼前。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了某些聲響,非常細微,待他由床上坐起凝神傾聽時又消失了。老者於是又躺回床鋪上,有叫化子在外頭守著,沒什麼放心不下的。

  他躺下不過一會兒,有顆小石子輕輕穿過紙窗彈進房內,這是他和叫化子說好的信號,表示目標物已經上門了。

  老者倏地彈起並衝出房外,恰好看見叫化子追著一道黑影越牆而出。他氣一提跟著躍上磚牆,極目搜尋叫化子的行蹤欲前去支持,耳際卻聽見些許模糊難辨的聲響。

  調虎離山嗎?老者這麼思索著,而當他發覺那聲響似乎就來自隔壁,佈滿皺紋的臉立刻一沉,彷彿被人狠狠地在肚子上打了幾拳。

  老者身形一轉又回到林府院子裡,毫不猶豫便踢開楚夢月的房門,他預料將看到蒙面的黑衣盜匪和兩個笨女人糾纏在一塊兒,沒想到一進門居然看見一隻繡花鞋迎面飛來。

  「你瞧,果然就是他吧!你還等什麼?鵲兒,快打他,快拿椅子用力打他啊!」

  楚夢月跳著腳,興奮地在一旁指揮著。

  老者揮手拍掉了繡花鞋,另一隻手則擋住鵲兒拿都拿不穩卻仍朝他砸來的凳子。

  「你——」老者將聲音壓低並使其沙啞無力。「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居然攻擊一個老人家。」他說著看了看四周,並無發現其它可疑之人。

  「什麼老人家?你分明就是擅長易容的千面夜盜!」楚夢月指著他嚷。

  「我?」老者愕然。

  「就是你。」楚夢月毫不客氣地說。「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果然,這麼俐落就闖進林小姐的閨房,要不是我有先見之明,林小姐豈不是要慘遭你的蹂躪了?」

  「我……我是聽見房裡有聲響才過來瞧瞧的。」老者解釋著。

  鵲兒「啊』了一聲。

  「就是我的腳踢到桌腳,小——公子又摀住我的嘴,不許我喊疼那時候嗎?」

  楚夢月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你多嘴」,然後轉頭繼續抨擊老者。

  「你現在找什麼借口都沒用啦!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

  「注意我做什麼?我和大家一樣,都是來抓拿千面夜盜的。」

  「是嗎?那為什麼大家都離開了你還不走?分明就是想等林府戒備鬆懈下來後再伺機行動,若非我有先見之明,今兒個林府千金豈不難逃你的魔掌?」

  老者歎氣,他不離開林府可都是為了她啊!

  「總之這是誤會,我絕非你所以為的夜盜。」他說著,再次看了看房間四周。

  「既然這裡沒事,兩位姑娘歇息吧!老朽告退了。」

  鵲兒又「啊」了一聲。

  「這可怎麼辦?小姐,他知道我們是女的。」

  楚夢月「狠狠」瞪她一眼,意思是「再多嘴,我就揍死你」,鵲兒於是乖乖地站在牆角,閉上嘴巴。

  「站住!」她對正要走出房間的老者喊道。「你以為說走就走的了嗎?今天我絕對要抓你上官府領賞,為民除害。」

  老者在門邊停住。

  「姑娘不懂半點功夫,真碰上了夜盜也是自身難保,還是快快回家去,別瞎湊熱鬧了。」他以低沉沙啞的聲音對楚夢月說。

  讓人說成了湊熱鬧的,楚夢月一股怒氣正待發作,忽然由外頭衝進來一個叫化子,不是這老頭的黨羽是誰?

  「出了什麼事嗎?」叫化子進房間後這麼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老者只得搖頭,接著問道:「人呢?」

  「讓他給逃了。」事情有點複雜,但叫化子認為此刻不適於解釋。

  果然,楚夢月看了看叫化子和老者,馬上又指著他們大嚷起來:「你們果然是一夥的。」

  「一夥的?」叫化子莫名其妙地皺起眉。

  「我不是說過嗎?人家想逮住你上官府領賞金。」老者在他耳朵旁低聲說。

  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了一陣騷動,顯然是林府眾人終於聽聞聲響趕來一探究竟,一旦這些人到了,場面勢必會變得更加混亂,屆時他們倆百口莫辯,說不定就這麼被當成千面夜盜押往官府定罪了。

  如此一想,老者和叫化子互看了一眼,兩人身形一動,轉眼間就到了楚夢月和鵲兒身邊,伸手點了她們的昏穴,二話不說扛起人便飛身而出,幾下子便躍過高牆離開了林府。

  ☆☆☆

  楚夢月睡得很不舒服,床不僅不平坦,還搖晃得非常厲害,顛得她頭都昏了,只得勉強睜開眼睛瞧。

  她眨了眨眼,發覺天還是黑的哪!不過她真的在晃動,還是有節奏地晃動,而且每一動,她的頭就撞上一堵硬牆!楚夢月一陣驚慌,整個人終於完全清醒過來。

  醒來後楚夢月才知道自己人在馬上,而隨著馬匹奔騰,她的頭所撞上的則是壯碩的男性胸膛。這下子所有的事情都清楚地浮現在她腦中,既然她沒有將那無惡不作的大壞蛋押往衙門,那麼凶多吉少,她和鵲兒恐怕是落入他們手中了。

  楚夢月抱著一線希望抬了抬頭。這麼一瞧心都冷了,坐在她身後駕馭駿馬的正是那怪老頭,她果然是被千面夜盜給挾持了。

  「你醒了?」發覺睡在懷裡的人開始動個不停,騎馬的老者開口了。

  「別用這種和藹的語氣跟我說話,我可不是高高興興、心甘情願睡著的。」楚夢月恨恨地說,並拚命挺直了背脊不讓自己貼近他。「鵲兒呢?你們把她帶哪兒去了?」

  「別擔心,他們就在後頭。」老者回答。「讓你們昏睡情非得已,請原諒。」

  請原諒?難道是不幸中的大幸,教她給碰上了個彬彬有禮的惡人?

  「傳言千面夜盜不達目的絕不終止,你的目標是林府千金,帶走我們豈不是壞了你的原則?你是個很重原則的大壞蛋不是嗎?」楚夢月不客氣地道。彬彬有禮又如何?不過是披著羊皮的狼。

  「我不是千面夜盜。」老者說。

  楚夢月則輕蔑地冷哼了聲。

  「誰是千面夜盜,你我心知肚明,用不著裝蒜了!現在我問你,你打算拿我和鵲兒怎麼辦?是帶回你的巢穴?還是賣到青樓當——」這時候馬兒跳過一截斷木,她驚呼一聲往後一倒,整個人又倒回老者懷中。

  這哪裡像是老頭子的胸膛?又厚又結實的,活像撞上了石頭,還帶給她一股難以解釋的感受,好像有點熟悉,有點懷念——楚夢月倏地搖頭,什麼熟悉懷念?她瘋了才會有這種感覺。長這麼大了,除了幾位兄長,她不記得自己曾和哪個男人這般靠近,就連——就連聶平也沒有,今天卻——「真是白白便宜了這臭老頭。」她嘀咕著。聽見後頭有馬蹄聲,轉頭一瞧,發現是叫化子帶著鵲兒追上來了。

  老者放緩速度讓他們跟上來,叫化子則一來到旁邊便哀鳴不已。

  「來交換一下吧!老兄!」他苦著臉嚷:「這丫頭咬得我整隻手臂都是牙印,幾次差點跌下馬背啊!」

  楚夢月給鵲兒誇讚一眼,意思是「你做得太棒了,我馬上就跟著試試」。

  「不行。」然後她聽見老頭這麼回答。「交換了,你也搞不定,這只野貓絕對比你胸前那只要凶悍多了。」

  他居然敢這麼說?說她比鵲兒更凶悍?楚夢月氣得張大了嘴,要閉上時「順便」

  在他握疆繩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老者皺起了眉,但沒有說話,只瞄了叫化子一眼,兩個人幾乎同時動了動手指,坐在前頭的兩位姑娘於是又失去了知覺。

  叫化子鬆了口氣。

  「她們睡著時看起來可愛多了。」

  老者聞言微微扯高了嘴角。

  「總算是安靜下來了,再讓她們這麼鬧下去,我們天亮了都還到不了銀月山莊。」

  叫化子哈哈大笑,接著一扯韁繩,兩匹駿馬在月色下急速向前奔去。

  ☆☆☆

  敲門聲響起時夜正深沉,銀月山莊的總管領著幾位家丁打著呵欠來應門。他們小心翼翼,但門一拉開就看見小姐楚夢月和丫鬟鵲兒不省人事倒在兩名陌生人身上,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家丁們更是驚惶失措地趕往屋內通知莊主。

  總管在叫化子的提醒下喚來丫鬟將小姐及鵲兒先行送入房中休息,也就在這時候他才意識到這兩位衣著粗糙的人士應屬善類,於是將他們請入大廳靜候莊主到來,並命人送上茶水。

  兩人茶水才到了嘴邊,楚君逸已來到大廳了,他臉上寫著擔心和焦慮,一進門也不理會開口要說話的總管,直接就朝椅子上的兩人走去。

  他看了看老者,接著看了看叫化子,然後又看了看老者,再把視線移向叫化子。

  「你——」他走到叫化子面前,並握住他的手。「你其實是聶平吧?」

  「我?」叫化子神情錯愕,隨即搖頭。「我就是我,不是什麼聶平。」

  「我才是聶平啊!楚兄。」老者笑著扯下白髮,並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

  楚君逸非常驚愕,拋下叫化子改為握住聶平的手。

  「我以為先有了心理準備,這回一定能認出你來,沒想到——你從哪兒學來的易容術?太高明了。」

  「我沒學過易容術,全是靠朋友幫的忙。」聶平向楚君逸介紹叫化子。「這位是石破軍,人稱『百變書生』。」

  楚君逸雙眉一昂,和石破軍握過手後開口道:「冒昧請問,閣下真是近幾年來劫富濟貧,令得江湖上壞人頭大、好人歡欣的那位百變書生嗎?」

  「如假包換。」叫化子也扯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張出奇年輕俊逸的臉。

  「那麼近來江湖上盛傳無惡不作的千面夜盜即是百變書生,看來並非事實了。」

  楚君逸相信聶平,自然也相信他的朋友。

  「我已追捕千面夜盜好一陣子了。」石破軍揚起嘴角道:「利用我的名號胡作非為,我也不能坐視不理不是嗎?」

  「那麼石兄和聶平——兩位又怎麼會相識呢?」

  「聶平也在找千面夜盜,我們就這麼碰頭了。」石破軍回答。

  「聶平也在找千面夜盜?為什麼?」楚君逸問出口後才想起這件事恐怕並不單純,一時半刻或許也說不清楚,隨即又搖了搖頭。「這些待會再詳談。夢月呢?她和鵲兒肯定給兩位添了不少麻煩吧?」

  「她們很好,此刻正在房裡歇息。」聶平道。

  「聽家丁說她們昏迷不醒——」

  「我和石兄點了她們的昏穴。情非得已,楚兄勿怪。」

  「千萬別這麼說,聶平。多虧有你們替我照料夢月和鵲兒,青璃她忽然身子不適,我分身乏術、進退兩難,差點就要驚動聖上調請大內高手幫忙了。」

  聶平微微一笑。

  「那日易容混進莊裡,原本是想瞭解楚兄和嫂子的近況,沒想到會碰上突發狀況。」

  「幸虧教你碰上了。」楚君逸笑著說:「你一副年邁骯髒的模樣,又不曾開口

  說過一句話,誰又認得出你來?久聞百變書生易容術獨步天下,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

  「楚兄過獎了。」石破軍謙虛道,笑容裡卻寫著自信。

  「易容術雖精湛,我卻沒把握能完全改自己的口音,尤其是對熟識的人,所以就乾脆不開口。」聶平解釋著。

  楚君逸則瞭解地點點頭。

  「雖然我尚有許多疑惑未解,但兩位連夜趕路,想必也累了。我讓人準備了客房,兩位就先休息如何?」

  聶平和石破軍互看了一眼,決定還是一口氣把事情始末都說清楚較省事。

  「如果楚兄能命人準備一些酒菜,我不介意邊填飽肚子邊解答楚兄的疑惑。」

  石破軍笑著說。

  楚君逸聞言相當開心,但仍看了看聶平,徵詢他的意見。

  「那就這麼辦吧!邊吃邊聊了。」聶平也說。

  楚君逸當下便命總管去打理一切,自己則坐上了椅子,迫不及待想知道聶平離開銀月山莊的原因及他們倆追緝千面夜盜的經過。

  ☆☆☆

  「楚兄記得我倆是如何相識的嗎?」聶平問。

  楚君逸點頭。他碰上了一群劫匪,適逢聶平經過仗義出手相助,他為表感激,便邀聶平回家作客,聶平幾次想離去都在他極力勸說下作罷,不知不覺就這麼待了一年多,兩人平日話雖不多,情誼卻有如手足。

  「當時的我正在找尋仇家,一個殺妻的仇家。」聶平接著道。這件事很明顯地連石破軍也不知道,是以他和楚君逸一聽都露出驚愕的表情。

  「你曾娶妻?」楚君逸問。

  「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石破軍跟著皺起眉說。

  「是從小訂了親,尚未過門的妻子。」憶起往事,聶平原本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一股殺氣。「某天夜裡她在自家房內遭人姦污殺害,兇手手段殘暴,以刀尖在她身上留下無數血痕。我離家搜尋兇手的下落,幾個月來毫無進展,正打算繼續尋下去,就在這時候結識了楚兄,在他家裡叨擾了好一陣子。」

  楚君逸聞言馬上就聯想起另一件事。

  「你忽然說要離開,難道也是為了——」

  聶平點頭。

  「然後我得到消息,說是鄰近的某個小鎮也發生了類似的命案,雖然並不確定是否為同一人所為,但畢竟是這麼久以來唯一的一個線索,我絕不會放棄。」

  「難怪你會急著離去了。」楚君逸低喃。他可以想像聶平的心情,今天換做是有人傷了青璃,他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人找出來殺了。

  「後來呢?」石破軍問:「你跑了一趟可有什麼收穫?」

  「作案手法的確是一模一樣,但沒有目擊者,誰也不知道兇手長什麼樣子。」

  「那麼你怎麼會開始抓千面夜盜的?他和殺害你未婚妻的兇手之間有什麼關係嗎?」楚君逸問。

  「作案手法極其類似,我能依靠的線索也就只有這個了。」聶平回答。

  「意思是千面夜盜也許就是你一直在找的殺妻兇手?」這回問話的是石破軍。

  「極有可能,但我一點證據也沒有。」

  「逮住那傢伙就可以真相大白了。」石破軍道。

  「那千面夜盜想必身手不凡,否則以聶平和石兄的武學造詣,焉有抓不住他的道理?」楚君逸蹙眉問。

  「那傢伙身手如何,老實說我們並不清楚。」石破軍回答。「雖然也有過幾次交手的機會,但那傢伙每次都選擇逃走,好像他根本就不想跟我們動手。」

  聶平點點頭接著道:「不過,看得出來他的輕功非常了得,我和石兄就追丟了他好幾次。」

  「兩位聯手都無法將他制伏,此人顯然並非泛泛之輩,也難怪官府無力應付,只得貼出告示,重金懸賞徵求武林人士相助了。」楚君兔說。

  「我總覺得他的輕功詭異,不像正派武學。」聶平審慎思索後這麼說。

  石破軍聞言也點頭:「的確,注意了他這麼久,還是看不出他那詭譎的輕功究竟屬何門何派。」

  「像不像傳言中的『魔蹤步』?」

  聶平這句話叫楚君逸和石破軍都皺起了眉。

  「魔蹤步這門功夫是邪魔歪道,而且據說十年前魔老怪死時就已經失傳了。」

  楚君逸說。

  「魔老怪因練功走火入魔,墜崖而亡,但魔蹤步的秘籍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被發現不是嗎?」石破軍邊思索什麼,邊說:「也許正如你所說的,那傢伙使的正是魔蹤步,所以他除了劫財,還得劫色。」

  楚君逸眼大了雙眼。

  「你是說——」

  「傳聞魔蹤步一旦練成,必須借助處子的純陰之氣來鎮住體內的狂邪之氣,否則便會走火入魔、神智錯亂,甚至喪命。近一年來,千面夜盜頻頻向年輕女子下手,所以我懷疑——」聶平話說到此,神色更為凝重。

  「真是這樣就麻煩了!」一陣沉默之後楚君逸道。「姑且不論千面夜盜身手如何,一旦他使出魔蹤步,就算是我們三人聯手,恐怕也很難逮住他。」

  三個人心裡都這麼想,大廳裡霎時陷入一片沉寂,除了偶爾舉杯啜飲的輕微聲響,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就在這時候,大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三個人皆轉過頭,隨即便看見楚夢月衝進廳裡,後頭還跟著兩位神色焦慮的丫鬟。

  「我聽見聶平的聲音……」楚夢月一踏進大廳就喃喃喊著。「是他嗎?三哥?

  是不是他回銀月山莊來了?」

  楚夢月的突然出現讓楚君逸一怔,但他隨即恢復過來,並下意識地朝穿著一身老舊衣裳的聶平看了一眼;而隨著兄長的視線,楚夢月也注意到坐在廳內的另兩個人。

  他們身上的衣物實在破舊,但也非常眼熟,楚夢月仔細一想,幾乎要發出驚呼。

  千面夜盜和他的同夥穿的不就是這兩套衣服嗎?在昏迷之前她和鵲兒的確是被那兩個壞傢伙給挾持了,為什麼一醒過來卻是躺在自己房裡?

  楚夢月腦子裡一片混亂,根本無法將這一切連貫起來。然後她看著那兩人的臉,發覺他們並非老頭和叫化子,雖然頂著白髮和破帽子,但他們絕對是年輕人,兩個相貌不凡的年輕人!而其中一個甚至長得像——聶平。

  她睜大了雙眼直盯著他瞧,愈看愈確定那衣裳破舊的白髮者就是聶平。這楚夢月愈來愈茫然,她不懂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和聶平莫名其妙又見面了,而且地點還是在銀月山莊,似乎她只是睡了一覺,醒來以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一直到兄長開口喊她,看著她的眼裡滿是擔憂,楚夢月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開始流淚,淚珠沿著臉頰滑落,滴在她緊握的雙手上。她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哭泣感覺很難為情,又想起剛才一進大廳就嚷著找聶平,楚夢月簡直是無地自容,索性行了個禮,便轉身跑出了大廳。

  兩個丫鬟等候莊主的指示好追著小姐而去,然而楚君逸卻示意她們退下,並回頭對聶平說:「夢月那兒能不能麻煩你?你曾向青璃保證過會回來,雖然那丫頭什麼也不問,但我們都看得出她一直在等你。」

  石破軍微笑著瞥了聶平一眼;聶平則皺眉回看他一眼,並站了起來。

  「楚兄是要我去把小姐找回來?」他問。

  「就叫她夢月吧!別什麼小姐不小姐的。」楚君逸苦笑著說。「我希望你去和她談一談,即使你——即使你並不打算和她……呃……你知道我的意思,總之我希望你和她說清楚,也許有點困難,但總好過讓她一直抱著希望空等下去。」

  聶平沉默了半晌,抬頭對楚君逸道:「原本我希望能抓到兇手為死去的未婚妻報仇,之後再談和夢月的事情,但此事一直無法解決,連兇手是否即為千面夜盜都無法確定,再延遲下去對夢月不公平,楚兄也會誤以為我對夢月並無誠心——」

  「別誤會,聶平,感情的事本來就不能勉強,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楚君逸趕忙解釋。

  「這點我明白。」聶平微笑點頭,接著道:「如果楚兄還信得過聶平,那麼我在此請求楚兄把夢月交給我。」

  這話對聶平而言與求婚無異,楚君逸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是以他非常詫異。妻子的直覺果然是對的,他想,聶平對夢月畢竟不是毫無感情。

  「我當然願意把夢月交給你!」楚君逸恢復鎮靜,並露出笑容。「問題是夢月那裡——你難道不須先和她談談?」

  聶平點點頭。

  「我這就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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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02:16
第五章

  看見隨後追來的聶平,楚夢月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居然又莫名其妙冒了出來,她自己都嚇了一跳,急忙用袖子抹了抹臉,並且背過身,故意不去看他。

  雖然太陽尚未完全升起,天際也不過微微泛白,但以聶平的眼力又怎麼會看不出她的眼淚?

  「為什麼你一看見我就哭呢?」聶平走到她身後低聲問。

  「我愛哭就哭,才不是為了你。」楚夢月嘴硬地說。又抹了抹臉,依然沒有轉身看他。

  聶平不知道該說什麼,打從住進銀月山莊開始,他就拿她沒辦法,現在自然也是如此。不過在這種時候,別說是涼亭了,整個院子裡就只有他們兩個,不說話豈不是更尷尬了?尤其他還有重要的事得跟她談呢!

  聶平想了好一會兒,最後說了這麼一句話。

  「天還沒亮,你一個人就這麼跑出來很危險的。」

  「在自己家裡會有什麼危險?」楚夢月沒好氣地嘀咕著。

  「誰說在自己家裡就沒有危險?你忘了城裡林府千金的事了?」

  楚夢月倏地轉過身子。

  「說起這件事,你和那叫化子究竟哪個是千面夜盜?」

  到現在還問這種問題!聶平除了瞪著她,根本不知該做何反應。

  楚夢月則理所當然地把他的「無反應」視為「默認」。

  「太——太噁心了!」她嚷著,又開始掉眼淚。「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混進林府想要欺侮林姑娘,被我和鵲兒揭穿後就挾持我們,還帶我們回莊裡來,在我三哥面前裝好人,我三哥一定很感激你把我和鵲兒平安無事送回來吧?他一直那麼相信你的,結果——」

  「喂!」聶平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她。「可別愈說愈離譜了,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不是千面夜盜,而且還說過不止一次。」

  「那就是叫化子嘍?」楚夢月嘟起嘴,直跺腳。「你是傻子嗎?居然跟那種人做朋友。」

  「他也不是千面夜盜,你怎麼對我一點信心也沒有呢?」聶平耐著性子解釋道。

  「真的嗎?」見他面無愧色又說得斬釘截鐵,楚夢月有點動搖了。「你們倆都不是——不會是騙我的吧?」

  「我們本來就不是什麼夜盜。」

  「那麼你們為什麼要變裝易容混進林府?」

  「跟你一樣,為了抓千面夜盜。」

  「啊!原來——原來你們也在覬覦那筆賞金,難怪……」

  「難怪什麼?我們可不是為了賞金追捕千面夜盜的。」

  「不是為錢?」楚夢月把他從頭到腳看了個仔細。「難道是為了江湖正義?我記得你向來不愛多管閒事的。」

  「我根本不管閒事。」

  「那到底是為什麼嘛!」楚夢月又跳腳。

  「我會告訴你的,但能不能請你先把眼淚擦乾?」

  楚夢月向他伸出手。

  「拿來啊!」她說。

  「拿什麼?」聶平蹙眉。

  「手絹啊!人家匆忙跑出來,忘了帶了。」

  「我又不是姑娘家,哪來的手絹?」

  「那你還叫人家擦眼淚?拿什麼擦啊?」楚夢月嘟起嘴嚷。

  果然還是一樣刁鑽不講理,聶平想著。無可奈何歎了口氣,最後伸出手把衣袖給她當手絹用。

  ☆☆☆

  聶平說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只除了那個被殺的「親人」其實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外。稍後他會提起他們的婚事,他曾訂過親的事也許會影響她的決定,並使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原來千面夜盜是冒了叫化子的名,難怪他怎麼都要逮住他了。」楚夢月在聽過事情原委後喃喃道。

  「別再叫化子、叫化子地喊不停,該稱呼人家石大哥。」聶平提醒她。

  但楚夢月就像沒聽見似的繼續嘀咕著:「不過真比較起來,還是你的血海深仇重要多了,千面夜盜應該交給你來處理。」

  「還不確定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那傢伙本來就該死。」楚夢月看了聶平一眼,接著幽幽地道:「話說回來,你就是為了追捕他才離開山莊的嗎?一離開就是這麼長的時間,而且半點消息也沒有。」

  「我也掛念你們,所以扮成髒老頭回來瞧瞧,沒想到湊巧得很,才混進莊裡就碰上你帶著鵲兒離家出走。」聶平看著她。「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江湖險惡你沒聽說過嗎?」

  「我——」聶平的眼神讓她不自在地低下了頭。「是三哥不好,他故意說話氣我。」

  「生氣就可以貿然離家嗎?」

  「你什麼都不知道!三哥說要找個人把我嫁了啊!」楚夢月抬起頭對他喊,淚水又冒出來了。好奇怪,打從看見他坐在大廳,她的眼淚好像就不受控制了。

  聶平又歎了口氣把衣袖送上。

  「又哭了,以前我從沒見你掉過眼淚。」

  「還不都是你害的。」楚夢月不客氣地抓過他的衣袖朦住臉。

  「還不想嫁人嗎?」聶平跟著問。

  抽回濕了的衣袖,換另一隻給她;楚夢月則用它邊抹了抹臉,邊回答:「要隨便找個人把我嫁了,我死都不肯。」

  「楚兄怎麼會隨便找個人就把你給嫁了?誰都知道他對唯一的妹妹是很寵愛的。」

  「那幹嘛還故意說那種話?他明明知道我——」楚夢月說到這兒,忽然停了下來。

  「知道你什麼?」聶平問。

  「知道……知道我不是那麼隨便的,我的夫婿要能像三哥對嫂嫂那樣對我。」

  她說完又把臉埋進袖子裡,完全沒發覺自己正逐漸靠向聶平。

  「哦?」聶平微微扯高嘴角。「楚兄是怎麼對待嫂子的呢?」

  「他簡直要寵壞她了。」楚夢月的臉又露了出來。「三哥不准嫂嫂做家事,頂多只能繡繡花,而且時間還不許太長,另外,膳房裡的丫鬟每天得做不同的甜湯補品給嫂嫂吃,一天還不止吃一回,連我都得陪著吃,膩死人了,但三哥就是不許我們停。現在嫂嫂懷了身孕,更不得了了,三哥成天都在她身邊繞來繞去,嫂嫂說什麼都奉為聖旨,如果嫂嫂說要天上的月亮,三哥恐怕也會命人去拿梯子想辦法往上爬!當然啦,嫂嫂是不會做這種無理要求的。」她說著,輕歎一聲。「我很羨慕三哥和三嫂之間的默契和感情,所以,我的丈夫也必須能這麼對我才行。」

  聶平淺淺一笑。

  「也許就因為嫂子天生就具有惹人憐愛的氣質,所以楚兄才會對她百般疼惜。」

  「這倒也是。」楚夢月點頭,但隨即皺起了眉,並鼓起雙頰。「喂!你這麼說——你的意思是說我缺乏那種氣質嘍?」

  「我不是這個意思,雖然那也許是事實。」

  「那你這麼說究竟是什麼意思?」楚夢月氣虎虎的。

  「我只是覺得你就是會對丈夫提出無理要求的那種妻子。」聶平說。

  「我?」楚夢月仰起臉嚷:「你說我嗎?」

  「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你用不著這麼生氣。」

  楚夢月猛搖頭。

  「不,我沒有生氣,我才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就生事,因為我不僅講理,還是個心胸非常寬大的人。不過——你為什麼……你為什麼……從來都沒有人這麼說過我耶!大家總是誇我可愛靈慧、聰穎過人,而且我也從沒有……呃……我也很少對誰有過什麼不合理的要求,真的,所以——會不會是你對我認識不夠,所以誤會了?」

  看著她那急於解釋的焦躁神情,聶平幾乎要笑出來了,於是忙清了清喉嚨。

  「我隨口說說,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我怎麼能不在意?你明明知道——」楚夢月說到這兒又停住了。

  「知道什麼?」聶平揚高嘴角問。

  「沒,沒什麼。」楚夢月拚命揮著手。

  「是嗎?那麼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楚夢月停止揮手,開始點頭。

  「你認為我們的婚事應該定在何時比較恰當?」聶平於是問。

  「哎呀!」楚夢月一聽,手撫羞紅的雙頰嚷道:「這種事情你決定就好了,幹嘛還問——」她的聲音到這兒就消失了,似乎這時時候才發覺自己說了些什麼。天!

  她慘了,她完了,她乾脆死了算了!這下子不打自招,誰還會不知道她的心事?

  楚夢月愈想愈羞,轉身就想逃。聶平則一把將她拉回懷裡,並在她微張的雙唇印上短促的一吻。

  「既然你這麼說,那日子就交給我決定了。」他在她耳際低聲說。

  楚夢月覺得自己正逐漸融化在他低沉沙啞的嗓音中。

  ☆☆☆

  這一天外頭難得出現了溫暖的陽光,楚夢月卻躲在自己房裡,手撐著下巴坐在桌前歎息。

  「這麼好的天,你怎麼不到外頭走走?」江青璃走進來在她身邊坐下。「你在發什麼楞啊?連敲門聲都沒聽見,我還以為你不在房裡呢!」

  楚夢月回過神來,看見嫂嫂就坐在旁邊還真嚇了一跳。

  「嫂嫂!你——你什麼時候來的?三哥說過不許你下床走動的。」

  「你果然是在發楞。」江青璃皺起眉糗她,然後笑著說:「你三哥就愛小題大作,我臥床休息了這麼多天,早已經沒事了。剛才聽丫鬟們說起你回來了,我不自個兒過來瞧瞧怎麼能心安呢?」

  「對不起,嫂嫂。」楚夢月歉疚地低下頭。「都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還害得你差點——」

  江青璃微笑著打斷她:「沒這回事,看見你和鵲兒平安回來,我什麼毛病都沒了。倒是你們兩個,在外頭這些天一定吃了苦吧?瞧瞧你,好像瘦了不少。」

  「我很好,嫂嫂。」楚夢月拉著她的手道。

  「真是多虧了有聶平在。」江青璃拍拍楚夢月的手,以充滿感激的語氣說:「知道你離家時我真是急死了,聽你三哥說有聶平陪著你們,要我放寬心,我還以為他是說來哄我的呢!我根本就無法將聶平和那個老伯聯想在一塊兒,那位石公子的易容術實在太高明了。」

  「是啊!」楚夢月悶聲應道。把銀月山莊上上下下全唬得一楞一楞的,簡直就是「太過」高明了。

  「太好了不是嗎?夢月。」江青璃笑得很開心。

  楚夢月則一臉茫然,好一會兒之後才猛點頭。

  「太好了,太好了,嫂嫂和肚子裡的寶寶都沒事真是太好了。」她拍拍手。

  「我不是說這個。」江青璃蹙眉。

  「那麼——我和鵲兒能平安無事回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楚夢月又拍拍手。

  「我指的是你和聶平的婚事。」

  「啊——噢!」

  「你怎麼了?不開心嗎?」楚夢月多變的表情叫江青璃疑惑。

  「糗都糗死了,有什麼好開心的?」楚夢月長歎一聲,臉上出現了一抹紅暈。

  「其實……嫂嫂,我不知道聶平他是不是真心的,這麼突然就……」

  「聶平怎麼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呢?他當然是認真的了。」

  「是嗎?」

  「你究竟在擔心什麼?夢月。」江青璃不解地問。「別人不知道,嫂嫂難道還不瞭解你的心事嗎?聶平離開時你哭了,之後也天天盼著他回來,我還對你三哥說過,這輩子除了聶平,你恐怕是誰也不會嫁了。」

  「嫂嫂!」楚夢月紅著臉,雙腳在桌底猛踩。

  「我說錯了嗎?你明明就喜歡人家。」

  楚夢月低下頭,扭絞著手絹。

  「可是他……聶平喜歡我嗎?」

  「當然啦!」

  「嫂嫂怎麼知道?我可是一點自信也沒有。」

  「婚事是聶平先提起的嘛!他怎麼會不喜歡你呢?」江青璃的想法很單純。

  「可是——」楚夢月嘟起嘴。「他說我一點也不像嫂嫂。」

  「我?」江青璃瞪大了眼睛。「這——你就是你,為什麼要像我呢?」

  「因為嫂嫂既溫柔又惹人憐愛啊!聶平說我缺乏這種特質。」

  「啊!聶平他真的這麼說你?」

  「嗯。」

  江青璃不平地聳起了眉。

  「你是楚家引以為傲的寶貝,當然是惹人憐愛的了!聶平他居然說這種話傷你的心,這怎麼能說是愛你呢?我這就去告訴你三哥,要他暫且把婚事擱下——」

  「等一等,嫂嫂!」楚夢月拉住她的衣袖,焦慮卻羞怯地低聲說:「但他——聶平他也親了我,這……算不算是愛呢?」

  江青璃一聽呆住了,手撫著隆起的腹部再度坐下。

  「你說——你說聶平他——你和他的婚事還未成定局,他怎麼可以對你無禮?」

  「三哥成親前從沒親過你嗎?嫂嫂?」

  「啊——這……」這回臉紅的是江青璃了。「現在說的是你和聶平的事,怎麼會扯到我這兒來了呢?」

  「看嫂嫂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楚夢月說著,不禁笑了。「對了,嫂嫂,你剛才說我是楚家的寶貝,當然惹人憐愛,但卻沒有提到『溫柔』這個字眼,難道嫂嫂你也覺得我就像聶平所說的不夠溫柔?」

  「啊!」江青璃喊了一聲站起來。「我該回房間去了,萬一讓你三哥知道我沒有在床上休息卻跑你這而來,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嫂嫂是想逃避我的問題吧?三哥才不會對你發脾氣,從來也沒有過啊!」

  「這……我真的該走了,改天你到我房裡再聊吧!」

  「我才不敢呢!三哥不會對你凶,對我可是絕不會留情的,我也許是嫂嫂的寶貝,卻不是三哥的。」楚夢月帶著調皮的笑容,是以江青璃知道她是說笑的。

  她笑著對楚夢月搖搖頭,然後小心翼翼地跨出門檻離去。

  江青璃一走出視線外,楚夢月的笑容就消失了,雖然她在聶平要離開銀月山莊時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但想起兩人戲劇般的重逢及他提及的婚事,她忽然感覺心中充滿不安。

  ☆☆☆

  丫鬟鵲兒在院子裡被石破軍攔住,那是他們回到山莊的第二天清晨。

  「你這麼匆忙上哪兒去啊?」石破軍微笑著問。

  只顧著往前走的鵲兒停下來,抬頭並瞇起眼睛看著他。

  「你是誰?在莊裡鬼鬼崇崇的想幹什麼?」

  石破軍一聽雙眉一揚。

  「我什麼時候鬼鬼崇崇了?你這丫頭怎麼這麼說話?真是無禮。」

  「你是陌生人耶!我沒拿掃帚趕你已經不錯了,還跟你談什麼禮貌啊?」鵲兒說著皺起鼻尖。「不過——有點奇怪哪!雖說是陌生人,感覺又好像挺熟悉的,喂!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啊?」

  「何止見過!」石破軍伸出右手,並拉起衣袖,道:「你瞧瞧這上頭的牙印,一共是三個,這你總該有點印象了吧?」

  「牙印?」鵲兒絞盡腦汁想著。繼而張大了嘴:「啊!不會是從小指腹為婚的對像吧?哎呀!都怪我爹娘這麼早就過世了,因為是意外,所以連封遺書也沒有,我根本就不知道會有個指腹為婚的——」

  「喂!喂!」石破軍閉了閉眼睛。「你是瘋了,還是沒睡醒?有人用牙印做為指腹為婚的憑據嗎?你的聯想力也太強了吧?」他吼著。

  鵲兒不禁後退了兩步。

  「是你忽然拉起袖子要我看——」

  「因為牙印是你的啊!」

  「我的?」鵲兒又是揮手、又是搖頭的。「你這麼說太過份了,我雖是個丫鬟,但也是個規規矩矩的良家婦女,最近還很努力學識字呢!怎麼會做出咬人那種野蠻的事?不可能的。」

  「要不要把你的牙湊過來,我們好比對比對啊?」石破軍搖搖頭。「沒見過這麼遲鈍的人,見了牙印還想不起來,那麼只能這樣嘍!」他說著轉過身去,戴上人皮面具後再轉回來——緊接著立刻聽見一聲尖叫,還接住了一隻朝他臉上扔過來的繡花鞋。

  「是你?」鵲兒既慌亂又恐懼地指著他問:「你不是那個叫化子嗎?怎麼會變了個樣?還有,你……你是怎麼潛入莊裡的?有什麼目的?」

  「這是你對恩公說話應有的態度嗎?」石破軍扯下面具,並看了看手中的鞋子。

  「還有這個,我可沒聽說過哪個良家婦女會脫下鞋子拿來扔人。」

  「你是壞人,才不是我的恩公!」鵲兒仍指著他,只是臉有些紅,很想拿回他手上的繡花鞋。

  「我怎麼會是壞人呢?我還受你之托替你送信,你忘了嗎?」

  「鵲兒有眼不識泰山,才會錯把你當好人,結果你和那個老頭抓走了我和小姐。」

  「我們可是把你們倆給送回這兒來了。還有,『有眼不識泰山』這句成語不是這麼用的。」

  鵲兒的成語經常被糾正,所以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倒是他說的第一句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說是你和那老頭送我們回來的?」她睜著又圓又亮的眼睛問。

  石破軍點點頭。

  「老頭子是聶平,我是他的朋友石破軍,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嗎?」

  鵲兒搖頭。

  「我剛剛才醒過來,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就回到莊裡了,我嚇了一跳,正想找人問個清楚呢!對了,你可以詳細說給我聽嗎?」

  石破軍很想說不,但看著那丫鬟的表情由恐懼急速轉變為信任,他發覺自己似乎狠不下心來拒絕。於是他聳聳肩說:「如果不用花費太多時間,說給你聽聽也無妨。」

  「只要說重點就可以了,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鵲兒顯得很興奮,然後她注意到自己的一隻腳踩在另一隻腳上,只得瞄了石破軍一眼,紅著臉低聲對他說:「能不能先把鞋子還給我?我的左腳有點酸了。」

  ☆☆☆

  聶平獨自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喝茶,頭一抬恰好瞧見石破軍走了進來。

  「你上哪兒去了?中午怎麼不見你來吃飯?」聶平問。

  「我在涼亭待了一整個早上。」石破軍苦笑著回答。

  「涼亭裡有什麼嗎?你看起來好像很疲倦。」

  「有一隻問不停的麻雀!我何止疲倦,簡直是累死了,練功練一個早上或許還輕鬆些。」

  「什麼麻雀啊?我不懂。」

  「就是那個丫鬟鵲兒嘛!她才醒過來,想找個人問問事情的來龍去脈,而我就是那個倒霉的傢伙。」石破軍替自己倒了杯茶,一仰頭喝了個精光。「還說不會耽誤我太多時間,鬼話嘛!搞得我沒飯吃不說,口乾了連杯水都沒得喝。」

  聶平聞言笑了。

  「虧你有這麼大的耐性替她解說了半天,不過事情的確頗為複雜,弄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

  「真是弄不清楚也就算了,我每說一句,那丫頭就問一句『為什麼』,再不然就是『天!怎麼會這樣』,幾句話就可以解釋完畢的事,硬是叫她給拖了大半天!

  真是的,怎麼會有這麼麻煩的女人?」

  「女人本來就很麻煩。」聶平微笑道。

  石破軍聞言露出詫異的神情。

  「真沒想到會聽見準新郎倌說出這樣的話,你和楚家小姐大喜之期已不遠了,不是嗎?」

  「日子已經確定了,下個月初。」

  「這不就是了?如果你真覺得女人是麻煩,又何必急於娶妻?」

  聶平扯了扯嘴角。

  「我大仇未報,原本是沒想過在這時候成家,但——記得嗎?在林府埋伏時我曾對你說我聽見了一些話,是夢月說的,像她這麼倔的一個姑娘居然為我哭了,我忽然覺得自己非常可惡。」

  「所以你決定盡快和她成親?」石破軍輕歎。「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對,反正你和第一任未婚妻只在幼年時見過幾次面,彼此之間也談不上什麼感情不是嗎?」

  「就因為對她沒有感情,長年以來一直未把她放在心上,沒想到——」聶平面無表情,但石破軍明白他意念堅決。「找出兇手是我至少該為她做的,我發誓會提著那傢伙的人頭到她的墳上祭拜,我一定會。」

  「我和楚兄會幫忙,絕對能逮住那禽獸不如的傢伙。」石破軍道。「雖然此刻最重要的還是你和楚姑娘的婚事,但是聶平,你可想過我們就這麼離開林府,萬一那傢伙趁機——」

  「我想不會。」聶平微笑。「我們離開當晚造成那麼大的騷動,林老爺子以為千面夜盜再次夜襲林府,一定會連夜命人上衙門請求保護。如果我猜的沒錯,林府此刻必有大隊官差駐守,千面夜盜雖有不達目的絕不終止的信條,恐怕也只有暫時死心了。」

  石破軍一聽,贊同地點頭,神情卻愈顯凝重。

  「他若死心了倒還好,萬一他轉而向其它女子下手——」

  「那麼我們的懷疑就愈來愈可信了。」聶平說。

  石破軍又點頭。

  「如果那傢伙真練成了魔蹤步,是無法死守林府靜候官差離去的。」

  「為了活命,他必定會另尋對象。」

  「如此一來,又有無辜女子要受害了。」石破軍咬牙拍桌子。

  「這是無可避免的。」聶平的聲音裡也隱藏著怒氣。「如果我們的猜測不幸成真,那傢伙真練成了魔蹤步,那麼勢必會不斷有無辜的女子受害,長安城百姓將活在恐懼之中,永無寧日。」

  「原本只是想逮住冒我名的傢伙,沒想到事情愈扯愈大,竟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

  「不管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事到如今也不能置之不理了。」聶平苦笑著說。

  「這倒是。」石破軍接著拍拍聶平的肩。「好了,暫且把這掃興的事擱一邊,等你完成終身大事,我也好好吃喝一頓之後再來煩惱吧!」

  聶平嘴角一揚。

  「才過了正午就想吃的喝的,我看你還是先到膳房找點東西填填肚子吧!」

  「好主意,我這就去了。」石破軍說著又拍拍他的肩,然後走出大廳朝膳房跑去。

  聶平則輕啜他的茶,時而雙眉輕蹙似在思索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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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02:50
第六章

  楚夢月坐在床邊,發覺自己交握的雙手不斷顫抖,一顆心更是幾乎要跳出胸口了。

  這是真的嗎?她在剛才已經成為聶平的妻子了?這……時間怎麼會過得這麼快呢?

  婚事敲定之後,楚夢月就沒見過聶平了。她被強制留在房裡學習三從四德及刺繡等女紅。這樣的日子原本她是一天都過不下去的,這回卻出奇地能挨——原因無它,只因她心煩意亂,待在屋裡不用面對其它人反倒還好些。

  所以她就乖乖躲在房裡操針弄線,每全神貫注完成一針就會停下來休息,休息時就難免會想起聶平那一吻,然後往往是輕撫雙唇發呆,雙頰紅得像天邊的晚霞,再接下來她手上的針會扎到自己,人就在尖叫中回到了現實。

  真沒想到這麼悶的日子也過得這麼快,眼一眨就到了她的大喜之日,她的心都還是一團亂呢!卻已經拜過堂、成為聶平的妻子了,這可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啊?

  被紅巾遮住臉的楚夢月正想站起來四處踱步,卻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嚇得幾乎雙腳一縮爬上床去,全憑著僅存的那麼一丁點勇氣才能端坐原處。

  「夢月,是我。」江青璃輕聲說,有點鬼崇地關上門朝她走來。

  聽見她的聲音,楚夢月鬆了好大一口氣。

  「是你啊,嫂嫂,我還以為……」

  「還以為是聶平嗎?瞧你,這麼迫不及待的,羞不羞啊?」江青璃調侃她,手撫著隆起的腹部,並拉了張椅子坐下。

  「才不是呢!」楚夢月猛搖頭,差點把頭巾給搖掉了。「我是害怕,嫂嫂,能不能……你能不能叫聶平今天別進房裡來?」

  「你在胡說什麼啊?傻丫頭。」江青璃既驚愕又覺得有點好笑。「都怪嫂嫂疏忽了,在婚禮前沒有找時間告訴你一些事,所以這才趁著外頭還熱鬧著趕緊過來跟你談談。」

  「談什麼?」楚夢月隔著頭巾問。

  「談——」江青璃清了清喉嚨。「談——就是談夫妻間的事嘛!」

  「夫妻間的事?」

  「是啊?你年紀還小母親就過世了,兩位嫂嫂又長年隨大哥、二哥駐守關外,一定沒有人跟你解釋過夫妻間是怎麼一回事吧?」

  「是沒有。」楚夢月的頭歪了歪。「不過夫妻就是夫妻,有什麼好解釋的呢?」

  「如果真這麼簡單,那你在害怕什麼?」江青璃反問她。

  「要和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耶!我怎麼能不怕?」

  「事情還不止這樣啊!夢月。」

  「當然了!」楚夢月嚷。「他會管東管西的,我就從此沒有自由了,嫂嫂就是來告訴我這個對不對?要我對丈夫唯命是從,絕不能有絲毫忤逆。」

  「這也得叮囑你,但不急著在今晚說嘛!我主要是來跟你解釋——」江青璃的話沒了下文,因為面對著窗坐,頭上也沒有頭巾,是以能夠很清楚地看見聶平正朝這兒走來。

  「怎麼了?嫂嫂?」楚夢月因她不再作聲,而疑惑地問。

  「跟你扯了太多廢話,時間都給耽擱了,現在聶平正朝這兒走來,我看是來不及說什麼了,但——也不能什麼都不說啊!這可怎麼辦才好?」

  江青璃才挺著肚子勉強站起來,聶平也正好推開房門。他看見江青璃在房內顯然非常詫異,江青璃擠出的笑容則顯得尷尬而不自然。這也難怪了,別人的洞房花燭夜,她挺著肚子在這兒攪和什麼?

  「呃……」江青璃摸摸頭髮,解釋道:「我是來這兒跟夢月說明一些事情的。」

  「哦?那麼需要我出去讓你們繼續談嗎?」聶平微笑著問。

  「啊——不,不需要,我才是該出去的人嘛!」江青璃試了幾次才撥開緊抓住她裙子的那隻手,手扶著腰緩慢地移動。

  「慢慢來,嫂子。」聶平開口叮嚀,卻礙於禮數不敢伸手去扶她。

  江青璃揮揮手表示沒問題,出了房門卻遲疑了一下,又轉回來輕聲對聶平說:「是這樣的,聶平,雖然我來找夢月的目的是跟她解說……解說一些事情,但我還沒來得及說……」

  「嫂子的意思是?」聶平微微蹙眉。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和夢月已經成為夫妻,就不必分什麼男女或彼此了嘛!你說是不是?」

  聶平微笑靜待下文。

  「所以……」江青璃臉紅了,「因為夢月什麼都不懂,而我原先想跟她說卻來不及說的事就交給你了,請你千萬要耐著性子啊!」她說完,好像完全忘了她的肚子,動作既靈活又迅速,不一會兒消失在走廊那頭了。

  ☆☆☆

  「你和嫂嫂嘀嘀咕咕地說些什麼啊?」楚夢月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問。

  「沒什麼。」聶平關上門,轉過身卻看見楚夢月雙手撥開頭巾正盯著他瞧。

  「那東西不是應該由我來掀開嗎?」他挑高了眉毛問,楚夢月一聽,忙垂上雙手。

  「那你什麼時候才要掀開這鬼東西嘛?人家看了一整晚的紅頭巾,頭都昏了。」

  「真是缺乏耐性的新娘子啊!」聶平微笑著替她拿開了頭巾,然後開始解開自己的外衣。

  楚夢月見狀得摀住自己的嘴才不至於尖叫出聲。

  「你……你不要臉!」她聲音模糊地嚷著。

  聶平蹙眉看著她。

  「你看起來像是想摀住眼睛,一緊張卻失手捂在嘴上了。」

  楚夢月臉紅了,但她絕不會再去摀住眼睛,否則豈不是稱了他的心?

  「捂什麼捂?我們都已經成親了,你是我的……我的……你是我的……」

  「我知道了。」聶平打斷她。

  「知道什麼嘛?」楚夢月因話未說完,而嘟起了嘴。

  「我是你的啊!」

  他帶著笑意的視線令楚夢月雙頰火熱。

  「我……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丈夫』。」

  「是這樣沒錯,但你不覺得嗎?『你是我的』聽起來感覺更好。」

  楚夢月瞄了他一眼後,低下頭。

  「從前的你像個緊閉的蚌殼,話都懶得跟我多說一句,現在是怎麼了?學會了這麼多甜言蜜語,一點也不像聶平了。」

  「還真讓你說對了,以前的我才是真實的聶平哪!」外衣脫了一半的聶平在楚夢月身邊坐下。「現在的我還是不喜歡說話,可以的話真想什麼都不說,但你一定會難過的吧?也許還會很生氣。」

  大喜之日還是不張嘴的蚌殼,誰成了他的新娘子都一樣會生氣的嘛!

  楚夢月這麼想,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兩個人同坐在一張床上,還靠得這麼近,這是夫妻之間才會做的事吧!?她這麼一想,覺得心頭甜蜜蜜的。

  「為什麼不喜歡說話呢?」她接著又問。「不說話,人和人之間要如何溝通?」

  「該說的話我當然會說,我指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閒聊寒暄。」聶平轉頭看了看他正在玩弄衣袖的妻子。「不過現在好多了,石破軍是個靜不下來的人,我也被逼得習慣了多說話。」

  「我和三哥就沒這個本事了,你在銀月山莊住了這麼久,還是一樣惜言如金。」

  楚夢月有點不是滋味。

  「楚兄話也不多,和他在一起我覺得很自在。」

  「那我呢?我話夠多了吧?但你總是見了我就躲。」

  「我躲你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聶平一把捉住她的手說:「你快把袖子給絞破了。」在這之後她的手就一直在他手裡。

  「我是瘟神嗎?一靠近我就有麻煩。」楚夢月嘟著嘴嘀咕。

  聶平輕歎。

  「女人本來就很麻煩,尤其是你。」

  楚夢月的心受了傷。

  「那你又何必娶個小麻煩做妻子?」她啞聲問,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因為這個小麻煩其實很可愛,有靈活的大眼睛和經常高高嘟起的小嘴,心地也很善良,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愛我。」聶平微笑著說。

  楚夢月抬頭想爭辯,但淚水令她氣勢薄弱,她乾脆低下頭不說話。

  聶平又歎氣,手伸至她肩膀處一使勁,楚夢月就到了他懷裡。

  「怎麼又哭了?愛上我是這麼可悲的事嗎?」

  她在他胸前搖著頭。

  「那就快把眼淚擦乾,好開始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了。」

  楚夢月抬起涕淚縱橫的臉看著他。

  「你那麼說是什麼意思?」她問。

  聶平聞言苦笑。

  「雖說是無知,但也實在太徹底了點。」

  「誰無知了?你該不會是在說我吧?」

  「就是你,娘子!」聶平還是苦笑著。「剛才嫂子還提醒過我,她說你對今夜一無所知,要我千萬耐心些。」

  ☆☆☆

  一無所知?耐心些?嫂嫂對聶平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楚夢月愈來愈覺得事情不像她所想的那麼單純。也許她猜錯了,嫂嫂並不是因為和三哥睡在同一張床上才有了寶寶。

  「究竟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呢?」楚夢月頗為沮喪地問。「如果有,為什麼從沒有人告訴我?」

  「這種事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教你的。」聶平告訴她。

  「那麼到底誰才可以教我?」

  「嫂子剛才已經把這任務交給我了。」

  「啊!你要教我嗎?」楚夢月眼睛一亮。「那麼你快說,我等著聽呢!」

  「呃……這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聶平面有難色。

  「你說嘛!我會很有耐性聽下去的。」楚夢月要求道。

  「我擔心的是自己耐性不夠。」聶平苦澀一笑。

  「怎麼會?三哥說過你是他所見過最冷靜、最有耐性的人耶!」

  「楚兄真是高估我了。」

  「哎呀!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嘛?」耐性不足的跡像已經出現了。

  聶平歎了口氣。

  「真的很難,要我來解釋這個——」看見楚夢月鼓起雙頰瞪著他,聶平點點頭。

  「好,好,我這就開始說,不過在我說明之前,我想我們倆還是坐開些比較好。」

  楚夢月這才發覺自己貼得他這麼近,急忙推開他往旁邊移動,聶平則離開床沿找了張椅子坐下。

  「那麼我就開始了。」聶平清了清喉嚨開始解說:「一男一女拜過堂之後便結為夫妻,他們要共同生活、相互扶持,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

  「等等!」楚夢月皺起眉打斷他的話。「嫂嫂要你教我的就是這些嗎?之前她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啊!」

  「呃……我還沒說到重點。」

  「那——不能直接跳到重點嗎?」

  「你剛剛才說自己會很有耐性聽下去的。」聶平提醒她。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有趣的事呢!結果——好悶啊!」

  「嫂子要我說的……」聶平蹙眉點頭。「的確是挺有趣的事。」

  「那你快說啊!」

  「直接就——」

  「直接說有趣的啦!否則等你說完天都亮了。」

  這倒也是。聶平想了想之後道:「那麼我就說重點了,不過你——我想先問問,你對於夫妻之間的關係究竟知道多少?」

  「剛才你說的那些我全知道。」楚夢月回答。

  「那其它的呢?」

  「其它還有什麼?」

  「呃……像夫妻之間的親密行為,對於這個你——」

  楚夢月紅著臉,低下頭。

  「這個我也知道,那天……那天你不就在涼亭親了人家嗎?」

  聶平微笑了。她害羞的樣子真可愛,教人想再好好吻她一次、兩次、無數次……不過他不該再想這個了,就如同他堅持他們倆該分開點坐,畢竟他需要所有的自制力來繼續這煽情的話題。

  「你知道嗎?做丈夫的親親妻子的小嘴哪算得上什麼!」他說,招來楚夢月責難的一瞥。

  「你真的變了個人耶!居然會說出這種不正經的話。」

  「接下來的才真的是不正經呢!」聶平閉了閉眼睛。「該死了,這叫我該怎麼說下去?」

  見聶平神情有異,楚夢月頗為擔心地問:「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但也快了。」

  「啊?」楚夢月疑惑地看著他。

  「沒什麼。」聶平在椅子上坐正,雙眼直瞇著她說:「讓我們速戰速決吧!所謂洞房花燭夜,丈夫通常會對妻子這麼做……」

  聶平的解說終於進入了「有趣」的階段。

  ☆☆☆

  楚夢月邊聽聶平的說明邊發出抽氣聲,還不時抓起枕頭、梳子等等東西扔向他。

  聶平伸手接下朝他飛來的所有東西,邊說邊保護自己,是有點困難,但他決意一次搞定江青璃所交付給他的任務。

  也許他真如楚君逸所說,是個冷靜且耐性十足的人吧!否則以他此刻生理心理都極度亢奮的狀態又如何能像個變態者,滔滔不絕地對他妻子描述閨房之樂?

  這種事該用做的而非用嘴巴說,尤其今天是他大喜之日,他美麗害羞的妻子就近在咫尺,不擅說話的他卻得說個不停,即使在遭受攻擊時嘴巴也仍在動作,真是筆墨難以形容的挫折感受。

  感謝天,這非人的折磨總算接近尾聲。聶平接住朝他飛來的髮簪並將其擱在桌上,雙眼直視他的妻子,為他的講解做了最後的總結。

  「你明白了吧?嫂子和楚兄也這麼做,否則嫂子肚子裡是不可能有寶寶的。」

  他說。

  「你騙人!」楚夢月縮在牆邊朝他嚷。「嫂嫂才不會跟三哥做這麼羞人的事呢!如果她肚子裡的寶寶是這麼來的,那麼一定是三哥他……他……」

  「他怎麼樣?你認為楚兄會勉強嫂子做她不願意做的事嗎?」

  楚夢月低頭不語。

  聶平站起來走向她,楚夢月一臉驚慌,但由於已無處可逃,她只能瞪著他,並鼓起雙頰表示她在生氣。

  聶平在床沿坐下,看著她排拒的表情也皺起了眉。

  「正如楚兄不會勉強嫂子一樣,我也不會勉強你。但你至少該接受我剛才所說的——」

  「那些才不是真的!夫妻之間怎麼可能做那種噁心的事?」

  「怎麼會噁心呢?」聶平耐著性子說:「那種行為是很秘密的,只會和自己最親暱的人分享,而且——也許你不相信,但你所謂噁心的那回事做起來是很舒服的。」

  楚夢月一聽,高聳起兩道柳眉。

  「你做過?」

  聶平張著嘴,隨即輕咳了幾聲。

  「只要是男人誰沒做過呢?」

  「你跟誰做過那種噁心的事?」

  「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

  「你和那麼多人做過嗎?」楚夢月用膝蓋「走」到他的面前。「你剛剛還說那是秘密的行為,只和自己最親暱的人分享。」她從牙縫裡擠出這些話。

  真是自打嘴巴!聶平頭痛地想著。以他慣有的冷靜及絕佳的邏輯推斷能力,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困境裡?她絕對會有問不完的問題,他早該想到的。

  「你……你好可惡,居然跟別的女人——」楚夢月掄起拳頭捶他的肩。「你噁心!噁心!噁心!噁心……」

  「你打夠了沒?」聶平抓住那雙小拳頭。「今天是我們大喜之日,跟你說明那回事已經折騰了大半個晚上,現在你再這麼無理取鬧,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開始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呢?」

  「誰無理取鬧?誰要跟你什麼洞房花燭夜?你最討厭,最討厭——」

  聶平的嘴忽然覆上楚夢月的,堵住了她所有的謾罵;楚夢月則因事出突然,只發出一聲驚呼便被聶平壓在身下動彈不得,任由他的唇堅毅地在她唇上游移。

  聶平可以發誓,原本他真的只是想堵住她的嘴不讓她再說下去,但當雙唇相接,又記起今天是什麼日子裡,他發覺自己什麼都無法多想了。

  激情在他心中竄升、慾望擾亂了他的思考能力,用盡了所有的自制力才令自己從她唇上移開,但看著她紅透了的雙頰,聽見她急促的喘息,聶平只能輕歎一聲,再度向心中的渴望臣服。

  他當然可以盡情親吻她,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啊!

  聶平這麼想著,迅速地脫下外袍和上衣,一把拉起楚夢月並將她擁入懷裡,他吻她的頰、她的唇、她的鼻尖、還有她的頸子,一隻手撫上她胸前,開始解開她的衣裳。

  「你……你想做什麼?」楚夢月雖沉溺在陌生的感官刺激中,終究還有點意識在。

  「替你把衣服脫了。」聶平以沙啞的聲音回答。

  「那怎麼行?」楚夢月嚷著。「而且……而且你的手弄得我好癢……」

  「對不起……」聶平苦笑。「似乎我的手有點抖。」

  「抖?你冷嗎?」楚夢月天真地問。

  「不,是緊張。」聶平繼續解除她的衣物。

  「你?緊張?」

  「是我的洞房花燭夜,難道我不該緊張?」

  「啊!」楚夢月喊了聲,邊緊抓自己的衣領,邊和他忙碌的手作戰。「你……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要……喂!不行啊!我說過不跟你做那件噁心的事,絕對不行……」

  「哪裡噁心了?你剛剛不也很喜歡嗎?」

  「那只是親嘴嘛!而且我……哪裡喜歡了?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楚夢月閉上眼睛說謊話。

  「是嗎?那就是我不夠努力了。」

  聶平說著又開始動作,他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佔有慾,令他想不顧一切去攫取這屬於他的甜蜜。他佔據她的唇,並拉扯她的衣物,楚夢月則拚命擺動頭部,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愉悅,還是痛楚。

  ☆☆☆

  楚夢月不斷的掙扎令聶平深感挫折,終於他抓住她的雙手,喘息著對她說:「求求你乖乖的好嗎?你這麼動來動去的,害得我也好想動一動,你知道嗎?」

  楚夢月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但卻從他的表情和語氣隱約揣測出一定和「那件事」有關。

  「不要啊!聶平……」她的聲音因真實的恐懼而顯得楚楚可憐。「你……你可以一直親我,我會乖乖的,但我們不要做那件事好不好?」

  真是弄巧成拙!那麼詳細說明反倒令她害怕了,早知道還不如直接就做。

  「一直親吻嗎?」聶平無奈地歎息:「也好,不過得換你來吻我。」

  「我……我嗎?」楚夢月雙目大睜。

  「是啊!」聶平說著,往後一躺。「快過來,我等著呢!」

  楚夢月搖頭。

  「不行啊!我……我不會。」

  「你會的。」

  聶平抓住她的手使勁一拉,楚夢月驚呼一聲壓在他身上。就在這時候聶平又有了悔意,他這不是在折磨自己嗎?好不容易才硬將慾望遐思給壓了下來,現在——唉!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卻吸入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他不由露出微笑,然而當感覺到她的唇生澀地碰觸他的,微笑消失了,呻吟聲脫口而出。

  「我做的不對嗎?」楚夢月擔心地抬頭問。

  聶平則擠出勉強的笑容。

  「不,你做的很好,繼續。」

  楚夢月果真乖乖地繼續她的探索,她已逐漸感受到這對她而言是個既新奇又刺激的經歷。其中,聶平的反應是最叫她著迷的,他彷彿在很痛苦的同時又很舒適,尤其當她加點勁親他時,或伸出舌頭舔他,他會從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聲響。

  楚夢月不認識這樣的聶平,但她很喜歡,她感覺自己有能力左右他,令他不再安靜得像顆石頭。

  聶平則覺得自己快崩潰了,如果今夜他們不會更進一步,這樣的氣息相聞、肌膚相親無異是個酷刑,再這樣繼續下去,他有天大的自制力都無濟於事,事情無可避免一會定會發生。

  有了這樣的體認,聶平咬緊牙,並撇頭避開她的紅唇。

  「夠了,夢月!」這是他的聲音嗎?粗啞得連他自個兒都認不得了。「停下來,我說停下來你聽見了沒有?」

  楚夢月停下來了,但她臉上也寫著疑惑和不安。

  「為什麼要停下來?我果然還是做的不好對不對?」

  「不。」聶平咳了一聲。「不是這樣,你做的很好——」

  「別安慰我了,我做的一點也不好,否則你怎麼會氣得對我吼?」

  「吼?」聶平詫異地問:「我有嗎?」

  「有,剛剛你明明就對我吼,要我停下來。」她頗為委屈地低下頭。

  這下可好,又得解釋了。聶平歎口氣將她擁入懷中,三十年來,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這種發自內心的溫柔。

  「我沒有生氣,夢月,也不是故意對你吼叫,我只是害怕自己就要控制不住了,所以才急著要你停下來。」他撫著她的唇道。

  楚夢月在他懷裡抬起頭。

  「為什麼會控制不住?」她不解地問。

  聶平忙將視線移開她的唇,以防自己又深陷情慾。

  「做了前半段卻不能繼續下去的話,男人會覺得很難受的,此時如果不能自我克制,恐怕我就要強迫你了。」聶平微笑著繼續道:「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們休息了好嗎?」

  他讓楚夢月睡在床的內側,自己則吹熄了燭火並在她身旁躺下,房內霎時陷入一片寂靜。

  楚夢月覺得悵然若失,她才開始覺得有趣,為什麼就得結束了呢?她心浮氣躁,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甚至大膽地將臉貼上聶平的背,卻不見他有任何反應,隱隱還聽見細微的鼻聲。

  她撅起嘴生著悶氣,好半晌之後依然睡不著,終於伸手推了推枕邊人。

  「你睡了嗎?聶平?」她喃喃支吾著:「不曉得為什麼耶!現在我也覺得有點難受了,所以我在想,如果……如果你真的很想做那件事,那麼……那麼我們現在就來做,你說好不好?」

  聶平一個翻身來到楚夢月身上,還伸手摀住她的嘴,以免她放聲尖叫。

  「不是騙我的吧?」他氣息不穩地問。確定她不會喊叫後才移開她嘴上的手。

  「你……你不是已經睡了嗎?」

  「睡得著才真有鬼了。」他說著將頭埋入她細嫩的頸項間。「這回只有殺了我才能讓我停下來,你若喊停,我不會理的。」

  她羞怯地點點頭,雙手主動圈上了他的腰。房內的氣氛於是慢慢地愈來愈親暱,兩人的喘息聲也愈來愈清晰。

  楚夢月終於明白聶平說的沒錯,只要對方是你所愛的人,這事兒做起來一點都不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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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03:22
第七章

  膳房裡的丫鬟把最後一貼給莊主夫人喝的安胎補藥給灑了,於是總管命鵲兒即刻進城,拿著藥單到藥鋪裡再取些補藥回來。

  「找個沒事做的傢伙陪你一道去,鵲兒,近來城裡亂得很。」總管這麼對她說。

  鵲兒則笑著點頭回答。

  「知道了,我會拉個人陪我。」

  於是鵲兒就到院子裡去找,但是看來看去好像人人都有自個兒的事要忙,誰也抽不出空來。鵲兒正愁著也許得獨自進城一趟時,有個長工打扮的人恰好從她身邊走過。

  鵲兒皺起雙眉瞪著那個背影,頭朝左邊歪了歪後,又朝右邊歪了歪,最後雙眼一睜、嘴巴一張,指著那人「啊」喊了一聲。

  「喂!你不是那個石破軍嗎?幹嘛沒事打分成家丁的模樣在莊裡四處晃蕩?」

  距她三十公尺遠的石破軍跌了一跤,爬起來後火速跑向鵲兒跟前。

  「你——」他指著她的鼻尖,好半晌才說得出話來。「為什麼知道是我?」

  「一看就知道了啊!」鵲兒奇怪地看著他。「你怎麼了?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似的。」

  「我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石破軍扯下臉上的面具對她嚷:「什麼一看就知道?該死!我的易容術是一看就能知道的嗎?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一看就知道我是石破軍?」

  鵲兒讓他吼得後退了一步。

  「知道就是知道,哪說得出為什麼嘛!」她說著,怯怯地看著他。「是真的嗎?別人都認不出你來?我倒覺得挺容易哪!」

  石破軍臉都綠了。

  「容易?說什麼鬼話啊你?我——」

  「哎呀!」鵲兒驚呼一聲,打斷了他的咒罵。「總管讓我進城去替夫人抓藥,跟你聊著聊著差點給忘了。」

  「誰跟你聊著聊著了!」傲人的易容術居然被一個小丫頭給輕易識破了,石破軍心裡說有多嘔就有多嘔。

  「對了!」鵲兒接著說:「不如你就跟我走一趟吧!總管說近來城裡亂得很,要我找個人作伴。」

  「你話還沒說清楚就想走?不准。」

  「你不准,我也得走了,夫人還等著我抓藥回來呢!你不陪我,那麼我找別人就是了。」鵲兒轉身就要走,石破軍伸手拉住了她。

  「等等,我沒說不陪你啊!」他說。

  「那就走吧!到城裡得走好一段路呢!」

  「別急,我們可以騎馬,不過我們邊騎邊說,你得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訴我。」

  「什麼事情原委?」

  「還裝蒜?你究竟是怎麼認出我來的,等會你得毫無隱瞞地說出來。」

  這傢伙是怎麼了?被認出來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不過鵲兒沒空和他爭執,再不出發就真要耽誤夫人用藥了。

  「好啦!好啦!」她敷衍道:「路上我再回答你的問題,那麼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

  「可以。」石破軍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等我先換件衣服。」

  ☆☆☆

  結果一路上鵲兒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堅稱她是自然而然就知道,無所謂為什麼。

  石破軍真是氣瘋了,他自認絕無疏漏的易容術竟瞞不過一個小丫頭,而且還是個不懂半點功夫的小丫頭,這口悶氣叫他怎麼嚥得下?

  「你何必這麼生氣嘛!」坐在他前頭的鵲兒轉身看了他一眼。「大不了以後我見了你都裝作不認得,這樣總可以了吧?」

  這丫頭根本抓不住重點!石破軍輕哼了聲,理都懶得理她。

  接著他們就抵達了長安城,而且一進城就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尋常。雖然時間還早,街上已有許多行人來來往往,教人疑惑的是這些人似乎都很匆忙、很緊張,沒有人偶爾停下來閒聊幾句,臉上也缺乏輕鬆悠閒的笑容。

  上藥鋪抓好藥的鵲兒又坐上馬背,愈走愈覺得奇怪,愈瞧愈感覺不解。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她對身後的石破軍說。「大家好像在害怕些什麼,臉色都不好看哪!」

  「是有點不對勁。」石破軍蹙眉道,接著就指了指前頭。「你瞧,那兒圍了一大群人。」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啊?」

  「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石破軍說著。輕扯韁繩,馬兒便小跑步走向圍在屋前的那群人。

  兩人下馬擠進人群中,這才發覺這宅子門口還有兩位官差守著,不許人進入屋內。

  「這位大哥。」石破軍拉了個人到一旁:「能不能請你告訴我,屋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被殺了,死得很慘哪!」一個年約四十的男子搖著頭回答。

  「有人被殺?」石破軍聳起眉。「是男是女?什麼年紀?」

  「好像是個未出嫁的閨女。」男子歎息。「說起來也真是可憐,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卻碰上這種事,年紀輕輕就死於非命,白髮人送黑髮人,做父母的又情何以堪啊!」

  聽了這位男子的描述,石破軍的神情顯得非常凝重,他再次擠進人群中找著正探頭往裡瞧的鵲兒,不顧她的推拒硬是將她拉離了現場。

  「你拉我出來做什麼嘛!」鵲兒直跳腳。「人家好不容易才搶著個好位子,什麼都沒看見就——」

  石破軍跳上馬背,一把將鵲兒也拉了上來。

  「沒什麼好看的。」他說。「你忘了嗎?你家夫人還等著你抓藥回去。」

  鵲兒聞言「啊」了一聲,顯然是把正事全給忘了,經石破軍這麼一提,當下便催促他立即起程趕回銀月山莊。

  回程時,石破軍沒開口說過半句話;鵲兒曾回頭偷偷看了他一眼,發覺他沉著一張臉,表情比城途中討論易容術時更難看數倍。

  怎麼了嘛?鵲兒疑惑卻不敢問,只好抱著藥材緊貼著他,讓馬兒以超快的速度將他們帶回山莊。

  ☆☆☆

  透過楚君逸的關係,官府差人火速送來命案的詳細報告,聶平和石破軍看過之後都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是他嗎?」楚君逸開口問。

  「林府千金雖逃過一劫,卻馬上有其它無辜的女孩受害,幾乎可以肯定那傢伙練的就是魔蹤步那邪門輕功。」聶平看了看楚君逸和石破軍。「根據衙門這份紀錄可知兇手手段殘暴,不僅先姦後殺、毫不留情,被害者更是體無完膚、慘不忍睹!我想,他應該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人。」

  石破軍憤怒地一拍桌子。

  「那傢伙一天不除,就不斷會有無辜少女受害!聶平,我們必須採取行動,不能再忍了。」

  聶平點頭,指著手中的衙門紀錄對他們兩人說:「瞧瞧這個,似乎是官差在命案現場發現的。」

  楚君逸和石破軍都靠過來。

  「這畫的是什麼東西啊?」石破軍看了之後皺眉問。

  「看來像是某種暗器。」楚君逸凝神思索著:「這上頭的圖案我似乎在哪兒見過。」

  「是『黑風寨』嗎?」聶平問。

  「黑風寨?」楚君逸拿過衙門的紀錄看了好半晌。「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骷髏頭的確是黑風寨的標誌,如果上頭畫的這暗器是命案現場所發現的,那麼——」

  「兇手極有可能是黑風寨的人?」石破軍倏地站起來。「那我們還等什麼?這就殺上黑風寨去,非要把那個禽獸不如的殺人兇手給揪出來啊!」

  「石兄且稍安勿躁,此事還有待多方商榷。」楚君逸示意他們倆坐下,接著道:「黑風寨的前任寨主是個山賊,領著一群手下據山為王、攔路劫掠。我在朝為官時,朝廷曾數次派人圍剿,甚至招降,但始終是無功而返,皇上為此還大感頭疼。之後過了兩年,山裡忽然靜了,聽說是寨主換了人,從此不再有路人遭搶劫或殺害,直到我辭去官職隱居銀月山莊,數年來都沒聽聞山裡有什麼事情,朝廷上下也鬆了口氣哪!」

  石破軍聞言聳起眉。

  「楚兄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黑風寨已有數年不曾為亂,這暗器何以會突然出現在命案現場?實在教人疑惑。」楚君逸回答。

  「但這暗器是僅有的線索,無論如何我們都得走一趟黑風寨。」聶平說。

  「這當然。」楚君逸點頭。「只是此行切記謹言慎行,在未查明事實前勿貿然行動。傳聞黑風寨現任當家是個惹不得的難纏人物,性格冷傲不喜與人為友,但肯冒險與他為敵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這麼說你們瞭解了吧?」

  石破軍懷疑地蹙眉。聶平則微笑著點頭道:「我們會注意的。」

  「本來我應該隨兩位走一趟,但是——」楚君逸一臉的歉意。

  石破軍則爽朗地笑了。

  「以嫂子目前的狀況,楚兄走不開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和聶平不會在意,楚兄也千萬別耿耿於懷才好。」

  「是啊!」聶平也接著說:「這件事就交給我們倆,楚兄還是留在銀月山莊裡吧!這樣家裡的女眷也好有人照應。」

  「說起女眷——」楚君逸抬起頭問:「夢月呢?都要中午了,怎麼還不見她的人影?」

  「她啊——」聶平清清喉嚨。「好像還在睡。」

  「還在睡?」楚君逸臉上浮現笑意。「真是難得,那丫頭有時候比家丁們還早起呢!」

  「我想她是太累了。」聶平又輕咳了聲。

  「我想也是。」石破軍在一旁頻頻點頭。「肯定是有人讓她睡晚了,今兒個才會累得起不來。」

  聶平皺眉白了他一眼,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一抹紅潮。

  楚君逸見了嘴角高揚;石破軍則是不客氣地哈哈大笑。

  聶平只能無奈地由他們去。總算楚君逸是個沉穩的人,場面終於控制住了,話題也由他的洞房花燭夜轉回了正事上。

  「你和夢月才成親,現在離開的話會不會有點說不過去?」石破軍看著聶平。

  「該怎麼跟她說呢?」

  「石兄用不著擔心。」開口回答的是楚君逸。「夢月那裡,我想聶平能擺平的。」

  聶平點點頭。

  「這事我自個兒會處理。」

  「那麼——我們預計何時前往黑風寨?」石破軍問。

  「明天。」聶平微笑著回答。

  ☆☆☆

  「聶平呢?我到處都找不到他。」楚夢月一進大廳就嚷著。

  廳裡江青璃正替楚君逸倒茶,讓她給嚇了一跳,差點把茶都灑了。

  「你已為人妻,怎麼還是這麼冒冒失失的呢?」楚君逸皺眉對她說。

  江青璃則放下茶壺,拉了拉夫婿的衣袖:「好了啦!怎麼說夢月也是個新娘子,你就別訓她了。」她微微蹙眉對丈夫說。

  極度寵溺妻子的楚君逸只能搖頭歎息;江青璃則招招手要楚夢月過來。

  「睢你!一開口就是找聶平,完全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兒了。」她笑著說。

  楚夢月聞言雙頰隨即染上紅霞。

  「三哥!」楚夢月轉而向楚君逸求援。「你看嫂嫂啦!擺明了就是取笑人家嘛!」

  「有什麼關係?難得她有這興致。」楚君逸說著,朝妻子露出微笑。

  楚夢月只能鼓起雙頰瞪著他。妹妹果然還是比不過妻子,她在心裡嘀咕著。

  「找聶平嗎?他進城去了。」楚君逸喝了口茶,這才說出聶平的去處。

  「進城去了?」楚夢月詫異地喊了聲,接著開始跺腳。「他好可惡,進城去玩也不帶人家一塊兒去。」

  「我想聶平不是去玩。」江青璃道。

  「不是去玩,那麼就是去買東西嘍?」

  「也不是吧!聽你三哥說他進城是辦正事去了。」

  楚夢月轉向楚君逸。

  「聶平究竟進城去做什麼?三哥。」她問。

  「去衙門調查一些事情。」

  「衙門?」楚夢月喊。「他為什麼——」

  「你就別多問了。」楚君逸打斷她。「聶平回來後自然會把事情告訴你。」

  楚夢月不情不願地閉上嘴,後來乾脆賭氣回房裡去了。她才成親一天,一天而已耶!第二天就找不著丈夫了,大家又都神秘兮兮的什麼也不肯告訴她,這種感覺真不舒服。

  她就坐在桌前嘟著嘴,鵲兒端著飯菜進房來。

  「早飯午飯都沒吃,小姐一定餓了吧?」

  「誰餓了?不吃不吃。」楚夢月嚷著,肚子卻馬上跟著咕嚕咕嚕地嚷了起來,她只得很沒立場地招手要鵲兒把飯菜擱在桌上。「你陪陪我吧!鵲兒,我好不開心,食慾一定很差。」

  「為什麼不開心?昨天可是小姐的大喜之日哪!」鵲兒疑惑地問。

  「什麼大喜之日?不要嫁人還好些。」楚夢月嚥下嘴裡的東西。「一早起床就不見丈夫的蹤影,你不曉得那種感覺,就像個棄婦一樣。」

  「什麼一早起床?小姐起床時太陽都要下山了不是嗎?」

  「那又怎麼樣?」楚夢月有些惱羞成怒。「他可以叫醒我啊!又不是我自己喜歡睡到這時候。」

  「姑爺是體貼你嘛!知道你累了,所以才不喊醒你。」

  「啊!」楚夢月叫了聲。「連你這個丫頭都來取笑我,你還沒嫁人呢!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鵲兒眨眨眼一臉的不明所以。

  「辦婚事本來就是又忙又累,我這麼說錯了嗎?」

  「就這樣?你真的沒其它意思?」

  「什麼其它意思啊?鵲兒不明白。」

  見鵲兒臉上寫滿「不懂」,楚夢月總算放過了她。想來鵲兒這丫頭年紀輕又單純,又怎麼會懂得夫妻間的事?她自個兒都是昨晚才知道的呢!

  這麼想楚夢月臉又紅了,趕忙將話題帶往別處。

  「你知道姑爺上哪兒去了嗎?」她問。

  鵲兒搖搖頭。

  「姑爺和石破軍騎馬出去了,但我不知道他們要上哪兒去。」

  「聽說是上衙門辦事。」

  「衙門啊?」鵲兒皺起眉。

  「奇怪吧?他們又不是官差,能上衙門辦什麼事?」

  「啊!」鵲兒這可想起來了。「說不定是為了早上——小姐,鵲兒早上進城去替莊主夫人抓藥,碰上了一件事呢!」

  「什麼事你倒是快說,別吊我胃口啊!」楚夢月忙說。

  鵲兒看了看桌上的餐盤,喃喃咕噥道:「說什麼食慾很差,小姐的胃口其實好得很嘛!」

  ☆☆☆

  聶平推開房門,看見楚夢月就坐在桌前,於是聳起了眉微笑問:「你還沒睡啊?」

  「你是不是希望我從早睡到晚,接著再從晚上睡到早上?」楚夢月看了他一眼,一張嘴嘟得有半天高。

  聶平是明眼人,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你在生我的氣嗎?因為我早上沒叫醒你?」他問。

  楚夢月輕哼一聲,撇過頭去不理他。

  「你睡得那麼熟,我不忍心叫醒你,這樣也錯了嗎?」聶平揚揚嘴角說。

  「人家一直睡到下午,好丟臉你知不知道?」楚夢月在桌子底下跺腳。

  「一直睡到下午嗎?」聶平蹙眉。「昨晚我果然是過份了點。」

  楚夢月無奈地又羞紅了臉。為什麼連自己的夫婿都要取笑她?洞房花燭夜又不是她一個人的。

  「好了,你不會為了這事氣了一整天吧?我是心疼你才希望你好好休息啊!」

  聶平說。

  「甜言蜜語。」她撅著嘴嘀咕。

  「又怎麼了?」

  「你扔下我自己進城去了不是嗎?」

  「我和石兄有點事情——」

  「所以就把我忘了嗎?昨天還咬著人家耳朵說好聽話,隔天就不見人影——」

  她說著忽然掉下眼淚,聶平一看真是楞住了,好半晌才略顯慌亂地將她擁入懷裡。

  「怎麼回事?忽然就哭了。」

  「我才沒有哭。」

  「那這是什麼?」聶平以手指接住她的淚水。

  「是眼睛痛,有沙子跑進去了。」

  聶平輕歎一聲,更加擁緊她。

  「我知道你在哭,告訴我為什麼好嗎?」

  「我沒哭。」楚夢月依然道。在他面前掉淚已經夠沒面子了,她才不會告訴他自己這一天是什麼心情,反正他和她成親只是順理成章,她不該奢求太多的。

  「別這樣。」聶平對女孩子本來就沒什麼經驗,碰上「這樣」的女孩子更是有史以來頭一遭。「我進城去不是遊玩,楚兄沒告訴你嗎?」

  「三哥不肯多說,只說你自己會告訴我。」她推開他,背過身去。「不過你用不著告訴我,嫂嫂說做妻子的不應該太過干涉丈夫的事情。」

  聶平苦笑。

  「我是想告訴你,但你這個樣子,叫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是嗎?你真的想告訴我?」她用眼角偷瞄著他。

  「是啊!但打從我一進門你就沒給我機會。」

  「那——你想說的話就說吧!不過你別忘了,是你硬要告訴我的,我可沒有勉強你。」

  聶平繼續苦笑。

  「知道了。」他說著,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著他。「你笑一笑,我就開始說了。」

  楚夢月眼角還帶著淚,但她的笑容卻甜美而燦爛。聶平為終於看見她的笑而鬆了一口氣,輕歎一聲後低頭親吻她。

  她仰頭迎接他,雙手又環上他的腰際,甚至償試將舌尖送往他嘴裡。這一切令原本溫柔的一吻變了質,它開始趨向激烈而煽情,點燃了慾望並加速了他們的心跳和呼吸,聶平的手不自覺撫上她線條優美的胸,隨即又呻吟了聲抓著她的肩微微將她推開。

  「不行!」他氣息不穩地說:「停下來吧!」

  「為什麼?為什麼?」

  聶平閉了閉眼睛。他的自制力已經所剩不多,怎能再看她嫣紅的臉頰及微啟的雙唇?

  「因為——再繼續下去的話你會不舒服的,昨晚……疼吧?」他撫著她的臉頰問。

  楚夢月沒料到他會說這些,楞了楞,接著將臉埋入他胸前。

  「疼,但是沒關係,因為可以跟你貼得好近好近,這樣很好,不過……」她不安地停了停。「我……我好像生病了,床單上有血……我很害怕,三哥整天都跟在嫂嫂身邊,我不知道該問誰……」她的聲音愈來愈小,最後消失了。

  聶平說不出有多自責。他被委以重任為她解除這方面的迷惑,他詳細說明,甚至徹底做了,卻獨獨漏了這點。最過份的是他讓她一個人醒來,他居然讓她一個人發現了血跡,一個人面對無助與恐懼,他這算什麼?根本就是該死的混蛋!

  「對不起!」他緊緊摟著她說:「是我不好,我應該等你醒來——」

  「我會死嗎?」楚夢月臉色蒼白地問。

  「當然不會。」聶平驚愕地聳起眉。

  「真的嗎?」

  「絕對是真的,我現在就告訴你那是怎麼回事。」聶平拉著她到床沿坐下,開始了第二階段的女性生理講座。

  ☆☆☆

  原本已趨於甜蜜的氣氛在剎那間又起了變化,原因是聶平在解說完女性生理後提起了他明日的計劃。

  「黑風寨?」楚夢月聽了蹙眉問:「那是什麼地方?上那兒去做什麼?」

  「千面夜盜又出現了,而且在長安城殺害了一名女子。今天我和石兄到衙門去確認了遺留在命案現場的證據,發現上頭有黑風寨特有的骷髏標誌,所以我們必須走一趟黑風寨。」聶平簡單地解釋。

  「明天就要去嗎?這麼急啊?」

  「不能再等了,否則還會有其它無辜女子受害。」

  「這倒也是。」楚夢月站起來在房裡走過來又走過去。「那我得開始收拾東西了,這麼突然,真不曉得該帶些什麼,不過,既然是去抓人嘛!你覺得我是不是乾脆打扮成男孩子比較好些?」

  「你?」聶平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你不能跟我們去,夢月。」

  楚夢月簡直不敢相信她所聽見的!成為夫妻的第三天,她的丈夫決定去追捕一個殺人兇手,而且不帶著她?

  「你——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我說你不能跟我們去,黑風寨可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

  「我沒說要去玩。」楚夢月走回他跟前。「我知道你們是去抓人的,我可以幫忙啊!」

  幫忙?還是別奢望比較好吧?聶平露出苦笑。

  「你一點功夫底子也沒有,能幫什麼忙呢?」他說。

  楚夢月一聽,又嘟起了嘴。

  「不懂功夫就不行嗎?事情會如何發展是誰也不能預料的啊!」

  「你說的沒錯,所以才不能帶你一塊兒去。」

  「為什麼?為什麼嘛?」

  「你也知道那傢伙既邪惡又凶殘,一旦和他交手,我絕對無法分心照料你。」

  聶平看著她說:「我不會帶你去的,太危險了。」

  見他似乎心意已決,楚夢月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千面夜盜也許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仇人,她能瞭解他的急欲復仇的心情,但她是他的妻子啊!希望陪在他身邊有什麼錯?

  才成親就要留下她獨自離開,這一去又是危險重重,更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他難道就沒有想過她的心情?

  她忽然間神采盡失,聶平看在眼裡也很懊惱。但就如同他先前所說的,此去黑風寨全然不知會遭遇什麼,又怎麼能因為她鬧點小脾氣就帶著她一塊去冒險呢?

  「好了。」聶平無奈地對她說:「乖乖地留在莊裡等我回來好嗎?」

  「我能說不好嗎?」楚夢月轉過身不看他。

  「夢月!」

  「你不要叫我,我不想再跟你說話。」

  又來了,又開始嘔氣了,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聶平蹙眉看著妻子的後腦勺,只能無奈地搖頭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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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03:51
第八章

  楚夢月躺在聶平身旁一夜都沒睡,天亮了,聶平要下床時她就閉上眼睛,甚至還發出輕微的鼻聲,假裝自己根本就是睡死了。

  梳洗完畢後聶平又走回床邊。他很清楚他的小妻子是在裝睡,因為她姿勢僵硬,而且鼻聲做作。

  「夢月!」他輕聲喊她,對著她裹在被子下動也不動的身子蹙眉。「我知道你醒著,起來好不好?我要出發前去黑風寨了,在這之前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他還是要走?還是要丟下她自個兒去?楚夢月好氣好氣,緊閉雙眼怎麼都不看他。

  聶平見狀,苦惱地抿緊雙唇,最後長歎一聲:「你要鬧彆扭到什麼時候?我說過很多次了,為了你的安全所以才不能帶你去,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

  那她的心情呢?他不也全都不明白吧?楚夢月在心裡嚷,雙眼閉得更緊了。

  聶平盯著床上的人,感覺無奈和挫折感在體內升起。他想把她從床上拉起來,狠狠搖晃直到她腦子清醒為止,或是乾脆打她的小屁股一頓,讓她知道什麼時候不宜耍大小姐脾氣。

  可惜他沒有時間,石破軍應該已準備就緒在外頭等候,楚兄和嫂子想必也等著為他們送行,他把該說的話說了馬上就得上路。

  「既然你不想說話,那麼就聽我說吧!」他開口道:「我和石兄這一去短則三、四天,長則一個禮拜;也許無法逮著那傢伙,但希望能找出些關鍵性的線索。接下來的話你聽仔細了,我不在銀月山莊這幾天,你要乖乖待在莊裡,沒有人陪伴的話絕對不能外出,更不能進城去,知道嗎?」

  床上依然沒有動靜。

  聶平的雙眉高高聳起了,他向前一大步掀開了被子,抓住楚夢月的手將她拉了起來,無視她的尖叫抬起她的下巴,唇專橫地壓上了她的。

  這個吻一點也稱不上溫柔,而且只持續了一眨眼的時間,她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呢,人已經又「啪」的一聲被「摔」回床上了!

  「記住我說的,乖乖待在莊裡別惹麻煩。」聶平以還算溫和的語氣對她說,接著就轉身離開了房間。

  ☆☆☆

  他一踏出房門,楚夢月就開始掉眼淚。沒想到他真這麼硬心腸,居然還是留下她自個兒走了,一點都不留戀,臉上也沒有依依不捨的神情……總而言之一句話,聶平對她根本一點感情都沒有,想到這裡眼淚就掉得更凶了。

  楚夢月一直在房裡待到下午才出現在大廳,因為肚子實在餓了,又想起就算餓死了也沒人心疼,於是就賭氣到膳房先找了好些東西往肚子裡裝。

  大廳裡只有江青璃一人在,一見楚夢月進來馬上就站起來。

  「我正想著該不該到你房裡去瞧瞧呢!」江青璃眉頭輕鎖。「你是怎麼了?夢月,連著兩天都睡到這時候嗎?至少該起來送送聶平啊!」

  「他高興上哪兒去是他的事,我幹嘛非得陪著他起個大早?」楚夢月雙頰鼓起,輕哼了聲,逕自在江青璃旁邊坐下。

  「你和聶平吵架了嗎?」江青璃見狀驚愕地低喊。「才成親兩天,怎麼——」

  「是他不好,嫂嫂。」

  「聶平哪裡不好了?難不成你還為了他昨兒個進城去的事生氣?」

  「他是為了追查千面夜盜的事才進城去的,我已經不氣了。但今天呢?任我怎麼說,他就是不肯帶我一塊兒去!才成親就扔下我出遠門,如果換了三哥這麼對你,嫂嫂難道不會生氣嗎?」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江青璃捂著嘴咯咯笑。「即使只有幾天,夢月也不想和聶平分開對不對?真是恩愛啊你們。」

  「才不是這樣。」楚夢月跺腳辯解著,接著就低下了頭。「就算我不想和他分開,他卻是毫不留戀就扔下我離開了,這……也算是恩愛嗎?」

  「這麼說來,你是氣聶平不肯帶你一起去嘍?」江青璃替她倒了杯茶。「我聽你三哥說過,黑風寨和銀月山莊就隔著一個山頭,這一路翻山越嶺,辛苦是不用說了,也許還會有危險,所以聶平才不肯帶你一起去吧!」

  「我去了會成為累贅吧?」楚夢月感覺眼眶又熱了起來,趕忙擠出虛弱的笑容。

  「聶平為什麼要娶我呢?有時候想想還真是奇怪。」

  江青璃聞言蹙眉。

  「你怎麼了?夢月?好像成親之後倒變得不快樂了?」

  楚夢月搖搖頭。

  「沒這回事,我就是我,才不會為了那個臭男人心情不好。」

  「你這是嘴硬吧?」江青璃搖搖頭,喝了口茶。「夫妻可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夢月。你也知道聶平多年來一直在尋找一個仇人,他之所以會拋下新婚的你上黑風寨去,無非也是想盡早解決這件事,你應該體諒他才對啊!」

  「報仇就這麼重要嗎?」

  「因為聶平是個重情意的人啊!」江青璃微笑著說:「為了未婚妻的死,多年來執意追查兇手,這樣的男人既然娶了你就不會辜負你,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對象。」

  「未……未婚妻?」楚夢月手中的茶灑了出來。「誰的未婚妻死了?」

  「當然是聶平的,所以才必須找出兇手為她報仇嘛!」江青璃發現楚夢月臉色蒼白,這才領略到自己也許說了不該說的話。「這——夢月!聶平難道沒有告訴過你?」

  「他說了,他當然告訴過我。」楚夢月倏地站起來。「剛剛吃了太多東西,我想到院子裡去走走。」她說著,就要往外走。

  江青璃則開口喊住了她。

  「你沒事吧?或者——還是我陪你一塊兒去?」

  「不用了,嫂嫂,我會有什麼事呢?只是吃太多了,有點不舒服,走一走就沒事了。」她在淚水滑落前跑出大廳朝院子而去。

  ☆☆☆

  楚夢月跑到涼亭裡,見四下無人正想痛哭一場,柱子後頭忽然傳來歎息聲,嚇得她幾乎放聲尖叫。

  「誰在那裡?」

  「是我啊!小姐。」鵲兒撫著胸走出來。「小姐忽然大喊,嚇了我一大跳。」

  「我才是差點讓你給嚇死!」楚夢月瞪了她一眼。「你是怎麼回事?大白天的躲在柱子後頭歎氣。」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動不動就想歎氣。」鵲兒說著,又長歎一聲。

  「你這丫頭無憂無慮的,學人家歎什麼氣嘛?」

  「原本我也是這麼想,但——」鵲兒停頓了一下,接著抬頭喃喃說:「那位石公子好像生我的氣了。」

  「啊?」楚夢月皺眉。「石公子?你指的是石破軍嗎?」

  「嗯。」

  「你做了什麼惹他生氣的事了?」

  鵲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問:「他說只要他戴上了面具就沒有人能認得出他來,這是真的嗎?」

  「大概是吧!」楚夢月皺眉回想著。「你不記得了嗎?剛見到他時,他是個叫化子,誰能把渾身髒兮兮的傢伙和現在的石破軍聯想在一塊兒?」

  「不過說來奇怪,打從我知道他的真面目之後,不管他戴上什麼面具,扮成什麼模樣我都認得出來耶!」

  「咦?不會吧?他的易容術聽說在江湖上是數一數二的,你怎麼可能看得透?」

  「就是這麼奇怪啊!」鵲兒接著沮喪地說:「你知道嗎?小姐,今天早上他也戴了面具,我開口喊了他,結果他就回頭瞪我,狠狠地瞪我耶!」

  「所以你就不停地歎氣?」楚夢月以曖昧的眼神盯著她瞧。「我哪天不狠狠瞪你個兩、三回,怎麼就沒見你在乎過?鵲兒啊鵲兒,你是不是喜歡上那位石公子了?」

  「喜歡?」鵲兒拼了命搖頭,把臉都搖紅了。「不是的,小姐,我只是個丫鬟,要在你身邊伺候一輩子的,怎麼可以喜歡像石公子這種人呢?」

  「石破軍是哪一種人?」

  「石公子風度翩翩、武功高強,他喜歡的一定是像小姐一樣的大家閨秀。」

  「我問你喜不喜歡人家,又沒問他喜不喜歡你。」

  「我早就決定了,一定要嫁給很愛我的人。」鵲兒道,聲音似乎帶著些許遺憾。

  楚夢月聞言神色一黯。

  「是啊!別管你愛誰,嫁給愛你的人就對了。」

  鵲兒疑惑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這麼說?小姐,好像姑爺不愛你似的。」

  他是不愛我,他只愛他死去的「未婚妻」。這些話楚夢月只在心裡說,一說出口,只怕她要在鵲兒面前哭了。

  「別再歎氣了。」最後她苦笑著對鵲兒說。「去做你的事吧!我想一個人在這兒靜一靜。」

  鵲兒一聽楞住了!她家小姐居然說要靜一靜?明兒個的太陽可會打西邊出來?

  ☆☆☆

  聶平和石破軍騎馬走了一整天,夜裡在林中歇腳。

  「今天早上你戴了面具,我以為你打算易容上黑風寨。」聶平半躺在地上對石破軍說。

  「我對易容術失去信心了。」石破軍吞了口乾糧後回答。

  聶平聞言揚起眉。

  「百變書生怎麼會忽然對易容術失去了信心?」

  「還不是那個叫鵲兒的丫頭,不管我易容成什麼德性,她只要看一眼就能認出我來。」

  「怎麼可能?」聶平失笑問。

  「我試了幾回,沒有一次例外的。」

  「哦?」見石破軍說得氣惱,聶平的興致也出來了。「這可神奇了,她是怎麼辦到的?」

  「對她而言那似乎是易如反掌。」

  「真是怪事,你的易容術被譽為鬼斧神工,一個不懂功夫的小丫鬟是如何識破的?」

  「我也在想,我的易容術究竟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我猜你的易容術一點問題也沒有。」聶平低頭微笑。「這樣吧!回銀月山莊後我們來做個試驗,到時候就能知道我的假設是不是正確了。」

  「你打什麼主意啊?說又不說清楚。」石破軍蹙眉。

  「暫且擱下,我們還有正事要辦嘛!」

  石破軍點點頭,把手中最後一點乾糧塞進嘴裡,跟著喝了一些水。

  「我們這麼馬不停蹄的,明天正午前應該可以到達黑風寨吧?」他問。

  聶平沒有回答,取出向衙門借來刻有骷髏頭的暗器,仔細端詳著。

  「這究竟是不是黑風寨的東西呢?如果不是,我們這一趟白走了不說,一切又要從頭開始。沒有線索,要逮住那傢伙可難了。」

  「現在已經不是我名號被冒用的問題了。」石破軍面色凝重地說:「命案一樁接一樁發生,搞得雞犬不寧、人心惶惶,這事沒叫我們碰上也就算上,既然碰上了就絕不可能坐視不理,怎麼樣都得殺了那傢伙,還老百姓一個太平日子。」

  聶平微笑著點頭。

  「現在只希望他就是我尋找多時的仇人,這麼一來,一次解決兩件事,可以省點力氣。」

  ☆☆☆

  聶平和石破軍在正午前就抵達了黑風寨。只見整個寨子盤踞了大半個山腰,圍籬內屋舍儼然,亦可見男女老幼穿梭其間,與一般自給自足的小村鎮無異。

  或許是平日也和城裡人有銀貨往來,聶平和石破軍的到來並未引起太大的注目,只是門外兩位站崗的大漢過來攔住他們,並盤問兩人來此的目的。

  「在下聶平,這位是好友石破軍,此次前來黑風寨實有要事請教你們大當家,能否請兩位代為引見?」

  「要見我們大當家?」蓄著鬍子的大漢聳起兩道濃眉。「你們來的不巧,我們大當家出門去了,不在寨子裡。」

  「哦?那麼兩位大哥可知他何時會返回黑風寨?」聶平問。

  「約莫就這幾天,無法確定,但我看今兒個是不會回來了,兩位還是請回吧!」

  旁邊的高個子用手肘撞了大鬍子一下。

  「你忘了軍師交代過的?你對客人這麼凶狠惡劣,到時候又要連累我挨罵了。」

  「大當家是不在啊!我又沒說謊。」大鬍子嘀咕著。

  高個子不理會他,轉頭逕自對聶平和石破軍說:「很抱歉,我們大當家確實不在寨裡,兩位如真有要事,也許我們軍師能代為處理。」

  「那就麻煩這位大哥了。」聶平拱手行禮。

  「那麼就請兩位稍待片刻,我這就去通報一聲。」高個子說著就朝裡走,大鬍子則仍戒備地盯著他們瞧。

  終於,聶平和石破軍在經過重重關卡後見到了黑風寨人稱「軍師」的諸葛馭鳳,並將近來發生的多起兇案一一道出。

  諸葛馭風年約二十七、八,相貌俊逸卻始終只有一種表情——一種冷靜超然的表情。即使在聽了聶平這番描述,他也只是微微聳起了眉:「這些——和黑風寨有什麼關係嗎?」

  「這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聶平取出暗器交給諸葛馭風。「請問軍師,這東西上頭的骷髏頭可是黑風寨的標誌?」

  看見刻有骷髏的十字暗器,諸葛馭風臉沉了下來。

  「這東西是打哪兒來的?」

  「是官差在兇案現場尋獲的。」石破軍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們覺得這骷髏很像黑風寨的標誌,是以前來求證。」

  「這骷髏的確是黑風寨的標誌。」

  聶平和石破軍一聽都站了起來。

  「那麼這十字飛鏢——」

  諸葛馭風舉手示意他們靜下來。

  「兩位應該知道,黑風寨已經有好幾年不問江湖閒事了,如果你們認為命案是黑風寨的人所為——」

  「軍師誤會了,我倆並無此意,實在是因為兇案一樁接一樁地發生,官府又苦無頭緒,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個線索,我們是一定要追查到底的。」石破軍說。

  「還盼軍師能毫無隱瞞,將所知一切全數告知。」聶平接著道。

  在一陣沉默之後,諸葛馭風點了點頭。

  「如果兇手真是那傢伙,我想黑風寨是應該盡一點心力。」

  「軍師知道兇手是誰?」石破軍驚愕地問。

  「僅是猜測,但可能性很大。」

  「軍師請說。」聶平直接道。

  「剛剛我說過,這骷髏的確是黑風寨的標誌,兩位進來時應該也看見了,寨子大門口就懸掛著黑底的白骷髏旗幟。」

  「黑風寨裡使用這暗器的共有多少人呢?軍師。」石破軍問。

  「只有一個。」軍師回答。

  「只有一個?」這答案可令聶平和石破軍吃了一驚,依照軍師的說法,使這暗器的人極有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兇手。

  「這十字鏢是黑風寨二當家左龍所使用的獨門暗器。

  「此刻左龍人可在寨裡?」

  諸葛馭風搖頭。

  「他早就不在黑風寨了。」

  ☆☆☆

  「果然!」石破軍捂著臉歎氣。「我就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麼順利。」

  「也算是有進展了。」聶平對石破軍皺眉。「你別急,繼續聽軍師說下去。」

  「上一任大當家過世之後,黑風寨發生了爭權事件,因為大當家選擇了三當家繼任他的位子,二當家左龍於是帶著一批人起而作亂。三當家——也就是黑風寨現任的大當家,壓下了亂事,左龍也就被逐出了黑風寨。」

  石破軍一聽,焦急地問:「這麼一走就沒有再回來過了嗎?」

  「嗯。」

  「依軍師之見,左龍是否就是這一連串命案的兇手?」聶平問。

  諸葛馭風看了看他們兩人,沉默了半晌後道:「兩位不是提起過魔蹤步嗎?我想——左龍應該是會這門功夫的。」

  石破軍站了起來。

  「果然就是那傢伙!暗器加上魔蹤步,左龍絕對就是兇手。」他激動地說,被聶平拉著又坐下。

  諸葛馭風微微一笑,繼續道:「幾年前,我和三位當家路經某處山崖,在那兒發現了一具屍首。碰上這種事,稍有同情心的人都會盡點心力把屍首給埋了,但黑風寨的人哪來的同情心呢?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左龍甚至還把屍首翻了個徹底,想找找看有沒有值錢的東西,結果——」諸葛馭風扯扯嘴角。「你們猜猜他找著了什麼?」

  「魔蹤步的秘籍嗎?」聶平喃喃道,抬起頭對頻頻點頭的諸葛馭風說:「魔蹤步是邪道,是一種邪惡可怕的功夫,為什麼不阻止左龍練這門輕功?」

  「阻止過了,大當家看了秘籍一眼就命左龍立刻將它銷毀。」

  「結果呢?左龍有沒有照你們大當家的吩咐去做?」問話的是石破軍。

  「他當場就拿出火折子點火燒秘籍,我和其它當家也不疑有它,現在仔細想想,實在無法確定他燒掉的究竟是什麼。」

  「軍師的意思是他是把秘籍偷偷留下來了?」

  諸葛馭風點頭。

  「畢竟左龍不是溫馴的人,他會因為大當家一句話就乾脆地燒掉秘籍,這點很令我懷疑。」

  「在這之後呢?」聶平問:「有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左龍在練魔蹤步?」

  諸葛馭風在片刻蹙眉深思之後搖頭。

  「我想他是在被逐出黑風寨後才開始練的。」

  聶平歎息。

  「當家不成反被逐出寨子,備受屈辱再加上憤怒,也許正驅使他不計後果練成了這門邪功。」他看向諸葛馭風。「有勞軍師費神了,此次黑風寨之行可說是獲益良多。」

  「雖說認定了是左龍,但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他呢?」石破軍納悶地皺眉。

  「關於這個——有件事我想還是跟兩位提一下比較好。」諸葛馭風表情不變。

  「前幾天有砍柴的人驚惶地回來報告,說是在林子裡看見很像左龍的人,事實上大當家就是為了確定此事入山巡視去了。」

  ☆☆☆

  兩匹駿馬急馳在山林間,石破軍好不容易趕上了聶平。

  「喂!你拉著我匆匆忙忙告辭,飛快地騎著馬就跑,到底是怎麼了嘛?就算是要找左龍,這麼大個山頭,也不急著馬上就開始啊!」

  「我們得趕回銀月山莊去。」聶平回答。雙腿一夾,又加快了速度。「聽軍師說左龍曾在山裡出現,我心裡忽然覺得很不安。」

  「不安?」

  「黑風寨和銀月山莊就隔著這麼座山頭,左龍若真的在山裡,對銀月山莊不能說沒有威協。」

  「你想太多了。」石破軍對聶平喊。「左龍說不定連銀月山莊在哪兒都不知道,又怎麼會對莊裡有什麼威脅?更何況莊裡有楚兄在,你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呢?」

  「銀月山莊這麼大,莊裡上上下下這麼多人,嫂子又有孕在身,楚兄一個人是絕對照應不來的。」

  石破軍看了聶平幾眼,哈哈笑著;笑聲在風中飄蕩久久不散。

  「你最擔心的是其實就是你那新婚妻子吧?」

  聶平苦笑著看看石破軍。

  「你也知道她的,刁蠻又淘氣,雖說已為人妻,還像個小孩子一樣,鬧起脾氣來誰都拿她沒法子。」

  「哦?你那小妻子跟你鬧脾氣了?」

  「她氣我不肯帶她一塊兒上黑風寨。」

  石破軍又笑了笑。

  「你才成親就忙著找兇手,也難怪她不開心。」

  「所以我說她根本還是個孩子,找兇手這樣的事是不能等的,否則不知道還要有多少無辜少女受害,這點她難道不懂?」

  「也許她只是不想跟你分開嘛!」石破軍給他曖昧的一瞥。

  「是嗎?我倒看不出來。」聶平淡然一笑。

  兩人繼續往前急馳,話題也回到左龍身上。

  「你想過嗎?魔蹤步變化詭譎,不能破解它的話是沒辦法制伏左龍的。」

  「是啊!」聶平點頭。

  「軍師也說過,就算知道了破解的方法,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話,勝算也不大。喂!魔蹤步真有這麼厲害嗎?」

  「之前幾次我們不都把人給追丟了嗎?可是軍師說的沒錯,光憑我們兩人很難逮住左龍。」

  「那怎麼辦?難不成得聚集大隊人馬再上山找人?」

  「人太多也不好辦事。」聶平說:「這事本來就不簡單,任何細節都不能疏忽,我們還是等回到銀月山莊再從長計議吧!」

  「也對。」石破軍同意道。「那我們把速度再加快些,一夜不睡的話,明天午時就能回到莊裡了。」

  於是兩匹駿馬由夕陽奔入月夜,馬蹄聲在崎嶇的山路間響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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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7-12 04:04:25
第九章

  「聶平!等等我,你別走啊!」

  「對不起!夢月,我必須離開,和你成親之後我才發現我們沒辦法一塊兒生活,因為我不愛你,一點也不愛。」

  「你……你說什麼?不愛我?一點也不愛我嗎?」

  「很抱歉,我無法再假裝下去了。我不愛你,夢月,我唯一深愛的女人已經死了,我再也不會愛任何人了。」

  「你不愛我沒關係,只要留在我身邊就好。聶平!求求你留下來,求求你,求求你別離開我。」

  「我一定得走,再留下來也沒有意義了。對不起,夢月,請你忘了我,在我走後好好過你新的生活吧!」

  「不要!聶平,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聶平,不要!不要!不要啊——」

  楚夢月倏地坐起來,發覺自己作了惡夢,有好半晌的時間她在喘氣發楞,接著她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且週遭是一片漆黑。

  聽著自己的心跳,勉強壓下尖叫的衝動,楚夢月花了一些時間適應了黑暗。她轉頭四處看了看,又摸了摸她躺的地方以及觸手可及之處,慢慢察覺到自己所在之處是一個山洞。

  山洞?她為什麼會在山洞裡?

  楚夢月心裡升起一股強大的恐懼感,但她努力地將它撇開,償試去回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是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她記得自己在涼亭裡呆坐,想著聶平和他已「死去」的未婚妻。

  為什麼聶平不告訴她?她一直想著。這事情連嫂嫂都曉得,為什麼她這個做妻子的卻一無所知?他是忘了說?還是故意瞞著她?

  她愈想愈難過,也掉了幾次眼淚,忽然記起聶平離開前說了要她絕不能離開銀月山莊的話,莫名地興起反抗的念頭。

  絕不能出莊去嗎?哈!她就偏要。

  所以她抱著賭氣的心態走出銀月山莊,原本只打算在附近走走,沒想到卻被一隻小鹿給吸引,結果就愈走愈遠,進了林子裡。

  然後呢?進了林子之後出了什麼事?她好像聽見有人說話……「真是幸運,這麼快就等到了。」是一個尖銳又帶點詭異的聲音。

  她想轉過身子看看說話的是什麼人,但只覺得頸後一陣麻,之後——之後的事就完全沒有印象了。

  ☆☆☆

  看來有人弄昏了她,把她帶走,並且扔在一個山洞裡了。

  楚夢月做了這樣的結論,卻不明白自己是被何人帶走,又是為什麼被帶走。她再次環顧四周,手撐著地正想站起來,那個尖銳的聲音又響起了。

  「醒了?」

  楚夢月嚇得叫了一聲,她完全沒注意到山洞裡還有別人。

  「你……你是誰?」她問。聲音抖得很厲害。

  「我是誰你不用問,不過——你是誰我倒是很清楚。」尖銳的聲音回答。

  「你認識我?」楚夢月非常驚愕。

  「我不認識你,但認識你的新婚夫婿聶平。」

  楚夢月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

  「啊!原來你是聶平的朋友。」

  那人發出咯咯的笑聲,不知道為什麼,楚夢月感覺有很深的寒意。

  「別傻了,小姑娘,我怎麼可能是聶平的朋友呢?」

  「不是朋友?」

  「是朋友的話又怎麼會用這種方式把你『請』到這兒來?」

  「那你究竟是誰?把我帶到這裡來有什麼目的?」楚夢月鼓起勇氣問。

  「目的嗎?」又是咯咯兩聲。「說來有點可惜,你已經嫁給聶平,自然不是純潔少女,我也就無福消受了。」

  楚夢月思索著他這話的意思,半晌後倒抽了一口氣。

  「你——」她撫著狂跳不已的胸口。「你難道就是那個劫財劫色又殺人的千面夜盜?」

  「以我的身手又何須易容?誰有本事瞧見我的真面目?不知道是哪些呆子把我跟千面夜盜那竊賊混在一塊兒,我也懶得解釋了。」

  楚夢月愈聽愈心寒,她居然碰上了殺人不眨眼的狂魔,還知道了他這麼多事情。

  這麼一來,她還有活命的機會嗎?看來很難了。

  「你暫時還用不著緊張。」那人又笑著開口了。「我會等你丈夫來了,再送你們一塊兒上路。」

  「聶平身手好得很,你抓不著他的。」

  「我用不著抓他,他自個兒會來找我的。」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尖聲問。

  「他剛過門的妻子在我手上,你說他會不會來?」

  「你……你想利用我引聶平前來?」

  「沒錯。」黑暗中傳來回答。「你知道嗎?你那新婚夫婿可是個多情種啊!未婚妻被殺就不死心追查了好幾年,這回輪到老婆了,你想他會坐視不理嗎?哈!哈!哈!」

  「原來你就是聶平一直在找的人。」楚夢月知道愈多愈心驚。「你跟聶平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殺了他的未婚妻,又來殺我?」

  「咦?這麼好奇嗎?讓你知道也無妨,橫豎你是沒有機會告訴其它人了。」黑暗中有聲音,但楚夢月能看見的仍然只有一個影子。「這是他自找的,怪不得我,我找上他的未婚妻純粹是湊巧,如果他和他那位朋友不是這麼緊咬著我不放,也不會逼得我非得取他們性命不可!跟男人動手對我而言是浪費精神和力氣的。」

  「你殺害那麼多無辜的人,是不可能一輩子逍遙法外的,就算是聶平不找你,官府、衙門,還有那些被害者的家人,他們也會找你,你終究要受制裁,要償命的。」

  「哈哈!哈哈!聶夫人的膽子果然不小,命在旦夕居然還敢說出這種挑釁的話。」

  「反正都得死,你想殺我就請便,但別想利用我來抓聶平;他沒那麼傻,絕對不會上當的。」她喊,卻覺得全身都沒有力氣,這個人點了她什麼穴道嗎?還是給她吃了什麼藥?

  「感人,太感人了!」黑影鼓掌。「真可惜啊!你們只有到黃泉之下再做恩愛夫妻了。哈哈!哈哈哈!」

  ☆☆☆

  聶平突然一拉韁繩,馬人立而起後猛然停住,後頭的石破軍也跟著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忽然間停下來,很危險的。」石破軍埋怨道。

  「你瞧。」聶平指著右前方的樹,樹幹上不知用什麼東西釘著挺大的一張紙。

  「那是什麼東西啊?」石破軍皺起眉問。

  「上前看看就知道了。」聶平下馬,謹慎地走上前;石破軍則緊跟在後。

  「喂!」石破軍忽然喊。「這上頭也有枚骷髏頭飛鏢。」那張紙就是用這枚十字飛鏢釘在樹幹上。

  「一模一樣。」聶平取出懷中那枚仔細比對後說。

  「這紙上有你的名字,還說你老婆在他手中。」石破軍抬頭看著聶平。「這——這搞什麼啊?」

  「似乎是夢月讓左龍給抓了。」

  「左龍抓夢月做什麼?他的對象應該是那些未婚的少女啊!」

  「既然寫上了我的名字,我想他是衝著我來的。」。聶平盯著那張紙。

  「他怎麼會知道你?」

  「也許他什麼都知道。」

  「你是說——」

  「那傢伙故意留下暗器,目的就是引我們上黑風寨。」

  「這——這怎麼可能?」

  「那傢伙犯案從不留破綻,為何這次卻留下了這麼重要的線索?」聶平使勁將紙揉成一團。「我愈想愈覺得錯不了,這一切全是左龍那傢伙精心策劃的。」

  石破軍聞言,錯愕不已。

  「這麼說……夢月真的落入左龍手裡了?」

  「很有可能。」聶平冷然道:「他一定早就躲在暗處觀察著我們,否則又怎麼會知道我和夢月成親的事?」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銀月山莊戒備也算森嚴,左龍就算進得去,也未必能挾持夢月全身而退啊!」

  「銀月山莊的確不好闖,怕就怕那丫頭是自個兒送上門去的。」聶平歎氣。

  「離開銀月山莊前我千叮萬囑,要她絕對要乖乖待在莊裡,沒有人陪伴不許踏出山莊大門一步,但是以她的個性和當時的情況來看,我很懷疑她會乖乖聽話。」

  「那我們該怎麼辦?」石破軍著急地問。「是先回銀月山莊確定一下夢月是不是安然無恙?還是——」

  聶平搖頭。

  「距離銀月山莊還有大半天的路程,如果夢月真在左龍手中,我們這一來一往會耽誤太多時間,左龍等不到我,也許會傷害夢月。」他說著一拳打在樹上。

  「冷靜點啊!聶平。」石破軍嚇了一跳,這傢伙剛剛明明還異常冷靜地分析著一切的。

  「我也在努力,因為冷靜能幫助我找到夢月。」聶平朝馬匹走去。「我要行動了,你可以跟著我,也可以回銀月山莊去。」

  「我當然要跟著你!」石破軍也走向他的馬。「光你一個人怎麼能制伏得了左龍?」

  「就算再加上你,只怕也拿他沒辦法。」聶平說。

  「再加上他有夢月做人質,我們的勝算就更少了。」石破軍翻身上馬,笑著對聶平說:「不管怎麼說,多了個我,總是多了分力量,要找人就快走吧!別再耽擱了。」

  ☆☆☆

  那個人忽然間就走了,好像喃喃地說著什麼「也該是時候了」就匆匆離開了山洞。這對楚夢月自然是個好機會,但是任憑她怎麼使勁,腰部以下就是軟綿綿的,她雖然勉強能靠著雙手坐起來,但無法站立,更不要說是走或跑了。

  這樣的她要如何逃離這裡呢?不過這也難怪,如果不是確定她逃不了,那個人又怎麼會把她獨自留在這兒?

  不行,她絕不能坐以待斃,無法從這兒逃走的話,那個殺人狂魔不僅會殺了她,只怕連聶平和石破軍都會遭其毒手。都是她擅離銀月山莊才讓歹人有機可乘,自個兒丟了性命是活該,可不能還連累了他們兩個啊!

  一想起自己將被用來脅迫聶平,楚夢月咬緊牙關再度用力,但是不管她怎麼試,那雙腿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動也不動一下。

  楚夢月又累又怕,雙手也因用力過度而顫抖,但她不放棄,試過了各種方法想讓自己朝洞口移動。終於,她以雙肘爬行的方式稍稍前進了些,卻似已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她不能放棄,楚夢月喘著氣告訴自己,她絕不能成為那傢伙的幫兇,他不僅是這麼多起命案的兇手,還是聶平一直在找的仇人啊!

  楚夢月把牙一咬又往前爬,漆黑的山洞裡迴盪著她的呻吟和喘息聲。好痛!每向前爬行一步,她的手肘和膝蓋就傳來火燒般的灼熱感,她可以感覺衣服破了,而她的肌膚正貼著粗糙的泥土地面。

  就這麼用力再用力,楚夢月覺得自己已筋疲力竭,她癱在地上像死了一般,勉強睜開眼睛往前看了看。啊!不遠了,微微透著月光的洞口就在幾步遠的地方,她只要再使點勁就可以離開這山洞了。

  是的,出了山洞必定有更辛苦的歷程等著她,但這一刻她不讓自己去想那些,一切都等離開這山洞之後再說。

  楚夢月又撐起身子往前移動,每前進一小步就停下來大口喘氣,淚水早已將她整張臉全洗過一遍了。

  終於,她觸摸到洞口了,她看見月光輕柔地撫上她的手。這時候她允許自己低聲啜泣,並告訴自己這只是短暫的鬆懈,要逃離這裡、逃離那冷血的兇手,她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

  楚夢月的閉上眼睛歇息,感覺汗水濕透了她的衣裳,寒意也逐漸加重,不久她就開始打哆嗦了。還是動作吧!於是她想,繼續休息下去,凍僵了可就哪兒也去不了了。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撐起身子,這時候忽然有雙腳站在她前方,擋住了她的去路,如此無聲無息,令楚夢月不可控制地尖叫出聲。

  ☆☆☆

  兩枚十字形飛鏢分別射向聶平和石破軍,被他們揚手一一接下,兩人也拉住韁繩讓馬匹停下。

  「左龍!你給我滾出來。」石破軍喊著,隨即就看見一道黑影從樹上躍落地面。

  「這位公子火氣也太大了,我可是特地前來迎接二位的啊!」此人從頭到腳裹在黑色的斗篷中,完全看不見長相。

  「你可是左龍?」聶平開口問。

  「不錯!我就是黑風寨原來的二當家左龍,你們果然上了我的當,火速趕往黑風寨去了,哈哈哈!」

  「近來十多起女子被姦殺案是你一個人幹下的?」

  「就是我!你的前一任未婚妻也是我殺的。」左龍不僅毫無悔意,語氣裡甚至還帶著一抹得意。「來啊!乾脆把事情全給挑明了,你和你這位朋友才不致帶著疑惑下黃泉去。」

  「要下黃泉的是你!」石破軍咬牙道:「你居然冒我的名胡作非為,還殺了那麼多無辜的少女,今天若不能取你性命為百姓除害,我就不叫石破軍。」

  「喔!原來閣下就是百變書生石破軍,老實說我無意冒你的名,全是江湖上一些笨蛋以訛傳訛所造成的誤會。不過話說回來,閣下也算不上什麼好人不是嗎?那麼又何必幫著聶公子來找我麻煩?」

  「石兄劫富濟貧,所取淨是貪官污吏、地方惡霸搜括自百姓的不義之財,和你是絕對不同的。」聶平接著問:「我的妻子呢?這是你和我之間的事,與她無關。」

  「是男子漢的話就把她給放了。」石破軍跟著說。

  「那可不行。」左龍搖搖頭。「少了你的小妻子,我一個人要應付你們兩個高手,豈不是一點勝算也沒有?你們應該也知道,魔蹤步是門輕功,它只能幫我逃命,要殺你們可就難了。」

  「你果然練了魔蹤步。」聶平道。

  「所以才必須犧牲那些姑娘。」左龍應道。

  石破軍聞言大感震怒。

  「你說這是什麼鬼話?那可是一條條的人命啊!」

  「我要活命就顧不得她們,這是不得已的,你們又何必緊咬著我不放?」

  「難道任你繼續迫害那些無辜女子?」聶平看著他道:「讓我廢了你的武功,左龍,你再這麼下去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左龍聞言縱聲大笑。

  「哦?要饒我一命?那麼你未婚妻的仇呢?不報了嗎?」

  「只要你廢了武功,並把我的妻子交出來,你之前所犯下的罪行就由衙門去辦,能躲多遠你就躲多遠,我們倆絕不再干涉。」聶平這麼說。

  石破軍雖皺起了眉,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左龍又哈哈笑了幾聲。

  「難得你們願意讓步,可惜的是我不打算妥協,我不僅不會廢去武功,還打算更增進我的武學造詣。黑風寨是屬於我的,終有一天我會奪回來。」

  「那就放了我妻子,我可以和你一對一公平決戰。」

  「不!我不要公平,不是有百份之百把握的事我不會做。」左龍以懶洋洋的聲音說。「很抱歉,二位,我既要你們的命,聶兄的小妻子也不能放過,你們知道我太多事情,留下你們肯定是後患無窮。」

  「喂!人呢?你究竟把夢月藏哪兒去了?」石破軍不耐地問。「不讓我們瞧瞧她是死是活或受了傷沒有,你囉哩囉嗦一大串不全是廢話嗎?」

  「聶夫人好得很,除了吸入點『軟筋散』而動彈不得外,可以說是毫髮無損、完好如初。」左龍接著道:「算來藥效也快過了,我這就帶你們去見她,讓你們夫妻朋友聚一聚,然後好共赴黃泉了。」

  ☆☆☆

  聶平和石破軍跟著左龍走了一段路,途中聶平不斷在腦中盤算如何才能救出楚夢月。他在左龍面前一直表現得冷靜而無所謂,目的就是不希望左龍看出他對楚夢月的掛心;但左龍顯然並不笨,輕易就看穿了他的用意。

  以左龍的身手看來,只要他和石破軍聯手,即使逮不住他也足以自保,如今夢月在他手中,他和石破軍不僅無法妄動,根本已是完全屈居下風,一旦見到了夢月,只怕他們就得毫無反抗任左龍宰割了。

  早知如此,就不該讓石破軍一道來的;既然來了,沒有勝算,又何必多送一條人命?

  「兩位請留步。」徒步走了好一會,帶頭的左龍忽然停了下來。「尊夫人就在前頭了,由我去請她過來會安全些,不過,二位應該能安份地在此等候吧?否則——聶夫人的安全我可不敢保證喔!哈哈哈!」

  左龍笑著走進前方的山洞裡,聶平和石破軍則互看了一眼;除了等待之外,兩人似乎都沒有具體的應變方法。

  就在這時候,不知從哪裡出現一個人,沒有絲毫聲響,令聶平和石破軍都錯愕不已。他是何方高人?以他們倆的身手居然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你們兩個跟我來。」聶平和石破軍的疑惑尚未脫口,那人倒是先說話了,並帶頭朝洞穴走去。

  「等等!」聶平喊住他。「請問閣下是——」

  「別問這些,先跟我來,再遲就來不及了。」

  「但是貿然進入的話,左龍也許會對夢月不利啊!」石破軍道。

  「放心,聶夫人已經不在洞內了。」那人說著,大步走近山洞。

  疑惑不解的聶平和石破軍則隨後跟了上去。

  三人來至洞口,恰好將正欲離開山洞的左龍給逼了回去。

  「你這是作繭自縛啊!左龍。」那人開口說。

  左龍則倏地退回山洞內,臉上驚愕的神情三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左龍的聲音從山洞裡傳來。

  「當然是為你而來的。」那人也走入山洞,聶平和石破軍也跟進。

  石破軍並試著點燃一把火炬。

  漆黑的山洞內霎時亮了起來,聶平兩人首次看清了左龍的長相。他的臉尖削清瘦,在火光下呈現出一股詭譎的青綠色,而在見了此人及被困洞中的情況下,他之前所有的自信和得意都消失了。

  為什麼?聶平不解,石破軍也很疑惑。

  「我是黑風寨的大當家諸葛木雲。」這人在此時轉頭向聶平及石破軍做了自我介紹。「聶夫人已被我早一步帶離山洞,安全無虞。」

  聶平和石破軍相視一笑,心頭一顆重石總算是放下了,兩人正想道謝,卻發現諸葛木雲已經把注意力又拉回左龍身上了。

  「別再執迷不悟了,左龍!」諸葛木雲以低沉的聲音說:「念在你曾是寨裡的二當家,如果你願意束手就擒,我馬上廢了你的功夫,並帶你回黑風寨,絕不讓衙門或官府將你帶走。」

  「哈哈!哈哈哈!」左龍狂笑不已。「少說得這麼好聽!如果不是你,今天黑風寨的主子就是我,你奪走了原本屬於我的東西,卻來這兒對我大施恩惠,你以為我會領情嗎?你以為我會嗎?諸葛木雲!」

  「我從來就不想當什麼寨主。」諸葛木雲接著說:「現在我不想和你談這些,我只問你,願不願意廢去武功跟我回黑風寨?」

  「絕不!」左龍一口回絕。「我會回黑風寨,但絕不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寨子時我就發誓,總有一天我會得回屬於我的東西,那就是黑風寨大當家的位置。」

  「你被困山洞,洞口又有我們三人在,就算使出魔蹤步,只怕也無法逃離。你練成邪功且殘害了多條人命,根本已是死不足惜,我說過是念在舊情才給你一條生路。」諸葛木雲說:「黑風寨已不是過去的山賊窩,如今人人自食其力,肯工作就不怕餓死,有沒有武功早已不重要了。平凡地活著其實沒什麼不好,怎麼樣?願意跟我回去嗎?」

  ☆☆☆

  左龍臉上閃過各種表情,最後出現的是頹喪和絕望。

  「讓我走吧!木雲,再怎麼說我們也算兄弟一場,難道你非得將我逼入絕境?」

  他對諸葛木雲乞求。

  「我不能讓你走。」諸葛木雲回答。「就算我答應了,他們也不會同意的。」

  他指的是聶平和石破軍。

  「你不是說會念舊情嗎?就當做是你最後一次幫我!放了我,木雲?」左龍哀求著。

  「萬萬不可。」一直靜靜站在後頭的聶平開口了。「魔蹤步不廢,勢必會有更多無辜女子受害,諸葛公子想必也很清楚。」

  「你聽見了,左龍,不廢你的武功不行,而且必須做得徹底,讓你從此無法再練武。」諸葛木雲輕歎:「唉!為什麼當初你不聽義父的話將秘籍燒了?為什麼明明知道是這樣一門功夫還要去練它?現在鬧出這麼大的事,我要如何救你?」

  「只要讓我走,木雲,我給你跪下!」左龍說著,竟真的雙膝一屈,跪倒在地。

  「我給你跪下了,你就看在昔日的交情上放我一馬,我求求你。」

  「別求我!」諸葛木雲咆哮。「你要嘛,讓我廢了你武功,跟我回黑風寨;再不然,就是死!你要選哪一條路?」

  「不要這麼絕,木雲!」左龍仍不死心地苦苦哀求。「幫幫我,我不要廢掉武功,我也不要死。」

  「誰也無法幫你了,左龍。」諸葛木雲說。「只有你才能救你自己,忘了你的野心,忘了稱霸武林那一套,跟我回寨子去吧!」

  「不!不!」左龍忽然間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瞪著諸葛木雲。「我要帶領黑風寨,我要帶領它稱霸武林,你憑什麼阻止我?你憑什麼?」他說著,朝諸葛木雲射出飛鏢,人也跟著朝他們撞去。

  一切在一瞬間就結束了,諸葛木雲揮手彈開了飛鏢,右手一掌擊在左龍頭顱上,站在後頭的聶平和石破軍根本沒機會動手,那個一連殺害多位年輕女子的兇手已然緩緩倒地。

  「這是黑風寨所造的孽,由我來解決也算恰當,希望兩位不要介意。」沉默了半晌後,諸葛木雲轉身對他們說。

  聶平和石破軍搖頭表示毫不在意。只要左龍能除,死在誰的手上又有什麼差別?

  兇手已死,所有的冤魂終於能瞑目安息,不僅官府鬆了口氣,老百姓們也可以安心了。

  「多虧諸葛兄及時救出內人,聶某感激不盡。」聶平行禮致謝,卻讓諸葛木雲給阻止了。

  「純粹是湊巧。」他說:「我為了尋找左龍一直在附近搜索,恰好聽見夫人的聲音,這才發現了山洞,並得知是左龍將其藏匿於此。」

  「這還真是天網恢恢。」石破軍道。「如果不是左龍又回到這只有一個出口的山洞內,或許我們三人聯手也破不了魔蹤步。」

  聶平點頭。

  「如果這回又讓他逃走,要再找到他可就難了。」

  「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諸葛木雲這麼說,神情卻凝重而嚴肅,似乎對左龍的死仍難免感覺有些遺憾。「我這就帶你們去找聶夫人吧!」他接著道。

  「為了安全起見,我把她擱在一棵大樹上,左龍下的軟筋散藥效已褪,除了一些皮肉傷外,應無大礙。」

  「大恩不言謝!諸葛兄,他日若有需要聶某之處,必當盡力而為,絕不推諉。」

  「聶兄言重了。這事嚴格說來是黑風寨縱容手下在外滋事,能救夫人脫險只能說無意中盡了些責任,不足掛齒。」

  「黑風寨早已棄暗投明、改邪歸正,江湖上人盡皆知,諸葛兄根本不需要為左龍的事負任何責任。」石破軍說。

  「雖是如此,但左龍畢竟是我黑風寨的人,他在外頭接連犯下殺人案件,我也難辭其咎。」諸葛木雲看了看左龍的屍首後,對他們說:「在下有一事相求,還望兩位成全。」

  「諸葛兄請說。」

  「我想將左龍的屍體帶回寨裡安葬,他雖壞事做盡,但總算我也曾尊稱他一聲二哥。」

  聶平和石破軍看了對方一眼,不約而同點了頭。

  「就依諸葛兄的意思去做吧!官府那邊有我們,一定能妥善處理,並且不牽扯出黑風寨。」

  「那就多謝二位了。」

  「用不著客氣,諸葛兄。」

  「對了,聶兄一定急著見夫人吧?瞧我,說要帶你們去找人的,卻又扯到別的地方去了。」

  「不急,不急。」聶平扯高嘴角,眼裡可看不見笑意。「內人一直很喜歡爬樹,今兒個難得有這機會,就讓她在樹上多待一會兒吧!」

  喜歡爬樹的夫人?諸葛木雲半信半疑地揚起眉;石破軍則輕咳幾聲,撇過頭去,意思是「無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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