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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洪穎]邂逅日本尊爵(邂逅異國尊爵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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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7 00:31:52 |倒序瀏覽 | x 3
邂逅日本尊爵【邂逅異國尊爵 3】 作者:洪穎

她一直以為,
她這輩子只會愛上一個男人--
一直以來資助她,卻未曾謀面的「大哥」,
沒想到,一趟日本出差,
她卻讓另一個男人進駐了她的心房!
他溫柔、他穩重、他事事為她著想,
他好到她無法形容……
可是,他卻以為,
她是他弟弟的「女朋友」,
他對她僅僅是照顧,卻未曾表示過什麼,
可是,他卻莫名地吻了她!
更令她震驚的是--
他可能就是她從未謀面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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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7 00:32:06
楔子   

  第一百三十四封信——

  親愛的大哥:

  我終於升任我期望的職位了!

  感覺像作夢一般,人事命令下來的那一刻,我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你。我曾經告訴過你,我要在寫給你第一百五十封信之前,當上總經理。你還記得當時你回信說了什麼嗎?你說: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沒有辦不到的。

  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對自己沒把握,若不是拿你對我的信心當後盾,這些年來,幾回遇上困難的關卡,我幾乎想放棄自己的夢想。

  親愛的大哥,是你對我的信心,支持我走過那些艱難的路,我有今天的成就,最想感謝的人,是你。

  你說過,只要我寫滿兩百封信,你就見我。升任這個職位之前,我不敢寫太多信給你,怕自己無法在一百五十封信之前升職。現在,我沒有顧忌了,我可以盡情地寫信給你了。

  親愛的大哥,我期待兩百封信後,與你見面。

  永遠愛你的 璦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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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7 00:32:24
第一章   

  「髒兮兮!髒兮兮!我們不要跟髒鬼玩,快跑快跑,不要被髒鬼摸到……」

  孟璦晞突然驚醒,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回到現實。

  她作了一個很久沒再作過的夢,從她大學畢業出社會之後,就沒再作過的夢。

  其實,那是夢,也是一段真實的遙遠記憶。

  她深呼吸,將機艙的內窗往上拉,透過小窗,可以看見飛機平穩地飛在厚厚的雲層上方,雲層上的天空,清藍得有些不像話。

  她不是「髒兮兮」,她是孟璦晞。她在心底,自言自語。

  「總經理,快到了。」她的特助說。

  「幾點了?」

  「四點二十。」

  孟璦晞拉直椅背,知道再過十五分鐘飛機就要降落。

  「總經理,要不要喝杯咖啡?」

  「好,麻煩你。」

  特助立刻離開座位,去跟空服員要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精的熱咖啡。

  他沒按服務鈴,對他來說,能為總經理服務是榮幸,他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可以為總經理服務的機會。

  「謝謝你。」孟璦晞接過咖啡,「櫻木先生……」

  「我剛剛已經用機上電話跟櫻木先生確認過了。他說要親自到機場接機。」

  「要親自接機?」她以為只會派遣司機到機場。

  「是的。」

  孟璦晞將咖啡杯交給特助,才要起身,卻聽見特助說:

  「總經理,你的提包我已經幫你拿下來了。」

  她看一眼特助拿在手上的包包,離開座位半吋的身體,又挪回原位,笑說:

  「謝謝你。」

  她拿來提包,掏出幾樣化妝品,先拍了拍化妝水,接著打開粉餅盒,在臉上打上薄粉,然後,選了淺咖啡色眼影、暗紅色唇膏,不到五分鐘,她完成很淡的淡妝。

  「其實……總經理不化妝就……已經很漂亮了!」特助說得緊張。

  「謝謝你的讚美,不過,我不是為了漂亮,在日本,女人化妝是基本禮貌。」

  孟璦晞飛快將幾樣化妝品塞回包包裡,轉頭給特助一個微笑。

  她不曉得她這一笑,讓特助傻上了天,許久不能回神。

  她更不曉得,頭等艙裡的某個乘客,將這一切,點滴不漏地看進眼裡。

  那個被稱作「總經理」的女人,笑起來真的挺美的!

  隔著走道,他也感覺自己有些失神了。



  成田機場大廳

  剛在澳洲度完假,然後玩到台灣,接著又想玩到日本的男人出海關後,戴上了淺色太陽眼鏡,目光始終追隨著那名被喚作「總經理」的女人。

  他很懷疑,那位「總經理」可能一出成田機場,就會冷到剩下半條命!

  她曉得在日本女人化妝是基本禮貌,怎麼會不曉得十二月的日本有多冷呢?

  她身上穿了件線條簡單,但頗具時尚感的針織衫,下身則搭了件黑色長褲。但,就算她那件針織衫是純羊毛的,保暖度也絕對不夠!

  依他這半個日本人來看,她得再加件厚厚長長的大衣,才可能不被冷死。

  他看了眼跟在「總經理」後頭,像只小哈巴狗似的特助,忍不住搖了搖頭。

  小哈巴狗的企圖,只能用「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來形容。他用心幫主人準備的大衣,非但看來不夠保暖,也不足以遮蔽那位「總經理」的美麗。

  在他看來,小哈巴狗最好能在主人纖細的頸子上,圈幾圈圍巾,蓋去她一半瓜子臉,再為她戴上軟毛帽,這樣不但夠溫暖,也夠安全,這麼一來,小哈巴狗就可以不必擔心,他的主人隨時隨地都能勾惹來男人的注目。

  男人一雙腳不由自主地跟在「總經理」和小哈巴狗後面,然後,他聽見遠處有人喊著他的名字——

  「嚴澤曜!」

  若不是有人喊他,他有九十九點九九九九九……的可能性,會糊里糊塗地跟人走出機場大廳。

  他轉頭尋找喊他的人,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朝他走來。其實,他聽聲音大概也猜得出來來人是他的哥哥,只是還不確定是他雙胞胎兄長中的哪一個罷了。

  「誰告訴你我今天到的?」他對著終於走到他面前的兄長說,口氣不甚愉快。

  他心胸雖然寬大,但絕對不是那種不高興可以隱藏得起來的男人,況且,剛才他轉頭望向那位美女「總經理」離開的方向時,已不見佳人蹤跡。

  「我打斷你的艷遇?」

  身為嚴澤曜的兄長,他太瞭解眼前這個老是任性妄為的弟弟了。嚴澤曜從不對身邊的人惡臉相向,除非有人打斷他認為非常重要的大事,而在嚴澤曜的腦袋瓜裡,能跟「重要」二字扯上邊的不多,除了女人、照相機、計算機跟小提琴。

  現在,他手上沒拿照相機,當然也沒在用計算機,更不可能拉小提琴,那麼剩下能讓他擺出惡臉的,百分之百就是女人了。

  「你沒出現的話,艷遇可能會發生,現在人不見了。」嚴澤曜沒好氣地說。

  「是你的就會是你的,跑都跑不掉。」

  「這些話你留著,改天碰到跟你一樣看開了的出家人,再一起切磋。到底是誰告訴你我今天到的?我沒撞到頭,不可能失憶,我記得很清楚,我沒跟家裡哪個人說過我今天要回來。」

  不知為何,他腦子好像被人打了印,印著那個無緣「總經理」的笑。

  她的淺淺笑容,不知道為什麼給他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我打電話問你的助理,他說幫你訂了今天的機位。」

  「臭小子!等我回台灣再扒他的皮。」

  「你以前不是很高興我能來機場接你?」

  「今天不一樣。」

  「你的助理不是神算,當然算不到你今天會有艷遇。」

  「哼!」嚴澤曜冷哼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兩個高大男人緩步走出成田機場大廳,嚴澤曜忽然想到——

  「親愛的大哥,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小惡魔……」

  「很抱歉,爺爺約了她晚上一起吃飯。」嚴澤岳的笑容可沒一絲抱歉。

  「Shit!Shit!!Shit!」一連詛咒了三次,他大吼——

  「我不要回家!」



  松元家在日本的勢力,也許僅次於皇族……有許多人這麼猜測著。

  財大勢大的松元家傳到第四代,一個兒子也沒,只生了個美麗的女兒,美麗,但驕縱!

  身為松元家唯一繼承人的松元瓔,今年滿十八。

  能與松元家成為「鄰居」的籐堂家族,自然也是財勢雄厚、不可小覷的望族。籐堂家第二代生了兩個兒子,一個為正室子,一個則為庶出。

  正室所生之子名正言順地繼承了家業,卻在繼承後的第六年不幸身亡。身亡原因對外是謎,對籐堂家來說,則是一筆無法清算的恩怨情仇,重點是,正室子未有一兒半女。

  按理,籐堂家還有另一個庶出子——籐堂瀧能繼承大業,無奈庶出子入贅台灣嚴家,在籐堂家大老眼裡,這是家族恥辱,籐堂瀧因而被除去繼承資格。

  不過庶出子的老婆嚴臻芳肚皮非常爭氣,連生三個兒子,分別是嚴澤岳、嚴澤昊和嚴澤曜。籐堂家族大老籐堂剛澍心喜,以為後繼有望,三個金孫隨便分一個來,就能栽培為第四代繼承人。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三個從母姓的金孫有個性得很,抵死不改姓。

  然而,要籐堂家的大老放棄分得一個繼承人的希望,當然也不可能。

  對籐堂家來說,庶出子籐堂瀧是害死正室子的間接罪人。

  籐堂剛澍的小老婆,也就是籐堂瀧的母親,其實就是毒殺正室子的真正罪人,只為讓自己的兒子籐堂瀧繼承所有籐堂家業。

  縱使籐堂瀧從未有過繼承家業的念頭,但他也無法漠視正室子是因他而死的事實。

  總之,因為正室子之死,身為間接罪人的籐堂瀧出於罪惡感,有意讓一個兒子成為籐堂家繼承人,藉以贖罪。

  只不過,籐堂瀧的三個兒子,沒一個想坐「繼承人」這個位子,情況很尷尬地變成了「人人有希望,個個不想要」。

  於是,籐堂家二代大老籐堂剛澍,與松元家第三代主事者正密謀一項計策,讓松元瓔從嚴澤岳、嚴澤昊、嚴澤曜三人之中,挑選一位當夫婿。

  籐堂剛澍想的是,讓松元瓔用美人計幫籐堂家拐個心甘情願的繼承人;松元家想的則是,讓松元瓔拐一個出身背景與松元家相差無幾的乘龍快婿。

  不管如何,總之到目前為止,兩邊算盤都不如意,因為松元瓔看上的嚴澤曜,從頭到尾拒絕來電。

  話說回頭,只要嚴澤曜踏入日本國境,不管他願意或不願意,都得陪那個不來電的小惡魔松元瓔吃上一ㄊㄨㄚ,不能喊苦。

  他真的討厭回日本!

  嚴家三子盡量依約定時間抵達餐廳,在更衣室換過和服後,三個人依長幼順序進入包廂,走上榻榻米,整齊地排成一列。

  「松元先生、松元夫人、爺爺、爸爸、媽媽、瓔小姐。」由最長者嚴澤岳發聲,然後三人一一向嚴澤岳稱呼過的對象彎腰行禮。

  「你們遲到了!」身為三人的爺爺,籐堂剛澍冷著臉說,聲音明顯不快。

  嚴澤曜幾乎想翻白眼、吐白沫給他看了。

  什麼遲到!?他們了不起才晚到個三十秒!在台灣,這才不叫遲到,叫太早到。

  要不是他親愛的爸媽每年都得來日本住上幾個月,用以贖罪,他才不回來活受罪。

  「對不起,因為出門前接到朝日新聞記者的電話,他們想知道,松元家跟籐堂家聯姻的消息是否確實,我花了點時間跟他們解釋,消息是錯誤的。」老大嚴澤岳不動如山,說謊。

  這就是嚴澤曜心甘情願喊嚴澤岳大哥的理由,必要的時候,嚴澤岳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卻沒人會懷疑他。除了三個兄弟間彼此瞭解外,旁人都以為嚴澤岳可靠得不懂瞎話的定義。

  嚴澤岳說一是一,所有親族長輩、不相干的長輩,都以為他正氣凜然,不懂得走旁門歪道。為此,嚴澤曜十分佩服他,他認為真正做得了大事的奸臣,得像嚴澤岳那樣,將偽善面具戴得絲毫無縫。

  然而,他對另一個長兄嚴澤昊就沒這麼尊敬了,因為嚴澤昊實在不夠老奸巨猾,無怪乎,他喊嚴澤岳為「大哥」,卻喊差嚴澤岳五分鐘出生的嚴澤昊全名。

  朝日新聞哪裡來過什麼電話!?他們根本是拖到不能再拖,才不甘不願地走出家門。

  三個人在路上討論該用什麼借口解釋晚到緣由時,嚴澤岳決定利用聽來的「最新謠言」。

  三兄弟入座後,彼此心照不宣、唱作俱佳地開始扯謊——

  「對啊!我還把電話搶過來,逼問是誰放的消息?這消息實在有損瓔小姐清譽,萬一她將來嫁不出去,那該怎麼辦?我就是因為想問出到底是誰放的消息,才耽擱了時間。」

  嚴澤曜補充說明,眼睛就是不肯朝那個此時正故作嬌羞的松元瓔看去。

  「瓔小姐就像我們的妹妹,我們不可能讓她受委屈。她才十八歲,名譽很重要。」嚴澤昊很正經。

  松元夫妻對看一眼,笑得有些尷尬。不是聽不出來三兄弟拐著彎的「拒絕」,嚴澤昊、嚴澤曜他們不確定,但他們很肯定嚴澤岳曉得消息是他們放的。

  「有三位世侄照顧,我們家瓔瓔太有福氣了。」總不好直接承認消息是他們自個兒放出去的,松元夫人打著官腔。

  上星期的商宴上,他們與籐堂家同座,故意當著大家的面聊,就是想斷了幾個男人對松元瓔的覬覦。

  那些上不了檯面的小角色妄想進松元家,燒幾輩子香都不可能。

  聽見松元夫人的官腔,嚴家三兄弟行動一致,回以迷人微笑,謙虛說:

  「哪裡。照顧瓔小姐是我們的榮幸。」三人同聲一氣,不愧是兄弟。

  接著,莫名其妙陷入一陣尷尬沉默,沒人再說話。

  侍者正巧在這尷尬的空檔拉開門,送吃食進來,也順道將對面包廂突然傳出的一陣杯盤散落的聲音,送了進來。

  對聲音極為敏感的嚴澤曜有項特殊本領,辨別人類的嗓音特別厲害。

  他聽見對面包廂的門,被裡頭的人拍了幾下,感覺像是有人在門的另一頭掙扎著想爬出來。

  接著,他聽見小哈巴狗有氣無力的吠聲——

  「不准你碰她……」

  他其實不是個太有正義感的男人,不過,現在他太無聊了,任何能讓他開溜片刻的借口,他都樂於使用。

  「不好意思,我好像聽見一位朋友的聲音,我過去看看。」嚴澤曜彎身致歉後,起身離開位置,穿上木屐,走往對面包廂。

  除開裝模作樣的時候,他實在不是太有禮貌的人,再加上他盤算裡頭的混亂,應該需要他實時幫忙,因此,沒想過要先招呼一聲,他便一手拉開包廂門——

  「巴嘎耶囉!」裡頭傳來一聲咒罵

  嚴澤曜愣了半秒,索性將整扇門拉開,好讓對面的家人朋友們也看個清楚。

  櫻木良介已拉下了底褲,一手忙著扯開一名不省人事的女人上襟,一手則忙著要掀人家下半身和服。

  嚴澤曜看見躺在門邊的,確實是小哈巴狗,不用猜也知道,那個快被吃了的女人是誰。

  算他護主有功!

  嚴澤曜挪了挪小哈巴狗的身體,然後拿起一隻木屐,眾人還來不及猜想他要做什麼,就聽見一聲悶哼——

  那木屐準確無誤地敲上櫻木良介的頭,接著應聲落地,鮮血,也自櫻木良介頭上滴落下來。

  「竟敢動我嚴澤曜的女人!若在以前,我會直接要你切腹!」嚴澤曜表情冷漠,語氣嚴峻,「滾!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不知道為什麼,這串話很流利地被說出口,說完後,連嚴澤曜自己也覺得驚愕——那個不省人事的女人,壓根就與他八字沒一撇呀!

  他猜想,對面包廂的家人朋友們,想必誤會他跟這位小姐的關係了!不過,這倒是個美麗的誤會,他剛好藉此誤會,光明正大地跟小惡魔劃清界線。

  榻榻米上的櫻木良介原想大聲喝斥的力氣盡失,倒不是因為挨了木屐一記,而是看清楚了來人是嚴澤曜,魂魄就散去大半。

  等到再看見對面包廂坐著東京兩大家族的主事大老時,他瞬間凍僵了。

  他……不必在日本混了!

  嚴澤曜走向那名昏睡的女子,想起嚴澤岳在機場說過的話——

  「是你的,就會是你的,跑都跑不掉。」

  該不會這位美麗的總經理……真是他的吧!?

  「你還不滾!?」嚴澤曜瞪了眼還癱在原處的男人,喝斥。

  櫻木良介被他吼回了幾縷魂魄,狼狽地爬出包廂,受傷也不敢喊痛。

  嚴澤曜毫無困難地抱起美麗的總經理,在走道上對家人朋友們致歉——

  「對不起,壞了大家吃飯的興致。松元先生、松元夫人、瓔小姐,改日我會親自登門賠禮。」說罷,他抱著女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爺爺、爸爸、媽媽,我跟澤昊去瞭解一下狀況,我想,他可能需要幫忙。」嚴澤岳說。

  「那就快去。這裡有長輩幫你們招呼,不礙事的。」

  嚴母立刻幫腔,她瞭解三個兒子壓根兒就討厭這飯局。

  一場飯局,跑了主角,吃得真是有些尷尬!



  這家頂級餐廳,付不起百萬會員費的人,根本走不進來。

  由於會費收得高,所有設備自然也都是一流的。在這裡,籐堂家有專屬的休息室,休息室裡應有盡有,從電視、床,到迷你吧檯……一應俱全。

  此刻,休息室的大床上,正躺著一個看來睡得香甜的女子。

  嚴澤曜換下一身和服,坐在床邊看著她,然後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陷入某種恍惚狀態。

  他依舊惦記著她在飛機上的淺笑。他總覺得那個笑容好熟悉,究竟在哪裡見過那樣的笑呢?

  「她還好吧?要不要請醫生過來?」嚴澤昊走到床邊問道,身後跟著嚴澤岳。

  坐在床邊的嚴澤曜嚇了一大跳,他剛才有些出神,竟沒感覺到有人進了休息室。

  「你們進來幹嘛?」他有點狼狽地抽回在她臉上游移的手。

  「看你有沒有對人家怎麼樣啊!」嚴澤昊俯身看了眼床上的女人,感覺怪怪的。

  這種清秀小佳人,實在不像嚴澤曜會把的女人。

  對話的兩個人,完全沒注意到走在最後頭的嚴澤岳的失神,直到他擠過嚴澤昊,彎身怔怔瞧著床上的人……

  原本開口要回嘴的嚴澤曜,注意到嚴澤岳的失常,立刻閉上嘴。

  「她……是真的嗎?」嚴澤岳低語,像是說給自己聽。

  嚴澤曜、嚴澤昊兩人對看片刻,很有默契地決定不開口。

  失神的嚴澤岳繼續失神,彎身還不夠,索性坐了下來。

  嚴澤曜讓出了床邊的位置,閃到嚴澤昊身邊。

  「你們……能不能出去一下?」嚴澤岳又開口。

  這下子嚴澤岳的兩位弟弟真的吃驚了。他們是不是聽錯了?嚴澤岳要他們出去?有沒有搞錯?

  「十分鐘就好,請你們出去。」嚴澤岳的目光自始至終沒離開床上的人,這回,他的語氣幾乎是命令。

  嚴澤曜本欲開口抗議,卻被嚴澤昊阻止,將他拉出休息室。



  休息室外,老么嚴澤曜對嚴澤昊吼道:

  「你搞什麼?」

  「幫你啊!」嚴澤昊說。

  「這算哪門子幫忙?」

  「你什麼時候看過大哥這副樣子?」

  聞言,嚴澤曜沉默了。

  「如果大哥非要這女人不可,你會把她讓給他嗎?要知道,若是大哥堅持,他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嚴澤昊又說。

  其實……也沒什麼不可以啊!反正他對那女人的最大興趣,不過是她的笑容罷了。

  但,他沒告訴嚴澤昊他的想法,選擇沉默。

  「你要是不想把那個女人讓給大哥,最好給他一段時間冷靜,別在這種關頭逼他。十分鐘過後,我保證大哥會回魂,會記起來你剛剛對櫻木良介說過,那是你的女人。我先告訴你,我不想看見兄弟為一個女人鬩牆的爛戲。」

  嚴澤曜並不是那麼吝嗇的人,他只是好奇,大哥幹嘛要跟那女人獨處十分鐘?

  他搔搔頭,在嚴澤昊看來,他很煩躁,但事實上,他只是想不通。

  「你覺得大哥他是……一見鍾情嗎?拜託!那女人連眼睛都沒張開耶!」

  「真的一見鍾情了,對方是瞎子也無所謂。」

  是這樣嗎?嚴澤曜很懷疑,因為他不是那麼不挑的人。

  兄弟兩人站在休息室外,足足等了十分鐘。

  而向來重信守諾的嚴澤岳,果真在十分鐘之後,拉開休息室的門。

  「對不起,我剛剛有點失態。」嚴澤岳笑得從容,彷彿剛才的事沒發生。

  嚴澤曜的心小小地震動了一下。他終於知道那位美麗總經理的笑容像誰了,她的笑,像極了他們家的老大嚴澤岳!

  「我打了電話請醫生過來,我想,還是讓醫生檢查一下,比較安心。你會留下來照顧她吧?」嚴澤岳盯著嚴澤曜,問道。

  嚴澤曜對大哥點點頭,等著大哥的解釋。

  「包廂裡昏倒的另一個男人,是她的朋友吧?」嚴澤岳又問。

  「應該是她的助理。」嚴澤曜乖乖回答。

  「我跟澤昊把他扶過來,等會兒一起讓醫生檢查。」說罷,他帶著嚴澤昊離開。

  嚴澤曜在休息室裡等待兩人,心裡想著,等他們扶小哈巴狗進來後,大哥應該就會跟他解釋了。

  他至少該解釋一下,那十分鐘裡他到底做了什麼吧!

  但……哪有什麼解釋!?

  「這裡交給你,我跟澤昊先離開了。有機會,可以帶你的……呃……你的女朋友回家,我想爸媽會非常喜歡她。」

  這是嚴澤岳離開前留下的話。

  嚴澤曜一個人面對著兩個昏迷不醒的人,想不通,剛剛那十分鐘不存在嗎?



  第一百七十二封信——

  親愛的大哥:

  我去了新加坡,又去了香港,為了一個我迷戀的小提琴家。

  迷戀是很奇特的字眼,我從沒想過這世上會有一個人,能讓我使用這奇特的字眼,這實在不像我。我總覺得自己是冷靜而理性的人,向來都追求實際,這麼不實際地迷戀上一個人,實在奇怪。

  我想了又想,想出唯一一個合理解釋,一定是因為我前面二十七年的生命,都活得太「節制」了,才會一聽見自由的音樂,就立即無法克制地瘋狂愛上。

  那位小提琴家演奏時,彷彿是個擁有自由靈魂的人,我羨慕他。

  現在的職位,其實也給了我不少自由,我已不再像以前那樣百般受制了,我喜歡現在的工作。

  親愛的大哥,這是我的第一百七十二封信,距離兩百更近了。我滿心期待著,快快見到你。

  近日,要去日本出差,也許回來就能寫完兩百封信了。你是否跟我一樣期待見面?

  永遠愛你的 璦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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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7 00:32:49
第二章   

  午夜時分,哈巴狗依舊昏迷,床上的女人已幽幽轉醒。

  當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大床上時,心頭頓時抽緊,她猛地坐起身,發現身上衣物還完整,才稍梢鬆了口氣。

  她的大動作驚醒在椅子上睡著的男人。

  「你醒啦?」嚴澤曜發現她醒了,起身走向她。

  孟璦晞看見他的臉,愣了一下。

  「你……你是籐堂曜?」

  「你聽過我的演奏會?」

  他在台灣、新加坡、香港共開過六場演奏會,就不曉得她是去了哪一場。

  「你……真的是籐堂曜?」

  「既然你發現了,我也不想否認。你聽的是哪一場演奏會?」

  「六場!我六場都沒缺席!台灣兩場、新加坡兩場、香港兩場,座位部是第三排。」孟璦晞問道,完全忘了現在不是詢問這些問題的時候。

  「六場?!」嚴澤曜有些無措。

  沒想到她竟然聽了六場演奏會,原來他有這麼死忠的樂迷啊!

  「你的中文說得真好!我以為你是日本人。」孟璦晞渾然忘我地跟他閒聊了起來。

  「我是半個日本人、半個台灣人。我的本名不叫籐堂曜,籐堂曜定我的藝名,你可千萬別在我家人面前叫我的藝名,我會死得很難看。除了我的兄弟、爸媽,其它家人都不曉得我在賣藝。我叫嚴澤曜,來,我寫給你看。」

  嚴澤耀在床上落坐,拉起孟璦晞的手,緩慢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他抬頭,看見她潮紅了臉。

  「你很平易近人。」孟璦晞低聲說。

  「我是啊!」

  「但你在表演時看起來很酷。」

  「那是表演。我的經紀人覺得我酷一點,可以吸引更多樂迷。」

  「在表演台上擺酷有用嗎?」

  「你真是聰明,沒被我唬了。好吧!我承認我擺酷,不是經紀人要求的,我擺酷,純粹是不想讓我的樂迷誤以為,我是很好上的那種人。」

  「很好上?」孟璦晞困惑,接著理解他在說什麼,又笑了。

  又是那種感覺很熟悉的笑容,嚴澤曜看著她的笑,恍神了一下。

  「你笑起來很漂亮。」他真誠地讚美。

  孟璦晞覺得非常不好意思,讚美的話她聽多了,但被自己的偶像讚美,這還是頭一遭。她作夢都沒想過能跟籐堂曜同處一室,像現在這樣說話。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嚴澤曜問。

  這個問題,終於讓孟璦晞徹底清醒過來。

  「對了!我……我怎麼會跟你在一起?江特助……」

  「是不是躺在地板上那個男人?」

  嚴澤曜很仔細地對他的超級大樂迷,說一遍事情經過。

  不過,那神秘的十分鐘,沒被他放在敘述範圍內。



  孟璦晞讓嚴澤曜搭救後,變成了嚴家的座上客,而且是非常迅速的,在孟璦晞清醒的當晚,她就被嚴澤曜帶回家了。

  深夜一點多,籐堂宅的客廳熱鬧非凡。不過除了籐堂瀧姓籐堂之外,其它全是姓嚴的。

  「璦晞,這位是家母,嚴臻芳,她的英文名字是Alice,你可以稱呼她的英文名字。」嚴澤曜介紹道,接著神秘兮兮在孟璦晞耳邊補充說明--

  「千萬不要喊她伯母,她討厭當老人家。」

  孟璦晞看著嚴臻芳,對嚴澤曜笑笑,表示瞭解。

  「Alice,你好。」孟璦晞伸出手,以平輩對平輩的方式打招呼。

  嚴臻芳回握她的手,笑問:

  「你跟我們家澤曜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孟璦晞本想說今天才認識,但腦筋一轉,立刻改了答案:「在音樂會上認識的。」

  「小姐怎麼稱呼?」

  「孟璦晞。這是我的名片。」她遞上自己的名片,態度從容。「可以喊我KiKi。」

  「你看起來才二十出頭,這麼年輕就當上總經理?!」嚴臻芳看了名片上的頭銜,深感不可思議。

  這女孩乍看之下柔柔弱弱的,仔細看才覺得她深藏不露。她給嚴臻芳一種似曾相似的熟悉感,但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她像誰。

  嚴澤曜打斷嚴臻芳的沒完沒了,嚷嚷道:

  「媽,你再哈啦下去,我要何年何月才介紹得完?璦晞,不要理她。我繼續為你介紹,這是我父親,籐堂瀧,你可以喊他伯父,他很能面對自己年紀大的事實。」

  「伯父你好。」孟璦晞也遞上一張名片,以示尊重。

  「你好,我也可以喊你KiKi吧?」籐堂瀧臉上是充滿善意的笑。

  「當然。」

  一句閒話都沒聊到,她就被嚴澤曜拉向嚴澤昊。

  「這是我二哥,嚴澤昊。隨便你要怎麼喊他,喊『喂』也可以。」

  「嚴二哥你好。」

  孟璦晞沒機會跟嚴澤昊握手,因為他跟嚴澤曜兩人開始嘀嘀咕咕地說起話來。

  「他人呢?」嚴澤曜神秘兮兮在嚴澤昊耳邊問。

  「回來後就說公司忙,又出去了。」

  「沒跟你說什麼?」

  「沒有。」

  「真的沒有?」嚴澤曜不太信。

  「我騙你幹嘛?」

  「誰知道!?說不定老大給了你什麼好處。」

  「我不像你,只要價碼夠,誰都可以收買你。」

  嚴澤曜瞪了嚴澤昊一眼,拉著孟璦晞打算離開。

  「走吧!我帶你去房間。」

  「明天一起吃中餐吧?」嚴臻芳也沒攔阻,她還在想,璦晞究竟像誰?

  「好啊!如果你老人家起得來的話。」

  嚴澤曜根本不給孟璦晞發表意見的機會,丟了話就往外頭走去。

  離開了大廳,他們必須走至外廳,才能上二樓。

  「你跟家人感情很好,跟我想像中的你不一樣。」

  孟璦晞也不介意手讓嚴澤曜握住,她其實還沉浸在與偶像獨處的飄飄然裡。

  「你想像中我應該怎麼樣?」

  「有對嚴厲的父母,從小管教嚴格,天天逼你拉小提琴。」

  「你的想像力真貧乏!」嚴澤曜表情誇張,摸了摸她的頭。

  「會嗎?我認為我想的應該沒錯。若不是出於嚴格訓練,你怎麼能演奏出那麼棒的音樂?」

  「興趣加努力就足夠了,不需要嚴刑峻罰。」

  兩人手拉手,正要轉彎上樓,卻迎面碰到另一個正好也要上樓的人。

  孟璦晞看見那人的臉,很困惑地問道:

  「嚴二哥?!你不是還在……」她轉頭往剛來的方向望去,不明白嚴澤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好,我是澤曜的大哥,嚴澤岳。我跟澤昊是雙胞胎。」嚴澤岳唇角有很淺的笑,不著痕跡掃視她與弟弟緊緊交握的手一眼。

  「對不起,澤曜沒告訴我。」

  「澤曜帶你見過我的家人了吧?」

  「剛才見過了。不好意思,這麼晚來打擾你們。」

  「不要見外,你是澤曜第一位正式帶回家裡的女孩,Alice一定邀請你明天中午一塊兒吃飯,對吧?」

  「是的。」這家人感情真的超好,什麼人有什麼反應,彼此似乎都瞭如指掌。

  「那就請你明天早餐務必要吃飽一些,Alice不過十二點不會起床,吃中餐可能是一點半之後的事了。」

  嚴澤曜杵在一旁,沒打算為這兩個人互相介紹。看他們互動的樣子,根本不需要他多事。

  「對了,這是我的名片。」嚴澤岳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他跟嚴澤昊擁有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七的五官,卻給她很不一樣的感覺,孟璦晞手心發了些汗。

  「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嚴澤岳問。

  「喔,我都忘了。我叫孟璦晞,嚴大哥,這是我的名片。」孟璦晞禮尚往來,交了一張名片給嚴澤岳。

  嚴澤岳似乎還想說些話,但嚴澤曜卻在這時開了口。

  「大哥,很晚了,我們要去睡了,明天中午再聊。」

  嚴澤岳看都沒看嚴澤曜一眼,對著孟璦晞說道:

  「孟小姐,我必須先向你致歉,明天中午我公司有事,沒辦法跟大家一起用餐。」

  「嚴大哥,你叫我KiKi或璦晞就可以了。」

  「你不覺得冒犯的話,我叫你KiKi好了。對了,怎麼沒看見你的朋友?」

  「我們離開的時候他還沒醒,我跟澤曜決定暫時把他留在那裡。」

  天?!他們到底有完沒完?

  嚴澤曜又要開口,嚴澤岳卻搶先一步說道:

  「很晚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晚安。」

  挺識相的嘛!嚴澤曜拉著孟璦晞往樓上走,誰知才踏了一步,又被嚴澤岳叫住……

  「你們同房睡嗎?我明天出門前,吩咐加木把早餐送進你們的臥室,你們可以吃得自在些。跟爺爺吃早餐,你們大概會消化不良,而且,瓔小姐明天一早也會過來。」嚴澤岳的最後一句話是對著澤曜說的。

  「對,我們同房睡。謝謝大哥。」嚴澤曜想也不想就給了答案,又拉孟璦晞往上踏了兩步,卻聽見大哥又說--

  「KiKi,櫻木先生明天下午會拿合約過來,Taco的上層主管同意依你們公司開的條件,算是賠罪,至於櫻木先生,簽了合約後,他會自動請辭。

  如果我消息來源沒錯的話,你們公司同意放你一個星期的假,歡迎你在這裡住下,這幾天,你快快樂樂去玩,當作是來日本度假,澤曜會是很好的嚮導。這……」這幾年,你辛苦了!

  嚴澤岳沒將真正想說的話說完,霎時住了嘴,話鋒一轉:「這次,真的晚安了。」

  他收回原打算上樓的腳步,拐了一個彎,往熱鬧的大廳走去。

  仍站在樓梯上的兩個人呆怔在原處,一同看著嚴澤岳離去的背影。

  良久,孟璦晞不確定地說:

  「你大哥……好像把我該做的事做完了!」

  「好像是這樣。」

  大哥方才去公司,就是為了擺平櫻木良介吧?奇怪!真的奇怪透了。

  嚴澤曜神色怪異地凝視著孟璦晞,問道:

  「你之前見過我大哥嗎?你們認識嗎?」

  孟璦晞搖頭,很肯定地說:

  「在今天之前,我確定我並不認識你大哥。」



  孟璦晞知道這麼晚了不睡覺,在別人家裡遊蕩,並不恰當。

  更何況,這戶人家是她今天才認識的。

  沙發上,嚴澤曜睡得沉,呼吸均勻且規律,她其實不明白,為什麼他要堅持兩人共睡一房,然後把床讓給她,自己窩在臥室的三人沙發上。

  他實在不必如此委屈的!

  她盡量不發出聲音,走至沙發旁,確定了嚴澤曜睡得深沉後,她猶豫片刻,拿了手機,離開臥室。

  來到二樓玄關處,她沒下樓,反而往三樓走去。

  聽嚴澤曜說過,這屋子共三層樓,三樓屋頂設有空中花園。她想,上去透透氣應該是不錯的選擇。

  打開通往空中花園的門,她原以為迎面而來的,會是颼颼寒風,沒想到溫度竟與室內相仿。

  她詫異,仔細看了一圈嚴澤曜說的空中花園,才發現這座花園根本是座超大型的玻璃花房。

  屋子有多大,花房便有多大。聽嚴澤耀說,這宅子有兩百多坪大。

  看著花房裡爭妍綻放的各樣花朵,她感覺自己像是錯入仙境的凡人。她緩慢地踏進空中花園,被隨處盛開的奇美花卉深深吸引住。

  這座空中花園的設計,隨處可見設計者的用心,有蜿蜒的步道、自花叢底下投射出昏黃燈光,還有不時傳來的潺潺水聲。

  她走至一座花架底下,坐上石椅,回想著今天的一切,感覺就像眼前這座空中花園般,如夢似幻。

  孟璦晞把玩著拿在手上的手機,有些悵然。她又沒有可以報平安的家人,拿手機做什麼呢?

  她笑,笑得苦澀。

  今天發生的一切極度戲劇化,有多少人能跟偶像成為朋友?甚至被自己的偶像搭救?

  這種奇遇,她多想找個人分享,然而,她卻連一個可以談話的對象都沒。

  「睡不著嗎?」

  孟璦晞嚇了一跳,花園裡的燈光昏濛濛的,隨處是枝影搖曳,她根本沒注意到花架另一邊的陰暗處站了一個人。

  她站起來,看清由暗處走來的高大身影。

  說不出為什麼,她就是知道那個跟她說話的人,是澤曜的大哥嚴澤岳,而不是二哥嚴澤昊。他們兩個人不僅容貌神似,連聲音也相像,但孟璦晞就是可以分辨出對方是誰。

  「對不起,我不應該亂闖。」她覺得該為自己不合宜的行為致歉。

  「不要見外。你是澤耀的朋友,我真心希望你能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澤曜睡了嗎?他沒睡著的話,應該不會放你一個人。」

  「他睡了。」孟璦晞簡單回答。

  「你失眠嗎?如果是,我有專治失眠的妙方,你要不要試試看?」

  「不用了。」

  「意思是,你不是失眠?只是不想睡覺嗎?」他走至她身旁,坐了下來。

  「意思是,我不好意思太麻煩你。」孟璦晞很乾脆地說出真心話。突然,淡淡的煙味傳來,她這才注意到他在抽煙。

  「你還沒聽我的妙方是什麼,怎麼能斷定麻不麻煩我?」

  「治失眠的妙方,我聽得多了,不外乎是喝杯熱牛奶、數羊數牛、洗個熱水澡什麼的。」

  「你說的三種方式,只有熱牛奶這項可能會麻煩到我,不過我的妙方與牛奶無關。」

  「你的妙方是什麼?」孟璦晞笑問,儘管他很可能沒注意到她的笑。

  「有興趣知道了?」

  「如果嚴大哥不覺得麻煩的話,我有興趣想知道。」

  嚴澤岳抽了口煙,頓了頓,凝視她半晌,說:

  「很少人能在短時間內,知道如何分辨我跟澤昊。」

  「你跟嚴二哥的說話方式不太相同。」

  「澤昊告訴我,今晚沒跟你多聊什麼,澤曜就帶你出大廳了。」

  「但我跟你有聊到。」

  儘管花園裡的燈光朦朧,但孟璦晞看得很清楚,嚴澤岳朝她投射而來的眼神,帶著一抹她無法解釋的深意。

  「你是個細心的人。」挪開看她的視線,他說,又抽了口煙。

  孟璦晞注意到,他在吞吐煙霧時,刻意將頭偏向另一邊,似乎是不想讓她吸二手煙。

  「嚴大哥要提供妙方了嗎?」

  「你跟澤曜一樣,喊我大哥就好,多了一個姓,聽起來彆扭。」

  「嗯……好吧!」反正客隨主便。

  「我的妙方就是,我陪你聊天,聊到你累了為止。我先補充說明,這一點也不麻煩我,因為我也失眠,所以我們可以說是互蒙其利。」

  「萬一我們越聊越起勁,就治不了失眠了!」

  「你放心,我是個很枯燥的聊天對象,保證你跟我聊沒多久,就會無聊得想睡覺了。」

  「可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無聊的感覺。」

  「那是因為我還沒獲得你的同意,我們還沒正式聊。」

  「聊天哪還分正式非正式?」

  「當然分,只要我正式聊天,就會聊得很枯燥,現在你不覺得枯燥無聊,就不算正式。你想要跟我聊天嗎?」嚴澤岳抽完一根煙,似乎沒有再抽第二根的意思。

  「好吧!那我們就正式地聊看看好了,看看周公會不會因為你魅力非凡,快快來跟我報到。如果跟你聊天這麼好用的話,未來幾天我失眠就找你聊天。」

  「你常失眠嗎?」

  孟璦晞有一會兒怔愣,他詢問的語氣,有很真實的關心,那種關心,不該存在於他們之間。他們見面才幾小時?

  「還好吧。」孟璦晞沒正面回答。

  嚴澤岳曉得她閃避了他的問題,她是個將自己保護得很好的女人,他瞭解。

  他瞭解她,一如他瞭解自己。

  她跟他相同,無論面對誰,都戴著看似友善無害的面具,面具底下包藏的犀利,才是真實的自己。

  「好,那我們開始聊吧……你今天害怕嗎?」

  「害怕?」嚴澤岳的問題讓她困惑。

  「昏迷之前,你害怕嗎?」他重新問過。

  「還好,我沒來得及反應,就失去知覺了。」

  「醒來之後呢?害怕嗎?」

  「沒機會害怕,因為看見籐……看見澤曜太高興。一時之間,沒想那麼多。」

  「那就好,」他有片刻的無聲。

  「我們算是開始聊天了嗎?」孟璦晞問。

  「現在才算正要開始。」嚴澤岳的表情轉為深沉,孟璦晞猜不透他神情底下,轉著哪些心思,他似乎是個很難懂的人。

  他對著她微微拉開笑,開始低聲說:

  「我在學齡前,一直住在日本,直到上了國小一年級,才回台灣就讀。可能是適應不良,中文學了幾年,就是學不好,我最討厭的科目是國文,尤其是討厭成語。

  我還記得國小二年級有一次月考,考了成語填空,其中有一題是,什麼肉什麼食,空格各要填一個字,我苦苦思索了很久,就是想不到『弱肉強食』這個成語。你想不想知道我寫了什麼答案?」

  「什麼答案?」

  「牛肉定食。」

  孟璦晞瞪大了眼,呆了一下,然後大笑。

  「你很喜歡吃定食?」

  「沒有。我只是想不到要寫什麼,又不想空白。你絕對下會相信,澤昊跟我寫了一模一樣的答案。還好我們讀不同班,不然老師可能會認為我們作弊。」

  孟璦晞笑得燦爛,輕盈的笑聲散開來,嚴澤岳也跟著笑了。

  「雙胞胎真的有心電感應啊?」

  「真的。不過剛剛的笑話是假的,國小二年級不會考那麼深的成語。」

  「你騙我?!」嚴澤岳竟是個會說笑話的人,她看不出來。

  「那是我在網絡上看到的笑話,我忽然想到,拿來改編了一下,聽起來比較有說服力。不過我跟澤昊的心電感應是真的。我們從小到大,考試成績都差不多,考一模一樣的分數,更是常有的事。」

  「這樣聊天一點都不枯燥,你確定周公會來找我?」

  「當然。我先說笑話,你大笑幾次就會漸漸覺得累,我再開始對你說些無聊的事,很快你就會想睡了。我接著跟你說另一個笑話,關於包子與米粉……」

  嚴澤岳一連講了十多個笑話,孟璦晞的笑聲幾乎沒間斷過,直到她笑得有些喘不過氣,才說:

  「可以了、可以了……我真的笑得有點累。」她伸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些許淚液。

  「真的笑累了?我可以開始說無聊事了?」

  孟璦晞搖了搖頭,說:

  「不用了,周公已經來找我了。」

  「想回去睡了?」

  「嗯。」

  「我陪你走回房,以免你迷路。」

  嚴澤岳率先站了起來,孟璦晞還坐在椅子上,她仰頭看著站立的高大男人,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情緒,在心裡醱酵。

  「怎麼了?笑得太累,起不來嗎?」

  孟璦晞搖頭,沒再多想,也跟著起身。

  兩個人並肩離開了空中花園,時間是深夜兩點五十五分。他們一塊兒走到嚴澤曜的臥室門口,嚴澤岳突然想起一件事--

  「後天是我父親生日,爺爺辦了場宴會,我父親明天一定會邀請你參加,希望你賞光。」

  「伯父喜歡什麼東西?」最讓人頭痛的就是送禮物了。

  「他喜歡軍艦模型。」

  「嗯,謝謝你告訴我伯父的興趣,也謝謝你陪我聊天。」孟璦晞說。

  嚴澤岳正要替她打開臥室門,門卻從另一邊被人拉開,裡頭的嚴澤曜看見門外的人,驚訝了片刻。

  「大哥、璦晞……你們……」

  「KiKi睡不著,我在花園碰到她,陪她聊了一會兒。」嚴澤岳若無其事地說。

  「喔。」嚴澤曜應了一聲,除此之外,他不曉得該說什麼。

  「你們睡吧!明天我會交代加木,早餐晚點送。」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孟璦晞與嚴澤曜交換了視線,沒說什麼,雙雙走入臥室,關上門。

  兩人都不知道,關門聲傳出後,嚴澤岳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那扇被關上的門,好-段時間……



  第一百八十一封信--親愛的大哥:

  你一定料想不到,我在日本發生了多麼奇特又奇妙的事情。我遇見我的偶像籐堂曜,就是那位我深深迷戀的小提琴家。

  原本只是到日本簽約,預定兩日後就回台灣的我,已經讓助理先回台灣了,至於我自己,則決定在日本多留幾天。

  我迫不及待想跟你說說,我在日本發生的奇妙遭遇。

  那位約定好跟我簽約的日本主管,沒想到是個大色魔,竟然在洗塵宴的酒裡放安眠藥,企圖佔有我。我居然會碰上這種可笑的事,真是想都沒想過!不過承蒙幸運之神眷顧,那位小提琴家救了我,所以,我安然無恙,請勿憂心。

  我常在想,我身邊一定有個看不見的幸運女神跟隨,每一回發生重大「事故」,總能逢凶化吉。幾年前,你救了孤立無援的我;幾年後,我又幸運地讓自己崇拜的偶像救了。

  現在我就住在偶像家,我的偶像說來真是個好玩的人,像個童心未泯的大孩子,如果人可以選擇兄弟姊妹,我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像他這樣可愛的弟弟。

  總之,我變成了嚴家(或者該說籐堂家)的座上客,籐堂曜的真實名字是嚴澤曜,他從母姓,以父姓當藝名,他有兩位雙胞胎哥哥,一對親切的父母,他們都待我很好,像自己的家人一樣。老實說,住在這裡,我快樂得都不想回台灣了。

  對了!有一個人,我一定得跟你說,他是澤曜的大哥……

  ……

  親愛的大哥,我的心中有千言萬語,能寫在紙上的,卻不及十分之一,轉瞬間我竟已寓了滿滿三張信紙,我們下回再聊了。

  屆時我再告訴你,我為什麼變成了嚴澤曜的女朋友。

  永遠愛你的  璦晞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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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7 00:33:11
第三章   

  臥室裡,沙發上的嚴澤曜驚跳而起。

  「你說什麼?!我大哥說笑話給你聽?」他從沙發飛奔至她才躺上的大床。

  「嗯,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當然很不對!太不對勁了!

  嚴澤曜話沒說完,停住,在床邊坐下,問道:

  「你們只是……說笑話嗎?我兩點二十幾分醒來,發現你不在,出去找了你快半小時,屋裡都找遍了,就是沒想到要去樓上的花園找。你們起碼也聊了半個小時,真的只有說笑話嗎?」

  「你認為我在騙你嗎?」孟璦晞笑。

  想想,她跟嚴澤曜認識還不滿一天,她卻覺得他像是多年老朋友,緣分這東西真是奇怪。

  「沒有,我只是再確認一下。」

  「那我只好不厭其煩地再跟你確認一次,我們真的只是說笑話。大哥負責說,我負責聽。」

  「大哥?你喊得很親切喔!我記得今天晚上你沒聽笑話之前,還喊他『嚴大哥』哩!」

  孟璦晞滿眼笑意,「嚴大哥要我跟你一樣,喊他大哥就好。」

  大哥這麼做,是把她當准弟媳婦看待嗎?嚴澤曜這會兒可完全摸不著大哥的想法了。

  大哥與孟璦晞獨處的神秘十分鐘,就像船過水無痕,雖然嚴澤曜跟嚴澤昊都好奇得要死,但嚴澤岳老是一副沒那檔事發生的樣子,讓他們兩個好奇的人怎麼也問不出口。

  原本嚴澤曜想利用他跟孟璦晞同房這件事當觸煤,看看能不能引發什麼大火,可是到目前為止,結果實在令人失望。

  「請問我親愛的偶像,我可以睡了嗎?」

  孟璦晞感到睡意襲來,她來到日本還不滿二十四小時,卻發生了那麼多事,戲劇化得讓她有些消化不良。

  「也對,你應該很累了,趕快睡吧!有事我們明天再說,晚安。」嚴澤曜體貼地為她拉上被子,離開床邊,窩回沙發。

  孟璦晞遲疑了一下,開口道:

  「澤曜,謝謝你救了我。」

  「這話你在餐廳就說過了,我也說了,算我們有緣,搭同一班飛機。在飛機上我就注意到你,還差點跟在你後頭走,要不是大哥來機場接我,我們應該會更早認識,因為我絕對會跑去跟你搭訕。」

  「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只是……你為什麼一定要跟我睡同一間房?」

  她其實看得出來,嚴澤曜並非真如他所表現出來那樣,對她有特殊情意。不過,她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讓他的家人「誤會」?

  一切的謎團,明天再說吧!她今天已經過得太豐富了!

  「呵呵……因為我需要護身符,而你,可以幫我擋掉一個大麻煩。」嚴澤曜笑得神秘兮兮。

  「我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困擾嗎?」

  「困擾?我保證不會,相反的,你幫我的忙可大了。明天有空我們再慢慢聊,你趕快睡,明天事情不少,光是那個櫻木良介,應該就夠你頭痛了。何況,明天你還要跟我爸媽吃飯,說不定還會碰到我爺爺那個麻煩的傢伙。」

  「櫻木良介只是一件小事。」孟璦晞微笑。

  「你不氣他?不恨他?不想好好跟他算這筆帳?他差一點就把你……」嚴澤曜疑惑問道。

  他有種感覺,孟璦晞剛剛那抹微笑,並非那麼若無其事,反而……像是有著什麼計謀似的。

  「他終究沒得逞。不過我並沒說該跟他算的帳要一筆勾銷。」

  「你對他有什麼打算?」嚴澤曜好奇極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對了!你爺爺真的很麻煩嗎?」

  「他啊……你明天就知道了。」

  「哦!最後問你一件事,目前伯父最想要的,是哪一款軍艦模型?」

  「你怎麼知道我爸喜歡軍艦模型?」

  「大哥說的。」

  又是大哥?!他手腳真快,這麼快就傳授「准弟媳婦」擄獲未來家翁歡心的方法,不過……他也太可惡了!他明知道他為父親準備了什麼禮物呀!

  他那親愛的大哥八成是算計好了,要他交出禮物,替孟璦晞做面子。

  「我已經買了那一款,準備後天送給我親愛的父親大人。」嚴澤曜不甘願地回答。

  「那麼,我就要頭痛了。該送什麼給伯父好呢?哎……明天事情那麼多,不曉得能抽多少時間到市區逛?」孟璦晞臉上透著苦惱。

  「算了、算了,我那份禮物轉賣給你好了。」嚴澤曜連掙扎都不想了,直接慷慨地說。

  「真的可以嗎?」兩人隔著一小段距離對望,孟璦晞臉上有朵晶亮的笑花。

  「我為什麼有種錯覺,覺得你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呢?」

  「不錯喔!你快拆穿我的真面目了。晚安,偶像。」孟璦晞躺下,拉高被子,帶著笑容入睡了。

  她還沒意識到,這是她多年來頭一遭,帶著笑意進入夢鄉。

  沒人知道她的笑,究竟是為嚴澤曜慷慨轉賣的禮物,抑或是為那個說了近一個小時笑話給她聽的……大哥!



  宴會在籐堂家的庭園裡舉行。

  昨天晚上,孟璦晞見過了籐堂家的最大長輩籐堂剛澍,也就是她偶像聲稱的那位麻煩人物。

  不過,對孟璦晞來說,籐堂爺爺倒不是個麻煩的人物,因為那位不苟言笑的爺爺根本對她視若無睹。

  不被人放在眼裡的感覺,完全不對她造成困擾,她反而樂得輕鬆。

  而兩天下來,她也摸清了嚴澤曜拿她當擋箭牌的原因,他希望藉由她的存在,徹底拒絕另一個女人--松元瓔。

  對她來說,能幫救命恩人這點小忙,她樂意之至,所以,她非常名正言順地在「自己的男人」的家裡住了下來;名正言順地日日與嚴澤曜同房。

  平心而論,籐堂家除了籐堂剛澍對她視而不見之外,人人都對她好得沒話說。她覺得踏上日本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不把櫻木良介那件無聊的插曲算在內的話,都美好得像一場美夢!

  「孟姊姊,住得還習慣吧?」松元瓔走到她面前,瞼上漾著甜笑。

  孟璦晞轉頭看見松元瓔,淺笑答道:

  「爺爺不算的話,大家都對我非常好,所以,我應該算是住得習慣。」其實她想不通,為什麼嚴澤曜總說松元瓔是小惡魔?她倒覺得她還算平易近人,也聰明伶俐,對她這個「情敵」更是禮貌,從她們被互相介紹過後,她就孟姊姊、孟姊姊地喊,親切得就像她真的是她的姊姊一般。

  松元瓔對待她,根本不像對待情敵,她懷疑松元瓔真的看上嚴澤曜。

  「孟姊姊,聽說你在台灣是住在叫作……眷村的地方,什麼是眷村呢?」松元瓔啜了口高腳杯裡的水果酒,一派天真的模樣。

  「我是在眷村長大的沒錯,不過已經很多年不住在眷村裡了。脊村就是住著軍人眷屬的村落。」

  孟璦晞不打算追問她怎麼知曉自己住眷村這回事,她相信,松元瓔既然開口問她了,就必然會繼續,所以她根本不著急,安心等著松元瓔繼續。

  「孟姊姊真的住在眷村?那你一定認識我的表嫂了。我昨晚跟我表嫂聊天時提到你,因為你的名字很特別,我表嫂說,你應該是她的國小同學……」

  「你表嫂?!」

  「其實也不是親表嫂。我母親結拜姊妹的兒子,我小時候喊他表哥喊習慣了,所以他太太我也習慣喊表嫂,她今天也有參加宴會,就在……」松元瓔作勢轉頭尋人,接著驚喊一聲:「好巧!她過來了。」

  循著她的視線,孟璦晞看到一個化著濃妝的妖艷女子。

  「孟姊姊對我表嫂有印象嗎?」松元瓔問道。

  「沒印象。」孟璦晞淡漠地說,其實,她知道對方是誰。

  妖艷女子一走來,很無禮地上上下下打量孟璦晞幾回,語帶輕蔑地說:

  「髒兮兮,好久不見,你一定不記得我了吧?也是啦!我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昨天我聽瓔表妹提到你,還不太……」

  孟璦晞原本不想認這個人的,不過那聲「髒兮兮」真的惹火她了。

  「你在這種上流社會這麼多年了,怎麼一點也沒變呢?我真的要開始相信『牛牽到北京還是牛』這句諺語了。你穿好、吃好,卻還是吐不出一句像樣的人話!」孟璦晞語氣是冰冷的,臉上卻掛著過分燦爛的微笑。

  「你……」高晶雅瞪眼張嘴,一臉不敢相信的模樣。

  「高小姐,我們從國中畢業後,就沒再見過了吧?我聽說你嫁了個好丈夫,你要珍惜啊!」她又轉向松元瓔,「松元小姐,我的酒杯空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拿杯新的?既然你那麼好心讓我跟你的表嫂敘舊,我想,你應該很樂意幫我拿杯酒吧!」

  孟璦晞轉頭看松元瓔,不等她表明意願,就把空杯子交給她。

  松元瓔猶豫一秒,轉身離開。

  「髒兮兮,你以為可以麻雀變鳳凰嗎?想搶瓔表妹的未婚夫,你差遠了!信不信我去告訴籐堂爺爺你的事?憑你這副窮酸的樣子,想進籐堂家……」

  「你以為我怕嗎?我能不能變鳳凰是我的事,不勞你擔心,那麼有空的話,我勸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你以為你大學時期的羅曼史,我完全不知道嗎?

  我還滿好奇的,要是你的好丈夫知道你交往過的男人那一長串名單,不曉得有什麼反應?

  喔!對了,你大概不曉得,你的第十二任男友,把你們恩愛過的照片張貼在網絡上。你若想給我說火辣故事的機會,別以為我會拒絕。」孟璦晞瞥見松元瓔端了酒過來,刻意停了停。

  「孟姊姊,你的酒。」

  「松元小姐,你還是喊我KiKi好了,這聲『姊姊』,我擔待不起。」接過酒,她又對著高晶雅說道:「高小姐……不對,我該稱呼你為松島夫人才對,我們多年沒見,你不曉得我改變了許多,所謂不知者不罪,我不怪你。

  我現在就好心的提醒你,如果你以為我會因為你出現說了幾句話,就害怕得躲到角落哭,或者滾回台灣,那麼我只能告訴你,你一定會失望。

  還有,你忘記我的名字沒關係,這是我的名片。」

  孟璦晞拿了張名片,往高晶雅雄偉雙峰壓擠出的谷溝一塞,接著說:

  「你身材不錯,有機會我再向你請教是哪位整型大夫幫你隆胸的,現在,很不好意思,我還有事,要去忙了。」

  孟璦晞像個高貴的公主般抬頭挺胸,走過高晶雅身邊時,刻意停了一下,很不小心地將手中喝了一半的酒,灑上高晶雅的雙峰。

  「Oops!」孟璦晞驚呼一聲,「真是抱歉!我沒有你在這種高級場合歷練多年的充足經驗,雙手笨拙得連杯酒都端不好。松島夫人,你身上這件禮服乾洗的賬單,請務必送來籐堂家……」

  「我們一定會付。」男人的低沉聲傳來,一手搭上孟璦晞纖細的腰。

  孟璦晞愣住,看見靠近的人……竟是嚴澤岳!

  嚴澤岳俯首看了她一眼,沉穩地拉開一抹淺笑,接著才又對松元瓔、高晶雅兩人說道:

  「不好意思,我父親在找璦晞,跟你們借一下人。瓔小姐,麻煩你帶松島夫人進屋子清理一下。對不起,先失陪了。」

  嚴澤岳搭著孟璦晞離開,毫不在乎高晶雅怒極的目光,以及松元瓔深思的表情。



  嚴澤岳領著孟璦晞,卻不是往正被賓客群圍住的壽星籐堂瀧那兒去,而是帶著她繞到主屋後頭的花園,遠離賓客的安靜角落。

  孟璦晞儘管滿腹疑惑,仍是跟著他走進花棚架下,坐在長形石椅上。

  「對不起。」

  「對不起。」

  坐下後,兩人同時說道。嚴澤岳望璦晞一眼,笑了,不自禁地揉揉她的頭。

  「該道歉的人,是我。」

  她方才心跳好似快了些,就在嚴澤岳的大掌碰觸到她的那一剎,她內心有個小小角落崩塌了,也在那一剎,有些什麼隱隱挑動她的心緒,她想不明白。

  她困惑地望著嚴澤岳幾秒,發現他眼睛在笑、唇角也在笑,還發現他……有雙好暖好溫熱的迷人眼睛。

  「你……不怪我?」孟璦晞有些困惑、有些著迷,她從沒讓哪個男人引發如同此刻的感受,一種微甜的滋味,在心間緩慢泛開來。

  也許那微甜的感覺,是在前夜空中花園笑語裡埋下的種子,此時生了芽,說不定將來會綻成花,她彷彿預先聞見了香甜味道。

  「剛剛我其實是故意的。」孟璦晞又說,指的是那杯灑出去的酒。「為什麼你要道歉?我說不定得罪你們很重要的客人。松島……」

  「我知道那杯酒你故意灑的,但你不需要道歉,該道歉的是我們,當初應該仔細過濾賓客。松島夫人威脅你,我聽到了。」

  他的視線與她交逢,看見她眼裡的困惑。

  「你有什麼想問我嗎?」

  「我……」孟璦晞只說了「我」,就沒了下文。

  她是有疑問,卻不知該怎麼問才好,難道他會懂她的心、她的感覺嗎?連她自己都不懂,他怎可能懂?

  她錯開與他相交的視線,花了點時間低頭想,才又開口:

  「我會不會給你造成困擾?松島夫人的先生說不定……」

  「你不用擔心,松島夫婦不管對嚴家或者籐堂家,一點威脅性也沒,我說的足真話,你若是不信,晚一點可以問澤曜。」

  「你……對誰都那麼好嗎?」孟璦晞突然問。

  「你覺得我對你很好?」

  「是啊。」她笑,

  嚴澤岳望著她那雙明亮瞳眸,忍著心裡翻湧的情感。

  他想告訴她許多事,只是現在……他認為不是時候。

  「我對你好,是因為你值得別人對你好。更何況,對你好的人,不只是我。」他淡淡帶過話題。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對誰都那麼好嗎?」孟璦晞不想仔細追究內心真正的動機,她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一個對誰都好的人?

  嚴澤岳沉默了一會兒,給了答案--

  「我不是個對誰都好的人。」

  「你對我好,純粹是因為澤曜的關係?」

  「……一半一半。」

  「另一半是什麼原因?」

  「我說了,因為你值得別人對你好。你不僅是澤曜的女朋友,更是澤曜第一次帶回家,且願意對大家承認的女朋友。」嚴澤岳沒說出真正想說的。

  「你是最特別的。」他最後說,這話,卻是說給自己聽。



  一號回憶

  那年的冬天特別寒冷,強烈冷氣團來襲,台北白天的最低溫只有九度,街上來往的人,幾乎都穿戴厚衣、厚帽、厚手套。

  他當時十四歲,趕著要去參加一場科學競賽成果發表,他帶領的Team是那一年呼聲最高的團隊。台北一如往常般塞車,他不得已只好要求司機王叔走平日不會繞進的小路,因為就快遲到了。

  車子轉進一區老舊眷村,一群孩子追著一個衣衫單薄的小女孩,王叔差點撞上那孩子。

  緊急的煞車聲靜止了喧騰吵鬧,僅僅幾秒,被追趕的小女孩跌坐在馬路中間,哭泣。

  王叔下車,他聽見那些追著她的其它孩子又吵鬧起來,有人問著:

  「高晶雅!我們要繼續打嗎?」

  片刻,他聽見那群孩子裡,有個漂亮女孩半緊張又半囂張地回了問--

  「髒兮兮!髒兮兮!我們不要跟髒鬼玩,快跑快跑,不要被髒鬼摸到……」

  一群孩子不消兩秒,全散了。

  他曉得,他們不是在跟那小女孩玩,他曉得,他們是在欺負那個孩子。

  為了即將開始的科學競賽發表會,他留下王叔處理「事故」現場,跑步離開。

  事情經過這麼多年,他依然記得,當他往前跑,忍不住又回頭望時,看見那孩子一雙酷似小鹿斑比的大眼睛裡,盈滿的受傷情緒。

  那真是雙好會說話的眼睛!

  九度的冷天裡,她僅穿了件單薄的長袖棉質衣、一件只及膝蓋的短褲。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她。

  後來,他決定將她當成「自己的」小鹿斑比,默默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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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7 00:33:36
第四章   

  辦公室裡,他聽著帕格裡尼的交響曲,浸入回憶裡。

  九點多了,公司職員幾乎到齊,忙碌的一天已經開始,他的思緒卻依舊恍惚。

  有人敲了他門,他振作振作精神,啜了口半冷的咖啡,應道:

  「進來。」

  他的助理秘書推門而入,手上拿了封他很習慣看見的粉紅色航空信封,那粉嫩的顏色告訴他,寫信的是誰。

  「執行長,這是台灣那邊快遞來的緊急信喔!」秘書笑得燦爛,笑容中帶著揶揄。

  貼近他的職員不多,只有秘書、司機兩人;知曉他大小事的人,同樣不多,只有秘書、司機兩人。

  他的秘密,只有他們懂。

  「謝謝。」他回以淡淡的微笑,盡可能掩飾迫切想看信的急躁。

  懂他的秘書也微笑,在他拆開信封,專注閱讀文字的同時,悄悄退出他的辦公室。

  ……我該怎麼形容?他給我不曾有過的感覺,只要看見他,我身上千萬個毛細孔會在頃刻間淺淺散出熱氣,心臟跳動也失去往常的沉穩,連呼吸的空氣都像是被人灑上糖粉那樣,吸一口就是甜味。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寫了封信說,我要嫁給你。後來你回信告訴我,總有一天,我會遇見我真正愛的人,會為他心動、為他臉紅心跳,在他身邊,連呼吸都會變成甜的。這樣的人,才是我應該結婚的對象。

  親愛的天哥,這算是心動嗎?這就是你說的那種心動嗎?

  我一直以為不會遇上你說的那種人,直到認識他。但……這真的就是心動了嗎?他是澤曜的大哥,他以為我是澤曜的女友,我無法確切定義自己對他的感覺,我非常困惑。

  哎……我在一團困惑裡,進退不得。只是,就算我真為他心動,又如何?他只當我是他親愛弟弟「最重視的女朋友」。我答應了澤曜一定幫他,眼前真是一團糟的局面……

  他讀完信,一朵大大的笑掛在唇邊,遲遲不散去。

  他想,或許今晚,他就能睡得香甜,不再惶惶不安。

  這封信,救贖了他。



  孟璦晞放過了櫻木良介嗎?當然沒有。

  櫻木良介送合約來的那個下午,她送了份能夠伴櫻木先生一輩子的禮物。

  櫻木良介給了她一杯安眠酒,她自然也回送一杯給他,這叫禮尚往來。趁他昏睡時,璦晞讓刺青師傅,在櫻木良介的「重要部位」刺了幾個漢字--我是混帳,我不該強暴女人。

  她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吃了虧,只會哭泣的小女孩了。多年前有人教導她,適當的反擊是正當防衛,是避免麻煩不斷上門的最佳辦法。她早就學會保護自己,她不去害人,但也容不得別人的侵犯。

  璦晞一個人走在屋子的前院花園,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

  送櫻木良介的那份禮物,嚴格算起來,是她跟嚴澤岳合送的。

  櫻木良介來訪的那天早上,她吃完早餐出房門,在一樓碰到嚴澤岳。

  不知是巧合,或是嚴澤岳特意等在一樓,一見她下樓,他便詢問:

  「對下午要來的櫻木良介,需不需要幫忙安排什麼?」

  她猶豫了一下,事實上,那天她是打算自己出去找位刺青師父回來。對於如何處置櫻木良介,她早有計劃。

  「我需要一位刺青師父。」她說。

  「沒問題。還需要其它的嗎?」嚴澤岳答應得乾脆,也不問她要做什麼。

  「如果有安眠藥會更好。」璦晞又說。

  「好,下午兩點,你要的都會送到家裡,櫻木良介下午兩點半會到。還需要別的嗎?」嚴澤岳又問。

  「這樣夠了。」她想了想,回答他。

  嚴澤岳朝她點點頭,旋即離開了。

  那天下午,刺青師傅、安眠藥,如時送到她面前。沒人問她要做什麼,兩點半,籐堂家的客廳,像是刻意空出來給她的。她的偶像在二樓練小提琴,Alice、籐堂瀧出去散步了,籐堂爺爺家大業大,自然也不可能在家。

  不過那天,客廳倒是站了兩個身著黑色西裝、高大威武的保鑣,像是奉命護衛她似的。

  兩點半,櫻木良介非常準時地出現,管家送來加了藥的酒。

  櫻木良介誠惶誠恐地喝下,不到五分鐘,倒地。

  接著,刺青師傅出場,在他身上刺了她寫在紙上的漢字;她則趁著師傅工作時,閱覽整份合約,簽下名字。

  那天下午三點整,刺青師傅完工後,櫻木良介被兩個高大男人丟出籐堂家,她則帶著簽了名的合約,親往Taco總公司。

  那個下午籐堂家大廳發生的事,事後完全無人過問,但在晚餐時她注意到,Alice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樣了,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摸不清Alice對她有什麼看法,不過那日晚餐,籐堂瀧則是出人意表對她說了些話:

  「我希望能有個像你這樣的女兒,你像我大兒子一樣優秀。如果我能選擇生男生女,我比較喜歡女兒。」

  籐堂瀧說完話,不知為何,Alice臉上出現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頓晚餐,嚴澤岳並不在場,嚴家的二兒子澤昊也不在。

  來到日本四天,發生的事情真不少。

  最初,嚴澤曜救了她,然後,嚴澤岳替她擺平Taco的合約,那份合約比她先前預定為公司賺進的利潤多了百分之五,約莫是新台幣兩億五千六百萬。

  嚴澤岳在空中花園,為失眠的她說了許多笑話;嚴澤岳在他父母提出邀約前,便暗示她該怎麼準備籐堂瀧的生日禮物;嚴澤岳更幫她回了個「大禮」給櫻木良介……

  想來,她在日本這幾日,嚴澤岳的忙碌增加許多。

  今天晚餐過後,孟璦晞在前院散步,順便等待上二樓換裝的嚴澤曜,他說今晚要帶她去看聞名的東京鐵塔,可是這一刻,璦晞腦子想的不是東京鐵塔,而是她偶像的大哥嚴澤岳……

  「要跟澤曜出去嗎?」

  說曹操,曹操到!

  孟璦晞轉身看見嚴澤岳,他對著她……笑容可掬。

  「你的衣服很漂亮,人也漂亮。」他定定望她,又說。

  「謝謝。澤曜打算帶我去看東京鐵塔。」十二月的冬天,怎又忽然熱了起來?

  「那確實是值得去看看的景點……對了,明天晚上你有空嗎?我請你去吃頓特別的晚餐。」

  「呃?」他邀請她吃晚餐?是否……

  「就我跟你。我父母明晚得出席一場公益募款餐會;澤曜固定在週四晚上跟東京樂團練琴;澤昊得到大阪出差兩天;我是明晚唯一沒事的人,你肯陪我吃頓飯嗎?你來日本已經第四天了,我一直抽不出時間陪你跟我家人一起吃頓飯,實在過意不去。」

  事實上,那場公益募款餐會是嚴澤岳強迫父母去的。

  至於東京樂團跟澤曜的排練時間,通常安排在週四晚上九點至十一點半,他動用了一點點特殊關係,讓樂團將排練時間提前了三個半小時。

  而澤昊的出差,毫無疑問的,罪魁禍首也是他。

  為了吃這頓飯,他費力不少,如果大家都沒空,只剩他有空,孟璦晞就沒理由拒絕他,當然也沒有所謂與他單獨約會,是否恰當的問題存在。

  既然璦晞答應陪偶像演戲,他只好盡力配合,不為難她。

  原來嚴澤岳是為了不讓她落單無聊,才邀請她吃飯!

  孟璦晞笑了笑,甩開方才徘徊在心裡的無聊猜測,對他說:

  「好啊。不過不好吃的話,我要拒吃。」她帶了玩笑味。

  「保證好吃。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晚上我六點回來接你。」

  他朝前走了一步,離她僅只一吋距離,如此靠近的距離,讓孟璦晞有些不安,她找了個借口,試圖抽身。

  「六點,我知道了。我上樓看看澤曜換好衣服沒。」

  她轉身想往屋子裡走,他卻伸手抑住了她,唇瓣幾乎是貼在她耳邊說:

  「我能不能要求你一件事?」他們的距離帶了點曖昧。

  「呃……什麼事?」

  「請你穿得比今天漂亮。明天下午,我會讓人先送一套衣服回來,可以嗎?搭配衣服的鞋子也會幫你準備。」

  「這……」她面露難色。

  「請不要拒絕我的好意。」

  「可不可以先放開我?萬一……澤曜看到不好,』

  「你同意,我才答應放開。」

  「好……好吧!」她不得不同意。

  「謝謝你。」

  他緊扣的手掌鬆開,孟璦晞難得洩露出慌亂,快步想離開,身後的他竟又緊接著投出另一顆震撼彈,問道:

  「璦晞,你喜歡我嗎?」

  孟璦晞定住腳步,整個人怔愣住,無法轉身看他、無法作任何響應。

  沒幾秒,嚴澤岳走至她面前,一臉玩笑地說:

  「我不知道女人的臉,可以如此紅潤、如此可愛,要不是我曉得你是澤曜最重視的女朋友,我恐怕真的會誤會你喜歡我。你向來這麼容易臉紅嗎?」

  他低頭看幾乎無措的她,又說:

  「女人會在男人面前臉紅,多半意味著她喜歡對方。」

  「我……只是不習慣跟男人這麼靠近。」

  「是嗎?那麼從現在開始,我會記得跟你保持距離,』嚴澤嶽立刻往後退了兩步,表情十分認真。

  孟璦晞困惑地望著他。為什麼她有種被捉弄了的感覺?但他的神情是如此嚴肅認真,完全不像在捉弄人呀!

  「大哥……」她差點將心裡的疑惑問出口。

  「怎麼了?」

  「沒事。」她調整調整心情,回復到正常的樣子,更提醒自己往後別在他面前失常。

  「真的沒事?」

  「嗯。」她刻意用力點了一下頭,「我去看看澤曜好了沒?」

  「願意挽著我的手進屋嗎?」他很紳士地向她伸出微彎的手臂。

  他不是才說了要保持距離嗎?

  孟璦晞望著他,猶豫片刻,接著,她順從自己的心意,挽上了嚴澤岳的手,兩人並肩走進屋子。

  不管是嚴澤岳,或者孟璦晞,誰都沒注意到,花園一處角落站了另一對男女--籐堂瀧與嚴臻芳。

  當花園終於剩下這對男女時,嚴臻芳先開口道:

  「我一直在想,璦晞像誰?」

  「像我們家老大。」籐棠瀧回聲。

  「是啊!像我們老大。前天晚餐時聽你說,我才終於想明白。親愛的,你認為他們這樣好嗎?」

  「沒什麼不好。你不喜歡璦晞嗎?」

  「喜歡。可是更喜歡我們家老大、老三。」

  「我覺得剛進屋的配對,看起來比較順眼。澤曜玩心還重,他不是認真的。你不覺得璦晞很配我們家老大嗎?」

  「話是沒錯……」

  「沒錯,就是對了,既是對的事,你又何必多操心?」

  「你怎麼事事都樂觀呢?」

  「樂觀才能長命百歲。我想長命百歲,跟你廝守長長久久,你最好也學學我,可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孤獨終老。」

  「貧嘴!」

  「錯,我這張嘴是甜的。」

  嚴臻芳憂慮的神情並未全然褪去,籐堂瀧輕輕拍了她的臉,說:

  「你們中國有句話--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看開點。等那兩兄弟真捉對廝殺,再來煩惱也不遲。不過我想,那種情況,你是沒機會等到。」

  籐棠瀧拉著神色憂慮的妻子,決定出門散步。

  「我們明天真的要去募款餐會?」走出家門,嚴臻芳還在掙扎。

  「當然,老大難得想約會,你不想成全?」

  「是不太想……他約會,讓我們幫他做無聊事。」

  「難得嘛!你就當作我們參加那個餐會,也是在約會好了。」

  「討厭!」

  「你應該高興才對,我們老大不像你先前猜想的是個Gay,他終於對女人有興趣了,難道不該高興?」

  「這倒是。」



  盒子裡放了粉紅色的連身長裙、粉紅色絲巾、粉紅色的亮皮長外套,外套領圈縫著柔軟的粉色羽毛;鞋盒裡則是一雙同樣是粉紅色,但做了亮面處理的高跟鞋。

  嚴澤岳竟要她穿一身粉紅色?!

  孟璦晞坐在床邊,凝視管家送進房間的衣鞋,忽然想起她寫過的第一百零三封--

  ……親愛的大哥,你相不相信每個女人的內心都是粉紅色的?我喜歡粉紅色,卻礙於工作必須維持專業形象,不能將喜歡的顏色穿在身上。我的衣櫃裡,幾乎都是黑色、咖啡色、灰色的衣服,究竟是誰規定,專業等於暗色系?

  我夢想有一天能穿上一身粉紅裙裝、踩著粉紅色高跟鞋,用最夢幻的顏色打扮自己,與夢幻般美好的情人,共享一頓浪漫晚餐……

  但買鞋子對我來說是困擾,我的腳太小,喜歡的鞋款,往往買不到36號。我想穿一身粉紅的夢想,恐怕有點難以實現。

  不過,我真心地希望那個約會對象,是從來不會笑我傻的你。

  親愛的大哥,我只敢在你面前說出自己的想法,我無法想像對你以外的人,說起我對粉紅色的浪漫念頭。

  我不知別人會如何驚訝,說不定還會大大取笑我!

  你說的那種心動對象,至今還是沒出現,我不禁會想,其實那個人,應該就是你……

  可不可能有一天,你願意牽著一身粉紅的我,共進晚餐?

  她的夢想實現了嗎?一身粉紅衣鞋、一個……接近夢幻般的約會對像……

  嚴澤岳怎麼會選擇這顏色呢?

  孟璦晞看了眼牆上掛鐘,五點半。她已經上過淡妝,只要換上衣服鞋子即可,但她望著那如夢似幻的顏色,分神了。

  嚴澤岳不可能知道她喜歡什麼顏色,他一直認為她是他親愛弟弟最重視的女朋友呀!

  最重視的女朋友一-在她寫給親愛大哥的第一百八十一封信,她是這樣形容的,而嚴澤岳昨晚在前院花園裡,也說過「我曉得你是澤曜最重視的女朋友」,他該不會是……

  不!不可能!

  她親愛的大哥在台灣,她親愛的大哥不是市儈商人,而是滿懷理想主義的創作看、是個充滿熱誠的作家……

  嚴澤岳不可能是那個在多年前拯救她、幫助她的親愛大哥!他只是碰巧選對了顏色、碰巧說了她寫過的話,如此而已。

  還有十五分鐘,孟璦晞決定不再對著衣鞋發呆。

  她起身,不到十分鐘,著裝完畢。



  嚴澤岳牽著孟璦晞的手走出籐堂家,上了車,來到一家裝潢典雅,流洩著潺潺流水聲的別緻餐廳。

  他替她拉出椅子,安置她坐妥,接著拿起餐單,低聲向她推薦餐館美食後,幫她點了餐,另外又點了壺清酒。

  「這裡的食物清爽可口,我們點的餐等一下會隨著水道,漂送過來。」嚴澤岳指著身旁的流水渠道解釋。

  「不會漂過頭?前面的客人不會拿錯餐點?」璦晞好奇地側頭看著流送過他們面前的餐,那是別桌客人的餐點。

  「餐點看起來像是隨著水流漂來,實際上不是。水道底下有軌道,送出的餐點是架在軌道上的,抵達點餐客人的餐桌前會停下,接著有鈴聲提醒客人取餐,因此,不會有送錯或拿錯的情況發生。」他詳細解說。

  「聽起來滿好玩的。」

  不久,他們點的清酒送來了,果真如嚴澤岳說的,停在他們桌前,悅耳的鈴聲響了幾秒,他將托盤拿上桌,為她斟了一杯酒。

  璦晞拿起酒杯,就要仰頭喝下,卻被制止:

  「先別喝,空腹喝酒容易喝醉。」

  她放下酒杯,看著他,他的手掌還圈著她的手腕,她開口想說些什麼,但他們點的涼水麵線送來了,鈴聲打斷了她。

  「吃完這道涼水麵線,再喝酒。」他的口吻就像一個長者,有命令的味道,也有淡淡的關懷。

  孟璦晞端起他放在她面前的一人份涼水麵線,默默吃著。

  她隱約感覺到,嚴澤岳對她是非常不同的,那種不同,不單單因為她是澤曜最重視的女朋友,更包含了某種若有似無的曖昧,那是男人對女人的曖昧。

  他在玩遊戲嗎?

  孟璦晞感到既困惑又感動,感動嚴澤岳給予她的關心,那種關心,她只在她的「大哥」身上感受過。

  然而,她實在困惑他的動機。

  「很好吃?」看她很快吃完一人份涼水麵線,他笑問。

  「嗯。」她點頭,喝下第一杯清酒,突然問道:「對了!你怎麼知道我穿幾號鞋?」

  「你的腳看起來小,我猜應該是穿最小號鞋。鞋還合腳嗎?」

  「合腳。」

  她研究著他吃麵的側臉,深深思索起來。

  他們點的餐食,一樣樣漂到桌前,兩個人沉默地用著餐,各懷心事。

  嚴澤岳想著,晚餐後該帶她去哪兒?

  孟璦晞則是想,一切是她想得太多了嗎?她總覺得嚴澤岳對她,懷著似有若無的情意。

  「我們……」終於,嚴澤岳開口。

  「你……」孟璦晞也同時開口。

  「你先說。」璦晞搶先說。

  「我們吃得差不多了,時間還早。澤曜帶你去過台場嗎?」

  「沒有。」

  「用完餐,我帶你去坐摩天輪。」嚴澤岳說,沒問她好或不好,語氣全然是她必須跟他去的命令式。

  孟璦晞掃他一眼,吃下最後一口餐點,說:

  「你沒問我好不好!」她不是個習慣接受命令的人。

  「如果我的意思,就是你一定得陪我去呢?」

  她愣了一下,才道:「那……我只好跟你去了。看在你送我這套漂亮衣服的份上,我願意忍受一次你的獨裁。」

  「你很適合這套衣服,穿起來特別漂亮。」

  「謝謝你的讚美。」

  「你若是真的不想去,我其實不會勉強你。不過,坐摩天輪看夜景,是很不錯的享受。」

  「我想去。我只是不習慣……大男人主義。」

  嚴澤岳沒反駁她的意思,給了她一個「不大男人主義」的笑容,低頭吃剩下的東西。



  二號回憶

  他習慣把與孟璦晞有關的回憶編號,就像璦晞總是在給他的信紙角落寫上編號,號碼讓他感覺他與孟璦晞的距離,是貼近的。

  關於二號回憶,是他下定決心幫助璦晞的片段,那是他贏得科學競賽冠軍的那一天。

  王叔處理完事故那天晚上,他搬著重重的冠軍獎盃回到家。

  家人全都不在,爸媽去參加宴會了,弟弟們一個上柔道課,一個上小提琴課。

  王叔見他回來,幫他接過獎盃,開始絮絮叨叨地回報上午的事故處理情況:

  「大少爺,那個孩子好可憐,她明天就要被送走了!」

  「送走?送去哪兒?」他不懂。

  「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孩子才九歲大,她的爸爸媽媽一個得肝癌,一個出車禍,全都死了。她跟著唯一的親人奶奶,奶奶年紀八十幾,每天拾荒,勉強養了那個孩子。誰知道,前天老奶奶重度中風,也過世了。

  我送那個小女孩回家時,碰到社會局的義工,正在幫忙孩子處理老奶奶的身後事。他們告訴我,小女孩這兩天寄住在鄰居家裡,明天老奶奶火化後,他們就要帶她走了。她好可憐,真的好可憐……」

  王叔說著說著,眼眶幾度紅了。

  他聽著,想起她坐在馬路中間哭泣的樣子,心裡興起一股不捨。

  「她要被帶去哪裡?」

  「他們說要帶她去天主教辦的孤兒院。我送小女孩回家,小女孩跪在簡陋的靈堂前面,一直哭一直哭,求那些社工不要帶她走,說要留在家裡陪奶奶……

  大少爺,她真的很可憐。我拿了五千塊錢給她,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用?她只是個九歲的孩子。」王叔紅著的眼眶,落出了幾滴眼淚。

  他也感覺自己的眼眶灼熱,但,他才十四歲,能給無助的她什麼幫助呢?

  那一天,家人為他慶賀他得了科學競賽冠軍,他生平第一回覺得,自己幸福得不像話,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當晚,他失眠了。上半夜,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下半夜,他伏在書桌前,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給才九歲,不曉得能不能理解的她。

  隔天,他買了一套厚厚的冬裝,加上夜裡寫的長信,以及一份銀行賬戶存折、提款卡,要王叔一併送去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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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7 00:34:00
第五章   

  他們排了幾分鐘的隊,才坐上摩天輪。

  日本的冬天不像台灣寒風刺骨,溫度雖然比台灣低許多,但這裡的乾燥冷比起台灣的濕冷,是比較容易忍受的。

  「冷不冷?」嚴澤岳問。坐上摩天輪後,他沒選擇各坐一邊,而是跟孟璦晞坐在同一側。

  「還好。」她有些不自在,兩人坐在同側,位子並不大,身體上的接觸更加緊密了。

  「擠在一起坐,比較不冷。或者,你希望我過去坐另一邊?」

  她不得不迎上他的視線。他問這問題,要她怎麼回答?

  回答「希望」,便違反了她真正的想法;回答「不希望」,似乎又顯得她……沒原則。

  整晚下來,她不斷告訴自己,那些曖昧的猜測,只是她胡思亂想,可是,她實在無法再繼續欺騙自己。

  像現在,他明明用灼亮的眼神瞧她,彷彿想燃燒她似的,她如何說服自己,一切只是她胡思亂想?如何說服自己,嚴澤岳對她,沒有其它企圖?

  她對他出口的問題,選擇沉默以對。

  但如果他再這麼曖昧下去……她決定把在餐廳想問卻沒問的話,問個清楚。問問他,到底是不是喜歡她?

  對於她的沉默,嚴澤岳也沒再進一步逼問。

  「你什麼時候回台灣?」

  「大後天,江特助幫我訂了下午兩點四十的航班。」

  「你有個非常盡職的特別助理。」

  「嗯。」她又看了他一眼,才將視線調開,望著底下的東京夜景。

  「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他看著她的長髮在夜風裡輕輕揚起,忍著想碰觸的渴望,努力尋找聊天話題。

  「我的家人都不在了。」

  家人這個話題,牽引出她睽違許久的孤寂,她固執地將視線落在點點燈海裡,不想讓身旁的男人看見她的軟弱。

  「都不在了是什麼意思?」他感覺她背影透露了孤單,心有些疼。

  「我父親肝癌過世,我母親車禍過世,我唯一的奶奶也在我九歲那年中風過世。我……沒有家人了。」她漠然地說。

  「你沒有兄弟姊妹?」

  她沒立刻回答他,過了許久,久到他們升上了摩天輪圈的頂點,她才搖搖頭,算是回答。

  「你九歲就失去所有親人了?」嚴澤岳看著她腦後的長髮,繼續問。

  「嗯。」她很淡、很輕地應了一聲,那聲音飛進高空的風裡,溶了。

  他伸出雙手,從她身後摟緊了她。

  第一秒,他感覺到璦晞的僵硬,她似乎受驚了。

  第二秒,她似有若無地掙扎了幾下,但他仍緊緊地圈住她,沒放開。

  接著,好幾秒過去了,她安靜下來。他們仍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她的臉看著外頭的夜景,背對坐在旁邊的男人,由著他從背後圈抱住她……

  嚴澤岳有好寬闊的胸膛、有好溫暖的體熱、有好強大的力量,她安順地倚在他的懷抱,孤單像遇見了奇跡,在瞬間不見。

  「璦晞,我願意當你的家人,我願意當……你的大哥。」他說。

  孟璦晞愣住,一陣熱氣冒上來。嚴澤岳的話,讓她想哭。

  她想起九歲那年,收到第一封來自親愛大哥的信--

  親愛的妹妹:

  我知道你失去了所有親人,我想,你一定感覺到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個人……一時之間,我也不曉得銨如何安慰你。

  今天晚上,我一整夜睡不著,想著你坐在馬路上哭泣的樣子、想著王叔回來後告訴我關於你的情形。我越想越覺得難過,越想越覺得該幫你做些什麼。

  我想了整夜,最後發現,你失去所有家人,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家人。

  親愛的妹妹,我願意當你的家人、我願意當你的大哥。王叔帶去的那套衣服,是我給妹妹的見面禮,請不要拒絕我,讓我當你的家人……

  孟璦晞終於轉過頭看向抱著她的嚴澤岳,她被他眼底濃烈的情感震懾住,失去了反應,不知過了多久,才找到聲音說:

  「好幾年以前,也有人跟我說過相同的話……」

  嚴澤岳望著她的眼神灼熱,他曉得在這一刻,他無論如何是克制不住自己了,那翻湧如波潮的情緒,已將他所有理智淹沒,他想……

  「璦晞,我想吻你。」

  他俯下頭,準確無誤地觸上她的唇瓣,在冰涼的空氣裡,她的唇瓣也冰冰涼涼的,他用自己舌尖的熱,溫暖她。

  這吻來得突然,也激狂,在冷冽的冬夜裡,璦晞卻熱得感覺自己像春日裡的雪,將要融化。

  她無法去想嚴澤岳吻她的動機、無法去想這個吻的含義。這個世界,在這幾秒裡,對她而言,只剩下這個溫暖得讓她根本不想拒絕的吻。

  她……真的喜歡上嚴澤岳了!

  她雙手攀上他寬闊的肩,圈上他的頸項,熱烈回應他著的這一刻,她的情感完全毫無遲疑地釋放了。

  她喜歡這個男人!

  他們像兩個與世隔絕的人,沉陷在只有彼此的世界裡,急切索取對方唇舌內的甜與熱,直到摩天輪將他們緩慢轉回地面,排隊等待的人群中響起口哨聲與呼聲……他們才困難地回到現實世界。

  兩人分開,一前一後下了摩天輪。

  嚴澤岳牽上她的手,領著她慢步離開那群好奇觀望他們的人們。

  這夜,美得比摩天輪上裝飾的光彩耀眼的霓虹燈,還要繽紛。神奇的氛圍圈繞住他們,兩人間有段長長的沉默,也許是誰都不願打破這美麗的氣氛,所以才由著沉默籠罩。

  一直到他們走到停車場,嚴澤岳替她開了車門,他才開口:

  「大後天我有個很重要的會議,走不開,不能到機場送你了。澤曜……一定會去送你。這兩天,我會很忙,能跟你見面的時間可能會很少,你要照顧自己。」

  「澤曜」兩個字,讓神奇的氣氛頓時消失。

  孟璦晞想,那一吻與那個溫暖擁抱,多半只是源自於他的同情心。

  這些年,若說她真有學到什麼,那應該就是堅強了。她可以堅強地在人前掩飾自己真正的情感,毫無困難。

  「我知道。」璦晞微笑,不再說話。

  她用沉默,隔開了兩個人的距離,為了如他所願。既然他不認為那個吻,具備任何意義,她可以完全如他所願。



  剩下的兩天,她在日本過得相當愉快……表面上。

  澤曜帶著她逛了東京所有好玩的點、吃過許多好吃的名店料理,某一部分,她確實是愉快的。

  她開心地笑、開心地吃喝玩樂,然而她心裡清楚得很,有極大部分的她,困在那個嚴澤岳吻了她的神奇夜晚,出不來。

  嚴澤岳真如他那晚最後說的話般,忙碌得甚少與她照面,兩人就算碰到,也僅止於點頭微笑。

  他不再越過界線,她也不主動朝他向前,他們之間,就像被人劃了彼此都無法跨越的界線,而橫亙在他們之間那條界線,正是嚴澤曜,至少,她是如此認為的。

  兩天很快過去了,她拿著簡便行李,面對來送行的人--籐堂瀧、嚴臻芳,嚴澤昊、嚴澤曜……澤曜不算是來送行的,他也提著行李,打算跟她搭同班飛機回台灣。

  嚴澤岳果真沒來,她心裡失落,嘴上卻依舊掛著燦爛笑容。

  「我們下個月才回台灣,回去後就撥電話給你,請你到我們家來玩。」籐堂瀧說。

  「謝謝伯父,我一定去。」

  嚴臻芳看著小兒子親暱地拉著璦晞的手,困惑地蹙著眉,想說什麼,但終究沒說出來。她吐了氣,像輕輕的歎息,走到璦晞面前,拉出她被小兒子握住的手,語氣疼惜地說:

  「要照顧自己,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成為我們家的媳婦。」

  「Alice,我……」

  有一剎那,她真想說出事實。不過,那僅僅一剎那,當她的手被嚴澤曜握回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喊她時,她當下決定把該演的戲,盡職演完。

  「孟姊姊!」是松元小姐。

  松元瓔氣喘吁吁地跑向璦晞,不管是送行的人,或將搭機離開的人,都驚訝於她的出現。

  「伯父、Alice。」松元瓔顧及禮貌,先向長輩招呼。「對不起,我可以跟孟姊姊單獨談一下嗎?」

  「有什麼事不能在大家面前說?」嚴澤曜一副護衛的口氣,將璦晞拉得更近,擺明不准有人欺負她。

  氣氛有些僵滯,孟璦晞反而覺得無所謂,鬆脫嚴澤曜的掌握,她說:

  「沒關係,我跟松元小姐談一下,不會花太多時問。」

  她跟著松元瓔走向機場大廳另一頭,一直到確定其它人聽不見她們的談話,才停住腳步。

  「想跟我談什麼?希望我主動離開澤曜……」璦晞先開了口,但話卻只說了一半,就打住。

  孟璦晞沒料到,松元瓔竟然十分慎重地朝她九十度彎腰,再以慎重語氣對她說:

  「孟姊姊,對不起。請你接受我最真誠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說完,她站直,一雙大眼充滿真誠與坦率,凝視著璦晞。

  「你跟澤曜哥過去交往的女人都不一樣,我誤會你了。對不起,我表嫂的事是我不應該,請你原諒我。我沒有要你離開澤曜哥的意思,我以前捉弄他、捉弄他的女朋友,是因為他太不成熟了,交往的也都是些虛榮的女人。」

  松元瓔態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讓璦晞困惑,她安靜的聽松元瓔繼續說:

  「宴會結束的隔天,我就想跟你道歉了,可是,澤岳大哥對我下了禁止令,他說只要你住在籐堂家,就不准我去打擾你,澤岳大哥的話,連籐堂爺爺都不會反駁,所以我只好一直等,等到你回台灣這天。

  孟姊姊,我是真心希望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姊姊,請你原諒我的不懂事,我起先真的以為你是那種虛榮的女人。

  說實話,我是一點都不喜歡澤曜哥,他像個孩子,不像男人,我只是喜歡捉弄他。我喜歡的人……是澤昊二哥。」松元瓔吐了吐舌頭,有些臉紅。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璦晞的語氣沒有起伏。

  「我……」她咬了咬唇,「孟姊姊,你不能原諒我嗎?我現在說的都是真心話。大家都以為我喜歡澤曜哥,我是故意的。我才十八歲,還沒長大,不夠當個風情萬種、足以吸引澤昊二哥的女人,所以我只好假裝我喜歡的是……」

  「松元小姐,你是不是希望我為你做什麼?」璦晞的語氣有淡漠的距離。

  「孟姊姊,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松元瓔臉上淨是著急,像是要哭出來了。

  孟璦晞心軟了,眼前的松元瓔確實如她自己所說的,像個大孩子似的。她不由得放軟了語氣:

  「我並沒有怪你。事情過去,我就當它過去了,沒想過要原不原諒的問題。」

  「那……我可以喊你姊姊嗎?」

  「你為什麼一定要喊我姊姊?」

  「我……我覺得你是我將來想變成的那種女性,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女人,才足以匹配澤昊二哥,我想成為配得上澤昊二哥的女人。」她雙頰緋紅。

  孟璦晞的心,被她羞紅的臉頰,以及她的那些話觸動了。她想起嚴澤岳說過--女人會在男人面前臉紅,多半意味著她喜歡上對方了。

  松元瓔提到嚴澤昊時臉紅了,她是真的喜歡他吧!

  「喊我姊姊,不能保證你一定可以得到澤昊。」

  「我知道。」松元瓔語氣懊惱。

  她孩子氣的表情,終於惹笑了孟璦晞。或許有個像松元瓔這樣的妹妹,是不錯的。

  「好吧!你想喊我姊姊,就讓你喊吧!」

  「真的嗎?」松元瓔一雙眼讓興奮點亮。

  看著她高興的表情,璦晞覺得心頭暖暖的,沒想到她會莫名其妙多了個妹妹。

  「你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嗎?登機時間快到了。」

  「嗯……」松元瓔頓了頓,接著又說:「如果我到台灣,可以去姊姊家住嗎?」

  孟璦晞先是驚訝,繼而看見松元瓔滿懷期待又崇拜的眼神。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偉大的事,換來這位十八姑娘的崇敬!

  她猶豫兩秒,想想自己七十多坪大的房子,是空曠了些,如果有個像天使又像惡魔的妹妹加入,應該會熱鬧許多。

  「可以。」

  「謝謝姊姊。」松元瓔又彎腰,行了一個大大的禮。

  「你打算什麼時候到台灣?」

  「明天可以嗎?」

  手腳真是快!璦晞有種拿她沒轍的感覺,笑答:

  「可以,你搭幾點的飛機?我派人到機場接你。」

  「跟你今天的班機時間一樣。」

  「好,明天見。」說罷,孟璦晞轉身想走,松元瓔卻又追了上來,慌張地說:

  「姊姊可不可以幫我保密?我不想讓其它人知道……」

  「關於你喜歡澤昊這件事嗎?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姊姊人真好。」松元瓔露出安心的燦笑。

  「等你跟我真正相處過,再來評論我好不好吧!」

  璦晞給了她一個從容的笑,走回機場大廳另一端。



  孟璦晞恢復了假期前的生活,除了忙碌、忙碌,還是忙碌。

  清早六點起床,七點半抵達公司,休了一星期的假,桌上堆滿一迭迭厚厚公文。

  她休假這段時間,緊急公文多由副總經理代簽,堆在桌上的,大半是能拖到她休假完畢再解決的次緊急公文。

  不過,拖了一個星期時間,原本的次緊急,也已經變成十分緊急了。

  因而,璦晞七點半進公司後,一坐定就幾乎沒辦法再離開辦公椅,忙碌得不得了,直到十一點五十分,江特助送來午餐,順便報告下午行程,她才發現一個早上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總經理,下午兩點的幹部會議,你得出席。結束後,毅光集團幾位高層幹部會到公司,董事長指定由你負責主持雙方會議。

  你不在的這個星期,毅光集團找我們洽談雲頂度假中心的合作開發案,董事長很有興趣。

  毅光集團看中的雲頂度假中心預定開發地,是董事長名下的土地,董事長原只想將那整片山坡地出售,不過看了毅光的開發計劃,董事長決定參與這項開發案。

  這是毅光集團的企畫,以及毅光集團的相關數據。請總經理務必在三點半的會議之前,看完這些資料,董事長希望在開會之前,先聽取你對這項開發案的意見。」

  說著,江特助在桌上放了兩個活頁夾。

  「我知道了。」孟璦晞按揉著雙眼間,希望舒緩一上午的疲憊。

  「總經理,你可以休息六十分鐘,先用午餐,一點到兩點這段時間沒安排任何行程,足夠您看完毅光的數據。」

  「嗯。」璦晞點頭,突然想起一件事,「江特助,麻煩你下午去中正機場接一位松元瓔小姐,她搭乘兩點四十分從日本出發的班機。接到人,請你先送她到我的住處。」

  「好,」

  「還有其它事嗎?」

  江特助欲言又止地看著孟璦晞,似乎很掙扎,然後說道:

  「總經理,你不要累壞自己。」

  「不要擔心,我沒事。你先出去吧!這一個小時,不要讓人打擾我,我想休息一下,謝謝你。」

  江特助離開後,孟璦晞一分鐘也沒休息,她翻開毅光集團的數據,開始閱讀……二十分鐘過去,她換看另外一份開發企畫書,再二十分鐘過去,她合上企畫書,拿起午餐盒,邊吃邊思考。

  吃完江特助為她準備的午餐,她心裡對開發案也已有了腹案。

  蓋上餐盒,她起身為自己沖了杯熱茶,回到位置,看著餐盒,發起呆來……

  江璘齊當她特助已經一年有了吧?她想不起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每天為她準備便當,但她記得他說過,餐盒裡的所有食物,都是他親自料理的。

  她不是不明白他對自己的明顯仰慕,只是假裝不懂。

  驀地,一個已經整個上午沒想起的男人,忽然鑽入她腦海……

  或許她該學學嚴澤岳,別給人不該有的期待;或許她應該婉轉拒絕這樣的「愛心便當」,一如嚴澤岳婉轉拒絕她一般。

  歎了口氣,她拿起電話,撥給等著聽取她意見的董事長。

  電話接通,她的語氣活潑得不像話。

  「哈囉!猜猜我是誰?」

  「乖女兒,你終於打電話給我啦!」

  「唉唷!說得好像我很不孝的樣子。」她在電話這頭笑。

  「日本好玩吧?」

  「好玩。」

  「哪天帶乾爹、乾媽一起去玩?聽說籐堂家把你照顧得很好。」

  「乾爹消息真靈通啊!籐堂家有你埋伏的眼線嗎?」

  「眼線是沒有,只不過你乾媽恰巧跟籐堂夫人是好朋友。」

  「哇!世界真小啊!」孟璦晞故意驚呼。

  「是不怎麼大。」

  「我帶了禮物要送你跟乾媽喔!」

  「算你有良心。你不在的這個禮拜,害我這把老骨頭差點散了。你要是再狠心點多休幾天,我這條老命大概要嗚呼哀哉了!」

  「哪那麼誇張?!」

  「就是這麼誇張。」

  「好啦!明天晚上我帶個小妹妹同家幫你捶背。現在,要請董事長辛苦一點跟我談公事,關於毅光那件案子……」言歸正傳,璦晞開始認真列條說明她的想法。

  幾分鐘過去後,電話另一頭說:

  「……嗯,我就知道你一定沒問題。這件事就照你的意思,由你去跟毅光上層談判,不過……」電話那頭的語氣突然變得神秘,「乖女兒,我可要先警告你,毅光上層幹部群,全都是難纏人物喔!」

  「放心,我會比他們更難纏。」

  「呵呵……好,我賭你會贏。明晚會回家吃飯吧?你乾媽擔心死了。」

  「明晚會回去。」

  「穿漂亮點,明晚還有其它客人會一起用餐。」

  「知道了。」



  三號回憶

  孟璦晞十八歲那年,以榜首成績,考上台灣第一學府,選讀社工系。

  認識九年,他們的聯繫方式一直是書信往返,他在璦晞搬入宿舍的第一個晚上,撥了第一通電話給她,他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選擇社工系。

  「我是孟璦晞。」

  第一次聽見她清甜的聲音,他的心微微震動了。

  「我是你親愛的大哥。」

  電話那頭安靜了,靜得他以為孟璦晞已掛了他的電話。

  「璦晞……」他輕聲喚了她的名。

  「大哥?!真的是你?!」孟璦晞驚喜得不能自已。

  「真的是我。王叔告訴我你的宿舍電話,我想親自恭喜你,告訴你,我以你為榮。」

  「謝謝。我很喜歡你送的禮物。」

  他只不過送她一枝帕克鋼筆、一套當季夏裝。

  「王叔告訴我了,很高興你喜歡。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選社工系?商學系、法學系應該是更好的選擇。」

  「大哥不喜歡我選社工系嗎?」

  「沒有。我只是關心你,擔心你沒有仔細思考過。」

  「我仔細想過。我有個夢想,將來如果能力許可,我一定要蓋一座美麗的天主堂,然後收容一群孩子。大哥,我想回饋這個社會。」

  他沉默了許久,在電話這頭笑意濃濃。

  他心裡好驕傲,九年來,他幫助的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這就是你選社工系的原因?」

  「嗯。」

  「那你要加油喔!我支持你。」

  「謝謝大哥。」她的道謝很有精神。

  「我不打擾你了,你去忙吧!第一天搬進宿舍,一定有很東西要整理。對了,從現在起,我每個月會多給你一萬塊,戶頭裡的錢不夠用的話,要記得跟王叔說。」

  「我正好想跟你說這件事,大哥,我找到一份工讀工作,星期六、日也找了兩份家敦。我算過了,一個月可以有一萬六收入。所以……」

  「王叔跟我說過你的想法,我打這通電話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想告訴你,我不贊成。

  璦晞,你要專心課業,將來才有豐富的能力回饋社會。大哥光是目前這本書的版稅收入,供你念幾十次大學綽綽有餘,不要拒絕我的心意,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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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7 00:34:23
第六章   

  三點二十六分,孟璦晞準備好文件,走出辦公室。

  江特助已經先領著毅光集團的幾位重要幹部到會達議室。孟璦晞踏進會議室,將數據放在桌上,眼角掃了已在會議室入座的四位貴客,全是西裝筆挺的男人,她沒仔細看他們的五官。

  她拉開自己的椅子,坐下之前,正式巡看位子上的人,當她視線落到最後一位男人身上時,腦袋頓時當機好幾秒。

  「總經理。」站在她旁邊的江特助喊她。

  「麻煩你送熱茶進來。」她從恍神中驚醒,緩緩坐下,不再看那雙既熱且亮的眸子。「感謝各位撥冗參與會議,我想,各位的時間都很寶貴,我們直接進入議題。貴公司的企畫案,我們仔細評估過,有幾點建議,請各位花幾分鐘看一下這份文件。」

  璦晞拿出她花了一小時寫出來的計劃書,離開位置,一個一個地發送,最後一份送到了……嚴澤岳手上。

  前三位先拿到的人,已經低頭開始閱讀,沒人注意到,嚴澤岳在接過那份影本時,握住了她的手,對她笑得熱切。

  她抽回手,臉上無半絲笑意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回位置,再看他時,他已經認真地開始看她擬的計劃書了。

  江特助送了熱茶進來,偌大的會議室,除了玻璃杯與桌面輕擦撞聲,只剩下紙張翻閱聲,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直到那位最後看計劃書,卻最先看完的人開了口:

  「我同意這份計劃書。」

  另外三個還在閱讀的人,驚訝地放下手中文件,孟璦晞也驚訝地放下喝了一口的茶。

  這麼爽快?!她還以為她得花一番精神溝通呢!

  「不過,我有一樣附帶條件。」

  果然沒這麼容易!

  預估上百億的開發計劃,毅光集團怎麼可能同意她只出一片土地、十六億資金,就能夠分得一半經營權、再分百分之三十五利潤?

  那片山坡地市值三十億,加上十六億,她的公司這邊只出了四十六億,比起毅光的八十多億資金,他們付出的成本少了一大截,怎麼算,好像都是毅光集團比較吃虧!

  孟璦晞等著嚴澤岳繼續述說附帶條件。

  「貴公司分得的一半經營權,必須由你全權負責,其它人,我不相信。」這是她的夢想,該由她親手來實現。

  「我……這我必須與董事長商量後,才能答覆你。」

  好像還是太容易了!他真的這樣就同意了嗎?孟璦晞眼裡有著迷惘。

  「好,我等你的答覆。會議可以結束了。」嚴澤岳說完,轉向他的部屬:「你們先回公司,回去後將這份計劃書影印給經理級以上主管,四點半準備開會。」

  三個人面面相覷,實在不曉得他們的老闆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更沒看過他們老闆這麼好說話的樣子。

  這種談生意手法,簡直像店快倒了的跳樓大拍賣!

  「可是總裁……」有個盡職的部屬看不過去,開口了。

  「你想說什麼我知道,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們先回去,我跟孟總經理還有事要說。」嚴澤岳打斷他,下了命令。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猶疑沒幾秒,魚貫離開了。容得下二十人的會議室,只剩下他跟孟璦晞。

  會議室一陣安靜,孟璦晞等著嚴澤岳說話,他卻只是靜默望著她。

  她被他那帶了幾分審度意味的目光望得不自在極了,只好找話題打破了沉默。

  「既然嚴總裁同意分出一半經營權,我們可否討論一下在度假村裡設立天主堂這件事?」

  「你認為不妥?」嚴澤岳問。

  「也不是……但度假村畢竟是營利事業,在度假村內建天主堂,還打算設青少年中途之家,你不認為這種作法會稀釋利潤嗎?我們必須顧慮到股東的權益,這項計劃可能很難說服其它股東。」

  璦晞翻著手上的企畫書,事實上,中午看毅光的企畫書,她是興奮的。毅光的企畫,等於實現了她夢想。然而,在商言商,她必須顧及實際面。

  如果不是牽涉到其它人的利益,毅光的企畫,她會毫不猶豫地同意。

  「在度假村內建天主堂,可以推行結婚項目,包裝得當的話,天主堂反而會變成度假村的競爭優勢。

  至於青少年中途之家,我們可以提供青少年工讀機會,也有助於提升企業形象。

  花錢廣告形象是方式,以慈善行為提升形象也是方式,兩種方式都花錢,你覺得哪種方式花的錢更有價值?

  股東那邊,就看我們怎麼說服了。這世上只要是人力所能及,只有不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事。」他的語氣堅定,他的微笑充滿鼓勵。

  璦晞愣了愣,嚴澤岳的最後一句話聽起來……好熟悉!

  「你……」似乎要想出答案的什麼,卻在一個「你」之後,停頓。

  嚴澤岳……不可能是「他」!

  「我什麼?怎麼不繼續說?」

  「沒……沒什麼,我只是一時恍惚,覺得你像某個我認識的人。」

  她翻了翻毅光的企畫書,並不是真的想看什麼,只是下意識的、打發時間空隙的動作。

  「是嗎?」嚴澤岳看著她低著頭,若有所思的面貌,笑得淡。

  嚴澤岳說得沒錯,多年來她一直深深相信那句話--只有不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事!

  她親愛的大哥,也曾在寫來的信裡,寫下相同的話語,她相信他,所以她學習相信自己。

  「在想怎麼說服股東嗎?」嚴澤岳見她久久不開口,又問。

  「不是。」她抬起頭,停止無意義的翻頁動作,看著他。「我不知道你是毅光集團負責人,我以為你的公司在日本。」

  「日本是前年成立的分公司。」他簡短回答。「如果你對企畫書沒什麼意見,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

  「好。」

  「璦晞,晚上一起吃飯,好嗎?」

  「只是單純朋友跟朋友一起吃飯嗎?」她問,不想再忍受兩人之間曖昧不明的氣氛。

  「你跟澤曜……」他還沒說完,被她打斷。

  「我懂了。」孟璦晞說,她不想探討他究竟是真的顧忌弟弟,或只是拒絕她的一種借口?不管是哪一樣,她都不想知道。

  如果他不能像個真正的男人,越過他們之間的界線,堅定不移地定向她,她就不要。

  嚴澤岳看著她,欲言又止。

  「晚上你有空嗎?」他再問。

  孟璦晞不曉得究竟是在氣他真的就這樣放棄解釋,或是氣自己為何要受他吸引。

  「對不起,今天晚上沒空。」

  「明天?」他知道明晚她肯定也不行。

  「也不行。」

  「後天?」他不放棄,一天一天問下去,像是要問到她回答可以,才肯停止似的。

  「……應該可以。」終於,她屈服。

  「後天晚上,七點。我該到你住處接你,或是到公司?」

  「公司。」

  「好。」

  他離開位置,扣上西裝外套的扣子,打算離開,但看了眼還坐在位置上的孟璦晞,他又開口說:

  「璦晞,你剛才應該讓我把話說完的。我只是想知道,你跟澤曜的戲,決定什麼時候演完?」

  孟璦晞瞬間僵硬,眼睛眨也不眨地仰頭望他。

  「小瓔告訴我,她要去住你那兒。我不確定,你跟澤曜的戲還要不要演下去,如果你能給我答案,我會比較清楚,接下來在人前該怎麼對你比較恰當。」

  「你……你怎麼……」

  「怎麼知道你們在演戲?」他微笑接話。

  她點頭。

  「你以為呢?」他沒正面回答,導引她往錯誤的方向想去。他還沒打算跟她承認,他是她的「親愛大哥」。

  「澤曜告訴你的?」璦晞問。

  他沉默,她當成是默認,想了想,又說:

  「其實我也不曉得要不要再演下去?松元瓔要來的事,我沒告訴澤曜。」

  「我知道了。對了,我公司還有事,得回去了。我會再找時間打電話給你。」

  他走出會議室,走出璦晞的視線範圍。

  他要堅定地走向她了嗎?

  璦晞仍坐在位置上,紊亂的思緒,繞得她恍惚……



  王宅大門前,璦晞停下她的敞篷跑車,從小型置物架拿出遙控器,按了開門鈕。

  「孟姊姊跟你公司的董事長很熟啊?」

  駕駛座旁的松元瓔頭向前傾,好奇地觀望眼前的宅院。

  「嗯。」璦晞應聲。

  王宅的大門敞開,她將車緩緩駛入,在宅子旁的車庫停妥車後,住宅大門也應聲開啟,一位年約四,五十的高貴婦人就站在大門前。

  璦晞飛快下車,疾步往婦人走去,一到她面前,兩人旋即給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

  「工作這麼忙啊?你已經一個多月沒來家裡吃飯了!」婦人說,這才注意到在璦晞後頭,跟了位看來教養良好的小姐。

  「對不起啦!媽咪,我會盡量常回來吃飯的。」璦晞歉聲道,回頭幫著介紹:「媽咪,這是我最近收的乾妹妹,叫松元瓔,來自日本;瓔,這是我乾媽,也是董事長的夫人,許蕙幼女士。」

  「夫人,你好。」松元瓔彎腰行禮。

  許蕙幼也回了相同的禮,笑說:「你也好,我們進屋子聊,外頭涼。」

  三人魚貫步入大廳,看見一個圍著廚房圍裙的男人從另一端出來,手裡還拿著鍋鏟子。

  他一見到璦晞,聲音宏亮地說:

  「我聽見幼幼跟人說話的聲音,就知道一定是你來了。」王原張開雙臂。

  璦晞臉上笑容燦爛,趨上前擁抱了他。

  「乾爹,我好想你呢!」

  「你確定你想嗎?幼幼老是叨念我讓你忙得沒空回家。我的禮物咧?」

  「想!很想!禮物放在車上,我去拿!」

  「傻丫頭!忙什麼?等會兒客人來了,你去開門再順便拿就好。對了,你不幫忙介紹你帶來的客人嗎?」

  「哦!差點忘了。她是我在日本認識的乾妹妹,松元瓔。」璦晞又一次介紹。

  「我猜你就是孟姊姊的董事長了吧?你好,我是松元瓔。」

  「你中文說得真好。」

  「我曾經在台灣住過三年。」

  「難怪。別客氣,把這兒當自己家。我廚房還有幾道菜,你們在客廳聊聊,再二十分鐘就可以吃飯了。」王原說完,拿著鏟子回廚房了。

  「我準備了果汁,放在客廳桌上,你們自己來,我進去幫忙了。」許蕙幼說完,跟在王原後頭入了廚房。

  「原來孟姊姊是他們的乾女兒,難怪你有大門的鑰匙。」松元瓔說。

  「乾爹是我的恩人。」璦晞坐下,為松元瓔倒了杯柳橙汁,也為自己倒了一杯。

  「恩人?」松元瓔滿是好奇。

  「故事太長了,改天有時間再告訴你。」

  「喔。」她語氣帶了點失望。

  「你曾經在台灣住過三年,是住在澤曜家吧?」璦晞喝了口果汁。

  「是啊!」

  「這次來,怎麼不再住澤曜家?」

  「我……我想知道姊姊是怎麼樣過生活、想知道你是怎麼變成今天的你,而最快的方式,就是跟姊姊一起住一段日子。」

  松元瓔的話,觸碰到璦晞的內心深層。

  她之所以變成今天的她,真要追根究底,全是因為一個人……

  幾回,居中牽線成了她乾爹的王原告訴她,親愛大哥的世界跟她大大的不同,想高攀上,她必須讓自己變得「不平凡」。

  說穿了,這些年她的努力,是為了讓自己不平凡、是為了她的親愛大哥。

  她怎麼變成今天的她?故事再長,也能濃縮成一句--為了那個人。

  這麼些年過去了,她逐漸走出對親愛大哥的迷戀,甚至喜歡上另一個男人,然而……某些時候她不免要想,她喜歡上嚴澤岳,會不會只是因為他偶爾說出像是她親愛大哥寫過的話?

  松元瓔的話,讓璦晞陷入一陣迷惘,直到門鈴忽然響起。

  「我去開門,一會兒回來。」璦晞說道。

  松元瓔看了璦晞一眼,也跟著起身,「那我去廚房看看,說不定有什麼我幫得上忙。」



  透過對講機的屏幕,可以看見門外停了一輛黑色積架。

  璦晞按下開門鍵,走出屋子,來到車庫,打開自己的車門,上半身鑽入車內拿她準備要送王原夫婦的禮物。

  黑色積架駛入庭院車庫,停在她的車邊。她挪出上半身,聽見關車門的聲音,轉頭想招呼客人,沒想到會看到她熟悉的人。

  「你是……」他就是乾爹的客人?

  「我是嚴澤岳,你該不會忘了我吧?」他半開玩笑地說。

  「我不知道你就是乾爹的客人。」

  「但我知道你是王董的乾女兒。」

  「所以你也知道我今天會來?」

  「知道。」他回答得乾脆。

  「那你昨天還問我今天能不能一起吃飯!」她反應極快。

  「兩者意義不同。」

  「哪裡不同?一樣是一起吃飯。」

  「昨天,你若同意我的邀約,表示你會推掉今天王董安排的飯局,我也會為了你的同意,推掉王董的飯局;你若不同意,我們雖然還是一起吃飯,但這不能算是……約會。所以,意義不同。」他主動拿過她手裡的提袋。

  「明天我們約好的晚餐,你當成是約會?」

  「不然呢?我以為我昨天就表明得很清楚了,你應該明白。」他們並肩往屋子的方向邁去。

  「我應該明白什麼?」她微糾眉峰,思索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

  「明白我想要你成為我的女朋友。」

  「你想要我成為你的女朋友?」她神情微愕。

  他這麼毫不修飾地明白問她,給她的感覺是措手不及大於喜悅。

  「好嗎?」他轉頭凝視她,等待她的回答。

  「你是認真的?」

  「你懷疑我的真誠度?我的詢問很認真;我吻你,也很認真。不管在日本,或是此刻在台灣,我對你,百分之百認真。」

  他緩緩停下步子,拉她看向自己,就怕她見不著他眼底、心裡的認真。

  「我……不知道。我以為你……以為你……」她不曉得該怎麼把她的以為說完。

  「以為我在摩天輪上,是一時情不自禁?」

  「……」一秒之問,她張口、合嘴,然後才說:「大概吧!」

  「你誤會了。我給女人的吻,從不隨便。」

  「……」她不曉得該怎麼響應他的話。

  「你不喜歡我?」他們離屋子大門只剩幾步。

  「無關喜歡、不喜歡。我只是……一時間沒有心理準備。」

  「好,我等你,把心準備好。」

  她忽然很想知道一件事,卻猶豫半晌,才問:「如果……澤曜沒告訴你……我們只是在演戲,你還會……還會……」

  「會。我還是會問你,要不要考慮當我女朋友。」在她的問句還沒完成前,他給了答案。

  「你完全不顧慮澤曜的感覺?」

  「我會顧慮,但不會退讓。即使是親兄弟,碰到愛情,也該公平競爭,畢竟,我不是孔融,你不是梨子。」

  聽他的比喻,她發笑。

  他不是孔融、她不是梨子,他們只是碰上愛情的兩個人。是這樣嗎?

  璦晞感受到自己的心,在他的講話時,逐漸鮮活起來……她心臟的躍動,緩慢緩慢地升速。

  「璦晞,雖然我允諾等你,把心準備好。可是現在,我能不能跟你要……」

  究竟想要什麼,他還沒完全出口,但一迎上他熱烈望她的眼神,璦晞便立即明白了他想要的是什麼。

  她沒等他說完話,踮起腳跟,嘴唇印上他……

  「嗯……」嚴澤岳滿足輕聲喟歎,回吻她。

  他的手緊箍住她的腰,溫熱的吻在幾秒裡燒成熊熊大火,他不自覺鬆了手中的提袋、不自覺摸索她身體柔軟的曲線。

  感覺她偎緊自己,他的情緒被撥撩得又激昂了幾分。

  難分難捨的兩個人,被大門打開的聲音、少女說話的聲音,喚回現實--

  「孟姊姊,乾媽要我……」

  松元瓔快樂地打開門,想告訴遲遲未進門的孟璦晞好消息,短短的幾分鐘裡,她也成了許蕙幼的乾女兒。

  她的興奮,卻在瞬間被門外火熱的景象,凍僵。

  松元瓔震驚萬分,嚥下沒出口的話。

  嚴澤岳很不甘願地放開了璦晞,但視線還留在她身上,沒移動的意思,更沒一絲尷尬。

  「你的袋子裡,有沒有放易碎物品?」他問道。

  「呃……」她仍半恍惚。

  「袋子裡的東西,會不會摔了就壞?我剛剛沒拿緊,掉在地上了。」他有些歉然,手還圈著她。

  「喔……裡面只是衣服。」

  「那就好。」

  他終於放開她,拾起地上的提袋,在瞬間恢復平常,轉頭看還呆站在門裡的松元瓔,微笑招呼:「小瓔。」

  「嚴……大哥。」松元瓔像是受了驚嚇,不過在嚴澤岳恢復正常後,她也跟著平撫了受驚情緒。

  松元瓔的聲音,終於緩慢飄進孟璦晞的腦袋。

  「瓔……我們……我……」她想解釋什麼。

  「孟姊姊,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松元瓔的口吻,很有義氣。

  璦晞尷尬笑了笑,嚴澤岳一手搭上她的肩,帶著她,走進屋子。



  第一百九十八封信--親愛的大哥:

  「人生難免遇見紅燈,碰到了紅燈,不要氣餒,那是上帝提醒我們該把腳步緩緩的時候。」

  以上,是你寫在第一百零三封信上給我的話。

  我還記得,那年我進乾爹的漢宇企業才滿三年,原本有機會升上副總經理的位置,卻遭人陷害,升不成副總,還被公司記了一過。

  那幾年,過得真是辛苦。

  我曾經自問,如果不是乾爹的關係,我會不會走得比較輕鬆?

  在我最沮喪的時候,你告訴我,那些阻礙只是我人生中的紅燈。

  親愛的大哥,假使我沒遇見嚴澤岳,我跟你之間,有沒有一絲可能性呢?澤岳告訴我……他愛我。他說,我跟他之間,有紅燈。

  對於他放出口的愛,我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內響應他,因為我不確定……

  他說話的方式、使用的字彙,常讓我覺得……他彷彿是你。

  雖然我不算見過你,除了那場車禍匆匆見你背影跑離車禍現場外,我沒真正好好地見過你,我不曉得你究竟長得如何?

  但,很奇怪的,我怎麼想,都覺得你跟澤岳應該是很相像的。(或者該說,你們是同一類型的人。)

  我不確定自己究竟是為了他而心動?或者是,我把對你的那份特殊情感,投射到他身上。

  為什麼?他說話的樣子,如此像你呢?

  迷惘的  璦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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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7 00:34:46
第七章   

  晚餐後,嚴澤岳陪她們來到庭院車庫,他先為松元瓔打開副駕駛座車門,再隨著孟璦晞來到駕駛座車門邊。

  為她開了車門後,他握住她的手腕,沒打算讓她立刻上車的意思。

  「給我一個吻再上車。」他說。

  「現在?!」孟璦晞睜大了眼,不太相信他做了這樣的要求。

  松元瓔正在車內等她,而她的乾爹、乾媽也還站在屋子大門口望著他們呢!他居然現在跟她討一個吻?

  「對,就是現在。」他笑意盎然。

  「可是……」她將遲疑寫上臉,轉頭看向王氏夫婦,擺明顧忌著他們。

  「他們會替你高興的。」他低聲道,不再管她是否同意,俯首輕啄一下她的唇瓣,離她的唇一吋後,他笑說:「等你回答,太久了,直接來乾脆點。」

  「嚴澤岳!」她有些氣惱,管不住手,捶了他胸膛一下。

  這撒嬌多於真正氣憤的動作,讓嚴澤岳的笑容拉得更大。他忍不住將她拉向自己,緊摟了一下。

  「聽你叫我的名字,才覺得自己名字好聽,如果能再少一個姓,就更好了。」

  「你少噁心了,這真不像你!」

  「找個時間,我們好好溝通一下,我覺得你根本不認識真正的我。」他半玩笑、半嚴肅地說,輕掐了下她臉頰。

  「真正的你是怎麼樣的?」她仰頭望他,眼底真有著幾分困惑。

  他俯接她投射來的目光,沉默了片刻,神色嚴肅地說:

  「你會瞭解的,我保證會在最短時間內,讓你瞭解真正的我。所以,你可以開始考慮一下嫁給我的可能性。」

  「嫁給你?!」

  「對,嫁給我。一個月是我的忍耐極限,我跟你打賭,最多再一個月,你就會答應嫁給我。」

  「……」孟璦晞震驚得無法給予響應。

  「開慢一點。」他將她送進車子裡,為她關妥車門後,目送她離開。

  駛離王家宅院,璦晞一邊開車,一邊沉思了起來……

  她發現,嚴澤岳是個習慣使用命令句的男人;她發現,嚴澤岳是個很有自信的男人。但他會不會自信得過了頭?竟覺得她會在一個月內同意嫁給他?

  結婚對她而言,實在是有點遙遠的問題。

  坐在一旁的松元瓔,表面沉默,實際上卻有滿腹問題想問,不過,她貼心地選擇暫不開口,因為她發現,她的孟姊姊似乎需要一段時間沉澱思緒,她看起來好像很迷惘!



  看著孟璦晞的車子遠離王家宅院,嚴澤岳沒上停在一旁的車子,反而旋步走回屋子。

  門裡的兩個人,一張臉帶著笑,另一張臉則帶著憂慮。嚴澤岳看了看牽著手的他們,說道:

  「我們進屋說吧!」

  王原夫婦一頷首,走在前頭回到客廳。

  「我去泡一壺你們都愛喝的春茶。」始終噙著笑的許蕙幼說,她瞧見王原臉上的憂愁,理解地找了個借口,把空間留給需要單獨談談的兩個男人。

  「王叔……」

  「大少爺…i」

  兩人同時開口,亦同時停頓。王原歎了口氣,讓一步說道:「你先說。」

  「我想說的只有一句--請王叔安心。」

  「唉……我怎麼安心?大少爺,我受了嚴家許多恩惠,十八年前,要不是先生借我一筆創業金,我今天哪裡有這樣成就?我心裡戚激你們,嚴家老老少少,不管是夫人、先生、三位少爺,我都當你們是恩人。

  可是,我跟幼幼沒兒女,我是真心把璦晞當我的孩子。一邊是孩子,一邊是我的恩人……」

  「王叔,你究竟擔心什麼?」

  「我……豪門多恩怨,大少爺,籐堂家檯面下的醜聞,你應該比我清楚才是。先生每年有五個月待在日本的原因,你是知道的。」

  「我是嚴家人,不姓籐堂。」嚴澤岳說,堅定無比。

  「就算是嚴家,也是大戶人家。況且,你到底會不會姓籐堂,還是個未知數,萬一你……我擔心璦晞!」

  嚴澤岳歎了口氣,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要替自己的「佈局」做簡報啊!

  「爺爺合併松元家的野心,有澤昊替他完成,我們嚴家就不再虧欠籐堂家什麼了。」

  「二少爺?」

  「對,將來澤昊會娶松元瓔,成為籐堂家的繼承人。」

  「瓔小姐?這……松元家不也是要繼承人嗎?」

  「王叔,我真佩服你,什麼事都逃不過你的眼睛,難怪爸爸當年願意無息借你創業金;難怪短短十數年,你能將一家小公司經營成跨國企業。爺爺看不明白的事,你遠在台灣,竟看明白了!

  我跟爺爺點過這件事,我們最後的打算是,未來會將澤昊跟小瓔的兒女,過繼一個給松元家。表面上,孩子是松元家的繼承人,將來長大了,孩子的爸爸姓籐堂,孩子的媽媽也是籐堂家的媳婦。

  松元家的一切,最後……全變成籐堂家所有的機率,有八成。這算盤怎麼打都划算。」

  「二少爺肯嗎?」

  「他當然肯。他愛松元瓔,就算現在不愛,將來也會愛。因為,松元瓔愛的人是他,等她年紀到了,我會幫她,到時,澤昊不愛她都不成。」他笑了,笑得胸有成竹。

  「我以為瓔小姐愛的是三少爺……」王原表情疑惑。

  「澤曜只是小瓔的煙霧彈。」

  「但二少爺肯改姓嗎?」

  「當然。只要他娶松元瓔,就得無條件同意改姓。六年前,小瓔來台灣住了三年,當時父親『告誡』過我們,誰娶松元瓔,誰就得承擔『認祖歸宗』這項重責大任。父親的告誡不能推翻,因此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就是讓澤昊愛上松元瓔。

  我不會改姓,璦晞更不會因為我而受到任何委屈。『璦晞的爸爸』,請您務必安下心來,相信未來的女婿我,絕對會把一切都打點好。」

  「未來的女婿甲哈哈……好!我接受大少爺這個新身份。」王原終於笑了,收了笑之後,他換上一臉深思,好奇問道: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計劃這一切的?」

  「璦晞滿二十歲那天。」

  「什麼?!七年多以前?」

  「那天晚上王叔給了我一張你們開慶生會時的合照,我帶照片回家,看著想著,才發現我對璦晞,其實已經變成另一種情感。

  沒發現自己的感情之前,我一直認為我會成為繼承籐堂家的『犧牲者』;發現之後,我立刻知道,為了璦晞,我必須拒絕這種犧牲。

  這些年,表面上我幫著爺爺掌管一部分籐堂家的企業體,實際上,我是一步步將責任分給澤昊。」

  「二少爺恐怕到死,都不曉得你的算計。」王原半是歎息、半是佩服。

  「算我對不起他。」嚴澤岳笑,卻沒丁點歉意。「為了璦晞,我走得算是千辛萬苦了。」

  客廳裡,兩個男人都沉默下來。



  如果八天前,孟璦晞沒出現在日本,現在會是什麼情況?

  嚴澤岳開著車,邊往他位於天母的宅寓駛去,邊想著,如果璦晞沒在八天前意外進入他的生活,那麼一切應該會按照他原本的計劃走。

  他會等她寫滿兩百封信,然後跟她見面,正式追求她,接著等在最恰當的時機,向她求婚。

  可惜……人算總不如天算。

  璦晞不在他計劃之內出現,害他整顆心吊在半空中,搖晃不安,擔心著這些年他的耕耘,會不會都白費?

  即便在知道她跟澤曜演的戲碼後,他的心也沒能因此多輕鬆幾分。因為,他必須趕忙將一切可以先實現的計劃提早。

  他苦笑。想在一個月內向璦晞求婚,他可得非常拚命,光是爺爺那一關,就難過了。

  他曉得爺爺其實比較希望他成為籐堂家的繼承人,儘管爺爺也同意澤昊繼承籐堂家,但在澤昊未確定成為繼承人之前,爺爺不可能由著他自主婚姻。

  他想,也許他能用白紙黑字的合約方式表明,他同意在澤昊萬一不能繼承籐堂家的狀況下,無條件繼承籐堂家業,這樣,爺爺或許會同意,他娶璦晞這件事。

  只不過,簽那紙合約……是招險棋!萬一澤昊不能成為繼承人,他勢必得接手籐堂家。但,除了這招險棋,他沒別的路可走了!他不想再等一年半載,才能擁有璦晞,老實說,恐怕連一個月他都等不了。

  所以,他決定拿他們的未來作賭注,賭雙胞胎弟弟澤昊一定會接下繼承人的位置,也賭澤昊活得夠久,久到至少能生下兩個孩子,-個繼承籐堂家,一個繼承松元家……

  如果天上諸神願意眷寵他跟璦晞,他們的未來,自會安然無恙。

  他一邊開車一邊想,想著想著,決定撥通電話給讓他這陣子昏天暗地的始作倆者--孟璦晞。

  「璦晞。」他對著手機說了名字,已設定免持裝置的手機立刻自動撥號。

  電話響了幾聲後,傳出響應:

  「我是孟璦晞,你好。」

  「到家了嗎?」他也不表明身份,直接問道,唇邊隱隱含笑,像是篤定她能聽出是他。

  「澤岳?」她說的是不肯定的問句。

  聽見她喊自己的名字,他在電話這頭,笑得更滿意了。

  「是我。你進步得真快。」

  「你怎麼有我的手機號碼?」她明白他指的「進步」是什麼,也不反駁,只是好奇他如何知道她的電話號碼,她不記得給過他。

  「王董告訴我的。你還沒到家嗎?」

  「剛進門不久。」

  「平安到家就好。」

  說罷,電話兩端都沒再發聲。

  嚴澤岳開著車,直至碰到一個紅燈,停車後,他才又說:

  「我再轉個彎就差不多到家了,可是我碰到了紅燈,得先停下來。璦晞,我對你的感覺,就像現在,明明知道目的地就在前面了,偏偏遇到紅燈,如果沒有紅燈,我早就……早就擁有全部的你,不必再等一個月了。」

  「我們的紅燈……是什麼?」璦晞拿著手機,發起怔來。嚴澤岳的話,不知道為什麼撼動了她。

  「我們的紅燈啊……」嚴澤岳忽然低沉地笑出聲來,問:「你先回答我,你跟我一樣,迫不及待回家嗎?」

  「我……不知道。」

  「不知道,總比不是來得好。」他瞭解地微笑著。這一切,對不瞭解的她來說,是太快了點。「我們之間的紅燈,找時問,我再一一跟你說明白。」

  「嚴澤岳,你這算什麼回答?」她覺得被耍了。

  「很認真的回答。我不想在電話裡說那些麻煩事,已經綠燈了,希望我們之間的紅燈,也能很快轉綠……我車子要進地下室了,等會兒恐怕會收訊不良,十分鐘後,我再撥電話給你。掰,我愛你。」

  電話斷訊,孟璦晞呆住。



  他們天天見面,這樣的情況已經延續兩個星期之久。

  每天,嚴澤岳不是約她一起吃中餐,要不就是一起吃晚餐,倘若碰上工作忙碌,即使見面時間得排到消夜時段,他也不辭辛勞。

  兩個星期前,他在電話裡頭說了「我愛你」之後,卻表現得像是沒這回事般,也不再提愛這個字眼。

  她有時看著他,免不了要困惑,那句「我愛你」,會不會是她錯聽了?

  今天晚上,他帶著她到天母,說是打算在天母一帶用餐。但,車子卻一路開到了住宅區,沒多久,竟開入某棟高級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我們不是要去吃晚餐?」

  「是啊。」他在車格內停妥車,熄火。「廚子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她被動地等待他為她開車門,牽她的手下車。

  「這裡是……」

  「我住的地方。」他回答她的困惑。「今天晚上,我希望能跟你吃一頓不受任何人打擾的晚餐。有些事,我決定告訴你了。」

  「關於我們之間的紅燈?」她問。

  「對。那些紅燈……真是麻煩呢!」他泰然自若地笑,嘴上說麻煩,卻不見他臉上有分毫苦惱。

  他們搭電梯上樓,進屋,屋子裡瀰漫著迷迭香的芬芳,一個身穿白色廚袍的年輕女子,迎向剛踏進門的他們,笑得溫婉可人。

  「大少爺、孟小姐,晚餐都準備好了,在餐廳裡。祝你們用餐愉快。」

  「這次真謝謝你肯來幫忙。」嚴澤岳先對廚子道謝後,才轉向璦晞說道:

  「璦晞,這位是我們家的廚師,梁葭娜。葭娜的父親原是我們家的廚子,退休後,幸好葭娜願意繼承梁大廚衣缽,我們一家子才免於挨餓。」

  「大少爺,你別說笑了!好了,我該走了,不打擾你們用餐。今天的主餐是迷迭羊肋,搭九六年法國紅酒,希望你們喜歡。」葭娜拉出迷人的微笑,離開屋子。

  兩人來到點了蠟燭、氣氛溫暖的餐廳,他替她拉開椅子,安置她坐好後,才走向另一個位子。

  從前菜到甜點,滿桌子食物,璦晞實在懷疑自己吃得下這麼多東西。

  「葭娜從小跟著梁大廚住在我們家,簡直像是我們的妹妹。」嚴澤岳說,注意到璦晞似乎對滿桌食物有些疑慮,「呵呵……我保證你吃得完。葭娜去年才從法國習藝回來,她的西餐手藝精湛,料理出來的東西,只會讓你覺得吃不夠。」

  「你怎麼知道我覺得吃不完?」她十分訝異他看出她的想法。

  「因為我很注意你,所以知道你的想法。」

  他說得好像看穿一個人的想法,是天經地義的事。但璦晞並不認同他的話,她不認為很注意一個人,就能精準猜出對方的念頭,不過她沒打算反駁。

  她先嘗了嘗蔬菜草莓色拉,蔬菜是新鮮清脆的甜,草莓嘗起來微酸,沒想到這蔬菜與水果,口味這麼搭。

  「真的很好吃!」她很快吃完色拉,滿足地說。

  「很高興你喜歡。其實葭娜……」

  「為什麼一直提葭娜?你們該不會有什麼曖昧吧?」她微攏雙眉。

  這問題竟讓嚴澤岳一時怔愣,回答不來。

  他自己從沒往那方面想過,璦晞竟誤會他了!

  愣了愣,他沉沉笑出聲音,「你吃醋嗎?」

  「剛吃的色拉搭的是酸醬,現在已經分不太出來吃下的,是不是帶了酸的醋!」她沒正面回答。

  「也就是說,你不肯定是不是吃了醋,但肯定味道是酸的囉?」

  孟璦晞白他一眼,不回答,只是低頭吃起主菜的羊肋。

  嚴澤岳可不希望她消化不良,瞧她有些過度用力地切割著羊肋,他決定趕緊把剛才沒說完的話說完。

  不過他承認,知道她有那麼一些介懷他跟別的女人有否曖昧,某些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虛榮心被滿足下。

  「我剛剛想說的是,其實葭娜是澤曜心裡真正愛的女人,雖然澤曜死不承認,還老在花叢裡遊蕩。」

  「咦?真的嗎?!」這可引起璦晞百分百的好奇了。「葭娜也愛澤曜嗎?」

  「她愛。但覺得不敢高攀,所以努力保持距離。」

  「不敢高攀?」

  「她當嚴家所有人都是救命恩人。十年前,梁大廚病危,必須換腎,恰巧我父親的腎適合他,於是就捐了腎給梁大廚。

  幾年前,葭娜到法國習藝的學費、生活費,全是澤曜出的,不過,澤曜把一切推到我父親身上,我父親也配合他。

  葭娜將我父親看得比神還重要,對她來說,我爸爸不只救了她父親,還出錢讓她出國深造。恩人的兒子,她怎麼敢高攀?」嚴澤岳輕描淡寫帶過。

  「原來是這樣……」璦晞理解,幾秒後感覺不對,「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難不成擔心我對澤曜『舊情未了』?」

  「呵呵……」他低笑,曉得她對「偶像」的莫名崇拜,「你多想了。我告訴你這些,只是解釋我們遇見哪些紅燈的開場白。」

  「澤曜是我們的紅燈?」

  「可以說是,但也可以說不是。我父母提前半個月回台灣了,前天晚上,我母親提到你,她說,既然我敢搶弟弟的女朋友,就得有本事還他一個。」

  「啊……」璦晞發出一聲驚歎,忘了繼續吃東西。她沒料到Alice竟然會知道。「那……你怎麼說?」

  「我說,可以。我還他一個梁葭娜。我母親對我的回答很滿意,她要我轉告你,隨時歡迎你嫁進嚴家。所以,澤曜這個紅燈,現在算是轉綠了。」

  「Alice難道不會覺得我一下子跟澤曜……一下子又跟你……這樣很……很沒道德嗎?」

  「沒道德?」他揚眉,被她使用的詞彙逗笑,「我母親的開明程度,絕對令你咋舌。她年輕的時候,可以早上抱著甲先生擁吻,中午窩在乙先生懷抱裡,晚上跟丙先生春宵一度。比起Alice,你可以算是貞潔烈婦了。」

  孟璦晞果然好幾秒說不出話來。

  「你把你母親形容得……形容得好像……」她實在找不到形容詞。

  「像交際花?」他接話。

  「這樣說自己的母親,不太好吧?」

  「可惜這是事實。我母親認為,沒好好玩過的女人,就聽天由命跳進婚姻,是蠢蛋。在那保守年代,我母親算是異類,幸虧我有個寬容的好外公,以及一個慧眼識明珠的好爸爸。總之,我很幸運,有一對天下最棒的父母。」

  「你確實非常幸運。除此之外,我們之間的紅燈,還很多嗎?」

  「說多也不算非常多,但有個超級大紅燈是事實。明天下午,我得去日本一趟,最晚五天後回來。」

  「去解決那個超級大紅燈--籐堂爺爺嗎?」

  「璦晞,你真的很聰明!」嚴澤岳眼中滿是讚賞,衝動之餘,他問:「今天晚上……你能不能留下來?」

  哎!他還是忍不住……

  他心中掙扎了好久,看著她水亮聰慧的雙眼,想到他可能有五天見不著她,他便管不住自己,還是問了出口。

  「可是……瓔一個人在家……」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薄弱拒絕理由。

  「下午我打過電話告訴她,說你今天有可能不回去。她說她會去王董家玩,今晚就住在那兒了。」他說得一臉問心無愧。

  「你……奸詐!」

  「如果你堅持要回家,我不會勉強你。璦晞,你很不願意留下來嗎?」

  璦晞猶豫半晌,說:

  「吃完飯,我再給你答覆。」



  第一百九十九封信--親愛的大哥:

  愛,應該是什麼感覺呢?詩人說:「愛教人生死相許。」愛使頑劣的人臣服,卑微的人發光。只不過,再多詞彙,也無以形容此刻盈滿我內心的感受於千萬分之一。

  我從不知道,愛與性相合,竟是如此動人心魄,就像窺得天地宇宙間最瑰麗玄妙的華美殿堂,產生的感動,讓我驚喜,也想流淚。

  然而,這就是愛的感覺了嗎?

  親愛的大哥,你愛過嗎?你是否曾切切實實愛過一個人呢?你能告訴我,這就是愛嗎?

  我在經歷過狂喜後,忽然有了疑慮--我愛了嗎?

  永遠愛你的  璦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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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7 00:35:12
第八章   

  「想睡了?」床上,嚴澤岳抱著她。

  「嗯……」璦晞含糊應聲,在他懷裡蜷縮著。疲倦襲來,在激烈動作之後。

  晚餐後,她決定留下來。

  離開餐廳後,他牽握住她的手,將她帶進主臥室,打開嵌在整面牆中的柚木衣櫃,衣櫃有大半空問掛了許許多多罩上一層防塵套的全新女裝,讓她瞠目。

  那些衣服,幾乎全是春天的顏色,鵝黃、新綠、淡粉、嫩橘……是她想擁有,卻甚少甚少添購進自己衣櫃的顏色。

  他由衣櫃取出一套海水藍絲質睡衣,交在她手裡,然後牽著她,走進主臥室裡的浴室,打開了鏡子旁的白色置物櫃,裡頭放了一整套……她慣用的清潔保養組。

  他是碰巧選對了牌子,或者他事先向松元瓔打聽過了?她沒問。

  他們像是即將進行一場聖潔儀式般,很有默契地沉默著、行動著。

  接著,嚴澤岳退出浴室,替她關上浴室的門,沒上鎖。

  璦晞一個人在浴室裡,對著鏡子發了幾秒呆,才開始一件一件褪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既然答應留下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她當然清楚。然而真正奇異的是,在她同意留下之後,她的心沒出現一絲遲疑猶豫,彷彿一切理所當然該這麼發生。

  也許對嚴澤岳,她產生的情感,多過於自己願意承認的。

  褪去所有衣物,她走到蓮蓬頭底下,逐漸溫熱的水沖刷下來,像她逐漸溫熱的心。

  兩分鐘過去,嚴澤岳也進來了。

  他們還是沉默,她更訝異地發現,兩人赤裸相對,她居然自然得沒有一絲羞赧,好像他們常常如此裸裎相對似的。

  他拿了沐浴海綿,抹去還在她手上的沐浴乳,如同膜拜似的,緩慢仔細地用沐浴海綿擦拭她身上每一吋肌膚。

  不必言語,他用眼神、用手讚美著她的美好。十分鐘後,他將海綿交到她手上,她學習他,用同樣的方式,為他淨身。

  又幾分鐘過去,他們重新打開關上的蓮蓬頭,讓水沖淨身上的泡沫。接著,他拿來毛巾,拭乾兩人身上的水,然後,抱起她出浴室。

  他們在特製加大的柔軟床墊上,開始探索彼此的身體。

  她的心從溫熱到激熱,由激熱再緩緩轉為此時此刻的溫熱。

  她的身體,經歷了撕裂的痛、激昂的熱,以及超乎她所能想像的極致歡愉……現在的她,身體疲累,心卻充盈了。

  「璦晞,我們說說話好嗎?」璦晞背對他,蜷縮著,他則從她身後摟抱她。

  「嗯……」她應了聲。

  「明天早上七點之前我就必須出門了,去日本前,公司還有些事要處理。我會將門的鎖卡放在玄關架上,餐桌會有早餐,明天你去上班前,要記得吃早餐再出門。」

  嚴澤岳騰出一手,順順璦晞散在他胸膛前的發,先交代了一些瑣碎事。

  「早餐是你做的?」她閉著眼睛,享受他指節穿梭她發問的溫柔,笑問。

  「對,是我特地為你做的。敢吃嗎?」他感覺璦晞更往他身體靠來,心裡生出滿溢的幸福感。

  此時此刻,他真懷疑自己能過沒有她的日子,他像是已經認識她、習慣她,也擁有她一輩子。

  「敢吃。萬一鬧肚子疼,我會記得找你申請醫藥費補助。可以點餐嗎?」

  「只要是家裡有的食材,隨便你點。」他的手從她髮梢游移至她纖細的臂膀,輕緩地來回撫觸,感受她每吋肌膚的細膩。

  「嗯……有蘿蔔糕嗎?」

  「有。」

  璦晞聽見回答,微合的眼半開,有些深思。

  「我打賭一定也有巧克力口味的燕麥片。」

  「確實有。」他笑。

  孟璦晞動了動身子,等她翻轉向他,他又立刻圈抱住她。

  「說!你是不是向我家的小間諜瓔妹妹打聽了我的習慣?」

  「你覺得呢?說不定是我的用餐習慣恰巧跟你相同。」

  「你是嗎?」璦晞非要問出答案。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答案。」嚴澤岳卻偏不滿足她的好奇。

  「你很早之前就認識我了嗎?」

  他知道她的喜好、她慣用的專櫃品牌、她的早餐習慣、她熟悉的話……有太多太多巧合,讓璦晞忍不住想,說不定嚴澤岳是……「他」!

  「你說的很早,是多早之前?」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

  「我真希望我是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認識你了,很可惜我不是。為什麼這樣問?」

  「你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誰?」明知故問。

  「我……大哥。」

  「你大哥?我記得你說過,你沒有兄弟姊妹。」

  嚴澤岳挪了挪姿勢,讓她的頭靠入他頸間,下顎剛巧抵住她前額。

  他不再看她,深怕眼睛洩露出情緒,他還不準備告訴她事實。

  「他跟我沒有血緣關係。我九歲那年,奶奶過世,替奶奶守靈的某一天,發生一場車禍,當時撞上我的司機正是乾爹,他載著他任職那一戶人家的少爺要趕一場比賽。

  總之,那場車禍之後,那位少爺開始寫信給我,說要當我的家人。他送我衣服、還有很多禮物。

  後來,我被社工送進天主堂的孤兒院,一直到十八歲考上大學後,我離開孤兒院,他堅持替我支付學費、生活費。」

  「你一直接受他的資助,直到大學畢業?」

  「嗯……算是這樣,也不算是。他要我專心唸書,可是……」

  她咬唇,不曉得為什麼心底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實話……嚴澤岳真的不是她親愛的大哥嗎?

  「可是什麼?」他催促。

  「大學那四年,他每月固定匯錢進我的賬戶,但我……沒去提領過。」

  「你……」他驚訝,責備差點要出口。「為什麼?」他在心裡數秒,冷靜之後才詢問。

  「我覺得我有能力半工半讀。我接了幾份家教,每個月的收入足夠我支付生活費,至於學費部分,有獎學金補助。」

  「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辛苦?既然有人肯幫助你,為什麼不接受?」哎……真想把她抓起來打幾下!

  「大哥給我的已經夠多了。」她簡單下了結論。

  嚴澤岳無語片刻,才問道:

  「你們……見過面嗎?」

  他……真的不是他吧!他的問題,讓璦晞這麼想。

  「不算見過,發生車禍那天是唯一一次,但那時我受了驚嚇,他又趕著去比賽,我沒仔細看他。

  之後我們一直是靠寫信聯絡,他打過一次電話給我,我跟他約定,我寫滿兩百封信之後,我們就見面。」

  「你寫幾封信了?」

  「一百九十八。」

  「他的年紀多大?」他繼續問。

  「乾爹說他大我五歲,應該差不多是你的年紀。你幾歲?」

  「等你同意在結婚證書上簽名,就知道了。」

  「你怎麼老是喜歡讓人等呢?」

  「意思是你願意簽名了?」他根本不回答她,反問。

  「你也很喜歡迴避別人的問題!」她學他不回答。

  他笑了,決定暫時不再逼問,換了個話題:

  「如果我沒出現,你會愛上那位大哥吧?」

  「也許……其實,我覺得我的某部分是愛他的。我二十二歲那年,在第一百一十二封信裡跟他說過……我想嫁給他。」她不想騙他。

  「不准!你能嫁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我。」他說。

  「呵……」璦晞輕笑出聲,對他的霸道沒表示意見。「如果你沒出現,我想我極有可能愛上他。」

  「你到底為什麼想嫁給他?因為恩情?」

  「不是,我喜歡他的內在,透過他寫來的信,我瞭解他對事情的見解,我喜歡像他那樣的人。」

  「你喜歡他的內在?不管他到底是禿子、矮子或胖子,你都喜歡?」

  「是啊!」

  「你確定?」

  「確定。」

  「你這麼不挑,真傷我的心!」他突然抽出環抱她的手,躍離大床。

  璦晞望著他赤裸的身體,忍不住欣賞起來。

  坦白說,嚴澤岳的身材比例近乎完美,簡直無可挑剔。

  他走向床的另一邊,打開邊櫃抽屜,拿出一個粉紅色絨布盒,走回原處,打開絨布戒盒,在床邊單膝跪下,笑說:

  「這樣真是蠢!我應該穿件像樣的衣服,再來求婚。璦晞,我本來打算擺平爺爺後,再把戒指套進你手上,但……不管了,請你嫁給我。」

  「你應該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你?」

  「我不接受反對答案,不用問句。」

  「你就這麼害怕我愛上大哥?」

  「我的警報系統非常敏銳,既然警報系統響了,我就非得現在求婚不可。」

  「好吧!我先收下戒指,讓你安心去日本。先說好,我可能會反悔。」

  嚴澤嶽立刻把戒指套進璦晞指節,當作沒聽見她說的可能會後悔,續問:

  「你寫滿兩百封信後,約他見面那一天,我能不能跟去?」

  「不能。」

  「如果我堅持跟你去呢?」

  「我的答案還是……不可以。」

  「你……真是氣死我了!」

  他跳上床,像要懲罰她的不同意,狠狠抱緊她,緊得幾乎要揉碎她的骨、止了她的呼吸,幾秒過去,才放開。

  「孟璦晞……你有沒有一點愛我?」他聲音裡有明顯醋意。

  「應該有吧……」

  「應該有?!居然不用肯定語氣!」他微怒,又多吃了些醋。

  唉……璦晞對她「大哥」的愛,竟比對眼前的他的愛,還來得肯定。

  「我們認識八天,我給你這個答案,你應該要滿足了。再說,我若不愛,何必留下來?又何必收你的戒指?」

  她想,她應該是愛他的吧!

  但……他為何如此像「他」呢?像得幾乎讓她分不清,她感覺的愛是不是真實的!

  「這答案還像話一點!」

  「你為什麼能肯定你愛我?我們才認識不久。」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答案。我很愛你,遠遠超過你能想像的。」

  又是總有一天!

  璦晞決定,明天她不去機場送行了。

  不過,他說愛她的模樣……真的很深情,深情得讓她好心動。

  她主動親吻了他,那是個淺淺的吻,卻點燃他熱切反應,才平熄不久的熱情,瞬間又重新引燃成熊熊大火……



  東京  籐堂大宅

  嚴澤岳已經呈現極度煩躁的狀態,在偌大的書房,他不下數十次地來回踱步,由書房左處移動置右端,再由右端踱回左處。

  書房很靜,靜得會讓人覺得只有嚴澤岳一個人。

  端坐在大張書桌前的老人始終默不作聲,看著大孫子在他眼前晃過晃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兩個人像是參加沉默角力賽,比誰頂得久。

  「你到底想怎麼樣?」兩個鐘頭過去,嚴澤岳終於發聲,停在老人面前。

  「我不接受一個孤兒當我孫媳婦,就這麼簡單。籐堂家從不娶沒背景的女人。」

  「你調查璦晞?!」

  「你跟她的事,我全知道。我曉得你把她當寵物養。」

  寵物?!這用詞惹惱了嚴澤岳。

  「她將會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寵物。還有,我想你搞混了一件事,我希望得到你的同意,是對你的基本尊重,而不是非要你的同意不可。你同意,我會娶璦晞;你不同意,我還是會娶璦晞。」他說了重話。

  今天是第五天了!來日本之前,他約了璦晞今天晚上吃飯,他必須趕上下午四點前的班機。

  他的耐性幾乎被磨光了!

  他知道爺爺會刁難他,只是沒想到,他花了五天時問,還說服不了這個頑固的老人家。

  他本以為一張合約書可以打發,沒想到五天過去了,事情毫無可解決的跡象……是他太過低估爺爺的固執與野心嗎?

  「你不要忘了,你是籐堂家的繼承人,你的婚事,決定權不在你。」

  「我沒打算接下繼承人的位置。」嚴澤岳冷著臉。

  「你要不要接這位置,也不是你能決定的。你父親欠籐堂家的,你不要忘記了。」老人家似乎也動怒了。

  「我父親根本不欠籐堂家什麼!大伯的死,不是我父親的錯,你不要算錯帳了!這些年,我們基於親情回籐堂家,並不是為了贖罪。」

  「不是籐堂灌的錯,是誰的?就是他!是他害死了你大伯,是……」

  話沒說完,書房的門發出轟然巨響。

  嚴澤岳徹底失去了耐性,他根本不聽爺爺吼完,不但掉頭離開,還重重甩上了門。

  端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家,瞬間停止了吼聲,原本直挺的雙肩,忽然有些鬆垮。

  走出籐堂大宅的門,嚴澤岳吐了一大口氣。他可以趕得上四點前的班機了,他可以如約跟璦晞一起晚餐了,他……

  他的心,有淡淡的失落、有淡淡的難過。

  如果可以,他是多麼希望事情能周全。

  雖然爺爺總是討人厭,但他畢竟還是爺爺,他可恨卻又可憐的爺爺……



  璦晞感覺得出來,晚餐的氣氛有些凝重。

  七點多,嚴澤岳到公司接她。

  他給了她一個擁抱,帶她上車,一路開到他天母的住處,沒說什麼話。

  晚餐一樣是葭娜準備的,今天吃的是紅酒牛肉意大利面,嚴澤岳不只話不多,食慾似乎也不佳,整盤意大利面,他只簡單吃了幾口,紅酒倒是喝了不少。

  「你有心事?」她不想再等他開口,先問了。

  「嗯,我還在想該怎麼跟你說,你先吃,別讓那些煩心的事壞了食慾。等你吃完了,等我想好了,我會告訴你。」他淺笑。「我先去陽台抽根煙。」

  「你是不是碰到心煩的事?我在日本看過你抽煙,在空中花園,你說睡不著那個晚上,是不是也是碰上心煩事?」

  「被你發現了。我確實足因為心煩才抽煙。你專心用餐,要吃完,我抽完煙就進來。」他起身走向她,在她臉頰邊親吻,揉揉她的頭後,離開餐廳。

  璦晞一個人在餐廳,吃了幾口食物便放下了叉子,望向嚴澤岳剛坐過的位置,有些不明的情感忽然清朗了。

  她很在乎嚴澤岳,原以為五天的分離十分短暫,原以為她會沒什麼感覺,然而事實卻不如她所想。

  她極度想念他!在他離開的第一個早晨,她就發現自己錯了,她喜歡他,不只是他像親愛大哥的那部分,她也喜歡他不像親愛大哥的那部分,不管他像或不像大哥,她完完全全喜歡他。

  璦晞離開餐廳,決定去找習慣用煙發洩情緒的嚴澤岳。

  她在客廳的陽台發現他。拉開落地玻璃門,她走至他身邊。

  「吃完了嗎?」嚴澤岳轉頭看她,將煙換至離她較遠的那隻手。

  璦晞搖頭,拿走他手上那根抽不到一半的煙,走回客廳,找了煙灰缸,捻熄火光後,回到陽台,從嚴澤岳身後環抱住他,側頭貼在他厚實的背。

  她那似依賴又似撒嬌的動作,那像是在一起許多年的伴侶才會有的動作,震撼了嚴澤岳。

  他的大掌,覆上她交環在自己胸膛的手,問:

  「很不喜歡我抽煙嗎?。」

  「嗯。抽煙對身體不好。」

  「聽你的話,以後都不抽了。」

  兩個人沉默地站立了好片刻,一個享受著依靠,一個享受著被依靠的感覺。

  許久,璦晞輕聲開口:

  「澤岳,我……很喜歡很喜歡你。可是,我說過的話,還是算數。」

  今晚的孟璦晞,很不一樣,不一樣得幾乎要讓他忘了那些……淡淡的失落。

  「什麼話還算數?」嚴澤岳問。

  「我雖然收了你的戒指,還是可以後悔。我有的權利,你當然也有。我可以把戒指還你,如果你很為難……」

  璦晞猜,他的心煩多半源於籐堂爺爺。

  嚴澤岳鬆開手,轉過身,低頭笑道:

  「你實在是天真的小傻瓜!你以為我賦予你後悔的權利了嗎?我根本當作沒聽見那句話。這戒指沒有不滿意可退貨的十天鑒賞期,所以,你沒有權利後悔,我則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後悔。聽懂了嗎?」

  他雙手捧住她的臉,要她清楚看見,他眼裡不容動搖的決心。

  「可是……」

  「沒有可是、沒有如果,你就是非得嫁給我不可。」

  「籐堂爺爺反對,不是嗎?」

  「要娶你的人,是我。除了我自己之外,任何人的反對,都無效。」

  「你……何必為難自己呢?」

  要是真的所有人的反對都無效,他何來煩悶?!

  嚴澤岳放開手,索性抱緊了她。「我喜歡你剛剛說的,很喜歡很喜歡我。我想知道,你有多喜歡我?有比喜歡你大哥的喜歡還多嗎?」他轉換了話題。

  「應該有。」

  「那等你們決定了碰面的地點、時間,可以讓我跟去嗎?」

  「不可以。」

  「你不在乎我會吃醋?」

  「你會嗎?」

  「會。強烈地吃醋。」

  「那……等我跟大哥第二次見面,我們一起手牽手去見他,一起告訴他,我們要結婚了。這樣好不好?」

  「為什麼你們第一次見面我不能去?」他就是固執。

  「因為……我有很多感謝的話想跟大哥說,你在場,我會說不出口。」

  「……好吧!」這答案終於讓他滿意。

  原來她只是想感恩,沒什麼其它的……

  唉,會跟自己吃醋的人,大概是世上最無聊的人了!

  「這個話題談完了,你是不是還準備其它話題來轉移我的注意力?我先告訴你,不管你準備多少其它話題,我都不會忘了我們該討論籐堂爺爺的事。」

  「騙不到你,真可惜!好吧……那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有個有錢有勢的男人養了兩個老婆,兩個老婆各生了一個兒子。

  男人許諾元配把所有家產交給她的兒子繼承,元配勉強同意男人將外頭的小老婆帶回家,也同意讓小老婆的兒子認祖歸宗。

  男人最愛的是小老婆,他以為將家產給元配、將愛給小老婆,是很公平的分配,他沒想到,女人的忌妒心,是世上最可怕的情緒。

  小老婆不甘願只得到愛,在元配兒子接掌家族之後,設計害死了元配的兒子,只為了讓自己的兒子能繼承全部家產。

  當事情水落石出,元配憂憤兒子的死,又忌妒幾十年來小老婆得到丈夫全部的愛,新仇舊恨交纏,元配自殺了。而小老婆大概是受不了輿論,以及丈夫怨恨的目光,最後住進了精神病院。

  男人失去了兒子,也失去了兩個老婆,他將一切錯誤歸到小老婆的兒子身上。他認為如果沒有二兒子存在,小老婆不會千方百計害死大兒子:如果沒有二兒子存在,他可以繼續愛著小老婆、可以將家族交給大兒子、可以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

  「那個二兒子,是你父親?」

  「嗯。奶奶害死大伯這件事,爺爺動用關係壓下了,外界不知道大伯死亡的事實真相。爸爸因為大伯的死,背負了很深的愧疚感,因此,我們家三個兄弟,從小全都接受特別的教導訓練,為接手籐堂家繼承人的位置作準備。」

  「籐堂伯父……其實是最無辜的人。」璦晞聽了故事,感覺心口一股酸楚散開。

  男人的多情、女人的忌妒、金錢權勢的誘惑,造成一個悲劇……她深深覺得,平凡其實才是種難能可貴的幸福。

  「小時候,爺爺常告訴我,我的個性最像大伯,因此,爺爺對我的寵愛,最直接且明顯。

  住在日本那幾年,要是我生病了,爺爺一定會整夜坐在我臥室,有時候靜靜看一整夜公文、有時看書。雖然他很少跟我說話,但我知道他對我的愛是特殊的。」

  「籐堂爺爺反對你娶我,所以你才會這麼煩?」

  「爺爺一直以為會是我繼承籐堂家,我曾經也以為會是我繼承籐堂家。但是……我發現我的興趣不在經商。」

  「你的興趣是什麼?」

  「我想寫書。」

  寫書?!璦晞又發現一個巧合,她親愛的大哥,也寫書。

  「你會不會擔心以後我養不起你?」

  「不會。要是你成不了名,我可以養你。」

  「好,一言為定。我若成不了名,就乖乖當你的家庭主夫。」

  「籐堂爺爺那邊,你想……」

  「我本以為我只要簽一張契約,就能得到爺爺的同意,但……或許是我低估爺爺對我的期許了。」

  「簽什麼契約?」

  「萬一澤昊有什麼意外,無法繼承籐堂家,就由我來繼承。但爺爺說什麼都不同意……這件事,我已經無能為力,只能辜負他了。」

  「對不起,我讓你為難了。」

  「跟你沒有關係。你只要記得,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你,這就夠了。還有,也不准你放棄我。」

  「遵命。我親愛的未婚夫大人!」

  「未婚夫大人……嗯,我喜歡這個稱呼。」



  第兩百封信--

  親愛的大哥:

  我要結婚了!

  你沒看錯,我是確確實實即將結婚了。我接受澤岳的求婚,他將婚期定在六月,你願意參加我的婚禮嗎?

  我曾經想過好幾百種在第兩百封信裡要寫給你的話語,就是沒想過,我會在第兩百封信裡告訴你:「我要結婚了!」

  親愛的大哥,我們要約在什麼地方見面呢?我有好多好多話想當面跟你說,關於我、辟於你、關於澤岳……我有太多想挽的話了,

  近日有空碰面嗎?期待你的回信。

  永遠愛你的  璦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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