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個女孩子不好，太普通了！」
雷霆走進辦公室，就看到杵著拐杖、坐在牛皮沙發上的雷凱泰，嚴峻的臉上沒任何表情，只是下達簡潔的評語。
「我喜歡就好。」他冷漠回應，一點也不理會老人家。
找不到請假好幾天、今天才正式離職的美莎，他的心情已經不是很好了，沒想到愛管事的老頭竟自動出現在辦公室……
現在是怎樣？
嫌他太有時間，所以特別抽空找他聊天？雷霆順勢坐到辦公椅，轉一圈，一個奇怪的想法突然蹦進他的腦袋——
美莎的不告而別不會跟爺爺有關係吧？
他瞪著面前的老人。
「你有那麼多女人可以挑，為什麼要挑這種普通的？我真的搞不懂。」不識相的老人逮著機會，不斷狂吠。
據別墅管家跟安插在集團的幾個高級主管回報，雷霆戀愛的對象竟是集團裏小職員，這樣的事實讓他很不能接受——多少名門淑女、大家閨秀排在他面前讓他挑，他竟然選個普通的小丫頭？
還好小丫頭識相，懂得自己請辭離去，可見得她很清楚自己配不上雷霆。
他就是特地趕在她的離職日來跟孫子說清楚，讓他清楚自己對雷氏的義務與責任。
雷氏集團的接班人要娶妻，當然是要娶門當戶對的女人。
關於這點，是再清楚不過的事了。
「你把莎莎趕走了？」雷霆眯起眼，向來吊兒郎當的五官線條突然淩厲起來，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你認為她適合你嗎？」老人不答反問。
「你認為我什麼都會順著你嗎？」雷霆瞪了老人好一會兒，眼神冷硬起來。
「雷霆，你是有才幹的！雷氏需要你把它擴張得更大！」雷凱泰對於孫子的能耐再瞭解不過。
從他不情不願地回國接掌總裁這位置至今，已不知替集團賺了多少錢、談妥多少案子……雷凱泰相信，如果孫子全力以赴，雷氏絕對能攀上高峰，所以在他身後的女人更顯得重要。
一個沒家世、沒相貌的普通女子，到底能幫他多少？
他不懂腦袋精明的孫子為何會看不清這層關係。
他真的喜歡她，喜歡到非娶不可嗎？
「我賺到全世界，卻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不能擁有，那又有什麼用？」愣愣凝視老人，雷霆啞然表示。
失去美莎，他的心裏有種莫名其妙的空虛……他的幸福需要她的笑容才能圓滿。
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他才懂？
「等你事業更成功，想要什麼女人沒有？」雷凱泰想狠狠打醒他。
「那時候，她應該已經嫁給別的男人，並且生兩個小孩了吧？」雷霆腦中突然浮現美莎講述未來人生時的神情。
平靜、恬淡……
她渾身上下散發的溫馨氣息，是他想深深擁有的夢……雷霆在此刻突然懂了。
他懂得自己纏住美莎，到底想要什麼了。
他想跟她共同經營那個夢。
「那很好啊，她果然很瞭解自己配不上你……你走你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你們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雷凱泰雙手揮舞著，精神振奮得不得了。
「不是的，爺爺。」雷霆淡淡表示，「是我配不上她。我的世界太複雜，而她太單純……」
「嗄？！」
雷凱泰被孫子意外的話氣到痰噎住喉嚨，發不出聲音。
「她在我面前，美得像個夢，讓我想緊緊握住……我一直以為我會擁有她，卻沒想到她會消失……因為我的職位而讓她消失……」
「你？！」說這什麼鬼話？！
「如果爺爺覺得她不能當雷氏集團的總裁夫人，那我就把這個位置還你，請你找適合接替這個位置的人，而我……我要去找適合陪我走完人生的女人。」雷霆把話說完，轉身就走。
到這個時候，他知道質問人到底是不是爺爺趕走的並不重要了。
不管人是不是被爺爺趕走的，他都必須把她找回來。
是他不好，他該給足她信心的，如果她相信他，相信他們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她哪會離開？
想到這裏，雷霆的腳步邁得更急、更大了。
「雷霆！雷霆——」雷凱泰氣到不行，只能拼命叫喚孫子的名字。
但雷霆的身影卻迅速離開他的視線。
「啊——」該死的，你敢走出去，就不要回來了！
憤怒的話在老人的喉嚨打轉，卻來不及說出，因為他引以為傲的孫子已經消失在他眼前。
雷霆沒有留戀，真的不回頭了……
※※※※※※
「小莎，幫我去路口買瓶沙拉油。」
接近傍晚，童陳麗鳳在二樓廚房，扯開喉嚨，對在樓下幫忙顧洗衣店的女兒大喊。
「好。」美莎咬著棒棒糖，含糊不清地回覆。
本來在跟侄子玩猜猜樂的她從抽屜拿出百元紙鈔放進口袋，牽出放在牆角的腳踏車，跨上車就打算走人。
「小姑姑，帶我去！」六歲的童力行急忙伸出手，拖住腳踏車。
「我一下就回來了。」她不想帶小鬼出門。
「不行！我要去！」他堅持要跟！
小人兒知道姑姑要出門買東西，口袋裏有錢，可以幫他買冰棒，所以他非去不可。
「厚，你很煩耶！」拗不過侄子的堅持，她終於答應。
把侄子抱上腳踏車的後座，讓他坐穩，美莎囑咐他兩腳必須打開，否則腳會捲入輪子而受傷。
一路上美莎騎得很慢，邊回頭看侄子的小胖腿有沒有張開。
「我很厲害，絕對不會讓輪子捲進去啦！」童力行鄭重表示。因為爸爸帶他去幼稚園時，就曾因為他把腳放下，而揍了他好幾次……
現在他一坐上腳踏車，兩腳必定張開。
「是喔？」美莎還是不放心，邊騎邊回頭，很慢才晃到路口的雜貨店。
把腳踏車停在騎樓，帶著小人兒進去，她拿了一瓶沙拉油，又替侄子買了一支霜淇淋。
「好好吃。」童力行興奮得不得了。
跟小姑姑出門，他才有霜淇淋吃。平常爸爸帶他出門，有糖果吃就不錯了……他連忙打開霜淇淋的蓋子開始吃，整得回家後會被沒收。
「童力行！」他不能等回到家再吃嗎？美莎瞪著他。
現在怎麼回去？
他是打算坐在腳踏車後座，一手拿著霜淇淋，兩腳張開，只用一隻手拉著她的衣服，像表演特技般回家？
要是不怕他爸爸揍死他，他絕對可以這麼做！
「嘿，小姑姑，分你吃一口。」小人兒看得懂美莎的臉色，連忙討好她。
「不用！」美莎氣得要命，不知該拿他怎麼辦。
「小莎，你這趟回來，哪時回臺北啊？」雜貨店的張大嬸替美莎倒杯冬瓜茶，留她聊天。
「我沒有要回去啦，就留在這裏找工作。等工作找到，我媽就要幫我起會還學貸，欠銀行的錢還完就可以嫁人。」美莎不好意思地接過冬瓜茶，俏臉漲紅，瞪著侄子，邊擦汗邊解釋。
「呵，你有男朋友啦？！」張大嬸尖起嗓子叫嚷，仿佛嗅到了八卦。
「也不算啦，學長說他有空會來看我……」臨行前，杜可清是這樣跟她說的。
他不信八卦雜誌的報導，表示絕對會來看她……
沒想到這個男人即便知道她傳出紼聞，也沒有看輕她。不像王凱，趁機要占她便宜。
「哦，我才想說要幫你介紹男朋友……」聽不出來對方到底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張大嬸乾脆自己說。
她兒子也還沒有女朋友，她正想找個乖乖的女孩，討回家當媳婦兒。
「嗯，我媽說……」介紹當然是多多益善啦。最好是身高要比她高、國立大學畢業、沒有不良嗜好、當公務員、婚後不用跟公婆一起住……美莎打算把母親開的條件全部列出來。
「莎莎，伯母說叫你買瓶沙拉油，你是買到哪里去了？她等著炒菜呢。」醇厚的嗓音從她身後冒出。
「嗯？」不敢相信那個聲音的主人會出現，美莎猛然轉頭。
「油買了嗎？」雷霆的大手攬住美莎纖細的腰肢，用肢體語言表達對她的佔有欲。
「厚，這個少年緣投喔！」張大嬸看到雷霆有型的五官，眼光立刻黏到他身上。
「你、你、你……」你怎麼來啦？美莎差點被突然現身的雷霆嚇死，她從沒想過他會出現在自己成長的小鎮。
平實純樸的環境跟他尊貴的氣息一點也不合……
「你想我嗎？我好想你。」雷霆絲毫不介意在張大嬸面前對美莎大說情話。
「我、我、我……」我辭職啦！這是美莎唯一想得到的臺詞，但她顫抖得太厲害，沒辦法說出完整的話。
「我們的事，伯母都知道了。她要我們好好跟她談以後的事。」雷霆的甜言蜜語像搖過的易開罐汽水，一拉開就拉環就傾泄而出。
「我……」
「回家吧！」他在她的額上輕啄一下。
「哇！小姑姑跟男生親親，羞羞臉！」好不容易把霜淇淋吃完的童力行大叫一聲。
「童力行！」美莎氣到咬牙切齒，又不知該說什麼。
「走吧？」雷霆提起放在櫃檯上的沙拉油，拉著情人的小手，離開雜貨店。
張大嬸完全沒出聲，目送著美莎跟男朋友離去。
哎，這個少年實在太緣投，她兒子跟人家完全沒得比，她還是別介紹了吧。
差那麼多，還是不要拿出來獻醜，省得丟臉……
※※※※※※
「你什麼意思？」
吃飽飯，童家人各自帶開，閃到自己的房間看電視，美莎跟雷霆兩個人就窩在樓下大廳。
「你跟我睡了一覺後，莫名其妙落跑，還問我跑來找人是什麼意思？」雷霆揚起眉，不敢置信地瞪著佳人。
「不是一夜情嗎？還要交代什麼？」美莎氣憤地吼回去。
有她這麼配合的床伴，他還有哪里不滿意？她真想問問他。
今天的雷霆維持他平時西裝筆挺、人模人樣的打扮，在晚餐時進退得體、表現得可圈可點，母親要不是因為第一次和他見面，恐怕就會直接喝令他叫她「媽」了。
這樣的情況根本就是天大的錯誤！
她跟這男人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又何必搞成這樣？戲弄她的家人很有趣嗎？
「誰跟你說是一夜情的？」雷霆不答反問。
「欵，我們的背景、家世差那麼多，我一直以為……以為……」
「你一直以為我不是認真的，所以你也想隨便把我吃吃，時間到就閃人？」男人的表情陰晴不定，卻用十分精確的語句，訴說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
「嘿嘿……」美莎開始流汗。
「更何況我們不止睡過一夜！」雷霆再次出擊。
他非把她逼到牆角不可！明明就不是可以隨便玩樂的人，竟會扯起「一夜情」的謊？
真是無法原諒！
「那你到底想怎樣嘛？」美莎被逼得俏臉一陣青、一陣白，毫無抵禦的能力，只能在他面前哀哀求饒。
「怎麼樣？我只想知道你心裏真正的想法。你愛我嗎？」緊抓美莎的小手，他牢牢盯著她。
向來在女人面前的風流瀟灑，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不見了。
只剩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深深凝視他愛的女人……
「我……」美莎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不可能隨便跟男人發生關係，卻跟我一而再、再而三上床，到底是為了什麼？你明知道我們的身分不搭，卻還是傻呼呼地跟我出國玩、為我蹺班，直到被雜誌爆料才離開，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全都知道？！
美莎呆呆看著面前的男人，沒料到自己暗藏心底的小女人心思全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她愛上了他——
下一秒，她的淚水就這麼無預警地流了下來。
「不要哭……我如果不愛你，怎會跑來追問你愛不愛我？」被她突如其來的眼淚弄得手忙腳亂，雷霆慌亂解釋。
「你是總裁……我們不配……大家都這麼說，我也沒有辦法……」嗚嗚嗚……
她總算可以趴在他懷裏大哭特哭了。好悲情……
「小傻瓜，我現在不是總裁了！」雷霆摟著她瘦削的肩膀。他知道她的顧慮，所以特此澄清。
「啥？」
美莎傻愣愣地看著他。怎麼可能？
「你不想當我的女人，還想嫁給別的男人，實在叫我很苦惱……」俊臉露出狡猾的微笑，「我不當總裁可以，但不娶你可不行！」
「呃？」怎麼可能……
美莎呆呆地看著他，眼淚又要掉下來了。
「就是這樣。我跟爺爺說完，就跑來找你了。」雷霆誠摯地看著心愛的女人。
「嗚嗚……」美莎趴在他懷裏，說不出其他的話語，只能用眼淚訴說心裏的激動。
不被看好的感情，沒想到也能修成正果……
這個好野人從天而降，打亂了她的生活，卻也讓她嘗盡人生的酸甜苦鹹。
但她慶倖——
還好認識了他！
還好撿到了這段感情，撿到這個好野人……謝謝老天…… |
匿名
發表於 2013-8-9 00:58: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