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澄]就是愛你[全文完]

就是愛你 作者：子澄

天吶！他居然肯花每小時一百塊美金請她來整理資料？該不會是個難相處的怪教授吧？可當她真的和這個「特別」的僱主相處後，她才發現他竟是個溫柔體帖的新好男人！正好家人又在逼婚，不如就拜託他冒充自己的親密男友，打消大家要她相親的念頭吧！可是，這麼做這樣會不會太欺負人？領人家優渥的薪資還壞心地設計他，好像有點……不管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一想到自己火燒屁股的窘境，這個忙他非幫不可——但為何她竟會被他那不經意流露出的溫柔，深深撼動了靈魂……
   
男主角  尹濬浩      女主角  凌炘燁   

    第一章      
   
　　「炘燁，我今天有個約會，你可不可以幫我去打工？」鄒明慧一邊對著鏡子描繪著美麗的唇瓣，一邊對身後戴著玳瑁眼鏡，認真地看著手提電腦的女子說道。

　　「嗯？你又決定跟第幾號男朋友出遊了？」凌炘燁頭也沒抬地問道。

　　「唉，你怎麼這麼說？」鄒明慧抿了抿唇，回過頭嬌嗔地應道。「什麼叫第幾號男朋友？他們都只是我的普通朋友，你不要亂講啦！」

　　「嗯哼，普通朋友？」凌炘燁推了推眼鏡，總算抬起頭來看著她嬌俏的五官。「來接你的時候，個個捧著大把大把的花，三不五時送些昂貴的『小禮物』，我怎麼就沒有這種『普通朋友』？」

　　大家都是外出留學的學子，她與鄒明慧在因緣際會之下成了室友；其實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她也不好太過干涉，但對於鄒明慧這種「換男人如換衣服」的交往方式，不知為何，她就是無法苟同。

　　「你喜歡啊？介紹幾個給你！」鄒明慧笑嘻嘻地說著。

　　誰不喜歡讓人捧著當女王般寵愛？她喜歡周旋在一堆男人當中，擺明了誰一也抓不住她；真奇怪，男人的心態是越得不到越好，所以她樂得享受被人寵愛的感覺，一點都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噁心！」凌炘燁嫌惡地撇了撇嘴，一點都不掩飾她的不屑。「你自己留著慢慢用吧，我是寧缺勿濫！」她壓根兒不想交男朋友，不然她何必大老遠地由台灣蹺頭到曼哈頓來留學？老爸跟老哥早就準備了一大卡車的男人等著她挑，若她真的想，還怕找不到她想要的男人嗎？

　　何況鄒明慧口裡的那些男人，哪一個不是還在向家裡伸手的公子哥兒了一點自我獨立的能力都沒有，更沒有完善的未來規劃，這種男人比花瓶般的女人還沒用，她才不會自找麻煩地去結識那些人哩！

　　「炘燁，你真的跟一般『外放』的女孩子不一樣耶！」鄒明慧讚賞地盯著她。

　　她所認識的女留學生，沒有一個能夠像凌炘燁這般自製的；一般而言，好不容易脫離父母控制的範圍，大多有如飛出牢籠的小鳥，尤其在燈紅酒綠的曼哈頓，極容易便迷失在這迷霧般的世界。

　　但凌炘燁是一個特例，絕無僅有的特例。

　　「胡扯，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瞧你把我說得像外星人似的。」凌炘燁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是哪份工要我去幫你打呀？」

　　這個鄒明慧也真是的，明明每天的約會排得滿檔，卻老愛找些有的沒的工作來打工，然後再到處求同學代她去上工，真不知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保證是最輕鬆的那一份！」鄒明慧跳到她身旁的椅子上跪坐下來，滿臉興奮。「你記不記得我有個表哥，在學校裡當教授的那個？」她神秘兮兮地問道。

　　「表哥？」凌炘燁微微將上身往後傾，她不大習慣別人突如其來這麼靠近；她推了推鼻樑上的玳瑁眼鏡。「你是說那個專攻電腦程式設計，看起來滿『不修邊幅』的那位教授？」她困難地問道。

　　說起鄒明慧這位表哥，在學校裡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聽過幾場他的演講，對他這個人印象頗為深刻。說他不修邊幅還真是含蓄了，其實講難聽一點，他根本是……邋裡邋遢、毫無形象可言的男人。

　　也許在美國住得久了，不是那麼重視外在。但再怎麼說也沒有任何一個演講者會穿著縐巴巴的襯衫、梅乾菜般的西裝褲，頂著一頭亂髮，甚至連下巴的短髭都沒有刮乾淨就上台的吧？偏偏明慧的表哥就是這麼一號人物，想教人不記得他都難！

　　「呵呵呵……」鄒明慧那對描繪得火紅的唇瓣不加遮掩地顫動起來，她不顧平日苦心經營的氣質大笑出聲：「炘燁，你真懂得安慰人，我姨媽要是知道你用『不修邊幅』四個字來形容我表哥，她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尹濬浩是整個家族裡出了名的怪角色，除了對他專精的程式設計，他似乎對任何事物都不是那麼在意，連最基本的外在他都不放在眼裡，讓姨媽頭痛到了極點！一個三十二歲的男人了，每天沉浸在封閉的程式世界裡，也不見他跟任何一個女孩子交往過，說實在的，姨媽已經不敢奢望他結婚生子了呢！

　　唉！可憐的姨媽——

　　「明慧，你為什麼突然提起他？」凌炘燁開始覺得頭皮有點發麻，她該不會是想……

　　「是這樣的，他前兩天跟我說有些資料要建檔；你知道，雖然他的程式設計很行，但他整理資料的能力卻比小學生還差，往往搞得他自己找不到他要的東西，所以拜託我替他整理整理。」鄒明慧慢條斯理地啜了口果汁。

　　「所以？」凌炘燁的臉僵笑著，她似乎可以預期那是多麼繁複的工作。

　　「哎呀，人家念的是浪漫的音樂系嘛，對整理資料也不是那麼在行。」鄒明慧撒嬌地露出狡黯的笑容。「你正好念圖書管理系，對處理那些令人看了就頭痛的資料最在行了，所以人家只能拜託你了，炘燁……」她兩手合掌，又誇又捧地吹噓著。

　　「停！」凌炘燁把手攤開擋在她眼前。「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我有權利事先知道工作價碼。」

　　工作歸工作、交情歸交情，她是可以替鄒明慧接下這個工作，反正現在她並沒有其他的打工工作，也正清閒得無聊。不過價碼得事先談妥，她要知道這個投資報酬率劃不划得來，否則一切免談！

　　「保證價錢讓你滿意啦！」鄒明慧跳下座椅，由皮包裡抽出一張寫著地址的紙條遞到她面前。「每小時一百美元，我都沒有抽成喔！這麼『好康』的工作只有你才有吶，如果你不做，我想圖管系會有一大堆的人等著——挪！」

　　一聽到每小時淨賺一百美元，凌炘燁立即眼明手快地抽走她手上的地址，一手摀住鄒明慧喋喋不休的小嘴。嘿！折合新台幣兩千五百元不止咧，不賺的是傻瓜！

　　

　　按下電鈴，凌炘燁不安地再次核對紙條上的地址。

　　是這裡沒錯啊！可是……白色原木的木屋，腹地有著寬敞的花圃，雖然不見幾朵小花，但蒼翠的樹林掩蓋了這小小的不足；令她納悶的是，在曼哈頓這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使位處近郊，這一大片土地應該也擁有不菲的身價，一個學校裡的教授真的負擔得起嗎？

　　她苦惱地思天想地，隨後憶起每小時一百美元的酬勞，這一切似乎不再那麼困擾她了，畢竟出手這麼大方的人，應該負擔得起這房子龐大的花費吧？

　　等了五分鐘，不見有人出來開門。凌炘燁呼出一口白煙，搓了搓發冷的手掌，不耐地抬起手看看手錶，會不會明慧搞錯了時間，不然為什麼沒人出來開門咧？

　　她踮了踮腳尖，企圖由泛著暈黃燈光的窗戶看向屋裡時，門突地「喀」地一聲被打開了，由門裡探出一顆頭，一雙好奇的黑眸正透過厚厚的鏡片審視著她。

　　「呃……尹先生嗎？我是鄒明慧介紹的計時工讀生——」她尷尬地扯開笑容，並試圖解釋自己的身份。

　　「嗯，我聽明慧提過你，進來吧！」尹濬浩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頓時讓凌炘燁多了股親切感。

　　留學的生活沒什麼不好，只是極少聽到自己國家的語言；也許是習慣吧，即使是留學生，大家都習慣以國際語言——英語交談，所以當她聽到尹濬浩滿口流利的中文時，難免多了份熟稔，也多了股安心。

　　隨著尹濬浩的腳步進到木屋，其實整個空間的擺設還算清爽，如果不看那些隨處散落的衣物的話

　　凌炘燁皺了皺眉，這個人也真是的，明知有外人來訪，即使是花錢僱請而來的工讀生，他多少也應該將房子整理一下，至少不要讓屋裡看起來那麼凌亂；瞧那些散落的衣物，擺明了是隨意亂丟的，真是……不修邊幅到了極點！

　　尹濬浩發現她的目光停滯在自己亂丟的衣物上，這才有絲慌亂地彎身撿拾，三兩下便抱了一堆髒衣服在懷裡，他靦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這兩天比較忙……」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向她解釋，可澄清意味的言辭就這麼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也讓現場的氣氛更加尷尬。

　　「沒關係。」她大方地佯裝視而不見他慌亂的舉動。

　　再怎麼說這裡都是他的地盤，她可沒有權利去管他的生活習慣，而且她一個星期頂多來報到三次，前前後後加起來不到十個小時，她憑什麼去干涉他的作息？人吶，最重要的就是認清事實，這點她可是有十足的心理準備。

　　尹濬浩匆匆忙忙地將髒衣服拿到屋後，留下她一個人待在客廳裡。凌炘燁看著他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心想，那大概是放置洗衣機的地方，她聳了聳肩，隨意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下。

　　原木的牆面掛著兩、三幅梵谷的畫作，應該是複製畫，將整個清爽的客廳點綴得更有生氣；想不到他看起來雖然不羈，卻還滿有鑒賞的眼光，懂得以名畫來裝飾牆面，讓客廳不致顯得單調無趣。

　　「呃……我想先帶你認識一下環境，以後你有什麼需要就自己動手，我可能沒時間招呼你。」等了三分鐘，尹濬浩神鬼不知地冒了出來，有點侷促地對她說道。

　　「好啊！」她大方地允諾，並站起身來安靜地跟在他後面，對整個木屋做了最粗淺的瞭解。

　　木屋的周圍是一個圓形的花圃，而木屋正不偏不倚地坐落在花圃的正中央；木屋裡有三個房間，一間主臥室，是尹濬浩的臥房，另外還有一間客房和一間書房，廚房是開放式的，就在後陽台旁邊。

　　廚房裡一塵不染，看得出來他並不開伙，所以乾淨得不像有人住在這裡的樣子。不過該有的東西卻一應俱全，各式鍋碗瓢盤應有盡有，連冰箱、微波爐與烤箱都沒少，還有一具發泡式的咖啡壺，這倒是頗為奇怪的現象。

　　「廚房裡的東西你可以自由地使用，呃……這個咖啡壺是我唯一較常使用的東西，這個你應該會用吧？」他推了推眼鏡，打開流理台上方的櫃子，讓她看清楚裡面的咖啡豆及一台小磨豆機。「還有磨豆機，喝多少磨多少，味道才不會跑掉。」

　　「嗯，有說明書嗎？」她都是用最簡便的咖啡壺來煮咖啡，不像他這般講究。

　　「嘎？」聽她這麼問，他又上翻下翻地在各個抽屜、廚櫃裡翻找著咖啡壺的使用說明，沒多久便見他額際逐漸沁出冷汗，兩頰微微泛起紅潮。

　　「沒有沒關係，下次你使用的時候，我看一下就會了。」她學東西一向很快，她有自信這麼簡單的工作不會難倒她。

　　「這樣啊，那不然我現在煮給你看。」尹濬浩臉上有著鬆了口氣的快意，並馬上表示願意示範說明。

　　他拿下磨豆機，並以空著的一手撈起整罐的咖啡豆；也許是罐子在上一次的使用後沒有蓋緊，被他這麼一撈，竟整個瓶蓋脫離，瞬時所有的咖啡豆飛濺開來，一時間叮叮咚咚地全灑在他頭上、身上

　　凌炘燁沒料到會有這麼個偶發事件，忍俊不禁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糟了，又來了！」尹濬浩垮著一張臉，懊惱地輕歎了聲，拿下厚重眼鏡把卡在鏡架與臉頰之間的咖啡豆撥掉。

　　直到這時，凌炘燁才看清了他的長相；其實他長得挺好看的哩！濃濃有型的眉毛，略長的內雙眼，襯著密實的長睫毛，英挺的鼻樑、深邃的人中，還有不算太薄的唇瓣，如果不是那副稍嫌太過厚重的鏡片遮住了他迷人的眼睛，平心而論，以他的長相應該可以迷倒不少女孩子吧？

　　「這種情況時常發生嗎？」凌炘燁斂起笑容，仍在唇角流瀉出她的好心情。

　　「偶爾，大概每兩個禮拜會有那麼一次。」他又歎了口氣，拿起眼鏡準備重新將眼鏡戴回鼻樑上。

　　「你不該用眼鏡把那雙迷人的眼睛遮起來的。」看著他的動作，她毫無預警地輕語，不僅嚇到尹濬浩，也連帶地嚇了自己一跳。

　　「嘎？」尹濬浩眨了眨眼，迷濛的視線訝異地看著她。「你說了什麼嗎？」

　　「呃……」對上他沒有遮掩的漂亮眸子，凌炘燁頓時覺得臉上燒灼了起來。「沒、我什麼都沒說。」

　　「喔！」他聳了聳肩，不大在意地把眼鏡戴好。

　　凌炘燁鬆了口氣．暗自慶幸他聽得不是很清楚，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抱歉，恐怕今天沒辦法示範給你看了。」他看著滿地滾動的咖啡豆，無奈地找來掃把將它們掃成一堆。

　　「沒關係。」她恬然地笑了笑。「你以後應該把咖啡豆分成小等分收藏，以免再發生類似的事情。」既然每兩個禮拜就會發生一次，那麼已算得上是「經常性損失」，這方法應該能將「傷害」減至最低。

　　「嘎？」他突然抬起頭看著她，那種認真的程度讓她心口怦怦亂跳。「也對，怎麼以前我都沒想到咧？」他蹲了下來，有點可惜地抓起一把咖啡豆，然後不捨地將之丟到垃圾筒裡。

　　凌炘燁搖了搖頭，這下子她開始懷疑尹濬浩是個患有「生活低能症」的男人。

　　收拾完廚房裡的一團亂，尹濬浩領著她繼續「探勘」他的木屋。

　　一般來講，主臥室應該是最大的那個房間，但顯然尹濬浩並不這麼配置；他把最大的房間留著當書房用，也許跟他的生活作息有關吧！他把書籍與資料當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所以留給它們最大的空間。

　　書房的空間雖大，卻已堆滿了各類的書籍與紙張、文件夾，還有一坨坨揉成紙團的廢紙，看得出來並沒有分門別類地做好建檔的工作。凌炘燁翻了翻白眼，她這次十成十一地肯定尹濬浩是個生活絕對低能的人，除了他所專精的程式設計之外，他幾乎不在乎自己的生活環境及品質，難怪他肯花那麼高的時薪請工讀生來為他整理資料，原來這一切其來有自。

　　「尹先生，你應該有請鐘點傭人來打點你的生活瑣事吧？」以整齊的花圃及不是太過凌亂的房間、客廳，她相信自己的推斷應該沒錯，除非他有要好的女朋友肯為他打理這一切。

　　「嘎？有啊！每個星期四，喬治太太會來幫我整理房子，為什麼這麼問？她整理得不夠好嗎？」他好奇地回問她一句。

　　「嘎」這個字似乎已經成為他的開場白，凌炘燁與他交談不到一個小時，這個字不知已經出現過幾次，在他們不是很熟絡的對談之間。

　　「不是，她做得很好，只是為什麼她獨獨漏了這裡？」他們就站在書房門口，看著那些礙眼的書籍和資料，以及所剩無幾的狹小走道。

　　「喬治太太只負責清潔的工作，我怕她把我的資料弄得失去秩序，所以沒敢讓她整理書房。」他搔了搔頭皮，赧然地說明緣由。

　　「秩序！？」凌炘燁頓時膛大了眼，聲音不自覺地拔尖了兩度，隨即發覺自己的失態，忙乾咳了聲，小聲地問：「這裡……有什麼秩序？」她怎麼都看不出來？

　　「你不要看這裡好像很亂喔，我要找什麼東西都可以找得到，可是被別人動過之後就難說了。」他靦腆地笑了笑。

　　「那你還請我來做什麼？」她狐疑地看著他。

　　「嘎？喔！因為資料實在太多，而且有些都已經很久了，我想乘機把它們整理整理，免得時間太久，到時候連我自己都找不到。」他總是很認真地回答她的問題，就像小學生一樣，有問必答。

　　「你就這麼信任我嗎？」信任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

　　尹濬浩突然直勾勾地看著她，透過厚厚的鏡片；過了好一會兒，他認真地點了下頭。「嗯。」

　　「為什麼？」是直覺嗎？還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

　　尹濬浩驀然紅了臉，他撇開頭，支支吾吾地說：「你……你看起來很聰明，呃……又是圖管系的學生，明慧說……你的功課很好，所以、所以我相信你——」

　　凌炘燁似懂非懂地看著他狀似羞赧的神情；這些話不是再平常不過了嗎？為什麼由他口中說出來，感覺就是多了那麼點暖昧？

　　「那麼，我的面試算是合格了？」她睜大了眼睛，心無雜念地盯著他瞧。

　　「當然嘍，這是……」他驀然住了口，一聽就知道他沒把話說完。

　　「是什麼？」她皺了皺眉，不喜歡這種話說一半的情況。

　　「沒什麼。」他再次搔了搔頭，陡地問了句：「你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工作？」

　　「就明天好不好？」反正她下課就沒事了，隨時都可以開始。

　　「好呀，當然好。」他頂了頂眼鏡，笑瞇了眼角及嘴角的笑紋。「你今天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坐地鐵嘍。」曼哈頓的交通四通八達，方便得很。

　　「地鐵？」他吞了吞口水，又問：「以後都坐地鐵嗎？」

　　「嗯。」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大夥兒不都這麼坐的嗎？

　　「不行，這裡晚上的治安不大好，以後……不，待會兒開始，我送你回家。」他陡然轉身往他房裡走去，很明顯地是去拿鑰匙。

　　「不必了，尹先生……尹先生！」糟糕，他不是很忙嗎？而且她是來打工的，沒道理還讓他送自己回家，這根本就本末倒置了嘛！

　　結果，在尹濬浩的強力堅持之下，凌炘燁成了妥協的一方——

    第二章   
      
　　為了答謝尹濬浩的「溫馨接送情」，凌炘燁只得使出渾身解數，為他那龐大的「資料庫」設計最有系統且清楚、明確的規劃。

　　首先，她必須先把他書房裡的東西分門別類；依她的計劃，基本上分為三大類：書籍類、資料類及他所設計過的程式檔案磁片。

　　書籍與他設計的程式檔案磁片的問邀多下大，但資料類的問題就大得多，因為內含許多影印稿與手抄稿，還有很多零零散散的只寫了幾個字的紙張、，這方面她就需要尹濬浩的協助，因為她不曉得對他而言，哪些是有用的資料，而哪些又是可以丟棄的。

　　一連好幾個工作天，尹濬浩都毫無怨言地陪著她整理那些成堆的資料，也丟掉了許多用不到的廢紙；一也因借由這些日子的相處，凌炘燁逐漸發現他是個脾氣好得不能再好的男人。

　　等到該留的留下、該丟的丟完後，她又發現了一個難題。

　　他的手寫文字實在是扭曲得有些根本無法辨認；以她凡事追求完美的個性，實在怎麼都看不慣那些像發育不良的蝌蚪般的文字，夾雜在整齊的影印稿裡，於是興起幫他用電腦重新輸入的念頭。

　　「尹先生。」她在客廳裡找到正在翻看電腦資訊雜誌的尹濬浩。

　　「嗯？」尹濬浩由埋首的雜誌裡抬起頭，厚厚的鏡片恰巧擋住他的眼光，讓凌炘燁不至於覺得壓力太大。「以後我們常常要見面，彼此叫先生、小姐未免太過生疏，不如你叫我的名字，我喊你炘燁，這樣自在些。」

　　「喔。」她無異議地點了點頭。

　　「找我有事？」他推了推往下滑的黑框眼鏡。

　　「嗯，我想跟你商量一下，關於你的手寫稿……」因為兩人之間並不熟稔，有些話她也不好意思說得太直接，所以顯得有些吞吞吐吐。

　　「手寫稿？」他愣了下。「有什麼不對嗎？」

　　「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將它們……重新用電腦輸入一次？」她咬了咬牙，為了不礙自己的眼，雖然那一點都不關她的事，也不是為了多賺取那每小時一百美元，但她還是忍不住說出口。

　　「哦。」尹濬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不甚在意地露齒微笑。「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字很醜，所以才想這麼做？」

　　「是很醜。」她皺了皺鼻子誠實地說，，很高興他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聽到她毫不避諱的坦白，尹濬浩著實怔了下，他隨即扯開一抹苦笑。「你真坦白。」老實說，有時過度坦白會讓人無力招架。

　　「我以為你在美國長大，應該早就習慣了美國人的直來直往。」她吐了吐舌頭。

　　「其實我也不算在美國長大，十四歲以前我都待在台灣。」因此面對美國人的坦率，他還是不能全盤融入。

　　這與她的瞭解略有出人。"Sorry，我不知道你

　　「沒關係，這是適應不良的問題。」他慶幸自己的生活是半封閉的，除了久久一次才排定的演講，和每個禮拜少數幾堂課之外，他都可以一個人關在這屬於他自己的小天地裡，起碼不必正視別人異樣的眼光。「你不用介意，我一向有自知之明。」

　　「嗯，那麼你覺得我的提議可行嗎？」她無意識地將發汗的手掌在牛仔褲上抹了抹。

　　真要命！她知道自己的脾氣不好，對別人的態度也一向直來直往，一個不順眼，她往往非得爭執得對方求饒不可；可她最怕這種沒脾氣的人了，不管自己的立場再怎麼堅持，一遇到這種人，好像自己怎麼做都不對似的，硬是矮了人家半截，只得學著低聲下氣一點，不然還能怎麼辦咧？

　　尹濬浩正揉壓著肩膀，一聽到她又發問，他放下手，極自然地回應。「喔，當然。我已經把書房都交給你了，當然一切就由你來作主；而且你自願幫我重新輸人，我感激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反對呢？」

　　瞧瞧！把自己說得如此謙卑，她怎能不矮人家——大截咧？

　　「你覺得很累嗎？」她沒有漏掉他揉壓肩膀的動作，長期坐在電腦桌前工作的人，往往都會有這種職業病，他也不例外吧？她陡地衝動問道。

　　「嘎？」他微愣，為她一時間完全不相干的話題。「呃……不瞞你說，是真有那麼點——」他抬起手撥了撥理應修剪的發，仍舊略帶靦腆地笑著。

　　凌炘燁發現他是個極愛笑的男人，但就不知他是發自內心的笑，還是在面對別人時，應酬式的習慣而已？

　　「如果你不介意，我會一點按摩的方法，可以幫你活絡、活絡筋骨。」衝動地說了這些話，凌炘燁才突地意識到自己的雞婆。

　　她是向江水水學了些按摩的技巧，因為水水念的是家政系嘛，總是學一些有的沒的；因為母親體弱，常常酸這、疼那的，為了體貼母親，她才會向水水學習這一部分的技術，絕不是為了這種情況而學的，絕對不是喔！

　　「喔？」他又愣住了，而且嚇得不輕，因為他久久沒有反應。

　　雖然有厚厚的鏡片擋著，凌炘燁仍不難想像他現在的眼睛瞪得有多大，單就看他嘴巴一直合不起來的模樣就可探知。

　　唉——現在的男人都這麼不經嚇的嗎？不過想對他好一點，他就那副天快塌下來的樣子算了算了，他酸死、累死了是他的事．只要她拿得到薪資就行了，何必多此一舉？

　　她翻了翻白眼，百無聊賴地甩甩手，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轉身便準備回到她工作的地方——書房。

　　「呃……炘、炘燁。」正當她跨出第一步，身後竟傳來他緊張的聲音。

　　「嗯？」她縮回腳，臉上有抹促狹的笑意，卻不急著轉身。

　　「你……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真的可以……麻煩你嗎？」他的聲音不僅緊張，還吞吞吐吐，活像喉嚨裡梗了顆大鹵蛋。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看你好像不是很需要的樣子。」她佯裝冷漠地回應道，唇角的弧度卻抑制不住地上揚，並挑釁似地跨出往書房方向去的右腳。

　　「炘燁！」驀地一隻溫熱的大掌包覆住她修長的纖手，阻止她的腳繼續往前移動。

　　「幹麼？」她挑了挑眉，語氣不甚友善；她不敢相信他有如此膽大的舉動，也因此沒敢回頭。

　　身後傳來一聲歎息，她敏感地發覺他似乎就站在她身後，而且不到一個跨步的距離，這讓她的寒毛直豎起來；她真不習慣與人如此接近。

　　「我是真的累了，如果你願意，那麼……就麻煩你了。」低沉的嗓音裡透著不容忽視的疲憊，瞬時讓凌炘燁的心軟了一大半。

　　唉！是自己自找麻煩地自我推薦，現在根本沒道理拿翹嘛，由鼻管吐了口氣，她終於轉身面對他。

　　「噫？你的臉怎麼那麼紅？」沒料到自己面對的會是張絆紅的臉，她不覺驚異地脫口而出。

　　「嘎？不、不會吧？」他知道自己的臉不斷地發燙，可也沒想到會是臉紅。「可能是累過頭了，不礙事的……」他胡亂地找了個借口。

　　「累過頭了？」凌炘燁忙將他壓坐在沙發上，用手勢命令他在三人座的沙發上躺平，並為他把眼鏡拿下來。「會不會發燒了？你溫度計放在哪兒？我去拿來幫你量量。」她像個母親擔心孩子般叨念著，自己卻完全沒有發覺。

　　「沒、我沒發燒啦，休息一下就可以了……」他綻開看似虛弱的笑，反而更讓凌炘燁覺得心驚。

　　「家庭醫生的電話呢？要不要請他過來看看？」她不安地把手掌貼在他的額頭上，並沒有發現異常的高溫。「奇怪，又好像沒有發燒，但為什麼臉會那麼紅咧？」

　　「……」尹濬浩沉默地聽著她喋喋不休的叨念，悄悄地將手覆在她貼在自己額頭上的小手。「炘燁，你真好。」

　　「轟」地一聲，凌炘燁陡地由忙亂中震醒了過來，她急躁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卻因被他牢牢握住而動彈不得，反而在一進一退的拉扯之間，弔詭地撲俯在他胸口。

　　「尹、尹先生……」這回結巴的人不再是他，而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凌炘燁；她的心臟莫名其妙地狂跳著，臉上也如他一般燥熱了起來。

　　「我不是要你喊我的名字嗎？來，試著叫叫看。」他迷人的眼睛透著朦朧的流光，因此更顯深邃而神秘，彷彿帶著無限蠱惑的魅力，深深地吸引住她的靈魂。

　　「濬……浩……」她失神地望著那雙會說話的眼，紅唇輕敵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又笑了，這次是滿意的笑容；他的長睫毛眨啊眨地，好似不停地加強對她的催眠。「真好聽，再叫一次好不好？」

　　「……好……」她兩眼失神，所有眸光凝住他的黑瞳，恍若他此時做什麼要求，她都會毫無異議地答應似的。

　　突地大門「喀」地一聲被打開了，一陣冷風隨著開啟的門灌進客廳，頓時讓沙發上相倚的兩人同時打了個寒顫，一也拉回了神智。

　　「哎呀，糟糕！我是不是破壞了什麼？」一個尖銳的女音由門邊響起，順利地吸引住兩人的注意

　　

　　大波浪型的長髮襯著標準的鵝蛋臉，細緻的五官被濃濃的化妝品所遮蓋，但仍掩不住女人天生的麗質，兩個大而簡單的銀飾耳環在頰邊輕輕搖晃；她是個道道地地的美女——這是凌炘燁對平空闖進來的女人下的第一個註解。

　　女人手上拎著搖晃的鑰匙，修飾得細長的眉毛高高挑起，她努了努火紅的嘴唇，滿臉興味地將眼光停滯在看似交疊在一起的男女。

　　「蘇菲亞！？」尹濬浩幾乎是由沙發上彈跳而起，他迅速將凌炘燁移到身邊，連忙坐起身來，緊張地拉了拉身上發縐的棉衫，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卻正好被當場活逮一樣。「你怎麼來了？」

　　「我愛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女人的媚眼掃向凌炘燁，然後走向尹濬浩，彎下腰大刺刺地在他臉上「啵」地一聲，印上一個火紅的頰吻。

　　凌炘燁瞳大了眼，噓——還是個熱情無比的火辣美女！

　　這個尹濬浩實在是深藏不露耶，看他呆呆傻傻、愣頭愣腦的，沒想到竟交得上這種難得一見的美女，看來她得對他重新評估才行。

　　「別這樣！」尹濬浩嫌惡地用手背擦掉頰上的火紅唇印，推開她站了起來。

　　「唉，不介紹一下？」女人用餘光掃了掃凌炘燁，示意尹濬浩應有的「禮貌」。

　　「嘎？」尹濬浩順著她再明顯不過的眸光看向凌炘燁，臉上瞬時出現一絲赧色。「呃……她姓凌，叫炘燁。」

　　「你好。」既然被點了名，理所當然地要做些善意的回應。

　　「炘燁，她是……」尹濬浩看了看濃妝艷抹的女人，歎了口氣垂下肩膀，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無力地閉上眼。「我媽。」

　　「啊！？」凌炘燁圓圓的眼睛暴睜，小嘴微張並再也合不起來；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太久沒有挖耳屎了，不然為何會聽到天方夜譚呢？

　　媽媽！？這女人任她再怎麼看，頂多不超過三十五歲，怎麼可能是他的母親咧？

　　「小女孩，別懷疑你的眼睛，我的確是他的媽媽沒錯。」這女孩不懂得掩藏心思哦，所有的想法全寫在那張驚愕的小臉上，真有意思！

　　「嘿、嘿嘿，是嗎？」凌炘燁乾笑兩聲，眼睛仍舊不敢置信地大睜著，全身僵硬得像尊雕像，直愣愣地盯著女人細緻的臉蛋看。「伯、伯母您好。」

　　「別太緊張。」女人微微笑著，嘴角露出與尹濬浩極為相似的笑紋。「我想我沒有老到適合那個稱謂，不習慣人家喊我伯母，你可以叫我蘇菲亞。」

　　凌炘燁眨了眨酸澀的眼，她迷惘地轉頭看著尹濬浩，似乎在詢問他的意見。尹濬浩接收到她的疑問，微聳起肩，無奈地對她點頭微笑。

　　「蘇、蘇菲亞。」她吞了吞口水，顯然不適應這種稱呼。

　　「乖。」蘇菲亞漾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十分滿意她的配合。「第一次見面，你是濬浩的女朋友吧？」

　　「呃，不、不！」她慌張地搖手兼搖頭，立刻否定了蘇菲亞的聯想。「我想你誤會了……」糟糕，她怎麼會往那方面想咧？

　　「嗯？」蘇菲亞好奇地看了看她，然後將懷疑的眼光移向自己的兒子。「濬浩？」

　　「不是啦。」目前還不是；他翻了翻白眼，在心裡默默地補了一句。

　　「那她……」蘇菲亞都糊塗了，那她剛進門看到的一幕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她真的老了，才四十八歲就得了老花眼！？

　　「她是我拜託明慧幫我找來的幫手，為我整理書房裡繁複的資料。」他解釋道。

　　「對，我是計時工讀生。」怕蘇菲亞不甚瞭解，炘燁急忙又加上一句。

　　「工讀生啊……」蘇菲亞的眼睛轉了轉，如絲的眸光流轉在尹濬浩與凌炘燁之間，然後霍地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那麼炘燁，你現在很忙嗎？」

　　「啊？你說我嗎？」她用手指著自已，然後沒有意外地得到蘇菲亞的點頭認同。「我……」她支支吾吾地又以眼神問著尹濬浩的意見。

　　「有事嗎？蘇菲亞。」尹濬浩以手環胸，索性代她問道。

　　「沒事，怎麼會有事呢？」蘇菲亞綻開一朵迷人白哄花。「我只是想跟炘燁談一談女人家的事罷了。」

　　

　　凌炘燁僵直地坐在書房裡，全身的神經線緊繃著。

　　從蘇菲亞踏進木屋開始，她便經歷了一連串的驚嚇；她實在是嚇壞了，尹濬浩突然冒出一個貌美如花的「媽媽」，而這個「媽媽」的行徑又如此令人摸不著頭緒，什麼要跟她談一談「女人家的事」，她會有什麼「女人家的事」非跟自己談不可呢？

　　「炘燁。」蘇菲亞突地毫無預警地喊了她一句。

　　「嘎？」不知怎地，她覺得壓力好大。

　　「別緊張，我又不會把你給吃了。」就算會，那人也是我兒子，不會是我；她無害地微笑道。

　　「蘇菲亞，你真愛說笑。」她調了調坐姿，藉以穩定自己不安的心情。「我們……可以開始談你所謂的『女人家的事』了嗎？」她好似對這五個字特別敏感。

　　「當然可以。」蘇菲亞誇張地拉高聲調，就像很多美國婦人一樣，喜歡以不同的音量與聲調強調她們對事情的意見。「炘燁，你覺得我們家濬浩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咦？好熟悉的開場白，她記得自己也曾經用過……好像是留學前，自己設計童禹恩跟大哥在一起時所用的對白一

　　糟糕！蘇菲亞什麼時候把她的「撇步」學了去？！她可別想用這套老掉牙的方法來對付她喔，畢竟她可以算是開山鼻祖，絕對不能被她所騙，那多沒面子吶！

　　「這麼說好了，你覺得他——的外型怎麼樣？」說起這點她就心痛，明明把兒子生得一副萬人迷的模樣，他卻偏偏把自己搞得像個沒人要的邋遢鬼似的；唉！他怎麼就不會學學他老媽，都快五十歲的女人了，還保養得像三十幾歲的小女人一樣，他要是有她的一半「愛打扮遺傳」那就好了。

　　提到外型，尹濬浩那副呆呆拙拙的模樣立刻浮現在凌炘燁的眼前，她皺了皺眉，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的老天爺，看來你的評價也不會高到哪兒去。」蘇菲亞忍不住哀嚎了。

　　為什麼就沒有一個女孩看得上她兒子的內涵哩？他是這麼的優秀，擁有天才般的頭腦、大學教授的頭銜及近千萬的年收人，這麼好的條件，卻全都因他不甚起眼的外型及閉塞的個性所蒙蔽，教她這個做媽的怎能不擔心呢？

　　想想他那英俊的老爸，不到二十五歲就把當時正值青春年少、十六歲的她拐進禮堂，也因此她會有個這麼大的兒子，沒想到他一點都沒有遺傳到他老爸的風流因子，都三十二歲了還不找個女人、生個孩子給她玩，沒意思，真夠沒意思的了！

　　「蘇菲亞，你誤會了。」凌炘燁斂起笑容，卻斂不起嘴角的笑意。「其實濬浩沒有你想像的糟，他只是比較不會打扮，不懂得怎麼把自己的優點表現出來而已。」

　　「耶？怎麼說？」經她這麼一說，蘇菲亞頹廢的精神都振作起來了。

　　「嗯……這麼說吧。」她想了想，把自己近日來的感覺明白地告知蘇菲亞。「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其實濬浩的眼睛很迷人，可是他卻用那副醜醜的黑框眼鏡把它們遮了起來；還有，他的身材也很標準吶，可能是因為專心於鑽研程式，又很少與外人接觸，所以他極自然地忽略掉自己的衣著、裝扮。

　　「如果他突然間開竅了，肯拿掉臉上那副不協調的眼鏡，稍微注意一下外在的衣著及外型，我想他應該是個很能吸引女孩子注意力的男人。」她毫不隱瞞地將自己的想法攤在蘇菲亞面前，也許是想讓這位頹喪的母親得到多一點的信心吧！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蘇菲亞的眼睛都發亮了，她終於找到現代版的女卞和，懂得看清他兒子這塊蒙塵的「和氏璧」，怎能不教她感動且興奮異常咧？

　　「不會錯的啦，蘇菲亞，你要對他有點信心嘛！」凌炘燁不斷地安慰她。

　　「我也是這麼跟他講的，可是他總是不聽。」蘇菲亞的眼睛溜了溜，一個計劃已然成形。「炘燁，我看他好像挺信任你的，你可不可以幫伯母這個忙？」

　　「啊？」她怎麼又自稱「伯母」了咧？她明明說不喜歡別人這麼叫她的啊！炘燁都被她搞糊塗了，更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我？」

　　「嗯。」蘇菲亞興奮地點點頭；之所以自稱，「伯母」，實在是因為那有點壓迫她的作用，中國人嘛，談起輩分就令人矮了一大截，自然會較不好意思拒絕長輩的要求，她就是看準這點，才會拿來「壓搾」炘燁。

　　「好不好？我已經用盡所有的方法了，可你也看到啦，一點用處都沒有，所以伯母現在只能指望你了，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我不行啦！」這可不包含在她的工作範疇之內，教她怎能答應？

　　「這樣好不好，算你替伯母工作，我依然算薪資給你，就當是你另外兼一份工好了，行不行？」即使心裡已興奮得快飛上天，蘇菲亞仍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努力地扮演成一個為兒子擔心得心力交瘁的母親。

　　「蘇菲亞……」美元、良心與理智不斷地在凌炘燁心里拉鋸著，過了好半晌，她終於重重地點了頭——

    第三章   
      
　　蘇菲亞與凌炘燁達成「合作陣線聯盟」之後，她便不再多做停留，打了電話讓尹濬浩的父親來將她載走，也讓凌炘燁看到尹濬浩的老爸是如何英挺，即使已經五十出頭，依舊散發不容忽視的男性魅力，更借此讓炘燁堅定改造尹潛浩的信心。

　　被蘇菲亞這麼一攪和，今天的工作也沒辦法再進行了，草草將書房稍作整理，尹濬浩便開車送凌炘燁回家。

　　「蘇菲亞都跟你談了些什麼，為何談那麼久？」本來車裡極安靜，兩人都沒有說什麼，直到快到她租賃的公寓，尹濬浩才將悶了一晚的問題問出口。

　　「其實也沒有談什麼。」她垂下頭．思索著如何切人重心。「她是個好母親，她很關心你。」即使著起來很愛玩、很時髦，但她仍是個不折不扣的母親。

　　「她一向如此。」尹濬浩勾起嘴角，眼睛盯著路況。

　　「除了關心，她還很擔心你。」她看了看擋風玻璃上閃過的街燈，頓了頓，終於轉頭看向他。

　　「擔心我？」尹濬浩以餘光瞟了她一眼，又將視線移回路況。「我有什麼好令她擔心的？」

　　「看不出來你這個人還挺自負的呢！」凌炘燁笑出聲，發掘到他的另一面。

　　「這應該不算是自負吧！」他聳聳肩，不甚同意她的說法。「我這麼大的人了

　　「當然，你這麼說也沒錯。」這點她同意，因為自己雖然才二十七歲，她也自認為沒什麼值得父母操心的地方。「可是她最憂心的地方，是你一直沒有交女朋友的跡象；就一個母親而言，她這種擔心也不無道理。」像她，家裡也一樣操煩她的終身大事，只不過擔心的人是父親，同樣是至親的長輩，只是角色不一樣而已。

　　尹濬浩皺起眉，眸光依舊擋在厚重的鏡片之後．看不出來他的想法。「交女朋友又不是說交就交得到，這種事情要靠緣分的嘛！」

　　凌炘燁眨了眨眼。「嘿！真想不到你有這麼宿命的想法。

　　「宿命嗎？」他笑著搖了搖頭。「或許吧！」

　　「其實她對你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只是覺得你不夠努力。」好，先確定他不是沒有交女友的意願，然後就可以正式切人重點。

　　「哦？」他倒是無所謂，不過他想聽聽她的看法。「你說說看，我是怎麼個不夠努力法？」

　　「嗯……蘇菲亞是覺得——如果你可以『稍微』改變一下外型，或許機會就大得多。」她選擇了略微保留的說法。

　　「外型？」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正好開到她公寓的樓下，他熟練地將車駛進空著的停車位。「外型真有這麼重要嗎？你也這麼認為的嗎？」

　　「你無法否認外表的確是吸引異性的第一要件吧。」她拎起包包掛在肩上。「謝謝你送我回家，有空的話不妨想想我剛才說的話。」欲速則不達，她可不想逼他太緊，免得還沒開始行動就遭到他心理上的反彈。

　　「炘燁！」就在她臨推門下車之際，他突然拉住如助勺手臂。「你……如果你想選擇對像．是否也會以外型做為第一考慮要素？」

　　「嗯哼！」她由鼻翼裡發音，然後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充滿自信的笑容。「那是當然的嘍．不過很抱歉．我現在並沒有尋找對象的打算。」

　　她推開車門下了車，隔著開啟的車窗問道：「你要不要上來坐坐？也許明慧已經回來了。」

　　他沉默地看著她粲笑的容顏，停頓了好一會兒刁習干口。「不了，時間不早了，我想回去再看一點書。」

　　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陰鬱，引起凌炘燁的注意。「你還好吧？」

　　他頷首，沒有多做說明。

　　「嗯……其實我剛才的提議並沒有惡意，如果你覺得有需要的話，或許我可以幫上那麼點小忙——」唉！這種錢真不好賺，感覺怪彆扭的！

　　尹濬浩定定地看著她，然後不發一語地將車駛離她的身畔，沒多久便消失在不遠的夜色裡——

　　

　　「嘎？不要啦！叫他不要來啦！」凌炘燁拿著話筒，精巧的五官全皺在一起。

　　鄒明慧打著呵欠，手指頭搔了搔鋪棉的睡袍，滿臉睡意地由臥室裡走了出來；她好奇地看著炘燁緊張的神情及完全失控拔尖的聲調，忍不住玩心大起，走過去慵懶地將下巴靠壓在她肩膀上。

　　「要到曼哈頓出差？哎喲，出差就出差嘛，他好好做他的事，不要來找我啦！」炘燁沒搭理明慧的接近，一心顧著與話簡裡另一頭的對象討價還價。「對啦對啦！我最近真的很忙嘛！」

　　「誰呀？」鄒明慧壓低聲音，啞啞地以氣音問道。

　　「我大嫂啦！」炘燁壓住話筒，急躁地回了她一句之後，又開始對著話筒講話。

　　「什麼事啊？瞧你緊張的。」鄒明慧又不甘寂寞地對著炘燁的耳朵低語，因為天冷，她忍不住把寒冷的小手放進炘燁外套的口袋裡。

　　「喂！別鬧了！」炘燁不堪其擾，不耐地吼了明慧一聲；隨即話筒的另一頭便有了反應，急得她頻頻解釋。「嗨喲——沒有啦！我沒有在這裡交男朋友……拜託！真的沒有啦！」

　　明慧還想玩，頑皮地對著炘燁的耳朵猛吹氣，也理所當然地惹得一向脾氣不大好的凌炘燁火冒三丈。「鄒明慧！」她拉下話筒，回頭以猙獰的面目瞪視並狂吼。

　　「好啦好啦，不玩你了。」鄒明慧覺得無趣，也怕炘燁真的發火，所以她識相地揮了揮手，走到廚房裡沖可可去了。

　　「那是我室友啦……她是女的啦！真受不了！」

　　「……嗯，你跟他說說好不好？叫他真的不要來看我啦！」

　　「我真的很忙，要上課還要打工——」

　　「下次？可能要到放暑假哦，你跟爸媽說說……」

　　直到鄒明慧由廚房裡端了兩杯熱呼呼的可可出來，凌炘燁才掛上話筒。

　　「家裡打來的？」鄒明慧把熱可可推到她面前，自己端了一杯，舒舒服服地窩進柔軟的沙發裡，兩隻腳丫子也跟著蜷進屁股底下取暖。

　　凌炘燁深吸了口氣之後，再重重地由鼻孔裡吐出來。「是我大嫂，你知道的。」由於童禹恩既是她的摯友，又身兼她的大嫂，所以難免聯絡得特別勤快。

　　「嘖嘖嘖，越洋電話很貴吶！」鄒明慧吹了吹可可不斷冒出的霧氣，調侃道。

　　「沒關係，她老公有錢嘛！」凌炘燁抿了抿唇，順手拉了張椅子坐下。

　　「喔。」鄒明慧啜了口熱可可。「誰要來找你？台灣的男朋友？」她試探地問。

　　「亂講，我才沒有男朋友哩！」搖了搖杯子，把沉澱的可可粉搖勻。「還不是我哥，說下個月要到曼哈頓出差，我爸媽叫他來看看我在這裡過得好不好。」

　　「怎麼？他們還沒打消要你去相親的念頭？」她與炘燁做了一年多的室友，多少知道一些她在台灣的情況。

　　「別傻了，我哥可沒那麼容易放過我。」想到自己成功地促成了大哥與禹恩的姻緣，她不禁得意地笑了。

　　「嘿，他該不會從台灣帶男人來找你，逼你就在這裡相親吧？」鄒明慧語不驚人死不休地異想天開。

　　「拜託！你別嚇我！」一口熱可可差點由嘴裡噴出來，她忙抽張紙巾擦拭嘴角

　　「我哥應該不會這麼無聊吧？臭明慧，你幹麼嚇我！？」她開始猶豫。

　　「這麼激動？」鄒明慧兩手捧著溫熱的杯子取暖，迷人的單鳳眼轉了轉。「不然想個辦法讓他死心嘛，省得一天到晚讓你提心吊膽的，小心得了早衰症。」

　　「有辦法我早就想了，有必要那麼大老遠地躲到曼哈頓來避難嗎？」凌炘燁猛翻白眼，對明慧天真的想法佩服不已。

　　「哈，想不到也有你這個才女沒辦法解決的事。」鄒明慧可樂了，她可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要不要拜託我啊？我可以幫你漂漂亮亮地打消你哥的緊迫盯人哦！」

　　「耶？」凌炘燁睜大了眼，急忙放下手中的杯子，大步地跳到鄒明慧身邊的位置坐下。「明慧，你有什麼好辦法？真的可以讓我哥死心嗎？」

　　「瞧你急的。」鄒明慧笑瞇了眼，搖著頭吊她胃口。

　　「明慧，我的好小姐，拜託你就別糗我了，快點告訴我你有什麼好方法嘛！」為了大哥的愛記仇，她已經怕得一年多都不敢回台灣了，現在她想見爸爸媽媽想得緊，只想快點解除煩惱的枷鎖，所以她千求萬求，只求明慧的辦法可以一勞永逸。

　　「真的想知道？」鄒明慧挑高雙眉，就是不肯一次公佈答案。「嗯……那我有什麼好處啊？」平常被炘燁敲詐慣了，她也要如法泡製一番。

　　「不要這麼計較嘛！」凌炘燁推了推她的肩膀，鄒明慧立刻緊張地將杯子拿遠一點，頓時兩個女孩子笑成一團。「好啦，下次公共關係課的作業我幫你完成啦！」

　　公共關係是全校公認最沒意思的一門課，一上課就是同年級的全數學生到大禮堂聽演講，然後交一篇演講心得當做作業，偏偏它又是必修，全校學生沒有一個人逃得過；凌炘燁知道鄒明慧恨死了這門課所以自告奮勇地拿來當條件與之交換。

　　「你肯定？說好了不黃牛哦！」鄒明慧指著她的鼻子，就怕她突然反悔。

　　「黃牛的是小狗，你快點說嘛！」凌炘燁舉起手掌做發誓狀。

　　「其實辦法很簡單哪，你找個人冒充你的親密男友，在你哥來找你時演場戲給他看，讓他以為你心有所屬不就結了。」鄒明慧得意洋洋地宣佈正確解答。

　　未料凌炘燁聽了之後，不但沒有興奮地尖叫，反而立即垂垮下肩膀，滿臉怨氣。「什麼嘛！這麼爛的方法——不玩、不玩了，之前的交易取消！」

　　「唉，說好了黃牛的是小狗，你可不能反悔哦！」鄒明慧戳了戳她的臉頰。「而且這個方法簡直是天衣無縫，那你說，還有什麼方法比我這個更好的？」她由鼻孔裡噴出氣，硬是不承認自己想出來的方法很「爛」！

　　「我要是知道還用得著請教你嗎？」凌炘燁也不甘示弱地推了推她，兩個人好像在聲樂比賽，一個比一個大聲。

　　「好啊！那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我的方法行不通？」鄒明慧是典型的金牛座，固執得就像她的星座一樣——像條牛似的，除非能讓她心服口服，否則絕不妥協。

　　「你看看我們認識的那些臭男生，你真認為他們是可以拜託的嗎？」凌炘燁嫌惡地撇撇嘴，噁心地揉搓著自己的臂膀。「玩世不恭還自以為風流，平常不搭理他們就已經會讓他們吃豆腐了，如果真有事拜託他們，豈不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說起學校那堆大雜燴般的男留學生，她真是倒足了胃口、不屑到了極點！

　　「原來是這樣行不通的。」這下鄒明慧可滿意了，她原本就沒打算讓凌炘燁去找那些只顧玩樂的「同學」。「那就別找他們嘛，曼哈頓多得是男人！」

　　「喂！你可別教我從你那堆男朋友裡面挑一個出來哦。」凌炘燁瞪著她，那些人她同樣的沒一個看得上眼。

　　「嗟，誰讓你把歪腦筋動到他們身上？」鄒明慧陣了她一聲。「眼前就有個最佳人選，你怎麼就是沒想到『他』？」

　　「他？誰啊？」有這號人物嗎？怎麼她都沒注意到？

　　「拜託！」鄒明慧翻了翻白眼，差點沒吐血。「我表哥啊！他的條件又好，長得也不差，你怎麼不會想到要好好利用咧？」噹噹噹噹！終於把男主角推上台了，耶！

　　「濬浩？」凌炘燁瞳大了眼，沒料到她會設計自己的表哥。「哎呀，他不行啦！」

　　「為什麼不行？他礙著你的眼啦？」鄒明慧皺著鼻子，開始試著說服她。

　　「不是。」凌炘燁歎了口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他怎麼了？」咦？去打工沒幾天就喊表哥名字啦？那還有什麼行不通的咧？

　　「他不修邊幅嘛！找他代打，我哥一定不會相信的啦！」凌昊煒的眼睛不同常人，那種攝影師的眼光最犀利了，他一定不相信自己的妹妹眼光這麼差，會文個極不注重外表的男人當男朋友，所以鐵定三兩下就讓他看出破綻的啦！凌炘燁懊惱地抱住自己的膝蓋，整個人蜷坐在沙發裡生悶氣。

　　鄒明慧不著痕跡地打量她的情緒反應，沒多久便露出賊兮兮的笑臉。「炘燁，我聽姨媽說你接下了替表哥改頭換面的事，你該不會對自己沒信心吧？」自尊心越強的人，用激將法的成效越大，所以拿來對付炘燁絕對百分百有效！

　　「誰說我沒信心？我一定會說服他，並讓他心服口服地轉型成功，你等著看好了！」賓果！凌炘燁果然立刻中計，臉上瞬時充滿無限鬥志。

　　「那不就得了？你只要在你哥到曼哈頓之前，把我表哥成功地轉型，他基於感激的心理，絕對會答應你的任何要求，SO，你正好可以打蛇隨棍上，讓他陪你演上這麼一段，保證你哥不會懷疑的啦！」鄒明慧不斷地給她洗腦，灌輸她必成的信念。

　　「可是……哎！還是不行啦！」一想到尹濬浩，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不妥。

　　「你又怎麼了？」鄒明慧快無力了，怎麼她這麼難騙吶！

　　「唉，明慧，你覺不覺得濬浩他……不懂浪漫喔？」這話說來吞吞吐吐，她甚至懷疑他是否交過女朋友。

　　「這樣才好啊，表示他不會在外面亂來嘛！」不像她交往的那些男生，每個都在花叢間亂竄，亂沒安全感的說。「而且這樣不是更具說服力嗎？」

　　「話是這樣講沒錯，可是萬一到時候露出馬腳，那豈不是更慘？」她已經開始幻想被大哥發現真相之後，自己悲慘的下場了。「我看還是算了吧！」

　　他既然不懂浪漫，演起戲來一定更加蹩腳，十成十一會被凌昊煒那雙電眼發現真相，所以不妥．絕對大大的不妥！

　　「那還不簡單，你多跟他培養默契嘛！反正你們現在幾乎每天要見面的說，以你的聰明才智，這點應該難不倒你才是吧？」鄒明慧賣力地吹噓著。

　　表哥啊表哥！你真該深深地感謝上帝，能擁有如此情深義重的表妹，你今生該死而無憾了！她在心裡默默地畫了個十字。

　　凌炘燁惘然地看著鄒明慧，心裡可掙扎了；大話人人會說，但離大哥到曼哈頓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光景，她真的可以徹底改造尹濬浩嗎？

　　

　　凌炘燁開始了她的「作戰計劃」。

　　在去尹濬浩家打工之前，她花了不少錢和時間，先到市區的書局買了些時尚雜誌，而且只買以介紹男性為主的雜誌，然後搭地鐵往尹濬浩的木屋直奔。

　　她佯裝不甚在意地將新購得的時尚雜誌隨意擱裡在客廳裡，之後一股腦兒地鑽進書房開始她的工作，用極快的速度將書籍以字母為首做分類，然後由炘排到Z,從大本到小本，整整齊齊地排列在書架上——還好他的書架夠大，幾乎佔了整個牆面，否則她可不敢保證這麼多的書籍，能如此美觀地陳列在這間書房裡。

　　她捶了捶僵硬的肩膀和發酸的柳腰，抬起手偷瞄了眼時間——唉，都已經過了兩個小時了，他怎麼還沒有任何反應咧？

　　她將十指交握，然後用力地拉長身軀——這是她常做的運動之一，不僅可以伸展四肢，並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讓身體迅速恢復活力。

　　「炘燁，你累了嗎？要不要到客廳坐坐？」尹濬浩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書房門口，不僅將她不甚優雅的動作納人眼底，還陡然出聲嚇了她一大跳。

　　「好啊！」嘿嘿！機會來了！她在心裡歡呼，臉上卻不動聲色。

　　「來吧，我重新買了咖啡豆，正好未嘗嘗我煮咖啡的技術。」他邊說邊往廚房走去。「你先到客廳等我，我馬上好了。」

　　「沒問題。」凌炘燁走出書房，在門口對著廚房的方向喊道。

　　其實尹濬浩真的是個好僱主，他常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他的體貼；例如他從來不過問她的工作進度，也從不千涉她的工作方式，而且每工作一段時間，他就會出現跟她聊天，讓她稍做休息，一點都不介意她浪費了每分鐘一塊多美元的時間。

　　像他這麼好的男人不多了，如果有事拜託他，想必他也不會拒絕，他看起來就是那種不善拒絕別人的人；想到這裡，她開始覺得自己太過欺人，領人家優握的薪資還壞心地設計他，好像有點太不應該……

   第四章   
      
　　凌炘燁隨意翻看著新買的時尚雜誌，哇塞！每個男模特兒的身材真的鍛煉得無懈可擊，不僅沒有一絲贅肉，連肌肉都勻稱得令人嫉妒！每翻一頁，她就忍不住發出一次噴噴的讚歎聲。

　　唉！看來不只凌昊煒的眼光異於常人，與之相較，她也差不到哪兒去。

　　端著香濃的咖啡走進客廳，尹濬浩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動作輕緩地將咖啡放在桌上，好奇地走到凌炘燁所坐的沙發後面，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讓她這麼專心。

　　「這種雜誌……很好看嗎？」終於弄清她目光的焦點，他挺不是滋味地問道。

　　「嗯……」凌炘燁的眼光沒有離開過雜誌上的「猛男」，只是一徑地猛點頭。

　　尹濬浩霍地抽走她手裡的雜誌，立即引來她輕微的抗議。

　　「咖啡煮好了，喝吧！」尹濬浩粗魯地把雜誌丟到沙發的另一邊，以過大的力氣將咖啡放到她面前，失控的力道讓咖啡濺出杯緣，染濕了桌面。

　　「呃，謝謝。」凌炘燁呆愣於他不同以往的情緒反應，訥訥地把咖啡拉向自己。

　　什麼叫惡人沒膽？她就是屬於這一型的女人。

　　平時是得了便宜就賣乖、看不順眼就發火，一旦遇到比她還凶的人，她就全沒了氣焰；雖然尹濬浩沒有爆發明顯的怒焰，但因為他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激動」的情緒，所以看到他偶爾為之的不同反應，反倒令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一朵叫做「凝重」的黑雲神鬼不知地籠罩在半大不小的客廳，尹濬浩一言不發地瞪著桌上的咖啡，恍若那杯咖啡跟他有仇似的；凌炘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她端起他好意煮給她的咖啡，卻連一口也沒敢喝，僅是不斷地以眼角餘光偷瞄他的反應。

　　「好看的是衣服還是那些男人？」沉靜半晌，他終究耐不住地問道。

　　「啊？」凌炘燁顫了下，連忙穩住手中的杯子。「你說什麼？」她太專心研究他莫名的情緒，根本沒注念他說了什麼。

　　「我說那本雜誌——」他頓了下，因為他看到她身邊的茶几還有另外幾本類似的東西。「到底有什麼好看？」

　　「你說這個啊？」她鬆口氣，笑著拍了拍身邊的芬結。「這裡面都介紹一些時尚所流行的服裝，以及各式裝扮，很時髦哩！」上鉤吧！快上鉤！她決沒耐心了。

　　「你真的是因為那些衣服才看的嗎？」他挑高眉，滿臉狐疑地問。

　　「對啊，不然呢？」她遲鈍地搞不清問題的重點。

　　尹濬浩定定地看著她疑惑的眼，之後像放了心似地吐了口氣，這才拿起微涼的咖啡就口，細細品嚐，看起來極為享受。

　　凌炘燁有點洩氣，看來他並沒有上鉤嘛，害她花了那麼多的錢去買那些可能不會再翻第二次的時尚雜誌……唉，也許送給明慧是個不錯的主意。

　　「你上次跟我提的事，我仔細想過了；你說得沒錯，或許我真的太不注重自己的外表，才會讓蘇菲亞為我擔心，這是我的不對。」他蹺起二郎腿，舒適地靠往椅背，並且奇跡似地拿起剛才被他亂扔的雜誌翻看起來。

　　「嗯、嗯哼。」凌炘燁未料他會突然改變態度，而且對於自己之前放下的魚餌極有興趣，她不禁喜上眉梢。她壓下心頭陣陣狂跳，啜了口咖啡，力持鎮定地虛應著。

　　「這些雜誌——你是故意拿來給我看的吧？」隱在鏡片的黑眸閃了閃，尹濬浩佯裝認真地看著雜誌，口中準確無誤地直指她的企圖。

　　凌炘燁一驚，被嘴裡的咖啡嗆岔了氣，她難過地猛咳了好幾聲。

　　「幹麼這麼不小心？」尹濬浩換了位置到她身邊，體貼地拍著她的背脊。

　　「我……咳、咳咳——」凌炘燁一手按著喉嚨，另一隻手搖了搖，本要表示自己無礙，卻停滯在不斷的咳嗽聲中，一張俏臉脹得火紅。

　　「我去倒杯水給你。」看她咳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尹濬浩丟下話就往廚房跑。

　　「咳！」她咳得頭腦發昏，喉嚨像快燒起來似的，她噙著淚，輕緩地深呼吸。

　　「喏，小心點。」尹濬浩的動作很快，他蹲在她身邊並遞給她一杯水，手上還拎著一個水壺。

　　「謝謝。」她沙啞地道謝，極小心地喝了口，怕再次被液體嗆到，她無法否認，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等到順了氣，她迎向他關心的眼眸。「沒事了，我想我可能不需要那麼多水，因為我不是水桶。」她的聲音粗嘎難聽，卻不忘消遣他，因他手中的水壺。

　　她的眼睛泛著氤氳，長長的睫毛沾著盈盈水氣，兩頰因劇烈的咳嗽而漾著紅潮，看起來楚楚動人、惹人憐愛；尹濬浩愣愣地看著她不自覺展露的嬌媚，他不禁頸部發熱，呼吸逐漸濃濁——

　　「濬浩？」察覺他的異樣，她不解地喚了聲。

　　「嘎？」他乍然清醒，慌亂地站起身並撇開頭。「呃，沒事就好。」

　　「那我們可以繼續剛才的話題嗎？」她綻開笑容，沒有多想他的異常。

　　尹濬浩木然地走回自己原來的位置坐好。「嗯。」

　　「你剛才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她小心翼翼地放下魚餌。

　　「嗯。」他擺了個自認為最舒適的姿勢。「針對我們剛剛沒談完的話題，我記得上次送你回去時，你說你可以幫我，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她略嫌激動地坐到他身邊，小手忘形地覆上他的臂膀。「如果你真的有心要改變，我當然會幫你。」

　　尹濬浩看著她按著自己的手，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為什麼？」他問。

　　「嗯……因為我們是朋友嘛！」總不能說她答應了蘇菲亞的請托，並且領她的薪水吧？這不是更顯得自己心懷不軌？所以她不能說，絕對不能說咩。

　　「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像套好似的，兩人說話都支支吾吾，讓氣氛尷尬到最高點；尹濬浩索性換個較不令人那麼難以回答的話題來問，企圖緩和彼此的情緒。

　　「任何時間都可以。」凌炘燁神情愉悅地開始收線，但回頭一想，又滿臉不確定地問他：「你確定你是真的想改變嗎？」她可不想做勉強別人的事。

　　「為什麼這麼問？」尹濬浩直覺得好笑。建議的人是她，興致勃勃的也是她，現在竟連懷疑的人還是她，他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了。

　　「事出必有因，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你的動機？」這事好像成功得太容易了，怎麼心裡老覺得不踏實？「或者說，除了蘇菲亞的擔心之外？」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觀察力很強。」尹濬浩斜眼瞟了她一下，嘴角微掀。「兩個星期後，我必須參加一個新公司的開幕酒會，那是我一個好朋友的公司，我不想讓自己的不修邊幅壞了他的興致，所以只得拜託你幫忙嘍！」

　　「兩個禮拜？」她微皺秀眉。「時間上有點趕。」

　　「你沒信心嗎？」這下換他愣住了。

　　「開玩笑！怎麼可能？」她鬆開眉頭笑了開來，ˍ並拍胸脯保證。"OK!絕對沒問題！」

　　尹濬浩看著她快樂的模樣，隱在鏡片後面的黑眸若有所思地閃了閃，性感略豐的唇漾開一道優美的弧線……

　　

　　要改造尹濬浩的外型，第一要件便是要拔去他臉上那副令人深惡痛絕的大老土黑框眼鏡！

　　在專業的眼鏡專賣店裡，凌炘燁拉著尹濬浩不停地試戴各式造型及材質的鏡架，有玳瑁的、銑金屬的、長形、扁形、復古的、無框的……只要是店裡看得到的眼鏡，幾乎都讓她不甚滿意，因為它們都擋掉了他那雙勾魂眼的無邊魅力。

　　「老闆，麻煩你還是替他配副隱形眼鏡好了。」最後她推掉了展示櫃上所有拿出來試戴過的鏡架，下了最後的決定。

　　「好。」老闆有絲無奈地將琳琅滿目的鏡架收回櫃裡，開始準備為尹濬浩驗光。

　　「炘燁，不好吧。」尹濬浩向老闆笑了笑，尷尬地把凌忻燁拉到一旁咬耳朵。「我之所以不想換掉眼鏡，就是怕隱形眼鏡會不舒服……」拿著那小小的鏡片放到眼睛裡，不就像塞顆沙子般有異物感嗎？那多恐怖！

　　「不會啦！那麼多人都戴隱形眼鏡，難道那些人是傻子嗎？」她像個哥兒們一般摟著他的肩，安撫他略微不安的情緒。「而且眼鏡真的不方便嘛，你看，喝個熱湯或咖啡，把整個鏡片弄得霧濛濛的，多傷腦筋，還不如換上隱形眼鏡；聽說試過的人都不願意再戴眼鏡了耶，你試試看好不好？」

　　「是這樣嗎？」尹濬浩的神情有絲緊張，他猶豫再三地向她詢問。

　　「安啦安啦，不然製造隱形眼鏡的公司不早就倒光了？」老闆在驗光室裡探出頭來催促，她忙將他推往驗光室。「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如果用眼鏡遮起來未免太過可惜，相信我，你絕對可以辦到的！」她像在哄小孩般地哄勸道。

　　「真的嗎了」他可憐兮兮地站在驗光室前，執意得到她最終的保證。

　　「嗯，快點，待會兒我們還要去修剪你的頭髮哩！」在美國，理發是得先預約時間的，不似台灣隨便推了門進去就可以理發；她與他的理髮師約好了時間，倘若遲到或失約，那可真是麻煩哩！

　　尹濬浩顯得極不情願，但在她的保證及老闆的催促之下，他只得腳步沉重地踏進驗光室——

　　

　　凌炘燁坐在休息室裡看髮型設計雜誌，翻到最後一頁，她伸了伸懶腰，很不淑女地打了個呵欠。

　　其實在美國，每天都可以看到許許多多另類的髮型，而且日新月異，連最時髦的雜誌都趕不上街上年輕人變換髮型的速度，所以看這類的雜誌簡直是匆比一舉，不如到市中心逛上那麼一圈，保證讓你眼花撩亂、歎為觀止！

　　她之所以坐在這裡打呵欠，是因為她在等尹濬浩「修理門面」，美發師正在修剪他那頭稻草似的頭髮。

　　其實等人是一件極其無聊的事，在他配眼鏡時，她已等過那麼一攤，但現在又要等「續攤」，眼皮早已有點撐不開……唉！比整理他那間亂七八糟的書房還累人咧！

　　她就這麼一邊嘀咕、一邊抱著柔軟的抱枕、舒適地靠躺在休息室的長沙發上，然後在不知道還要等多久的情況之下，跌人無可自拔的夢鄉！

　　「炘燁、炘燁！」就在她睡得渾身酥軟，不知今夕是何夕時，有東西輕拍她的臉頰，並不斷地喊著她的名。

　　「嗯……別吵！」她揮了揮手，想趕走擾人清夢的「蚊子」。

　　「炘燁？」尹濬浩站在長沙發前微皺起眉，掙扎著要不要把她搖醒。

　　「浩，看她睡得那麼熟，我看就讓她睡吧！」一個與尹濬浩身材差不多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臉上掛著調侃的笑意。

　　「開什麼玩笑，把她留在你這匹狼這裡？」尹濬浩側身看了他一眼，失笑地搖了搖頭。「只怕是羊人虎口，有去無回。」

　　「她真的是個特別的女孩，竟然可以讓你想改變一向散漫的個性。」以往尹濬浩總是把長長的發隨意修短，只要好整理，他從不在意髮型的好看與否；今天他會破天荒地拿下眼鏡，並要求帥氣、有型的髮型，著實令他吃了一驚。

　　其實他早知尹濬浩長得不賴，但今天他才真正正眼瞧見他的帥氣。

　　拿掉厚重的眼鏡，加上自己巧奪天工的修發技術，雖然濬浩還穿著略縐的襯衫及刷白牛仔褲，但已散發出不容別人忽視的頹廢魅力，如果再加以改進他的衣物，恐怕真能成為所謂的「女人殺手」。

　　「她是很特別。」尹濬浩輕柔地抱起凌炘燁睡得深沉的身軀。「帳單寄到家裡。」

　　男子攏了攏頸後的髮束，走上前去為他開門，在尹濬浩經過他身邊時，他忍不住取笑他一句。「來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尹濬浩瞪了他一眼。「關好你的嘴，別成了長舌公。」

　　「知道，嬸嬸那裡，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原來這美發師是尹濬浩的堂弟，自然稱蘇菲亞為嬸嬸。「沒意外的話，寄張帖子給我。」

　　「多事！」尹濬浩抬起腳踢了他一下，被他一側身閃過，兩人相視一笑，尹濬浩便抱著凌炘燁離去

　　

　　凌炘燁這一覺睡得可飽的了，當她迷迷糊糊醒來時，還因為躺得過久而覺得腰酸背痛；她揉了揉眼睛，伸展雙臂並打了個呵欠，由於覺得背脊有點酸，她翻了個身抱緊棉被，正打算再好好地瞇上那麼一下，未料這一轉，卻環抱到一個熱呼呼的大抱枕，終於使她睜開迷濛的眼，只因她不記得自己的床上有放個這麼大的抱枕。

　　模糊的眼對上的是一張男人的睡臉，頓時令她嚇出一身冷汗；她什麼時候帶了個男人回來？她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搗住自己的嘴，沒敢讓自己驚叫出聲，用力地揉揉雙眼，認真地看清楚男人的臉……

　　是他？尹濬浩！？她怎麼會跟他睡在一起！？

　　她慌張地拉起一方被角，在發覺自己衣著尚稱整齊而鬆了好大一口氣，身體也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所以可以確定的是，她沒有做出什麼令自己後悔的事。

　　凌炘燁振了振精神，環顧四周，探看這有點陌生又不太陌生的房間……她想起來了，這是尹濬浩家裡的客房，他曾帶她看過一次，所以還有點印象。

　　「唔……」尹濬浩的身軀動了動，一個無意識的翻轉，一隻壯碩的手臂無巧不巧地環上她柔軟的胸圍

　　「啊——」這個動作嚇傻了沉思中的凌炘燁，她放開喉嚨尖叫了聲，也驚醒了酣睡的尹濬浩。

　　「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從來不曾發生過這種喚他起床的情況，他有點頭重腳輕地彈坐起來，滿臉驚惶。

　　「沒……沒事。」她羞赧地推開他的手臂，拉起被單蓋住自己的頸部以下。

　　「炘燁？」他鬆了口氣，緊繃的情緒頓時鬆懈下來；他無力往後一仰，放縱自己躺回柔軟的床。「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有什麼意外。」他的胸口還怦怦地喘咧！

　　「喂，我怎麼……會在這裡？」奇怪，這一點都不像她的個性所會產生的反應，她應該更理直氣壯些、口氣惡劣些，畢竟跟一個大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是破天荒從沒發生過的事！

　　可是，她的口氣怎麼聽起來，就是有那麼點……心虛！？

　　「嗯？」他抱著棉被轉頭看她，一隻長腿舒適地壓在軟綿綿的棉被上。「哦，昨晚你在阿POOL那裡睡著了，叫又叫不醒，我只好把你帶回來嘍。」

　　「那……你又怎麼會在這裡？」糟了，她的臉怎麼越來越燙哩？她不記得自己曾有過這種反應，怎麼今天失常地全跑出來了？

　　「嘎？」他眨了眨眼，臉上也開始不自然地泛紅。「這個……我——」

　　其實理由很簡單吶！他把她帶回來以後，看著她熟睡的美麗容顏，他就捨不得移開眼光；就這麼看著看著，也許是因為天冷吧，一股濃濃的睡意就這麼自然地席捲而來，然後他就自然地為自己找個合理的借口留了下來，所以才會——

　　可該死的，這麼單純的理由他卻說不出口，還天殺的覺得羞澀……

　　羞澀！？天！這是個三十二歲的男人該有的反應嗎？

　　一槍斃了他還爽快些！

　　雖然入冬不久，但室外的溫度理論上不超過十五度，怎麼兩人都敏感地覺得室內溫度節節上揚；不僅如此，彼此的額頭都不由自主地泛起薄汗，兩人四眼直盯著頭頂上的天花板，沒人敢先動一下或開口說一句話，卻因此讓氣氛更形僵凝。

　　凌炘燁最怕這種凝重的氣氛了，她深吸了口氣，忍不住掀開棉被一躍而起，倉皇地想逃開這個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房間——

　　「炘燁！」幾乎是反射動作，一察覺她有所行動，尹濬浩的手像是有意識似的自動擒住她細瘦的手腕。

　　所有的動作像是電影裡的慢動作鏡頭一氣呵成。她跳起來，然後他攫住她的手腕，隨著反作用力的效應，她無可避免地又重新跌回床上，並無巧不巧地跌進他半仰起的懷裡——

　　「啊！」一聲輕呼，將無聲電影的情節重新拉回現實，也讓她看清目前混亂的情勢。「我要回去了——」心好慌！她無措地想穩住自己的身子，卻只能歪歪斜斜地躺在他懷裡。

　　噢！她不該把他的眼鏡換成隱形眼鏡的，看他那雙深邃而迷人的眼，似乎不停地向她放電，她就提不起任何力氣推開他，反而快要溺斃在他深幽的黑眸裡。

　　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熱騰騰的呼息逐漸逼近她灼熱的臉頰；她瞳大了眼，眼睜睜地瞪視著他略豐的性感唇瓣向自己靠近，她蠕動了下紅唇，瀲紅的唇瓣微顫了下，隨著兩人之間距離的縮短，她不覺心慌意亂地垂下眼臉——

    第五章   
      
　　當四片嘴唇沒有距離地觸碰在一起，凌炘燁渾身一震，雙眸緊緊地閉合，完全沒有睜開的勇氣。

　　尹濬浩先是輕輕地啄了下她的唇，唇瓣留戀地摩挲著她細嫩的嘴角，察覺她慌張欲退縮的舉動，大手按住她的後腦，逐漸加深這個既緊張又令人昏眩的吻……

　　他輕嚙她豐潤的下唇，令她吃疼地主動開啟菱唇，使他毫無阻礙地長驅直人，探索她口裡的芳甜；凌炘燁緊張地揪緊他的襯衫，這是她從沒經歷過的情境，令她手足無措、渾身發燙，卻不感到排斥。

　　為什麼會這樣？她恍惚地問著自己。

　　在她的自覺裡，她對尹濬浩並沒有特別的感情，充其量覺得他是個好人、好老闆，卻沒有把他當成特殊的男性，例如男朋友之類的男人；但她卻不排斥他的接觸，甚至是吻，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

　　因為她一向不喜歡別人太過於接近她的，現在卻可以容許他吻她？！嗯……這件事她必須好好地想一想，真的必須——

　　可是她冷靜的腦子現在卻無法思考，所有的感覺集中在他人侵的溫熱唇舌——

　　天！這個男人非得如此特別嗎？他待自己極好，連他的吻也溫柔得令人感到舒服，沒有絲毫勉強，只是讓她覺得自己是被寵溺的、珍視的，不似一般言情小說裡那種侵略、霸氣的吻，這真的使她迷惑……

　　他輕輕地放開她，兩人的呼吸都略嫌紊亂；她的臉頰和雙唇都紅撲撲的，他忍不住再低頭輕啄了下。

　　「為什麼吻我？」她的眼瞳裡寫滿了迷惑，毫不做作地盯著他沒有鏡片遮掩的迷人雙眸。

　　尹濬浩盯著她，呼息開始轉急。

　　「我喜歡你。」過了好半晌，像放棄掙扎似的，他不甚情願地說了四個字，臉上微微泛紅，像個純情的大男生。

　　「喜歡我？」凌炘燁張大了眼，她沒料到他會說出如此類似「告白」的話語，霎時也羞澀了起來。「可是……我們認識並不久——」

　　「這跟時間的長短沒關係。」他粗聲粗氣地打斷她的話，然後神色懊惱地撇開頭。「你討厭我嗎？」

　　凌炘燁怔仲地看著他微紅的臉頰，那抹紅像會牽引人心智似的，她微微地搖了搖頭；之後又怕他沒看到自己的動作，她多此一舉地說：「不，不討厭。」

　　他霍然轉身面對她，黑眸閃著炯炯亮光，神色無比認真而靦腆。「那麼……我可以認為你是喜歡我的嗎？」

　　他的眼睛為什麼會發亮？是因為隱形眼鏡的關係嗎？她摳了摳莫名其妙發癢的耳朵，陷在自己新奇的發現裡，沒聽清楚他問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地點了下頭。

　　他漾開一抹笑，恍如陽光般地令人昏眩。「那……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他的語氣有絲激動，甚至有股幾不可察的顫抖。

　　凌炘燁震了下，這次她可真的聽清楚他問了什麼。

　　她微張開唇，拒絕的話幾乎就要衝出喉嚨。因為她覺得自己還沒有玩夠，不想讓另一個人綁住自己；但轉念一想，大哥就要到曼哈頓來了，就她之前跟鄒明慧商討出來的結論，不就需要找個男人來幫她串演一個男朋友的角色？

　　如今他自己開口要求，不是正好省下她多費唇舌的勸說，更不用多此一舉地解釋半天，她何樂而不為咧？

　　只是，她是不是利用他，利用得過了頭呢？

　　「炘燁？」看她一直不發一語，尹濬浩當真等不及了，忍不住催促地喊她。

　　「嗯？」她由思緒中轉回現實，有點心虛地眨了眨眼。「怎麼了？」

　　「我在等你的回答。」他雙眉微攏，看起來有點憂鬱的氣質。

　　凌炘燁猶豫地看著他，這麼好的人她實在不想傷害他，但目前看起來就只有這個辦法了，不是嗎？

　　變成男女朋友有什麼不好？世界上每天都有無數的人在談戀愛，也都有人在談分手、離別，而且分開的理由千奇百怪、無奇不有；等到大哥看到他以為的假象，然後心滿意足地回台灣去，她也許就可以找個類似「個性不合」的籠統理由提出分手，繼續做回她快樂的單身女郎，多好！

　　反正到時候在這裡的工作也應該差不多完成了，正好可以避免尷尬，不是嗎？

　　「好啊！」她綻開笑容，抬起手輕撥他眉間的皺摺，頓時讓他雙眉舒展開來。

　　他伸手捕捉到她的柔荑，黑眸染上一絲不容錯辨的喜悅。「我會好好待你的。」他低醇的嗓音訴說著承諾，不偏不倚地打進她的心。

　　「嗯……」她慌張地移開眼；有那麼一刻，她差點以為自己會溺斃在他深情的黑瞳裡——

　　吁！原本還擔心他不懂浪漫，更怕他會在大哥面前因「演技拙劣」而穿幫，看來這下子是不用操太多的心了。

　　只是，為什麼她的心情反倒沉重起來了呢？

　　

　　在鄒明慧的大力推薦之下，凌炘燁與尹濬浩一起來到她音樂系同學所開設的精品店，為尹濬浩挑選適合的服裝。

　　其實尹濬浩是極不喜歡在精品店裡買衣服的。並不是因為買不起，而是因為他討厭要試穿衣服的感覺，脫脫穿穿的，還要像個模特兒一般讓人評頭論足，所以從小他就厭惡去精品店買他所需要的服裝，反倒喜歡隨意在街上看到成衣就買，只因為一個最單純的理由——方便。

　　今天是由於有凌炘燁的陪伴，加上他答應讓她為自己「改頭換面」，所以即使有再多的不情願，他都只得硬著頭皮來這麼一遭。

　　剛「展示」過一套黑色西服，櫃檯小姐立刻又雙手奉上另一套略嫌花俏的淡紫色西裝，他無奈地看了眼凌炘燁，在接收到她鼓勵的眼神後微垮下嘴角，不甚甘願地拎起那套西裝走進更衣室。

　　「吁——想不到表哥打扮起來，還真人模人樣的呢！」鄒明慧的單鳳眼一直跟著尹濬浩的身影走，眼瞳裡充斥著全然的不敢置信。

　　「他本來就是衣架子，穿什麼衣服都會好看的；以前他只是隨性了點、簡單了點，現在修正一下他的衣著，你當然會覺得他不同凡響。」凌炘燁臉上掛著笑意，她很滿意他的改變。

　　鄒明慧挑起一邊眉毛，神色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她用手肘碰了碰炘燁的手臂，刻意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際說：「喂，聽說你答應做表哥的女朋友了？」

　　凌炘燁愣了愣，兩朵紅雲浮上她白嫩的臉頰，煞是好看。「你聽誰說的？」

　　鄒明慧看著她透著嫵媚的表情，兩隻單鳳眼彎成半月形，加上黑色的眼影，幾乎成為一條弧線。「是不是一句話，幹麼不好意思咧？」她故意逗她。

　　「是又怎麼樣？還不是你教我的！」凌炘燁紅著臉，把責任歸屬推給她。

　　「我！？」鄒明慧的笑臉僵住了，她合上嘴，認真地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喔……真的是我教你的嗎？」她不甚確定地又問了一次。

　　「拜託！你的腦子都拿去做什麼用了？上個禮拜我大嫂打電話來時，我們兩個腦力激盪後你自己說的！」凌炘燁又窘又氣，口氣忍不住急躁起來。「你可別說你忘了，不然我掐死你！」

　　「什麼事那麼激動？」尹濬浩由更衣室裡走了出來，正好捕捉到她最後的警告。

　　「嘎？沒、沒事啦！」兩個女人同時嚇了一跳，連忙否認。

　　「沒事就好。」他不自在地拉了拉領口，說：「這套好像太花俏了……」淡紫色，感覺滿可怖的。

　　「不會啊，挺好看的。」鄒明慧在他身前身後繞了一圈，下了個結論。

　　「好看？我覺得好像孔雀……」他微微沁出冷汗，炘燁該不會真要他穿這套西裝參加開幕宴吧？他的黑眸透著哀求，躊躇地瞟向凌炘燁。

　　凌炘燁看到他如小狗般祈求的眼神，忍不住掩嘴笑了出來；她對著跟在一旁的櫃檯小姐說道：「小姐，麻煩你再幫他找件素一點的，黑色或銀灰色都行，剪裁大方即可，不需要太過流行的色彩。」因為那會令他緊張。

　　尹濬浩聽她這麼一說，明顯地鬆了口氣，他迅速脫下西裝上衣放回櫃上。

　　「表哥，既然要變就變個徹底，淡紫色多酷啊！千麼不要咧？」時髦又不失神秘，若參加宴會，不知要吸引多少女人的眼光。

　　「他跟你那票男朋友不一樣，平平實實比較適合他。」凌炘燁接過櫃檯小姐為他重新物色的銀灰色西裝，看了眼後交到他手上。「這套一也不錯，進去試穿看看。」

　　「還要試穿吶？」尹濬浩無力地垂下雙肩。「你看可以就可以了嘛，不要再穿了好不好？」他已經把所有的耐心都用光了，在「試衣」這件事情上。

　　「不行。」凌炘燁板起臉，沒得商量地將他推進更衣室。

　　「太驚人了！」鄒明慧張大了嘴，大得足以塞進一顆蓮霧。「炘燁，我從來沒見過表哥這麼聽話，連對我姨媽都不曾，你是怎麼辦到的？」

　　「你想太多了。」凌炘燁笑著搖搖頭。

　　「真的啦！」鄒明慧拉住她的手。「你考慮一下好不好？不要假裝了啦，把表哥當成真的男朋友，他真的很喜歡你耶！」

　　「你怎麼知道？」凌炘燁皺起眉，狐疑地看向她。

　　「我……哎呀！單單看他那麼聽你的話就知道嘛！」她跟表哥有一個共通的秘密，但她答應了不能說，所以她就是不能說，打死都不能說，不然表哥就會不給她經濟援助了！「好不好嘛？」

　　凌炘燁用兩掌壓扁她的嘴，讓她的紅唇看起來像鴨子一樣扁。「閉嘴啦你！我警告你，不管對任何人，絕不能透露一點蛛絲馬跡，一點點都不行！不然我就把身為狗頭軍師的你一起拖下水，聽到了沒有！？」炘燁鬆開她的嘴，兩眼微瞇，擺出最具威脅的表情。

　　「呃……是、是……」鄒明慧捂著自己被壓紅的嘴巴。她不是沒領教過炘燁的脾氣，現在又看到她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管她有再多的話想說，這下都不敢說出口了。

　　「就這套了好不好？我實在不想再試穿下去了。」尹濬浩再次由更衣室裡走了出來，他先發制人，充分表達自己的不滿。

　　凌炘燁撫著下巴，認真地看著他整體的感覺；銀灰色名家設計的純手工西裝，穿在他身上讓他看起來很有精神，完全一掃平日的懶散形象，加上俊逸的五官，看起來就是個氣質出眾、超優質的男人。

　　「好吧，我們就決定這套好了。」凌炘燁認真地看了又看，最後終於點了頭。

　　她一點頭，尹濬浩立刻抽出皮包，拿出信用卡遞給櫃檯小姐，連價錢都沒問。

　　「這麼迫不及待？」凌炘燁好笑地看著他。

　　「再這麼一套套地試下去，我肯定會發瘋。」他坦言。

　　「要不要買幾件襯衫換洗？還有領帶……」她看了看店裡的擺設，提議道。

　　「襯衫照頸圍挑就好了，不要再試穿了！」他驚恐地指著自己的脖子，似乎深怕她會再將她推進更衣室。「至於領帶，你挑就行了，我沒意見。」

　　鄒明慧忍住笑意，向著對別人視若無睹的兩人說道：「瞧你們的樣子，好像新婚夫婦一樣；妻子為丈夫挑衣服、配件，而丈夫則是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實在太好笑了。」

　　一句話引起兩種不同的反應，尹濬浩聽了之後，臉上溢滿驕傲的快意，而凌炘燁則是毫不客氣地賞了她一記大白眼，讓她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寒顫——

　　

　　出乎意料的，與尹濬浩連袂參加宴會，凌炘燁得到很多樂趣，也在無意間發掘到他平常極少見、而且令她陌生的一面。

　　尹濬浩積極地介紹一些他的好友給她認識，當然，最主要的是今天的主角——陳君安夫婦；對這對夫妻的第一印象，凌炘燁只有一句話：男俊女俏，天生一對。

　　「凌小姐，我很訝異濬浩會把你藏起來這麼久。」陳君安的妻子劉穎親切地拉著她，感覺不出絲毫的陌生感。「可能怕你被別人搶走，畢竟像你這麼可人的女孩，帶出門總令人有點擔心。」

　　「陳太太，你過獎了。」凌炘燁謙虛地應對著。

　　「才不呢！」劉穎俏皮地皺了皺鼻子。「我跟我先生在大學時代就認識濬浩了，我們從來沒有聽說他談戀愛，我先生甚至以為他會就此單身一輩子，沒想到他還是栽了，栽在你這麼可愛的女孩手上。」

　　「你這麼說，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她沒料到尹濬浩是這麼純情的男人，看來她真的是遇到曼哈頓最後一朵奇葩了。

　　「你不要不好意思，相信我，我說的話沒有任何一句恭維。」劉穎感受到她的不自在，進而安撫她的情緒。「他會改變這麼大，我想是因為你的關係吧？」

　　提到這個，凌炘燁整個人明顯地放鬆不少；她漾起一抹笑，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在聊什麼？好像很開心。」不知何時，尹濬浩和陳君安已經走到她們身後；尹濬浩見她笑得燦爛，好奇地問道。

　　「聊的當然是你。」劉穎眉開眼笑地回答。

　　「我？」尹濬浩先是微愣，稍後便邪魅一笑，他拉了拉身上的銀灰色西裝。「很帥吧？都是炘燁的功勞。」

　　「濬浩！」凌炘燁從不知他有如此放鬆的一面，心口微微震盪了下。

　　「我們早習慣了，沒關係。」陳君安笑著拍了拍尹濬浩的肩，提議道：「要不要跟凌小姐跳支舞？」

　　「當然。」尹濬浩理所當然地伸出手，邀請炘燁與他共舞。

　　凌炘燁當然是驚訝的，她怎麼都沒想到他會跳舞！雖然訝異非常，她還是訥訥地伸出手。「可是我、我不會……」

　　「我會帶你，別怕。」他充滿自信地樓著她閃進舞池．把陳君安夫婦丟在原地。

　　「真高興他終於找到喜歡的女人了。」劉穎輕靠在丈夫懷裡，滿足地歎了口氣。

　　「可不是。」陳君安摟著嬌妻，看著舞池裡閃動的人影。「我感覺他這次真的認真了。」以前也有女人試圖接近他，多半是因為他的才華和收人，不管他是不是看清了那些女人的目的，始終不見他動心。

　　「嗯，我也這麼認為耶。」劉穎完全認同丈夫的說法，因為她同樣瞭解尹濬浩。

　　「你覺得她怎麼樣？」基於好友的立場．他希望尹濬浩的眼光沒有錯，所以早就暗示妻子觀察凌炘燁。

　　「是個好女孩。」劉穎知道丈夫問的是誰，她真心地回答。

　　「就跟你一樣。」他微撫劉穎的頭髮，夫妻的鶼鰈之情表露無遺——

　　

　　「真想不到你的舞跳得這麼好！」直到宴會結束，在回程途中，凌炘燁還是無法由震驚中清醒。

　　「大學時，我可是社交舞技社的社長咧！」尹濬浩俐落地操縱著方向盤，想起大學時代的時光，不禁有股年少輕狂的衝勁。

　　「不是吧？」她張大了眼看他。

　　這個看似閉塞的男人到底還藏了多少本事？原以為自己看人還滿有一套的，可一向自信的眼光，在遇到他時就全失靈了，她實在無法弄清他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你未免把我看得太扁了些。」尹濬浩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

　　「我怎麼會知道你深藏不露？」她訥訥地說。「你到底還會什麼東東？」

　　「東東？」尹濬浩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你還會什麼東西？」她翻了翻白眼；真受不了他們這種美國長大的孩子，一點都不瞭解台灣人的用詞。

　　「你突然這麼問，我一時也答不出來。」很多才能是不到非必要時，不會去想到的「技能」，所以他真的答不出來。「如果以後有機會用得到，或許你就會發現了。」言下之意是他們之間還會相處很「長」的時間，總會有機會的。

　　「這種事也會忘的嗎？」這不在她理解的範圍內。

　　「嗯哼。」他哼了聲，眼睛沒離開過路況。「譬如說跳舞，如果不是剛剛那種場合，你不會發覺我會，而平時我也不會去想起，所以當有『必須』使用的時刻，自然而然地就顯現出來了。」他試著讓她瞭解。

　　兩個人坐在車裡沿路閒聊，不知不覺地回到尹濬浩位於郊區的白色木屋。

　　「咦？你今天不送我回去嗎？」她看他把車停回木屋裡的車庫，這才想到她應該回去自己的公寓。

　　尹濬浩把車停好並熄火，他慢條斯理地抽出鑰匙，倏地轉頭看著她，眼神炙熱而灼人，拉起手煞車的手霍地按壓住她擺放在膝蓋上的小手。

　　「濬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亂跳，隱約覺得有事要發生，而且是她還沒有勇氣面對的事……

　　「今晚留下來，好不好？」他沙啞地問道。

　　凌炘燁吞了口口水，腦袋頓時呈當機狀態——     
   
                 
   

      第六章      
   
　　當意識恢復運轉，凌炘燁已經端坐在木屋的客廳裡。

　　「你坐會兒，我去沖杯咖啡。」尹濬浩口裡哼著小曲兒，看得出來心情相當好，但凌炘燁可就不這麼認為了，他沒有發覺她的異樣，輕快地晃進廚房裡沖泡咖啡，獨留她一人在客廳裡呆坐。

　　她是怎麼了？怎麼糊里糊塗地就跟他進了屋呢？這下可好，沒有在第一時間內表明自己的心態，這會兒她該怎麼拒絕才好！？

　　凌炘障此時才開始覺得緊張，手心因而沁出冷汗。

　　她無法否認自己對尹濬浩的好感與日俱增，也驚喜能發掘他平時不為人知的一面，但這並不表示她已經準備好接受他，甚至是……跟他做那種事！

　　雖然她並沒有所謂的處女情結，也不是特別在意那片薄膜，但一想到要跟他肌膚相親——她不安地吞了口口水，瞬時感覺喉嚨發癢、口乾舌燥，雙頰無法控制地發燙；她猛地拎起掛在椅背上的大衣，心虛地想趁著他還沒有出來之際偷偷離開……

　　「炘燁。」尹濬浩的聲音倏地出現在她身後。「你拿著大衣要去哪裡？」他把咖啡放在桌上，關心的腳步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嘎？」凌炘燁僵凝當場，她極心虛地回頭，擠出一抹硬邦邦的笑容，心跳強烈而快速。「沒、沒有啦，我想……把它掛好，免、免得發縐。」她扯著不甚高明的謊。

　　尹濬浩看著她沁汗的額頭、僵硬的笑臉，心裡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沉默地接過她手中的大衣，隨意又掛回椅背上，雙手按壓住她的肩。「炘燁，你在害伯。」

　　「害、害怕？」凌炘燁乾笑兩聲，強自鎮定。「開、開什麼玩笑？我、我有什麼……好怕的？」她想表現出無畏的模樣，卻結結巴巴地拆穿自己的底牌。

　　尹濬浩定定地看著她，雙手慢慢地由她肩上移至耳後，大掌愛撫似地沿著她修長的頸項緩慢地往下移動，而後流連在她光裸的鎖骨之上徘徊——

　　由於參加晚宴，凌炘燁身上穿的是與他同一色系的銀灰色細肩帶小禮服，這下他的手若有似無地輕觸她敏感的肌膚，令她難以控制地微微顫抖，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既緊張又不解。

　　現在嗎？在這裡嗎？他打算就在客廳裡進行那件事嗎？！這、這未免太大膽也太瘋狂了，雖然她確定此時此刻不會有人突然闖進這棟木屋，但……在她古板的小腦袋裡，直覺認為就算要做，也得到房裡做才夠「隱密」呀！

　　「你在發抖，炘燁。」他的黑眸盯緊她每一絲表情變化，修長的手指輕柔地壓撫著她禮服的細肩帶，暗示的意味濃厚。

　　「我、我有點冷……」她倔強地逞強，牙關卻沒骨氣地微微打顫。

　　「是嗎？」他勾起唇花，眼睛像要看穿她的靈魂。「冷跟害怕不同，你確定你不是害怕？」他明明在她瞳孔裡看到慌張與擔憂，她還強辯？

　　如果她夠聰明，應該聽得出來他的暗示，但她不但沒有，而且還很用力地點了下頭。

　　尹濬浩歎了口氣，溫熱的手掌重新按在她的肩膀，兩隻眼瞳認真而嚴肅地看著她。「炘燁，我不想勉強你。」

　　「勉強？」凌炘燁被他的話弄糊塗了。「什麼意思？」

　　「我看得出來你很害怕。」他把她壓進沙發裡，側過身把沖好的咖啡推到她面前的茶几上。「不要因為我要求，也不要因為你已經隨我進了門，你就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態；我不是會勉強女人的男人，你有權利拒絕我的任何要求，當然也包括做愛。」他坐了下來，離她有半隻手臂的距離。

　　凌炘燁因他直接且毫不掩飾的用辭而燒紅了臉，她低下頭輕啜咖啡，一雙美眸眼角微勾，極小心地瞟著他瞧。

　　尹濬浩氣定神閒地喝著咖啡，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她的模樣；她才想鬆口氣，就聽到他開了口。「別看了，小心咖啡都喝到鼻子裡去。」

　　凌炘燁嚇了一大跳，手肘因而不穩地拐了下，熱呼呼的咖啡便這麼直接淋上她的小禮服——

　　「啊！」幾乎是立即的反應，她立刻站起身來，但絲質的長裙裙擺已濕了一大片，腿上也隱隱傳來燒燙感。

　　「別慌！有沒有燙到？」尹濬浩不知何時已抓了包面紙，他抽了一大把壓住她的裙擺，並關心地詢問她是否燙傷了。

　　凌炘燁搖了搖頭，一股暖流筆直地竄進她心窩，她安靜地任他為自己擦拭衣物；尹濬浩將她的裙擺擦至半干，順手把滴到地板上的咖啡水漬抹去。

　　把濕透的面紙丟到茶几下的字紙簍裡，尹濬浩站了起來。「這裡沒有女孩子的衣服可以讓你換，我先拿套運動服，也許摺個兩摺還可以頂一下，等會兒我再送你回去。」說著便往他的房間走去。

　　才跨出腳步，一雙柔軟的手臂由背後環住他的腰，令他詫異地僵住移動的腿。

　　「不要讓我回去……」她的臉緊緊地貼住他挺直的背脊，她怕自已會看到客廳裡任何一樣物品投射出自己燒灼的臉蛋。

　　「炘燁？」他的心臟控制不住地狂跳，兩隻手臂僵直地不敢靠近她的手，好像木頭人一般定在原地；他不確定地喊了喊她。

　　「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不要讓我回去。」她一鼓作氣地再重複了一次，趁她的勇氣還沒有消失之前。

　　他沉默著，兩隻手臂總算放鬆了下來，輕輕揉撫著她手臂的肌理。

　　毫無疑問的，他的動作讓她又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卻仍是緊緊地環著他的腰，沒讓自己有退縮的機會。

　　「你不後悔嗎？」願與不願僅僅一線之隔，這個道理他懂，只是剛才她還那麼害怕，為何在一瞬間又改變主意！願意留下來了呢？

　　凌炘燁貼著他的小腦袋磨蹭著他的背，由她轉動的弧度，他知道她在搖頭；這個不經意的舉止狠狠地引爆他的悸動，讓他無法控制地亢奮起來。

　　天！她不知道這樣的磨蹭，對一個正常男人的殺傷力有多強嗎！？

　　他略往前移動了下，然後轉身面對她，伸手抬起她一直低垂的頭，一雙迷人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她漾著迷濛的水眸。「你不要勉強，我不會因為你的拒絕而生氣或責怪你……」如果她是因為這種理由而同意，那也沒什麼意思了，是不是？

　　凌炘燁霍地眼眶微微泛紅，光裸的肩膀微微顫動。「是不是因為我太過主動，所以你不想要我了？」原來男人的善變，比起女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尹濬浩蹙起眉，她這是什麼論調？如果不想要她，就不會不直接送她回公寓去，她這一向條理分明的小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你不要亂想！」

　　「那你幹麼一直叫人家不要勉強嘛！」她沮喪地想推開他，他卻又像八爪章魚一樣緊攀著她不放。「人家根本就不——唔……」

　　他的唇毫無預警地壓上她，灼熱的唇霸氣地噙住她微垮的小嘴，一隻有力的手臂環扣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掌托住她後腦，修長的腿擠進她雙腿之間，擁著她恣意地往後傾倒，臥躺在沙發裡，以全然獨自的姿勢霸佔她柔美的嬌軀。

　　凌炘燁瞳大了眼，她不敢相信前一刻還跟她在討論勉不勉強的問題的男人，下一刻會這麼熱情如火地展開攻勢，快得令她措手不及、不知所措。

　　「傻妞，閉上眼睛。」他喜歡她身上的每一個部位、每一寸肌膚，但不表示他能欣然接受她瞪大著眼睛跟自己接吻。

　　「嗯……」當他勾起舌尖舔舐她凹陷的鎖骨，她不由得仰起頭，喉嚨難以自持地發出性感的嬌吟

　　他開始不滿於單純的撫觸，雙手轉而拉扯她禮服的細肩帶時，她霍地恢復理智，無限嬌羞地按住他急躁的手，不讓他繼續蠢動。

　　「炘燁？」她不會是這時候想喊停吧！？這未免太過殘酷！他瞇起眼，漂亮的黑眸裡寫著挫敗和濃濃的不敢置信。

　　嘴角勾起一抹嫵媚的唇花，她羞答答地俯身在他耳邊輕語。「不要在這裡，抱我到房裡去——」末了，還挑逗似地輕咬他的耳垂，引來他一陣戰慄。

　　雖然在這即將擦槍走火之際，轉換戰場是件令人極感痛苦的事，但為了佳人的要求，就算再困難他都會為了她赴湯蹈火，何況是這麼點甜蜜的折磨？

　　二話不說，尹濬浩當場俐落地將她一把抱起，在不嚇到她的情況之下，以最快速的速度往房間奔去，讓她的嬌笑聲跟著相擁的兩人，一起消失在房門關起的瞬間。

　　

　　凌炘燁斜躺在床上，雙臂極盡嫵媚地環抱著枕頭，頭顱慵微地靠在枕頭上，肩上的細帶滑至手臂，雙腿微微交叉，水眸半合地瞅著他瞧，若有似無之間，展現無限柔媚風情。

　　尹濬浩艱澀地吞了吞口水，兩隻眼睛怎麼也離不開她嬌媚的身影；他粗魯地扯去身上的衣物，迫不及待地撲上床——

　　凌炘燁的情況比他好不到哪兒去，她的心口惴惴地狂跳，情緒緊繃得像待宰的小羔羊，望著他偉岸的壯碩體魄，她羞赧地合上眼，貝齒經咬下唇。

　　雖然是自己要他別放她走的，但她就是不好意思嘛，怎麼也無法像電視裡的豪放女般放得開！

　　「你準備好了嗎？」他的眼神飢渴地搜尋著她的身軀，雙手微顫地揉撫她的背脊，手指流連在她絲質禮服的拉鏈間，感受她敏感的戰慄。

　　她睜開美眸，眼角微勾、媚態橫生，她緩緩伸出柔荑捧住他的臉，溫熱的氣息噴吐在他頰邊——

　　「你這個小魔女！」他瞇起眼，迅速折除她身上柔軟的禮服，霎時大片雪白肌膚盡落入他染滿慾念的眼瞳。

　　凌炘燁羞澀地閉上眼瞼，不敢看他眸底赤裸裸的慾望。

　　他的手指順著她的腰際往上竄，隔著薄薄的胸衣撫摸她胸前的柔軟，另一手撥開覆在她額際的發，他要清楚地看著她在激情下的每一個表情。

　　「唔……」火熱的情潮在她體內逐漸甦醒，她不安地蠕動了下，整個人害羞地翻轉過身，以雪白的背面對他。

　　尹濬浩低低地笑開了，他俯下身，伸出舌，勾騷著她無瑕的背，令她的肌膚一陣凝縮，也無可遏抑地逸出呻吟，更加引起他男性的自得。緩緩解開她胸衣的背扣，大掌膜拜似地貼著她的背，由肩腳骨一路往下竄，直至收攏的纖腰——

　　「嗯……」她揪緊臉頰下的枕頭，皮膚不由得泛起一顆顆小疙瘩。

　　「小東西，你真敏感。」他輕笑。

　　「不要這樣……好癢……」她動了動，閃避他的輕觸。

　　「別怕，感受它，你會發覺它的美好……」他艱澀地抬起頭，火熱的氣息噴拂在她耳廓，他伸出舌舔弄她敏感的耳朵，手掌恣意地興風作浪，引出她一聲聲挑動人心的嬌吟。

　　他略嫌急躁地扯掉她身上唯一僅存的遮掩物，讓她一絲不掛地裸程在他身下、眸底，晶亮的黑眸轉熾，呼吸轉濃。

　　「把燈關掉……」她羞怯地蜷起身子，想避開他炙熱的眼光。

　　「不，我要看清楚你的嬌媚。」他沙啞地一口回絕。

　　「拜託……」美眸泛起水氣，她以手掩蓋自己身上的光裸。

　　「別遮，讓我好好看看你。」他攫住她急欲遮掩的手，將之高舉過頭，黑眸貪婪地吞噬她柔美的胭體，令她全身不由自主地泛起粉色……

　　「濬浩，不要……」她扭動身體，想掙開他的鉗制，卻只引得他眸底的慾火更旺，雙手依舊掙不開他有力的臂膀。

　　他伸出舌勾舔她細嫩的臉頰，身體親暱地與她交纏在一起。「現在才說不要已經太遲了，小東西……」

　　「濬浩！」陌生的人侵令她緊張地弓起身！小手強烈掙扎，全然不覺豐腴的胸脯因而激烈地磨蹭他賁張的胸肌。

　　他瞇起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無措之下所展露出的媚態，急促起伏的胸膛洩漏出他急欲纖解的渴望，手指持續地探索她的柔軟，耳際傳來她尖銳的抽氣聲——

　　「啊——」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體內不斷地爆發出陌生的快感，她咬緊唇瓣，既羞且矛盾地承受他的輕狂，眼角控制不住地泛出水滴。

　　他溫柔地舔去她眼角的水珠，細碎的吻花不斷地落在她頰上、頸上，企圖安撫她不安的心。「為什麼哭？我弄疼你了嗎？」

　　她睜開如絲的媚眼，靜靜地看著他帶點緊張的俊顏，羞怯地搖了搖頭。

　　「真的不疼嗎？」他憐惜地吻吮她的唇，沙啞地問。

　　感受到他的憐寵，她心裡溢滿感動，卻不知如何表達激盪的心情，只能再次嬌羞地搖頭。

　　「別怕，我會很溫柔的。」

　　「濬浩！」她驚喘地用指甲掐住他的背脊，藉以排除那股撕裂般的疼痛。

　　「一下就好了，不痛、不痛喔。」他像在哄小孩一般地哄著她，心中漲滿對她的憐惜，也因終於讓她成為自己的人而心生狂喜。

　　「嗯……」因為他的溫柔對待，不舒服的感覺在極短的時間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說不出的酥麻在體內流竄，她放鬆攀著他的手臂，小手緩慢地滑下他的胸膛。

　　「……」水眸含羞帶怯地看著他顯得痛苦的表情，她伸出手揉撫他賁張的胸肌，伸出小巧的舌頭舔舐乾燥的唇瓣，無言地提出邀請。

　　「吼——」那再明顯不過的暗示性挑逗令他理智全失，低吼了聲，開始那恆久不變且浪漫綺麗的律動——

　　凌炘燁緊緊地攀住他的背脊，在載浮載沉的激情中刻上她深深的指印，宛如他烙在她身上及心頭的印記……


  

第七章   
      
　　「搬來跟我一起住好不好？」激情過後，他滿足地揉亂她的發。

　　凌炘燁原本慵懶地趴俯在他胸前，聽到他這麼說，身體頓時變得僵硬。

　　「怎麼了？」感覺到她的轉變，他關心地問。

　　輕輕推開他的懷抱，她不自在地轉個身，形成背對他的姿勢。

　　一時衝動之下與他有了親密關係，但她沒料想到接踵而至的會是這種要求，令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只能選擇沉默以對。

　　「炘燁？」她突如其來的沉默讓他心生蹊蹺，大手覆上她的裸肩，輕輕推了推她。「怎麼了？你在想什麼？」在她肩上落下一吻，滿意地在上面烙下一個粉色印記。

　　他喜歡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吻痕，那代表著她屬於他！

　　「嗯，濬浩……」她蹙著秀眉，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枕頭的邊角。「雖然『同居』在曼哈頓是很平常的事，我也可以接受身邊的朋友有這種作為，可是就我而言，我的觀念就是沒辦法……」她極緩慢地說著，邊推敲字句的排列組合。

　　「好了，別說了，我懂你的意思。」扳過她背對著自己的身子，他認真地盯著她的嬌顏，神情沒有半點不悅。「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的想法；我說過，我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凌炘燁微愣地瞅著他，想不到居然沒有發生任何爭執，她只是隨便說說，他就答應了！

　　他……完全尊重自己的想法！

　　這下子反倒是她心生愧疚，覺得自己似乎太、太對不起他了——

　　「嗯，謝謝你。」除了謝謝，她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尹濬浩挑起眉。「謝謝？」他輕吟了聲，霍地扯開一抹邪氣的笑。「雖然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你道謝的，不過既然你有誠意道謝，不妨用點較具實質意義的表達方式。」

　　凌炘燁愣了愣，怔仲地看著他表現出一副壞男人的模樣；這個男人總是令她摸不著頭緒，因為她永遠想不透他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面。

　　誠意？她這輩子從沒聽過比「誠意」這兩個字更教人害怕的東西，這個詞彙代表的意思實在太籠統了，她想可能沒有人能真正拿捏到它的精髓！

　　而且，什麼叫做「實質意義的表達方式」咧？

　　不懂！真的不懂！

　　「你這是在邀請我嗎？」看著她無法合上的檀口，他使壞地對她擠眉弄眼。

　　「嘎？」她又愣住了，因為他突現的頑皮而傻眼。

　　「不管你的用意為何，我決定了算。」語音才落，柔軟的唇已銜住她嬌艷欲滴的紅菱，打定主意不讓她有任何反駁的機會——

　　

　　下了課回到公寓，凌炘燁一進門就被鄒明慧拉住。

　　「炘燁，今天有人來找你耶！」鄒明慧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廚房，聲音壓得很低，彷彿發生了天大的事情。

　　「誰呀？」凌炘燁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有人找就有人找嘛，沒什麼大不了。

　　「你忘啦？你忘了有個你最怕的人要來看你？」鄒明慧就是不肯一次把話說完！故意賣關子。

　　「最怕的人？」凌忻燁放下厚重的原文書，正打算脫下外套時，突地睜大了眼，一把拉住明慧。「你是說……」

　　「嗯、嗯、嗯！」鄒明慧用力地點著頭，興奮的神色表露無遺。

　　「他人在哪裡？」凌炘燁不由得以氣音小聲問道。

　　邵明慧指了指廚房外。「當然在你房裡。」

　　「我房裡！？」她瞠大了眼，鼻子立刻皺了起來。「你為什麼讓他到我房間？」

　　「不然要他在哪裡等？廚房、廁所，還是我的房間？」鄒明慧瞪了她一眼。

　　「拜託！你可以讓他在客廳等嘛！」凌炘燁急得直跺腳。

　　雖然她的房裡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但畢竟他是男人，即使她是他的親妹妹，但感覺總是多了那麼點怪異！

　　「客廳！？」鄒明慧不覺拔高了聲音，陡地向廚房外瞟了眼，回過頭以氣音對她吼道：「喂！你老哥長得那麼帥，要不是念在你是我的好朋友，他又有了老婆，不然我一定會忍不住對他來個『惡虎撲羊』；這種情況之下，把他擺在客廳裡會嚴重地挑戰我的意志力，用你的腦袋瓜子想一想好不好？饒了我吧。」她誇張地猛翻白眼。

　　「他有那麼帥嗎？」凌炘燁被她的形容逗笑了，老哥真的帥嗎？怎麼她不覺得？

　　「現在在你的腦子裡的帥哥只有表哥一個，當然不覺得你哥帥嘍！」而且從小看到大，當然沒有那種「震撼力」，正如同她對表哥一樣。

　　「你在胡說什麼？」凌炘燁白了她一眼，兩頰赧紅。

　　「哎呀，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你該去見他了。」那個大帥哥已經等了一個早上，要是她早就抓狂了！

　　「知道了。」對這個超乎熱情的室友，除了搖頭，也還是搖頭了。

　　

　　「大哥。」想起凌昊煒的愛記仇，凌炘燁難免有點躊躇。

　　「嗯，回來啦。」合上最新一期的攝影雜誌，凌昊煒抬頭看著她。

　　身為一個知名攝影師，凌昊煒還是喜歡觀賞別人的作品，這已經成為他的習慣，這輩子恐怕很難改得掉，所以他不管走到哪裡，手上總會有些攝影雜誌。

　　「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不先打電話來？」起碼也該讓她有點心理準備嘛。

　　「昨晚，我打過電話，沒有人接。」凌昊煒瞟了她一眼。「到哪兒去了？十點多還不在家？」像個關心女兒的老爸，他不覺多了點嘮叨。

　　「我去打工嘛！」昨晚尹濬浩纏了她一整夜，直到早上才直接送她到學校上課；因為，這樣，心口開始有點惴慄不安，怕被大哥看出端倪。

　　「什麼工作？怎麼沒聽你提起？」凌昊煒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已經這麼大了，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不該做，你不要老把我當成小孩子！」她噘起嘴，開始感到不耐。

　　凌昊煒搖了搖頭。「你的性子一點都沒變。」跟在台灣時一樣難搞。

　　「你還不是一樣。」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OK!休戰了。」再說下去難免會吵起來，兄妹難得見面，他不想把氣氛搞得太糟；他由隨身攜帶的黑色包包裡抽出幾張看起來硬硬的厚紙板。「暗，給你的。」

　　「什麼東西？」她心懷戒備地盯著那幾張紅色的厚紙板，直覺認定那是一張張的沙龍照，所以並沒有伸手接過來。

　　凌昊煒挑了挑眉，嘴角帶笑。「你不是那麼膽小吧！幾張照片就把你嚇成這副模樣？」兄妹倆的個性極像，激將法對他有效，相對的對她也功效宏大。

　　「開玩笑，我有什麼好怕的？」她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沙龍照，沒讓他失望地照著他的想法走；她隨意翻了翻照片，一點表情都沒有。「你給我看這些人幹麼？我又不認識。」她明知故問。

　　「等見過面不就認識了？」凌昊煒才不理會她故意裝出來的無知。

　　「見面！？」凌炘燁當下一驚，蹲在他身邊抓著他擱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臂。「哥，你把這些人都帶到曼哈頓來了！？」天吶！不會真應了鄒明慧的猜臆吧！

　　「我幹麼帶他們來？」凌昊煒覺得好笑，揉了揉她的發，就像小時候一樣。「他們本來就都在曼哈頓工作，地利之便嘛！反正你又沒打算回台灣。」他說得理所當然。

　　「誰說我沒打算回去？」既然他都追到曼哈頓來找她麻煩了，她還有什麼不敢回家的理由咧？「我當然隨時可以回去。」

　　「好啊！不過得先跟這些人見過面再回去。」這幾個男人都算是品質優良的菁英份子，就這麼放過未免可惜。

　　「我為什麼非要跟他們見面不可？我不要！」就知道大哥是老狐狸，她才不會呆呆地上他的當！

　　「那可由不得你，因為這次連老媽都沒有反對，可見你的年紀真的不小了，所以連老媽一也沒辦法幫你。」

　　以前炘燁每次為了相親與否的問題和老爸爭執時，都是母親出來打圓場，為炘燁說話，她也不想女兒太早嫁人，所以每回都在母親蓄意「搓湯圓」的情況之下被「搓」掉了。

　　這回可不同，母親不但沒有反對，反而在他們為炘燁物色適合人選時加入討論，並謹慎小心地詢問每個對象的背景與工作，表現出難得的配合，實在令全家人感到詫異，也因此證明母親已開始有了危機意識。

　　所謂「留來留去留成仇」，母親大概不想讓炘燁單身一輩子吧，所以這次才會如此積極，也因此他才有機會一見炘燁的糗態。

　　凌炘燁惱怒地咬了咬下唇。「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咧？」

　　可惡！可惡！雖說當年她是「小小的」惡整了他一下，可是也因自己的亂點鴛鴦譜讓他得到一位美嬌娘，也就是她的大嫂童禹恩；功過為何不能相抵？雖然她是卑鄙了點，可是他也沒吃虧嘛！

　　「好吧，你說，我要怎樣才能不跟這些男人『相親』？」特意加強「相親」二字，表達對這個辭彙的深惡痛絕；她咬牙切齒地由齒縫裡逼出聲音，牙齦都咬疼了。

　　凌昊煒嘴角微勾，挑高了帥氣的右眉，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喔，這當然不是沒得商量的，不過恐怕你一時之間還做不到吧！」

　　「做不做得到是我的事，你儘管說就是了！」凌炘燁氣昏了，他就這麼看不起她嗎？今天為了不讓自己陷人那種既愚蠢又無趣的相親窘境，說什麼她都要拚一拚，不然她凌炘燁三個字讓他倒過來念！

　　"OK！OK!"凌昊煒抬起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以他多年來的瞭解，再逼下去對自己也沒好處，因為炘燁的脾氣以暴躁出名，他可不想目的沒達成，反而惹得一身腥。「大哥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是不？其實很簡單吶，如果你現在有交往中的男朋友，而『他』又能讓我看得順眼，自然我就不會為難你了。」

　　沒有人會喜歡把自己當成物品，在相親會上讓人評頭論足；自己當初不正因為如此堅持，死都不肯同意老爸為他安排的相親，所以才會中了炘燁的招數？

　　「就這樣？」凌炘燁的眼睛亮了起來，她興奮地抓住他的手。

　　「就這樣。」凌昊煒狐疑地看著她喜悅的神色。

　　難不成這丫頭真的已經有男朋友了？那他這趟來不就看不到她的好戲了？

　　罷了！若她真有了心儀的男人，他這個做大哥的也不好太過干涉，免得到時候她回家哭訴，說他欺負她，那可就不妙了。

　　不過她可別想天真地抓個男人來濫竿充數，他凌昊煒可不是這麼好騙的呢！

　　「耶！」她突然一躍而起，又叫又跳地拍起手來，像個小女孩一樣。

　　「你還好吧？」凌昊煒不否認自己有好些年不曾看見炘燁如此孩子氣的表現，一時有點適應不良，他關心地探了探她的額頭。

　　「幹麼啦！人家正常得很。」她拉下他的手，喜孜孜地直衝著他笑。

　　「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真的有個正在交往中的男朋友？」凌昊煒問道。

　　凌炘燁嘴角忍不住漾起高高的弧度，她用力地點著頭，像只小哈巴狗。

　　「你——確定他可以通過我的眼光，同意你們繼續交往？」他問得有點困難，因為炘燁應該知道他的眼界很高，要得到他的認同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下凌炘燁的頭點得更用力了，還忍不住笑得露出一排美麗的貝齒。

　　凌昊煒蹙起眉，他收起之前交給炘燁的沙龍照，決心會會炘燁口中的男子，他倒要看看是哪個男人有幸人得了炘燁的眼，而且讓炘燁毫不懷疑他也能通過自己的眼。

　　「我要見他。」他拉上背包的拉鏈，站了起來。

　　「現在嗎？」這麼急？

　　「現在！」他堅定地說了兩個字。

　　開什麼玩笑！炘燁的小腦袋裡會打什麼主意，他這個做大哥的還會不知道嗎？倘若她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證有這麼號人物，一轉眼去找個認識且條件不錯的男人演場戲唬他，恐怕自己回到了台灣還不知道被耍了。

　　他才不要做這種天下無敵大傻瓜咧！

　　

　　「蘇菲亞？」凌炘燁呆愣地看著探出頭來的女人，她輕喊了聲。

　　「炘燁？快、快進來。」蘇菲亞一見是她，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熱情地伸出手拉她往屋裡走。

　　「呃，等一下……」她總不能把大哥丟在門口，所以停下腳步往身後看。

　　「哎呀，你有帶朋友啊！」蘇菲亞後知後覺地發現凌昊煒的身影。「來、來、來，進來坐，不要客氣喔。」

　　兩人在沙發上坐定，還沒來得及開口，蘇菲亞便扯開嗓門對著屋裡吼。「濬浩，你到底好了沒有？炘燁來了喲！」

　　繼石破天驚的吼叫之後，蘇菲亞又恢復平日的優雅面向他們。「炘燁，這位是……」

　　「你好，我是炘燁的大哥，凌昊煒。」不待炘燁開口，凌昊煒立刻抽出自己的名片雙手奉上。

　　「喔，幸會幸會。」蘇菲亞也不含糊，神色熱絡地開始與凌昊煒攀談。「攝影師？哦！你就是常常上雜誌的那位知名攝影師嘛！我看過你的作品，很棒，我很喜歡！」

　　「哪裡，是你不嫌棄。」雖然搞不清楚眼前的女人是誰，但他還是拿出對待客戶的笑臉與之交談。

　　「蘇菲亞，濬浩在做什麼？」坐了好一會兒，凌炘燁終於按捺不住地問。

　　「可能在洗澡吧，你要不要進去看一下他好了沒？」蘇菲亞與凌昊煒談得正高興，隨口回答她。

　　凌昊煒挑了挑眉，好奇地看了炘燁一眼。

　　洗澡？還叫炘燁進去看？莫非炘燁與那個男子的關係已經好到「某一種」程度了？他倒要看看炘燁會怎麼反應。

　　凌炘燁接收到他所傳遞過來的好奇眼光，心虛地僵笑一聲，慌亂之際她也沒多想，站起身便往尹濬浩的房間走去。

　　待她進了房，凌昊煒才又將視線移回蘇菲亞身上，然而眼底卻寫滿了不敢置信。

　　她竟然就這麼大刺刺地當著他的面，走進一個陌生男人的房間！？太不可思議了！

　　「沒什麼好訝異的，畢竟他們是男女朋友嘛！」蘇菲亞看出他的震驚，笑著點明事實並安撫他。

　　「嗯。」凌昊煒拉回神智，帶點好奇地看著蘇菲亞。「還沒請教你……」

　　「我是濬浩的媽，你叫我蘇菲亞就好了。」

　　「關於他們兩個，我可以冒昧地請教你一些問題嗎？」既是男方家長，知道的內情可能多一點，可信度也大得多。

　　「你說。」蘇菲亞大方地允諾。

　　「他們……交往很久了？」上次炘燁還跟禹恩說她在曼哈頓沒有男朋友，怎麼才多久的時間就蹦出一個，甚至看起來還有點……交往過甚？

　　「不久，算算日子大概一個多月吧！」她很認真地算，怎麼算都只有這麼多。

　　「對不起，你覺得他們……是認真的嗎？」他知道這樣問很唐突，可是不單刀直入地問，又怎能得到明確的答案呢？

　　「因為我沒有跟濬浩住在一起，他們的交往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蘇菲亞微微一笑。「炘燁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我兒子是百分之百認真，因為他真的為炘燁改變了很多。」

　　「譬如？」

　　「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慢慢說給你聽。」

　　

　　「濬浩？」凌炘燁進到尹濬浩的房裡，聽到浴室裡傳來燁啦啦的流水聲，她敲了敲門板,輕聲喊道。

　　「誰？」隔著門板，浴室裡傳來模糊的聲音。

　　「是我，炘燁。」她表明身份，並交代道：「你洗快一點，我在外面等你。」

　　「你不進來一起洗嗎？」他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帶點笑意。

　　「別鬧了，你快點就是了！」她嬌嗔，滿臉嬌羞地回到他房裡，坐在床上。

　　這個男人真是懶散吶！昨晚歡愛後的凌亂依舊留在床上，她拉起袖子，開始為他把床罩重新鋪過，不然萬一蘇菲亞闖了進來，看他怎麼解釋才好？

　　一雙結實的手臂環上她的腰，濕潤的吻落在她頸後，附帶著幾滴水珠，引來她一聲驚喘。

　　「怕什麼？難道除了我，還有別人敢這麼對你？」低醇的嗓音帶著不容忽視的獨佔欲，他在她耳後低低地笑開了。

　　「你洗好了？」聽到他的聲音，奇異地安撫了她緊張的情緒，她微側過頭看他。

　　「別鋪了，信不信我們等會兒又會把它弄亂？」他看著床罩，一語雙關道。

　　「濬浩！」她羞紅了臉，不依地推開他。「別鬧了！人家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好啊！」他拿著毛巾擦拭濕源源的頭髮，全身上下只在腰間圍著一條大毛巾，就這麼大刺刺地坐在她身邊。「你說，我在聽。」

　　「外面有人找你。」她嘟起嘴。

　　「誰？」

　　「一個男人。」一個愛記仇的男人。

　　「男人？什麼樣的男人？」他今天沒和人有約，來的會是誰呢？

　　「一個跟我有切身關係的男人。」

   第八章   
      
　　尹濬浩停下手中的動作，黑眸裡透著一絲弔詭，眉尖微鎖，直勾勾地瞪著她。

　　「你幹麼這樣看我？」凌炘燁被他看得心裡直發毛，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除了我，你還有其他的男人？」人家說情人眼裡容不下一粒沙，這種矛盾掙扎目前正在尹濬浩的心頭翻攪；她語焉不詳的暖昧語氣，挑起他潛伏的不確定因子，雖然他極不願意這麼想。

　　「你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他在說哪一國的話？她什麼時候有了別的男人，她自己怎麼都不曉得？

　　尹濬浩深吸了口氣。「你不是說外面有人找我？」

　　「對啊！」她沒說錯，是有人特意來看他呀！

　　「你還說，那個人跟你——有切身的關係？」他提醒她混沌的小腦袋，語氣滿不是滋味。

　　「我是這麼說沒錯……」腦筋一轉，她明白他的意思了。「拜託！你想到哪裡去了？他是跟我有切身的關係，因為他是我唯一的哥哥嘛！」她生氣地捶了他一記，氣他的胡思亂想，也氣他以為她是朝秦暮楚的女人！

　　「哥哥？怎麼沒聽你提起過？」這兩個字牽扯出她與那個男人的關係，也讓他安了一顆心；到此刻他才想起自己從不曾問過她在台灣的家人，難怪他會想偏，都怪自己太大意也太不關心她了，才會造成今日的誤解。

　　「你有問過我嗎？」她反問。

　　「是我的錯，我道歉好不好？別生氣了。」他擺出一副嘻皮笑臉的無賴模樣，摟著她又親又吻，即使她又推又躲，仍然躲不開他蓄意的攻擊，只得氣惱地拿枕頭砸他。

　　「尹濬浩！現在不是玩的時候！」凌炘燁用枕頭壓著他逐漸逼近的臉，讓他有時間跟空間聽她把話說完。

　　「怎麼了？瞧你緊張的。」他拉下按在他臉上的枕頭，笑意不減。

　　「濬浩……」她突地露出幽怨的神色，頓時令尹濬浩心中一緊；這是他從沒見過的表情，在她一向頗為自信的俏臉上。

　　「到底怎麼了？你哥欺負你了嗎？」這是直接躍人他腦海裡的第一聯想。

　　「也沒那麼嚴重啦……反正他想見你就是了。」她也不知該怎麼說明這其中的連鎖效應，只能避重就輕地說明大哥來的目的。

　　「見我就見我，你為什麼擔心？」雙方家人見面是遲早的事，她何必這麼緊張？

　　「大哥是攝影師，眼光很高……」她擔心地上下打量他。

　　「喂！你那是什麼眼神？」他順著她憂慮的眼神看看自己的身材，隨即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現在才說不滿意，會不會太遲了點？」他拍了拍胸脯調侃她。

　　「討厭！胡說什麼！」她微慍地滇怒道。

　　「還不是你想得太多，我穿一下衣服馬上好。」他迅速在她頰上偷個香，隨手拿了件襯衫套上。

　　凌炘燁看他一副輕鬆自若的模樣，沉重的心還是放鬆不起來。

　　「唉……萬一你過不了關，我可慘了。」她忍不住小聲地犯嘀咕。

　　「嗯？你說什麼慘了？」雖然她說得很小聲，但尹濬浩還是聽見了。

　　「我……」她咬著唇，心一橫，索性把事情的嚴重性攤開來講。「哎呀，其實我哥是來做『鑒定』的啦！」

　　「鑒定什麼？」尹濬浩穿好褲子後，抽了條領帶準備打上。

　　「鑒定你夠不夠格當我的男朋友。」她扭絞著手指，完全失去該有的冷靜。

　　「這有什麼好懷疑的，你未免把我看得太扁了吧！」以前的他評價或許不大好，但經過她的「精心改造」，現在走在校園裡，即使有心想要忽視那些不斷投射而來的愛慕眼光都很難啊！這樣她還擔心個什麼勁兒？

　　「哎呀！你不知道啦！」她急得直跺腳。「如果你過不了關，我大哥就要逼我去相親了啦！」

　　「相親！？這兩個字總算讓他收起不甚正經的調調，他尖聲怪調地重複那極為敏感的兩個字。「說清楚一點。」

　　「年紀大了，家裡逼婚，這樣你滿意了吧？」她隨便扯了個借口，不想再討論這個令她生厭的話題。

　　「逼婚？」他笑了笑，跟他差不多嘛！蘇菲亞也是一天到晚在他耳邊嘀咕，在親朋好友間也不是新聞了，甚至常被拿出來當玩笑看，他還不是過得好好的？

　　不過現在有了她，他認真的考慮該把婚期定在何時才好。

　　「還笑？人家都快煩死了，你還笑得出來！」她氣地的漫不經心。

　　「放心啦！」他調好領帶的位置，摟著她走出房間。

　　

　　出乎意料的，凌昊煒與尹濬浩的見面竟出奇地平和，完全感受不出任何不尋常的氣氛，看起來倒像是朋友相見般熟絡。

　　「沒想到凌大哥也認識陳君安夫婦，真是好巧。」經過彼此互相介紹，並聊了一會兒後，尹濬浩發現自己與凌吳煒竟有共同的朋友，更因此拉近彼此的距離。

　　「世界原本就不大，走來走去總會遇到相識的朋友。」陳君安夫妻的結婚照正是由他親自掌鏡，之後也互有聯絡，雙方並不陌生。

　　「君安常常拿他的結婚照出來給大伙欣賞，凌大哥的技術真的很棒，很多朋友都很羨慕他可以請到你為他們掌鏡。」尹濬浩不知由哪裡摸出一套泡茶的用具，並拿出一罐上好的茶葉沖泡起來，看得凌炘燁一愣一愣的，她從不知道他也喝茶。

　　「做生意是不能挑客戶的。」凌昊煒謙虛地回應。「等你們結婚，我絕對免費奉送整套的婚紗照，誰教我只有這麼個妹妹呢？」他嘗了口香氣濃郁的凍頂，頗具深意地斜睨從頭到尾沉默不語的凌炘燁一眼。

　　凌炘燁聽他這麼一說，整顆心差點沒跳出喉嚨。他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第一次見面就跟人家提到結婚的事，好像她是過期賣不出去的存貨，家裡非急著把她推銷出去不可，真是太過分了！她兇惡地瞪了凌昊煒一眼。

　　這一瞪，同時讓凌昊煒與尹濬浩看到，凌昊煒不置可否地帥氣一曬，挑釁地朝她舉杯飲盡手中的濃茶；而尹濬浩則以為她是因不好意思而有此舉動，並未多想。

　　「真好。」蘇菲亞一聽能免費奉送一整套的婚紗，連忙湊熱鬧地問：「那我可不可以也跟濬浩他老爸拍一組『三十週年紀念照』？」雖然她的外表已不再年輕，但心裡可是正青春哩！依舊充滿少女般浪漫的懷想。

　　「既然是『親家母』要求，小侄當然在所不辭。」凌昊煒似乎是策劃好的，故意與尹濬浩母子倆攀親帶戚，企圖讓兩家成為名副其實的「親家」。

　　「好、好、好，真好。」蘇菲亞笑出了眼角的笑紋，連著三聲好，強調了她心中的歡愉和無限的滿意。「炘燁如果嫁到我們家來，我絕對會好好疼她的。」

　　「那麼我在這裡先替家父家母謝過親家母了。」凌昊煒爽朗地哈哈大笑。

　　整個木屋裡的氣氛是輕鬆而熱絡的，除了凌炘燁。

　　隨著凌吳煒與尹家母子逐漸熟稔的交談，她的臉色便相形凝重。事情已經超出她所預期的範圍，先不提大哥對濬浩的滿意度，單就蘇菲亞突然介人這事就難以收拾。

　　蘇菲亞的介入形成與長輩之間的互動，原本她就沒算到會將雙方家長扯進來，因為那只會增加她後續計劃進行的困難度，更別提大哥對濬浩的印象真是好到讓她難以置信，如果他回台灣跟老爸老媽加油添醋一番，她將要如何善後？

　　看著尹濬浩臉上洋溢著真心愉悅的笑容，凌炘燁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原本預期兩個星期就會離開曼哈頓的凌昊煒，遲遲沒有回台灣的跡象，這讓凌炘燁心裡忐忑難安，卻又不敢開口詢問。

　　「炘燁，你怎麼了？最近好像沉默了許多，是不是有心事？」對於她，尹濬浩多了份平常不多見的細心。

　　「嗯。」她搖了搖頭，慵懶地窩在沙發裡。「學期末了，我有點擔心學期成績……」隨意找了個借口，她無法對他說出自己心裡的憂慮。

　　「傻妞！」尹濬浩揉亂她及肩的發，拿條薄被披在她底上，並坐在她腳邊空出來的位置，將她擁進懷裡。「明慧不是說你的功課很好，她都不擔心了，你擔心什麼？」

　　「明慧說話總是這麼誇張。」拉高肩上的薄被，在他懷裡找到最舒服的角度，她滿足地歎了口氣

　　「是你缺乏自信，我相信你一定會安全過關。」他突然由桌下抽出一本農民歷翻看起來，引來凌炘燁怪異的眼神。

　　「我不知道曼哈頓也買得到這種東西。」她頑皮地抖了抖農民歷的封面，嗯，也許在中華街買得到。

　　「蘇菲亞給我的。」他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然後雙手環住她整個肩頭，拿農民歷對著她。「你也一起來研究看看。」

　　「我對這種東西又不懂，怎麼研究？」心頭陡生一股警戒，她企圖打哈哈地矇混過去。「你自己看就好了，別找我。」

　　「唉，蘇菲亞要我們一起挑個好日子，這種事我一個人決定怎麼行？來，你看看這個日子好不好？」他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全然沒有發覺她隱著怪異的神色。

　　尹濬浩一連指了幾個農民歷上標示著紅色的日子，那些日子代表著「吉日」大部分都是什麼「宜嫁娶」、「四畜興旺」、「諸事皆宜」之類，老一輩中國人口中的「好日子」；看著一格格醒目的紅字，凌炘燁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整個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她還有好多理想沒有實現，她不要這麼早就結婚，把自己綁在一個男人身上。

　　雖然尹濬浩很好，他真的很好——

　　「你真的很不對勁。」她的沉默終究沒瞞過尹濬浩的注意，他放下被捏得有點縐的農民歷，將她整個人抱到腿上，扳過她的臉強迫她面對自己。「告訴我你有什麼想法，不要一個人悶在肚子裡，那一點都不營養，更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其實從凌昊煒到曼哈頓開始，他就敏感地覺得她變了，變得較為沉默，發呆的時間也逐日增加，其中最明顯的差距在於她的笑容，也許她白己都沒發現，她的笑容少了好多。

　　他是個處事光明磊落的人，最不喜歡拖泥帶水，潛意識裡他認為她的轉變跟他倆的婚事有關；但她一直沒說出口，他也不願意逼她，只希望她有事別憋在心裡，不僅她自己難受，他看了也覺得心疼。

　　畢竟兩個人將來要相處的時間還很長，有一輩子那麼久呢！

　　「我能有什麼心事？」她扯開僵硬的笑容，像只鴕鳥般不肯面對自己的煩惱。

　　「真的沒有？」他蹙起眉，不想戳破她的謊言。

　　「你既然不信，何必多此一問？」狗急跳牆，人也一樣，她板起臉來掩飾心慌。

　　「我不是不信你。」歎了口氣，他執起她的手，揉搓她的纖纖玉指。「我只是覺得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如果你真的有心事，我願意與你一同分擔；以後我們還要攜手走過很長遠的路，我們應該學習依賴彼此，畢竟一個人孤軍奮鬥太辛苦，那不是我所樂見的未來。」他試著將自己的想法以最淺顯的言詞與她分享。

　　眼眶微微泛紅，凌炘燁盯著他迷人深邃的黑瞳。「濬浩，你真好。」

　　「只對你一個人好。」他笑。

　　「不要對我那麼好。」垂下頭，避開他帶笑的眼。

　　「為什麼？」他問。

　　「你會把我寵壞的。」其實是怕傷他太深。

　　「我喜歡寵你。」老婆本來就該當情人寵，婚姻才會長久。「你也可以寵我啊。」他說得天真。

　　迷濛的眼對上他俊逸的五官，看他帶笑的眼眉，她伸出手撫摸他剛毅的臉龐，心思絲絲抽緊

　　「炘燁？」又來了，她似乎又開始冥想了。

　　毫無預期的，柔軟的菱唇貼上他的唇瓣，她主動而積極地吻上他的木愣，手臂環住他的頸項，小手插進他濃密的黑髮，令他措手不及地睜大了眼。

　　「炘……唔——」原本還想說些在麼，但當她火熱的小舌竄進他口中，天大的事情全都被他拋諸腦後；反手一撂，將她壓進沙發裡，他奪回主控權，炙燙的唇舌吮得她嬌喘連連、忘了煩憂……

　　「傻妞，你學壞了。」微喘地對著她的眼，他無意掩藏話裡濃濃的笑意。

　　雙關的話語令她羞紅了臉，小手不依地抵住他胸口，若有似無地撫摸他偉岸的胸膛。「你不喜歡嗎？」

　　他的眼神轉炙，胸口因她的撫觸而急促起伏，他一把攫住她作怪的小手。「喜歡，不管你怎麼做，我都喜歡……」粗嘎的嗓音透著被她挑起的慾望，他把她的小手探進自己的襯衫裡，示意她隨意處置他的身體。

　　她顫抖地解開他襯衫上的鈕扣，小手平貼在他賁起的胸肌上，沿著他的肌理往下游移，細數過他結實的腹肌，感受到他明顯的肌肉收縮及濃濁的喘息，一股小女人的驕傲就此抬頭。

　　原來她也可以令他如此激動！

　　「炘燁！」當她的吻愈來愈放肆，他忍不住揪緊身畔的抱枕，仰高頸項並弓起身體，嘶啞且戰慄地喊著愛人的名字。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已是太過，但為了讓他歡愉，為了他將承受的傷害，她願意這麼做，算是自己對他一點小小的補償……

　　陷在激情裡的尹濬浩當然不知道她的小腦袋裡打的是這種主意，他撐起上半身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頰泛著粉色的光暈。「該死的小女人，你到哪裡去學這種挑逗的手法！？」差點害他心臟麻痺！

　　「難道你不喜歡？」她滿臉無辜。

　　微瞇的黑眸惡狠狠地瞪著她。「喜歡！」他咬緊牙齦，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

　　她好笑地看著他掙扎。「真的？那我可以……」

　　「不可以！」低吼一聲，將她扯進沙發，不讓她繼續蠢動下去。「你做得夠多了，接下來換我了。」黑眸閃動著惡作劇的光芒，令凌炘燁心裡打了個突。

　　「濬浩……」她舔了舔乾燥的唇，心跳失控「你是不是應該……送我回去了？」

　　「我不介意你今晚在這裡睡。」他扯開嘴角，企圖昭然若揭。

　　想逃？哪那麼容易！

　　「濬浩，那我……我先睡了……」她想粉飾太平，抓住抱枕蓋住自己的臉，不敢看他充滿慾望的眼。

　　「別急。」一把揮開那只礙眼的抱枕，他邪惡地開始拉扯她身上的衣服。「需不需要我提醒你，剛剛你對我做了什麼？」

　　她驚恐地張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不……不會吧，你不會是那個意思！」

　　「什麼意思？」他裝傻，很快地剝去她的衣物。

　　「那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你快樂——」他的臉逐漸逼近，她緊張得猛吞口水。

　　「相對的，我也想讓你快樂。」他露出無害的笑容，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上唇。

　　「我不……濬浩！」當他開始學著她之前的動作，並逐一運用在她的嬌軀，凌炘燁只能尖叫著他的名，再也無力反駁。

　　「噓，我是個好學生，而你，會體驗到我剛才的歡愉。」

　　客廳裡的熱度持續加溫，伴隨著溫度升高的是細碎的喘息與呻吟……

　　「濬浩，你輕一點……」不知過了多久，傳來她細細的求饒。

　　「不行，你挑起的火就得自己澆熄——」強硬的語氣沒有商量的餘地。

　　「那你停一下好不好？」這次帶點哽咽的聲音，更加楚楚可憐。

　　「……就一下？」他猶豫了，心疼她的哀求。

　　「拜託，就一下下。」她明顯地鬆了口氣。揉亂她的發，兩個人擠在那張略嫌窄小的沙發上。

　　她全身泛著粉色，虛軟地癱在他懷裡，兩人身上僅有一條薄薄的被褥，但沒有人在乎，因為彼此的體溫已快將兩人焚燬——

　　「啊！你怎麼又……」還不到五分鐘，喘息聲還沒消逸，她的驚喘又起。

　　「說好了只停一下子的，你忘了？」「可是……」「沒有可是，乖，讓我們完成它——」「唔……」

   第九章   
      
　　「不嫁、不嫁，我說不嫁就不嫁！」在曼哈頓的帝都飯店裡，凌炘燁像頭母獅子般對著一大群人直跳腳。

　　她就知道凌昊煒遲遲不回台灣，一定是有什麼陰謀正在進行。果不期然，這凌家一大家子全讓他由台灣給請到了曼哈頓，不僅把老爸老媽叫來、禹恩也跟了來，最恐怖的是，連他們夫妻未滿週歲的小鬼都給帶來了，他們擺明了就是要逼婚嘛！

　　「你都這麼大的人了，濬浩的人好、條件也不錯，而且是你們交往在先，又不是我們逼著你去跟他在一起，為什麼你要一直拒絕呢？」凌爸本來以為到了曼哈頓，直接就可以跟對方家長談婚事，沒想到炘燁的反彈情緒如此高漲，他實在搞不懂這個女兒的心思，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沒有說濬浩不好，我只是……只是不想那麼早結婚嘛！」她懊惱地重申。

　　「早？你都已經二十七了！」一向最支持她的凌媽說話了。「我在你這個年紀，你跟你哥早就多大了？你現在還說早，難不成想當個老姑婆不成？」凌媽知道時代是不一樣了，所以早些年也一直沒催她，但眼看一年拖過一年，讓她這個做媽的怎能不操心呢？

　　世界上任何一個做母親的，沒人會不期待女兒有個好歸宿，尹濬浩他們方纔已經見過面了，撇開昊煒的讚許不說，幾個小時相處下來，以她做長輩的眼光來看他，他真的是個不錯的好男人，全家也都抱持著看好的態度，她卻一徑兒地拖，萬一拖到對方不耐煩了，這傻女兒不就錯失良緣，眼睜睜看著煮熟的鴨子飛了？

　　「媽，現在沒有人那麼早結婚的啦！」凌炘燁撒嬌地窩進凌媽的懷裡。

　　「咳！」一直在一旁抱著孩子的童禹恩輕咳了下，臉上表明了不贊同。

　　「哎呀，禹恩，我不是說你啦！」炘燁尷尬地笑了兩聲。

　　差點忘記她這個好朋友早在四年前就嫁給她老哥，而且還是她從中搞鬼……難怪她說這話會讓她反彈，唉，說話可得小心點兒，免得引起眾怒。

　　「你不急，難道濬浩也不急嗎？」凌媽睨了她一眼。「就算濬浩不急好了，他的父母也會為他擔心，你這樣不是讓他難做人嗎？」想當初她也為昊煒操了好一陣子心，心同此理，她能體會蘇菲亞的心情。

　　「媽，你就別想那麼多了嘛！」炘燁煩躁地扒扒髮絲，擺明了不想再談下去。「如果你們再逼我，那我不如休學回台灣算了！」既然跑到哪裡都逃不掉被逼婚的下場，那她又何必一個人留在外地？橫豎一樣被炮轟．她還不如賴在家裡當大小姐算了！

　　童禹恩看了看她，向凌昊煒使了個眼色，把孩子遞到他手上，然後起身拉著所燁的手向凌爸凌媽說：「爸，媽，我看你們就別再逼炘燁了，我跟她好久沒見面，想跟她聊些私房話，你們就把她借給我吧！」

　　凌爸凌媽對看了眼，對於這個女兒他們是沒轍了，或許媳婦可以想辦法說服她也說不定，畢竟兩人交情匪淺；凌爸無奈地揮了揮手，算是同意了禹恩的提議。

　　凌炘燁鬆了口氣，等不及禹恩交代一聲，拉著她以火燒屁股的速度往門外沖，恍若在房裡多待一分鐘她就會發瘋——

　　♂♀

　　「炘燁．我看你在曼哈頓過得挺好的呢！」童禹恩拉著她到飯店的露天咖啡座喝咖啡，雖然氣溫頗低，但在飯店大樓的包圍之下，倒也不至於太冷。

　　「還不就是這樣過。」她微曬，雖然自由自在，但離家人好友太遠，心中還是有那麼份不踏實。「白曦跟水水都好吧？」好久沒見她們了，連她們的婚禮都沒參加，實在有點過意不去。

　　「人家現在可幸福的咧！」童禹恩咧開嘴笑。「曦的兒子安安都滿二足歲了，每天跟條牛一樣衝過來、闖過去，實在皮得要命，除了他老爸，沒人搞得定他。

　　「至於水水嘛，你知道她一向怕痛，婚後一直沒敢懷孕，後來被她老公設計，還不是懷孕了，現在挺著五個月大的肚子晃來晃去，嚇得她老公一天到晚跟前跟後，就怕她的迷糊會傷到自己跟孩子。」童禹恩滔滔不絕地細數好友的近況，只要提起她們總會有說不完的話題。

　　「還記得以前我們每天打打鬧鬧地好不快活，真想不到才一轉眼，大夥兒都嫁做人婦了。」凌炘燁的眼神變得縹緲，似乎想起以前的時光，思緒遠揚。

　　「就剩下你了，炘燁。」童禹恩將手搭在她擺放在桌上的手背上。「其實你大哥沒惡意的，他也是希望你能快點找個依靠，再怎麼說你都是他的妹妹，就算他再怎麼愛記仇，都不可能放下你一個人不管，你可別弄擰了他的好意。」

　　「只要他別再追著我，老叫我去相親，那我就阿彌陀佛了。」她笑。

　　「雖然你大哥這四年來老是幫你找對象，但那也是爸媽共同的期望嘛！你若真怕大夥兒追著你，不如就答應跟尹濬浩的婚事，也好了了大家的心願。」捉蛇要捉七寸，童禹恩正好掐住問題的重點。

　　「……」凌炘燁抽回放在桌上的手，緘默不語。

　　「說實話吧，炘燁。」童禹恩盯著她秀美的容顏，不肯放棄她每一絲想法。「尹濬浩是你拿來搪塞我們逼你相親的借口，對不對？」

　　她微微一震，依舊不語。

　　「我想你做這個佈局一定沒有讓他知道你的想法，因為我們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你。」童禹恩頓了頓。「我猜他的脾氣一定很好，大概不曾跟你說過什麼重點，像你的脾氣這麼坦直，如果不是真有副好脾氣的男人，要受得了你還真是不容易。」

　　「瞧你把我說得像虎姑婆一樣。」她抬頭看她，微撇嘴角。

　　「難道不是這樣嗎？」童禹恩總算等到她開口了。

　　「……他真的對我很好。」這也是她一直深感內疚的地方。

　　「這不就結了。」誰不想嫁個好老公？怎麼她找到了個好男人，卻不知道好好珍惜？「如果他不是真心喜歡你，他會對你那麼好嗎？炘燁，用你聰明的腦袋想一想，這種機會真的不多，我都不曉得你還要考慮些什麼。」

　　「可是——」可是跟她編寫的劇本不一樣嘛！

　　「還有可是？」童禹恩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睛，聲音也不覺拔高許多。「假設你當初真的只是為了給家裡一個假象，你大可找一個各方面條件都不是那麼好的男人來演這場戲，甚至可以跟對方挑明了說，這樣彼此都不會受到傷害。

　　「但是你沒有，你找到的男人是尹濬浩，各方面的條件都讓人無法挑剔的男人，而他也是真心在對你好，既然如此，你何不就接受他對你的感情，對你、對他都是再好不過的結局？」童禹思苦口婆心地勸道，為了好友，也是為了小姑。

　　「我……我甚至沒辦法確定自己對他的感情，你要我如何做決定！？」一想到他受傷的表情，她的心就擰得發疼，更無法再去細想後續的發展。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不該讓他對你投注這麼多的感情，更不該在事情走到這種地步的時候再來考慮如何收尾——」

　　「別再說了，你讓我好好想想！」炘燁煩悶地摀住耳朵．一顆頭疼得快炸掉了。

　　童禹恩歎了口氣，感覺天上飄下細細的雨絲「你是真的該好好地想想了。」

　　♂♀

　　這場雨下得是這麼突然、這麼急，在原本帶點陰霾的午後。

　　三三兩兩的行人因這場突兀的雨而紛紛走避，不是跑進騎樓，便是躲進離自身最近的店家，就為了不讓這陣疾雨給淋得滿身濕；頓時整條街上清冷許多，除了一個滿腹心酸的男人。

　　這個獨自在街上漫無目的遊蕩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剛由帝都飯店轉出來的尹濬浩。他的手上垂掛著一束紅玫瑰，雨水不斷地沿著他的肩膀、手臂滑到指尖，再由他的手滑向玫瑰花束，由花心滴滴落下的水珠似在嘲諷他的癡心。

　　帶著一顆雀躍的心，興沖沖地跑到花店選購了盛開的玫瑰，本想到凌炘燁的公寓去接她出遊，沒想到明慧說她到帝都飯店與家人聚會，讓他撲了個空；轉念一想，多跟她家人接觸一也是培養感情的好時機，不如就到帝都飯店溜溜，看是要一起去玩還是接炘燁出來都好，所以便趨車前往帝都。

　　一進到飯店大廳，眼尖的他立刻發現炘燁與她大嫂正在中庭的露天咖啡座喝咖啡，原想給她一個驚喜，偷偷由造景樹叢後面接近她們，未料聽到她們之間的對談，那一席話讓他沉浸在愛情海的心全然幻滅，也讓他對未來的期待成為泡影？

　　他一點都不想聽見的，真的！

　　如果早知事實是如此傷人，他寧願不曾到過帝都飯店、不曾玩心大起地想給她一個驚喜、更不曾聽見所謂的事實……

　　他只要好好地守著她、愛著她，即使讓她欺瞞一輩子他都甘願，只要不曾發覺事實的真相；他很容易滿足的，真的！只要能擁有她，相信她是愛他的，那麼他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只為了博取她燦爛的笑顏——

　　天吶！為什麼要這麼殘忍，讓他發現這不堪的賣晴，教他滿腹的情感該往何處宜洩！？事到如今，他又將如何挽回那顆早已偷偷放在她身上，再也收不回來的心？

　　斗大的雨水毫無間隙地打在他頭上、身上，他卻像個失去知覺的人恍若未覺，更分不清滿佈臉頰的是雨水還是淚；狼狽地甩掉手上的紅玫瑰，一如想甩去心頭她嬌媚的倩影，然而有形的東西易去，深植心中的人兒呢？

　　幽幽地歎了口氣，他踉蹌地漫步在下著大雨的曼哈頓街頭——

　　♂♀

　　不可否認的，童禹恩的話當真困擾了凌炘燁一整夜，經過整晚的輾轉反側，直到天際濛濛亮，她才擁著棉被沉沉睡去。

　　睡得正酣，門板上傳來不識趣的震動與如雷的敲門聲，她不耐地翻了個身，用棉被包裹住整顆頭，企圖逃避門外的催命敲門聲。

　　「炘燁！炘燁！醒醒啊，炘燁！」鄒明慧焦躁的聲音透過薄薄的門板，更穿過厚重的棉被直傳她耳膜，令她想裝做沒聽到都不可能。

　　「噢——」她痛苦地呻吟了聲，心不甘情不願地翻開罩住頭的棉被。「鄒明慧，你最好有個好理由！」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對著門板的方向大吼。

　　門外靜了兩秒，鄒明慧的聲音再度傳了進來。「炘燁，你開門，我有話要問你。」

　　「我好睏，可不可以晚點再談？」她的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語氣虛軟地問道。

　　「不行！很重要，我要馬上跟你談！」鄒明慧表現出難得一見的堅持。

　　凌炘燁洩氣地賴在床上三十秒，最後才滿心不悅地起床開門，門一打開，鄒明慧二話不說地竄進她房裡，大刺刺地霸佔她的床沿。

　　「什麼事那麼急嘛？」她搔了搔頭髮上臉還沒睡醒的模樣。

　　「我問你，昨天表哥到飯店去找你，之後發生了什麼事？」鄒明慧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

　　「濬浩？」她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一點。「沒有啊，他沒有到飯店找我。」

　　「怎麼可能！？」鄒明慧膛大了眼，一雙單鳳眼像要吃人似的。「我明明告訴他，你去了飯店跟家人聚會，他不可能沒去找你的。」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我有必要騙你嗎？」她煩悶地頂了回去。「你這麼早來敲我的門，就是為了跟我討論濬浩昨天有沒有去找我？」她不是這麼無聊的吧！

　　「不是！」鄒明慧做了撇嘴，老大不高興的模樣。

　　「我說了，你最好有個好理由。」擾人清夢是不道德的，尤其她昨晚幾乎沒合上眼；她威脅地逼視明慧。

　　「你要理由是不是？好，我告訴你，表哥發了高燒，燒到四十幾度，現在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家裡。」要不是一早姨媽打電話來，她也不知道表哥出事了。

　　「發高燒……怎麼會？」雖然曼哈頓是很冷，但並沒有明顯的溫度變化，他怎麼會突然發起高燒來

　　了？

　　「我怎麼會知道！」鄒明慧的口氣也差到極點。「事出必有因，所以我才會來問你，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事？」她想來想去，癥結一定發生在昨天，他去飯店到回家的這段時間，但現在看起來卻沒辦法求證什麼。

　　「我不知道……」她怔仲地看著鄒明慧，霍地，她激動地抓住明慧的手。「你確定他有到飯店去嗎？是幾點鐘發生的事？」

　　「他是這麼跟我說的，說他要去飯店找你……」看炘燁一臉倉皇，鄒明慧也跟著緊張起來。「我想想，好像是下午兩點多——」

　　「兩點多……」凌炘燁垮下肩膀，她似乎已經推測到他撞見什麼了，一張小臉瞬間泛白，兩隻眼睛圓睜而空洞，她喃喃地重複那個時間。

　　「炘燁，你不要嚇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和她同居這麼久，鄒明慧從沒見過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著實嚇了她好大一跳。

　　「他一定是聽到了……」她想起自己跟禹恩談話之後的確下了一場疾雨，莫非他……所以她才沒有遇見他？

　　「你到底在說什麼？斷斷續續又沒頭沒腦的，教人心裡役個底，亂慌的！」鄒明慧也是個急性子，最受不了拖拖拉拉的沒重點式談話，忍不住催促道。

　　「明慧……」凌炘燁的一顆心也慌得緊，兩眼蓄滿水霧，盯著她絮絮叨叨地將昨天發生在咖啡座的對談重複一次。

　　「嘎？」完了完了，這下全穿幫了，原是好意要幫表哥，現在卻陰錯陽差地把事情弄得更為複雜，這下子真不知該怎麼收尾了！

　　凌炘燁蜷起雙足，心亂如麻地蜷縮在床上，她也全沒了主意。一想到他現在正受到病魔的摧殘，她就恨不能立即飛身過去照顧他，但……若他真聽到了那一席話，她又有何顏面去面對他呢？

　　「炘燁，要你接受表哥真有這麼難嗎？」鄒明慧推了推她，聲音已恢復冷靜。

　　凌炘燁抬起頭木然地瞅著她，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其實我不是因為約會忙，沒辦法去幫表哥整理資料，而是我……唉！其實是表哥拜託我，叫我千萬要想辦法讓你去幫他的啦！」不管了，看他們兩個人都那麼痛苦，她心裡也不好受！只要他們不要再這麼猜測彼此的心意，她心甘情願做一個「爪耙子」，畢竟兩個都是她最喜歡的人，為他們做點犧牲也是應該的！

　　「明慧，你在說什麼？」凌炘燁兩眼空茫，怔仲地盯著她。

　　「哎呀，表哥他愛你很久了啦！在你們認識之前。」

　　「他……愛我？」在兩人認識之前？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一點都不知情？

　　「對啦，你記不記得之前你在學校的圖書館裡代理管理員？就是班傑明太太去生產的那一陣子？」班傑明太太是學校的僱員，工作是管理圖書館，前一陣子因為她即將臨盆，而炘燁的成績又是全系之冠，所以很幸運地得到這個代理的機會。

　　「記得，我代她一個半月的班。」她點點頭，但這跟濬浩有什麼關聯？

　　「那時候表哥常常去圖書館找資料，也因此天天看到你，不知道為什麼他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愛上你了；後來他得知你跟我是室友，正巧他的資料需要大肆整理，他便央求我一定得為他請到你，所以我才會拜託你去代我的班嘛！」她豁出去了，一股腦兒地全盤托出。

　　「所以，他才會對我那麼好？」原來他早有預謀？

　　「他對大家都一樣好，不過對你是特別好。」說起這個表哥還真是個二楞子，人都送到他手上了，還沒辦法好好抓住她的心。看吧，這下子人都快飛了，看他可怎麼辦才好？「炘燁，你真的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嗎？」

　　「我……」她的腦子糊成一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唉，感情的事我也沒資格說什麼，不過我真的覺得表哥太癡了。」鄒明慧站了起來走向房門，突然定在門檻旁。「不管怎樣，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姨媽說他雖然燒得昏迷不醒，但嘴裡仍舊只喊著你的名字——」

　　鄒明慧退出房間，當門板輕輕闔上，整個房間重拾靜謐。

　　凌炘燁愣愣地坐在床上，臉頰不知何時已佈滿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