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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萱]離魂(墮入時間海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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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9 00:38:51 |倒序瀏覽
離魂【墮入時間海之三】金萱

夢!她一定是在作夢!  
否則剛和友人合演一場假車禍的她,  
昏迷醒來後身旁的人卻對她視若無睹,  
還有人大剌剌穿過她的身體而去?!  
不過,這怪夢還能帶她回顧成長歷程耶!  
這樣難得的機會倒是挺好玩的!  
怪的是,向來和她水火不容的言家老三,  
怎麼倒成為她夢中的最佳男主角?  
瞧!這會國中的她帶混混找情敵談判,  
他竟威脅要告訴她父母並趕她走!  
哼!這段回憶她可記得一清二楚,  
他這報馬仔的下場是被機車撞得遍體鱗傷,  
咦?不對!他身上的傷是真的有,  
但卻是為了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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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9 00:39:03
楔子   

  T大校門不遠處,一輛鐵灰色Ford內,兩名女大學生為某件事密謀談論了許久。

  「美君,你非幫我不可。」陳婧屏語氣堅定的盯著同學說。

  「但是叫我開車撞你,我實在是……」林美君眉頭緊蹙的直搖頭。

  「你不常說你的開車技術一流嗎?難道你連製造一場只有擦撞的小車禍都做不到?」她打斷她道。

  「可是……」

  「好了,就這麼說走了。」不容她拒絕,她強迫中獎的說:「已經下課了,言硯隨時都會從校門口走出來,我得趕快去等他,你見機行事。」她說完迅速的下車,朝核們口走去。

  「婧屏,等一下!」林美君仍不放棄想勸她改變主意,但是她卻置若未聞的離去,連頭也沒回一下。

  「真是可惡!」看著她遠離的背影,她忍不住用力的捶了下方向盤低咒著。

  哪有像她這樣要人幫忙,還用強迫的?

  「但是我不幫忙又不行,上回跟她借了五千塊到現在都還沒還。」她自言自語的皺著眉頭,「真是可惡!早知道當初就不要跟她借錢了,為了幾千塊而已,卻搞到現在得替她做牛做馬。

  「算了,就當是最後一次,等這事一完,即使要到地下錢莊借高利貸,也得把錢還給她,否則天知道她哪天又突然發神經要我開車撞她。」

  愈想愈覺得可怕,她蹙緊眉頭的決定待會兒就去籌錢,然後把錢還了之後,絕對要離那個刁蠻千金女愈遠愈好。

  注視著校門口大約十分鐘,她們等待的人終於出現在校門口。

  林美君見陳婧屏立刻如先前對她所說的方式,緊緊跟隨在言硯身側,而且是靠馬路邊的。

  看著他們,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踩下油門,引擎在空檔間咆哮著。

  打檔,放下手煞車,她在陳婧屏轉頭給了她暗號的瞬間,將車子開向他們。

  然而就在她快接近他們時,對向車道卻在此刻突然冒出一輛在雙黃線超車的車子,筆直的衝向她。她驚叫一聲,反射性的將方向盤打偏,然後——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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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9 00:39:17
第一章   

  這裡是哪兒?

  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她會跑到這裡來,其他人呢?言硯呢?

  陳婧屏東張西望的尋找前一刻還在她四周的人事物,卻一無所獲。

  怎麼會這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剛剛明明就還在學校門口和言硯走在一起,正等待林美君的配合,與她合演一出意外車禍的戲,怎知她腳一拐,感到一陣抽痛的低下頭,然後……然後她是不是有稍微地恍神了一下?要不然她怎麼會一點都不記得,自己究竟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言硯?林美君?」她左右張望,揚聲叫道,卻沒有人回應她。

  事實上不只沒人回應她,就連從她身旁來來去去的人,都無一理會她,每個人看起來都冷冷漠漠的面無表情。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她生氣的叫道:「我為什麼會跑到這裡?」

  面對她的怒吼,四周的人依然我行我素沒人回應她。

  一股怒氣突然由心底冒了出來,陳婧屏生氣的瞪著每一張從她身旁經過的臉。

  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麼鬼,沒聽到她的疑問,沒看到她的茫然嗚?竟然全都裝聾作啞的理都不理她。

  這群……這群目中無人、有眼無珠的人!

  怒視每一個由她眼前經過的人半晌,卻仍得不到她要的反應後,她霍然冷哼一聲,擺出三七步的姿態伸手到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千元大鈔,拿得高高的揮了揮。

  哼,所謂見錢眼開,她就不相信這些有眼無珠的人還有辦法將她當成隱形人!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竟然還是沒有一個人理她!

  「喂!你們是聾子、瞎子還是啞巴呀?沒看到本小姐站在這裡嗎?」她終於怒不可遏的大吼出聲。但是怎麼會這樣,竟然還是沒人理她?難道這些人都瞎了、聾了不成?

  從來不曾被人如此冷落,陳婧屏怒氣沖沖的立刻往前跨出了兩大步,故意擋住一個穿著頗為體面,只不過有點搞不清楚流行為何物的男人去路。

  然而,可怕的事發生了,那男子竟然像是完全沒看見她似的,腳步絲毫沒有停緩的趨勢,筆直的朝她撞了過來,而且——

  直、接、從、她、身、體、穿、過、去!

  陳婧屏完全被嚇傻了,她瞠目結舌的轉頭瞪著從她身體穿過去的男人,然後再慢慢地將視線拉回來,瞪著自己的身體、雙手、雙腳。

  這……她雙眼回瞠,臉上充滿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這……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來回看著愈行愈遠的男人,她不信的搖頭再搖頭。

  一定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是那男人的問題,也許她大白天撞了鬼,也許……也許這只是一場夢。

  雖是這樣告訴自己,她的雙腳卻不由自主的朝別的路人走去,然後再度擋在別人的面前,但同樣的事又再一次的發生,別人再度從她身體穿了過去。

  「怎麼會這樣?」

  陳婧屏的臉色愈來愈蒼白,不放棄的走向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然後,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發生,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得見她,聽得見她,感覺得到她的存在!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別慌……別慌!她告訴自己,冷靜地回想一切。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她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跑到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地方,還有為什麼別人都看不到她?

  她是在做夢嗎?但是在此之前的最後一個記憶,不管她如何回想,都只停留在校門口,她設計的那場車……

  老天,車禍!她所設計的那場車禍,難不成、難不成林美君那笨蛋真的撞到她了!

  天哪!這種事不可能會發生的,不可能,但是如果不是發生車禍的話,該如何解釋她前一秒還持在言硯身邊,下一秒卻跑到這個完全陌生,而且沒人可以看見她、聽見她的鬼地方?

  該死的林美君,她到底在搞什麼鬼,明明說好了只要不小心擦撞她一下,接下來一切就靠她的演技就好,結果呢?她真是該死!

  哼,平常總愛自誇說自己開車的技術多好,結果只叫她辦這件小事她都辦不好,她最好給她小心點,保佑這回她的傷太嚴重,否則的話她就死定了!

  「啊!」驚叫一聲,陳婧屏突然想起一件事。

  完了、慘了!這回林美君真撞到她,以她的愚蠢,她一定會迫不及待的下車解釋她不是故意的,然後白癡的將一切始末都說出來。死定了、死定了,這下子原本就對她沒好感的言硯,豈不會變得更加討厭她?

  該死的林美君,這都要怪她、都要怪她啦!連車都不會開!

  哼,她最好學聰明一點別洩了她的底,否則等她醒過來之後,就有得她瞧了。

  開車撞她、害她受傷、壞了她的事,還有,害她現在陷在這裡卻不知道該做什麼,這些罄竹難書的賬,看她怎麼找她算!

  深吸一口氣,陳婧屏找了個地方坐下,期盼自己在下一秒鐘就能醒來。但是一個小時之後,她終於接受自己是不太可能這麼快就醒的,所以她放棄再待在原地發呆,抬頭望向不遠處的百貨公司,決定用逛街來打發時間。

  還好,這場夢裡有百貨公司。

  一踏進百貨公司,陳婧屏便猶如被點了穴般,只能傻愣愣的呆站在原地,嘴巴微張的對著裡頭「復古」的陳設物瞪眼。

  天哪,現在到底是什麼年代,為什麼這間百貨公司裡擺設的東西,活像是從奶奶衣櫥裡搬出來賣似的。

  她現在到底夢到哪一個年代呀?難怪剛剛路上的行人一個穿得比一個俗,原來不是他們俗,而是她跑錯了年代。

  只是,現在到底是民國哪一年呀?

  她眉頭深鎖,帶著懷疑的表情走向一個結賬櫃檯,心想那裡應該有發票或收據之類的東西可以為她解惑,然而正當她快要接近位於轉角處的櫃檯時,在走道的另一端卻突然走出了三個讓她頓時呆若木雞的人。

  她看見了爸爸、媽媽,還有——還有小時候的她!

  她瞪大了眼。

  「嗚……嗚……」

  「別哭了,媽媽不是答應你,待會兒到外面之後會賽給你嗎?」

  「我不要,嗚……我現在就要,現在就要啦!嗚……」七歲的陳婧屏大聲的哭道。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陳志育皺眉道。

  「我現在就要,現在就要啦!」倏然甩掉母親牽著她的手,她任性的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嚎啕大哭的叫道。

  「小屏,聽話,你沒看到大家都在看你嗎?」張淑芬蹲下身,好聲好氣的說。

  「我不管,我要吃爆米花,我要吃爆米花啦!」七歲的陳婧屏不理的踢腳、哭叫,一副欠打的樣子。

  「陳婧屏,不要哭了,你若再哭的話爸爸就要打人嘍。」陳志育板起臉,拿出做父親的威嚴,但成效不彰。

  「哇啊……我要吃爆米花,我要吃爆米花啦!哇啊……」她完全不予理會,繼續大吵大鬧的哭叫,雙腳在地板上踢得更起勁。

  「小屏,乖——」張淑芬才開口就被打斷。

  「我要吃爆米花!我要吃爆米花!」

  「陳婧——」陳志育的下場也一樣。

  「哇啊……我要吃爆米花啦,我要吃爆米花啦!」

  「怎麼會有這麼任性的小孩?」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讓從剛才便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的陳婧屏倏然轉頭,只見兩個媽媽級的女人站在皮鞋專賣區前,交頭接耳的看著七歲的她。

  「大概是被寵壞了吧。」A媽媽說:「你瞧她,長得多麼可愛漂亮,如果我生得出這麼漂亮的女兒,我也會寵。」

  「話不能這麼說,難道因為長得可愛漂亮,就可以任性、不聽話嗎?小時候就這樣,長大後豈不無法無天?」B媽媽不以為然的說。

  「你說的也有道理,如果只知一味的溺愛而不管束的話,那小女孩長大肯定是刁蠻又任性得讓人頭痛。」

  「如果只是刁蠻和任性的話那還好,如果胡作非為呢?」

  愈聽愈火大,陳婧屏忘了在這個夢中,別人根本就看不到她,她怒不可遏的鍋到那兩個多管閒事的女人面前,下巴昂揚的叫道:「喂,你們憑什麼在人家身後說壞話呀,我哪裡刁蠻,哪裡任性了?還胡作非為咧,小心你們死後下地獄受拔舌之刑!」

  「走吧,我的耳朵已經快受不了了。」A媽媽說。

  B媽媽點頭,兩人遂相偕離去,把陳婧屏氣得蹬腳。

  「可惡!可惡!可惡!」

  她不斷地罵道,然後轉頭看仍坐在地上不肯起來的七歲自己,眉頭緊蹙。

  搞什麼鬼?!她小時候才不曾這樣無理取鬧哩。爆米花有什麼好吃的,她從來就不吃那種垃圾食物,更何況是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坐在地板上哭,這麼丟臉的事她才不會做哩。

  「小屏……」

  「喏,給你。」

  視線內突然斜插入一筒爆米花,陳婧屏愕然的抬頭,與七歲的自己以如出一轍的動作,看著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男生。

  「你是誰?」七歲的陳婧屏高傲的問。

  陳婧屏蹙起眉頭,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小男生,不知為何覺得他很面熟。

  「喏,給你吃,你不是要吃爆米花嗎?這個給你。」小男生將手中的爆米花筒塞進七歲的她手中後,轉身就走。

  「小弟弟。」張淑芬一愣急忙喚住正要離開的他,「你叫什麼名字?」

  「我……」他稍微猶豫了下才回答,「我叫言紙。」

  言紙?!陳婧屏愕然的瞪著那個小男生,恍然大悟為什麼自己會覺得他面熟了,因為她看過言家四兄弟小時候的照片,而他,正是照片裡言紙小時候的樣子。

  他沒事跑到她夢裡湊什麼熱鬧?

  「言紙?謝謝你。」張淑芬微笑的對他說,然後低頭對七歲的陳婧屏道:「小屏,跟哥哥說聲謝謝。」

  她瞄了言紙一眼,任性的回答,「我不要。」

  一旁的陳婧屏忍不住用力的拍起手來,說得好,她為什麼要跟言紙說謝謝,她又沒要他將爆米花給她,是他自己將它塞到她手中的,憑什麼要她道謝。

  「陳婧屏,說謝謝。」陳志育皺眉命令道。

  「我不要!」

  「陳婧屏……」他還想說什麼,卻被張淑芬搖頭打斷。

  「小屏,媽媽教過你要有禮貌,你既然拿了哥哥給你的爆米花,就要跟哥哥說聲謝謝,對不對?」她柔聲的與女兒說道理。

  七歲的陳婧屏一臉倔強的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突然用力的將手上的爆米花筒往言紙的方向扔了過去。

  瞬間,爆米花有如天女散花般散了一地。

  「陳婧屏!」

  「小屏!」陳氏夫婦不約而同難以置信的驚叫出聲。

  「還你,我才不要你吃過的。」七歲的陳婧屏大叫,然後抬頭對張淑芬說:「我現在可以不要說謝謝了,對不對?」

  陳婧屏站在一旁完全傻住了,她小時候就這麼有個性嘍,更是想不到。不過言紙的反應呢?小時候的他應該會可愛一點吧?

  她將視線由正遭到爸媽輪流教訓的小陳婧屏身上,轉向一旁的小言紙。只見他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一副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突發情況的樣子,然後,突然轉身跑開。

  不知道什麼慾望讓她忍不住好奇的追上前去,跟著他在百貨公司一樓周圍繞了一圈。

  他到底想幹麼?疑問才從心底滑過,就見他停在安全門前,毫不猶豫的用力推開緊閉的安全們,一古腦兒的往門外鑽了出去。

  陳婧屏一怔,迅速地跟了過去,但才跨過門檻,就見他從安全門外的雜物間裡拿了支掃帚往她這方向衝過來。她反射性的迅速側身讓他過。

  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呀?

  她蹙起眉頭再度尾隨著他,直到他回到剛剛被撒滿了爆米花的現場,抓著比他高的掃帚開始掃地,她這才恍然大悟。

  天哪!怎麼連小言紙都這麼一板一眼的討人厭呀?

  不對不對,這是她所做的夢,在她心中言紙本來就是個討厭鬼,也難怪在她夢中的他,即使是個小孩也一樣令人討厭。只不過既然這是她所做的夢,為什麼爸媽還是站在他那一方呀?

  不想看爸對他讚譽有佳,更不想聽媽媽以他為範本對她說乖小孩子應該怎麼樣,因為她從小到大早已聽膩了這些一成不變的話。她狠狠地瞪了小言紙一眼,憤憤地轉身離開百貨公司。

  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瞪著一點也勾不起她興趣的四周,陳婧屏愈走愈生氣就愈走愈快。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突然間,她猛然停下腳步,並懷疑地轉頭看向路邊的房子,這間房子怎麼好像是她家?

  她懷疑地看著四周的景物,總覺得這景致似乎有點眼熟卻又不太像她家。

  為了證明,她穿過圍欄走向門牌,房子的大門卻在此時由裡面被人推了開來,從裡頭走出一個頂著西瓜皮髮型的——

  她?!

  陳婧屏頓時瞠大雙眼,一臉難以置信的轉身回頭,好像剛剛那間復古的百貨公司還在她身後,七歲的陳婧屏仍還在她眼前一樣。

  但是,怎麼剛剛她明明還是個小孩,現在——她將視線拉回到頂著西瓜皮髮型的自己卻已上了國中?

  目光隨著頂著丑不拉幾髮型的她而動,腳步更是不由自主的跟著她走。

  陳婧屏完全無法自己,因為國中的她臉上所閃露的光彩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過熟悉了,熟悉到每回她心情奇好時,都能在鏡中看見。

  有什麼好事正在等著她嗎?看她迫不及待的樣子,連現在的她都忍不住興奮了起來。

  也許是她太過於專注的注意她了,要不然她早該發現她所走的途徑正是要往言家的路。陳婧屏在國中的她來到言家大門前才恍然大悟的忖度著。

  看她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外伸手按鈴,她忍不住揚唇微笑。

  是誰曾經說過她不懂禮貌,進人家家裡或房間都不會敲門的?對了,是言紙那個混蛋。瞧!她現在不是乖乖的按了電鈴嗎?

  電鈴聲才剛從門內響起,言家大門便已被人由內向外給推了開來。

  是言硯!

  陳婧屏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變成了心形,與國中的她臉上表情如出一轍,同樣充滿了著迷。

  「言硯!」國中的陳婧屏,立刻眉開眼笑的跳向他。

  同樣身為國中生,理了個小平頭卻還是很帥的言硯只瞄了她一眼,便越過她大步的往外走。

  「等一下,言硯你要去哪兒?我也要去。」她迅速的拉住他叫道。

  「放手。」他冷冷的說。

  「不放!」她任性的搖頭,「你要去哪兒,我也要去。」

  「我說放手。」

  「不放不放不放。」她一連說了三次不放,以宣告自己堅定的決心,「你要去哪兒,我要跟你去。」「他要去約會,你要跟去當電燈泡嗎?」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的言紙突然開口,嚇得陳婧屏倏然轉向他,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

  他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怎麼這麼陰魂不散呀!

  「約會?」國中的陳婧屏驚聲大叫,然後怒不可遏的轉頭瞪向倚在門邊的言紙,「你不要亂講話,言硯的女朋友是我,我既然已經站在這裡了,他要去跟誰約會?」

  「馬不知臉長。」

  陳婧屏不禁瞠大雙眼,而國中生的她早已氣不過的放開言硯,一頭衝向言紙。

  「你說什麼?」她停在他面前,怒氣沖沖的抬起頭瞪著他。剛上高中的言紙在一個暑假內拉高了十公分,現在身高已達一百八十公分,害她連跟他講話都要抑著脖子累得半死。

  跟他講那麼多廢話做什麼,先踹他一腳啦!陳婧屏在一旁生氣的叫道。當然,沒人聽得見她。「我在自言自語。」言紙聳肩說。

  「才怪!」兩個陳婧屏異口同聲的叫道。

  「你有膽就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國中的她怒沖沖的說。

  「沒錯,有膽你就再說一次,不敢說你就是孬種。」她用力的點頭附和,同樣一臉氣憤。

  「我在自言自語?這種話有什麼好有膽沒膽的,要我說一百次也行。」言紙瞄了國中的她一眼說。

  「不是這一句,是上一句!」

  「上一句?上一句我說了什麼?」

  「你說我馬不知臉長!」

  「我沒說你馬不知臉長,是你自己說的,我只說了『馬不知臉長』五個字而已。」

  「你……」國中的陳婧屏頓時氣得說不出話,而她卻早已氣不住的用腳猛踹他。

  踹死你!喘死你!可惜,現在有如一縷幽魂的她根本毫無攻擊性。但是沒關係,這筆賬她會記下,等醒了之後再找他算。

  「喂,陳婧屏!」她對國中的她叫道:「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這個混蛋身上了,還是趕快去弄清楚言硯到底要跟誰約會比較重要。他——」

  咦?人呢?

  轉身才發現言硯早已失去蹤影,陳婧屏迅速的四處張望,只見他早已到了對面馬路。

  「喂——」她轉頭對國中的她,想告訴她這件事,不知兩人是否有心電感應,她還未將話說出,國中的她已倏然轉過身來,並在下一秒發現言硯的離去。

  「言硯,等我,」抬頭看見他離去的背影,國中的陳婧屏立刻揚聲叫喊,同時邁開步伐朝他的方向狂奔過去。

  突然之間,她的手臂被一股力量狂址的往後拉了一下,讓她失去平衡的往後方跌去。

  「哎喲喂呀!」她重重地跌到地上,痛呼出聲。

  「你在搞什麼鬼?」言紙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瞪著她問,語氣充滿了不善與怒氣。

  「你才在搞什麼鬼勒!」她朝他大吼,怒不可遏的伸腳踢他。

  言紙驚險的向後一跳,避開了她的佛山無影腳。

  「你這是什麼舉動?」他不悅的朝她皺眉。

  她憤憤地從地上爬起來,想再踹他一腳,卻又再度被他躲過。

  「你這個混蛋!我這輩子跟你誓不兩立。」她憤恨地朝他吼,吼完之後轉身離去。

  陳婧屏站在原地沒有跟她走,因為跟在她身後的她很清楚的看見,言紙之所以會突然拉她,是為了救她。剛剛她急著要追已到馬路對面的言硯,根本就沒注意到一輛衝向她的轎車,要不是言紙拉她一把,那結果恐怕難以想像。

  他救了她一命。

  多麼不可思議!

  在她記憶之中,他們倆幾乎是水火不容的,他永遠看不慣她的一舉一動,永遠都是冷嘲熱諷的;而她呢,一見到他就一肚子火不發作不行。這樣敵對的兩人,沒想到他竟然還會救她。

  不不不,他之所以會救她,一定是因為他們年紀都還小,所結的冤仇還不夠深的關係,說不定再過個三五年,同樣再遇到今天這種情形,他不是拉她一把,而是推她一把。

  沒錯!她幹麼為了他無心的搭救而感動?還是快點去追言硯吧!看看究竟是哪個狐狸精竟敢將腦筋動到她的所有物身上去。

  冷凝的一笑,她轉身朝言硯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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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9 00:39:43
第二章   

  朝言硯消失的方向追趕了好一段時間,陳婧屏仍是沒見到他的身影。

  她停下腳步,眉頭深鎖的轉身朝來路看去,心裡忖度著,她該不會走錯路了,言硯可能早已在中途轉向去他處,而她卻仍傻傻的直走吧?

  她來回看著來路與去路,猶豫著自己究竟是該再繼續往前追,或者該回頭。突然間,一個熟悉的嗓音隱隱約約傳進她耳朵。

  她轉頭側耳傾聽,沒錯,那是她的聲音。難道說另一個她已經先找到言硯了?毫不猶豫的,她立刻朝聲音響起的方向跑去。

  當見到另一個她,不是兒童時候的她,也不是頂著西瓜皮髮型一臉清蠢國中生的她,而是另一個有著少女的甜美、亮麗與朝氣的她出現在她眼前時,陳婧屏已經開始習慣,而且見怪不怪了。

  她這場昏迷所做的夢還真是奇怪,竟然是帶她回顧自己的成長歷程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真不知道她昏迷的腦袋瓜理在想什麼,竟會夢到這些!

  不過這樣也好,因為除了照片之外,有幾個人有幸可以親眼目睹自己小時候活蹦亂跳的樣子?所以管他是真是假,就當看一場由自己主演的戲不就得了!  

  她微微地瞇起雙眼,一臉等待戲劇上演的表情。

  「說吧!約我到這裡想做什麼?」田文郁雙手交叉於胸前,盯著陳婧屏那張盛氣凌人的臉,無聊的問。

  「你少拿那張太妹臉來嚇人,別人會怕你,我不怕。」高一的陳婧屏高傲的抬起下巴。

  她輕佻了下眉,「廢話少說吧,你把我叫到這裡做什麼?」

  「我要你離言硯這一點。」

  「言硯?」她挑眉,目光慢慢地從頭到腳將她掃看了一遍,「原來你就是那個目中無人的刁蠻千金。」

  「你說什麼?」

  「我說原來你就是那個自中無人、財大氣粗的刁蠻千金陳婧屏,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田文郁諷刺的說。

  「你——」高一的陳婧屏怒不可遏的瞪著她,突然間卻又怒極反笑,「田文郁,你真以為我會單槍匹馬的約你見面嗎?」

  她話一說完,身後突然出現三名身著花襯衫、喇叭褲及拖鞋,嘴巴還叼了根香煙的混混。

  「看來你是有備而來。」她不為所動的看著她。

  「沒錯!」她抬高下巴,隨即又一笑,「不過你先別急著緊張,只要你答應我以後會離言硯遠遠的,我就不會為難你。」

  「如果我說不呢?」

  她臉色一沉,「那麼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就是用這種方式,趕走每一個對言硯有好感的女人?」田文郁好奇的問,「利用暴力威脅別人?」

  「你管不著!」她生氣道:「一句話,你到底答不答應以後會離言硯遠遠的?」

  愈看愈覺得這場戲好像真實發生過,因為她隱約記得這一段,不,不應該說是隱約,她雖記不得當初與田文郁對峙時說話的內容,但是很清楚的記得這件事,因為那個該死的言紙破壞了她的好事!

  言紙那個混蛋在哪裡?他應該在這附近才對。她開始轉頭四處尋找他身影。

  「來了!」一直站在一旁東張西望的陳婧屏突然大叫,她看見那個討人厭的言紙終於出現在路的那一邊,神色嚴峻,腳步快迅的朝她們奔走過來。

  只不過奇怪,在她記憶中的言紙明明是不慌不忙的冒出來,而不像現在她所見到般的行色匆忙,怎麼……

  思緒才在腦中滑過,就見行色匆匆的他停在距她們五公尺外的地方,然後臉色一整,好整以暇的以不慌不忙的步伐緩慢朝她們走去。

  他在搞什麼鬼?

  陳婧屏腦中頓時有這樣一個疑問,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高一的陳婧屏提高了嗓音。

  「我說我要離誰遠或靠誰近,全憑我高興,你根本就管不著。」田文郁作勢掏了掏耳朵,「還有,你的尖叫聲真的很難聽,我的聽力正常得很,所以你不必尖叫我也聽得到你說什麼。」

  「你——」

  「我同意她的話,你的尖叫聲真的不是普通的難聽。」言紙緩緩地開口。話說完,人正好來到距離她兩步遠的地方,隔在她與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三名混混之間。

  「你到這裡來幹什麼?」一聽見他的聲音,高一的陳婧屏頓時呼的一聲,轉身瞪向他問。

  「我來英雄救美呀。」他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你少管閒事,走開!」她怒目而視的朝他吼。

  言紙好整以暇的對她搖頭。

  「言紙!我再給最後一次機會……」她倏然朝他迸聲大喊,卻被他搖頭打斷。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現在立刻轉身回家去,否則,我會將你最近在外頭所做的每一件事,全部告訴你爸爸媽媽。」他緩緩的說。

  「我做了什麼?你敢在我爸媽面前亂嚼舌根試試看!」她不知不覺的向他跨出一步,怒不可遏的威脅著。

  「你沒做什麼,既沒偷也沒捨,只不過多次仗勢欺人、威脅別的同學而已。」言紙自不轉睛的盯著她,「不知道叔叔、阿姨在知道你把他們給你的錢,拿去買打手來威脅別人這件事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你——」高一的陳婧屏氣得聲音都變調了,「你到底想怎麼樣?」她臉紅脖子粗的朝他叫道。

  「我要你現在乖乖的回家去,還有,以後不准你再仗勢欺人,如果你哪天再故技重施讓我知道的話,我一定將這一切都告訴你爸媽。到時,我想老四必定會很高興,而且不辭辛勞的幫你搜集各國留學資料。」

  她忍不住握緊雙拳,咬牙切齒的以充滿恨意的眼神瞪著他。

  「怎樣?你考慮得如何了?」言紙不為所動的盯著她問。

  她不發一言的又瞪了他半晌之後,怒氣沖沖的轉身就走。

  站在另一邊的陳婧屏沒有移動,仍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言紙,一臉氣憤。

  這一段她就記得很清楚了,只不過再清楚也比不過親眼看它重新上演一次,言紙真是個混蛋,不管走到哪裡都一樣的可惡!

  不過沒關係,他再過沒多久就會有報應的,因為他的惡質連老天都容不下,所以才會讓他發生車禍。

  對,沒錯,就在今天晚上,她會看到一個被機車撞到鼻青臉腫的言紙。

  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呀。

  想到他那次狼狽的樣子,陳婧屏嘴角不由得微勾了起來。其實那晚看見他時,他已換了乾淨的衣服,所以他最狼狽的樣子她並未見到,但是現在可不同了,她只要一直跟著他身後,鐵定能將他的狼狽樣一覽無遺。

  呵呵,現在她只要等著瞧就夠了。

  只不過說也奇怪,另一個她都已經走遍了,怎麼現場這五個人卻僵在原地動也不動?主角都離開了,他們是不是也應該要散場了,還呆站在原地做什麼,難道是在等酬勞不成?

  「同學,你很愛英雄救美?」田文郁突然開口問。

  言紙不再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不動,他轉身面對著她。

  「不,我並不愛英雄救美。」他緩慢地開口,「只不過不想看見男人打女人的畫面,畢竟我也是個男人,為了男人的面子我不得不站出來。」

  「你是怎麼知道的?」她若有所思的盯著他問。

  「我記得有句話是這麼說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那麼你也應該知道,我今天為什麼會站在這裡。」

  「不管為什麼,找三個男人來對付一個女人太過份。」

  「這句話你是不是應該跟陳婧屏那個刁蠻千金說?是她先找了三個男人準備對付我的。」

  「但是她找來的這三個人卻是你的人,而且你並沒有傷到一根寒毛不是嗎?」

  站在一旁,一直搞不太懂他們究竟在講些什麼的陳婧屏頓時倒抽了一口氣,雙眼因震驚而圓瞠。

  她找來那三個混混是田文郁的人?不會吧?!

  「你們真是她的人?」她瞪向那三名混混,衝口問道。當然,沒人聽得見。

  「如果她找來的並非我的人呢?難道我就要任她欺凌,像其他女人一樣?」田文郁冷笑的反問。「我趕來就是為了阻止那樣的事發生,」言紙一頓,以更堅定的語氣搖著頭說:「我是絕對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她頓時冷哼一聲,「不會讓那種事發生?那麼先前遭受陳婧屏那刁蠻女威脅的人,你要怎麼解釋?」

  「至少她並沒有真正的傷害到哪個人。」他沉默了一會兒說。

  「強詞奪理!」田文郁再度冷哼出聲。

  「不管怎麼樣,她已經答應以後不會再做出像今天這種事,所以請你也答應我,別再找她麻煩。」

  「憑什麼要我答應你?」

  言紙無言的看著她,臉上表情不怒自威。

  「我真的很好奇,你和那個刁蠻千金究竟是什麼關係,要這樣為她出頭?」與他對峙半晌後,田文郁忍不住好奇的開口。

  他突然酒然一笑,「如果我跟你說,我是她在這世界上最討厭的人,你信不信?」

  她沒有馬上回答,卻在沉默的盯著他半晌之後,語出驚人的說:「你喜歡她?」

  他輕撇了下唇瓣,沒有回答。

  「你喜歡她。」她這回以極肯定的語氣道,「但是我實在想不通,像她那種刁蠻千金,除了長相還可以之外,有哪一點值得你喜歡的?」

  「別問我,關於這一個問題我也問過自己不下百遍了,卻始終找不到答案。」他搖頭苦笑。

  一旁的陳婧屏因震驚而張大了嘴巴,她目不轉睛的瞪著言紙臉上的苦笑,耳邊一陣嗡嗡作響。言紙喜歡她、言紙喜歡她、言紙喜歡她……這怎麼可能?

  開玩笑吧?!要不就是他隨口說來騙田文郁的,至於理由……

  「我挺喜歡你的,你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田文郁突然開口問。

  陳婧屏轉頭瞪她,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要臉?

  「啊!」她突然恍然大悟的大叫一聲,「我知道了!還以為他為什麼要說謊騙人哩,原來他早看出田文郁對他有意思,所以才會拿我當擋箭牌,言紙你這個大混蛋!」她生氣的咒罵。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言紙說。

  「為什麼?因為陳婧屏那個刁變千金?」田文郁微微變臉。

  「你可以接受你的男朋友心裡有別的女人嗎?」他不答反問。

  「我有信心可以讓你忘了那個刁蠻千金。」

  「但我沒有。」

  「沒有什麼?」

  「我沒有信心可以忘記她。」

  「你——」田文郁氣得差點說不出話,她何曾受過這種拒絕與污辱了?雖說她是個不良少女,但是憑她的長相、憑她的身份與背景,多少男人對她趨之若騖,而他竟敢在她主動開口之後還拒絕她。

  不過也因此,才更顯得他的與眾不同。不錯,她的確沒看錯人!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言紙。」

  「言紙?」見他點頭之後,她才緩緩地再度開口,「我可以給你兩個選擇,第一,點頭跟我交往,那麼我會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後不再找那刁蠻千金女的麻煩;第二,如果你能赤手空拳打贏你身後那三個人的話,我也會答應你,以後絕不會再找那個刁蠻千金女的麻煩。」

  「沒有第三個選擇嗎?」言紙沉默了一會兒後問。

  「有,你可以兩樣都不選的轉身離開,但是別再管我和那個刁蠻千金的事,否則下次你就沒這麼好運了。」

  「換句話說,如果我現在轉身走你不會為難我,但是你會再找機會為難陳婧屏?」

  「沒錯,像她那麼刁蠻、目中無人,是該有人給她一點教訓,難道你不覺得嗎?」

  言紙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的確。」

  「言紙!」一旁的陳婧屏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大叫,「混蛋!你敢這樣對我試試看,如果我以後因此而受傷,我——」

  她突然住口,愕然而懷疑的看著言紙。

  天哪,不可能吧?那場車禍,那種傷勢,以及往後田文郁對她視而不見,不再找她麻煩的態度,難道說……難道說……不、不可能的,不會的。

  她不信的搖頭,卻見他突然動手解開鈕扣,脫下了外套,開始將衣袖往上摺。

  「看來,你已經作了選擇。」田文郁說完,只見那三名混混立刻丟掉嘴上的香煙,瞬間便將言紙包圍住。

  「喂,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以多欺少算什麼!有本事就叫他們分開來一個一個上呀,言紙雖然很肉腳,但是比起那三個混混是綽綽有餘。」陳婧屏遏制不住的叫道:「喂,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喂!」

  身旁傳來打鬥聲,讓她迅速的將目光從田文郁身上移到開打的那一方。

  「天哪!」她忍不住尖叫出聲,只見四個男生已打成一團,拳腳相向,你來我往的讓她看得眼花撩亂,一陣心慌。

  言紙呢?言紙呢?

  她膛大慌亂的雙眼,拚命在迅速移動的人影中找尋他,當她終於鎮定了他的身影,看到的卻是一拳又一拳加在他身上、臉上的拳頭。胃部一陣痙攣收縮,她想也不想的立刻衝上前去。

  「住手!別打了,你們這群混蛋,住手!」

  她大叫著,一邊衝進混亂中企圖幫助言紙,但是沒有用,他們根本就感覺不到她槌打在他們身上的力道,感覺不到她擋在言紙面前。

  「怎麼會這樣?住手!住手!」

  她慌亂的大叫,壓根沒有發現,其實那三個混混所承受的拳腳數量並不比言紙少。

  雙手難敵四拳,講的是程度相當或尋常之人,絕不適用於言家四兄弟。因為在就讀警校的老大言筆調教,並在他們四兄弟不時的切磋下,他們四人的身手早已非常人所能及,所以雖是雙手敵六拳,言紙也並沒有讓他們好過多少。

  「住手,我叫你們住手聽到沒有?住手!」

  陳婧屏不放棄,一次又一次的擋在言紙面前大叫,但是那三個混混一再的穿過她的身體擊向他。她完全束手無策,整顆心、整個人都亂糟糟的。她轉身看向他,觸目驚心的被他嘴角、汩汩滑下的鮮紅嚇得瞠大雙眼。

  然後,她感覺自己雙腿一軟,滑落到地的瞬間失去了意識。

  雙眼一眨又眨,陳婧屏懷疑自己現今又身處在何處,剛剛,明明就像前一秒鐘才發生的事一樣,她還待在那場混戰之中,怎麼現在……

  她轉頭看著四周,很快認出這是她家的後院,而如火如荼正在進行的則是個餐會,媽媽和言媽兩人正忙著準備餐點,言硯則一臉不悅的被言媽呼來喚去的,身上還穿著一件可笑的圍……裙——

  她在倏然間睜大雙眼,轉身頭也不回的往花房的方向衝了過去。

  這次場景的交換並沒有將她拉往數年後,只是跳躍了一段時間,因為距剛剛那場混戰只不過過了半天的時間,現在,正是那天晚上她在花房撞見一身狼狽的言紙的時候,她記得言硯身上那件可笑的圍裙,她記得!

  火速的衝到花房,只見言紙一個人坐在花房的椅子上,捲起袖子,忍著痛的為自己上藥。

  天哪,她當年怎會笨得相信他身上的傷是車禍造成的?那一片又一片青紅交錯的傷處沒有一點外傷,什麼樣的車禍可以將人撞成這樣,卻沒有造成一處流血的傷口的?她真是個笨蛋!

  在她還在懺悔之際,花房的門被人推了開來,坐在裡頭的言紙一聽見聲音,迅速拉下捲起的袖子,同時將藥品往椅子下塞。

  「你在這裡做什麼?」才往前走兩步便發現花房內有人,而且還是她最討厭的人,高一的陳婧屏頓時不悅的衝口問。

  「賞花。」他動也不動的背對著她回答,暗自希望她能就此離開。

  「賞花?那是有水準的人做的事,像你這種混蛋根本就不配踏進我們家的花房。」她口不擇言的說:「滾出去!我家不歡迎混蛋。」

  一旁的陳婧屏猛皺眉頭,雖說說這些話的人也是她,但是老實說,她還真想揍她一拳哩!

  思及此,她倏然一僵。

  完了、慘了!不該是這樣的。言紙一向是個混蛋,她怎麼可以為了區區一件根本不確定是真是假的事,而動搖自己呢?畢竟眼前的一切是她在昏迷中所作的夢,夢境再真實,永遠都只是個夢不是嗎?

  陳婧屏,清醒一點,雖然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昏迷中作這些莫名其妙的夢,但是言紙是個大混蛋這一點,你絕對不能忘記,知道嗎?她喃喃地告訴自己。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是聾了沒聽見嗎!」見他仍坐著動也不動,高一的陳婧屏忍不住走上前,卻在驚見他臉上的傷時,愕然止步的瞠大雙眼,「你——」

  言紙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哇哈哈……」她忽然放聲大笑,好不快樂,「發生了什麼事?」她邊笑邊問。

  「被機車撞到!」他隨便編派了一個理由。

  「哇哈哈……」高一的陳婧屏頓時笑得更大聲,「活該。」笑聲一收,她嘲諷的斜睨著他說:「這就叫作報應啦,誰叫你多管閒事還敢威脅我?就我看來沒撞斷你一條胳臂,一條腿,已經很便宜你了。」

  「天哪,別說了。」陳婧屏閉上眼睛。

  從小到大,在她週遭一直有人說她刁蠻任性、目中無人,她從來都不覺得,只覺得那些會這樣說她的人全都是在嫉妒她,嫉妒她的美貌、嫉妒她的身世、嫉妒她的優越、嫉妒她的一切一切,直到現在她成了一個旁觀者之後,她才知道原來……

  「喂,你幹麼都不說話?在後悔下午的多管閒事嗎?來不及了啦,你沒聽過後悔莫及這句話嗎?不過如果你能記取這次的教訓,以後少管閒事的話,或許下次再出車禍的話,就不會毀了你全身上下堆一可取的那張臉。」

  陳婧屏再也受不了另一個她所說的愚蠢話,和她刻薄的語氣,迅速轉身離開花房。

  天哪,她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而已,言紙不可能會喜歡她,他所受的傷更不是為了救她而造成的,如果是……

  天哪,她簡直就不敢想像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在她醒了之後,要怎麼面對言紙?

  算了,不要自尋煩惱了,反正他不說她就當沒這回事,畢竟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年不是嗎?說不定連他自己都忘了。

  對,別去想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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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9 00:40:09
第三章   

  走出花房朝餐廳的地方走去,陳婧屏本想借穿著圍裙的言硯,來忘記關於言紙的一切,沒想到五分鐘前還一片燈火輝煌的後院,卻只剩下一盞庭園燈亮著,冷冷清清的。

  不必多想,她知道自己又換到另外一個時間裡了,不過好加在的是,她至少還在家裡。

  穿門而入,屋子裡冷清的氣氛幾乎與後院所差無幾,屋內沒有半個人。

  現在幾點了?

  她抬頭看客廳的壁鐘,已經十點多了,沒道理家裡沒有半個人呀!即使爸爸有應酬,媽媽不得不陪他出席,至少她也應該在家才對呀,這個時候的家裡怎會空無一人?

  難道她睡了?

  她走上二樓穿過自己的房門,房內空無一人。透過窗外庭園燈的光線,她注意到床上的床罩組竟然是她平日用的那一套。

  這怎麼可能?那一套可是上個月爸爸到法國出差,特地為她從法國帶回來的耶,怎麼可能……陳婧屏突然慢慢的瞠大雙眼,轉身注視著房裡的每一件物品,書桌、電腦、熏香、CD、音響、衣櫃,甚至於她昨天才穿過的一件GUESS牛仔褲……

  天哪,她終於回到她所熟悉的年代了!而這是不是表示她就快要從昏迷中醒過來了呢?畢竟她的夢境是從小到大順著走下去的,如今她都已經夢到「現在」了,接下去根本就沒什麼好夢,她也該醒了才對不是嗎?

  快快快,她閉上眼睛心裡默念著,快讓她醒過來吧,拜託,她已經受夠在夢中遊蕩的感覺了,快讓她醒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陳婧屏緩緩地睜開雙眼,她仍站在原地,而四周也仍是一片靜謐——

  「鈴鈴……」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狠狠地嚇了她一大跳,她皺眉的望向房裡的分機,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接,卻抓了個空。她瞪著自己穿過話筒的手,氣憤的收回手。

  搞什麼鬼!這個夢她到底要作多久呀,什麼時候她才能夠醒過來,都已經讓她從小夢到現在了,還想怎樣?

  要她繼續夢下去是不是,那就夢呀!誰怕誰?

  她怒氣沖沖的轉身,穿過房門往外走去。反正在這個夢中,她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自主權,隨這個夢境接下來要將她帶去哪一段過去、現在或未來,她就不信它真能永無止境下去!

  穿過房門仍能清楚的聽見屋內的電話鈴聲持續響著,而這只證明了一點,那就是她仍是待在同一個時間裡並未更換。

  「嗶!」屋內的電話久未有人接,自動轉到答錄機裡。

  「喂,叔叔,我是言紙,我們已經找到婧屏了,請你聽到留言後速至我家。再說一遍,我們已經找到婧屏了,請速至言家。」

  忽然響起言紙的聲音讓站在二樓的陳婧屏一愣,在聽到他留言的內容之後,她更是不知不覺的張大了嘴巴。

  言紙那混蛋到底在說什麼,什麼找到婧屏了?好像她曾離家出走或走失似的。

  不過照他這樣說,難道爸媽這麼晚不在家的原因,會是出門去找她?

  不會吧,她明明不記得自己曾經搞過失蹤的把戲,沒道理會有這麼一段怪異的「回憶」出現在夢中才對呀。

  不管了!既然言紙那混蛋說要到言家,她不妨就到言家走一趟,順便確定一下這回她所處的時間。

  嗯,說走就走。

  「砰!」

  大門被用力的推開,差點沒撞裂門後的牆壁,一票人隨即筆直的衝進屋內。

  「老王,聽說找到人了,是不是真的?」言家大家長言四寶一進屋,便揚聲問道。

  「在哪?你說找到人了,人在哪?」言家女主人房文歡緊接著問,目光同時朝屋內掃去。

  「婧屏!」緊隨其後,第三個踏進大門的張淑芬在迅速張望一眼後,已朝女兒飛奔而去。

  「不要!」

  一見有人撲向她,陳婧屏不,糾正,這個外表與陳婧屏長得一模一樣,但內在完完全全不是陳婧屏的女生,頓時驚聲尖叫的躲進坐在沙發上的言硯懷裡,一雙手還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剛剛停歇不久的淚水再度落下。

  陳婧屏瞪著眼前這個明明是自己,卻又是個標準冒牌貨的女生,呆站在門邊的角落,已經完完全全無力說話了。

  從穿過言家大門進入屋中,看見「自己」像個小孩般哭個不停那一刻,她就傻住了。

  那是她嗎?她不確定究竟問了自己幾次同樣的問題,但答案卻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搖頭、搖頭再搖頭。她不是她,不可能是她,不會是她的。

  然而如果她不是她,那麼她究竟是誰,怎會長得跟她一模一樣?答案在一陣混亂後,由言硯口中慢慢出現。

  「姜虹綾,十歲,就讀安情國小四年級,家住長安街翠庭社區A棟八樓三號,電話××××××××,爸爸叫姜錦濤,媽媽叫葉學伶。」

  天哪,你在開什麼玩笑,姜虹綾,今年十歲?

  是夢吧?反正夢中無奇不有,這種自己的身體卻被別的靈魂佔據的事,自然不足為奇。可是問題在於,除了自己的身體被一個小女孩佔據之事外,其他的一切人事物為什麼都可惡得真實!

  她的車禍、她的計謀,爸媽的緊張與傷心,言家人的關心與幫助,甚至於言硯對她的態度與每一個人的性格。這一切的一切都與真實那麼的吻合,而且他們甚至可以清楚的將從她車禍至今的一切,鉅細靡遺的說出來。

  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嗎?那麼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愈來愈覺得不安?愈來愈覺得害怕?

  不!這一切一定只是一場夢而已,她要回家去睡覺,說不定一覺睡醒後,她自然也會從昏迷中醒過來。

  對,回家睡覺,她要回家去睡覺。

  穿過擋在門前的眾人,她飄出言家們外,朝回家的路走去。

  屋內有燈!

  陳婧屏驀然停下腳步,瞪著由窗口透出的燈光,懷疑的瞇起雙眼。怎麼會這樣?爸媽不是正待在言家那邊嗎?屋內又怎麼會有燈,難道是有小偷闖空門?

  她迅速的往家們的方向跑去,卻在跑了一兩步之後,再度停下了腳步。

  真是笨,她怎麼會忘了在這場夢中,它總是趁著她走路的時候將她帶到下一場夢境呢?

  太好了,她終於脫離剛剛那場誇張而且可笑的夢了,至於接下來又會有怎麼樣的夢在等著她,她一點也不在意,只要不是剛剛那一場就夠了。

  穿過大門進入屋內,爸媽兩人果然好端端的坐在屋內沙發上,陳婧屏不自覺的揚起一抹微笑,走上前也挑了張沙發坐下。

  「唉!」張淑芬突然長歎了口氣。

  「別想那麼多了。」陳志育說道,語氣中也有著歎息。

  陳婧屏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倆,眼中有著疑惑,好端端的爸媽為什麼要歎氣?突然間,她發現他們的神色似乎較往常憔悴許多。

  「發生了什麼事?」她衝口問,當然,還是沒人聽得見她。  

  「你叫我怎能不想?小屏她……」張淑芬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你說小屏她現在到底在哪?」

  「她跟言硯在一起。」

  「你明知道跟言硯在一起的不是小屏,她不是我們的女兒,不是小屏!」她說著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老婆你……唉!」陳志育深感疲憊的長歎一口氣。

  看著一個歎氣不已,一個淚流不止的父母,陳婧屏不信的搖頭,血色逐漸從她臉上褪去。

  不可能的,他們在說什麼?剛剛那場夢明明就已經是過去式了,不可能再延續發展下去才對,不可能的。

  「那個女孩……雖然她的身體是我們女兒的,但靈魂不是。」張淑芬哭道:「我們家小屏是不吃麥當勞的,她更不會為了一件小事就哭哭啼啼的,她不是小屏,不是我的女兒。」

  「她是小屏,至少她的身體是小屏的。」陳志育忍不住將她擁進懷裡,啞聲的說。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我們女兒身上?」她哽咽的問。

  他無語,而陳婧屏自己更無語。

  怎麼會這樣,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夢,為什麼她會作出如此離奇怪異的夢?自己的魂魄在過去與現在之間飄蕩,而身體卻被一個陌生女孩的魂魄佔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能告訴她?

  「也許這是報應。」陳志育緩緩地啞聲開口,「小屏從小就那麼任性,想要什麼就非得要得到,即使自己得不到,也絕不讓別人得到它。這一次,她為了得到言硯,竟然連假車禍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才會導致結果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許這真是報應吧。」

  「她從來就沒有害過任何人,只不過任性了點,老天不應該這樣對待她的,更何況她的任性我們也有責任,若不是我們過於寵愛她,又怎麼會養成她的任性?都是我們的錯,如果有報應就報應在我身上,她還那麼年輕,人生才要開始,老天不該……它不該……」張淑芬已泣不成聲。

  「不管如何,至少我們該慶幸小屏的身體仍然毫髮無傷的活著,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不是嗎?」陳志育安撫著她,「更何況小屏不是一直希望自己能和言硯成雙成對,而今他們倆相處的情況已有改善……」

  「讓言硯改變態度的並不是小屏,而是待在她體內的虹綾,你應該知道。」她突然打斷他說。

  「我知道,但是言硯所面對的畢竟是小屏的臉。」

  「如果哪天我的身體進駐另一個靈魂,你會因為我這張臉,而繼續愛著早已不是我的我嗎?」張淑芬假設的問。

  陳志育無言的看著她半晌之後,猛然搖頭。他無法想像一個外貌明明是他的妻子,卻被一個行為舉止完全不像她的女人取代後的感覺。

  「言硯那孩子對我們家小屏一點意思也沒有,所以對於小屏的熱情舉止,他只會離她愈來愈遠,對她愈來愈冷漠。但是言紙那孩子就不一樣了。」

  「言紙?」

  陳志育愕然的看著妻子,陳婧屏更是瞠大了雙眼,好端端的媽媽為什麼提起言紙那個大混蛋,還說他不一樣?

  他哪裡不一樣了?喔,對了,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混蛋,她怎會忘了這一點呢。

  「言紙喜歡小屏,難道你不知道嗎?」張淑芬說。

  陳婧屏嘴巴微張,以一副被嚇呆了的表情瞪著媽媽。

  「你怎麼會知道,言紙那個孩子跟你說的?」陳志育有些意外的問。

  「只要稍微用心看一下,你就會知道。」

  「但是他們倆,我是說言紙和小屏他們兩個平日根本就可以用水火不容來形容,碰面的時候不是鬥嘴就互不理睬,言紙那個孩子怎麼可能會喜歡小屏呢?」

  「你有沒有發現他們倆每次鬥嘴時,幾乎都是小屏在罵人家,而且小屏似乎對言紙很不滿?」

  陳志育點頭。

  「我記得不只一次,小屏怒不可遏的在我們面前大罵言紙,說他憑什麼管她,她高興做什麼就……」他忽然住嘴,像是突然想通了某件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似的看著妻子。

  「我想在我們盲目的寵愛下,小屏今日之所以除了刁蠻任性,卻從未做出任何傷天害理的事來,言紙功不可沒。」張淑芬說:「你回想一下,自從我們和四寶、文歡成為好朋友之後,小屏便一直和言家四兄弟在一起,一起讀書,一起玩耍,一起長大,但是為什麼她卻獨獨討厭言紙?」

  「因為言紙總會告訴她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

  「對,比起我們,言紙似乎更像稱職的父母,比我們更關心小屏,我們應該汗顏。」

  「才不是,他根本就是看我不順眼,以打擊我為樂,所以才動不動就對我冷嘲熱諷,批評我這批評我那的,跟關心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陳婧屏忍不住在一旁大叫,然而此時,閃過她腦中的卻是他救她免於車禍,以及他為她被那三名混混打得全身是傷的畫面。

  靜下心來,拋開一切的成見,她平心靜氣的回想一切自己所記得,言紙曾經對她所說的話,她不得不承認,除了嘲諷之外,他言下之意全都充滿了關心與教導。

  難道,她真的誤會他了?

  「言家那四個孩子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不管小屏能嫁給他們兄弟哪一個,都是她的福氣。」陳志育目光沉靜。

  「如果小屏的脾氣不改,我怕她永遠也不會有那種福氣。」張淑芬鬱鬱的開口,「更何況她現在究竟在哪兒,能不能重回到我們身邊,還是來知數。」說著,她的眼淚又再度掉了下來,「老公,你說小屏會不會就這樣,就這樣……永遠離開我們?」

  「不會的,你別胡思亂想。」

  「可是……」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回房間休息吧。」陳志育打斷妻子的話,將她從沙發上扶了起來,圈著她往二樓走去。

  「咱!」容廳燈熄了。

  「砰。」二樓主臥房的門開了又關。

  陳婧屏卻仍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動也不動,她被媽媽最後那幾句話給震傻了。

  永遠、離開?

  她從來就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姑且不論她這段時間所經歷的一切是夢境或是真實的,她從來沒想到如果自己醒不過來,或回不到自已身體裡的話,後果會變得如何。

  她會死嗎?或者像現在這樣永遠飄蕩在時間裡,看著親人、朋友、過去的自己,或者未來不是自己的自己,然後永遠觸摸不到他們,感覺不到他們?

  不,她不要這樣,她不要!

  驚恐慢慢地滿陳婧屏整張臉,她倏然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想也不想即往大門的方向衝去。

  她要去找那個膽敢佔據她身體的女孩,把她趕離她的身體,那個身體是屬於她的,她要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那是她的!



  穿門而過的來到屋外,陳婧屏才發現天色不僅已大亮,連太陽都已升到了半空中。

  她知道自己又跳到另外一個時間裡去,但是這對她所要做的事根本就無礙,她要先找到那個霸佔她身體的女孩,然後再想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內。

  從爸媽的對話中,她知道那女孩跟言硯在一起,而要找言硯當然是到他家去找,所以她筆直的朝言家走去。

  還沒走到言家,就見言紙雙手抱胸,一臉怒氣的像個門神似的杵在大門外,像在等什麼仇人。

  陳婧屏懷疑的左右張望了一下,四周並無任何一張她熟悉的臉孔,言紙在等誰?該不會是等她吧?

  心裡才這麼想著,就見一輛計程車由遠而近的駛來,停在言家對面。同時間,她看見言紙怒氣沖沖的大步越過馬路,朝那輛計程車走去。

  從計程車裡走下來兩人,一個是言硯,另一個則是她要找的人,那個佔據著她身體的女孩。

  陳婧屏在一愣後,毫不猶豫的立刻走向他們,卻愕然的看見越過馬路的言紙一走到言硯身邊,便不由分說揍了他一拳,然後兩兄弟在說了幾句話後,更是莫名其妙的大打出手。

  「他們倆在發什麼神經?」她自言自語的問,腳步不由得加快朝他們走去。

  「喂,你們兩個不要打了,發什麼神經呀?你們倆是親兄弟耶,搞什麼鬼?」她在一旁叫喊。當然,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沒有人聽得見她。

  「喂,你站著發什麼呆,被嚇傻了呀,叫他們別打呀!」她忍不住轉頭朝站在一旁發呆的姜虹綾大叫,「喂!還發呆?」

  也許因兩人的磁場有所感應的關係,姜虹綾竟在她叫完後,跟著大叫出聲——

  「不要打硯哥哥,不要打硯哥哥。」

  現哥哥?陳婧屏當場傻眼,天哪,這是什麼稱謂,言硯那種睥氣怎麼可能容許別人叫他硯哥哥?不過,現在好像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

  「喂,你們倆沒聽到她的話嗎?不要打了!」她再度朝那兩個失控的兄弟大叫,當然,結果仍是毫無助益。

  「喂,你再多叫幾聲,要不,直接衝上前去把他們兩個拉開來。」

  她轉頭對姜虹綾命令,怎知話才說完,她竟突如其來的往對面馬路衝了過去,絲毫沒有注意兩旁有無來車。

  一輛疾駛的轎車朝她撞過去。

  「小心!」陳婧屏雙目圓瞠的衝口大叫,但隨著一陣輪胎在地面摩擦的刺耳煞車聲,然後一聲「砰」,她看見自己的身體凌空飛起,摔落在一公尺外的路邊。

  「婧屏!」

  「虹綾!」

  由四周響起的激動吼叫聲包含了兩個名字,一個是她的,一個則是那女孩的,而在場惟一不是叫喊她的名字,而是叫著那女孩名字的人,是言硯。

  原本站在路旁的言氏夫妻,以最快速度衝到陳婧屏身體倒地的地方,一個忙叫救護車和通知陳氏夫妻,另一個則激動的不斷叫喊著她的名字,兩人全都一樣面色凝重,蒼白如雪。

  但是有兩個人例外,言紙和言硯,他們倆仍是站在對面的馬路上,面無血色,一動也不動的猶如兩尊石像般,連呼吸與心跳似乎都停了下來,相當的嚇人。

  不一會,救護車呼嘯而來,緊跟著還有剛接到消息即駕著警車飛奔而來的言家老大言筆。

  他鎮定的將肇事者的事交給同事處理,自己則陪著家人們。

  很快的,陳婧屏的身體被推進救護車內,其他人有些則坐上救護車一同到醫院,有些則回家自己開車,然而馬路對面那兩尊石像仍是動也不動的。

  言筆終於發現他們的存在,他穿越馬路來到他們身邊,認真的看了他們一會兒之後,什麼也沒說,一手搭在一個弟弟的肩上,給他們面對事實的力量,同時帶著他們趕赴醫院。

  陳婧屏一直默默的跟在他們兄弟身旁,現在的她心情混亂得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她強迫自己不能逃避,如果她真想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也許這場車禍正是個機會,她絕不能放棄。

  一群人聚集在手術室外。

  隨著言紙他們走進醫院,陳婧屏看見了傷心的父母,與陪在他們身旁一起支持著他們的言爸言媽,他們坐在手術室外,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卻一致的沉默不語。

  「爸、媽,婧屏的情況怎樣?」言筆開口問。

  言四寶搖頭,「還不知道。」

  「醫生怎麼說?」

  「要開刀之後才知道。」

  陳婧屏聞言頓時轉頭看向亮著手術中燈號的手術室,然後她看著爸媽,與進入醫院後仍是呆若木雞、不發一語的言紙、言硯兩人半晌,驀地轉身穿過手術室的門,進入裡面。

  手術室內醫生與護士們因正忙著搶救她的身體,而瀰漫著一種嚴陣以待的肅穆氣氛。

  陳婧屏本想走近自己的身體看看自己傷得如何,卻被眼前一片觸目驚心的紅嚇得不敢再舉步向前,只敢站在離手術台最遠的一個角落,小心翼翼看著。

  突然間,一道白影從手術台上,不,應該說是從她的身體內緩緩地浮了出來,然後咻地一下消失不見。

  陳婧屏眨了眨眼,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了,卻忽聞一名護士驚叫道:「醫生,病人的心跳開始變慢,血壓也開始下降。」

  她倏然瞠大雙眼,看著醫生迅速而且連續的下達幾個命令,只見原本在一旁好像無所事事的護士們瞬間全動了起來。

  「報告心跳。」

  「五十、四十九、四十六……」

  「血壓。」

  「八十三、八十二、八十一,現在只剩八十了,而且還在降。」

  醫生奮力的實行心肺復甦術,護士不斷地輸送氧氣,然而停放在手術台邊機器螢幕上的數字卻仍然不斷的變小。

  怎麼會這樣?難道她真的會死掉嗎?

  陳婧屏面無血色的搖頭,忽然,她記起了剛剛那一道消失的白影。

  難道說那個白影代表的是駐留在她身體裡姜虹綾的魂魄,而今她的魂魄已經遠離,所以她的身體才會逐漸失去生命力?

  開什麼玩笑?那道魂魄是鳩佔鵲巢,為什麼她一離開她就得死?

  等一下!離開?這不是她求之不得的機會嗎?

  雙眼一亮,她抬起下巴堅定的看著仍在手術台旁進行急救的一行人,在深吸一口氣後,走向手術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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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9 00:40:35
第四章   

  「小屏,你聽得見媽媽在叫你嗎?如果聽見,你就快點醒過來。」

  「小屏,我是爸爸。記得上回你生日的時候,爸爸答應這個暑假要抽空帶你到歐洲去玩嗎?現在暑假都快要過完了,你再不醒來的話,就別怪爸爸食言喔。」

  「小屏,我是言媽,你要快點好,上回你不是說想跟言媽學做菜嗎?言媽已經準備好要教你了,你快點醒來。」

  「小屏,我是言爸,為了你爸媽,你要快點好起來,知道嗎?」

  「婧屏,我是言大哥……」

  陳婧屏的魂魄蹲坐在病房的角落,看著眾人對著床上不省人事的她說話,臉上毫無表情,心裡亦無任何感覺,因為她已經麻木了。

  自從她的身體被推進這間病房後,她已數不清經過了幾日。

  她守在自己身體的旁邊,一次又一次嘗試著與身體結合,卻一次又一次的被彈開。

  她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在手術室中她明明已進入自己體內,並能感覺到身體傳來的疼痛,怎麼下一刻她又被彈回到這個無人能感受到她存在的空間?

  為什麼會這樣?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上天要這樣懲罰她?

  而最讓她無法接受的還是,自從她與自己的身體有了接觸之後,她便再也離不開這個病房,因為每次只要她跨出那道房門,她的身體馬上會出現異常反應,然後醫護人員便陷入緊急狀態。

  她完完全至被限制住,限制在這個五坪大小的病房內動彈不得,限制在這個充滿了來自於親人朋友的期待、關心、哀傷、淚水,與來自於自己的壓力與懊悔的地方。

  她真的錯了,錯在不該任性妄為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錯在從來不懂得珍惜身邊的一切;錯在連自己真正的心意都沒弄清楚,她真的愛言硯嗎?

  這些日子來,病房內的人來來去去,卻始終沒見到那張她以為自己愛他的臉。自從車禍那天起,言硯便沒再出現。

  想起車禍當時由他口中吶喊出來的名字,陳婧屏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嘲笑。他果然從未將她放在心上,但是除了不甘心與不悅之外,她可有任何傷心的感覺?答案是:沒有。

  她根本就不愛他,然而可笑的是她到現在才肯承認這一點,到現在,身體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之後,才認清這項事實。

  淚水不知不覺浸濕她整張臉,她坐在牆角曲著身體將臉埋入手臂與雙膝之間,悔不當初的哀哀哭泣出聲,卻沒人聽得見。

  病房門開了又關,人來了又去,重複幾次,最後總留下一室冰冷的儀器陪伴著她。

  她討厭孤單寂寞,希望有人能留下來陪她,但是她如何讓他們知道她的希望,又有什麼權利要求,這一切全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的結果,她活該。

  這到底是不是一場夢?

  她希望是,但是在她真真實實的感受到每一分、每一秒的懊悔與淚水之後,她要如何繼續欺騙自己?

  不,這不是一場夢,這是對她的懲罰,懲罰她的——

  「婧屏。」

  突如其來的呼喚讓她倏然一震,她抬起深埋在雙臂與雙膝中淚水交織的臉,淚眼婆娑的看向不知何時進到病房中的人。

  言紙正面對著躺在病床上的她,就這樣動也不動的看著她,好像要看上一輩子一樣。

  陳婧屏先是眨了眨眼,然後緩緩站起來,她抹掉臉上的淚水,走到他身邊憤怒的瞪著他。

  他為什麼會來?自那天車禍後,他跟言硯就像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時至今日,他還來做什麼?來譏笑她的慘狀嗎?

  媽媽說他喜歡她,她本來還帶著懷疑與不信,卻在親眼見他目睹自己車禍時驚懼的反應後,而開始相信……結果呢,他做了什麼?把她丟在這裡不聞不問!

  他真的喜歡她嗎?鬼才相信!如果他真的喜歡她的話,為什麼這些日子始終不見他來看她?

  「我來看你了。」

  「看我死了沒有是不是?」她怒聲道:「對不起,你想得美,沒聽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句話嗎?在你沒死之前我還不敢死!」

  「整整一個月,我給了你們一個月的時間。」他喃喃自語的說。

  給我們?我們指的是誰?你在講什麼東西,我根本就聽不懂,也不想聽,你可以滾了!

  「我曾發誓,在這一個月之內,如果你能醒來或者老四發覺自己對你有那麼一點情意的話,我會就此死心不再抱著那原本就不存在的希望,繼續等下去。」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傻眼,只能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言紙沒有繼續說話,他走到床邊的椅子坐下,伸手輕輕地撫摸她在這一個月內,消瘦到不成人形的臉,又替她將頰邊的長髮撥到耳後,才握住她的手。

  「我會照顧你。」他溫柔的對她說:「不管你將來會變得如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照顧你。」

  陳婧屏呆了呆。

  「誰要你照顧?我爸媽會照顧我,即使他們沒有空也會有他們請來的看護可以照顧我,根本用不著你多管閒事。」她賭氣的說,語氣卻在不知不覺間較先前和緩許多。

  「我知道我這樣做,也許將來有一天你醒來了,不會感激我,相反的可能還會嫌我多管閒事。」說著,他突然嗤笑了一聲,「不過我已經習慣,因為不管我對你說什麼或做什麼,總是會被你冠上多管閒事這四個字,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聽見「多管閒事」四個字,陳婧屏便不由自己的紅起臉來,她沒想到他即使聽不見她說些什麼,也能猜到她的反應。由此可見,他真的很瞭解她。

  她不知不覺的坐在床邊,就這樣默默的看著他。

  病房內突然陷入一片沉默之中,他不再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她。

  陳婧屏完全猜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又為何要以那種猶豫不決還夾雜著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她。他到底想對她說什麼,又為了顧慮什麼而說不出口?

  「你願意嫁給我嗎?」

  什麼?她站起身,愕然的瞠大眼睛,她有沒有聽錯?他剛剛有說話嗎?怎麼她聽到……

  「你願意嫁給我嗎?」言紙再說了一次,當場嚇得她腿軟的癱坐到地上,呆若木雞的瞪著他。

  「我想這句話,除了現在我可能一輩子也沒機會跟你說,所以……」他突然自嘲的一笑,沒再繼續說下去。

  陳婧屏看著他,慢慢地重拾氣力從地板上爬了起來。

  「幹嗎話說到一半就不再繼續說下去,所以什麼?」她問,當然,他是聽不見的。

  「我想你一直都以為我看你不順眼,所以才會處處與你作對、找你麻煩對不對?其實我之所以會那樣做,完全是因為關心你,我不想你變得任性妄為、惹人非議,甚至於做出傷害別人或自己的事,結果你最終還是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所有關心你的人。」

  陳婧屏臉色微變的看著他,突然不再說話的沉默了下來。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生氣,當我聽說一開始的那場車禍竟是你一手策畫出來的那一刻。你更不會知道,當我發現在你身體裡面的靈魂不是你時,那種震驚與恐懼的感覺。我真的想痛揍你一頓你知不知道?」言紙說著,聲音不自覺的變得激昂了起來。

  「為什麼你做事總是不經大腦,任性而為?假車禍這種事你怎麼想得出來,你到底有沒有大腦,做這種事之前難道就沒想過萬一嗎?現在你把自己弄成這樣昏迷不醒,你高興了吧?」

  「這種事怎能怪我,誰知道林美君開車的技術那麼差,更何況我現在的昏迷不醒也不是我造成的,而是先前佔據我身體那個姜虹綾過馬路不注意所造成的,幹嗎都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陳婧屏忍不住回嘴。

  他難道一天不教訓她會死嗎?她都已經躺在那裡動也不動,說不定就這樣成為植物人躺一輩子,他為什麼就不能說點好話或者鼓勵她的話呢?就只會責怪她!

  「早知道你會變成這樣,我就不該一直待在你身後為你收爛攤子,該讓你嘗嘗任性而為的後果,讓那些被你欺壓過,或者想替被你欺壓過的人出頭的人,狠狠地揍你一頓,看看能不能讓你的蠻性收斂些,不過現在再說這些已經太遲了。」

  「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陳婧屏突然屏息,他的話讓她想起夢中他為救她而被三個混混圍攻之事。

  夢?不,她既早已接受這一切並不是一場夢,那麼之前她所經歷的一切又怎會是一場夢呢?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唉!」言紙突然長歎一口氣,站起身來傾身在她唇上輕輕地印下一吻。

  她頓時瞠大雙眼,倒抽了一口氣。他……他……他……

  「好好的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他說完,站起來轉身就走,眼來時一樣突如其來與莫名其妙。待他走了好半晌之後,陳婧屏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雙眼圓瞠,又羞又怒的朝他離去的方向破口大罵,「你這個混蛋,趁人之危的小人,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說著,她伸手摀住自己的唇瓣,又忍不住輕撫著它。雖然他剛剛吻的是昏迷的她,但是天哪!他怎麼可以這麼突如其來,甚至於連尊重她的意願都沒有就這麼「偷」吻她?

  可惡!混蛋!她本來已經要對他改觀了,沒想到他竟不改惡劣性格。

  哼哼哼,牛牽到北京還是牛,而她決定一輩子討厭牛。

  然而,雖是這麼想,她臉上的紅雲卻是久久不散。



  時間在一成不變中緩緩滑過,陳婧屏已不記得自己被困在病房裡有多久了,惟一知道的是她的身體仍然排斥她的進入,也無任何甦醒過來的跡象。

  家人、朋友們仍是來來去去的為她打氣,媽媽的眼淚也從未停過,然而這些無法給她勇氣,反倒加深了她的絕望,因為她有預感,這輩子可能就這樣再也無法復元了。

  窩在病房一角的她,因此愈來愈顯得沉默。

  那日聽見爸媽無意間提起言硯的離家出走,她以為自己多少會有點不同的反應,沒想到她的情緒仍是波瀾不興。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所以情緒的反應才會愈來愈平淡,愈來愈無所謂?

  淡淡的一笑,她沒想到現在竟然連這種想法都無法撼動她靜如止水的心情,看來她當真已經準備好要離開這人世間了。

  房門被推開,走進病房內的人是言紙。

  她看著他,平靜無波的心情逐漸泛起漣漪。

  自從那日之後,他風雨無阻的每天都會到醫院裡陪她幾個小時,有時他會與她說說話,有時則埋頭在他帶來的功課中,無聲的伴著她。

  他第一次帶功課到醫院來作時,她因好奇而站在他身邊看了一會兒,卻被自己所見到的震驚得說不出話。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言紙讀的應該是建築,因為那是他的興趣。可是當時攤在他眼前的卻是一本比一本還厚,足以砸死人的原文醫學書籍。

  雖然她的英文沒有好到連醫學上的專有名詞都看得懂,但是那一張又一張印製精美卻也血淋淋的熔心的人體器官圖片,卻騙不了有眼睛的人。

  他竟為了她的病放棄自己的興趣,改而讀醫!

  淚水遏制不住的滑下臉頰,陳婧屏第一次不顧形象的哭得淅瀝嘩啦的。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以前的她除了對他冷嘲熱諷之外,根本就沒有說過一句好話,為什麼他還要對她這麼好?

  什麼叫後悔莫及,什麼叫覺悟太晚,她在這一刻終於有了體認。也因此,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償還他對她的好,以及犧牲,她一天比一天靠近死亡,因為連醫生都說她要醒來的機會渺茫,再拖下去對活著的人也只是負擔而已,而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不確定自己究竟在醫院裡待了多久,但是她卻可以很清楚的從他憔悴的臉龐,與永遠存在的黑眼圈知道,她的確累慘了他。

  也難怪,從原本的建築系改讀醫學,別說他的興趣不在那兒,就算他真有興趣,那一大堆醫學上的專有名詞光是背就會背死人了,而他除了得應付一堆學業之外,每天還得來醫院陪她。

  她好後悔,真的好後悔,為什麼她以前總感受不到他對她的關心與對她的好,直到現在才來後悔?

  如果有來生……

  看著他,她心中突然浮現這麼戲劇化的一句話,她呆愣了一下,不確定自己怎會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如果有來生她想做什麼?不再任性而為、虛度光陰,不再傲氣凌人、情財凌弱,不再執著於一個對自己完全無意,而忽視另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  

  都是,但是如果真有來生的話,她最想做的是償還這輩子欠言紙的情——

  「言紙。」

  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了陳婧屏的思緒,她先是一陣茫然,然後才懷疑的轉頭看向聲音的來處。轉角牆壁的遮攔讓她無法看見來人是誰,但是她非常確定自己從未聽過這個聲音。

  突然,一個窈窕的身影隨著言紙的轉身出現在她面前,側背對著她。

  「你忘了等我了。」

  「抱歉。」言紙眨了眨眼,有些歉意的朝她輕點個頭道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只要問一下就知道。」郭儀容走到病床邊低頭看著仍在昏迷中的陳婧屏,陳婧屏這才真正的看見她的長相。

  她長得很漂亮,皮膚白蜇中透著紅潤,好像輕輕一搖就會滴出水來。她的頭髮呈淡褐色,配著白皙膚色顯得柔軟而滑順,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撫摸,感覺它的柔滑。她很高,有點瘦,卻獲得?纖合度,站在言紙身旁兩人簡直就是一對璧人,登對得沒話說。

  「你說的就是她?」她轉頭問言紙。

  他點了點頭,郭儀容的視線再度回到陳婧屏的臉上。

  「老實說,我一直以為她長得很漂亮。」

  「因為生病,她變了很多。」他嗓音微啞的回答。

  她點頭,轉身面對著他。

  「我剛剛來之前,曾經問過陳小姐的主治醫生,他告訴我陳小姐復元的機會很渺茫,除非有奇跡。」

  「她會好起來的。」言紙目不轉睛的看著躺在床上的陳婧屏。

  「聽說在你轉系前,是建築系裡數一數二的才子?」她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問道。

  他沒有回答。

  「你突然轉讀醫學系,是為了她?」

  他仍是沒有說話,角落裡的陳婧屏卻早已忍不住皺起眉頭。心想著,這個女生到底到這裡來做什麼?她和言紙又是什麼關係?說了這麼多,問了這麼多,她的目的何在?

  「你不覺得現在才學醫,根本來不及嗎?遠水救不了近火這句話,你應該有聽過。」不介意他的沉默不語,郭儀容再次開口。

  終於,言紙的視線緩緩地從陳婧屏身上移到她臉上,這是自她進入病房他看了她一眼之後,第二次正眼看向她。她在心裡想著。

  第一次看見言紙,她便不由自主的被他俊逸的外表所吸引,雖說他們倆同校多年,但向來眼高於頂的她從來不曾將目光放在醫學系以外的科系,所以才會遺落了他這個蒙塵明珠。

  還好他的突然轉繫在校內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否則即使他轉系成功,以一個當初聯考即未達醫學系標準的人,她也不屑去注意。

  真的是天助她也,終究沒讓她錯過這麼優秀的他。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想請你幫忙。」言紙答道。

  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改讀醫學系,對婧屏的病情根本於事無補,但是他又如何能安心繼續他原來的學業,繼續他的興趣呢?

  沒錯,建築的確是他的興趣,也是從小到大的夢想,但是這夢想跟她比起來是微不足道。

  現在才開始學醫,或者真的對她的病情毫無助益,但是這樣做卻可以讓他更加貼近她,更瞭解她的病情與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

  「要我幫忙可以,但是我有個條件。」郭儀容說。

  「你說。」他毫不猶豫的點頭。

  「我要你當我的男朋友。」

  此話一出,蹲坐在牆角的陳婧屏頓時瞠大雙眼,腰身也在倏然間挺直了起來,但她並不自覺。

  「你要我當你的男朋友?」他皺眉重複她的話。

  「對。」她點頭。

  「你應該知道,我心裡已經有人了。」

  她轉頭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然後聳了聳肩,「我想她應該威脅不了我。」

  聞言,陳婧屏原本已瞠大的雙眼差點沒瞪出眼眶。這個女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不知不覺的,她緩緩的站了起來。

  言紙搖頭,「你錯了。」

  「我哪裡錯了?」郭儀容不解的看著他,一個植物人對她會有什麼威脅性?

  「她佔據的不只是我的心,還有我全部的時間,你能忍受我和你的約會,除了來醫院陪她,還是來醫院陪她嗎?」如果連這樣她都能接受,他隨她。

  她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我會讓你慢慢忘記她的存在。」她硬聲說。

  「不可能。」他毫不猶豫的搖頭。

  「為什麼不可能?」她抬起下巴道:「論美貌我不輸給她,論聰明才智我讀的是醫學系,而她聽說還是吊車尾才上中文系的,我有哪一點輸她?」

  「時間。」

  「時間?」

  「我和她已經認識十幾年了。」

  郭儀容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我很快就可以追上這一點。」因為以後言紙的時間將會全都屬於她,他們會有二十幾年、三十幾年、四十幾年……而十幾年又算得了什麼?

  言紙搖頭。

  「你搖頭是什麼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雖然我不能肯定自己將來會如何,但是就現在、此時此刻而言,除了她,我心裡根本就容不下第二個人,所以謝謝你看得起我,但是我不能答應你的條件。」

  陳婧屏不知不覺間泛出微笑,她看著他,臉上表情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柔情與愛意,但她自己卻不知道。

  忽然間,她發現自己和他的距離怎麼好像變得很近?她低下頭看,這才猛然發現自己幾乎是貼著言紙而站。她是什麼時候跑到他身邊的,她怎麼一點都不記得?

  臉上表情突然一僵,她顫巍巍的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這是在做什麼?不是決定了不拖累他,不成為他的負擔嗎?結果她現在在做什麼?

  有這麼優秀長得又美的女生喜歡他,她應該為他高興才對,至少在她死後,有人可以陪在他身邊,有人可以取代她接受他寬厚的愛,然後漸漸的……忘了她……

  心突然直線下降,直到冰冷的谷底,陳婧屏不由自主的連打了數個寒顫,雖然明知道他遲早會忘了她,但是只要一想到,她的心還是會覺得冷、覺得痛!

  護著胸口,像是替已經冰冷的心保暖似的,她緩緩地走回先前蹲坐的牆角,不聽不聞,但談何容易?

  「你不是想救她嗎?」沒料到自己會被拒絕,郭儀容愣了好半晌之後才說得出話。

  「我想。」

  「那麼你只要答應我的條件,我就幫忙。」

  「我已經說了,我不能答應你。」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三天後你再答覆我。」她像是沒聽到般逕自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她轉身離去,留下神情自若得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言紙。他走到病床邊,拉來椅子坐下後,開始像每一天一樣,跟病床上的陳婧屏閒扯這一天所發生的事。

  淚水,滑下她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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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9 00:41:02
第五章   

  三天轉眼就到,陳婧屏從言紙踏進病房的那一瞬間起,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膠著在他臉上。

  結果怎麼樣?

  到底他是接受了,或者拒絕了那個女生所開出來的條件,他答應做她的男朋友了?雖然明知道不該,但她仍無法阻止自己去探尋那結果。

  說話呀!他的沉默讓陳婧屏忍不住在心裡催促著,你不是最愛跟我說每一天發生的事嗎?為什麼現在不講話,你快說話呀。

  他仍是沉默的站在床邊,自不轉睛的看著病床上的她。

  突然間,病房的門被人推了開來,陳婧屏看向來人,只見一個她從未見過身著白袍的男醫生走進病房。她轉頭看向言紙,而從他臉上表情看來,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看見他。

  病房內無人說話,男醫生直接走向躺在床上的她,然後就開始看診的動作。

  他撐開她的眼皮看她的眼睛,拿出聽診器傾聽她的心跳,在一連串觀察後,他又將帶來的一套不知道測量什麼的儀器接在她身上,紅紅白白的線路看得她眼花撩亂。

  「如何?」過了好半晌之後,言紙忍不住開口問道。

  「還記得你答應過我妹妹的條件嗎?」他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

  妹妹?陳婧屏慢慢的瞠大雙眼,她終於想起來了,難怪她雖從未見過眼前這位醫生,卻又莫名其妙對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他是那個女生的哥哥!

  言紙真的答應那女生所開出來的條件,要做她的男朋友了嗎?

  他果然還是答應了。

  想想也是,那女生長得既漂亮又聰明,他何苦不選她,而要選擇守在她這個半生不死的植物人身邊?她忍不住自嘲的一笑,笑容中卻充滿了悲哀。

  「我答應試著與她交往一段時間,但是感情這種事是強求不來的,如果過一段時間後我仍是對她無意,你能保證在我和郭儀容分手之後,還會繼續醫治婧屏嗎?」言紙目不轉睛的直視著他。

  「以你現在對儀容和病床上這女生的態度,我就應該拒絕。你確定你已經答應要和儀容交往?既然如此為什麼還連名帶姓的叫她,卻親密的叫著床上的女生?」郭義德一臉的不滿。

  「我一向這麼叫婧屏,至於令妹,雖然我答應試著和她交往,但是畢竟我們倆還沒熟到可以直呼對方的名字,喚她郭儀容是正常,還是你要我喚令妹鄧小姐?」他不卑不亢的說。

  「為什麼我總覺得你答應和儀容交往,是權宜之策?你該不會是想等我醫治好你的『朋友』之後,就與儀容分手?這是你心裡的想法嗎?」他若有所思的盯著他。

  「過去三天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拒絕過令妹多少次。」言紙直截了當的說,只見郭義德頓時皺起他那雙濃眉。

  而陳婧屏則是不由自主的瞠大雙眼,他拒絕了她?那麼為什麼又……

  「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倆的交往,全是儀容一相情願的結果?」郭義德蹙眉問道。

  「可以這麼說。」

  「儀容不可能……」

  「郭儀容是你妹妹,你應該知道她的個性,你覺得她是願意接受拒絕的人嗎?」不等他回答,言紙逕自搖頭說:「不管我如何拒絕,如何告訴她我的心已經給人了,她還是堅決的說她有信心可以讓我回心轉意。

  「只要我給她時間,而她則給我我要的,那就是幫我請她大哥,也就是你這位腦神經權威到這裡來為我朋友看病——」

  「所以你就答應她了?」郭義德忍不住打斷他。

  言紙看了他一眼,認真的問:「將心比心,換作是你遇到這種情形,你會拒絕嗎?」

  「我……」他頓時說不出話。

  但畢竟是自己疼愛的妹妹,他又怎能眼睜睜的看她被人利用呢?呃,雖說用「被人利用」這字眼好像與事不合,因為儀容是「自願被利用」的,不過身為大哥的他還是不能不管。

  「不管如何,既然你的心都已經在別的女人身上了,就不應該答應和儀容交往,更何況還是有條件的交往!」他深吸一口氣後,義正詞嚴的說。

  「抱歉。」言紙毫不猶豫的開口。雖說這件事根本錯不在他,完全是郭儀容一相情願的結果,但是他既然有事要求人,先道歉準沒錯,「那麼這件事就麻煩你代我向郭儀容說明,我……」

  「要我跟儀容說?」郭義德忍不住叫道。

  「先前該說的我都說了,但她仍然執意如此做,所以我不覺得這回她會聽我的,但是你既是她大哥,你說的話她應該不至於不聽吧?」

  「別說是我,就連我父母所說的話,她都不一定會聽。」他撇撇唇。

  「既然如此,你要我怎麼做?」

  郭義德皺緊眉頭,半晌沒有答話。

  在他們倆對話之間,陳婧屏的目光須臾都沒有離開過言紙的臉。原來他之所以會答應和個叫郭儀容的女生交往完全是為了要救她;原來他的心自始至終都放在她身上;原來他的所作所為一切都是為了她!

  心情如滾燙的熱水,嗾啪啦不斷冒出熱氣泡往上升,她用力的呼吸,試著壓下往上衝的熱氣,但是除了讓自己的呼吸變得更急促外,她完全沒有辦法壓下激動的心情。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了她!

  讓人打得鼻青臉腫,是為了她;不在乎她的敵意仍對她管東管西,是為了她;放棄自己的建築興趣改讀醫,是為了她;將自己弄得筋疲力盡、憔悴不堪,是為了她;答應與別的女生交往,仍是為了她!

  言紙言紙言紙言紙言紙……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為什麼」

  「嗶!嗶!嗶……」

  房內突然響起凌亂的嗶叫聲,言紙與郭義德不約而同迅速看向病床邊的儀器屏幕,接著言紙二話不說立刻衝到床頭按下緊急按鈕,而郭義德則抗拒不了身為一個醫生的責任,開始動手為床上的陳婧屏診視了起來。

  一旁的陳婧屏似無所覺,仍是目不轉睛的看著言紙,不斷地問著,「為什麼喜歡我?我是那麼的壞,幾乎一無可取,你為什麼會喜歡我?為什麼要為我做那麼多,為什麼?」

  「怎麼樣?她現在到底是怎麼樣,為什麼儀器會叫成這樣,到底是怎麼了?」等不及住院醫生趕來,言紙激動的問著郭義德。

  「聽說你也是個醫學系的學生,這麼明顯的情形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他瞄了他一眼。

  言紙因他這句話而慢慢地冷靜下來。

  「要做一個醫生,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臨危不亂的擔當。事不關己則矣,關己則亂。每個人都可以這樣,就是醫生不能,否則你失去的不僅只是身為一個醫生的資格,還有你所關心的人的生命。」郭義德對他施以機會教育。

  看著他,言紙霍然深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他冷靜地開始以他有限的醫學知識分析眼前的情況。

  突然間,房門猛力的被推開來,數位醫生護士連袂走進病房內,並在看見郭義德時愣了一下。

  「郭醫生?你怎麼會在這兒?」秦醫生脫口問道,但救人的行動卻沒有停下來,他筆直走到病床邊,開始對床上的陳婧屏進行一連串的診察動作。

  病房內一時之間陷入了無人開口說話的沉靜氣氛中不,並不是真的無聲,只不過是在場眾人聽不見而已,因為站在牆邊的陳婧屏始終都沒有停止問言紙為什麼。

  言紙坐在醫院長廊外蹙眉沉思,最近這幾天他一直在想一件事,就是那天婧屏的情緒為什麼會突然起了波動?

  這段日子以來,不管任何人對她說什麼或做什麼,她總是像個睡著般的大娃娃毫無反應,醫生對此抱持著不樂觀的態度,甚至要大家有心理準備,她可能就這樣睡上一輩子。

  然而,那天到底是什麼話題或什麼東西引發了她不同的反應?而又為什麼,連續幾天不管醫生對她作何種測試,她又恢復原先的無感?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這件事,想那天和這幾天究竟有什麼不同,然後他想到了兩個不同,一是郭義德連接在她身上的那套儀器;而另一件事則是他們倆當天的對話。

  對於儀器方面,他想他是束手無策,總不能直接找上門開口要人家把已帶回去的儀器借給他吧?況且郭義德那天也對婧屏的主治醫生說明得很清楚,那套儀器只有觀察的效果,而無醫治功能。換句話說,婧屏的反應八九不離十與他們倆的話題有關。

  雖然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猜得正不正確,但是在醫學史上類似的情況並不是不曾發生,所以他決定試一試,反正再壞的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深吸一口氣,他起身走向轉角的公共電話,從口袋掏出零錢與郭儀容那日強行塞給他的Call機號碼,撥給她。

  「是我,言紙。我有話想跟你說,請你到醫院一趟好嗎?十點之前我都會在這裡等你。」他留下此段留言後掛斷電話。

  雖然這樣利用郭儀容對她有些抱歉,但是為了婧屏,他不介意對不起任何人。

  其實有時想想,他真的很笨,何苦為了一個討厭自己,甚至可以說恨自己的人這樣盡心盡力?好處沒有不說,說不定她一醒來後又開始緊迫在老四身後,然後對他不屑一顧。

  是,也許老四現在剛好離家出走,但是他不可能離家出走一輩子,也許再過一個月,也許再過一天,他便會回家來,到時他又該將自己置身於何處?難道要繼續默默地跟在她身後守護她,直到她嫁給老四成為他的弟妹嗎?

  想到這,言紙忍不住自嘲的一笑。如果哪一天她當真成了他的弟妹,他想到時自己若沒有離家出走的話,也會獨自搬出去住,要不然他肯會發瘋。

  甩甩頭,他叫自己別想這些,因為不管婧屏醒來後他們倆的關係會變得如何水火不容,或者她的決定將會如何讓他心碎,都好過見她一輩子這樣躺在床上不知今夕是何夕。

  愛她不見得要將她佔為己有,只要她過得好、過得快樂,他心甘情願。

  走進病房中,陳婧屏仍如往常般動也不動的昏迷著。特別看護一見他的出現,隨即禮貌的朝他輕點了下頭,接著離開,病房又陷入他早已習慣的寂靜。

  「你到底要這樣沉睡到什麼時候!」言紙突然開口。

  窩在牆角的陳婧屏抬頭看著他,臉上表情是木然的。

  「清醒的時候任性刁蠻,連昏迷你都要這樣嗎?為什麼不醒來?因為老四沒來看你嗎?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她緩慢的搖頭。不是這樣的,她也想醒過來,但是根本沒有辦法。

  「你從頭到房都能感覺到四周的人對你說的話,對不對?你是故意不肯醒來,只因為老四沒來看你對不對?還是因為有我這個討人厭的人一直出現在這裡,所以你才不肯醒過來,眼不見為淨?」他一頓,突以絕望的聲音問:「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嗎?從以前你就故意要和我作對,明知不可為而為,只因為要跟我唱反調,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嗎?」

  不,以前是她太笨,才會不知道他對她的好,而現在……她再度緩緩地搖頭,淚水無聲的滑下臉頰。

  「算了,我累了,對你這個既任性刁蠻又不講理的人,我真的累了也受夠了。雖然我不能保證自己必須花多少的時間才能把你忘掉,但是多待在你身邊一天,想忘掉你的日子就會多加一天。」言紙說著突然停頓下來,好像在猶豫思考些什麼似的。

  陳婧屏淚眼婆娑的看著他,不瞭解他究竟想說什麼,心裡又在想些什麼,為什麼要露出那種猶豫不決又痛苦不已的表情?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他突然說。

  她瞬間睜大淚眼看他,感覺心跳和呼吸都停了下來,然後身體逐漸發冷,開始顫抖。

  他是什麼意思?最後一次來看她?

  「如果你現在是清醒的,大概會回我說誰希罕,最好我永遠都不要再來,對不對?」

  她搖頭想說不,聲音卻梗在喉間說不出來。

  言紙忽然一笑的搖頭。

  「我真笨,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呢?你根本就聽不見——不,即使你聽得見,也不會在意我來不來,說不定你反而會額手稱慶,慶祝我這個討厭鬼終於肯離開對不對?」

  陳婧屏用力的搖頭,她扶著牆面從牆角邊站起來向他走去,但是她的腳步才向前跨出一步,病房的門卻突然被人推了開來,郭儀容大剌剌的走進,她渾身一僵的止住了步伐。

  「你什麼地方不約,為什麼要約我到這裡來!」郭儀容一進門便忍不住朝言紙抱怨。

  「我有話跟你說。」他轉身對面對她。

  「有什麼話別的地方不能說嗎?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除了醫院,不管我們去哪裡約會,即使是學校裡的運動場我都沒意見,你忘了嗎?」她蹙眉道,語氣中有著明顯的不悅。

  「我沒忘記。」

  「既然沒忘,你為什麼約我到這裡來?」郭儀容看著他問。

  陳婧屏也看著他。他們倆……約會?

  那天言紙不已和她哥哥說清楚了,他會拒絕她嗎?為什麼還有約會?還是他還沒開口拒絕她?是了,他剛剛不是說約她到這裡是有話要跟她說嗎?一定就是要跟她說這件事。

  「這是最後一次我約你到這裡。」言紙開口說。

  「是嗎?」她不太相信的看著他,「我希望你……」

  「因為這也是最後一次,我到這裡來看她。」他打斷她的話。

  她慢慢地閉上嘴,懷疑的看著他。

  陳婧屏卻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哥說得對,既然我心裡有了別人就不應該答應和你交往,如果答應和你交往,就不應該再三心兩意。所以我今天約你到這裡來,就是要跟你說從明天開始,我不會再到這個地方來,我會全心全意的把你當成我的女朋友。」

  陳婧屏跟槍的後退了幾步,直到身體貼近牆面才停下來。她面無血色的看著他,不斷地搖頭。騙人,她喃喃自語的念著,「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騙人……騙人……」

  「你說的都是真的?」郭儀容喜形於色的問道。

  「對。」

  不!不是!

  「你發誓?」

  「我發誓。」

  不要!不要!啊——

  「嗶!嗶!嗶——」病房內的儀器倏然發出凌亂的聲響。

  「怎麼回事?」郭儀容愕然的轉頭。

  「走開!」言紙迅速將她推開,火速衝到床頭按下緊急按鈕。

  她一臉茫然的看著他,而牆邊的陳婧屏則摀住耳朵持續崩潰的尖叫。

  「啊——」

  「言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郭儀容回神皺眉問。

  「你也是讀醫科的,你應該知道。」言紙頭也不回的說,雙眼雙手都專注在陳婧屏身上。

  看著他的專注神情,她心裡滿不是滋味。

  「對,我是讀醫科的,但是現在也只是個學生而已,跟你一樣。」說著,她突然大步走上前,雙手一勾便將他強行往門外拉去,「走,既然你已經把我約出來了,我們去約會,這裡就留給真正的醫生去發揮他們的醫術,走!」

  「你幹什麼?放手!」他倏然甩開她。

  「我幹什麼?」她尖銳的說:「你不要忘了自己剛才說的話,你說你會全心全意把我當成你的女朋友,而現在呢?你心裡想的人是誰,是我嗎?」

  她尖銳的嗓音讓陳婧屏慢慢停止尖叫,她絕望的看著言紙,窒息的期待他的回答。只要一點點,只要再給她一點點他原先對她的關愛,她就會勇敢的站起來,不再自艾自憐的放棄自己。

  只要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就好。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在心裡祈求著。

  「你別生氣,再怎麼說我和她也是一起長大的,關心一下應該不為過。」言紙目光一閃,安撫的說。

  匡 !陳婧屏恍惚間似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她搖搖欲墜的靠著牆壁看著他,他真的這麼絕情,說變就變?

  「只是關心一下嗎?」郭儀容雙手抱胸的問。

  「對,只要等醫生看她,確定她沒事我們就走好嗎?」言紙承諾的說。

  「這是你說的?」

  「嗯。」

  看著他毅然決然的點頭,陳婧屏的嘴角微微地泛了開來,她微笑著,笑意卻絲毫傳達不到她盛滿絕望與悲傷的雙眼中。

  她深深的看著他,最後一次將他身影刻印在自己心的碎片上,然後搖搖欲墜的轉身朝房門走去。

  匆忙趕來的醫生護士們從她身體穿過去,她沒有停步,房內儀器愈響愈激烈的嗶聲也沒讓她停步,她毅然的走出病房,不理隨自己離去腳步而由體內深處傳來一陣比一陣更劇烈的疼痛與拉扯。她早就該這樣做的,她悲哀的笑,明明說好了不要拖累他,不要成為他的負擔,結果卻因依戀他的深情而遲遲不肯走。

  現在報應來了,她的心碎了,而這心碎所帶來的心痛,恐怕是到了黃泉喝了孟婆湯也忘不了。

  她眼神空洞,神情飄忽的一步步往前走,隨著與病房愈來愈遠的距離,她身形也愈顯愈淡,一個踉蹌,她淡若煙塵的身影忽然向地上癱去,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嗶嗶嗶——」

  病房內,儀器瘋狂的發出叫聲。

  言紙一臉驚慌的來回看著儀器屏幕上紊亂的線條與正兒陳婧屏診察的醫生,一時亂了方寸。

  突然,醫生面色凝重的抬起頭,朝站在病床另外一邊的護士道:「準備強心針!」

  言紙驚顫的向後退了一大步,血色倏然從他臉上褪去。怎麼會這樣?上回情況不是這樣的!

  「Miss林,你去準備電擊用具。」醫生又朝另一名護士吩咐。

  護士立刻銜命轉身,卻差一點撞到杵在床邊猶如一樽木頭人般的言紙。

  「先生,麻煩你讓開點。」她將他推離床邊,讓他踉蹌後退撞到一旁的椅子,他卻毫無所覺。

  「用說的就好,幹嗎動手動腳的。」郭儀容不悅的看著護士離去的方向念道,然後上前勾住言紙的手臂,「我們走吧,反正我們待在這裡也幫不上忙。」

  他不發一言的將她的手撥開,發紅的目光須臾都沒有離開過床上人兒的身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一愣,不悅的瞪著他。

  言紙的心全懸在陳婧屏身上,根本就沒聽見她說什麼。

  「醫生,病人的心跳停了。」

  「不!」一個驚懼怒吼,石破天驚的聲音倏然從言紙口中狂嘯而出,他衝向病床,不理護士的拉扯與醫生的阻止,用力的抓住陳婧屏的肩膀搖晃著。

  「不,你不可以死,你怎麼可以死?醒過來,我要你醒過來!」他雙目圓睜,臉色嚇人的朝她大吼。「先生你別這樣,這樣會影響醫生救人的。」護士企圖將他拉開,卻被他用力甩開。

  言紙瘋了,沒瘋也崩潰了。

  她竟然敢死,竟然敢就這樣半聲不響的離他而去?不!他絕對不會讓她死的,不准她死!

  「醒過來,陳婧屏你給我醒過來!」他用力搖晃她,大聲的咆哮,「在還沒還清欠我的一切之前,你憑什麼說死就死?你給我醒過來,聽見沒有?醒過來!」

  「先生——」

  「你總是那麼任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不管別人的感受,但是這一次我絕對不准你再這樣做,你給我醒過來,醒過來呀!」

  「先生……」

  「醫生!」突然間,一名護士雙目圓睜的驚叫出聲,「病人恢復心跳了!」

  時間似乎在那一秒鐘突然停止了,病房內變得一片沉靜。

  言紙迅速的轉頭看向病床邊的儀器屏幕,只見原已變成水平直線的線條,不知何時恢復成跳動的曲線。她的心跳真的恢復了嗎?還是儀器在騙他他們在騙他?

  沒有浪費一秒猶豫的時間,他迅速將掌心貼在陳婧屏胸口,然後感覺到她的心跳——鼻頭一酸,滂沱的淚水完全不受控制的決堤而下。

  她沒死……

  老天……她沒死!

  謝謝你,老天,謝謝你!

  這回護士再將他拉開時,他毫無異議。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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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9 00:41:30
第六章   

  感覺形容不出來,好像她還待在病房裡的一角一樣,房中空調的聲音,儀器有頻率的聲響,還有空氣中瀰漫著醫院的味道。

  沒想到人在死後,對往生前的一切是那麼記憶猶新,就好像她還沒離開人世一樣。也許正因為那是死前最後的記憶,所以才特別清晰吧。

  不過人在死後魂魄脫離軀體的感覺應該是輕飄飄的,就像先前的她一樣才對,為什麼她在死後反倒有種受限感,感覺身體沉沉重重的?

  不過換句話說,她以前又沒死過,怎知道人在死後會有什麼感覺呢?

  想到這兒,陳婧屏忍不住想扯唇一笑,卻突然發覺這個動作對她來說好像變得艱難無比,她又再試了一次,接著卻聽見一種奇怪的聲音,一種好像有人在倒抽氣的聲音。

  在她週遭還有其他人在嗎?不,或許她該問的是,在她週遭還有其他鬼在嗎?可是鬼也會倒抽氣嗎?

  四週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她無法看見身旁的景像,但是說也奇怪,她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四周之所以黑暗是因為她沒將眼睛張開的原故,但是她沒道理閉著眼睛呀?

  不管如何她還是決定試一試睜眼,但是一件在以往幾乎與呼吸一樣自然的動作,她現在做起來卻艱難無比,就跟剛剛想扯唇一笑一樣,她睜不開眼睛。

  不想放棄,她用力的又試了幾次,好不容易終於將眼皮撐了開來,卻被猛然躍進眼中的臉嚇了一大跳。

  言紙?!

  「嗨。」與她四目交接著,他沙啞的與她打招呼,滿血絲的雙眼中除了有明顯的憔悴與疲憊之外,還盛滿了欣喜。

  陳婧屏完全說不出話,她被這情況嚇呆了。

  言紙?他怎麼會在這裡,這個地方不是地府,她不是已經死了嗎?他又怎麼會出現在她面前,他……她……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難道沒死嗎?

  「你覺得怎麼樣?」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關心的問。

  她震驚得說不出話。

  她真的沒有死,不僅沒死靈魂還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了?這是真的嗎?她不是在做夢吧?她真的回來了?

  「婧屏?」她動也不動的反應讓言紙眼中的欣喜迅速褪去,他握住她肩膀,忍住搖她的衝動,緊張的肚著她問:「你聽得見我在說話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勉強自己開口,但不知是否與自己的身體分離過久,她的嘴並不是非常合作,只勉強吐出了一點氣。

  「你說什麼?」明顯看見她嘴巴有在動的言紙激動不已,他將耳朵靠向她嘴邊傾聽。

  他臉上的關心是那麼的明顯,激動的情緒甚至可以傳染到她身上,他關心她,仍然關心她,陳婧屏忍不住鼻酸,眼眶慢慢的溢出了淚水。

  「怎麼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一見她的淚水,言紙立刻緊張的問。

  從剛剛驚見她睫毛動了幾下時,他便迅速的按下了緊急按鈕,到現在也過了幾分鐘了吧?為什麼醫生到現在都還沒來?他們在搞什麼鬼?他去找他們!

  一見他要走,陳婧屏因驚恐而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力氣,她迅速伸手拉住他的衣擺,淚水開始掉落。

  她的淚水讓他整個胸口都糾結了起來,離開的腳步再也跨不出,他回到她身邊,伸手輕柔的替她抹去臉頰上的淚水。

  「別哭。我會待在你身邊,不會走的。」

  一輩子嗎?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在心裡問道。她還清楚的記得他在她昏迷時,以及跟郭儀容說的每一句話,他說要忘記她,他說這是他最一次到醫院來看她,他說他決定要和郭儀容交往,他說以後他只對郭儀容全心全意,他說他發誓。

  心好痛,像是被人整個挖出來一樣,除了痛還有一種空洞促使她不斷往下沉的可怕感覺。

  他終於放棄她了,不再管她、關心她,決定讓她自生自滅,這是她的報應,她不怪任何人,但是她的心真的真的好痛。

  「該死,別哭。」言紙沙啞的低吼。

  在他面前,她總是氣呼呼的,要不就是一臉不屑或盛氣凌人的樣子,他何時見過她的眼淚了?

  他從來不覺得女人的眼淚有何特別之處,但是她每掉一滴淚,卻有如滾燙臘油滴在他心頭一樣,讓他心痛得糾結。

  別哭了,別哭,只要你別再哭了,即使要我永遠離開不再出現在你面前,我也會照做的,別哭了。他在心裡對她說。

  病房的門忽然被推開,醫生護士們迅速的進入病房內,驚見陳婧屏的清醒而在原地呆滯了一下後,才又走向他們。

  言紙本想退離病床邊,方便醫生為陳婧屏診治,但她緊握住他衣擺的手死也不肯放,一雙被淚水洗滌濕潤的眼,驚恐的緊盯著他。

  醫生也看見了這一切,他朝言紙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留下來陪她沒關係。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穩定病人的情緒。

  言紙安心的待在她身邊,並伸手扳開她緊握住他衣擺的手與她十指交握。他以眼神告訴她,他不會離開,會留下陪著她的。但是她眼中的驚恐並未消失半分。

  醫生仔細的為她作各種檢查,但陳婧屏並不是非常的合作,她一雙眼全膠著在言紙的臉上,除了他之外,似乎看不見任何人。逼不得已,醫生只有透過言紙來詢問他要的答案。

  「你覺得怎麼樣?可以說話嗎?」言紙問。

  她眨了眨眼,反應極慢的開口,卻試了好幾次之後,才順利的吐出「可以」兩字。

  「你現在感覺怎樣?」

  「身體……好重。」

  「你可以動一下自己的腳嗎?」看了一眼她與言紙相握的手,醫生翻開蓋住她腿部的棉被。

  言紙一字不漏的復誦他的問題,目光由她臉上移到她的雙腳。

  用力的,陳婧屏動了一下自己的腳,並發現身體好像逐漸開始接受她思維的命令了。

  「很好。」醫生說:「現在,可不可以請她稍微動一下頭部。」

  「你可不可以動一下……」言紙照本宣科的再次開口,沒料到陳婧屏卻忽然打斷他。

  「我聽得見醫生說的話。」她將頭微微地偏向醫生站立的那一方,看著他緩慢的說。

  「很好。」他微笑的點頭,「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的,頭會痛嗎?雙手和雙腿在動的時候,有沒有感覺任何不太對勁的地方?例如感覺到痛,或者想動卻動不了?」

  她又稍微動了一下手和腳,發覺除了反應有些遲頓,而且感覺無力之外,並無疼痛或動彈不得的感覺,她搖了搖頭。

  「我可以坐起來嗎?」她看向言紙。

  他看向醫生,醫生點了點頭。他立刻動手將她扶坐了起來,接著落坐在她背後,讓她可以背靠著他,才不會太累。

  「謝謝。」她輕輕地向他說了聲,惹得言紙頓時愕然以對。

  醫生持續問了她一些感覺,與車禍發生後她的記憶問題,對於前者她一律據實以答,但對於後者她則選擇三緘其口全以不知道作答,因為她懷疑若將一切說出來,會有幾個人相信她所經歷的離魂遭遇?

  不相信沒關係,她最擔心的是別人會拿她當瘋子看待。

  經過醫生仔細的詢問與一旁護士盡職為她量血壓脈搏等基本檢查後,醫生終於微笑的宣她的情況出乎意料之外的好,不過為了讓人更安心,明天仍是會為她安排作腦部斷層掃瞄,以更精準確切的確定她無事。

  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後,醫生和護士們一起離開,病房則立刻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裡。

  陳婧屏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面,只能一直僵在那裡。

  而言紙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他們倆每次相對不是停下來唇槍舌戰一番,就是迅速的錯身而過,好像對方身上有跳蚤隨時會跳到自己身上一樣,像現在這樣和平相處的情況倒是第一回,老實說他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沉默持續在病房內蔓延,氣氛愈來愈尷尬。

  陳婧屏不斷的在心裡叫自己說話,雖說他已經決定放棄她並與她畫清界線,但是至少她還是得為他先前的照顧向他說聲謝謝。

  謝謝,謝謝,這兩個字說起來有這麼難嗎?她剛剛不是已經試過了,一點都不難啊,為什麼現在卻完全說不出口?

  是因為她知道在說完這兩個字之後,他們倆便真真正正的斷了關係的原故吧?而她一點也不想與他斷絕關係,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別去想它,別去想它,每每想起他與那個姓郭的女生,她的心就遏制不住的劇痛著,而那劇痛就像是有千根萬根針在心裡紮著一般,讓人痛不欲生,所以別去想它!

  想點別的,也許這真是他們倆最後一次的相處,她應該把握最後的機會告訴他心裡的話,也許還說不定能將他挽回。

  說點什麼呀,陳婧屏!

  「言……」終於勉強自己開了口,卻沒有勇氣將心裡的話說出來。

  她要如何跟他說,請他不要放棄她,她其實是喜歡他,甚至已經愛上他了,她該如何對他說?而倘若他在聽了她的告白之後,卻告訴她一切都太遲了,她又該如何?

  不,不能說。於是她改口,「言硯……」

  一聽見老四的名字,言紙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他倏然站起身,面無表情的扶她躺下,然後與她拉開一段距離的站在病床邊看著她。

  「很抱歉,老四不在這裡,現在只有我這個討人厭的人在而已,你就委屈一點,再等一會兒伯父伯母就會到了。」他冷淡的說。

  他誤會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急忙開口想解釋。

  這時房門被用力的推了開來,門板重重的撞上牆面。

  接到言紙的通知後,陳氏夫妻終於趕來,並在看見已沉睡數月的女兒現在竟清醒的睜著雙眼時,再也忍不住激動與淚水撲向病床。

  「小屏,嗚……」張淑芬緊緊的將女兒攬在懷裡,哭到不能自己。

  一旁的陳志育也哭了,卻含蓄的只是握著女兒的手,緊得像是這輩子再也不放開一樣。

  言紙看著他們,靜靜的退出病房將空間留給了他們一家三口。

  他的存在到此為止。

  從那天之後,言紙便沒再到醫院來,而陳婧屏則一天比一天沉默了。

  在她醒來後的第五天,醫生終於宣她可以出院了,但是出院之後呢?他是否會來看她,是否會來參加父母為她舉辦的慶祝Party,他會來嗎?

  他沒有來。

  當慶祝Party都已經過了一半的時間,他仍未出現在門口,陳婧屏就已經知道他不會來了。

  他果然是眾人眼中的楷模表率,除了做事從不讓人擔心之外,永遠說話算話,說到做到。而他既說要放棄她,就一定會做到。

  該死心了,早說這是她的報應,為什麼她還不死心呢!他不會再理她了。

  也對,如果換作她是他的話,面對像她這麼一個不知好歹,又目中無人、自以為是的討厭鬼,別說不理她了,沒賞她個巴掌罵句不識好歹就已經夠禮遇了,她又怎能期望他能一輩子這樣對她無怨無悔呢?

  一陣又一陣的苦澀感從胃裡直衝而上,讓她鼻頭一酸,淚水緊接著要奪眶而出。但她沒讓自己哭出來,反而將手中的那杯雞尾酒仰頭一飲全灌進喉嚨裡,用以壓抑住那淚水與鼻酸。

  沒什麼好哭的,她告訴自己。瞧瞧眼前這些前來為她慶祝劫後餘生的朋友,其中最不乏的就是想追求她的男生,她就不相信在他們之中找不到一個比言紙更好的人。

  毫無笑意的扯唇一笑,她放下手中的空酒杯,改端起另一杯雞尾酒,緩緩走向先前被她冷漠態度所拒,而群聚在一起的男生們。

  「嗨。」她在眾人驚疑的神情中率先開口招呼。

  「嗨。」男生們一陣呆愕後,紛紛搶聲與她打招呼。

  「恭喜你康復出院,陳婧屏。」一陣短暫的沉靜後,一名較大膽的男生開口說。

  「謝謝。」陳婧屏微笑的點點頭。

  眾人一見她的態度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頓時立刻爭相與她交談。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什麼時候回學校上課?」A男問。

  「開學已經兩個月了,如果你復學後,在課業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沒關係。」B男說。

  「你也可以來找我,還有我以前上過張教授的課,上課的筆記都還保存得很完整,改天我將它拿給你。」C男搶著發言。

  「我也上過張教授的課,不只張教授,陳教授和林教授的課我都上過,考古題有哪些,你問我就知道了。」D男也不甘示弱的接著說。

  然後開始東一句西一句,眾人無不卯足全力討好她想獲得青睞,但是陳婧屏發現自己一點愉快或得意的感覺也沒有,只覺得心裡愈來愈空洞,有種下一瞬間即將會被吞噬的可怕感覺。

  強忍著落淚衝動,她頭一仰,再度將手中那杯雞尾酒一飲而盡,而下一秒,立刻有熱心的追求者為她遞上新的一杯酒。

  她接過酒杯微笑致謝,沒想到卻引來另一波獻慇勤的新浪潮。

  「聽說這雞尾酒是伯母親手調製的?沒想到伯母的手藝這麼好。」

  「除了手藝好外,伯母雍容華貴的外表才讓人意想不到。」

  「不過俗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光看婧屏也知道伯父伯母絕不平凡。」

  「沒錯,也只有像伯父伯母這麼出眾的父母,才生得出像婧屏這樣完美的女兒。」

  「我哪裡完美?」一直安靜聽著眾人吹捧的陳婧屏突然開口問。

  眾人一怔,立刻有人搶答道:「我從未見過比你更美的女生。」

  「除了長相以外呢?」

  「你獨特的氣質讓我驚為天人。」

  氣質?她覺得好笑,像她這麼一個目中無人、恃「財」傲物的人有何氣質可言?

  「除了氣質外,你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的優雅,和其他女生完全不同。」

  優雅?他們大概都沒見過她趕跑言硯的仰慕者時的真面目吧。

  「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情不自禁的對你一見鍾情。」

  「所以總歸一句話,你們看上的還是我的外表。」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頓時讓四周的男生們不約而同的噤口,不敢再多開口說一句話。

  陳婧屏看了他們一眼,不想把場面搞得那麼僵。如果連他們都離開她,她是不是又要過離魂時孤零零的日子?不,她不想那樣!

  「謝謝你們今天抽空來參加這個Party。」她霍然朝他們舉杯道。

  男生們一怔,急忙端高手中的杯子。

  「不,為表誠意,我還是一個一個敬你們好了。」她搖搖頭,然後轉身面對A男,這些日子來謝謝你的關心。」說完,她一飲而盡杯中酒。

  原先一直幫她遞酒的男生,很快的再遞上另一杯。

  「謝謝。」她接過酒杯不忘道謝。

  接過空酒杯的男生頓時飄飄然的傻笑了起來,轉身又去端了兩杯酒來,等著待會兒繼續為她服務。

  轉向B男,陳婧屏一字不漏的說完剛剛向A男說過的話後,先乾為敬的再度飲盡杯中酒。然後同上的情形像重播的片段般一次又一次的重演,直到敬完所有人,她也最了。

  「小心!」

  一個轉身,她立足不穩的讓A男給扶住,她轉身微笑道謝,但量眩感卻讓她又一次顛躓得差點沒跌倒,這回接住她的人變成了B男。

  好好玩。

  已有八分醉意的她突然覺得這樣暈來晃去,差點跌倒卻又沒跌倒的感覺好好玩,不知不覺間,她輕笑出聲,然後開始在圍繞著她的眾男生之間倒過來倒過去。

  言紙踏進陳家大門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景像,陳婧屏像只花蝴蝶似的在一群男生的懷抱中轉來轉去,還像笑得跟白癡一樣。

  她瘋了嗎?

  這是他第一個想法,接著他立刻蹙眉尋找言、陳兩家的長輩,他們幾個人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沒瞧見她在做什麼嗎?

  後門外的燈火通明無聲的告訴他他要的答案,看來那兩對好心夫妻為了將空間留給年輕人,自動轉移到後院去了。

  只不過他不懂的是,他們怎麼如此放心?婧屏出院才幾天而已,他們就不怕她有什麼後遺症嗎?即使不怕那一萬,那麼面對一屋子的色狼呢?他們又怎能放心將她丟在狠群中置之不理,想害死她嗎?

  一臉氣悶的瞪了後門一眼,他筆直的走向那群將陳婧屏團團圍住的色狼們,臉上嚴峻的表情讓眾人不由得自動讓路給他過。

  陳婧屏在一群男生懷中轉來轉去的,轉得好不快樂,但突然間,圍在她四周的靠山莫名其妙的向後退去。有人聽過自己會動的嗎?沒有,所以她當然也就毫無驚覺了,只見她倏然整個人斜倒向後方。

  「啊——」

  言紙一個箭步衝上前將她接住,同時將冷然的目光射向四周的男生,只見他們全都不約而同的向後退了一大步,臉上有著明顯退怯與緊張的神情,警戒的看著他。

  「哈哈……」明明要跌倒了,卻又倏然被人接住的感覺比剛剛的玩法更為刺激好玩,陳婧屏忍不住格格嬌笑出聲,掙扎的推開身後扶住她的手,想倒向其他人。

  言紙一把將她給抓了回來。

  「你在搞什麼鬼?」他隱忍著怒氣朝她低吼。

  她愕然的看著他,然後嬌笑的伸出手輕觸他的臉,「你長得好像言紙……嗝!」她說著打了個酒嗝。

  他瞬間蹙緊眉頭,「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一點點。」她伸出手,在拇指與食指間拉出一公分的距離對他傻笑。

  「你們讓她喝酒?」他將冷凝的目光射向四周。

  「是她自己要喝的,不是我們叫她喝的。」眾人的頭瞬間搖得像波浪鼓似的。

  言紙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後,低下頭看著仍在喃喃自語著一點點,並不斷傻笑的陳婧屏,冷聲道:「走,我送你回房間休息。」

  「不要,我還沒玩夠,我還要玩,我……」

  「你醉了。」他冷冷的說,毫不理會她的掙扎與抗議,強制的帶著她走向二樓,回房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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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9 00:41:57
第七章   

  「你在搞什麼鬼?」

  一進入房間,言紙隨即一把將陳婧屏丟到床上去,一臉怒不可遏雙手抱胸的站在床邊,朝她興師問罪的吼道。

  八分醉的陳婧屏根本搞不清楚狀況,身體在彈簧床上彈跳了一下之後,她搖搖晃晃的爬下床就往房門走去,嘴裡還不停的喃喃念著。「我還要玩,我還要玩……」

  她的話無異是火上加油,言紙用力的吸了一口大氣,怒不可遏的將走到房門前的她一把給拉了回來,再狠狠地將她按回床上去。

  「你給我坐下!」他咬牙切齒的朝她低吼,「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到底有沒有一點剛出院的自覺?醫生沒告訴你要好好休息嗎?醫生沒告訴你一些刺激性的東西,不管是食物或舉動都要盡量避免嗎?

  「醫生沒告訴你,你該死的最好小心不要再撞到頭,否則若再發生昏迷的情況,沒有人能保證下回你是不是還能像這次一樣的醒過來,醫生沒告訴你嗎?」

  他愈吼愈大聲,吼到後來可能連一樓的人都聽得見他的聲音,但是他真的沒辦法,因為他實在是太生氣了!

  她出院幾天?兩天!

  醒來幾天?一個多禮拜!

  他還清楚記得她醒來後,因為先前昏迷不醒長期未進食的關係,一開始不管吃什麼就吐什麼,所以醫生才會在檢查她的身體機能完全無恙後,仍強迫她在醫院多待了五天,結果呢?四天前她才勉強能進食,今天就給他喝酒,還喝得酩酊大醉!她到底在搞什麼鬼?

  好,喝酒的事暫且不談,她剛剛在大廳裡做什麼?

  竟然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的在那邊玩倒過來倒過去的無聊遊戲,她到底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個人沒接好她,讓她跌倒又不慎撞到頭的話,那後果……

  「你到底有沒有腦袋?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啊?」愈想愈生氣,抓著她的臂膀,言紙忍不住用力的搖了她一下又一下。

  「不要搖,我頭暈。」陳婧屏抓著他的手,作出作慪的表情。

  他倏然停下搖晃她的動作,同時猛吸了一口大氣。

  「躺下去睡覺。」他命令。

  「我還要玩……」少了頭暈的感覺,她掙扎起身。

  「玩什麼玩?」他怒然打斷她,再度將她壓回床上瞪著她吼道:「你以為你幾歲了,不要再玩這麼無聊的遊戲,聽見了嗎?」

  陳婧屏醉眼朦朧,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之後,突然開口問:「為什麼長得像言紙的人,個性都跟他一樣討人厭?」

  言紙怒視著她沒說話,她該死的竟然醉到連他都認不出來!  

  「我才不希罕……」她忽又低下頭,喃喃自語,「要走就走,誰會希罕。」

  她要開始發酒瘋了嗎?他瞪著她。

  「喜歡我的人有那麼多,隨便一招也有人會願意陪在我身邊。」她喃喃地說:「沒有你在,我也不可能會一個人的,我才不希罕,你要走就走,混蛋,我才不希罕,混蛋、混蛋……」

  原來她之所以喝酒,是為了老四,言紙不自覺的露出一抹慘笑。

  對她而言,他的存在與否根本就無關緊要,原本他還以為她會想為什麼自她清醒後,他便沒再去看她,結果她根本一點都不在意,在她眼中心裡永遠都只有一個人是重要的,那就是老四。

  他早該知道的,然而即使早知道,他卻仍還抱著一點點的希望,希望她會注意到他。

  看著她,他霍然輕歎一口氣並搖了搖頭。

  「你休息吧,我要走了。」他說完轉身就走。

  「不,不要離開我!」

  突然間,他的身體猛被撞了一下,陳婧屏由他身後緊緊抱住他。他僵住,緩緩地轉頭看著她。

  「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她求道,抬起頭看他的同時,兩串淚就這麼突如其來的從她眼眶裡淌了出來。

  言紙身體微震的看著她,他情不由自禁的想伸手擁抱她,卻又猛然縮回手握緊了拳頭。

  「不要走,不要。」她對他搖頭說。

  「你認錯人了。」言紙苦澀的凝視著她,他不是言硯。

  她用力的搖頭,又突然動也不動怔怔的看著他。

  她認錯人了嗎?他不是言紙嗎?陳婧屏混沌的想,是的,他不是,即使他們長得再相像,他也不會是言紙,因為他說過,為了徹底忘記她他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而他向來說到做到。

  想到他的絕情,她眼中的淚水不由自主掉得更快,她將自己投向眼前男人的懷抱中,緊緊的摟住他的腰。

  「借我抱一下。」她啜泣的靠著他,「你們長得那麼像,就讓我假裝你是他,借我抱一下。」

  她所說的話讓言紙的心倏然降到谷底,冷得發顫。

  「我不是他。」他伸手將她推離自己一臂之遠,冷冷的盯著她。

  「你們長得那麼像……」她淚眼盈盈的看著他,話未說完只覺雙臂傳來一陣劇痛。

  「我說了,我不是他。」他咬牙迸聲。

  「好痛——」她瑟縮的叫道。

  言紙倏然鬆開手,看著她被自己抓紅的手臂,又抬頭看了淚眼汪汪的她一會兒後,突然二話不說頹然的轉身就走,完全不理會她在身後的呼叫。

  看著他絕然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陳婧屏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絕望哭倒在房門邊。雖然她知道他不是他,但是為什麼連長得像他的人都對她不理睬?

  「嗚……不要走,言紙……不要……嗚……」

  出院半個月後,陳婧屏正式復學回學校上課,但是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發現她變了。

  過去任性刁蠻、目中無人,而且拒所有男同學於心房外的陳婧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既矛盾,卻也說不出好壞的陳婧屏。

  所謂的矛盾,指的是她的行為,因為復學後的她變得既沉默又樂群。

  很奇怪對不對,沉默者如何樂群?但這就是她之所以矛盾的地方。

  以前的她從不參加班上活動,不管是誰用什麼態度邀請她,她總是冷哼一聲,以視而不見的態度甩頭就走,然而現在的她不只參加每一個她能參加的聚會與活動,有時甚至於會主動舉辦聚會找同學朋友們去玩。

  可是,令人不解的是,處在人群中的她總是意外的沉默,並且時常神遊處境,給人一種孤單寂寞的感覺。

  沒有人知道她沉默和發呆時,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是那樣的她卻是那麼的惹人注目與心疼,所以總是吸引四周的異性主動前來關心與詢問,並替其他女同學造就了不少認識異性的機會。而這便是她說不出好壞的地方了,因為替其他女同學製造認識更多異性的機會是好事,但是每一個異性眼中就只看得見她,那就該死的壞到家了。

  所以,對於陳婧屏劫後餘生的改變究竟說好或壞,大多數的人都說不出一個明確的答案,而這個大多數人也包括言紙在內。

  對於陳婧屏變得樂群,不再任性刁蠻的交不到朋友,他著實感到欣慰,但是她的來者不拒卻又讓他擔心不已,因為他不只一次看到她與學校內出了名的問題學生混在一起。而他真的很擔心她會染上不良習慣,甚至染上毒癮,因為據他所知,那群人之中有人在碰觸毒品。

  思慮再三,他終於決定打破自己發了千百次的毒誓去找她,但是她竟然不在家?在晚上十點十分又二十五秒的時候!

  「該死!」怒氣一下子將他席捲,言紙失控的詛咒出聲。

  「怎麼了?」張淑芬眨眼問道。

  「沒事。」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氣,搖頭說。

  他怎能告訴伯母,婧屏半夜未歸可能是跟別人去鬼混,而那些帶她去鬼混的人甚至有吸毒的習慣?

  可惡、可惡、可惡!她為什麼永遠都長不大,永遠都學不會三思而後行,永遠都不會設身處地的為關心她的人著想,當她任性妄為、我行我素的時候,有多少人正在擔心她?

  可惡,她真是可惡到了極點!

  「言紙,你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急著要找婧屏?」張淑芬好奇的問,他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氣急敗壞。

  「不,沒什麼急事,我明天再來找她好了。」他急忙搖頭,有他一個人替她擔心就夠了,不想再拖她媽媽下水。

  「還是等婧屏回來的時候,我叫她給你一通電話?」

  「沒關係,我再找她好了。」他搖頭,事實上卻打算到外頭去等到她回來,反正待會兒他訓她的時候,也不方便讓她父母在場。

  「那,阿姨我走了,晚安。」

  「晚安。」

  走出陳家大們,言紙直接靠在陳家外圍的圍牆邊安靜的等待陳婧屏歸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不時的看著手錶,五分鐘過了,十分鐘過了,二十分鐘、半個小時……

  「可惡!」他忍不住低咒出聲。她到底要玩到幾點才肯回家?現在都已經快十一點了!

  她現在人到底在哪兒,跟那群人混在一起,她該不會也學他們吸毒吧?或者她又喝酒了,而現在正醉得不省人事,所以才遲遲未歸?

  想起她上回喝醉酒,認錯人對他投懷送抱的事,她不由自主蹙緊眉頭,煩躁又擔心的開始繞著圍牆外圍踱步。

  他早該來找她,不應猶豫不決浪費時間的,如果早一天來找她,也許她今天就不會出門了,即使她真故意要與他唱反調,至少在他勸說後她心裡也會有個底,對那群人有所防範,而他也不必在這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般轉來轉去。

  突然間,言紙用力的吐了一口氣。

  現在想這些都太遲了,他搖頭忖度著,與其在這邊後悔,不如祈禱她能聰明點,知道什麼叫作防人之心不可無。

  一道車燈的光線突然出現,他微微地側臉瞇眼,看見一輛計程車由遠而近的駛來,最後停在陳家大門前。

  陳婧屏步下計程車。

  「你去哪兒?」

  才從包包裡拿出家門鑰匙,冷不防身後便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嚇得陳婧屏手中的鑰匙落地,她赫然轉頭。

  「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言紙完全無視於她臉上的驚嚇,面無表情的冷聲續問。

  看見是他,驀然提高的心才緩緩落回原位,但是心跳的速度卻迅速的加快。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激動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他終於來找她了。

  「你不要以為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你去了哪裡。」他冷然的說,同時微微地俯身嗅著她身上的味道,「你抽煙了?」

  她眨了眨眼。

  「喝酒了?」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不自然。

  「不要告訴我你連毒品都碰了?!」

  她一怔,急忙撇清的搖頭道:「不,我沒有。」

  言紙稍稍的緩了一口氣,但緊蹙的眉頭卻絲毫沒有舒展。

  「你是不是跟趙斌那群人出去?」

  陳婧屏猶豫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頭。

  「你知不知道他們有吸毒?」

  她稍微猶豫了一下,又點了點頭。

  「那你還跟他們混在一起?」他倏然怒不可遏的朝她吼道:「你到底在想什麼?上回任性的教訓你還沒學夠嗎?這回你又想做什麼,濫交以報復老四一聲不響的撇下你離家出走嗎?」

  「不、不是。」她倏然搖頭。

  「不是?」言紙懷疑的瞪著她,「那你跟趙斌那群人混在一起做什麼?」

  陳婧屏怔怔的看著他,沒有回答,心裡卻吶喊著:因為她寂寞,她覺得好寂寞。

  失去追逐言硯的目標,而言紙又決定不再理她,她的生活頓時變得漫無目的、無所適從。

  剛開始的時候,她靠著期待言紙改變主意來迎接每一天,但他卻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一樣,從她出院後一次也沒來找過她,她絕望的再也不敢想,但思緒卻總是脫離控制的飄到他身上去。

  拒絕想的方法只有讓自己忙碌,所以她開始接受每一個邀約,參加每一場派對和舞會,目的只是想讓自己不再想他,不再為他的絕情而感到心痛、空虛和寂寞。

  但是,即使她是那麼的努力想要忘記他,他的身影和他過去對她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反倒一天比一天清晰的出現在她腦海中,不斷地嘲笑她的後悔。

  她好痛苦,痛苦得好想哭,但是陳婧屏向來是不哭的,所以她只能笑,不斷的笑,用笑來掩飾她的痛苦;用週遭的熱鬧來掩飾她的寂寥;用不斷的約會來麻痺想他的心。

  而這些話,這些理由,要她怎麼說得出口,告訴他?不,所以她只能選擇沉默。

  「為什麼不說話?」

  「你要我說什麼?」她沉默了半晌,幽幽的凝視著他。

  「說你為什麼要跟趙斌那群人混在一起?」

  「你要我跟他們斷絕往來嗎?」她不答反問。

  「他們並不是什麼益友。」言紙愣了一下皺緊眉頭。

  「所以你要我跟他們斷絕往來?」她堅持的問。

  他忽然沉默了下來,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不確定是自己的錯覺,或是怎麼的,竟然覺得她好像跟以往有點不一樣。

  以往的陳婧屏是向來不會問他的意見的,即使他是出自好心,最終結果還是會被她曲解成狠心狗肺,沒安好心,但是現在她怎會反問他的意見呢?是陷阱嗎?還是她真的有在成長,有在改變?

  「你自己覺得呢?你覺得自己該繼續與他們來往嗎?」他盯著她反問。

  雖然明知道這個答案如何,但是陳婧屏還是希望能由他親口告訴她,讓她知道他還是有在關心她。

  「我不知道。」她回答。

  「你不知道?」言紙的臉色瞬間難看幾分,他用嚴厲的口吻和眼神逼問她。

  她微微縮了下肩膀,但習慣使然卻讓她立刻回嘴,「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你這麼大聲做什麼!」啊,話一說完,她自個率先呆住,她怎麼這樣對他說話?突然間,她有種想要咬掉自己舌頭的衝動。

  相反的,言紙倒是一點意外的表情都沒有,因為對他而言,此時盛氣凌人的陳婧屏反倒比較正常。

  「你不知道?天要下紅雨了嗎?沒想到我竟然能從你口中聽到『不知道』三個字,這真是新聞。」他濃眉輕佻,嘲弄的說。

  她閉緊了嘴巴,不再開口。

  為什麼他每次和她說話的時候,總要夾槍帶棍的,他明明是關心她的,為什麼就不能直接一點,非得用冷嘲熱諷的方式轟得她體無完膚?

  她覺得好失望,也許那場離魂記真的只是出自於她的想像,只是一場夢而已。

  她的再度沉默讓言紙忍不住蹙起眉頭,緊盯著她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你有沒有吸毒?」他懷疑的看著她,她今晚的反應真的是太奇怪了!

  「你要我到警察局去驗尿證明嗎?」

  她的回答沒讓他緊蹙的眉頭舒展半分,反倒擰得更緊。

  「你是……陳婧屏嗎?」他猶豫的問。

  陳婧屏突然乾笑出聲,「放心,我確定姜虹綾的靈魂已經不在我身上了。」

  聞言言紙像全身被灌滿水泥般僵住,他呆呆的瞪著她,臉上的表情很明顯的寫了兩個字:震愕。

  「你怎麼了?」發覺到他的異樣,她關心的問。

  「是誰告訴你姜虹綾這個名字的?」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雙眼,一個字一個字問。

  「我爸媽。」她渾身一僵,避開他銳利的目光,不自在的回答。

  「你說謊。」他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謊言,「我們曾經說好了,除非你記得並主動提起,否則大家絕口不提那件事。我再問一次,你是從哪裡知道姜虹綾這個名字的?」

  陳婧屏沒有出聲。

  「你是不是記起一切你在那場假車禍後的事了?還是你根本就不曾忘記過?」他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她的臉。

  她仍然不語。

  「你記得對不對?」一頓,恍然大悟的言紙忍不住瞠大雙眼並驚呼出聲,「老天,難道說當姜虹綾的靈魂附身在你身上時,你的靈魂一直在四周?」所以她在復元之後,才會有這一連串反常的舉動,為了報復老四對「她」的大小心,同樣是陳婧屏的身體,換了個靈魂後就可以得到完全不同的待遇?說到底,她還是為了老四!

  已經形容不出此刻內心中五味雜陳的感覺,言紙自暴自棄的搖了搖頭。

  「算了。」他退後一步的與她拉開距離,「隨便你想怎麼吧,你高興抽煙、喝酒、吸毒或徹夜狂歡不歸,其實都跟我無關,隨便你吧。」

  說完,他連看她一眼都不再,轉身就走。

  「言紙!」陳婧屏遏制不住的出聲喚他。

  他停下腳步,卻拒絕回頭。

  「你真的……」決定要放棄我了嗎?她哽咽的問不出口。

  他緩緩地回頭看她,昏暗的路燈讓他瞧不見她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你還想說什麼?」他以冷到不能再冷的語氣開口問。

  她不敢眨眼,怕眼中的淚水會一個不小心便流了下來。她圓睜著雙眼看他,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個機會,她必須留住他,不管用什麼理由。

  「如果你沒話要說的話……」

  「我一直都在病房裡。」她突然開口說。

  「什麼意思?」言紙不解的看著她。

  「在我車禍昏迷的那段期間,其實我的靈魂一直都待在醫院病房裡,跟身體在一起,只不過我進不到身體裡面,所以才會一直昏迷不醒。」她一口氣把事實告訴他,但他仍是一臉不解。

  「你到底在說什麼?」

  陳婧屏猛吸了一口氣,決定豁出去了。

  「我在病房裡親眼看見並聽見你對床上的我說『你願意嫁給我嗎』,你是真心的嗎?這句話還有效嗎?」她一口氣將話說完,然後閉上眼睛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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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9 00:42:22
第八章   

  言紙表情呆滯,耳邊嗡嗡作響,腦袋一片空白。

  他瞪著陳婧屏,雙眼發直的慢慢咀嚼著她剛剛那一連串造成他腦筋短路的話,她剛剛說什麼來著?親眼看見並聽見他對床上的她說:你願意嫁給我嗎?

  親眼看見他對床上的她說……

  當時明明是昏迷不醒的她,如何親眼看見並聽見?難道說她也發生了類似姜虹綾的事,附身到別人的身體裡去,可是每當他對她說話時,房間裡通常就只有他們倆而已,並沒有第三個人存在呀。

  不行,他的腦袋還是充滿了漿糊。雖然有種真相將呼之欲出的感覺,但是總是差那臨門一腳。是什麼呢?那最後一層關卡的樞紐——

  等一下、等一下,她剛剛是不是有說什麼靈魂、身體的?還說什麼進不去之類的話?她的意思該不會是……

  言紙倏然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瞪著她。

  這可能嗎?難道說在她昏迷的那段期間,姜虹綾的靈魂早已離去,而躺在病床上的只是一個空的軀殼,事實上她的靈魂一直持在他們四周?

  她……她……

  「你說,你一直都在病房裡?」他的聲音仍有著不確定。

  陳婧屏微微地鬆了一口氣,他終於聽懂了。她點點頭。

  「你的意思是說,在你昏迷的時候,其實你的意識是清醒的,可以聽得見病房內……」他仍想往一般人所比較能接受的方向去想,但卻被她搖頭打斷。

  「不。」她急著解釋,「你還不懂我的意思嗎?在我昏迷的時候,我的身體和靈魂其實是分開的,當我的身體躺在病床上,或者在先前被姜虹綾的靈魂佔據的時候,其實我的靈魂就站在一旁無能為力的看著這一切。」

  四周突然變得一片寂靜,沒人說話,沒有車聲,連蟲嗚聲都停了下。風不動,空氣令人窒息。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最好慢慢的從頭說起。」言紙以自制的聲音慢慢的開口說,然後走向她。

  「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陳婧屏嚥了下口水。他幽深的眼神與高深莫測的神情,讓她不由自主的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也許她不該說的。

  「我有權利知道。」

  她看著他。

  「如果你真的一直都在病房裡,就應該知道在你昏迷的那段時間裡,我所付出的一切。這樣的我沒有權利知道事實的真相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麼就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打斷她說。

  她猶豫的看著他,沒有馬上開口。但言紙卻像吃了秤砣鐵了心,直接握住她的手肘拉著她走。「我想這件事應該不是你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得清楚的,我們進屋裡說。」

  屋裡?「不,我爸媽……」

  「如果你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們進你房間去說。」一頓,他又問:「或者你要跟我回家?」

  看著他臉上堅決、毫不打算妥協的表情,陳婧屏知道除非他得到他所想要的答案,否則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無奈的她只好讓他拉著進屋去。

  「咦?言紙,你不是回去了嗎?」張淑芬在看見他與女兒一起走進們時,訝然的問道。

  「對,不過剛剛出去買東西的時候,剛好碰到正要回家的婧屏就跟她一起過來了。阿姨,不好意思,這麼晚還來打擾你。」

  「說這什麼話。」她笑道,然後轉頭面對女兒,「小屏,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言紙早些時候就來找過你了。」

  陳婧屏沒有說話。

  「阿姨這麼晚還不睡?是在等婧屏嗎?」言紙替陳婧屏轉移話題。

  「還有你叔叔,他應酬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張淑芬點點頭,「不過他剛剛有打電話回來,說他就快到家了。」

  「是嗎?那我得趕快跟婧屏上二樓拿東西,順便討論一下事情就走,免得影響到你們休息。」

  「也許你可以改天再來。」陳婧屏插口道。

  「沒什麼影響不影響的,你叔叔和我早沒把你當外人了,如果你們討論事情討論得太晚的話,小屏房間隔壁就有間客房,你留下來過夜都沒關係。」張淑芬先朝女兒皺了下眉頭,才轉頭對言紙說。他笑了笑,「那我們上樓去了。」

  「小屏,好好的和言紙說話,不要再無理取鬧知道嗎?」張淑芬點頭,不忘提點女兒。

  陳婧屏沒說話,認命的走向二樓。



  「說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上二樓,進入她房間後,言紙反手關上房門,不浪費一分一秒便直截了當的接續他們剛剛在大門外的對話。

  陳婧屏沒有立刻回答她,她先放下手中的包包,又伸手解開腦後束了一天的馬尾。瞬間,她有如黑絲絨般的長髮像瀑布直洩而下,披散她秀氣的肩背。

  「你先告訴我,你今晚找我有什麼事?」周圍熟悉的環境似乎無形中給了她力量,她轉身面對他,緩緩地開口。

  「只是想警告你,少和趙斌那群人混在一起。」他稍微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反正連求婚的話都讓她聽見了,他也沒必要再隱瞞對她的關心了。

  只不過他仍忍不住會想,當初他在病房裡,究竟對她說了多少噁心巴啦的話,而她又記住了多少?等一下打算怎麼嘲諷他?

  「你關心我?」

  「你可以笑我沒關係。」他盯著她說。

  「我為什麼要笑你?」她眨了眨睛,不明白他怎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嘲笑我。你不是一直都在等待這樣的機會嗎?現在機會來了,你會放過?」他勾勒一抹笑在唇邊,自嘲的說。

  「我……」她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低頭,「對不起。」

  言紙愣住,不確定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你說什麼?」

  「我說對不起。」陳婧屏抬頭看他,臉上儘是認真而誠懇的表情,「我為過去自己的不懂事在這裡向你道歉,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忘記我過去對你不友善的態度。」

  剛剛是愣住,現在則是傻眼。那個任性刁蠻,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的陳婧屏現在竟然跟他道歉,這……

  他不是在做夢吧?或者,她怎麼了?

  「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小心翼翼的問。

  「我只是長大了,變得懂事而已。」

  言紙仍是一臉懷疑的看著她。

  「你確定你真的沒事嗎?」正常的陳婧屏,是打死她也不會在他面前低頭認錯的,「你是不是喝醉了,或是被下藥了,自己卻不知……」

  「我沒喝酒,也沒被下藥。現在我的清醒得很,你不要再一直質疑我說的話行不行?」陳婧屏忍不住打斷他說。

  「你今晚真的有點奇怪。」他搖頭,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無奈的笑了笑,她決定這個話題應該到此為止,回過頭追問剛剛他尚未明確回答她的問題。

  「你還沒回答我,你關心我嗎?」

  「這個答案對你而言重要嗎?」  

  「非常重要。」她非常認真的回答。

  言紙皺起眉頭,「我不知道你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藥,但是如果你以為這樣東拉西址就能讓我忘記我們剛剛在大門外所說的話,我想你是白費心機。」

  「我只想要你回答我的問題而已,你還關心我嗎?」她堅持的再問一次。

  他的眉頭瞬間又緊蹙了些,他看著她,完全猜不透她腦袋瓜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她非得要他親口回答嗎?

  「對,我是關心你。」她現在可以大聲的嘲笑他了。

  「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還會關心我,就像以前那樣?」陳婧屏有些激動的緊盯著他問,感覺鼻頭開始泛酸,一股淚意慢慢地盈滿她的眼眶。

  她異常的反應讓言紙反倒不知道該如何,只能眼睜睜的膠著她,然後就見她的淚水突然一滴一滴的掉落下來。

  他頓時全身僵硬。

  老天,除了姜虹綾的靈魂附身在她身上那段時間之外,她的淚水簡直就比沙漠裡的甘霖更難得一見,可是現在……

  天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哭起來了?他並沒有說任何足以令人掉淚的話傷害她,也沒碰她一根寒毛,她到底是……難道,是因為他堅持要她說明她昏迷期間所發生的事,所以她才會哭嗎?

  「你……別哭了,我……我不問就是了。」真卑鄙,竟然用眼淚攻勢。

  她的淚水沒有停止,反而有愈掉愈多的趨勢。

  看著她,言紙完全不知所措。他多想上前將她擁進懷裡安撫她,但是他也知道這個舉動只會自取其辱,畢竟現在不比當初在醫院時。

  「你……我……算了,我走了。」連起了兩次頭卻還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他頹然的輕歎一口氣後轉身往外走。

  「不,不要走。」

  身後微帶沙啞的叫喚讓他停下步伐轉身無奈又無力的看她。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車禍昏迷後所發生的事嗎?」陳婧屏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水。

  「我不想強迫你,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要說。」他看著她紅腫的雙眼搖搖頭。

  「不,我想告訴你。」同時讓他知道,她已經瞭解他從小到大對她的苦口婆心,完全是為了她好。看她一副堅定,而且毫無一絲為難的樣子,言紙心裡頓時浮現出一個問號。如果不是為了不想說,那……

  「你剛剛為什麼要哭?」

  她臉頰上慢慢地飄起兩朵紅雲,有些害羞的回答,「因為我好高興。」

  「高興?」他真的是愈來愈迷糊了。

  「你沒有真的為了郭儀容而放棄我,或是不再關心我,我好高興。」

  言紙全身定住,像被點了穴般動也不動的。

  這些話……她說這些話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她知不知道這些話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到底這些話對她而言,又代表何種意義呢?

  他蹙起眉頭看她,而她在走到床邊坐下後,則開始緩緩地訴說那天學校門口的車禍後,她所經歷的離魂經過。

  雖然陳婧屏靦腆的以輕描淡寫的方式帶過她在醫院醒來前的一切,但是言紙仍能很明顯的感受到她對他在情感上的心情轉變。

  她喜歡他。

  這……他是在做夢嗎?

  想了一晚,也為此失眠了一晚,他起了個一大早,決定直接找她問個清楚,免得讓他為此又失眠又無法專心上課,甚至像個瘋子般的忽喜忽悲。反正最慘的結果也只是讓她嘲笑一頓而已,而這種事對他來說早已習慣。

  成員簡單的陳家在一日之初時並不像普通大家庭般精彩熱鬧,總是安安靜靜,整整齊齊的。

  陳志育在老婆賢良淑惠的照料下,吃完早餐提著公事包出門去公司,而張淑芬則在送老公上班,並細嚼慢咽的吃完早餐收拾好餐盤後,走上二樓去叫醒尚未起床的獨生女,提醒她是否該起床準備去上課了。

  陳家的一天通常都是這樣開始的,不過今天卻因言紙的闖入而亂了秩序。

  「叮噹、叮噹。」

  一大早響起的電鈴聲,讓正準備吃早餐的陳志育夫婦不約而同對看了一眼。

  「這麼早會是誰?」他問老婆。

  「我去看看。」張淑芬搖頭說著走向大門,她先從門上透明的格子玻璃看清門外的人是誰後,才將大門給打開,「言紙,怎麼這麼早?」

  面帶笑容的言紙在聽見「早」字時,臉上的笑容微僵了一下,行進中的腳步也停頓下來。他看向屋內,只見陳志育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並微笑的朝他揚聲道:「吃早餐沒?一起過來吃。」

  他頓時僵在原地,尷尬得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該進還是該退。

  該死的,他怎麼會衝動得連時間都沒注意,就這樣冒冒失失的跑來?

  現在怎麼辦?

  坐下來陪陳叔叔、阿姨吃早餐,還是老實的說他是來找婧屏的,在——他瞄了牆上的壁鍾一眼早晨的七點十五分,她可能還在睡覺的時候?

  「我……呃……」

  「你是不是來找小屏的?」似乎看出他的尷尬,張淑芬開口問,「小屏她還沒起床喔。」

  「那我晚些再來找她好了。」言紙連忙轉身邁開大步,想退出陳家大門,但——

  「言紙,你知道她房間在哪,直接上去就好了,她也該起床了。」陳志育突然開口,只見張淑芬赫然轉頭看他,一副愕然的表情。

  「沒關係,我晚點再來找……」言紙沒發現異狀,而張淑芬臉上的愕然也只出現了幾秒,眨眨眼後,她霍然換上恍然大悟的表情。

  「去吧。」她開口打斷他說:「如果小屏她還沒起床的話,順便幫阿姨叫醒她。」說著她將他拉進屋,又往樓梯的方向推了推。

  「砰!」地一聲大門被關了起來,言紙則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上。

  「老婆,幫我倒杯果汁好嗎?」陳志育大聲問。

  「好,你要柳橙還是蘋果汁?」張淑芬立刻走向他。

  「還有沒有葡萄汁?」

  「有,不過在超市裡還沒買回來。柳橙汁好不好?」

  「我想喝葡萄汁。」

  「老公……」

  雖然早已在家看習慣了爸媽的恩愛逾常,不過面對別的長輩在自己面前表演恩愛的劇碼,還是會覺得不自在。

  言紙猶豫的看了一眼身後被關上的大門,再看了看似乎早已忘了他存在的陳氏夫妻一眼,他終於向自己的迫切妥協,筆直的朝樓梯的方向走去。

  陳志育夫婦在他終於移動腳步時,極有默契的對看了一眼。

  真希望女兒睡覺時的清涼穿著,能讓過於正派與自制力過度的言紙稍微失控那麼一點點,這樣的話,他們的女婿夢才會有成真的一天。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他們雙手合十,雙眼闔上的誠心禱告了起來。

  上了二樓走到陳婧屏房門外,言紙恪守禮儀的伸手敲門。

  「叩叩叩。」

  房內無人回應。

  「叩叩叩。」他又敲了一次,同時開口叫道:「婧屏,你醒沒?」

  房內仍是最高品質,靜悄悄。

  「婧屏?」這回他稍微提高了點音量,敲門的力道也加重了,但是結果仍然不變。

  真是的,他都叫那麼大聲了,她怎麼還能不知不覺的繼續睡呢?該繼續叫嗎?還是乾脆下樓晚一點再過來?

  正當他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她房裡卻突然傳來電話鈴聲。他鬆了一口氣,心想著這回她總會醒過來了吧?

  「言紙。」

  樓下突然傳來張淑芬的叫聲,他走到欄杆邊向一樓望去。

  「阿姨,有事嗎?」

  「小屏房裡的電話是不是在響?」

  他眨了下眼,懷疑那樣的電話鈴聲可以傳至一樓。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回答,「對。」

  「小屏睡著的時候是什麼聲音也聽不到的,你幫她接一下。」

  幫她接?可是他——

  「啊,你陳叔叔要出門了,我去送他。」她說完話,一會兒便消失在他眼前。

  言紙呆站在欄杆邊,轉頭看向仍不斷傳出電話鈴聲的房門。沒經過同意,隨便闖進一個女生的閨房不好吧?更何況人家還在睡覺。

  嗯,還是不要這麼突兀比較好,反正電話響久沒人接後,對方自然會放棄。

  心才這麼想,房內的電話鈴聲突然停了下來。他因不必再掙扎而露出一抹淡笑,但笑容在臉上還停留不到三秒,那電話鈴聲又倏然響了起來。

  他皺起眉頭,心想打電話的這個人不知道什麼叫放棄嗎?

  對方果然不知道什麼叫放棄,因為電話停了又響,重複好幾次,五分鐘之後,電話鈴聲仍是持續的響個不停。

  言紙皺緊眉頭,終於受不了的推門進入陳婧屏的房中,筆直走向響個不停的電話。

  「喂?」

  拿起話筒,他才喂了一聲,那頭便傳來對方掛斷電話的嘟嘟聲。他眉頭緊蹙的將它放回座墊上,然後瞪著它,等待下一通電話響起。

  五秒鐘,十秒鐘,三十秒,甚至過了一分鐘之後,在他眼前的這支無線電話仍是靜悄悄的。

  搞什麼鬼,對方終於決定要放棄了嗎?

  殊不知其實那幾通電話,都是樓下那對夫妻打上來的,實在受不了他一板一眼恪守禮儀的個性,才會用這方法逼他主動踏進女兒房裡,當然在確定他終於進房後,也就沒有再繼續打電話的必要了。

  瞪了無線電話一會兒之後,言紙終於接受對方是真的放棄了。他搖了搖頭,仍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有人能在這麼吵的情況下還睡得如此安穩呢?

  他轉身看向那個讓他深覺不可思議的人,只一眼,他整個人猶如突然被閃電劈中般僵直,動彈不得。

  呼吸停窒,雙眼發直。

  他,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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