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唉!你胡說什麼。你知道嗎?我永遠都忘不了一年前,耿千寒抱著奄奄一息的秦煙,毫不猶豫地跪在我面前懇求我救她的情景。他告訴我與大哥,秦煙知道玉訣劍的下落,只要救了她,玉訣劍必定雙手奉還。”齊紫英的目光落在遠處,似乎憶起了那個夜晚。
“哼!虧那個女魔頭把真的玉訣劍藏起來,才沒玷污咱們家的寶劍。”齊嵐環起雙臂,一臉不屑。
“三弟,我問過耿千寒,為何秦煙沒有使用玉訣劍。”
“還不是自知配不上咱們家的寶劍。”
齊紫英搖了搖頭。“聽耿千寒的說法,是她使用過後功力大增,心覺有異,怕是玉訣劍有害,而不敢使用。”
齊嵐瞪大了眼楮,一臉不可置信。“怎麼會這樣……”
“你還不明白,大哥和我處心積慮要保護秦煙的理由了嗎?”齊紫英淡淡一笑。
“這不是真的……這說不通,說不通啊!”齊嵐激動得語無倫次。
“你應該知道,玉訣劍的劍柄瓖了一顆寶玉,此玉乃祖先們代代相傳,吸收了日月精華含有靈性,會認得齊天莊的主人,倘若是齊家血脈操縱起玉訣劍便毫不費吹灰之力,不僅劍力倍增,還可以調息內力,激發潛能;反之,若不是齊家血脈,它也只是一般沉重的鐵劍而已。”齊紫英輕輕嘆息。“江湖傳言玉訣劍藏有武功絕學全是無稽之談。”
“這些我都明白……可是她怎麼會……怎麼會是她?”齊嵐的腦袋打了死結,根本無法運轉。
“其實,除了我和大哥之外,你還有一個姐姐。當年娘帶著足歲大的她去城郊外的天龍寺祈福,未料半路遇上土匪打劫,你姐姐被那幫土匪奪走後生死不明,據聞土匪奪嬰的目的不外乎有兩個,一是當成人口販賣,二是當成美味佳肴……不論哪一個都讓娘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爹一直不斷找尋你姐姐的下落,卻苦無音訊。從此娘整日魂不守舍、傷心欲絕,齊天莊也陷入了愁雲之中……就在此時娘發現她有了身孕,你的小小生命使她再度活了過來,她把心神全心全意放在你身上,你給了她慰借與希望,也給了齊天莊一掃陰霾的生氣……”
“然後呢?”齊嵐迫切地追問。
“但,就在你兩歲那一年,一個刮風下雨的夜晚,娘收到了一封信,慌忙出了齊天莊後從此再也沒有歸來,齊天莊派出所有人力也遍尋不著娘的下落,只有打探到娘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在連霞峰的山腳下,與某個男子會面了……而那個地方,血跡斑斑。”齊紫英垂了眼睫,聲音變得細小。
“那個男人是誰?他謀害了娘是嗎?”齊嵐握緊了拳頭。
“當時我和大哥年紀甚小,爹不許我們過問太多,莊里的人也不敢再提及娘與你姐的事。爹壓抑著悲慟,父代母職,讓我們平安幸福地長大……這其中的謎團,爹像是有意隱藏,從來都不讓我和大哥知曉。一直到七年前,聖月教夜靈剛出江湖,威震武林,爹便失控了——他毅然絕然找卓日霄決一死戰!當年我與大哥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那天在市集上我看見夜靈後便明白了……她長得太像娘親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齊紫英說到這便停住了,四周只留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響,綿綿不絕。
“我懂了……當年那幫土匪其實是聖月教的人馬,卓日霄奪走了姐姐,一直在等待時機給齊天莊致命的一擊,他肯定是利用姐姐的下落把娘約出去殺害了娘……最後還殺了爹!”齊嵐厲聲咆嘯,不禁流下男兒淚。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齊天莊與他有什麼過節?”
“因為他們三人曾經是青梅竹馬,娘原本和卓日霄論及婚嫁,可惜卓日霄最後墮入魔道,走上了不歸路,娘不願意追隨于他,兩人的戀情終究沒有開花結果。”
“所以娘嫁給了爹,卓日霄也爬上聖月教教主的地位,這不是很好嗎?他們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就怕墮入魔教的卓日霄不這麼想……他在教中爭權奪利這麼多年,登上寶位之後才發現自己孤伶伶一個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子嗣……他必須戰戰兢兢保住教主之位,以免被人竄奪。無人可信、無人可依賴,或許孤獨和寂寞逼著他思想偏激發了狂;或許他認為娘與爹背叛了他,又嫉妒娘與爹的幸福,所以他選擇如此殘忍的報復手段來折磨齊家!”
齊紫英合上了服皮。“這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定數。那個春節,托你的福我與夜靈相逢,因為娘去世時你還太小,看見夜靈自然沒有什麼深刻的感覺,可是我不同……我一眼幾乎就認定她就是我妹妹了。我與大哥商量此事,才知道大哥老早就調查過上一代的恩怨,並且揣測出前因後果,他只是在等待時機,等待他當上武林盟主,等待齊天莊重奪天下第二莊的名號,才有能力號召各派同心協力對抗聖月教,再伺機救出夜靈,確認她是否為齊家骨肉。”
“難怪大哥在耿千寒上門求助時,義無反顧地收留了他們。”齊嵐踉蹌了一步,從沒想過事實真相會是如此。
齊紫英苦笑。“是的,沒想到他們會逃出了聖月教請求齊天莊相助,我與大哥得知夜靈使用玉訣劍後的異常後,真相已是不言而明了,我們自然會盡力救她。我自私地趁夜靈失去記憶時,將她取名為秦煙……秦字與齊字念起來差不多……而你姐的名字,正是齊煙。”
“姐姐……”齊嵐喃念一聲,後悔莫及。昔日他對秦煙的惡言相向、對她的羞辱怒罵,現在都變成一刀刀鋒利的匕首刺在自己身上。
“秘密就讓它永遠是秘密。”耿千寒彎著腰身,進入船艙里的小隔間,手中捧著熱呼呼的湯藥。他的左手臂纏著白布,被趙問興打傷的地方經過運氣接骨加上內服外敷,已經好上許多,使力也不礙事了。
“你都聽見了?”齊紫英並不意外。
“聽見了全部。”耿千寒走至床邊,遞了藥碗給齊紫英。
齊紫英順手接過。“你看起來很平靜。”
“我不在乎她是誰,我只在乎她的性命。即使她醒了,也不適合知道這麼復雜的故事。”耿千寒淡漠地說。
原來卓日霄將玉訣劍賞賜給夜靈,本來就是等著看一出可笑的血緣鬧劇;齊天莊對他和秦煙仁至義盡,執著的根本不是玉訣劍,而是齊天莊虧欠多年、流落在外的手足——齊煙。
“你是要她這輩子都無法認祖歸宗?”齊嵐憤怒開口。
“現在的她不必為生存拼命,沒有雙手染滿血腥的回憶,更不用知曉上一代的恩怨加諸在這一代的痛苦,我們都別喚醒她過去的經歷,對她而言才是最幸福的,所以秘密就只能是秘密。”耿于寒語氣冷硬,絕不會讓步。
“我也這麼認為。”齊紫英點頭。“現在的她很單純、很樸實,等到她的病好了,一切重新生活,或許就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齊嵐沉默不語,若有所思,沒再表示意見,可是心底的自責與愧疚不斷席卷著他。
“趁熱喝藥。”耿千寒落下一句,走出船艙。
他緩緩走到船首,迎著帶有咸味的海風與一片汪洋,掏出懷中的帕子,瞄了兩眼後緊緊握在掌心……
金蟬島是位于南方的一個小島嶼,氣候偏熱,島上綠意盎然,碧海藍天連成一際,形成一幅宜人的美景。
莫離早已站在岸邊等著船只靠岸,耿千寒抱著秦煙下船,一雙目光直直瞅著莫離,久久無法移開。齊嵐則攙扶著齊紫英跟隨在後。
莫離是一個俊秀的男子,即便已是中年歲數,兩鬢微白卻不減一派斯文,皮膚依舊光滑白皙如年輕人,身子骨稍瘦但很精實。
“怎麼如此狼狽?”莫離皺眉,繞過耿千寒,走至齊紫英面前,掀開他的衣衫,觀察他的傷勢。
“不礙事,師父還是先看看秦煙吧,她昏迷不醒多日了。”齊紫英一臉擔憂。
“我先前已經收到你大哥派暗使送來的信,大致上的來龍去脈都已經了解了。”幫忙扶著齊紫英。“要治病也得先進莫家,莫家的古宅在島中央的半山腰,依你們的現況看來,這段路程或許會有些吃力。”
“船夫大哥,請幫忙我們搬運包袱和物品。”齊嵐回頭向船夫們示意。
“這是當然,莊主都已經交代過了。”船夫們將行囊一一搬下船,往島中央的山脈走去。
“用走的太慢了。”耿千寒一刻都不想耽擱,他只希望莫離能早點替秦煙醫治。
他將昏迷的秦煙交給了齊嵐,背對著齊紫英蹲下。“上來吧。”
齊紫英怔愣。“這是?”
“我背你上去。”
“這不妥。”他知道耿千寒是要施展輕功帶他上去。
“沒什麼不妥,你是秦煙的救命恩人,我無以回報,這點小事就別和我計較。”耿千寒就這麼蹲著不動,一臉堅決。
齊紫英尷尬了好一會兒才放棄堅持。
果然,耿千寒足下一蹬,立即使出輕功飛去,確實是快上許多,第二趟回來,順帶把莫離也帶了上去。齊嵐則是抱著秦煙跟著耿千寒的腳步,一塊兒直飛足落莫家大宅。
莫家古宅看上去有一段歷史了,佔地廣大,分園分院,懸梁立柱都十分古老,宅第的擺設也非常簡樸,能想象此處曾經人口眾多、熱鬧一時,但現在人事皆非,冷清空寂。
秦煙被安置在離正廳最近的東廂房,她平躺在床上,消瘦而蒼白。莫離坐在床緣,仔細地為她把脈診斷。
耿千寒站在床邊,神情專注地凝望秦煙。齊紫英則半臥在椅子上,盡管重傷未愈稍顯疲憊,卻堅持留下來等待結果。
齊嵐突然打開房門︰“二哥,船夫們要回航了,等大哥有令時,他們會再來接我們。”
“噓……”齊紫英食指抵在唇間,搖了搖頭。
齊嵐見狀,趕忙安靜下來,不敢有所叨擾。
片刻後,莫離總算起身,搖了搖頭。“經脈受損,導致五髒六腑都在腐壞中,能撐到現在已屬不易。她目前是以最卑微的方式活著,用沉睡的方式減少氣血運行,使內髒腐化變得緩慢。”’
“莫叔,請你一定要救救她!”齊嵐著急地說。
“師父,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齊紫英激動得站起身,不顧傷口疼痛。
“盡管她的意志力過人,有強大的生存信念支撐著她,但憑我的醫術恐怕也無法治愈她。”莫離合了眸色。
“師父,她也是齊家的後代啊,你與爹是至交,看在爹的面子上,徒兒請您傾盡所學所聞,任何方法都行,一定要救救她!”齊紫英痛心地央求。
“她真的是齊家血脈?有沒有可能推測錯了?”莫離蹙眉。
“不,玉訣劍只為齊家人所用,不會有錯。”齊嵐隨即接話,難掩哀傷。
耿千寒不理會他們的對話,逕自走至秦煙身邊,執起她冰冷的手輕輕搓揉著,深情地凝視著她。“謝謝你這麼努力,放心,我不會放你一個人奮戰的。”
“這島上清幽,讓她留下來,好好度過最後的日子吧……”莫離嘆息,別開了眼,率先離開東廂房。
齊紫英與齊嵐莫不靜默承受這惡耗,耿千寒卻在此時追了出去,攔截了莫離。
“莫神醫,可否借一步說話?”他的黑瞳深沉,看不出情緒。
“當然。”莫離點頭,領著耿千寒雙雙到古宅外的林蔭小道。
兩人一路走著,直到離古宅好一段距離之後,耿千寒才開口。“你不是救不了她,而是在考慮要不要救她。”
莫離聞言,不禁錯愕。“何以見得?”
“我們下船時,你明知秦煙病況嚴重,卻先關心齊紫英。身為醫者,你有能力判斷病情的輕重緩急,治療的優先順序,然而你卻沒這麼做。”
耿千寒隨意踢起腳邊的落葉,步伐放慢。
“紫英是我的徒弟,我與他有師徒情誼,優先關心他也是人之常情。”莫離雙手扳在身後,不疾不徐地解釋。
“那你行醫多年,遇上救不了的病人都如此淡然無謂?連試都沒試,就宣布了結果,仿佛你早安排好了說詞。”耿千寒停住了腳步,目光炯炯地盯著莫離。
莫離毫不回避他銳利的眼神,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
片刻後,莫離吁了口氣,打破沉默。“你觀察得很細微……沒錯,我是在考慮要不要救她,就算她有可能是齊家的骨肉,但她身為聖月教右護使,助紂為虐是不爭的事實。”
“你怨恨魔教?”耿千寒的聲音很清冷。
“我只是……不能原諒她滅了赤焰門。”莫離的面容閃過一絲哀傷。
“兩派相爭,弱肉強食,豈能把罪怪在她一人身上。”
“我是大夫,但也是普通的凡人,赤焰門里有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可是如今她不在了……”
耿千寒舉起左手,撕掉掩蓋在手腕上的假皮。“我是赤焰門唯一的幸存者。”
莫離盯著他的傷疤,感到震驚。“你是赤焰門的奴隸?”
“是。”
“所以除了你之外,真的沒有任何活口了?”莫離稍顯激動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他點頭……
“哈……”莫離退了一步,苦情地笑了一聲。
“但是有個女人,在她死之前把一條帕子給了我,她告訴我,今生一定要找到這帕子上的所在地,那是她與她丈夫的約定。”耿千寒自懷中掏出了白帕,遞給莫離。
莫離驚詫,雙手顫抖地接過帕巾,頓時紅了眼眶。他認得這帕子,這是他與她一同縫制的……
“她是赤焰門門主的女兒,卻早在十幾年前就被門主處以死刑,並不是秦煙斷送了她的生命。”耿千寒閉上眼眸,憶起過往有說不出的沉重。
“不……不會的,她離開我就是為了回去承接門主之位,她爹沒道理如此狠心……”莫離一時無法接受耿千寒的說法。
當年,她說他們只是游戲一場,正邪不兩立,她不過是在找尋刺激,最終還是要回去承接門主之位,所以她打傷了他,背棄了他!他因此痛心疾首,不聞不聽不問她的下落,海內外四處飄蕩多年……待他再次回到中土,就聽聞齊令鴻輸給了卓日霄、赤焰門被滅等消息,她與他從此天人永隔。
知道她活著時,還能想象她過得很好;得知赤焰門無人幸存時,他明白此生再也看不見她的容顏,因此痛哭了許多天,從此對聖月教的夜靈開始心存怨恨至今,沒想到……真相並不如他所想……他心愛的人竟然是死于門主之手……
“她當年不和你走,是為了保護你,赤焰門教規甚嚴,不容許有背叛者,就算和你遠走,也無法擺脫被追殺的命運,她希望你能找尋更美好的幸福……”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莫離無法置信。
“她本來打算與你分手後回歸赤焰門,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可是她卻在那時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根本回不去了……于是她想盡一切辦法,詐死蒙騙門主,好不容易突破重重殺機,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不謂世俗眼光獨自產子,撫養她的兒子長大,可是最後仍是被門主發現提了回去,處以極刑。”
“你是說……她懷了我的兒子?”莫離揪住了耿千寒的衣襟。“這是她親口告訴你的?”
“是的,這些話是她臨終前和我的訣別,她要我別怨她……她要我找到你。”一陣狂風吹襲而來,樹葉摩擦發出挲挲聲響,兩人站在風中,凝視著彼此,農袍被吹得飄然翻飛……
“莫非你——”
倏地,耿千寒單膝跪地,抬眼仰望著莫離,冰冷的神情參雜著復雜的情緒。“我幼時與娘在外飄泊從未奢求過什麼,淪為赤焰門的奴隸也不曾怨恨過你,落入聖月教手中是秦煙讓我免去了七血毒,是我害她變成今日這個模樣。這是我唯一的請求,如果你不救她,我會埋怨你一生一世。”
莫離落下了淚水,蹲下身抱住耿千寒,沒想到他此生竟有機會抱住自己的親骨肉。
“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太愛你娘,所以遷怒在秦煙身上,我不該猶豫要不要救她……”原來,他愛的人,一直都愛著他……雖然他們錯過了彼此,但她卻為他留下了後代,證明了她對他的愛。
他錯了,他差點因為一己之私而放棄救秦煙……差一點就鑄成了大錯。
“所以秦煙可有救?”
“有救,但我也沒有十成的把握,一切仍需看她的造化。”莫離扶起了耿干寒,語重心長地說道。
“她會撐過來的,因為她與我約定好了,就決計不會食言。”耿千寒抱持著堅決的信念,一如秦煙那般。
“這些年我游遍各國各地,增長了不少見識,悉知許多藥物秘方,也借此采取各地稀珍草藥,進而提煉出九轉續命香,不僅能解百毒還可以修護內傷,但這丹藥對秦煙而言是不夠的,她的傷太嚴重了。”莫離輕嘆,接著說道︰“遠在海外東方的某個陸地,練武之人講求修習自身的真元之氣,若將真元之氣修得圓滿,精氣合神,則可強化身體內外,治愈百病。”
“她現在連清醒都有困難,加上經脈內髒受損嚴重,還能練功嗎?”
耿千寒眉宇糾結,覺得不妥。
“我可以用針灸強迫她蘇醒,只要她醒著的時間,就必須修練真元護心法,此心法與一般練功不同,著重于調養生息,修護體內經脈、髒腑、筋骨……緩慢漸進達成,最後真、氣、神三元合一,如入成仙的境界。她的病無法由外根治,只能靠這種辦法自我解救,但……”莫離頓了頓,瞬間欲言又止。
“風險多大?”耿千寒敏銳地問。
“以她目前的狀態,修練不當的話,容易加速身亡。”莫離垂眸,深感無奈。
耿千寒抿唇嘲諷一笑。“我與秦煙活到現在一直都在和上蒼打賭,這次竟然也不例外。”
“真元護心法我只修習了兩重,一切還必須看秦煙的領略能力,若她順利把護心法的七重修練完畢,據我估算,十年方可痊愈。”
十年……
耿千寒面無表情,目光望向遠方,不自覺眯起眼,目露些許憂傷。他緊握著左手腕上的烙印,那道曾經被相思扣遮蓋的紅色疤痕,在此刻變得刺目而明顯……他突然懷念起相思扣冰冷圓滑的觸感,以及她天下太平,安逸無欲又半吊子的戲弄神態……
片刻後,他斂了眼神,舉步走回古宅。
這次,肯定還會賭贏的;有他在,就沒有輸的理由。
“師父……宮廷里的酷刑恐怕都沒有我這麼慘,你直說吧,是不是我失憶前得罪過莫神醫,所以他想出這種辦法來整我?”秦煙哭喪著臉,伸手抹去滿頭大汗。
秦煙身上多處穴道被細針扎著,赤裸裸地坐在一個大木桶里,泡著黑漆漆又臭氣沖天、味道難聞的藥澡,而且熱氣極燙,她覺得自己的肌膚都快變成煮熟的紅蝦了。
最可怕的是高熱透過銀針直接導入她的穴道,使她全身又痛又酸又麻,奇癢難耐。
“別胡說。”耿千寒見她精神好了許多,神情變得溫柔。“不是教你要平心靜氣念心訣嗎?少偷懶,快點聚精會神練習。”
“師父啊,別人是少女馨香,我是少女腥臭,你說這還有天理嗎?這黑漆漆的水到底是多少人洗腳剩下的啊?”
耿千寒不禁揚起了唇角,被她亂七八糟的抱怨給逗笑了。“這水里除了藥材還有金蟬島出產的礦石粉末,對身體很有幫助。”
她已經服下九轉續命香,解去了身上的七血毒,並且借由莫離的特殊針灸方法,克服了身體極限,可以保持清醒一段時間。
清醒期間,她一天至少有三個時辰必須泡在這珍貴稀有的藥澡中,維持著極燙的水溫,使她暢通氣血,順行體息,除了驅寒也可加速真元護心法的功效。
接連幾個月下來,她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蘇醒的時間變長了,講話不再虛弱無力,氣色雖還不到紅潤但也不再雪白嚇人。
“我到底是偷了他家的雞,還是串了他家的狗,我賠給他就是了,啊——”秦煙話說到一半,耿千寒又倒入一桶熱水,她忍受不住,驚叫了一聲,從藥澡中跳了起來。“師父想燙死我不成?熱死了!”
耿千寒環著雙臂,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秦煙這才發現到自己一絲不掛地站在他面前,立即面紅耳赤,馬上用雙手捂住胸脯。
耿千寒的目光隨之往下移……她又尖叫了一聲,發現自己不知道該遮上面還是下面!最後干脆遮住自己的臉,咕嚕咕嚕地沉回藥澡中,連臉部泡進去了。
耿千寒抬了抬眉,揶揄地道︰“不是嫌臭又嫌燙嗎?”
秦煙又咕嚕咕嚕地浮出水面,露出一顆頭,滿臉通紅。“臭得好,免得太香容易惹人想入非非;燙得好,這樣我才搞不清楚是我身體熱氣高,還是水的熱氣高。所以師父你繼續,我還挺得住。”
耿千寒半跪在木桶旁,順了順她糾結的濕發。“早就叫你別喊我師父,怎麼還是改不了口?”
“叫習慣了,一時間也不知道喚你什麼才好,還是叫你師父親切。”
秦煙微笑。雖然知道他倆已經親昵得不再是師徒關系,卻始終不敢直呼他的名,總覺得別扭。
“你高興就好。”耿千寒親吻了她的額際,伸手探進藥浴中,直接將她打撈起來,抱出沐浴桶之外,逼她站立在他面前。“你差不多該認真習練真元護心法了。”
“我可以自己拔針!”她雙手遮住他的眼楮,身子一片霞紅。“你轉過身去。”
“你確定不會再瘀青?”他停頓了片刻。
“可以,我拔過很多次了,熟能生巧,不會再瘀青了。”她保證。
“好吧。”他轉過身,淡淡笑著。
明明他早就看遍她的全身,可是她仍是羞澀得很,完全是個不經事的小姑娘,真是拿她沒辦法。
秦煙小心翼翼拔出身上的細針,每拔一根就撕牙裂嘴一番,不過她不敢喊出聲音來,只能自己默默忍受,五官全皺在一塊兒。
師父替她拔針比較不會瘀青,但疼痛是一樣的,她實在不想看見師父心疼自責的眼神,每每都覺得自己好無用,連這點痛楚都忍耐不了。所以她開始要求自已動手,要痛要快要慢都由自己操控,要忍要哭要掙扎全都在他背後,不出聲熬過去,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