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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0913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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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遠瞳] 希靈帝國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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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30 01:31:57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去神界串串門

    總算在家中清閒些日子,安瑟斯那邊也把一份粗略版的“航行日誌”給整理了出來。

    這裡是叮噹的大神殿殿前廣場,而在神殿裡面,通往神界的直達傳送門正在充能,再有幾分鐘就可以出發前往神界了。想當初,和星域的直達通道還沒有建起來的時候,我們還要費挺大功夫穿越虛空前往神界,而現在,一個融合了帝國科技和神族技術的超強通道將這帝國首府和星域這兩個諸界之都連接在一起,相互之間往來也變得異常容易,偶爾有時間的時候家裡人也會去神界串串門什麼的,“去神界”也不像一開始那樣被鄭重其事地列為大事件,而變成了如今這種……

    仿佛火車站送親戚去外地一樣的局面。

    安瑟斯等幾名先祖也在現場,在珊朵拉終於“開竅”之後,老祖宗們已經可以在有皇家衛兵陪同的情況下在影子城範圍隨意活動了,不過據說他們這幾天一直忙於整理當年的航行日誌,也根本沒離開過軍事區,今天還是自從上次我領著他們出來逛街之後的第一次出門。感覺人生重新有了目標的安瑟斯現在看上去氣色好了許多,而且他身後還多了兩個人:那是新復活成功的兩名先祖,現在所有復活專案都已經接近尾聲,大概……那場葬禮也差不多該準備了吧。

    為無法復活的先祖們準備的,故鄉風俗的葬禮。

    “這次整理出來的航行日誌只是草案,大概不到全部日誌的三分之一,”安瑟斯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需要統計的東西非常多,交給你的資料裡只有最初停靠的幾個世界的詳細情報,下次我們會把其他停靠點的情況也加到報告裡。”

    我看著手裡散發出微光的卷軸。這是一份用神族技術製成的“記憶體”。安瑟斯他們整理出來的報告本體當然是存在帝國設備裡的,但神族那邊的資料庫可沒法直接讀取那東西,所以我就委託神族條子五減一人組他們轉譯、製作了這個卷軸。以往神族和帝國交流大宗資料的時候也需要這樣的轉譯過程,雖然我們一直在努力建立可以讓雙方直接相容的網路接口,但這個接口(或者叫超級路由器)還只是個穩定性糟糕的雛形機,所以遇上有重要資料,我們還是要用這樣的笨辦法人工送過去:神族和帝國的資料網路都是龐大到喪心病狂的東西吶,一開始我把這個工程想像的太簡單了。

    “那這事就繼續拜託你們了,”我點點頭。“等從神界回來,我把他們的報告也給你們一份。說起來……也真虧你們能僅憑著記憶就把這些航行記錄給復原出來吶!這都多少年前的資料了。”

    “但對我們而言,這都是幾天前還在翻來覆去看過的東西,”露笑著提醒我,“我現在還記著自己七天前剛剛校準過方舟的引擎核心呢——結果一覺醒來。方舟已經是億萬年前的事兒了。”

    我想想也是:老祖宗這一覺的跨度真大。

    “這次你自己一個人出門,照顧好自己,”姐姐看我們已經商量完公務,就如平常那樣上前來給我做最後的叮囑,“記著按時吃飯,不要亂去危險的地方,有什麼事給家裡發資訊。路上看見……”

    “老姐……”我哭笑不得地看著姐姐,“我今年都多大了,而且我這是去神界出差好麼,這事情很嚴肅很高端的。”

    從以前就是這樣。姐姐印象中似乎有一個雷打不動的概念,那就是只要我一個人呆著,肯定就照顧不了自己,吃飯穿衣睡覺甚至喝水都要讓她操心。這概念從我小時候第一次被她留在家裡看家,一直延續到如今我登基稱帝都沒變過。這份飽含著寵溺的關愛真是……你說周圍起碼有一個排的人看著呢,姐姐你就不能把這個話題放到私下裡說麼!

    “哦,也是,你長大了,”姐姐恍然大悟地敲著腦門,仿佛真的是才注意到這點似的,當然我知道下次她仍然會我行我素地在滿朝文武全軍官兵面前給我梳頭發理衣服彎腰系鞋帶:要是不這樣她就不是姐姐大人了,“我給你準備了幾件在外面替換的衣服……”

    說著,姐姐從隨身空間裡取出了一個標準集裝箱:“還有你平常喜歡吃的小點心也在裡面。”

    我仰頭望著集裝箱淚流滿面:“……姐姐你別這樣,這夠把一個旅的人武裝起來了吧。”

    但最後我還是把集裝箱收起來了:反正類似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是吧。說實話,姐姐每次給我準備出門物品都有點晚期全身擴散性強迫症的樣子,症狀嚴重程度甚至達到天然呆的地步,當初上小學,我和淺淺跟同學出門春遊一趟,她都能給準備七斤肉包子讓我們路上吃,現在有了高端洋氣的隨身空間,她不按集裝箱收拾行李我都不信!

    “傳送通道道道道道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開開開開開開開始傳送——”

    通往神界的傳送門終於準備好了,叮噹那七手的世界之樹用顫巍巍的聲音提醒旅客上車,廣播聲剛一落下,頓時遠處的一群小不點生命女神就嘰嘰喳喳起來:“呀,叮噹你的世界之樹也這樣啊?”“帕琪琪的世界之樹從去年就不會說話啦!好像是什麼什麼外掛程式崩潰什麼什麼的。”“柯璐璐的世界之樹調成振動模式就變不回來了……”“誒?原來還有振動模式嗎?說明書完全看不懂!”

    我:“……”這真不愧是一幫能和叮噹玩到一塊的傢伙!

    “沒事,世界之樹有最基礎的傻瓜操作模式,”冰蒂斯也不知道是安慰誰,在精神連接裡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句,“世界之樹是生命女神專用系列,皮實耐用,系統穩健,自動七層備份。而且能自己給萬神殿發短信請求支援,七手的也一樣。”

    我遠目,看著遠處的一群三寸丁拿著世界之樹的說明書在那紮堆驚呼,決定離她們遠點。

    “哦,對了,別忘了把冰蒂斯的軀體帶上,”珊朵拉轉身把離魂狀態下的冰蒂斯拽過來,她在後者脖子上栓了個項圈,項圈上則系著繩子。珊朵拉把繩子的一頭塞進我手裡,“別撒手啊,她現在沒腦子,容易亂走……”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被戴上項圈仿佛犬娘一樣的冰姐,還沒來得及伸張正義就聽到腦海裡炸雷一樣地響起了女流氓的怒吼:“你大爺的這是怎麼回事!珊朵拉!!怪不得你突然良心發現說要幫老娘梳洗梳洗。原來你安的這個心!”

    “冷靜!冷靜!”我捂著腦袋讓那個女流氓保持鎮定,結果後者瞬間就轉火了:“冷靜你妹!你還敢抓著繩子!你真想就這麼把妾身牽進父神殿是吧?!”

    “看你幹的好事,這關鍵時刻你撩撥她幹嘛!”我一邊把冰蒂斯脖子上的項圈取下來一邊嚴肅地瞪著珊朵拉,她平常那份成熟穩重矜持端莊只要面對冰蒂斯就全崩盤了,你說想當年那個女流氓到底給珊朵拉留下了多大怨念吶這是!

    我又扭頭看到正躲在眾人身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人偶,忍不住想逗逗她:“丫頭。要去神界不?可以特殊帶上你哦。”

    小人偶一瞬間想到了那可怕的“外公外婆”,腦袋搖的能看出殘影來:“不去!”

    結束這段小插曲之後,我招呼叮噹打開世界之樹神殿,通過神殿內的傳送門來到了神界。

    傳送落點就在神界首都。“庭園”都市的半空,那被稱作“輝煌神庭”的懸空島嶼上。雖然已經來過不止一次,但看到神界那些磅礡大氣的空中殿堂還是讓人忍不住驚豔一番,只不過和從前比起來。這份驚豔感已經緩和挺多:帝國神秘側的巨型城市“天界都市”,是從風格和規模上都與神界的空中神殿群不相上下的地方。兩者唯一的差距就是天界都市沒有星域那樣壯麗的空中大陸,不管看幾次,空中大陸這種東西都讓人心潮澎湃吶。

    “真這麼喜歡空中大陸的話,自己造幾個不就完了?或者拖幾個星球過來炸掉。”

    我心中的感歎被冰蒂斯聽見,這個直脾氣女漢子立刻就提出了富有她風格的簡單辦法。

    “切,你缺乏藝術細胞,純天然的東西跟人造的東西區別可大,欣賞價值就不一樣。”我撇撇嘴,心裡默念道。等身後壯麗的大型傳送門嗡鳴著關閉之後,傳送區周圍的能量屏障也跟著解除了,前來迎接的除了一幫神界衛隊之外,就是很多熟悉的身影:父神星臣,光明、黑暗、生命三大主神,還有冰蒂斯的爹媽……

    一看到冰蒂斯爹媽迎過來,我身上冷汗頓時就下來了,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怎麼跟人家父母解釋這個問題!老兩口唯一的寶貝閨女現在還在我身上卡著呢!

    我僵硬地微微偏頭,看到離魂版的冰蒂斯軀體正老老實實地跟在自己身後,這具身體在殘存意識的控制下還能做出“跟隨”“吃飯”“睡覺”之類簡單的事情,也能回應熟人給她的簡單指示,但再多的就啥都辦不到了,理論上庫瓦因大叔的智力只要超過腳面就能看出自己閨女的異常來,雖然我來神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的,但……但真心沒做好現在就跟人家爹媽交待問題的心理準備吶!

    可能是注意到近在咫尺的視線,冰蒂斯的軀體微微偏過頭來,用毫無感情波動的血色瞳仁傻呆呆地看著這邊,我跟這雙紅眸對視幾秒,乾脆一咬牙,先主動走向冰蒂斯的爸媽:“艾莎莉阿姨……”

    冰蒂斯的母親是比較和善的一個,先從溫柔的女性身上下手比較容易打開話題,但我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句話,那看上去和冰蒂斯仿若姐妹的女神老媽就徑直越過我,跟自己閨女(軀體)擁抱在一起:“哎!你這瘋丫頭,總算還知道順道回來看看……瞧瞧,激動的都說不出話了……”

    我默然片刻,轉向庫瓦因大叔:“……那什麼,庫瓦因叔……”

    庫瓦因大叔也直接越過我,上去捏著冰蒂斯的臉:“孩子瘦了……也有可能是胖了……額。也可能沒變,孩子她媽咱女兒為什麼不說話呢?”

    我:“……”我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插不上!

    真是親爹媽啊——老兩口(雖然外貌看上去跟冰蒂斯哥哥姐姐似的)從剛才就目不斜視,我估計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閨女是跟別人一起出現的……

    “這就是你說的神術失控?”我正糾結著呢,父神突然湊過來小聲問道,然後他瞬間就覺察我身上的異常了,“嗯?你的靈魂好像……”

    “父神好,”冰蒂斯只有在父神面前才會徹底變成大氣不敢喘的乖乖女,她在精神連接裡跟父神老老實實地打了個招呼,“我在皇帝靈魂裡卡著呢。”

    我臉上帶著悲愴的神情。趁冰蒂斯父母不注意,對父神偷偷指了指冰蒂斯的軀體:“已經卡好些天了,現在那副身體裡面就基礎意識,比植物人強點有限。”

    “額……”父神眨眨眼,“怎麼在你身上發生的事兒總是這麼神奇?”

    我無言以對:“……”

    這時候冰蒂斯的爸媽已經圍著自己閨女折騰半天。可算發現後者情況不對了,庫瓦因大叔疑惑地看著自己妻子:“孩子她媽,咱女兒是不是……傻了?”

    “星臣,你沒告訴他們神術失控的事啊?”我發現兩位家長完全不知情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你來信也沒說神術失控到底怎麼回事,我就沒往外洩露,也不知道情況到底多嚴重是吧。”

    我哦了一聲。尷尬地走到兩位家長面前:“那什麼,叔叔阿姨,冰蒂斯出了點狀況,我來神界就是解決這事的。”

    倘若按等級算。我這邊是希靈最高統帥,冰蒂斯父母是星域高級神明,後者比我低幾級,但按輩分我可不好意思直呼冰蒂斯父母的姓名。再加上平常自己也不怎麼在意身份地位的問題,所以這時候還是要以晚輩的身份打招呼。當然更重要的是……現在禮貌點待會二老可能就不揍我了……

    庫瓦因大叔瞪大眼睛看著我,顯然是把情況估計的太悲觀了:“我孩子出什麼事了?!她怎麼變成這樣?!”

    “爸,媽,我在這兒卡著呢,”我還沒開口,冰蒂斯就在精神連接裡說話了,“媽,你別拿錐子紮我了,您是我親媽好麼。”

    “是這麼回事,”我把神術失控的情況大致給兩位元家長說了說,著重強調了冰蒂斯目前其實沒任何危險,她只是靈魂卡在別的地方暫時出不去,“……然後就這樣了。”

    “神術失控,”庫瓦因大叔眨眨眼,出乎意料的是他聽到這個消息竟然仿佛一下子徹底放鬆下來,“原來是這樣,又是這孩子瞎折騰的東西啊。”

    “嚇我一跳,還以為出什麼大事了呢。”艾莎莉也輕舒口氣說道。

    我忍不住好奇起來:“難道她以前經常……”

    “啊,差不多吧,”庫瓦因大叔露出懷念的神色,“這丫頭從小就滿腦子稀奇古怪的想法,總好搞些莫名其妙的‘研究’,那時候我們家每個月換一套傢俱,半座宮殿常年處於廢墟狀態,神殿裡的神僕三班倒休病假,只有這孩子去上學的時候家裡才能安靜下來。”

    我擦著冷汗:“還是學校裡老師能管住她,我聽說過,她一個人有上百個導師。”

    “……那也管不住,只不過她去炸學校總比炸家裡強。”

    冰蒂斯旁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了:“你們有完沒完!天才前進的路上總是要有點坎坷的,沒那些大爆炸哪有我一百多項專利的輝煌——是吧父神?”

    父神始終溫和地聽著我們在那討論冰蒂斯小時候到底熊成啥樣,這時才笑眯眯地點點頭:“冰蒂斯確實是個挺有創造性的孩子,當然小時候製造的那些大爆炸也讓人印象挺深刻,不過這次神術失控……”

    說到這,父神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那雙看起來總是溫和又有點遲鈍的眼睛一瞬間深邃的仿佛洞察萬物。

    “可能不單單是個技術問題。好了,這些事情我們可以慢慢分析,陳來這裡也還有別的要事,咱們先回神殿吧。”

    我覺得父神可能是看出什麼別人未能注意的東西了,但他沒當場解釋,我也就沒繼續追問,只是跟在他身後,向父神殿走去,生命主神迦迦立刻飛過去趴到父神頭上:這一幕跟叮噹簡直一模一樣,黑暗主神索拉菲珥則上前挽住了父神的胳膊,光明主神索瓦雷還是那副死板嚴肅的面孔,但仍然專門對我點頭致意:他就這性格,以前來神界的時候就知道了。

    “至高龍神去哪了?是叫撒隆?千羽豪吧?”我發現四主神少了一個,好奇地問道。

    父神悠悠然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一星期前被沉屍湖底了,大概還沒爬上來吧。”

    我:“……他又幹啥了?!”

    “讓他去視察烈焰大陸的三座學院,他開了個座談會,把院長全說瘋了,現在剛治好兩個——等丫從湖底爬上來我打算再沉屍一次。”

    我:“……”

    這次來神界簡直太幸運了:沒遇上那個碎催!

    ps:  “哥哥哥哥,不給糖果就搗蛋!”

    “老大,不給糖果就搗蛋!”

    “阿俊,不給糖果就搗蛋!”

    “不給糖果就導彈……”

    “潘朵拉!放下那個罪惡的發射架!有話好好說!”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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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 00:47:38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要不,去打一架?

    父神殿,這地方自己已經來過好些次了,第一次驚歎于它的宏偉,第二次驚歎於它的歷史底蘊,第三次驚歎於它內部細節無處不在的內含與藝術積澱,第四次至今……都在迷路。

    “我說你一房子造這麼大有毛用。”坐在父神的私人會客廳裡,我抬頭看著遠在十米外的水晶吊燈忍不住嘟噥起來。想當年淺淺心血來潮,說身為皇室成員也想體驗一下住在宮殿裡的生活,就在影子城邊上蓋了個跟眼前這父神殿差不多大小的房子,結果我唯一的感覺就是:睡在那種大房子裡跟睡在廣場上有毛線區別?所以我特別不理解這種巨型房子意義何在。

    當然淺淺那天馬行空的設計方案也是問題:不管多大的房子,裡面都是三室一廳,臥室面積跟天安門廣場似的,睡在裡面就是睡在廣場上……

    “哈,孩子們幫忙建的,他們喜歡大房子,其實有時候我在家也轉向,”父神樂呵呵地說著,“再說了,神殿這種建築,真正住人的地方其實只有三分之一,其他基本上都是功能間。話說我和索拉都有點不太記路,這兩天我倆正商量著在神殿門廊上弄個臥室住下……”

    “咳咳,主,您別這樣,”索瓦雷尷尬地咳嗽,“您已經在前廳挖過好幾個洞了。”

    看得出來,父神這漫長而悠然的生活其實也挺豐富多彩的。

    這時候會客廳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我循聲望去,看到兩個長相一模一樣、分別穿著黑白公主裙的小小女孩正用肩膀頂開那對有著天使浮雕的厚重木門:她們手上分別捧著一個大大的器皿,看上去好像是用來裝食物的東西。

    倆小姑娘我見過,正是父神的一對女兒。嘉蒂和辛蒂婭,只不過她倆長得太像了,自己實在是分不出到底誰是誰,不過等兩個小姑娘跑到桌子前我就分出來了: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之後,白裙的小女孩撲進父神懷裡蹭來蹭去地叫爸爸,黑裙小姑娘則先蹦躂到我面前,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叔叔好!叔叔你兜裡有糖是吧?叔叔你會主動給我糖的是吧?”

    這個熊孩子屬性的肯定就是辛蒂婭沒跑——她比嘉蒂壞多了。

    我摸摸辛蒂婭的腦袋,這個曾經在家裡住過一陣子,而且現在隔三差五還會過來串門的小姑娘有點古靈精怪。但也是個挺可愛的孩子。我摸出幾塊影子城出產的風味奶糖塞進她手裡,小女孩立刻就跑去和嘉蒂分享了,我的視線則放在桌子上:倆小丫頭捧過來的器皿看上去類似淺一點的盆子,上面有蓋所以看不見裡面的東西,但能聞到食物的香氣。父神臉上帶著樂呵呵的笑意:“知道你來。專門準備的,這東西在神界可不多見,神殿裡的廚師試驗了好幾次才把這個味道弄對,你來嘗嘗。”

    父神一句話把我的好奇心徹底調動起來,原本想立即說的正事也不得不暫時放在一邊:神界都稀罕的東西!這得是多高的待遇?看來還是虛空生物一家親,兄弟之間有交情啊。我看看周圍其他人(神)的表情,估摸著恐怕打從神界建立以來都沒多少人有過這種規格的招待。頓時滿懷期待地看著桌上。嘉蒂和辛蒂婭倆人小鬼大的神界小公主自告奮勇地擔任餐桌女僕,踮著腳尖上前把蓋子揭開,頓時一股熱氣卷著鮮香逸散開來,父神熱情地招待大家:“來來。所有人都有份,都沾沾光……”

    片刻之後,虛空裡最強的幾個神,以及倆不知道算不算神的生物。還有倆熊孩子在會客廳裡圍著桌子坐成一圈,所有人都吃的滿嘴流油。父神一邊吃一邊念叨:“還是覺得少點什麼。”

    我咬著韭菜盒子不住點頭:“嗯,少了碗胡辣湯,或者鹹菜絲加小米粥……”

    “那個幽靈姐姐做的比這個好吃!”辛蒂婭脆生生地說道,小丫頭吃的半張臉上都是油,湊近了我甚至覺得能照出人影來,話說天下熊孩子吃東西果然都一個模樣,基本節奏就是蹭一身對吧?

    “嗯,其實是食材的水土問題,韭菜在神界要改造過才能長起來,神性高了味道就變了,”父神一臉農業專家地跟自己閨女解釋,“過陣子我讓人去人類世界弄點普通韭菜讓他們試試……嘉蒂,不要用索瓦雷叔叔的袖子擦嘴……自己的也不行!別忘了自潔術。”

    我跨越虛空來神界就吃了頓韭菜盒子!而且還沒胡辣湯!

    “咱們在這兒吃東西,冰蒂斯只能看著是吧?”父神突然想起什麼,抬頭問了我一句,我立刻看向身旁:冰蒂斯的軀體就在自己旁邊坐著,洋娃娃般了無生氣,血紅色的雙眸半睜半閉,似乎根本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麼。雖然神明不吃東西也沒事,但她這幅樣子……好吧,還真讓人看不下去。

    “張嘴,咬——”我把食物遞到冰蒂斯嘴邊,看著她下意識地張嘴,咬下,咀嚼,“慢點吃啊,別急著咽,你要噎著我可沒法,你就只能噎幾天了。”

    也不知道她現在這樣子能聽懂多少,反正這具軀體是下意識地微微點了點頭,這樣餵食的過程持續了挺長時間,對方才把東西吃完,我拿出張餐巾紙來給離魂少女擦著嘴,一邊讓她別動:“保持這個姿勢,不准咬紙,不准咬我手指頭,不准把舌頭伸出來……”

    這麼忙著,我就感覺兩道視線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抬頭一看嚇一大跳:庫瓦因大叔和艾莎莉阿姨目光灼灼啊,庫瓦因大叔還問呢:“那個小不點丫頭怎麼沒來呢?”

    他當然指的是那個如同幼年冰蒂斯一般的小人偶:雖然很明顯不可能但貌似庫瓦因大叔已經自我催眠地堅信那就是我跟冰蒂斯的女兒了。

    ……小人偶對你有心理陰影你不知道麼?

    “額,總之私事放一邊,先說正事。”我把離魂版冰蒂斯擺正,防止她突然亂跑,然後從隨身空間中取出了那個記錄著先祖當年航行日誌的卷軸——話說這麼意義重大的事是不是應該在氣氛更嚴肅的時候提出來?父神你的韭菜盒子上的也太不是時候了吧?!

    嘛。算了,反正已經習慣這種在最不嚴肅的場合下討論嚴肅事件的展開方式了。

    “這就是當年的航行日誌,”我把卷軸遞給父神,“如果故鄉世界在星域遠征軍活動過的區域的話,這些日誌上提到的宇宙應該在你們的資料巨庫裡有記載。”

    父神一個自潔術清理了手上的油,接過卷軸大致感應一下裡面的內容,微微點頭:“如果有的話,肯定能找到,資料巨庫儲存著神所知曉的一切。不過這些東西真是有夠久遠的啊。”

    “啊。確實,”我攤開手,“對神而言都是遠古時代了,我們現在還不敢相信,真的找到了故鄉世界的消息。還看到了活生生的先祖。”

    “值得祝賀,對任何文明而言,能明晰自己的起源總是件好事,作為虛空三神系之一,也不該始終以一段流浪史作為開頭,”父神將卷軸遞給坐在他旁邊的光明至高神,“索瓦雷。先帶著卷軸去藏書塔,我們隨後就到。”

    “是,我主。”索瓦雷站起身來,一絲不苟地對父神行禮。隨後化為一片聖光消散在空氣中。

    “哈,真是個死板的傢伙,在他旁邊感覺壓力好大的說!幸好現在走了。”迦迦從父神頭上跳下來,很神氣地走向冰蒂斯那離魂的軀體:走了挺長時間才到。三寸丁的腳程果然有限。最高生命女神是靈魂學和生命力量的專家,她上下翻飛檢查著冰蒂斯的身體。又表情嚴肅地繞著我的腦袋轉了兩圈,最後一言不發地飛回父神身邊,和後者咬著耳朵嘀嘀咕咕。

    “情況怎麼樣?”我和體內的冰蒂斯異口同聲地問道。

    庫瓦因和艾莎莉也緊張地微微離開座位,半個身子都傾在桌子上方。

    “和之前猜測的差不多,”父神看著我的眼睛,“神術沒有問題,冰蒂斯的身體和靈魂都在正常狀態,那個靈魂同律的神術已經正常結束,毫無殘留,所以她不是被殘存的神力卡住的。”

    “也就是說……”我指著自己的鼻子,有點反應過來了,“問題出在……”

    “問題出在你身上,”迦迦嚴肅地點著那只有花生米大小的小腦袋,就和叮噹每次邀功之前的表現一樣,“虛空生物,特殊的靈魂力量,把冰蒂斯的靈魂給困起來了!”

    “我靠原來這樣!”我和冰蒂斯再次異口同聲,緊接著後者就毫無意外地炸毛起來,“原來是你把妾身卡住的!原來罪魁禍首就是你丫的!妾身的青春又被你們虛空生物這稀奇古怪的天賦給糟蹋了!早就該想到你這樣渾身奇葩的傢伙應該能離多遠離多遠……”

    父神尷尬地咳嗽兩聲:“咳咳,虛空生物表示有話要說。”

    冰蒂斯瞬間蔫了:“額,父神我不是說你的,啊哈,啊哈哈哈……其實這樣卡著也挺好……”

    讓你在公共頻道炸毛!我大虛空族也是你能群嘲起的?!

    “總之,先想辦法把冰蒂斯的靈魂分離出來,然後她自然就能復原,”父神一邊思索一邊說道,“她被卡住的原因是虛空生物的同化力量,這是你我繼承自虛空的最直接,也是最強力量之一。靈魂同律是麼?我聽說過這個神術,一個需要施術者完全信任對方,百分之百將一切都託付給對方才能施展的神術,只有這樣,才能讓兩個人的靈魂無視位階地合併在一起,問題就出在這兒:由於同律時的‘完全開放’,冰蒂斯的靈魂在那一瞬間以絕無防備的狀態暴露在虛空擾動力之下,只需要很短暫的同律過程,她的靈魂就會被改造,同化,向著你的方向轉變,外在表現就是——卡住了。”

    冰蒂斯顫巍巍地開口了:“也就是說……我現在已經不是自己。而是陳的組成部分,所以才不能脫離自己當前的‘主體’?”

    “暫時還沒這麼嚴重,你不是還保持著完整的自我麼?”父神寬慰著冰蒂斯,“陳在下意識地保護你的靈魂,你自己也不算弱,所以這個同化過程其實很慢。”

    我聽到了“暫時”兩個字,忍不住接下去:“那要是一直這麼同化下去會怎麼樣?”

    父神皺皺眉:“如果時間夠長,當然是最糟糕的結局:冰蒂斯徹底失去自我,成為沒有思考能力的靈魂傀儡。而短期的影響嘛……”

    說到這,父神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你是男的,所以她大概會先被漢化吧。”

    我楞了足有半分鐘才明白過來,並不知道地球上“漢化”倆字是何含義的父神所指的是什麼意思,頓時一口老槽卡在喉嚨裡吐都吐不出來。然後忍著嘴角抽搐義正言辭地發表反對意見:“我覺得可能性不大,冰蒂斯現在已經幾乎是個純漢子了,所以她大概會直接跳過這一步……”

    “你丫再說一遍?!妾身剛聽到你下意識保護妾身的靈魂剛感動了一瞬間,你丫的本性就暴露了是吧!純漢子是什麼意思!你見過36e的純漢子嗎?!平常吃妾身豆腐的時候不說純漢子了是吧?”

    庫瓦因和艾莎莉那視線跟小刀子一樣在我身上縱橫切割,父神眼睛微閉笑而不語,最高黑暗女神繼續面無表情地給自己一對女兒擦臉,現場氣氛特別……融洽。

    我忍受著腦海中跟菜市口一樣熱鬧的冰蒂斯式rap。拼命做出寶相莊嚴的模樣跟父神微微點頭:“那咱們還是說說怎麼把這個女流……把冰蒂斯解放出來吧。”

    “知道原因就很好解決了,只要終止你對她的同化過程,冰蒂斯和你的靈魂連接自然會越來越弱:靈魂這種東西,是具有排除異物的本能的。”父神樂呵呵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他在樂什麼,“要注意一點,已經發生的同化是沒辦法逆轉的。終止同化並互相分離只是讓這個過程停下,因此越早分離越好。拖時間太長的話,即便分離開,冰蒂斯恐怕也不剩多少心眼了。以你現在的自我控制力,應該還沒辦法完全壓制自己的虛空力量吧。”

    我挺尷尬地撓撓頭發,關於如何控制自己的虛空力量,星臣和希拉都給過自己不少指導,但一個剛學會走路的菜鳥怎麼可能跟上兩個天地同壽的傢伙,雖然我認為平常自己也挺努力的,但熟練值這種東西畢竟不是說提高就能提高啊。

    “嗯,那就只能用比較笨的辦法了,”父神笑的更樂呵了,“我出手在冰蒂斯的靈魂外設立一個保護屏障,反正只要阻止同化就行,用外力也是可以的。”

    “那沒問題,”我頓時松了口氣,“不麻煩吧?”

    “不麻煩,只不過以你現在的狀態沒法直接操作,你也是虛空生物,在虛空階梯上,你我是同級的,所以即便我的力量也不能直接越過你的靈魂去影響冰蒂斯的靈魂,因此……”父神滿臉笑容地指著窗外燦爛的天空,“需要你消耗一定的力量,進入虛弱狀態。簡單地說,咱們找地方打一架吧。”

    “噗——”我頓時就噴了,跟我一起噴的還有庫瓦因和艾莎莉,倒是迦迦和索拉菲珥兩位主神仍舊淡定,前者可能還沒反應過來,後者只是出於面癱。

    “有這麼驚訝?”父神這時候已經站起來了,儼然準備就緒的樣子,“這是消耗你過剩力量的最快途徑,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別的法子,比如我召集一波神族軍隊跟你車輪戰,或者你勇闖深淵之門去,要讓一個虛空生物累趴下,只能選這麼大動靜的法子。”

    冰蒂斯默然了一下,在精神連接裡嘟嘟囔囔起來:“哦擦,這次有熱鬧了,妾身今後吹牛x的時候又多一個素材……”

    看樣子是沒別的辦法,父神把個中原理都說的明明白白,要想終止對冰蒂斯的同化,就必須建立一個外源的保護層,而建立外源保護層的前提是自己的力量不從中搗亂,在我還不能完美控制虛空力量的情況下,就只能先把自己累個半死了……

    “行,反正豁出去了,”我呼地站起身子,做視死如歸狀,“去哪打?”

    “嗯,虛空生物打起來動靜太大,在神界恐怕也找不到夠結實的地方,所以要去神界邊緣,天頂之上,那裡是神界和虛空相鄰的區域,最適合活動身體。”

    我點點頭,就準備跟著父神出發了,但剛起身就看到庫瓦因大叔和艾莎莉阿姨也一臉興奮地跟著站了起來,頓時大感詫異:“你們也要跟著過去?”

    “千載難逢,千載難逢,”庫瓦因大叔搓著手高興不已,“說什麼也要去看看,這輩子第一次看到有個男人為了冰蒂斯去決鬥的,而且還是挑戰父神吶,以前都是那丫頭成天出去欺負別人,奮起反抗的倒是不少……誒呀,我的人生一片無悔……”

    我:“……”

    雖然感覺老兩口微妙地誤會了什麼但這種不忍心開口糾正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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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指導

    我一直以為,神界天空就如看上去的那樣,是有浮雲和陽光的正常大氣,自己也從沒有飛到天頂上看看那裡到底是什麼樣的景象,至於原因……這是別人家好麼,你去鄰居家串門好意思登梯子上人家房頂看看吊燈多少瓦麼?缺心眼也不是這麼缺的。

    “神界的空間結構很特殊,在比較偏遠的區域,真相被足以侵蝕現實的虛幻所取代,而在靠近邊界的地方,這種情況就更明顯,你在地上看到的天空只是它‘需要’呈現出的模樣,如果不真的靠近,你是想不到它長什麼樣的,”父神帶著我一路前往神界天頂,我們速度飛快,很快便越過了厚厚的雲層,一邊前進,他一邊在精神連接中介紹著神界特殊的環境,“這種扭曲有一部分是最初的設計,還有一部分則是神界自我演化而來,這是一個變化的世界,‘資訊’在這裡很不穩定,眾神的力量能輕而易舉地改變現實,即使神界也不能豁免這種改變,所以它的邊界始終在變動,從無定形,現在你親眼見證這個古怪的地方吧。”

    我已經感覺到周圍環境不太尋常了:我們一路升上高空,越過飽含水分的雲層,到那為止,四周一切還起碼是真實的,但繼續前進,這種真實感越來越弱,我開始覺得迎面襲來的強風時斷時續,自己的前進似乎在原地踏步:然而視覺上確實可以肯定自己還在前往天頂,周圍開始出現莫名其妙的聲響,明明晴空萬里,卻能聽到遠方傳來雷鳴,能聽到近在咫尺有湍湍流水。能聽到呼嘯而過的破空聲在身旁百米開外不斷響起,然後這些聲音也慢慢沉寂下去——是沉寂下去,而不是遠離,就好像有人把音響的音量調低了一樣。我低頭看去,神界那一片片浮空大陸已經全部被雲層遮擋,再看不到絲毫……不對,不應該是雲,我記著出發的時候沒有看到天上有這麼濃密的雲層。那些東西看上去均勻而厚重,就好像一層刻意佈置的障眼帷幕。已經把神界完全覆蓋起來了。

    “抬頭看看。”父神突然飄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抬頭。

    看到無數的浮空大陸,倒置於天頂。

    輝煌,壯麗,眼熟——那正是我們剛剛離開的神界大陸!

    不對。不太一樣:雖然我一眼就通過那熟悉的地形判斷出天空那些倒垂的陸地就是神界,但它們充盈著死氣沉沉的感覺,翡翠大陸上綠意盎然,但那是一種冷冰冰的綠色,非要說的話……

    就好像栩栩如生的塑膠花籃一樣,不管看上去再真切,那也是塑膠的。

    而且它們全都倒垂於天頂。就好像那些大陸有著截然相反的重力一樣,根據自己來時的方向,這些陸地顯然是和下面的神界如同鏡像一樣對稱分佈著的,難道它們是影子?

    “那是逆神界。你大概也猜到了,它們和真正的神界如同鏡中影一樣對稱分佈,”父神笑呵呵地說道,“但這也只是神界邊際可能呈現出的景象之一。有時候這裡是一片無盡的風暴,有時候這裡看上去和虛空一樣。有時候這裡只有大片大片的極光——我也說不準會是什麼樣子,純隨機。”

    “挺神奇,”我連連點頭,“在下面完全看不到這裡啊,中間隔著東西似的。”說著,我隨手召喚出一團混亂的能量投向高空,這團能量轉瞬間擊中那倒懸的大地,引起了一陣劇烈的大爆炸。

    “我勒個……你不是說那都是鏡像麼?!”我本以為能量箭會仿佛穿過水面一樣穿過那些空中陸地,萬沒想到竟然真的打中了,看著一蓬巨大的倒垂蘑菇雲緩緩在浮空大陸上擴散開,我目瞪口呆,“你不會找我賠吧?”

    “鏡像為什麼就不能是真的?”父神笑著看了我一眼,“真假的界限本來就很模糊,世間萬物皆資訊,能被修改的東西,本身就沒有糾結真假的意義。”

    我莫名想起了莫妮娜詭譎莫測的暗影力量,將影子作為武器,甚至通過攻擊影子乃至於名字來摧毀現實的黑暗神明,大概就是掌控了這種超脫真假界限的境界吧。

    我緩緩釋放著自己的力量,改變自己的形態,正常而有限的五感被虛空生物的超感官逐一替代,四周事物的影像不再通過感覺器官進入腦海,而是直接以資訊的方式回蕩在心靈中,神界邊緣那種不真切感帶給自己的影響也終於慢慢退卻,我“看”向父神,給他一個已經做好準備的眼神。

    父神愣了愣,好心提醒:“……那什麼,你現在沒五官,我看不出你什麼表情。”

    我:“……額,我是說已經做好準備——那邊兩位前輩,你們能不能退開點?”

    我特無奈地扭頭看著庫瓦因夫婦,只有他倆跟著一起來了,其他人都老老實實地在下面等著,我倒不是不能理解這種湊熱鬧的心態(畢竟冰蒂斯就是同樣有熱鬧不湊王八蛋的性格),只是旁邊跟了倆人,就為了看我被父神操練,這心理壓力簡直是場災難啊。

    我毫不懷疑自己跟父神的切磋其實只是單方面的操練: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是很清楚的,號稱虛空三大打手還是沾了種族天賦的光,以及全族只有仨人的便宜,我毫不懷疑對面那個笑的人畜無害的哥們有能力在一碗泡面的時間內把除休倫王之外的任何生物轟到虛空裡去:包括號稱虛空第三的陳某人。在這種情況下,冰蒂斯那對無良爹媽在旁邊圍觀帶給人的壓力太大了點……

    “沒事,待會你們開打我們就往後退,保證不影響切磋,”庫瓦因大叔一邊說著,一邊不知道從哪摸出兩包瓜子來,遞給冰蒂斯她媽一包。“來來,這是咱閨女上次帶回來的人間特產……”

    “待會我假裝閃避,”父神湊過來低聲說道,“你就朝他們那使勁打,不用客氣。”

    我:“……”

    一陣強猛的衝擊波驟然擴散開來,我和父神借著衝擊波的威力拉開了距離,還在旁邊等著圍觀的庫瓦因夫婦眨眼間就跑沒影了。

    “嗯, 警惕性很高,”等我從衝擊波中站穩身形。父神的聲音才傳入腦海,“而且瞬間讓自己脫離實體,避開了衝擊最強的瞬間,已經基本上掌握現在這個形態的身體了。”

    “承蒙誇獎——你靠過來的時候我就感覺不對勁,笑的太假了。”我在想像中呲牙咧嘴一番。聲音努力保持鎮定。剛才那一下子自己是反應過來了,但壓根沒這麼輕鬆,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會憑空出現一陣衝擊波:不是爆炸,也沒看到父神採取任何行動,只是在他靠過來的某一瞬間,自己憑藉本能覺得大事不妙,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先一步採取了緊急措施。那陣衝擊波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像是空氣……嗯。那種尋常的衝擊波也不可能讓自己感覺到危機感才對。

    “輪到你了。”父神的聲音不緊不慢地提醒自己不要發呆,我甩甩頭,鎖定了立在數百米外,看上去仿佛全無防備的那個身影。然後在身邊召喚出密密麻麻仿佛蛛網般的虛空裂痕,這些毀滅性的裂隙交織成一個巨大的球形,在空氣稀薄的環境中發出尖銳的呼嘯,隨後我和這個圓球如同炮彈一般沖向對面。

    自己這輩子大概是想不出狂帥酷霸吊炫的技能了。這招被林雪戲稱為“保齡球之怒”……

    “哦,除了王八拳之外。你在這個形態下也研究出挺多花招的嘛,”冰蒂斯的聲音優哉遊哉地響起,壓根沒有身處暴風眼的緊張感,“不過把自己當炮彈發射出去你不覺得傻了點?”

    我哪有功夫跟這個女流氓鬥嘴啊,直接腦內遮罩她的吐槽,數百米距離眨眼就到,由虛空裂隙交織成的風暴之球結結實實地撞在父神身上,隨後所有的裂隙都解除了控制,這一次,真正的大衝擊到來了:虛空的力量狂湧到秩序世界中,開始摧毀波及範圍內的每一寸空間,視線中的一切都開始扭曲,變形,消散,黑暗逐步侵蝕著神界的天頂,而在這破碎的空間風暴中,父神的身影完全沒有動靜:他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完全隔絕了空間割裂產生的傷害。

    當然,這並不出自己預料,如果這麼簡單直白的攻擊都能奏效,那父神也白活這麼多年了,只是我完全看不出他用出過任何技能或者力量,就這麼簡單地遮罩了傷害,這才讓人糾結:一個無從瞭解的對手,哪怕當陪練也根本沒法下手啊!

    “你就把我當木樁,只管開打就行了,”父神在狂亂的空間裂隙中老神在在地站著,臉上還是那略有點呆的微笑,“我不太擅長指導人,但很耐打。”

    我:“……吔我虛空升龍拳啦!”

    冰蒂斯歎了口氣:“媽蛋,拉近距離之後果然還是只有王八拳麼。”

    我已經將虛空領域擴張開,但看上去對父神沒用,於是簡單直白的一個升龍拳就轟了過去,這不僅僅是拳擊那麼簡單,我努力將虛空的侵蝕力量也凝聚在攻擊中,黑色的陰影仿佛一道小型龍卷隨著拳頭打了出去,如果是普通的世俗物質,一旦接觸到這種攻擊,就會瞬間被還原成基礎的資訊元吧。

    但是無效,父神用胳膊擋了一下,那些刻意凝結起來的虛空洪流就消失了。

    仍然沒看出來對方使用了什麼特殊的力量或技能,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稍微拉開點距離,真的如同打木樁一樣把自己目前能掌握的攻擊技能挨個嘗試了一遍,父神也如他說的那樣不閃不避,百分之百承接,不能說這些攻擊無效:我可以確定自己的攻擊對父神是有威脅的,因為他臉上表情很認真,而且格擋或者用“某種看不到的力量”來抵消攻擊的時候也會有吃力的表現,我敢肯定,假如自己真的和對方來真格的,即使對方是父神。也要負傷:畢竟我們在虛空階梯上有著同樣的位置,虛空生物的“傷害減免”天賦在我們之間是無效的。

    但問題的關鍵是,完全看不出他是怎麼防禦的!用手格擋?直接扛了下來?身邊有個看不見的護盾?父神從頭到尾一個可以被稱作“技能”的招式都沒用過,他就和普通人面對迎面砸過來的皮球一樣格擋著,哪怕再危險的情況他也不用特殊力量,完全看不透,完全不知道他究竟……

    在?做?什?麼!

    “你到底是怎麼防禦的?”我終於忍不住了,停下對父神的狂轟濫炸,也讓周圍的空間稍微自動修復一下。滿腹疑惑地問道。

    “我看出來了,你好像對自己的力量有理解上的偏差,”父神也微微舒口氣,即便有實力差距,來自虛空生物的攻擊也是沒辦法跟普通攻擊一樣大幅度免疫的。所以他剛才也挺費勁,“你似乎太關注於所謂技能或者‘招數’了。”

    “沒招數?”我甩甩手,一下子來了精神,“你是說此時無招勝有招?招在心中意隨心動?出手隨緣道法自然?誒呀叮了個當的,原來這不明覺厲的東西真有用啊?”

    父神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接上茬:“吶,你理解的挺高啊。不過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只要能打贏就行了,為什麼需要‘過程’呢?”

    我很慶倖自己現在是個徹底的面癱,只要身子不哆嗦。哪怕再尷尬,看上去也特別鎮定。

    “那你到底是怎麼做的?”

    父神想了想:“哦,解釋起來不太容易,我先問你個問題:虛空力量的本質是什麼?”

    “虛空本質?”我沒想到話題還達到這個高度了。“嗯……萬物的起點?信息起源海?所有可知和不可知的東西混雜在一起的地方?”

    “不用解釋這麼麻煩,虛空的本質就是‘本質’。你說它是什麼都可以,因為它什麼都是,它就是‘本質’本身,你的力量——並非力量,而是更加根本性的東西,所謂招數、技能、力量都是沒有意義的,虛空生物不需要這些,”父神伸手指著天空那倒垂的大陸,“舉個例子,如果讓你分開那片大陸,你會怎麼辦?”

    我似懂非懂,抬頭看看天空:“只是切開那片大陸?用能量衝擊就行,高端點的就用空間裂隙,你要不限威力還可以用虛鋒……”

    父神搖搖頭,只是抬手指著高天極遠處的大陸,隨口說道:“分開。”

    空中的大陸無聲無息變為兩半,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過程,沒有聲音,沒有光影效果,沒感覺到任何能量或者空間波動,從父神身上,我連一丁點的“變化”都沒感覺到,就好像一個普通人抬了抬手一樣。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神明“言出法隨”的力量,但隨之就否定了這個猜想:即便“言出法隨”,那也是可以察覺到“波動”的,概念的變動,法則的變動,力量的湧現,資訊流向的改變,這些都應該是可以察覺的東西,平常冰蒂斯隨口一個“要有光”我都能感覺到現實世界的“扭曲”變化,但父神的行動,根本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現實沒有扭曲,那片大陸也沒有經歷任何變化過程,只是父神說“分開”,於是現實直接就切換到了大陸被分開的狀態。

    “切開一個大陸或者切開一個世界本質上沒有區別,而且對你而言應該都能辦到,”父神這才看向這邊,“但你卻拘泥於必須使用某種‘技能’或‘手段’,為什麼要受限制呢?虛空是萬物本源,那麼‘被分開的大陸’或者其他任何你能想到和不能想到的東西都只不過是虛空的一部分,你為什麼還要借助麻煩的過程來實現自己本身就已經掌握了的東西?凡人要切開東西就要用刀,但假如你本身就是刀,或者你本身就是‘切開’這個概念,你為什麼非要去找把刀呢?”

    我仍然有些似懂非懂,但這次,自己好像隱隱約約抓住了什麼脈絡。

    就和以往的多次指導一樣,父神又帶著我這個菜鳥前進了一大步,而且這次這步跨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我不知道自己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徹底消化這些知識。

    “我當初用了幾百年才自己想明白,然後又用了幾百年才掌握怎麼去做,”父神微笑著看著我,“所以你也不用急於求成,只要記住一點:不需要過程,不需要任何多餘的舉動,如果你想要結果,那你就是結果,朝著這個目標努力就行了。至於現在……你休息的差不多了,繼續吧。”

    我想想也是,於是把想不明白的事情暫時放到一邊,再次提起精神,將虛空的力量漫布全身,讓它們變成武器,變成攻擊,變成傷害,不再糾結於應該用虛空模擬出什麼樣的招式技能——不需要把本來就在制高點的虛空降格到所謂的“招式”上,然後凝聚起全身力量……

    父神注意到這微小的變化,微微點頭。

    “吔我虛空升龍拳啦!”

    冰蒂斯終於克制不住氣急敗壞:“你大爺的怎麼還是這招!”

    劇烈的衝擊和橫掃整個神界天頂的大風暴淹沒了女流氓的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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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神的資料巨庫

    等自己和父神返回輝煌神庭的時候,已經半天時間過去了。

    庫瓦因大叔身上纏著繃帶在神殿前接待了我們兩個,但神奇的是艾莎莉阿姨好像一點傷都沒有,第一次虛空衝擊爆發的時候他們夫婦兩個明明同時被父神的力量吹飛,但現在看上去好像只有冰蒂斯的無良老爸被轟了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樣子。

    “影子保護而已,”庫瓦因大叔狼狽不堪,但臉上還帶著笑,“我把衝擊波都扛下來了,總不能讓自己老婆在前面頂著是吧?”

    我看著他頭上的繃帶,特於心不安地偏頭跟父神嘀嘀咕咕:“星臣吶,你下手是不重了點?”

    冰蒂斯她爸這一身繃帶可跟我沒關係,他是我跟父神第一次對拼的時候被後者放出來的衝擊波給轟飛的,我是真沒想到等一架打完這位大叔會用這麼有創造性的形象來迎接自己。

    父神也不說話,臉上掛著樂呵呵的笑上前隨手就把庫瓦因腦袋上的繃帶扯下來了:屁事沒有。

    “你打小就用這招蹺課,後來用這招翹班,連艾莎莉都是被你用這招騙到手的,這麼多年你怎麼就一點改進都沒有呢?”父神溫吞吞地念叨著,艾莎莉阿姨則歎口氣,捅著自己老公的腰:“我就說這樣不行吧,騙不過父神的,你剛才讓我揍一頓不就行了……”

    我愕然半晌,在精神連接裡跟冰蒂斯嘀嘀咕咕:“你爸媽平常一直這樣?”

    “你以為妾身是被誰教育殘的?”

    我:“……”原來這個女流氓也知道自己已經殘了麼!

    庫瓦因大叔騙傷失敗,也沒多少遺憾的樣子,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發現跟之前沒任何不同,於是開口問道:“那什麼,冰蒂斯她……”

    “已經搞定了。”我笑笑,眼神忍不住落在不遠處呆呆站著的冰蒂斯(軀殼)身上,“同化過程已經終止,之後就只需要等著,冰蒂斯的靈魂會慢慢從我身上解放出來,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太久。”

    說到這兒,我就忍不住回憶起了之前跟父神的那場交手,或者直白地說,單方面的指導。

    自己這個菜鳥跟父神之間的差距當然是不用說的。這一次,我也算清楚地知道了這種差距具體體現在什麼方面:自己對自身力量的理解都還在淺層階段,父神卻已經完全不需要思考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了。就如他說的那樣,虛空生物不需要技能,不需要力量。不需要招式和能力,一切可以被確切描述的東西,不論其強大到什麼程度,都是虛空的次級產物,自己一直在糾結于怎麼開發自己的“本領”,這從一開始就等於走進了死胡同。作為虛空生物,“虛空”就是自己唯一需要的東西。它同時也是萬事萬物。如果你需要力量,那麼虛空就是力量,如果你需要技能,那麼虛空就是技能。如果你需要敵人死亡,那麼虛空就是敵人的死亡,如果你需要一個世界灰飛煙滅,那麼虛空就是這個“世界灰飛煙滅”的結果。它就是最終的結論。就是你所想要達到的目標,不論這個目標需要什麼過程來實現。那都不是虛空生物應該考慮的事情:過程與工具是給虛空之下的種族們準備的。

    比“要有光”更加不可抗拒的力量,就是你本身即為光,既為熱,既為世間萬物,既為你需要的結果。我不知道自己得什麼時候才能達到這種水準,但起碼現在有了個努力方向。

    半天時間的切磋,以我被累得快死,父神累了個小半死結束——畢竟倆人“打架”的唯一目的就是消耗我的力量,所以就是怎麼費力怎麼來,練習戰鬥技巧和進攻威力之類的東西是毫無意義的。我打了整整半天的木樁,最後竟然把自己累趴下了,這讓我徹底堅定一個信念:今後跟誰打也不能跟父神打,他抗揍的本事簡直喪心病狂,我真心不知道把自己活活累死四五次能不能把他擊倒一次的。

    至於對冰蒂斯的靈魂防護……嗯,說實話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怎麼做的,就和剛才說的一樣,父神已經超脫了依賴“技能”的階段,他的任何行動都無跡可尋,包括對冰蒂斯的靈魂施加防護。我累趴下的時候他就說了一句:“防護層已經搞定了,咱們回去吧。”,然後就完事了。

    “現在還有些時間,我們可以去藏書塔看看,”父神看看天色,對我做出了邀請,“索瓦雷應該已經把資料索引弄完了,庫瓦因,你們要不要跟著過來?”

    “我們就不去了!”庫瓦因大叔一激靈,答覆的那叫一個迅速,好像藏書塔給他留下了多大心理陰影似的,隨後他看看我,找到個理由,“哦,今天陳要住在我們家是吧?我跟艾莎莉回去給客人準備準備,你們二位慢聊……”

    “其實我打算讓他住我……”父神剛說到一半,對方就已經跑得快沒影了,我只在精神連接裡聽到庫瓦因大叔跟冰蒂斯說話的聲音:“閨女啊你先跟陳在一塊,我跟你媽先回去了……”

    冰蒂斯:“嗯,去你的吧。”

    “那個藏書塔是挺可怕的地方?”我眨眨眼,不可思議地在精神連接裡問冰蒂斯。

    “神界公立第一圖書館,其中幾層還是幾個大型學院專用的考場,我爸當年是學渣。”

    “……還真看不出來,你爸這麼高階,你還是個學霸,我以為他起碼是考神級別的。”

    “扯,學霸都是被當年當過學渣的父母活活逼出來的,你沒聽說過啊,”冰蒂斯一肚子怨念,“我爸是以打仗不要命的風格晉升上來的,他是軍隊出身,當然現在暫時在高層安穩下來了。”

    我跟著父神很快就來到了聞名已久的“藏書塔”前,也就是星域神族資料巨庫的所在地,而冰蒂斯的離魂軀體當然也跟著過來:我現在得時時刻刻看著她,冰蒂斯生怕自己的身體被我給弄丟了。其實我本打算讓庫瓦因大叔把她帶回去的。自己也能省點心,結果對方跑得倒挺快……

    藏書塔是一座位於“庭園”都市中央的高塔建築,通體潔白,有著優雅的線條和淡雅的金色裝飾,其外牆以一種螺旋向上、如同火焰般的造型微微扭曲,充滿了神秘的美感。在高塔周圍可以看到大量金色符文四處遊走,若有若無的風鈴聲偶爾傳入耳中,讓人精神一振:這是一座漂亮的建築,不論創意還是外形都讓人心生喜愛。但說實話,它的規模比我預想中的實在小了太多:這座高塔大概只有三四百米高,位於城市最繁華的的區段,周圍的空間擠滿了和它規模差不多大的建築物。

    這就是神界最龐大的資料巨庫?

    “這裡只是入口,”父神看出我的困惑。耐心解釋道,“類似這樣的塔在神界有數千個,基本上有聚居點的地方就有一座塔,它們內部的空間是共用的,通向一個巨大的特殊區域,那個區域才是真正的藏書塔。說起來,這算是我最滿意的創造之一。它解決了眾神壽命悠久,知識無窮卻沒有統一存儲方式的問題。”

    穿過藏書塔前那道流光溢彩的傳送門,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近乎看不到邊際的宏偉大廳中,果然如父神所說。藏書塔內部通向一個特殊的空間,在外面你絕對想不到它內部是如此廣闊。

    潔白的弧形牆壁在兩側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從這裡幾乎看不到大廳對面是什麼模樣,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可以看到一片快速遊動的金色符文。神秘莫測,腳下的地面是一種灰白色的晶瑩材質。仿佛上了一層釉面般光潔,仔細觀察,可以看到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芒正在這結晶地面上游走,我發現自己正踩在一道寬大的天藍色線條上,於是順著這個天藍色線條向遠方眺望,這才發現原來地面有著一副無比巨大的圖案:它的規模是如此之大,以至於我站在地上竟然看不到它的全貌是什麼,恐怕只能飛到大廳頂棚才能看全。我又抬頭看向高空,這大廳的穹頂是如此之高,以至於自己幾乎產生了那是另一片天空的錯覺,微微呈現出弧形的拱頂有一圈放射狀的骨架從中央延伸向四周,在那些骨架上同樣可以看到不斷遊蕩的符文,而在骨架之間,被分割出來的一個個扇形區域內,是精美的浮雕。

    眾神無窮歲月積澱下來的藝術水準,讓這些浮雕極盡精美和優雅,它們描繪著神的故事或者各個神界大陸的風土人情,有展翅翱翔的天使,有兇猛搏鬥的巨龍,有風景如畫的冰封大陸,有橫跨小半個穹頂的“迦迦到此一遊”。

    我:“……”

    “這是很久以前迦迦留下的,”父神抬頭看了一眼,臉上頗有點無奈,“她第一次把字寫這麼好看,所以我沒捨得鏟掉……”

    熊孩子到處都是,也不差這一個兩個是吧。

    大廳中可以看到很多神族在忙碌地飛來飛去,隨時有人突然傳送進來或者傳送離開,但由於這裡空間相當巨大,而且據我猜測藏書塔內可能不止有這一個大廳,因此這裡仍然顯得非常空曠,在大廳中忙忙碌碌的神族們倒好像反而突出了此地空空蕩蕩的感覺。我跟著父神走向距離最近的一座立柱,冰蒂斯的軀體則繼續默不作聲地跟在我們身後,後者還在精神連接裡感慨歲月流逝:“真懷念吶,想當年妾身就是在這個大廳裡領畢業證的,能在藏書塔的知識之廳領證,可不是一般學生的待遇。當時那一幕妾身記得特清楚,學院裡所有老師和助教都來了,雖然他們平常很煩人,但當時所有人都特別高興……好幾百個老師在前面站了一排,妾身一個人從這頭到那頭地按規矩給導師獻花,每次獻花還要讀一遍結業宣言,從早起開始發證,到晚上天黑了妾身才把畢業證拿到手裡……”

    “那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機會折騰妾身這個好學生,真是下血本了,”冰蒂斯稍後又補充道,“站在隊伍最後面的老師保持面帶微笑的表情堅持了十一個小時。”

    冰蒂斯跟她那幾百個導師鬥智鬥勇的故事就是這麼結束的。

    父神笑呵呵地聽著冰蒂斯在那扯來扯去,一邊將手放在面前的白色石柱上,四周的金色符文越聚越多。並且以飛快的速度刷新,這大概就是神界的自動查詢系統。而在父神操作著的時候,一道金色聖光突然出現在眾人前方不遠處,並迅速凝結成一個高大嚴肅的青年男子,正是索瓦雷,他對父神鞠躬致意:“主,您到了。資料已經粗略統計完畢,篩選出了一些可能有用的東西。”

    “我看到了,看來是個大工程。”父神溫和地說道,在石柱上輕輕一點,“初步遴選之後,排除掉年代不符和特徵明顯不符的世界,有可能的世界是……”

    他話音落下。在我們周圍瞬間出現了大片大片的光幕,光幕中浮現出的是無數密密麻麻的圖表以及神族文字,在圖表之間還能看到類似編號和箭頭的指示。

    “這麼多。”父神眺望著遠方,我們眼前這些圖表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東西已經被排列到百米開外了,為了顯示如此多的內容,四周的空間甚至都產生了變形。這個大廳自動擴展了父神正在使用的石柱周圍的區域,好讓他正在查閱的資料有足夠的空間顯示出來。

    “每個條目都是一個世界,”索瓦雷靜靜地說道,這能把人嚇尿的工程量好像壓根沒影響他古井無波的心情。“藏書塔古靈還在統計,預計等它統計完之後,這些資料還會增加三分之一。主,您需要增加人手。這是我們進行過的最大規模查詢。”

    我完全沒想到自己會看見這麼壯觀的一幕,這喪心病狂的數量。這令人髮指的規模——周圍數百米的空間被密密麻麻的文檔佔據著,而且還不斷有新的資料刷新進來。父神在白色石柱上再次觸摸了一下,我們周圍的空間也瞬息萬變,上方的穹頂和腳下的地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點點繁星一般璀璨的光斑,我下意識地伸手,一個離自己最近的光斑便急劇靠近,並落在自己手心。在接觸到它的一瞬間,幻覺般的畫面湧入腦海。

    那是一個空曠而年邁的宇宙,有著深沉的背景,群星稀少,星雲暗淡,我仿佛站立在這個年邁宇宙的太空中,看著眼前群星飛快地演化消逝,偶爾可以看到一閃而逝的文明痕跡,宇宙原住民的太空船在眼前急速掠過,我伸手去觸摸它們,卻發現那不過是縮小之後的幻影。

    “這些是世界快照,”父神的聲音將我從幻覺中喚醒,我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藏書塔的知識之廳,遠處眾神往來,眼前還是那催人尿下的資料表海洋,“每一個世界條目名下都有一個快照檔案夾,記錄著這個宇宙從誕生以來每一次有歷史意義的瞬間,包括第一個生命的誕生,第一個走出搖籃的文明,第一個跳出宇宙的種族——假如有的話,當然,也有世界末日前的最後一縷餘輝。這些快照檔是判斷它們是否與希靈先祖描繪的是同一個世界的重要標誌。但快照檔案並不全面,你帶來的資料也太過模糊,很多宇宙在基礎規則和物質清單上都有相似之處,尤其是位於同一象限內的世界,單純看快照,基本每一個都能和你帶來的資料對上號。”

    “只要有百分之三十的匹配度,就會被視作高概率目標,”索瓦雷頂著一張僵屍臉在旁邊解釋,“這是綜合考慮了凡人的記憶誤差以及世界演化誤差之後,得到的最佳匹配率。”

    “媽蛋……”我喃喃自語,看著頭上腳下那繁星一般的小光點,現在它們的數量已經增加到讓人眼花繚亂了,由於父神還在不斷地給這些資料排列組合,這些“繁星”也在飛快流轉,看上去簡直和快放的銀河視圖一般,“你覺得從這裡找到故鄉世界的概率是……”

    “只要資料準確,而且希靈故鄉確實在資料巨庫中有記載,那就總能找到,”索瓦雷波瀾不驚,“對你我而言,時間應該都不是需要考慮的問題,但假如資料不準確……”

    “那就只能把所有疑似目標都列出來,然後派人過去一個個排除,”父神慢悠悠地說道,“這些世界已經全部登出,時間太過久遠,超出了任何一個正常宇宙的極限壽命,而你們的故鄉世界假如真的還存在,也只可能是在這裡羅列的這些宇宙附近,而不是它們中的某個,這就給排查工作造成很大麻煩,探測小隊要尋找的不是一個座標,而是一個已經消失的座標周圍的一大片區域。”

    我想了想,覺得這恐怕能瞬間解決星域加上帝國一半人口的就業問題:假如我們有就業問題的話。

    “就沒有更準確一點的資料了麼?”父神可能也覺得這種模糊查詢太不靠譜,於是充滿期待地看著我。

    “記錄航行日誌的古代設備已經徹底完蛋了,”我苦笑著,“能把先祖復活過來已經是個奇跡,我哪還敢奢望順便把他們當年用過的導航儀也修復啊。現在這些日誌全都是老祖宗們憑記憶口述的資訊,這種資料和真正的艦載日誌有多大差距我也知道……下次來的時候我可能帶來更詳盡的資料,但你得有個心理準備,不會比現在這個準確多少,頂多……詳細一點。”

    父神拖長聲音哦了一下,聲音還是那麼不緊不慢不急不忙的:“那倒沒事,有資料就行。至於現在這些……讓藏書塔古靈再排除排除,應該還可以減少一半的數量。”

    然後父神又轉向索瓦雷:“你辛苦點,多召集些人手來吧,順便把藏書塔所有古靈都用上,反正最近它們也都閑著。”

    “古靈倒是足夠,但人手……”索瓦雷似乎有些為難。

    “最近不是放假了麼,”父神想了想,“通知神界所有學院,假期作業額外加一條,來藏書塔幫忙整理資料,學生可以自願參加,參加的人期末考試加十分,老師也能參加,工作積極的可以評先進。”

    我:“……”

    神界也流行這個?!

    “或許咱們應該去虛存儲區看看,”正在我滿肚子槽不知道從哪開始吐的時候,父神突然若有所思地說道,“我突然想到點別的東西……時間軸,這個應該可以作為重要線索。”

    我不解地看著父神,對方也不解釋,只是隨手打開了一道傳送門:“跟我來,咱們去藏書塔的另外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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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 00:48:29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上古記載中的可疑之處?

    神界,藏書塔。

    這座高塔內有著非常古怪的空間結構,它的古怪之處不僅僅是神界成千上萬座藏書塔都共用著一個空間那麼簡單。在藏書塔少數的固定區域,分佈著包括知識之廳在內的十幾個功能性大廳,以及上百個對所有神族開放的“圖書館”,這些部分是藏書塔最初建立的時候就有的最古老區域,也是這座高塔的根基所在。而在這些區域之外,負責管理藏書塔的古靈根據需要製造出了數量更加龐大的“虛存儲區”,這些隨時變動的龐大空間在藏書塔扭曲複雜的內部結構中飄忽不定,難以捉摸,它們可能表現為一座古老的圖書館,也可能是突然出現在高塔某層的空曠城堡,甚至可能是突然連接到知識之廳的另外一座藏書塔。虛存儲區佔據了這座高塔五分之四的“容量”,並且隨時擴大或者縮小:這取決於管理高塔的古靈如何規劃自己近期的成長方向。只有最富經驗的神族學者才知道所有虛存儲區的變換規則,而這些學者中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才有能力和許可權閱讀整個資料巨庫。這座高塔那錯綜複雜卻又井然有序的空間結構是很難用筆墨形容的,而且我敢肯定帝國建造過的最龐大的資料庫也無法和它相提並論:它的歷史是如此之久,以至於幾乎超出了“時間”這個概念所能定義的範疇,藏書塔記錄了大量無法被時間描述,甚至游離於世界之外、跟時間軸完全無關的知識,也正是因此,我們才能借助它來查找那最古老的、在希靈先祖都還未離開故鄉時代的資料。

    父神打開了一道傳送門,在他的介紹下。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所處的大廳只能算是藏書塔的“表層空間”,這個被稱作知識之廳的地方就好像圖書館的公共閱覽區,如果想要獲得真正深層次的知識,你還要進入這個“圖書館”的更深處才行。

    穿過這道黑沉沉的傳送門,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扭曲而怪異的空間。

    這是一個沒有上下左右的地方,既看不到本應屬於建築物的牆壁,也看不到天花板和地面,四周是無盡的混沌,暗淡的色彩條帶仿佛宇宙深空的星雲一樣在極遠處飄蕩著。可望而不可即。這地方讓我忍不住想起了當初在十五天區神秘側母星上看到的集結之廳,這種扭曲空間給人的怪誕感總是如此相似。在自己眼前,一道淡金色的長橋懸浮於空中,一直延伸到數百米外的不規則平臺上,而那個平臺又延伸出更多的長橋或階梯。通向四面八方。扭曲的道路、淩空漂浮的階梯、戛然而止的懸橋還有兩條不知通向何處的寬闊大道在這個奇怪的空間中肆意延展,乍看上去仿佛一團亂麻,但仔細分辨,它們又好像存在某種規劃:如人體內的毛細血管一樣。我將視線放在遠處,看到這些空中道路大多通向一些漂浮在半空的廳堂樓閣:看上去倒是正常的建築物,那大概就是虛存儲區了。

    這麼說這地方應該是藏書塔內類似空間樞紐一樣的地方。

    父神和索瓦雷就在前面不遠處等著,看我從出神狀態反應過來。前者沖這邊招招手:“來這邊看看,我給你說說我的想法。”

    我趕緊跟了上去,還不忘扭頭確認一下:冰蒂斯那茫然的軀體還跟在自己身後。看樣子雖然失去了思考能力,這具軀體卻還好好地記著出發時候大家對她的交待。要寸步不離地跟在我旁邊。

    “妾身以前來過這地方,”冰蒂斯的靈魂說道,“這裡是藏書塔深層,虛存儲區和實存儲區交界的地方。一般只有學者們才會來這裡,普通學生是不讓進的。不過當年妾身是學生會會長兼副會長兼學習委員兼學生代表兼社團管理員兼學院代表兼學霸。藏書塔古靈腦子一抽就讓妾身進來了。”

    “在這裡可以查詢一些比較抽象的資料,”父神打斷了我和冰蒂斯的閒扯,我看到他身邊漂浮著大量閃爍的符文,這些符文似乎是從我們腳下的平臺上升騰起來的:藏書塔內的任何設施好像都能當做“讀取終端”,這倒是相當方便,“我打算從時間軸的連續性上下手,這樣就能追溯所有與你們的故鄉世界產生過間接聯繫的宇宙,一下子就能排除掉一大半的目標吧。”

    時間軸是父神剛剛想到的重要線索。

    看到我有些疑惑,父神耐心地解釋起來:“時間是一個在數學體系內部才有意義的概念,它會隨著宇宙的熄滅而終止:如果世界末日,而這個宇宙內的一切資訊都未能在末日之前流傳到世界屏障之外,那麼這個宇宙將成為一個‘黑體’,一個完全封閉且鎖死的不可知系統,曾經在它內部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再也無法被外界知曉,它的歷史也會變得毫無意義,就如一個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就死去的人,他所知道的一切也都會隨著死亡被帶進棺材。世界末日是比死亡更徹底的資訊抹消,它會把自己曾經記錄的一切歷史都刪除乾淨。一個完全無法感知,也不會對外界產生任何影響的物體,對外界而言就是不存在的,這就是資訊層面上的‘黑體’。”

    “然而,假如這個宇宙在熄滅之前和其他世界產生了聯繫,那麼它的時間線就能順著這層聯繫繼續下去,在別的封閉系統中運行。即便世界末日,即便那個系統的一切都被抹消,它曾經和其他世界產生‘接觸’這個事實也不會消失,因此在其他世界就留下了它的時間記錄,這就是關鍵線索。”

    我了然地點點頭,這部分知識聽起來很複雜,但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之前建立時空管理局的時候我已經被塔維爾用相關理論轟炸過不知道多少遍了,哪怕不能全部聽懂起碼也能理解幾分。

    “也就是說,先祖從故鄉世界離開。又接觸了其他世界,於是就在其他世界正常的時間軸中加進去一些標記……順著這些標記能找到故鄉世界?”

    “不能,”父神搖搖頭,“如果這麼簡單,你們直接從先祖身上不就找到故鄉座標了?通過時間軸標記,我們只能確認哪個世界曾經和其他世界產生過資訊交集,以及產生交集的大致時間和程度。索瓦雷,現在把剛才的所有疑似目標都列出來,然後把神族留下的時間軸痕跡全部遮罩掉……”

    索瓦雷點點頭。在他身旁同時出現了一座一米多高的結晶圓柱,他在圓柱頂端輕輕觸摸了一下,頓時,之前在知識之廳中看到的那海量資訊和繁星般的世界快照標記便再度呈現出來,我們幾人就仿佛被一道旋轉的星雲籠罩起來一般。索瓦雷似乎在水晶圓柱上輸入了些什麼東西(我看不懂這些神族設施是怎麼用的)。那些浩如煙海的資料表便飛快地刷新起來。

    大片大片的金色“繁星”正在失去顏色,變成灰白的斑點,隨後慢慢消散在空中,那些規模簡直催人尿下的圖表也迅速被灰色註腳覆蓋。我看出來了:被灰色標記出來的就是被排除掉的目標。

    “這些世界的時間軸記錄中僅有一種標記,就是當年曾經管理或者觀察過這些世界的神明留下的,”父神指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分類開的檔案,“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時間軸擾動記錄。說明他們沒有接觸過來自其他世界的訪客,本世界內的文明在末日之前也沒能跳出宇宙,這些肯定是可以排除掉……嗯?”

    父神說到一半突然沉默下來,他的眼神落在遠處的一份檔案上。表情很是疑惑。

    “怎麼了?”我也看不明白神族的操縱系統,完全沒發現那些資料有什麼異常的。

    “這部分記錄不太對勁,這裡有些莫名其妙的註腳,”父神伸手指向前方。一組資料立刻移動到我們面前,“這裡。‘觀察員額外日誌。上報至遠征軍十二軍團統帥:發現大批原生宇宙中出現來源不明的外源資訊,信息量極少,但複雜度超過閾值,判定有極大可能來自高等智慧生物。所有資訊同源,判定來自同一群智慧生物。資訊來源異常,不屬於任何已知象限中的智慧物種。跟進調查。’”

    “那些資訊是先祖留下的?”我頓時感覺看到了希望。

    “不,不對,”冰蒂斯腦筋這時候突然靈活起來,她搶著否定了我的猜想,“這些資料肯定是在希靈先祖逃亡之前留下的,所以跟使徒的老祖宗無關。”

    我眉毛一挑:“為啥?”

    “你笨啊——希靈老祖宗逃亡的時候已經發生深淵衝擊了,按他們的描述,那衝擊規模恐怕比當年舊帝國崩潰的時候還大,這麼大規模的衝擊下來,恐怕周圍所有世界都多少帶傷——這裡的記錄沒有一個提到發現深淵的,全都彙報正常,這說明它們肯定是在希靈老祖宗逃出故鄉世界之前的資料。”

    我頓時哦了,冰蒂斯說的有道理。然後我開始思索:這條記錄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那些世界全都被一個有能力隨意穿梭虛空的文明“光顧”過,那麼這個文明必然相當強大。但……這條資訊好像也沒什麼用,因為它沒法證實這些被“光顧”過的宇宙就在老祖宗後來的流亡路線上。我不解地看向父神,對方從思索中回過神:“我感覺奇怪的是別的方面,跟希靈先祖沒關係……如果這份記錄是真的,那麼這個遠征軍十二軍團當年路過的地方應該出現了一個非常開化的凡人文明,起碼是一群能隨意穿梭虛空的文明。你知道這得是多鳳毛麟角的事麼?”

    “……你們後來沒找到這個牛逼種族?”

    “我敢肯定,沒有,”父神斬釘截鐵,“達到這種水準的凡人文明屈指可數。每一個都有記錄,但我不記得有任何一個文明是被遠征軍在路上發現的。留下這份記錄的是一個觀察員,在遠征軍中,這是一種單獨行動的斥候類士兵,他一定已經把這些資料報告給自己的上級了,但當年的十二軍團沒能找到這個未知文明。這裡好像也沒有那個觀察員留下的更多報告。這些都是我感覺奇怪的地方。”

    父神說著,突然聳聳肩:“啊,當然,這跟你要找的情報應該沒多大關係,只是我突然對這條記錄產生興趣罷了。這真是太久太久以前的記錄啊,或許當年經辦此事的人都把這事給忘了。有時間我得留意留意這個十二軍團,這麼多年過去,他們應該已經重組過無數次了吧……”

    “能讓你感慨時間流逝可真不容易,”我發自肺腑地說道。眼前這位能把五億年計畫都當成短期規劃的主終於也認識到滄海桑田難為水了,“總之你這邊有篩選路子了就是好事,大概……”

    我話剛說到一半,就聽到四周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嘶嘶聲,然後籠罩在周圍的那些影像就跟顯示器短路一樣劇烈閃爍一下便消失不見了。

    我:“……”

    別說連這地方用的作業系統也會死機!我對神族僅存的那點希望已經全押在這兒了!

    “超出篩選閾值。看來單一古靈的處理能力還是有限。剩下的只能等索瓦雷把上級系統調試好再繼續了,”父神有點遺憾地搖搖頭,順便解釋他提起好多遍的“古靈”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古靈是藏書塔自己進化出來的管理者,無形無質,不算生命,它們是資訊和知識的化身。和藏書塔融為一體,大概類似你們所謂的‘作業系統’。平常單一古靈就能完成一般的檢索工作,但這次工作量太大了,還是等人員和古靈都就位再說吧。”

    我看今天的工作恐怕只能到這了。雖然自己幾天前就來信讓星域這邊把資料巨庫準備好。但現在看來,這些無數年前的上古記載其規模仍然超過了父神的預期,用於處理資料的“古靈”根本忙不過來。對這種有點遺憾的局面誰也沒辦法,我看得出來索瓦雷是盡力了。於是對父神擺擺手:“不著急不著急,慢工出細活。話說這次也真是麻煩你們了。沒想到查這些資料要這麼大動靜。”

    “沒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父神溫吞吞地笑了笑,“吶,今天還是去冰蒂斯家對吧?”

    我想起了之前果斷逃竄的冰爹冰媽,不知怎的突然就感覺一陣涼意從頭頂到腳底刷刷地流竄起來,打了個冷戰才把這沒來由的感覺甩出腦海,對父神露出個無奈的表情:“沒辦法,人家閨女現在還跟我綁定在一塊呢,來神界一趟總要讓冰蒂斯回家吧。”

    “那就明天見吧,”父神的視線落在我身後跟著的冰蒂斯(軀體)身上,帶著長輩看到熊孩子那種哭笑不得的表情,“本來還想留你吃頓飯來著——我研究好幾天,終於知道雞蛋灌餅怎麼做了。”

    我趕緊告辭離開——韭菜盒子雞蛋灌餅,你說我跨越虛空來到神界,要是一日三餐還都是這些,那得是多大一悲劇吶!

    等從藏書塔出來,我才注意到外面已經入夜,看來自己在那個神奇的空間耽擱了太長時間,也不知道冰爹冰媽會不會以為我拐帶他們閨女一去不回了。

    神界的夜晚並不黑暗,四周的殿堂和那些懸浮在空中的城堡宮殿大教堂在夜幕下釋放出柔和的光暈,與天空那些神秘的浮游光帶相映成輝。我在冰蒂斯的指點下通過空間傳送跳到“庭園”都市郊外,在一個小山坡上看著這個圓形的巨大城市,被輝光充盈的“庭園”就好像一輪映在大地上的明月,而那些懸浮在半空的孤立神殿則仿佛從月輪上飄散起來的光粒一般:不論看到多少遍,這都讓人忍不住讚歎一聲……

    “真漂亮——”

    黑曜石宮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們身後,那些狹長的彩色玻璃窗中瀉出的暗紅色光芒從身後傳來,才讓我注意到冰蒂斯家已經出現了:她家是一座在異空間中漂流的神殿,只有在人員出入的時候才會在現實中停靠一會。我轉過身,看到黑曜石宮殿前站著一個銀色短髮的年輕女子,一身管家裝束,神情一絲不苟,正是冰蒂斯家的女管家,莫。

    “歡迎來訪,皇帝陛下。歡迎回家,大小姐。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女管家用極盡得體的儀態說道,然後就盯著站在我旁邊的死魚眼冰蒂斯一個勁打量,直到冰蒂斯的靈魂忍不住在精神連接裡叫起來:“別看了!我在這兒呢!”

    “大小姐,您這是?”莫好奇地問道,看來冰爹冰媽還沒把冰蒂斯身上發生的事告訴她。

    “卡住了而已,神術失控沒見過啊。”

    “哦,原來大小姐您又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莫頓時了然地點點頭。

    看來是個人都知道冰蒂斯當年搞“科研”的黑歷史,以至於女管家看到自家大小姐被卡在別人體內都絲毫不帶驚訝的。

    我們在莫的帶領下走向宮殿,宮殿門口那扇有著人臉的大門好像這才從打盹中醒過來,呼呼嚕嚕地跟我們打招呼:“哦哦,歡迎歡迎,布蘭奇公爵和伊萊絲女士……”

    這扇蠢門就沒把人名叫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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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 00:48:46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和女漢子在一起

    這裡是冰蒂斯家,黑曜石宮殿已經離開現實空間,現在正在扭曲異界裡飄蕩。

    冰爹冰媽準備了豐盛的家宴,一來迎接女兒回家,二來歡迎來自希靈帝國的客人。雖然這麼想很失禮,但在冰蒂斯家吃飯不用面對韭菜盒子和雞蛋灌餅真是太好了——當然不是說韭菜盒子和雞蛋灌餅就不好,只是你們想想,如果當年唐長老跋涉萬水千山,歷經八十一難,九死一生地到了天竺之後,佛祖命人給他取來一本定價五文錢的《佛法速成入門-大唐書局責印》……

    你們應該理解我在父神家吃飯時候的心情了。

    因為是家宴,飯桌旁也沒有別人,除了庫瓦因夫婦之外,也就只有我和離魂版的冰蒂斯列席,女管家莫這次也沒在現場陪侍,僅有兩個仿佛煙霧團一般的陰影奴僕在旁邊充當僕役,端茶倒水聽差候命。這氣氛理論上是應該格外放鬆才對,但我身上的雞皮疙瘩和冷汗那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仆後繼此起彼伏連綿不絕,這氣氛都快開始讓人懷念父神的韭菜盒子了。我把一勺吃起來有點像玉米粒的豆子放進嘴裡,忍不住抬頭看向這詭異氣氛的源頭:庫瓦因大叔和艾莎莉阿姨那灼灼目光果然還落在這邊。

    倆人從開始吃飯到現在,已經盯了將近有十分鐘之久了吧,冰媽還好點,起碼低頭吃飯的時候人家要保持淑女儀態,冰爹就比較奇葩了,就好像現在這樣,庫瓦因大叔保持著眼珠子目不斜視朝前看的姿勢在那吃飯,完全靠摸索著從桌上叉起食物放進嘴裡,臉上始終帶著一種詭異的微笑。這麼跟你說吧:老爺子鼻樑往上的部分已經跟周圍的空間凝固到一塊了。這大好的一個貴族氣質老帥哥愣是給弄的跟老年癡呆晚期似的,我都懷疑現在把他椅子抽走他都能以自己的臉為支點固定在半空……

    “那什麼……”我被冰爹冰媽這詭異的注視給弄的毛骨悚然,連卡在自己體內的冰蒂斯本人也被自己爹媽給盯的大氣都不敢喘(後者跟我一個視角),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你說你說——”庫瓦因大叔保持上半張臉凝固的狀態,下半張臉微笑著看過來,語氣那叫一個親切,“哦,飯菜還滿意吧,艾莎莉親手做的。她可是好手藝,當年我追她的時候有一個主要目的就是今後不用自己做飯了……”

    冰媽面帶微笑努力保持著自己身為高階黑暗女神的矜持,一邊把餐刀插在冰爹胳膊上:後者完全就當沒感覺。額,他好像真的就沒感覺……

    “飯菜挺好的,”我覺得自己這張臉僵硬的跟刷了三層漿糊又風乾三天一樣。笑起來都有掉渣的感覺,“你們一直看著我……是有什麼事麼?”

    “沒事沒事,我就這習慣。”冰爹樂呵呵地笑著,全然不顧胳膊上還觸目驚心地插著把餐刀,艾莎莉阿姨有點愣神地看著自己插在老公胳膊上的刀子,也不知道想了點啥就順手把它拔下來了,我甚至聽到噗嗤一聲……

    叮了個當的。在冰蒂斯家吃飯原來壓力這麼大,這是一對何等神奇的爹媽啊,上次來的時候還沒這麼嚴重來著——對此我只能解釋為由於冰姐幾千萬年搞不上物件,她已經快把自己爹媽愁出心理疾病了。現在只要冰蒂斯周邊半徑十米內出現任何一個雄性生物,都可能被兩位家長當成女婿,像我這樣的那肯定更是高危目標。

    但這二位愁也沒法啊——我扭頭看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冰蒂斯(軀體),後者也以死魚眼的姿態扭頭看了我一眼。當然,這個動作是出於條件反射。就這位宗師級大姐頭。平常幾乎是個完全漢化版,喝酒耍牌打群架,盤腿坐在沙發上啃著燒餅看拳擊比賽,拎著酒瓶蹲在馬路牙子上沖對面吹口哨——這事兒她都幹,我跟她在一塊的感覺從頭到尾都是親哥倆。都說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女漢子是水泥做的,冰蒂斯這樣我都懷疑是鈦合金混著花崗岩做的,跟她相處三天以上的人絕對不可能跟這位大姐頭產生談戀愛的錯覺:冰爹冰媽你們實在想太多了……

    但這話肯定不能直接說出來,直接說出來有倆結果:冰爹冰媽承受巨大打擊看破世界和人生從此踏上墮為邪神的不歸路,或者冰蒂斯惱羞成怒在我腦海裡五音不全地唱《征服》,哪個都承受不起。

    於是我只能尷尬地笑笑,低頭吃飯,同時心裡也忍不住開始尋思這件事:似乎不是一個人懷疑我跟冰蒂斯是情侶關係了,冰爹冰媽不論,父神也偶爾以此為話題打趣,依爾森也時常斗膽祝賀大姐大嫁人有望——每次都被一板磚抽飛,珊朵拉也隔三差五念叨冰蒂斯“有主的乾糧你也碰”,似乎除了我跟冰蒂斯倆當事人沒感覺,周圍人都認定了這事似的。

    我跟這個女流氓在一塊打牌糊一臉小紙條的景象真的很像情侶麼?

    這麼胡思亂想了幾秒,我覺得這個問題恐怕得上升到世界觀的高度去,以自己和冰蒂斯各自的性格,在這個問題上糾結那就不符合我們的習慣了——於是愛咋咋地,反正選擇最適合我們的相處模式就行,當哥們也沒什麼不好。我還記著自己是有主的乾糧呢,先顧好珊朵拉她們仨吧。

    這麼想著,我繼續忙活自己除吃飯外的第二任務:從桌上挑冰蒂斯指名的食物,送到身旁死魚眼御姐的嘴裡:“張嘴,咬,慢點吃,嚼夠了再咽。張嘴!這是叉子!”

    冰爹冰媽繼續用熱度六個加號的目光盯著這邊,不過現在我已經能做到心如死水波瀾不驚,就當桌子對面坐了兩個蠟像。冰蒂斯的軀體下意識地吃著東西,吃完還舔舔嘴唇,眼神繼續投向桌子:這是還沒飽。我忍不住想起了當年照顧小泡泡的時候,那小丫頭也是一樣,只要還沒吃飽就會一直盯著桌子看。也不說話(說話也沒人聽懂),直到有人繼續喂她為止,自己這是拿堂堂冰姐當嬰兒照顧啊,想到這兒我嘴角就禁不住翹起來了。

    “你笑什麼?”冰蒂斯的靈魂有點不樂意,她用跟我一樣的視角看世界,大概也覺得自己(身體)現在的模樣有點傻傻的,以為我是在笑話她。

    我一邊給冰蒂斯餵飯一邊幫她擦擦臉:“沒什麼——話說這麼喂你吃東西有意義麼?你本體在我這兒卡著呢,又嘗不出味道,你的身體也不怕餓死。”

    “妾身就圖個心理平衡你管著麼?”冰蒂斯的靈魂大大咧咧地說道。我能想像出她張牙舞爪的模樣,“桌子中間,那盤烤肉似的東西,然後是桌子對面,那盤綠色的冷菜。然後是我爸手邊……”

    我覺得自己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完全瞭解這個女流氓的食譜了。

    我頂著冰蒂斯父母的眼神壓力總算吃完了飯,晚飯後打算四處走走: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冰姐家了,自己在這裡也算熟客,四處走動也不會跟第一次來一樣迷路。不過我剛站起來還沒來及開口,庫瓦因大叔就先一步說話了:“陳,你這幾天要照顧我家丫頭是吧?”

    我以警惕性的眼神看著冰爹,生怕他下一句話就是:你們想好孩子起什麼名沒——類似情況不是沒可能的。不過看對方也沒接茬說下一句。我點了點頭:“嗯,來的時候我確實答應照料好冰蒂斯的身體。不過她現在已經到家了,在神界這幾天大概沒我什麼事吧,她不在家呆著?”

    “她最主要的部分在你身上。怎麼在家呆著?”庫瓦因笑著指指我,我說的是冰蒂斯的身體,他說的卻是後者的靈魂,“所以就委託你順便照料我家丫頭的身體了。反正已經隨身帶著她的靈魂了,再隨身多個軀體也不麻煩。”

    這真是冰姐的親爸?你把自己閨女託付給一男人好像一點壓力都沒有啊。尤其是你閨女現在的身體還處於絕對不設防的狀態。

    不過這話我沒敢說出來,因為冰蒂斯發起瘋來簡直太鬧人了:我現在還沒法離她遠點。

    “其實是這麼回事,”庫瓦因看著那倆暗影奴僕收拾桌子,一邊仿佛剛想起來要解釋一下,“我們跟父神打聽了,冰蒂斯需要一到兩個星期才能解脫出來,而解脫的難易度跟她和自己原本身體的聯繫程度有關。所以希望你平常能盡可能和她的身體在一起,讓她的靈魂儘早和身體產生共鳴。其實在靈魂學方面我也稍微有一些研……”

    庫瓦因還沒說完就被冰蒂斯順嘴打斷了:“爸你不是學渣嗎?”

    冰爹被自己閨女噎的一愣一愣的,咬牙切齒地說:“你這丫頭……你爸自學的不行嗎?總之現在你閉嘴——剛才說到哪了?哦對,其實我對靈魂學也有些造詣,聽我的建議准沒錯,你跟我家丫頭多呆著,你倆很快就能恢復正常了。”

    我特狐疑地看著冰爹,越看對方越緊張,對方越緊張我就越忍不住盯著看,然後眼瞅著他額角就有冷汗下來,老爺子還跟我這拍胸脯呢:“你看看我這清澈的眼神和真誠的表情……”

    “沒事沒事,交給我就行了,”我趕緊擺擺手,不管庫瓦因大叔是真想幫女兒“歸位”還是為了趕緊落實女婿問題,他提的這要求都不是事兒,本身來神界的時候我就跟家裡說好會照顧好冰蒂斯的,“您擦擦汗吧,都流到脖子裡了……”

    可算遠離了這對如狼似虎的爹媽,離開餐廳的時候我跟靈魂深處的冰蒂斯都忍不住長出口氣,回頭確認了一下,死魚眼冰姐還好好地跟在自己身後,我轉頭看她的時候她還特應景地打了個嗝……

    “你說你要安靜下來的時候這不也挺好看的麼。”我帶著這個死魚眼呆萌全自動跟隨寵物型冰姐走在黑曜石宮殿悠長的走廊中,一邊閒逛一邊在腦內跟冰蒂斯的靈魂聊著天,這感覺真奇妙。

    “你找抽啊,妾身什麼時候不好看了——你走慢點,妾身的身體跟不上了,前面左轉,小回廊走到頭有扇小門。去那看看,”冰蒂斯嘀咕著,還一邊隨著我前進一邊瞎指路,“話說我爸媽的威力你見識了吧?所以妾身才不敢在家呆太長時間啊,他們就差把妾身綁在盒子裡挨家挨戶給送了……”

    被爹媽逼嫁的熊閨女大概都有著同樣的煩惱,冰蒂斯失蹤了幾千萬年回家之後被接著逼嫁,煩惱程度可能加倍了。我又想起了自己之前胡思亂想的事:“冰蒂斯,你覺得咱們平常在一起的樣子真的像是戀愛關係麼?”

    腦海裡安靜了足足半分鐘,冰蒂斯才咋咋呼呼反應過來:“擦。你這問題好高能,嚇人一跳……等等,你不會……不會真有點……妾身只是假設,假設只有那麼一點,那麼一點點喜歡妾身吧?”

    “我感覺不是。但你知道心理這東西最複雜,”我也沒打算回避這方面的話題,反正都已經聊到這了,“我覺得跟你在一塊挺放鬆,但更像是跟損友在一起的感覺。但現在回頭想想,你說這種互相習慣了對方存在的狀態,會不會也是一種……‘過日子’?”

    我之所以這麼想。是突然想起跟淺淺在一起的時候了,我跟淺淺從同穿開襠褲的年紀玩到大,直到上小學的時候我們都沒意識到對方跟自己性別不一樣,但就是在這種過日子的氣氛中變成了情侶。這與我跟冰蒂斯的狀態最大共同點就是:在大多數情況下我也意識不到冰爺是個女的……

    這次冰蒂斯沉默了更長時間。我知道這個剽悍的女流氓其實骨子裡也有意外純情的一面——雖然這純情的一面經常被珊朵拉以“從來搞不上物件所以連跟異性牽手都不會”來弱點打擊,但她面對這方面話題確實是真的很弱。半晌之後,我才聽到她弱弱的回復:“媽蛋,糾結了……完全沒經驗所以壓根不知道什麼叫戀愛啊!你有經驗你給妾身講講唄?”

    “這個是不能講解的。”我哭笑不得,“而且你看我跟珊朵拉她們有哪個算是正常戀愛?”

    “哦。你不說妾身還忘了,”冰蒂斯突然幽幽說道,“你是有主的乾糧呢……咱們討論這些,你不怕回去之後被珊朵拉生吃了?”

    我停下腳步,抬頭看著那高高的哥特式拱頂,冰蒂斯的身體往前走了挺遠才突然反應過來,趕緊小跑幾步又回到我身後。

    “嗯,我有珊朵拉她們了,咱可是個有責任心的好男人來著——看來我是讓你爸媽弄的有點神經過敏了,”我搖搖頭,看著這條終於走到頭的長廊,“話說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出去你就知道了,看見前面那個小側門了麼。”

    我看到了那扇灰色的小門,它表面的花紋和周圍牆上的浮雕幾乎融為一體,以至於自己一開始都沒注意到這裡還有扇門。我上前輕輕推了推,門沒鎖,便推門進去。

    “臥槽!”我差點一腳踩空,頓時怪叫一聲,這扇門後面是坑人的!

    門對面是一個半徑數十米的圓形天井,深不見底,這扇門完全就是開在天井的內壁上,推門出去只有大概一米見方的一個小檯子可供落腳,往前邁一步就掉下去了。我小心翼翼地站到這個平臺邊緣看著下面的無底深坑,又抬頭看看上面,發現天井頂上是敞開的:就在上方不遠處能看到天井的出口,一輪血紅色的月亮掛在那一小片圓形天空正中,灑下的微薄紅光映亮了天井頂部。血紅色本來是很容易讓人心情壓抑的顏色,然而在這輪古怪的月亮下,我卻感到一種奇特的安寧感,仿佛那輪紅月能撫慰人心一般。我愣了愣,想起神界是沒有月亮的,平常黑曜石宮殿飄蕩的異空間也沒有月亮……

    “這是聖靈塔內,和外面是獨立空間,紅月也是塔里獨有的東西,”冰蒂斯靜靜地說道,“那輪月亮上也有著居民和文明呢,連我爸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誕生的,但他們自稱是聖靈守護一族,已經自覺地幫忙管理紅月好幾千萬年了……神造的東西經常這樣,有時候不知怎麼就會產生小世界。我很少去打擾他們,不知道現在紅月上的守護者是不是還是當年那批……啊,這不重要。”

    這種事情對神而言大概就相當於自己種了盆花,然後花盆裡突然出現一小窩螞蟻,結果那一小窩螞蟻就產生文明,又自稱是花盆守護者吧——我這麼想著,好奇地觀察著這個天井。它的風格和神殿其他地方不太一樣,內壁是用一種深色調的結晶物質構成的,泛著紫色和藍色交替輝映的光澤,內壁上也看不到在神殿其他地方隨處可見的精美浮雕,只有一道道從上而下貫通內壁的直線凹痕,這裡縈繞著一種深沉肅穆的氣氛,就連冰蒂斯的情緒都好像受這裡影響而跟著低沉下來:她已經連續五分鐘沒嘚嘚了。

    “跳吧。”

    終於,冰姐打破了沉默,輕飄飄地說了兩個字。

    “啊?”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跳下去!”冰蒂斯這次說的很明白,而且絲毫不容置疑,“妾身要去那下面,你只管跳就行,反正摔不死。”

    我看看下面深不見底的天坑,只能無奈地撇撇嘴,縱身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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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紀念之地

    這個被稱作聖靈塔的地方非常奇怪,我暫時還不知道它是幹什麼用的。這座塔有著驚人的大小,從位於塔壁上端的小平臺向下看,塔底簡直如同萬丈深淵般深不見底,而且我們進入這座塔的入口是一扇位於神殿長廳附近某條走廊的側門,這顯然不符合黑曜石宮殿的建築結構,因此這座塔應該是某種扭曲空間的產物。這倒沒什麼奇怪的,神族建築裡經常見到這種扭曲空間現象,他們天賦異稟,生來就能隨意把空間現象和數學邏輯隨意捏來捏去,這直接導致他們蓋房子充滿了隨心所欲的風格,餐廳裝修到一半突然想起來隔壁應該有個圖書館,於是直接在牆上掏個窟窿塞進去個比白金漢宮還大的圖書館,臥室剛剛蓋完突然想起來裡屋要放個生態公園,於是直接在衣櫥後面掏個窟窿塞進去個冰封大陸,還起名叫納○亞王國——這幫隨心所欲的神族蓋房子經常這麼幹。

    哦,不討論神族蓋房子的問題,我就是好奇這個聖靈塔的用處,在房子裡塞進去一座比宮殿都高的高塔實在讓人奇怪,而且這座塔上面還有個出口,從那裡出去你甚至會來到一片有著紅色月亮的太空,那月亮據說有地球三分之一大——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概念麼?也就是說冰蒂斯家為了給房子裡的塔樓安個吊燈,就創造出個異世界來,土豪的天空,仰望一下好瞎眼。這麼個高端地方到底幹什麼用的?

    我聽冰蒂斯的吩咐,從塔壁上一躍而下,耳邊隨之響起呼呼的風聲,失重感持續了很長時間才隱隱約約看到塔底的地面。這座塔內看不到可以稱作“燈”的光源,但只要你在塔內移動,你周圍很大一片區域就充盈著恰到好處的光明。看樣子神為這裡設定了不一樣的光學規則,很方便的照明手段。

    下墜了相當長一段距離,我才終於來到塔底,減速,調整重心,姿勢完美,雙腳著地:真不錯,這次總算沒在著陸的時候出狀況。我舒了口氣開始環視四周,大廳中充盈著不強不弱的光芒。所以能很容易看清這裡的全貌,然而這裡的景象讓人大失所望:這只是一個非常空曠的圓形大廳,根本沒什麼引人注意的漂亮陳設。

    腳下的地面是用深沉的黑水晶整體鑄造,黑水晶表面還有薄薄的一層透明結晶,在這兩層結晶之間。浮動著銀白色的光流,這些光流有著精細的結構和規律性,它們交織成了一個巨大的符文陣列,並覆蓋著整個大廳,符文陣列也因大廳的形狀而呈現出圓形,在陣列中央應該是“法陣”的焦點了,那是一個銀白色的圓環。半徑大概有兩三米,內部空空蕩蕩。

    而在大廳四周,排列著一圈看不到面容的黑曜石雕塑,這些雕塑或穿著厚重的鎧甲。或身披長袍,或一身獵裝,他們不論男女皆手執武器,肅然挺立。共同點是面容部分模糊不清,完全不似我在神殿其他地方看到的神像。這一圈雕塑可能有數百個之多。仿佛沉默的守衛一般鎮守在大廳周圍,注視著大廳中央那個銀白色的圓環。

    我舔舔嘴唇,這詭異的聖靈塔明顯不是飯後散步的去處,可冰蒂斯到家裡第一件事卻是指引著我來這個地方,讓人有點想不明白。然而我剛想開口詢問,就被從半空傳來的破空聲就打斷了,冰蒂斯的靈魂從沉默中猛然驚醒,趕緊叫起來:“接住接住!快點接住!”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接住啥?”

    然後我就知道該接住啥了:一個長髮飛揚的曼妙身軀從空中直挺挺地墜落下來,啪嘰一聲趴地上再沒動靜,我特別清楚地看到她是臉先著地的,而且腦袋還在地上彈了一下……

    “妾身的臉啊……”冰蒂斯的靈魂在我腦海中慘烈無比地呼叫起來,“你個混蛋怎麼不接!”

    我一邊上前查看那個趴在地上已經狀若女屍的離魂軀體,一邊在腦海裡跟這具軀體的主人打嘴官司:“我這不是沒反應過來麼——你知道我腦子慢。”

    我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把冰蒂斯的身體翻過來,讓她上半身靠在自己臂彎裡,心裡已經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剛才自己跳下來的時候忘了把這個身體固定在某個地方,也沒給她原地等待的指示,於是我跳下來沒多久她就跟了過來。這具身體畢竟缺乏控制,她會走會坐卻不會飛,又沒有思考能力,於是就這麼臉先著地pia嘰下來了。

    神族身子骨當然結實,從這麼高掉下來也沒問題,只是這種突發情況好像超過了眼前這具身體殘留的那點思考能力可處理的信息量:她給摔傻了。我拍她臉她都沒反應,只是半睜著一雙死魚眼目視前方,我掐臉蛋,捏鼻子,切人中——沒管用,神族沒這穴位。反正折騰了挺長工夫,那雙死魚眼才突然眨了一下,視線也有焦點地落在我身上:這是重啟完了。

    “你看是不是有點扁了?”我憂心忡忡地捏捏冰蒂斯的鼻子,跟對方的靈魂交換意見。

    “……你的錯覺,妾身這張臉防禦高著呢。”

    我呵呵乾笑了兩聲,自覺跟冰蒂斯打嘴官司這輩子都別想佔便宜,於是扶著她的身體起來,終於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聖靈塔,紀念死者的地方,”冰蒂斯輕聲說道,“每次回來都要來這裡看看的。”

    “紀念……你說這裡是靈堂?”我頓時有點發懵,然後突然想到剛才那烏龍事件,感覺萬分不妥,“那剛才豈不是打擾亡者清靜了?這罪過可大了啊。”

    “罪過再大也是妾身的身體隨便亂跑掉下來造成的,”冰蒂斯似乎並不在意,“而且你也別緊張,這並不是需要那麼肅穆的地方,聖靈塔並非靈堂或者墓地,只是一個用於紀念的場所。妾身小時候經常來玩。那時候在這裡瘋的比你想像的還厲害吶。”

    冰蒂斯是這麼說著,可我還是能聽出來她現在收斂著自己那鬧鬧哄哄的天性。我再次環顧四周,終於明白過來那種深沉肅穆的氣氛是怎麼回事,這座位於扭曲空間中的怪塔,以及塔外的獨立時空,全都是為了紀念亡者而建立的,天上那輪紅月恐怕也有著特殊的意義。想到這我就忍不住也跟著肅穆起來:雖然冰姐強調聖靈塔並不是墓地和靈堂,也不需要謹言稀聲,可這氣氛實在不適合吵鬧。

    “神族呢。其實是沒有墓地的,”冰蒂斯的聲音在我心底響起,輕柔飄渺,“或者更直接地說,神族在死後是不會留下屍體的。什麼都不會留下。你也知道,神族很難被殺死,我們可以復活,可以轉生,可以假死億年然後回歸世界,在凡人眼中死亡的神明其實只是被暫時放逐出了當前世界,或者乾脆只是暫時沉睡。只要有靈魂或軀體留下,對神族而言就不算真正的死亡——這一點你們希靈使徒也差不多。但我們也有徹底死去的情況,除了那些不存在死亡的生命女神之外,絕大多數神族死在戰場上。當那一天到來,我們將什麼也不會剩下,身體昇華為能量雲霧,靈魂解體為數據塵埃。能帶回家的從來都只有一點點在戰場上用過的遺物,而且大多數士兵連這點遺物都留不下:足以殺死神的戰場。往往也足以摧毀任何其他東西,死在遠征路上的神族有百分之八十都是變成統計冊上的一個名字被帶回來的。

    就這樣,神族從來沒有建造過墓地之類的東西,保存遺體對我們而言是毫無意義的事情,同樣,我們也不需要自欺欺人地為‘亡靈’準備安息地,因為我們知道,真正死亡的神族不會留下靈魂,留下靈魂的神族總能復活。聖靈塔就是一個這樣空蕩蕩的紀念場所,我們建造這樣與世隔絕的空間來紀念戰死者的名字,把他們的事蹟和一生記錄在這裡的每一寸空間中。每個神族家中都有一座聖靈塔,紀念自己親人,故交,戰友的名字,也只能紀念他們的名字。”

    自己是第一次聽說這事情——當然,在今天之前確實也沒人有必要專門把神族的喪葬習俗給我講解一番。我覺得自己身為一個外人似乎不應該來這種特殊地方,不過這句話剛說出口冰蒂斯就給頂回來了:“你笨啊,要來這裡拜祭的是妾身,妾身跟你卡一塊呢!”

    我:“……哦,也是。”

    我看冰蒂斯沉默了,於是斟酌著語氣開口:“話說這座塔里的……”

    “自從妾身的神殿和家裡的神殿融合,聖靈塔也融合了,”冰蒂斯淡淡地說道,“這裡有老爸老媽當年的戰友和部下,也有妾身以前帶過的小崽子們,還有一些朋友,一些親戚,一些被妾身罵過老不死的傢伙……現在他們是真的死了吧。啊啊,都在這兒了,妾身最後一次打仗時候帶的那些小弟小妹們也一個不落呢,你看不到吧,但是妾身能看到,他們的名字就在這裡,到處都是。”

    我沉默了,想起自己和冰蒂斯是在什麼情況下相遇,以及在那之前她的經歷。

    她率領的天神大軍在數千萬年前與大型深淵之門遭遇,戰鬥到近乎全軍覆沒,最後發現自己無力徹底關閉這座大門,她便將自身作為一道鎖鏈,鎮壓在深淵之門前,她剩餘的信徒和追隨者在女神的陵墓上修造了規模龐大的封印系統,並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讓這個封印能數千萬年不毀。當帝國軍誤打誤撞摧毀了封印的時候,從那顆黑暗核心中沖出來的只有冰蒂斯一個人:她口中那些“小崽子們”要麼戰死,要麼變成了封印的元件,沒有一個活下來。

    這種死亡是徹底的形魂俱滅,就如每一個戰死在遠征路上的神族戰士一樣,冰蒂斯所率領的那支遠征軍能留下的只有一個個名字,親身經歷過那個地方,我可以肯定帝國軍在封印殘骸附近連一點屬於神族戰士的遺物都沒找到。

    死後無法留下任何痕跡的神族,只能在聖靈塔這種記錄生平事蹟的地方懷念亡者,冰蒂斯來這裡就是為了和她以前的部下們打個招呼吧。凡人祭拜亡者,是因為相信逝者在天有靈,然而在這裡。我們都知道那些死在遠征路上的戰士根本一絲一毫的痕跡都留不下,卻也要這麼做,說到底……

    “也算是一種自欺欺人吧,”冰蒂斯的語氣聽上去倒挺輕鬆,“不過大家都這麼做。而且自欺欺人也沒什麼不好……對了,給你說件可樂的事兒,妾身剛回家那次,竟然還在聖靈塔里看到自己的名字跟生平了,老爸老媽寫的。寫了那麼多,快比神界通史都長了,他們在這寫了恐怕有上百年吧……妾身就活著看見自己的死亡證明了。後來我爸那個尷尬啊……”

    “我可一點都不覺得可樂,”我撇撇嘴,“原來你每次回家都要來聖靈塔一趟麼——之前我還從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家還有這種地方。”

    “不只是你。連珊朵拉都不知道妾身家的聖靈塔是什麼樣,雖然她來過無數遍了。本身這就屬於家中私地,就不是帶著客人參觀的地方,你去別人家做客還順便去參觀人家祖墳長什麼樣麼?妾身這次是跟你卡在一塊沒辦法,你就偷著樂吧。”

    我:“……”被人領著參觀家族墓地還要偷著樂,你說這得多缺心眼?哪怕把這兒算成烈士紀念碑我也沒偷著樂的必要好麼!

    當然最終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安靜地站著。讓冰蒂斯靜靜地懷念她的老朋友們,同時心中也起了波瀾:自己對冰蒂斯的瞭解到底有多少?

    知道她大大咧咧,知道她蠻橫任性,知道她野蠻粗暴口無遮攔。也知道她學識淵博閱歷豐富,知道她偶爾也會熱情地幫朋友指導人生,現在,又知道她其實也有傷心難過的時候。

    或許自己不知道的遠比知道的多吧。

    “好了好了。招呼也打完了,來這兒晃一圈。表示自己還活著,也就能收工回去了,”冰蒂斯突然打斷我的思索,“帶上妾身的金身,撤退睡覺去,好困了。”

    我哦了一聲,伸手去拉冰蒂斯的身體,後者木然地跟上來,但看著完全不知道怎麼飛的樣子。我想了想,跟冰蒂斯的靈魂打商量:“那什麼,多有冒犯啊……”

    冰蒂斯沒反應過來:“為啥?”

    我伸手把冰蒂斯的身體一個公主抱抱起來:“我估計你其實不介意。”

    冰蒂斯“呀”地驚呼了一下,我剛想說這個女流氓也有少女含羞的情懷,就聽到她在那嚷嚷起來:“從這個視角看過去妾身真漂亮嘿!第一視角自己抱自己原來這麼有意思呢?媽蛋,胸真大……”

    如果恥點真的有高度,那這個女流氓的恥點一定高山仰止到讓人難以目視了吧:我真不該把她當女人看。

    “那冰蒂斯我就帶走了啊,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我抱穩懷中女神,對著空蕩蕩的聖靈塔大廳說道,隨後急速飛向上方的出口。冰蒂斯楞了幾秒,突然語氣怪怪地開口了:“這是跟誰說話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聖靈塔里其實什麼都沒有。”

    我笑了笑:“我就當它有!”

    冰蒂斯默然幾秒,突然爆發出一陣暢快的大笑:“啊哈哈哈哈……你這人……你這人真是……你這人真是有意思吶,哈哈哈……”

    剛才盤踞在她身上的陰鬱氣氛似乎也隨著這陣大笑煙消雲散,在我的腦海中,冰蒂斯的笑聲一直持續了很久,似乎她要用盡全身的力氣,要把所有的情緒都變成這陣大笑爆發出來似的,明明沒什麼笑點的事情,她卻笑到連話都說不出來的程度,直到我們離開聖靈塔,她的笑聲才逐漸低沉下來,輕聲說道:“謝謝,你這個爛好人。”

    冰蒂斯的女管家莫靜靜地站在前面不遠處,看上去已經在那等了很久,冰蒂斯每次回家都要前往聖靈塔,這應該是他們家族成員的老規矩,莫便算好了時間在外面等著。我把冰蒂斯的身體放下來,輕輕推推她的肩膀,把她推向女管家:“去你自己的房間,明早見。”

    她微微轉頭,半睜著的雙眼中似乎微微有點困惑,我知道沒法跟這個連思考能力都欠奉的軀殼解釋,只能對莫微微點頭:“麻煩你了。”

    “無須在意,這是在下的職責,”女管家微微鞠躬,拉過冰蒂斯的手,然後有點遲疑地開口,“其實……在下還以為你們要在一個房間……”

    “是我爸這麼以為吧,”冰蒂斯的靈魂一瞬間就猜到了,“有他這麼當爸的麼!”

    女管家淡然微笑了一下:“好吧,需要在下帶皇帝陛下前往客房麼?”

    我擺擺手,和冰蒂斯異口同聲:“我認路!”

    躺在冰蒂斯家客房的大床上,我終於能徹徹底底地伸個懶腰,恰到好處的輝光從狹長的彩琉璃窗外灑進來,給這間神族風格的臥室鍍上一層朦朧的色彩,也讓人心情跟著舒緩下來。今天發生的事不少,現在躺下才有時間清理一下亂糟糟的思緒。

    最後,和冰蒂斯互道晚安,昏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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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折騰人的一宿

    這是此次來神界度過的第一個夜晚,可能是有點認床吧,晚上睡覺我總覺得並不怎麼踏實,始終在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間折騰,好像腦子裡一直有事情在轉,根本清靜不下來,但真要深究自己在想些什麼,卻又偏偏什麼都總結不出來。我就這麼半昏沉半迷糊地躺著,隱隱約約覺得這一晚上都快過去了,又隱隱約約覺得房門似乎動了一下,還覺得有人在房間裡走動——但這應該都是錯覺,以自己如今的感知力和警覺程度,如果有人接近肯定一瞬間就能從迷糊狀態裡清醒過來才對。

    但是很快,我就真覺得有人在房間裡了,而且那個人在床周圍繞了半圈,現在已經站在面前。

    我微微睜開眼,朦朦朧朧中看到一個身影站在床旁邊,這個身影高挑而優雅,背對著窗戶,逆光中看不清身影的面容,只能看到幾縷銀白在夜色中微微飄動,視線上移,一雙血紅色的眼眸在黑暗中與自己四目相對,死氣沉沉,冰冷無神。

    我這次可算徹底清醒過來,頓時一聲驚呼:“誒呀我去!”,隨後下意識地從床上蹦起來後跳。但興許是平常在家裡習慣了自己屋裡的佈局,我忘了冰蒂斯家這間臥室有挺多亂七八糟高端洋氣不明覺厲的陳設:自己直接碰翻了床旁邊一個高高的水晶飾台,頓時嘩啦一陣巨響。

    冰蒂斯的靈魂這次也跟著醒了,稀裡糊塗地嚷嚷起來:“幹毛呢幹毛呢!妾身失眠大半宿剛剛要睡著,你這發什麼神經!跟你在一塊怎麼這麼多事……誒臥槽,妾身的身體怎麼在那站著!你這個禽獸終於按捺不住要把妾身懵然無知的身體拉過來糟蹋了麼?!”

    “女孩子說話注意點,”我真佩服自己。這時候還有精力跟冰蒂斯鬥嘴,然後啟動了房間裡的水晶燈,柔和的光芒頓時充滿房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睜眼她就站在那了——嚇我一跳!”

    站在床邊背對著窗戶的正是冰蒂斯的離魂版身體,這麼一想剛才推門進來在屋裡繞了半天的那肯定也就是她了。我很奇怪為什麼這次自己的警覺性和感知能力都這麼遲鈍,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冰蒂斯的靈魂現在跟自己合二為一,所以她這具身體對我而言根本不是“外人”,就好像你不會對自己的手腳產生警覺一樣。估計她這具身體就是要衝過來暗殺我我都不一定能反應過來——這太神奇了。

    “難不成她還記著出發前告訴她‘要好好跟上’的這句話?”我冷靜下來,哭笑不得地走上前去,冰蒂斯的身體就那麼呆呆地看著我走近,眼睛半天才眨一下。她身上穿著件純白色的睡衣,表情恬淡安詳。瀑布般的銀髮一瀉至地,這般形象與她平日裡一身黑色長裙到處暴走的模樣完全就是兩個極端,但我可顧不上欣賞這位妖嬈御姐的身段,我現在就在想一件事:怎麼把這個腦癱版冰姐弄出去?

    她有手有腳能四處走動,哪怕把她送回房間十有八九也會再跑過來,現在已經可以肯定了,她腦海中“要好好跟著眼前的男人”這句話已經變成條不可更改的死命令。除非把她綁在自己屋裡……綁起來也不一定管用,這個女流氓勁大著呢!她算是龍神之外唯一一個能用拳頭揍飛龍神的怪胎了,我親眼看見過她順手把琳扔飛的驚悚景象來著。

    人倒楣起來喝水都塞牙縫,我這頭剛拽著冰蒂斯的胳膊要把她送回房間。就聽到房門外傳來這時候最不想聽見的聲音,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庫瓦因大叔就攜他老婆闖進來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剛才有巡邏衛兵報告說這……”

    我跟冰爹冰媽迎面相對,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下來。然後冰爹看到了她的寶貝閨女穿著睡衣站在我身後,一臉剛剛睡醒的模樣(其實就是死魚眼)。而我們身後,大床淩亂(我睡相不好)。

    我寶相莊嚴:“其實這是一個誤……”

    冰爹一個箭步就沖上來打斷了我的話,我以為他要跟我拼命,結果他抓著我的手表情激動的跟帕金森晚期似的:“想好給孩子起什麼名了麼?”

    我趕緊讓老爺子鎮定下來:“其實這真的是一個誤……”

    冰媽也上來拉住有點亢奮的冰爹:“你看看你這像什麼樣子,多大人了就不能穩重點,現在是考慮這事的時候麼——”

    我長出口氣,艾莎莉阿姨確實比冰蒂斯那個風風火火的老爸要靠譜多了,結果自己還沒來得及多感動一會,冰媽也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孩子在哪上學想好了麼?”

    我都快哭出來了,真不愧是一家子,冰媽想的比冰爹可遠……

    “爸!媽!你們兩個就別添亂了好麼!”這時候冰蒂斯可算忍不住開口了,“我的身體是剛剛自己莫名其妙跑進來的!陳只是被她嚇了一跳而已,你們到底要想多遠吶!”

    趁庫瓦因夫婦稍微愣神的時機,我也終於找到插嘴的機會,趕緊一口氣把所有情況解釋一遍。眼下這個誤會可不是三言兩語的問題,一旦解釋不清我估計自己很長一段時間都別想清閒,尤其是庫瓦因大叔行動力超強,你說萬一他夥同(這個詞沒錯)冰媽扛著三四噸童裝跑到影子城,宣佈要幫閨女帶孩子怎麼辦?先別說珊朵拉她們仨會不會大義滅親,這消息光傳出去,起碼三年以內帝國全境你就找不到比這收視率更高的緋聞了……

    我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少可信度,反正兩位家長臉上都半信半疑的,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他們寧可不相信,也要讓我承認了再說,這個可能性我是越想越高。

    不過關鍵時候還是冰蒂斯厲害,她就幽幽說了一句話。冰爹冰媽都不吭聲了:“爸媽你們想像一下,以第一視角和自己滾床單——你們覺得我能允許這事兒發生麼。”

    庫瓦因大叔表情糾結了一會,非常遺憾地看著這邊:“真的啊?”

    我使勁點頭,然後也摁著旁邊的死魚眼冰蒂斯使勁點頭,末了哭笑不得地看著兩位家長:“那什麼,你們這心態也有點……冰蒂斯可是你們親女兒,終身大事怎麼能隨便亂來的。尤其是今天這情況,我覺得你們把神殿守衛全招呼起來追殺我那才是正常發展吧……”

    庫瓦因大叔已經恢復了平日裡那種穩重淡然的老貴族模樣,聞言突然露出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我們當然知道。”

    我被他那笑容弄的毛骨悚然。趕緊後撤半步:“額,那就好……其實我覺得吧,冰蒂斯現在還沒這方面的想法,反正神壽命無限,你們也不用給她太大壓力是吧?其實她平常很頭疼這個的。跟我抱怨不是一次兩次。我一個外人按理說不該……你們眼神怎麼那麼奇怪呢?”

    庫瓦因和艾莎莉曖昧地對視一眼,似乎達成了什麼默契似的,隨後前者還是帶著那種頗有深意的微笑看過來:“那好吧,你們先休息,今天晚上也鬧的夠厲害了。”

    隨後夫婦兩人就神神秘秘地轉身要求,我滿頭霧水還沒解決呢,下意識地招呼了一聲。庫瓦因大叔頭也不回,只是悠悠地撂下句話:“你是據我所知唯一一個對冰蒂斯而言很特殊的人——那丫頭從不主動對其他人抱怨自己的私事,甚至包括我和她母親。”

    房間裡終於安靜下來,這出讓人哭笑不得的烏龍總算平安落幕。現場只留下我和冰蒂斯的離魂之軀面面相覷。嗯,我還順便在精神層面和冰蒂斯的靈魂面面相覷。

    “你爸最後是什麼意思?”我琢磨了一下,“吶,冰蒂斯。他說的是真的?你以前從不……”

    “你別問,煩著呢。”冰蒂斯沒好氣地回答,“睡個覺都不安穩——你把妾身抱床上去。”

    我:“……哈?”

    “還愣著幹什麼,她還會跑過來的!”冰蒂斯在我腦海中大聲咋呼著,“她現在肯定只能記住一件事了,那就是隨時跟著你。靈魂離體越久,身體的思考能力就越弱,小孩子都該知道這個。你答應過我爸的,照顧好妾身的身體,那現在就開始吧:抱妾身去床上睡覺,除非你好意思看一個女孩子穿成這樣在你床前站半宿。”

    “是是,我的女神大人,”我歎了口氣,知道冰蒂斯也會和普通女孩子一樣有蠻橫的時候,而且她這個蠻橫的威力更大,最好別指望能跟她講道理,“那你在床上,我去打地鋪。”

    冰蒂斯沉默了一會,聲音很低地開口了:“不用,妾身跟你在一塊卡著呢,你覺得你的地鋪還是一個人的麼?”

    你說這是多複雜的問題吶!

    我一瞬間轉過成噸的想法,思緒紛雜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但最後,那些紛亂的思緒慢慢退卻,我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是想通了什麼,一下子輕鬆起來。

    “嗯?陳你剛才想什麼呢?”冰蒂斯應該是能感受到靈魂另一半的動靜,頓時好奇地問道,“妾身怎麼覺得……一陣發寒呢?”

    “沒啥,你的錯覺。”我呵呵一笑,隨後輕車熟路地把冰蒂斯的身軀橫抱起來,真是奇怪吶,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哪怕抱著她也不會感覺到絲毫彆扭了,你說這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我把她小心地放在床上,幫她整理著頭髮,整理了半天,強迫症都被逼出來了:“你頭髮怎麼這麼難打理呢!”

    “你費這事幹嘛,妾身的頭髮壓不亂的。”

    “……我強迫症犯了,你說你平常睡覺的時候頭髮怎麼處理?都壓在身子底下還是搭在床外面?或者提前弄個睡覺專用的髮型之類?”

    聽到我的問題,冰蒂斯頓時沉默下來,足足半分鐘沒動靜,最後她氣急敗壞地大叫:“看你這倒楣催的問題!妾身也tm糾結了!妾身平常到底是怎麼睡覺來著——”

    我目瞪口呆:“……我好像想起個笑話……”

    “閉嘴。”

    “好吧,我不說了。”我聳聳肩,把冰蒂斯那幾乎和身體一樣長的頭髮仔細整理到床外。弄成了一條銀色的瀑布,然後看到她還睜著眼睛,便伸手幫她闔上眼皮:“好好睡覺啊,這次別亂跑了。”

    一秒鐘後我才毛骨悚然起來:這橋段怎麼這麼像是冰蒂斯死不瞑目呢?

    我憋著這個“死不瞑目”的想法,在床另一邊小心翼翼地躺下來——說到底果然還是挺尷尬的,也幸虧冰蒂斯家是土豪,或者說每個神族都是土豪,這張床要再拉長點都快能停上去一輛坦克了。我就在這張可以用廣闊形容的大床上小心地盤踞下來,跟旁邊那具曼妙的身軀保持足夠距離。冰蒂斯這個一向彪悍的女流氓一遇上真格的果然也縮了。沉默良久她才顫巍巍地憋出一句話來:“你個禽獸,絕對不准真動手啊,妾身現在沒反抗能力,你要趁妾身睡覺下手試試……”

    我:“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麼,剛才我說打地鋪你還不願意呢。”

    “少廢話。妾身多少也是女孩子,這時候要再沒危機感那得多缺心眼。媽蛋,不想睡地鋪,還得時刻擔心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正以第一視角推自己,你知道本女神現在糾結成啥樣了麼!”

    女人心海底針,冰姐的心大概就相當於鈦合金坨子裡熔了根針,反正自己是捉摸不透的。我嘴角上翹。帶起一個微笑:當然,冰蒂斯肯定看不到。隨後我轉過身背對著她的身體:這是必須的,無論如何那位女神的身材都有點好的出奇了,甚至用完美都不夠形容。即便有一層薄被也難以掩飾冰姐的驚豔身姿,再加上夜色下那平添了一份聖潔與恬靜感的絕美側顏,哪怕我定力沒問題也有可能睜著眼到天亮,這不平白給自己找麻煩麼。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在意反而產生了錯覺。明明離的很遠,我還是感到近在咫尺有溫熱的體溫和冰蒂斯身上獨有的那種清香不斷傳來。感覺到自己靈魂中還有另外一份躁動不安的來源。我忍不住開口:“還沒睡?”

    “……別提了,還琢磨睡覺的時候頭髮怎麼放呢……”

    我頓時心如止水不再糾結,把珊朵拉她們的音容笑貌在腦海中滾屏播出了幾十遍,酣然入夢。

    這短短的後半夜終於安然度過。

    感覺只是睡了一小會,窗外便天光大亮了。我睜開眼,看到有點陌生的天花板,稍微反應片刻才想起來自己正在冰蒂斯家,然後才把昨晚上的事情全部回憶起來,趕緊看向身旁:幸好,後半夜冰姐的身體沒有到處亂跑,還老老實實地躺在原位置,既沒有姿態曖昧地纏過來,也沒睡相不佳春光全漏地在那當活體福利放送機:我很擔心假如這事兒真發生,冰爹冰媽立刻就敢扛著嬰兒車順便把我綁架到父神殿去讓父神證婚……

    虧昨天她還惹出那麼大的亂子,現在倒是睡的死沉:沒腦子果然是一件幸福的事兒。

    我起床,下地,換衣服——話說最開始的時候珊朵拉還挺糾結我跟冰蒂斯卡在一塊,換衣服的時候該怎麼辦,結果沒兩天就顧不上糾結這種細枝末節了,事實證明人的不習慣都是源於沒被逼到那份上。冰蒂斯懶洋洋的聲音也適時地在腦海中響起:“哦,早。”

    “你醒了,不多睡會?”我很自然地跟她打招呼,在一起卡了這麼多天,現在我都快養成早起和冰蒂斯互道早安的習慣了,不會像剛開始兩三天那樣,早晨突然聽見她跟自己打招呼還會被嚇一跳。

    “啊,根本沒睡,”冰蒂斯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有氣無力,“妾身好累。”

    “你後半夜沒睡?!”我大驚,“你這麼沒心沒肺還有失眠的時候?”

    “……滾,現在還tm在想睡覺的時候頭髮到底放哪呢,你別跟妾身說話啊,火大了妾身唱歌煩死你。”

    我:“……”

    我大冰姐竟然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她的強迫症應該已經達到不治之症了吧?

    “等等,我突然想到件事,”自己還是忍不住跟冰蒂斯說話了,因為她的身體已經醒過來,而且按照“最高命令”,一臉木然地站到了我身後,身上穿著輕薄的睡衣,“怎麼給她穿衣服?”

    “……別想著佔便宜。閉上眼,轉過去,遮罩感知,妾身自己穿。”

    我聽話地照辦,但轉過去之後才反應過來:“意義何在!”

    “哦擦,忘了妾身跟你在一塊卡著呢,你看不見妾身也看不見了。”

    於是我倆就因為這個簡單的問題糾結起來,一直糾結到莫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女管家來看客人是否已經起床,並通知我們早飯已準備好。

    我頓時就覺得自己這腦子是被洞給毀了:神殿裡多少侍女!再不濟還有個女管家!昨晚上冰蒂斯的睡衣是誰給換的!你說我倆這智力怎麼就突然不夠用了呢?

    我和冰蒂斯討論了一番,最後冰姐覺得是倆人在一起卡的時間太長,其中一個人拉低了平均智商,接下來一直到飯廳之前我倆都在拼命否認拉低智商的那個人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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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 00:49:38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不朽的代價

    早晨,我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跟冰爹冰媽打招呼,然後共進早餐,全程兩位元家長臉上的表情……我就不形容了你們自己想像吧,反正看上去挺滲得慌,庫瓦因大叔本來帥的拉到地球上幾乎能憑臉刷卡躋身全球首富,結果一頓早飯還沒吃完就硬生生在腮幫子上笑出三道褶子來,艾莎莉阿姨也一副莫名激動的模樣不斷給我夾菜添飯,我倒是挺感謝她的熱情的——在自己視線被眼前的飯菜徹底擋住之前。

    “你看你爸媽都愁成什麼樣了,”我跟自己靈魂深處的冰蒂斯磨嘴皮子,“不過這反應好像確實是誇張了點哈。”

    “他們一陣一陣的,沒事,”冰蒂斯困意盎然地回答,“其實他們這就是故意誇張,想給妾身點緊迫感,哦順便也給你點壓力,他們這招都用過幾百遍了,你就是不搭理他們也沒事。”

    我嘿嘿乾笑兩聲,也不知道該感歎冰爹冰媽這故意誇張的“可愛”作風,還是該感歎冰蒂斯對自己爹媽的瞭解,還是該感歎冰蒂斯這油鹽不進的性格。想了想我覺得還是別感歎了:這一家三口上億年來都是這麼逗過來的,自己感歎到下個千禧年去都不一定能感歎完。我還是繼續給身旁的死魚眼冰姐餵飯是正事。話說現在自己對這個任務已經相當熟練,不但知道冰蒂斯的口味,甚至還能僅憑直覺和餵食記憶就判斷出她吃飽沒有:這都仰仗於冰蒂斯的靈魂在我腦海中時刻不停的瞎嘚嘚。

    我跟照顧小孩兒一樣照顧著呆呆的冰姐,教她張嘴,提醒她細嚼慢嚥,喂她喝水,甚至偶爾喝嗆了還要幫她拍背(雖然對神族而言這也沒啥影響),因為身體並不協調。簡單的動作也會犯錯,我還得時不時幫她擦擦嘴角和衣服上沾的食物殘渣。這一堆動作都很繁瑣,但也並不令人生厭,一方面是因為看著這麼個漂亮姑娘呆呆地吃東西確實是種享受,另一方面……在家照顧孩子鍛煉出來了。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我覺得現在這個沒腦子狀態的死魚眼冰蒂斯比正常版的她要可愛多了,不過回頭想想,似乎正常版的冰蒂斯也挺……有特色的。而且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那個活蹦亂跳的冰姐實在太久沒在自己眼前竄來竄去,還真挺有點想念那個身影的。

    雖然這個二貨女流氓其實始終就在自己身邊。但她畢竟暫時分成了兩個部件分別存放著,不組裝起來就始終很奇怪——你們能想像今天先吃白水煮麵條,明天再喝開水沖調料包是什麼感覺麼?一個冰蒂斯這樣的女流氓需要有健康的體魄和鬼畜的靈魂共同支撐……

    “待會還要去父神那是吧?”冰蒂斯突然說話了,“今天應該就能有個初步結果了,索瓦雷大人的辦事效率一向喪心病狂。”

    我一邊輕車熟路地幫冰蒂斯(身體)擦臉。收拾衣服上的麵包屑,整理頭髮,一邊點頭:“嗯,來神界本來就兩件事要辦,現在你這件事算是辦妥了,剩下的就專心查資料。對了,你昨晚上沒睡好。現在先補個覺吧,有事我叫你。”

    冰蒂斯哦了一聲,雖然靈魂形態不需要呼吸,但她還是打了個哈欠以表示準備睡覺。我同時思考三個問題:神是不是需要打哈欠。靈魂是不是需要睡覺,冰蒂斯平常自己睡覺時頭髮到底怎麼處理的——我還沒來得及問就聽到腦海中傳來一陣惡狠狠的威脅:“你要再敢問一句關於頭髮的事兒試試!”

    我哭笑不得地兀自扯扯嘴角,然後看到艾莎莉阿姨滿臉微笑地看著自己,嗯。冰蒂斯說的沒錯,剛才她爹媽就是故意誇張來給她心理壓力的。現在艾莎莉的眼神不就挺正常麼?庫瓦因大叔也如穩重的老紳士一樣結束了進餐,等暗影僕役收拾餐具。

    “她睡著了,昨天晚上沒休息好,我讓她補個覺。”雖然不確定,但我猜這二位應該能感覺到冰蒂斯的靈魂剛剛從活躍轉入安靜,因此才有這舉止上的變化,於是就和他們說了冰蒂斯睡著的情況。

    “是個很鬧心的傻姑娘吧。”艾莎莉阿姨文雅地微笑起來,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冰蒂斯的母親,因為神不會衰老,所以她看著簡直跟冰蒂斯的姐妹一樣,甚至達到了說不好是姐姐還是妹妹的程度,她這麼一笑,我就依稀看出點冰蒂斯的影子:儘管兩人性格天差地別,但笑起來似乎很像吶。

    “嘛,挺活躍的,習慣之後感覺她這脾氣其實也不差,起碼很真實。”我回以微笑,說的也是心裡話:冰蒂斯的脾氣對大多數人而言可能都有點過於激烈了,但感謝虛空生物的惰性,我覺得自己能適應和任何一種脾氣的人交流——你們看淺淺那樣的腦袋不照樣可以跟我天造地設一般地合拍麼?

    “其實我們也知道這麼著急忙慌的模樣會給她不小壓力,”庫瓦因輕聲歎息,“……其實我是沒別的辦法。我是個挺笨的父親,冰蒂斯小的時候我卻花了一大半時間在外面打仗,等每次凱旋回家的時候,都感覺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大姑娘住在自己家裡,她叫我爸爸,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話……你看,慢慢就變成這樣了,現在我就只知道也只能辦好這一件身為人父能辦到的事。而且你知道的,她失蹤了很長時間,音訊全無……我現在只想有個人能拴住那個瘋丫頭,你明白麼?”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也只好攤開手:“所以您老就可著我一個人折騰了是吧?”

    “可別用敬稱了,嚴格按照虛空階梯,我們和你見面都該行覲見之禮的,”庫瓦因大叔半開玩笑地擺擺手說道,“其實也不全是‘折騰’,冰蒂斯這孩子……是真愁人吶。你應該瞭解她,你覺得她這樣的……別說幾千萬年過來了,就是再過幾千萬年。能嫁……”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你別說了。”

    “其實冰蒂斯有時是個很笨的孩子,”艾莎莉把一臉頹廢的老公拍到一邊,帶著暖暖的笑意說道,“她被很多人看成天才,但在個人問題上簡直和白紙一樣。她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感情是怎麼回事,遇上自己沒接觸過的情緒很容易反應不過來,然後傻乎乎地就歸類為她平常唯一知道的哥們情誼了。”

    “我有珊朵拉她們了,”我嘿然一笑,“我對此已經挺滿意的。愛情這東西吧,很好,但分的太多恐怕不一定能讓每個人都幸福,更何況我還真沒覺得自己跟冰蒂斯這打打鬧鬧的也算愛情……”

    “但假如真的可以讓多一個人感到幸福也未嘗不可吧,”艾莎莉淡淡地說道。眼睛卻還是移開了,“當然,我就是隨口這麼一說,畢竟還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我也看出來了,你和冰蒂斯這丫頭……恐怕還真不能按常理發展,一切順其自然吧。另外提醒一下,你的想法倒是讓我更滿意了……”

    我啞然。最後哭笑不得地攤開手:“好吧好吧,不談這個行麼——光說我呢,庫瓦因大叔不也只有您一位麼,要是冰蒂斯多個媽……”

    “有啊。”艾莎莉隨口答道,“安卡芙娜,這個老不正經的認識她比認識我還早呢。”

    啥?!

    我目瞪口呆,整個人都傻那了。眼前這出人意料的發展是怎麼回事!

    這怎麼自己隨口一說竟然還說中了?冰蒂斯咋從沒跟別人提起過這事呢——你們看曉雪平常跟人介紹自己三個媽的時候多自豪。

    “額……那是冰蒂斯另外一個媽啊……”我嘿嘿乾笑著,視線不尷不尬地落在庫瓦因大叔身上。本來看到他每天只和艾莎莉阿姨出雙入對,還以為他只有這麼一個妻子,卻沒想到看上去挺憨厚的冰爹竟然也是多執行緒的,“那怎麼從沒見過,她不在這個神殿裡住?”

    “一億三千萬年前戰死在第六象限,什麼都沒留下,”庫瓦因靜靜地說道,臉上表情很平淡,然而眼神中掩藏著一種硬生生靠時間掩埋起來的黯然,“冰蒂斯不提她是正常的,太久以前的事了。”

    一億三千萬年的時光都抹不平的思念,神族終究也難跨過這種生離死別麼。

    我真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抱歉。”

    “沒事,”庫瓦因聳聳肩,神色倒真的很淡然,“在神界,誰家沒有幾個戰死沙場的,神又不會衰老,所以幾乎遲早都要在遠征深淵或者保護世界的時候戰死:只要我們有死的那天這就不會改變。這種經歷連父神都不例外——嘉蒂姐妹之前還有過一個姐姐,現在神界卻只有不超過一百個神明真正見過那位長公主的容貌吧。對我們而言,這就是不朽生命的一部分——而且遲早對你們也一樣。”

    我不知道話題怎麼會突然轉到這麼沉重的方向,想轉移話題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庫瓦因,這個已經活過了太久時光的老神族說的很對,這並非難以想像的事情:當一個種族像神明這樣絕不衰老,絕不病亡,心靈也永遠保持堅定,而同時深淵與末日又永遠盤踞在虛空中,那麼他們漫長的一生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個殘酷的單行線:

    只要你活的夠長,那麼你總會戰死沙場,在一個遙遠到凡人永不可及的孤寒之地倒下,拋下自己的故鄉和親人,只留下一個名字被寫在陣亡花名冊上,被你的指揮官帶回家。

    從來都是單選。

    “自從神界建立,就沒有一個神族是死在自己家中的床上,”庫瓦因釋然地笑著,似乎完全不覺得這個話題很令人傷感,“他們倒下的地方從來都離家很遠。我現在已經退出了每次遠征軍的在役編制,但你也知道,連父神都有親自出去遠征的時候,所以我也遲早有那麼一天吧。”

    我的視線越過旁邊的水晶窗,默默看著花園中忙碌的神殿園丁們,任何光輝燦爛的東西都建立在沉重的基座上,世界之樹的根須周圍也只有一片黑冷。星域如此,休倫如此,希靈也如此。不朽者要付出不朽的代價——冰蒂斯其實是跟自己說過類似的話的。但我突然又並不覺得這令人無法接受:至少。這些事情都是在漫長的歲月之後才會發生的不是麼?而且你總有足夠的機會去避免它們。

    或者有足夠的時間去撫平和接受它們。

    “這樣說來,只有生命女神那樣什麼都不知道,整天熱熱鬧鬧過日子和慶祝一切的小傢伙才是贏家啊,”我突然輕笑起來,“她們壓根沒有死亡屬性,只有虛空生物才能抹掉她們。”

    “除了被父神親手創造的光明神系之外,生命女神一系是第一個被父神晉升為真神的族群,”庫瓦因淡淡地說道,“但從她們之後。父神就沒有讓第二個種族具備絕對不死性。他有這個能力的。你認為這是為什麼?”

    我一瞬間沉默下來。

    “哈哈,別多想了,起碼生活總體上還不錯,”庫瓦因大叔沒有讓我沉默多久,便哈哈笑著用力拍拍我的肩膀。“你總得明白,哪怕父神,也沒能力讓虛空的每一寸角落都受到庇護,所以我就勉強以長輩的資格給你個忠告吧:不要介意那些無法挽回的東西,只要保護好你目光所及,能力所及,心之所及的一切。在這個範圍內,哪怕死,也得保護好才行!”

    “受教了。”我感受著肩膀上那分量十足的壓力,一字一頓。

    庫瓦因點點頭。我也第一次注意到那雙猩紅眼眸中閃爍著屬於長者的聰慧光芒,我突然覺得自己平常被他那不太靠譜的形象給騙了,或許真正的智者反而就在……

    “指教虛空生物還真帶感嘿,”庫瓦因閃到一旁搓著手跟艾莎莉嚼耳根子。但是他聲音大的滿屋子都能聽見,“你不上去說兩句?等他成長到父神那個級別咱們就只能幹瞪眼了……”

    我:“……”

    我今後要再相信任何跟冰蒂斯沾親帶故的傢伙有譜。我就五行缺智商!

    我帶著滿腔感慨再次來到了藏書塔,父神早已經在藏書塔的入口前等著自己了,他的觀察力很敏銳,剛一見面就開口問道:“心情不是很好?”

    “沒啥,”我呼了口氣,“跟庫瓦因聊了些關於神族遠征的事,突然對永生有所感慨而已。”

    “是麼,”父神何等聰慧,只要這一句話他大概就想到了所有事情,但他只是溫吞吞地笑笑,“把沉重的事稀釋到一億年的程度,再不行就十億年,總能變得容易接受,在這之前,儘量讓它們別發生就行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古怪的問題,一個在“無窮”前提下似乎同樣是必然事件的問題:“吶,你‘死’過麼?就像我當年那樣的‘掛掉’方式。”

    虛空生物不會“徹底消亡”,但我們也有自己的“死亡”方式,那就是被放逐回初始狀態。

    “嗯,不止一次,”父神毫不在乎地笑起來,“最慘的一次被放逐到虛空裡長達一千六百萬年。不過我第一次‘死亡’就是在變成成熟體之後,所以不至於跟你一樣把記憶都給弄沒了。神界有專門對應這種情況的處置方案,我死掉——或者說被放逐回虛空彌散狀態之後,神界就會部分封閉,同時由萬神殿代行管理權,所以基本上不會耽誤事,唯一麻煩點的就是回歸之後要重新認識很多人……”

    我張著嘴巴想了半天,突然表情古怪地看著對方:“話說咱們這話題怎麼這麼奇怪?”

    “以前我還跟希拉聊過更奇怪的話題呢,”父神聳聳肩,“我們打賭看誰先‘死’夠三次,第一個達到次數的人請對方吃飯。這頓飯我等了足足一千四百億年。哦,說不定什麼時候她也會找你打這個賭的,你不知道她平常是有多無聊……”

    我:“……咱們還是談談查找資料的事吧”

    索瓦雷的工作效率果然很高,雖然人手還沒全部到位,但用於篩選資料的古靈佇列已經正常運轉起來,我們再次來到了藏書塔的虛存儲區,這次篩查十分順利,起碼沒有出現死機的情況。

    粗略篩選之後,故鄉世界的疑似目標被消減了將近一半,排除掉的都是那些明顯沒有被神族以外的“外世界觀察者”接觸過的宇宙。但剩下的疑似目標仍然數量龐大,而且分佈在所有已知的虛空象限裡:沒人知道當初的故鄉世界是在哪個象限,所以我們只能把所有象限的疑似目標都羅列出來。

    不過我突然想起了當初和安瑟斯談起流亡方舟的時候,對方提到方舟在進入虛空之後會很快失去聯繫的情況,當時珊朵拉判斷,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是故鄉世界位於兩個象限的交界點上。

    這是一個重要情報,疑似故鄉世界的目標一下子就因此被縮減到了五分之一的數量。

    然後……就再也沒捷徑可以排除掉更多目標了。

    接下來在神界的數天都在進行這種機械式的查詢工作,先祖們提供的航行日誌資訊不足,讓篩查工作在後期陷入浪費時間又閉環的境地,確認資料巨庫已經沒辦法提供更多情報,我覺得是時候返回影子城了。

    當然我決定回去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

    要是再不回去,冰爹冰媽可能綁也要把我跟冰蒂斯綁到婚禮上去……作為一個堅持走真情路線的新世紀好男人,這果斷得逃啊,同志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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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 00:49:54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看你妹啊

    這一次在神界呆了差不多四天,比預想的時間要短,一來是預期要辦的事情都已經辦完,二來則是冰爹冰媽給人的壓力實在太大了點——兩位家長雖然說著挺通情達理,但我是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發自肺腑地想把閨女趕緊塞出去拉倒,我在冰蒂斯家住的每一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啥時候一個不小心自己的清白就被那倆沒譜的爹媽給折騰沒了……

    等從傳送門出來,看到熟悉的生命女神大神殿,以及神殿前那一條通往影子城的寬闊大道,我才終於能鬆口氣:可算到家了。

    冰蒂斯的身體仍然無腦跟在自己身後,她的靈魂則暫時還跟我卡在一起,但這種卡死狀態已經有了很大的鬆動,父神的處置方案卓有成效,在將虛空同化作用隔離開之後,冰蒂斯的靈魂正在飛快地重獲自由,現在她已經能和自己的身體產生一點微弱聯繫,而且偶爾會感覺自己正在被排斥出去。至於我這邊,對分離進程最明顯的感覺就是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自己靈魂中有著另外一份意志:這是融合在一起的兩個靈魂即將重新變成獨立個體的預兆。

    說不定就這一兩天的功夫,冰蒂斯就能重獲自由了。

    在神界這四天,我時刻按照冰爹的指示照顧著冰蒂斯的身體,不管冰爹的出發點是什麼,反正我個人對這個任務倒沒什麼抵觸。和冰姐吃在一起,玩在一起,甚至睡在一起——最後這條比較尷尬,但我可以很自豪地宣佈自己終究沒渣化,雖然身邊躺著個漂亮可人的睡美人,我還是挺能克制自己的。

    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冰蒂斯本人全程以第一視角在旁邊監督著……

    不過我覺得哪怕沒有這個監督。自己也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吧,畢竟自己向來崇尚一個準則,那就是感情不到位,白給也不要。我覺得自己可能確實和冰蒂斯有些曖昧之情,也不排除就像冰媽說的那樣,冰蒂斯自己也存著一份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好感,或許我們兩人真的會因此走到一起,也更有可能就這麼熱熱鬧鬧地把這種只屬於我們兩人的“小日子”過下去,反正不管怎樣。在這之前我都沒有破壞自己和冰蒂斯當前這種感情關係的打算。

    你得知道,只有吃不上飯的人才會覺得吃飽飯就是洪福齊天,只有掙不到錢的人才會覺得天堂裡鋪著人民幣,只有搞不上物件的人才會覺得推妹子就是齊人之福——如果你在這些方面都沒缺到活不下去的地步,那麼就是時候考慮點更高層次的事了。比如感情跟責任的問題。

    “你想啥呢?怎麼不繼續走啊?”冰蒂斯的聲音咋咋呼呼地響起來,我在神殿傳送門前站了太長時間,女流氓的急性子終於按捺不住,“趕緊走趕緊走!咱們到家啦到家啦!真是松了口氣吶!”

    我哭笑不得:“……是到我家了好麼,你這話讓你爸媽聽見得是多大打擊?”

    “切,實話實說還不行?妾身在自己家比在你家還緊張,你說這是什麼事啊。把戰鬥力那麼強的爸媽擱你頭上你也受不了——你到底走不走?要不是妾身現在沒腿,非踢你丫的……”

    “好好,我的女神大人……”我舉起手表示投降,帶著冰蒂斯的身體走向前方那一片光霧。

    眼前白光一閃而過。自己已經站在世界之樹恢弘的樹幹前,神殿廣場上站著迎接自己的隊伍:週邊一圈帝國兵和神職人員,珊朵拉和姐姐大人則領著全家人(那只幽靈除外)站在自己面前。

    我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莉莉娜以淚奔姿態向這邊衝刺過來,在我前面還有三米的時候就縱身起跳。張開雙臂瞄準我的脖子把自己扔了過來:“老大!想死你了吖……唔額……”“砰!”

    莉莉娜飛到一半就被從旁邊殺過來的維斯卡一膀子抗飛了,貓瞳小丫頭似乎壓根沒注意到自己撞飛了個一米零九的最大主教。兀自高興地上來抱著我的胳膊,臉蛋幾乎在上面蹭出火星子來:“哥哥哥哥,歡迎回家……嗯,後面還有很多話但是忘了所以就這樣。”

    看到胳膊被她蹭的一陣陣冒白煙,我趕緊抽回手在小丫頭腦袋上摁了摁才讓維斯卡安靜下來,然後走到被抗飛出去好幾米的莉莉娜旁邊,這個偽蘿莉正假裝被摔成重傷不久于人世的模樣在那哼哼,我順手把她拉起來在懷裡抱了抱,丫果然就立刻滿血復活了。

    每天回家都會看到莉莉娜在作死,要麼就是在裝死,反正遇上這種情況只要上去給她一個暖暖的擁抱就可以,小丫頭所要的其實也就是這麼多了。

    “冰蒂斯的情況還沒恢復?”

    珊朵拉上前在冰蒂斯臉上捏了一把,發現對方壓根沒反應,臉上頓時露出憂色,“難道連父神都沒辦法把她復原?”

    看看,雖然平常鬧騰的厲害,但怎麼說也是幾千萬年的深厚感情在那擺著,冰蒂斯要是出了事,珊朵拉絕對不可能沒反應的。

    “正在恢復期呢,”冰蒂斯靈魂大大咧咧地答道,“父神在我和陳的靈魂之間放了個保護層,讓我們自行分離。大概也就這一兩天我就能重獲自由了……誒你幹什麼!放開你罪惡的爪子!”

    珊朵拉一邊把冰蒂斯的臉扯成各種奇奇怪怪的形狀一邊嘟囔:“趁還有一兩天趕緊過過癮。”

    雖然嘴上這麼不客氣地說著,但能看出來珊朵拉剛才有明顯松了口氣的模樣,她是真的擔心著冰蒂斯就此無法復原吧。

    “咳咳,關於故鄉世界,確實在神界資料庫裡發現大量疑似目標,”我輕咳兩聲,打斷了珊朵拉罪惡的爪子、林雪罪惡的紅墨水和淺淺罪惡的……另一雙爪子,這仨要沒人阻止,大概用三十秒就能把冰姐打扮的跟猴子請來的救兵似的,但我一提起正事。她們就都安靜了,“不過還不敢確定故鄉世界就是其中之一。我帶過去的航行日誌太籠統,父神只能判斷當年有遠征軍接觸過與之類似的宇宙,其他的都不能確定。等安瑟斯整理出新資料就第一時間送過去吧,那邊已經建立了一個短期團隊,他們會根據新送過去的資料,把那些疑似世界不斷排查下去,就不用咱們這邊再派人親往了。”

    “難點不是找不到,而是一下子找到太多結果排查不過來麼。”珊朵拉微笑起來,“雖然可能要花些時間,但這總是個好消息。”

    “行了行了,別在這兒談工作行不?阿俊剛回來——”姐姐大人的聲音適時響起,她上前捏捏我臉上的肉。又一遍遍檢查我全身上下,“沒餓著吧?照顧好自己了?先跟姐姐回家換身衣服,看你這身衣服又穿著沒換過!誒你身上怎麼一股香氣……”

    我抬手指著跟在自己身旁半米不到,幾乎是亦步亦趨的冰姐金身:“她已經徹底失去思考能力了,現在就記著最高指示是跟在我旁邊,成天跟這麼個人形空氣清新劑在一塊,身上能不帶味兒麼。”

    淺淺頓時好奇地上前把冰姐的身體扛到十米開外。放手之後看著後者一路小跑地回到了我身邊半米位置,來回這麼玩了好幾遍才拍著手大樂:“真的誒真的誒!”

    她怎麼什麼都能玩起來!

    冰蒂斯這時候已經心力交瘁,懶得再阻止別人禍禍她的金身了,只是在精神連接中半死不活地念叨:“等老娘還魂了……等老娘還魂了……等老娘……”

    家裡還是老樣子。四天工夫這裡也不可能有什麼變化,僅有的區別就是家裡大門和牆角的冰箱好像換了新的:可能又是琳的功勞。我到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扔到沙發上,特頹廢特早衰特愜意地往下出溜一點,跟個退休的老大爺一樣滿意地深呼吸。這個家並不豪華。即沒有黑曜石宮殿那麼富麗堂皇,也沒有父神殿那麼恢弘大氣。它只是一座還算寬敞的大房子,僅需一個小幽靈女僕就能收拾過來的大房子,但這裡有我想要的一切,所以我就很滿足了。

    你們發現沒,從神界回來我整個人都文藝多了。

    “你就是閑的。”冰蒂斯一針見血。

    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閑的冒泡,我取出資料終端,開始查閱自己離開影子城這幾天來帝國內發生的重大事件簡報。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沒有墮落使徒搗亂的新帝國總能以讓人驚歎的穩定和高速運轉。黑森部族已經在新家園站穩腳跟,現在他們正在文明共同體和樹精靈們的幫助下熟悉帝國統治區內的生存法則,以及適應如何在新家生活。對過慣了苦日子的黑森人而言,他們的新家園太過優越,以至於需要適應一番才能安然住下來:新家的資源富足到讓他們瞠目結舌,向其他宇宙跳轉的航路就像自己家中的臥室門一樣簡便安全,一個星艦艦長窮其一生都無法探索完的星圖上到處都是盟友,儘管鋼鐵防線之外是大片赤紅色的深淵帝國佔領區,黑森人還是對新生活喜出望外:他們真是一群容易滿足的傢伙。

    報告提到黑森人已經重組了自己的軍事力量,並正在軍統部的幫助下對那龐大到驚人的黑森艦隊進行換裝升級,他們的科學家和各行各業的研究者也正在分批進入帝國專門為附庸種族準備的各級培養部門中深造,以學習足夠讓其文明進行數次跨越式發展的知識:這些知識經過軍統部仔細篩選和重組,力求不會對黑森人的固有科技樹和他們作為智慧生物的創造能力造成太大打擊。當然,黑森人自己的科技體系仍然會在若干年後變得依賴帝國而發展,但起碼不會跟舊帝國的那些眷族一樣徹底變成只知道扣扳機和摁開關的“高科技原始人”。

    另一份報告則提到先祖們正逐漸恢復活力,並開始以高度飽滿的熱情投入到工作中:安瑟斯等人現在很高興地成為了科研中心的在編人員,雖然他們的主要工作是被研究,但他們仍然很高興。一名研究員在報告中這樣總結:先祖對“承擔責任並努力工作”有一種異樣熱情,儘管這股動力遜于希靈使徒依據核心行動準則而產生的工作熱情,卻仍然令人動容。這證明了只有先祖這樣的凡人種族,才有資格創造希靈使徒。

    第三份報告來自塔維爾,她很高興地宣佈,搭載了小型拆解發生器和特種護盾的新式戰艦已經完成組裝,一艘樣本飛船正在軍事星港中等待檢閱,這艘飛船的總體框架還不完善,但在針對性的測試中表現出了符合或超過預期值的性能,她邀請我和珊朵拉在最近幾天去看看那艘飛船,如果它通過檢閱。塔維爾會將其小規模量產一批,在實戰中逐步完善它們。

    最後一份值得關注的報告同樣來自塔維爾,其內容我已經有些日子沒看到了:

    關於深潛計畫。

    一艘新的深潛船在三天前剛完成組裝並離開柯伊伯帶異空間星港,現在它正被大型駁船運往帝國邊境附近的一處深淵之門試驗場,研究團隊申請在近期開展深潛作業。

    報告上有珊朵拉的審閱標記。說明珊朵拉已經看過這份彙報了,但她留下一個大大的“待定”結論,表示暫不予通過,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深潛計畫是新帝國最重要的幾個科研項目之一,雖然這個項目很危險,但只要規避開容易玩脫的紅月科技,我和珊朵拉都會給這個專案申請的東西開綠燈。我也沒看出眼下這個報告有什麼值得“待定”的地方。新的深潛船是珊朵拉監督建造的,新一期深潛計畫也很謹慎,進行試驗的宇宙被疏散過,周邊的緩衝區也已經建好兩個月了。墮落使徒更不可能過來搗亂——為安全起見。新的試驗區換了地方,離墮落使徒活動的地方極遠。

    我找到了珊朵拉:她正在廚房看著安薇娜做晚飯,一邊習慣性地搗搗亂。我的出現讓小幽靈大喜過望:“主人!快把女主人勸走吧!她快把醬油喝完了……”

    我滿腦袋青筋地把珊朵拉拖出來,跟她打聽深潛計畫的事兒。

    “哦。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珊朵拉舔著嘴角的醬油。看上去早有所料,“深潛計畫——確實不錯,可惜林雪看到點不好的東西,這個項目是她給緊急叫停的。”

    我瞬間冷汗就下來了:深潛計畫從一開始在眾人眼裡就是個等同於焊雷管鋸燈泡的項目,所有人都生怕它出點什麼毛病。為了保證安全,每次深潛項目組有新行動我們都會讓林雪算一卦……哦,這裡要用比較高端的說法,給它預言一下,值得慶倖的是至今一切順利。不過這次……大小姐看到啥了?

    “不好說,”珊朵拉搖搖頭,但也沒有太大擔心,“你知道的,深淵之門干擾巨大,她能看到的東西有限。林雪只是說有一場意外事故在不遠處等著,深潛船如果現在出發就會被事故摧毀,不過她沒發現這場事故有波及到其他宇宙的可能性。現在我讓深潛船推遲出發,看什麼時候可以避開這條事件線。”

    “唔,沒大事就好。”我勉強松了口氣。

    “話說回來,她這到底……”珊朵拉眼角一抖,話題就轉向冰姐……的身體了,“她快掛在你身上了。”

    我往旁邊跳了半米,冰姐的身體也跟著跳了半米,仍然保持著亦步亦趨的距離,幾乎像個呆呆傻傻的影子,我嘿嘿乾笑兩聲:“大概是靈魂快回歸了,這個身體在本能地靠近自己的靈魂。”

    珊朵拉的視線在我跟冰蒂斯身上來回飄蕩,最後呲牙咧嘴一番表示無可奈何,又邁步走回廚房了:“不管你們了,反正有林雪盯著呢。”

    片刻之後,安薇娜的驚呼聲從廚房傳來:“女主人!那是生的……不要吃味精……醋不能喝……那是最後一袋鹽了!”

    真好啊,這個熱熱鬧鬧的,自己所熟悉的家。

    帶著滿意而舒心的輕聲歎息,我信步來到院子裡。

    今天晚飯要稍遲一些,此刻已經是月上梢頭的時間了。尚還殘留著一點灰藍色天光的晴朗夜空中,一彎月牙在三兩顆星的拱衛下懶洋洋地掛在天邊。我在門廊前看到了一大蓬毛茸茸的尾巴正在那晃來晃去,是家裡的狐狸:她抱著一杯熱茶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有些出神地望著天空的月亮。靜謐的月色下,二貨狐狸也終於有了點屬於“狐仙”的氣質。

    妖怪會對月光有特殊的感應,滿月時候大部分妖怪的力量都會過於亢奮,不過現在離滿月還早的很,狐狸大概只是閑的沒事幹,來院子裡晾晾毛吧。

    我放輕腳步走上去,狐狸耳朵微微抖動,顯然聽到了腳步聲:真不愧是犬科動物的聽力,她還輕輕晃晃尾巴以示打招呼,我過去捏了捏她的耳朵尖:“看什麼呢。”

    “看你妹啊,”狐狸很自然地答道,一邊從身旁的點心盒裡摸出塊松餅遞過來,“要吃麼?晚飯前可以墊墊肚子的哦。”

    我接過松餅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狐狸剛才不是罵人,於是跟她並排坐下來,抬頭看我妹。

    維斯卡(月亮)這時候已經升上半空了。

    在神界知曉的,關於不朽的代價——那些東西仍然盤踞在心頭,但此時此刻,在寧靜的月光下,這些令人煩躁的事情還是漸漸遠去了,不管未來會如何,至少現在……

    享受俺妹的照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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