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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遠瞳] 希靈帝國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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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3 00:38:13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樹精靈的情報

    兩團耀目如同小太陽般的灼熱光球在牽引設備引導下抵達了預定位置,隨後開始展開其內部的神奇結構,無窮無盡的燦爛光華從光球上分離出來,這些光線並未消散,而是在釋放的過程中飛快地凝結出實體,慢慢變成各種形態的尖塔和殿堂,整個過程看上去就好像有亭臺樓閣從這些光芒中慢慢凝結出來一樣,我被眼前神奇的景色吸引,忍不住嘖嘖有聲:“簡直酷炫,這玩意兒什麼原理?”

    “超長距離的虛空運輸對精力消耗是很大的,”希拉臉上有些自豪的神色,“於是我跟星臣在很久以前就研究著如何盡可能壓縮需要運送的東西,你知道,萬事萬物都是資訊,既然是資訊,它們就能被改寫和編譯,換成另外的形態並按照一定規律編輯的話就可以把任何東西做成壓縮包。喏,就是這樣,我們把知識聖堂和真理神殿之類的東西轉化為光和資訊,弄出這兩個球來。本來星域離你們這裡很近,從那邊送來的東西是用不著這樣壓縮的,不過我順手也給處理了。看著漂亮吧?”

    “額……我們家有個亮度更高的,”我忍不住看了珊朵拉一眼,隨後還是露出讚歎的表情,“但確實很神奇,或許帝國也應該研究一下這技術。”

    “帝國研究過,後來因為科技樹不太相容就沒繼續下去,”珊朵拉開口了,“帝國和神族在虛空中的運輸技術不一樣,神族——不管是休倫還是星域,他們的起點和基礎都是虛空生物幫忙直接打下來的,所以他們的虛空航行傾向於‘簡單粗暴’,所謂運輸就是把一大堆東西直接隨便封裝起來,然後硬扛著虛空壓力送出去,而帝國的起點是凡人,我們第一次虛空遠航充滿驚險,所以相關技術傾向于‘謹慎周密’。我們用特殊的貨運船,空間格納庫,數學率穩定設備等來運送大宗貨物。雖然現在帝國在虛空中也有了和神族一樣‘簡單粗暴’的資本,但這種用了億萬年發展起來的科技樹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嗯……希靈使徒確實從神族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但像眼前這樣的,不合適。”

    “或許我們今後反而應該向你們學點東西?”希拉眉毛一挑,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你們在比較……嗯,比較需要謹慎態度的領域比神族要強,我們起點太高了,大大咧咧習慣了總有些容易出紕漏的地方。只可惜休倫離你們遠了點……我對你們的瞭解基本上都是星臣轉述的。”

    我笑了笑,心知道這基本上也就是開玩笑的:雖然希靈使徒發展迅猛,而且現在新帝國也已經有了虛空生物坐鎮。但如今的帝國連當年的舊帝國都比不上,再怎麼後來居上也不至於超出兩個老牌神族,起碼短期內是跟不上這幫積累了無數年的傢伙的。

    此刻太空中的“解壓縮”已經進行到末期,那兩顆耀目的小太陽顯得光芒黯淡了許多,而之前以奇妙方式編譯、壓縮起來的各種神界設施則依照順序出現在我們眼前,星域神族的東西我都很熟悉,一看就能認出來:一座高大壯麗的圓頂神殿是建築群的核心。這座神殿有著潔白的主體和天藍色的結晶穹頂,穹頂下還有優雅的金色符文作為裝飾,而在神殿周邊則是四座巨大的尖塔,四座尖塔都是黑暗神族風格,色調深沉莊重,其纖細的尖頂又不失華貴,尖塔的上部又有四座長橋連接,長橋上飛快遊動的光芒顯示著這些不僅僅是“橋”那麼簡單。或許是類似能量管道的東西。而在建築群週邊則是各種小型殿堂和城堡,能看出來分別是秩序神系(龍神)、光明神系和黑暗神系的東西。

    唯獨看不到生命神系那標誌性的、與巨樹融合在一起的神殿。

    不過我一拍腦袋就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眼下這是個科研基地,顯然跟那幫四五十個湊一塊勉強能看懂小學試卷的蠢萌小東西不搭調,她們湊不了這個熱鬧……

    星域神族的設施就是一片漂浮在太空中的神殿區,輝煌壯麗但又不顯得奢靡張揚,一如既往帶有那種積累了無數年的嚴謹和肅穆感——當然在他們自己看來這也就是普通的大房子而已。而休倫神族送來的建築設施就讓人開眼界了:現場絕大部分人都沒見過休倫神族的建築物長什麼樣。

    那是由淡紫色的結晶體組成的奇特建築。

    它們應該也是神殿,但比起棱角分明的帝國基地、線條優雅繁複的星域殿堂。休倫神族的神殿看上去更像是一叢叢肆意生長的淡紫色結晶簇,儘管它們在整體上仍然有著建築物的規律外形,可是所有的主幹棱線和廊壁結構周圍都覆蓋著一叢一叢的晶體,它們不如星域建築那般高大。但其周圍籠罩的淡淡輝光卻有如實質地蔓延開很大一片範圍,甚至讓整個休倫基地都籠罩在一片淡紫色的光霧中,它們的造型在我看來有些怪異,但這絲毫不影響這些建築物的美感:

    一種怪異的、介於人工和自然之間的美感,那些瑰麗的水晶並非裝飾,而是建築本體,或者說這些建築本身就是一種華美又充滿隨機性的“藝術品”。

    看樣子休倫神系很喜歡水晶啊:他們的主流存放裝置就是一種水晶三棱鏡,而且看上去跟眼前這些神殿的材質也差不多,這應該是休倫神界的主要資源?而且休倫王創造出來的超凡物質好像也是一種水晶……果然是女性主神創造出來的,喜歡這種亮晶晶的漂亮東西。

    “真漂亮!”我剛想到女孩子應該喜歡這種亮晶晶的東西,果然就聽到旁邊傳來淺淺高興的聲音,“紫色的誒!我最喜歡紫色了!”

    珊朵拉眉毛一挑:“你不是喜歡粉色麼?”

    “先喜歡一會紫色唄,明天再換回來……真漂亮,我最喜歡紫色了!”

    眾人:“……”

    “星域主要設施就位,空間定錨完成,框架接觸良好!正在引導並連接附屬設施。”

    “休倫主要設施就位,空間定錨完成,框架接觸良好!正在引導並連接附屬設施。”

    “正在連接深淵設備組和希靈設備組……連接完畢,狀態良好。正在植入轉譯程式!”

    泡泡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起來,她正在休倫星域兩大神族各自提交的“使用說明手冊”的輔助下調節著所有神殿和研發基地的連接、同步進度,現在只是初步連接到一起,讓各個基地的運算核心能順利通訊、互譯,至於所有機組的啟動則還要等這些設施各自的負責人去操作。

    聽著這些代表進展順利的廣播聲,現場眾人一個個放鬆下來:至少前幾天加班加點編制出來的資訊互譯程式是沒問題的。

    “這些主要是秩序之核的加工設施,另外還有一些跟‘真理之力’有關的能量元件研發、生產設施。”希拉為我們介紹著,“當然還有跟深淵相關的研究設施,具體清單已經交給你們的大科學家了。你們大概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掌握這些東西,然後把他們跟你們的深潛船整合起來。”

    “可以先從深淵希靈帶來的資料入手,然後是星域的,最後是休倫的。一點點整合,”星臣在旁邊作出建議,“慢慢來,這點時間總還是有的。”

    我點點頭,看向外太空,隨後視線落回到身旁的全息投影上:影像上顯示的是整個深潛港的全視圖。看著眼前這些恢弘的建築群以及在各個建築群之間快速穿梭的光點,自己忍不住有點心潮澎湃。

    來自居於虛空頂點的四大勢力。代表著秩序世界中最接近真理的知識,遠比當年舊帝國末期的X計畫還要宏偉的聯合專案,現在就在自己眼前,就聚集在這小小的試驗港中。

    星域,希靈,休倫,還有從未有人想過會與之合作的深淵帝國,原本各自獨立發展。甚至絕無可能產生交集的四群人竟然在為著一個目標努力,甚至在為了改變虛空格局而努力。

    我感到一種久違的振奮,這是自從當年宏世界初步建立之後自己第二次如此振奮,不管“架橋”成功與否,今天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毫無疑問將載入史冊。

    嗯……如果架橋失敗的話好像也沒什麼史冊可以載入了吧。

    不只是我,其他人也都在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一種安靜而默契的氣氛籠罩著現場所有人。星臣和希拉經歷過無數風風雨雨,但我想即便是他們也從未折騰過如此大規模的工程。

    “我們這是要在虛空上打個洞啊。”淺淺檢查一下自己的腦洞,拋出這麼一句。

    然後現場所有人齊聲附和:“我們這是要在虛空上打個洞啊……”

    但願不要讓虛空變得跟淺淺一樣腦洞大開就好,我最後在心裡這麼補充了一句。

    現場這肅然的氣氛持續了挺長時間。就連淺淺和冰蒂斯都開始認真地聽四方專家討論那些艱深但重要的問題,這種嚴肅氣氛最後是被一隻狐狸狗打破的:興沖沖跑來但最終發現這裡不但沒太陽曬,甚至連零食都沒有,狐仙大人整個人都蔫了下去,最後她把自己團成一個球在大廳裡滾來滾去,我不得不提前告辭好把這個二貨送回家去。

    當然提前告辭的原因還有一個:聽不懂那幫專家在說啥……

    不過我跟二貨狐狸剛傳送到影子城,就接到了來自軍統部的呼叫:“陛下,樹精靈有情況彙報,與深淵區相關,A級情報。”

    樹精靈是所有眷族中最特殊的一支,他們不像其他眷族的僕從軍那樣專精戰鬥,日常任務也不像特定的軍隊一樣有專門負責的戰區和巡邏路線,樹精靈是交涉和親善型種族,他們擔任著帝國對外交流的大使角色,只要有希靈使徒和其他種族交流的地方就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因此樹精靈可以說是分佈在整個帝國區,再加上他們熱愛遠行,喜歡見識新奇事物,就連那些比較危險的偏僻邊疆也能找到他們的身影,說他們是帝國區內分佈廣泛程度僅次於希靈使徒的種族都不為過,也正是因此,樹精靈總是能帶來許多特殊情報,而這些情報往往是帝國兵容易忽略的。

    所以樹精靈也算是軍統部的情報組了。其情報搜集能力跟宏世界網路恰好能形成互補:一個偏於民間,一個偏於軍方。

    但樹精靈很少帶來跟深淵區有關的資訊——因為他們不是戰鬥種族,即便再喜歡遠行也不至於跑到深淵區附近,那些東西屬於前線戰報,通常是跟樹精靈無關的。

    我微微愣神了一下,跟在自己身後的二貨狐狸頓時機靈地豎起耳朵:“家主,不回家?”

    我抬頭看看天上的合金圓環:“軍統部有事。我先過去看看情況。你自己回家吧。”

    “那我去買東西!”狐狸少女眼睛一轉就冒出了新想法,然後把尾巴纏在我身上使勁蹭蹭,“家主給我錢!”

    我一邊把她的尾巴推開一邊皺起眉頭:“你這個月的零花錢呢?這剛半個月過去!”

    “花光了,”狐仙大人一點都沒不好意思,尾巴搖晃的分外起勁,“買了零食。漂亮衣服,毛髮護理液,還在城南的半獸人美容沙龍辦了二十年會員……家主給我錢!”

    我對這只敗家的犬科生物怒目而視,但她就當沒看見,幾分鐘後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耗得過一隻哈士奇,於是只能無奈地沖她伸伸手指:“把你錢包拿來。”

    在原本的帝國體系內,貨幣是一種多餘的東西。生產力的無上限和帝國兵個人的“簡樸作風”足夠把任何商業行為掐死在娘胎裡,再加上“資訊-物質轉化”這樣的黑科技,使希靈文明在很早以前就進入了物資無限(僅限常規物資)的詭異狀態,商業自然發展不起來。但隨著新帝國改變政策,將普通種族的日常生活也納入到希靈體系內,這一狀況就有了點改變:我們不能直接把無限的生產力對普通種族開放,這會摧毀他們的現有文明和社會秩序,並在短時間內把一個有活力的開化種族變成死氣沉沉的寄生種族。所以就要保留他們的商業,並製造帝國通用貨幣(虛擬貨幣),這就是如今影子城各族商鋪百花齊放的緣由,希靈使徒和這些商業行為相對隔離(因為沒有物質上的必要需求),但又有一定聯繫(為了滿足好奇心或者單純無聊),由於希靈使徒的超強自律性,我們不用擔心這種局面會失控。

    但有些人就不那麼自律了——所以二貨狐狸的零花錢一直被我牢牢把持著。這貨想買東西只能從我這兒要錢,當然她也可以把自己換下來的毛收集起來織成圍脖拿去賣,不過這只能在換季的時候,而且她織出來的東西還基本上是被我“內銷”的……

    提升好感度得到的零花錢比賣圍脖賺的錢多。狐狸哪怕被這三四年的生活滋潤得再二也能算清這筆賬——更何況其實她還挺聰明的。

    看著那一大團跳躍的金色大毛球消失在視線盡頭,我才抬頭看向軍統部的合金圓環,然後直接傳送到圓環中央的指令中心。

    一個穿著嫩綠色長裙的漂亮姑娘和幾名帝國軍人等候在這裡,我認出其中一個帝國軍官正是哈蘭手下的最高將領:紮多姆,而那個漂亮姑娘也不是生人,正是那個有點百合傾向的精靈少女綠萼。

    現場眾人紛紛起身行禮,我提前擺擺手:“不是正式場合別這麼麻煩。綠萼,是你有情報?”

    精靈少女長長的耳朵抖動了一下,眼睛往我身後看去,發現沒有莉莉娜的身影好像還有點失望,但她並沒耽擱:“是的,我們檢查了綠星的記憶庫,發現航行日誌裡有一點異常。”

    綠星正是當年樹精靈逃離帝國區的時候所乘坐的流亡方舟,是一顆被挖空了內核,進行過粗劣改裝的行星要塞,在樹精靈回歸帝國大家庭,並在帝國區安家落戶之後這艘方舟便完成了使命,由於行星資源已經枯竭,內部改造也是不可逆結構,所以居住環境不良的綠星如今是被視作一個活動紀念館和豐碑來看待的,最近一段時間它停靠在影子空間裡。

    對綠星這樣經歷過帝國災難而且保存相對完好的“末日方舟”,帝國有專門的科研小組進行長期研究,此類方舟通常攜帶著帝國覆滅前後幾百年範圍內的關鍵資訊,能幫助我們揭開一些秘辛,但綠星已經停靠了數年,對它們的分析早已結束,綠星資料庫也被仔仔細細篩查過好幾遍,理論上應該是沒什麼遺漏才對。

    似乎看出我臉上的疑惑,綠萼立刻解釋:“並不是星球資料庫,而是母親樹留下的記憶。”

    母親樹,樹精靈的生命之源,也是他們種族繁衍的基礎,那株偉大的植物曾經與綠星合二為一,陪伴著樹精靈度過了漫長的虛空流浪之旅,在旅程終結之時母親樹已經枯萎死亡,但後來在叮噹的葉片輔助下,它重獲新生——這就是我腦海中關於母親樹的資料。

    “母親樹的記憶很特殊,只有樹精靈能通過生閉環的方式讀取到一些,”綠萼解釋著為什麼直到今天才發現這些資料,“我們種族從沉睡中蘇醒之後就開始重新生死繁衍,新生的樹精靈和其他種族不一樣,我們一出生就會帶著來自母親樹的記憶,然後有一些在最近出生的族人發現了異常……母親樹記著自己離開帝國區之後有過一次返航,但這段記錄在航行日誌裡沒有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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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3 00:38:31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做夢一樣

    “返航紀錄?”我被綠萼帶來的消息弄的一愣,下意識重複了一遍,隨後才突然反應過來,一下子撲到精靈少女面前,“也就是說在綠星逃離被污染的舊帝國區之後它又返回了一次?但這次返航紀錄在航行日誌上找不到,是被人刪除的!?”

    “還不能確定到這麼詳細的地步,”綠萼似乎被我這激動態度給嚇了一跳,脖子頓時就是一縮:除了追莉莉娜的時候顯得格外“勇敢”之外,這個精靈姑娘是很膽小的,“母親樹的記憶是一種非常模糊的東西,就像種族意識一樣,經過我們這些普通精靈在生閉環時候的二次讀取,記錄就顯得更模糊了,所以只能大概確定綠星在離開污染區之後短暫返航,具體是行星核心下的命令還是被別的什麼力量牽引就不知道了。另外也不能確定行星的航行日誌是不是被修改過……日誌上什麼痕跡都沒有,只是沒有這次返航紀錄,但找不到刪除記錄,也沒發現日誌有錯位和缺漏的地方。”

    看我皺著眉陷入思索,綠萼又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句:“母親樹的記憶很模糊,連那次返航的時間都沒有,所以也沒辦法根據時間來倒推日誌的日期。”

    我看這個精靈姑娘一臉緊張的模樣,笑著對她擺擺手:“放鬆點放鬆點,我就是被你的消息弄的有點驚訝……成功逃脫之後又返回帝國區的方舟,你們這絕對是空前絕後第一個。紮多姆,你是哈蘭的將軍,當年改造綠星的時候應該也在場?”

    在舊帝國時代,樹精靈是哈蘭的眷族,不過兩者之間幾乎沒來得及有太多瞭解:在樹精靈被帝國發現並被評為“有發展潛力的高智慧種族”之後不久就是大災難,這些長耳朵甚至沒來得及跟在哈蘭身後打一場仗就被送上了方舟,他們之間可沒多少故事,因此兩者之間的舊日關係經常被我不小心給忘掉。但他們自己可不會忘。在哈蘭被收編到新帝國這邊之後,樹精靈很快就和自己昔日恩主相認並打成了一片。現在看到紮多姆也在現場,我知道他也是被綠萼的情報吸引過來的,應該是想幫著調查一下。

    “可以確定不是某個預定程式或者自動導航裝置出了問題,”紮多姆點點頭,雖然他是主管戰鬥的將軍,理論上不是當年綠星的設計建造人員。但那時候一片混亂,哈蘭手下保持清醒能給樹精靈們提供最後保護的人就是這樣的軍人,所以他對綠星的情況也相當瞭解,“我和當初負責編寫導航程式的專家去現場看過了,星球核心本身沒有故障,也沒有幕後程式之類。但確實沒辦法確定航行日誌是不是被外人動過手腳。也找不到幾萬年前它突然返航的證據:不能證明有,也不能證明沒有。從我個人看來……已經逃離帝國區的方舟突然返航是不可思議的。”

    “母親樹的記憶是不會錯的!”綠萼小聲但堅定地說道,在所有樹精靈心目中,母親樹都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如果非要在航行日誌和母親樹中選擇一個來相信的話,她寧可選擇母親樹。

    雖然那原始的生命記憶並不如航行日誌精確。

    “我也相信母親樹的記憶,”我對紮多姆半舉起右手表示對綠萼的支持。“畢竟誰都沒有理由在一株當年已經‘死亡’的植物記憶裡動這種手腳,這沒意義,整個虛空都沒人會因此獲利。我更相信是綠星的航行日誌被人刪改了,而且刪改手段高明不留痕跡,但動手的人明顯沒想到母親樹會有種族記憶這樣神奇的特性。凡人的古怪天賦是連神明都會偶爾糊塗的東西。”

    “嗯,有一部分專家確實也是這個想法,”紮多姆並沒有堅持自己一個人的直覺,而是選擇相信專家。接著他臉上又有點遺憾,“只可惜當年幫著樹精靈們建造行星核心的科學家全都死了,否則應該能更好地分析那顆行星要塞。”

    “綠星啟航的時候上面除了樹精靈沒有別人,是麼?”我一邊思索著這種“返航”有什麼可能的解釋,一邊好奇地看向紮多姆,“包括希靈使徒,未列入導航系統的高級AI。還有別的任何人。”

    “沒有,”紮多姆斬釘截鐵,“深淵通過精神網路蔓延,所以任何希靈使徒都不允許登上方舟。我們不能把污染擴散出去。這是哈蘭陛下下的死命令,我相信無人違背。”

    “但假如是已經被污染的使徒在別人不注意的情況下登上了方舟呢?”我皺著眉,“污染者可是不接受舊命令的。”

    這次紮多姆頓了頓,似乎他也被這個猜想所動搖,但最終他還是搖搖頭:“同樣不可能,第一點,在綠星啟航的時候我們進行過詳細檢查,確認星球上沒有名單之外的人,第二點,被污染的使徒和後來誕生的墮落使徒不一樣,前者是在災難初期產生、完全瘋狂的混亂生物,後者是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才產生,性情大變但仍然理智的生物。陛下您也知道,墮落使徒是在虛空生物的力量影響下被部分淨化過的,在災難初期可沒有,而那些混亂生物……他們不懂得隱忍,不可能等方舟飛出去一段時間、帝國區內的正常使徒全滅之後才返航,他們沒這個腦子。”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我們目前掌握的情報遠遠無法解釋綠星返航的問題,於是我不再糾結於它的起因,而是關注其結果:“綠萼,有沒有發現星球上有隱患或者損傷痕跡?或者樹精靈本身的……額,‘身體問題’?”

    在綠星漫長的漂流中,樹精靈是依靠在休眠艙內沉睡才撐過這麼多年的,所以綠星貿然返回深淵區很有可能留下了什麼負面影響,而這些負面影響又有可能留存在處於休眠狀態的樹精靈體內,他們或許至今都未發現。

    “現在還沒發現什麼異常,”綠萼搖搖頭,“星球結構倒是有些損傷,但每一處損傷都能在日誌裡找到記錄,確定是在漂流過程中發生的。樹精靈的身體情況也沒什麼問題,我們可以直接從生命女神那裡得到賜福和啟示。神的眼睛是能看透一切的,在進行大規模祈禱之後我們沒發現問題。”

    由於先天親和,樹精靈大規模信仰了叮噹,但聽到綠萼如此篤定的話我還是忍不住低頭看看胸前的口袋,聽著那若有若無傳來的“哢擦哢擦”聲——這是叮噹在偷偷啃咬糖塊,我已經懶得教育她不要在別人的兜裡吃東西了。

    我想說點啥,但最後還是沒說:在專業領域。叮噹倒還確實不怎麼掉鏈子,而且對深淵及其衍生效果進行預警是神族的天賦能力,跟智力無關,綠萼說沒問題那應該就是真的沒問題吧。

    “也就是說除了母親樹的記憶,在航行日誌、星球本體以及樹精靈身上都找不到任何跟返航有關的痕跡……”我皺著眉,然後突然想起些事。“綠星啟航初期,星球要塞狀態良好的時候,樹精靈還沒有集體進入沉睡,那時候你們是以手動方式控制星球的,並且經常來到綠星地表生活,在這段時間裡綠星沒有‘返航’——除非你們全族的記憶都被篡改了。”

    綠萼點點頭,旁邊的紮多姆也露出沒什麼意外的贊同神色。顯然這個問題兩人都已經考慮過。

    “也就是說‘返航’發生在綠星環境惡化之後,”我點著頭做出結論,“綠星環境惡化,樹精靈不得不分批開始沉睡,然後很快全族都脫離了現實世界,在虛擬世界裡生存,在這時候你們的星球突然返回帝國區一次,因為所有人都沉睡了。所以無人知道這件事……等等,應該還有人知道!”

    “是的,‘領航員’應該知道,”綠萼咬著下嘴唇,“這也是我們最大的問題:幾萬年的航行裡,雖然大部分族人都進入了虛擬世界,但星球始終是有人監控的。領航員數量雖然不多但他們從來沒缺過勤,而綠星返航時間再短暫也不可能讓那些領航員們忽略掉……這沒法解釋。”

    “詢問過那些領航員麼?他們怎麼說?”我抬起頭看著紮多姆。

    “沒有收穫,領航員確認了在綠星航行過程中始終有人值守,而且隨時有數名領航員互相監督——他們用這種方式來防備有人陷入精神失常。而所有領航員在同一時刻精神失常的情況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紮多姆搖搖頭,“所有人都不記得綠星有什麼返航記錄,星球要塞離開污染區之後就一路向虛空深處逃亡,依照預設程式規避所有帝國殖民點和帶有深淵反應的世界,領航員的個人日誌也證實了這一點。另外,領航員們的個人日誌都有兩份,一份私人保存,一份放入資料庫由所有人隨時抽查和保管,這也是為了防止有人精神失常而沒能被及時發現。樹精靈是一個很謹慎的種族。”

    在綠星漫長的漂流中,樹精靈們長時間在封閉的地下空間中生存,資源越來越少,飛船設備越來越老化,這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及時制定出了虛擬世界生存計畫,並且在地心建造了“投影樂園”這樣的東西,這都足以說明這些長耳朵生物擁有堅韌且謹慎的特性。那麼領航員作為樹精靈中最精英的一部分人,他們留下的記錄應該是真實可信的,而且沒有因精神錯亂而被刪改。同時考慮到當年的樹精靈還沒來得及掌握帝國傳授的操作技巧,他們自己也沒法完全控制綠星,所以領航員們神智失常、開船返航的情況被進一步排除掉了。

    “除非當時有個跟珊朵拉一樣的墮落皇帝出手,直接扭曲了整顆星球的所有記憶,包括人員的大腦和AI的數據盤。”我看了紮多姆一眼,但自己也知道這個猜想的可能性更不大,且不說有沒有這樣一個墮落皇帝能恰好追上綠星,哪怕真有,他的動機是什麼?

    讓已經逃走的流亡方舟回到污染區轉一圈再放跑,沒有任何損傷,沒留下任何麻煩,就為了在若干年後嚇考古學家們一跳?真要有這樣想的墮落皇帝我都能從他身上看出萌點來了……

    想了半天,似乎從現有的資料中找不到任何解釋,雖然目前看來綠星並沒因為這次“返航”而留下什麼隱患,但畢竟是跟舊帝國崩潰有關的事情。無論如何不能掉以輕心。

    於是我嘴角一扯作出決定:“帶我去母親樹那邊看看情況。”

    反正自己當前也沒什麼事幹,深潛項目方面的高深玩意兒不是自己一個門外漢能搞明白的,在珊朵拉和一幫專家團忙活的時候,身為帝國一把手自己總得假裝勤政愛民吧……

    “母親樹的記憶只有樹精靈生閉環的時候才能……”綠萼下意識地提醒了一句,然後仿佛剛反應過來,“哦對了,你們應該沒這個限制。”

    我笑了笑。但考慮到自己也不確定能不能跟母親樹交流,而兜裡的叮噹又是個連自己的想法都說不清楚的笨蛋,還是決定把某個腦瓜機靈不掉鏈子的傢伙招呼過來。於是我精神連接裡一聲呼叫,下一刻身旁便出現了一扇流光溢彩的傳送門,一個穿著公主裙的小姑娘差不多是連滾帶爬地從裡面蹦了出來:“老大老大你叫我?!莉莉娜心潮澎湃的說,是不是要侍寢吖?”

    我就知道這貨出來就沒好話。但綠萼在場似乎就不需要用筐子來對付這丫頭了,我順手拎起莉莉娜的脖領子把她轉向前方的樹精靈姑娘:“看看這是誰?”

    綠萼驚喜地看著自己傾慕無比的“生命使者”,莉莉娜則整個人跟觸電一樣在半空彈跳起來:“老老老……老大!不能包辦婚姻吶!而且我取向很正常吶老大!老大你放我下來,放我下……”

    我順手把莉莉娜扔給綠萼,一邊打開了通往母親樹的傳送門:“走吧。”

    寬闊無垠的天地間,無邊無際的綠色肆意蕩漾開來,粗大的藤蔓和鮮嫩欲滴的綠葉交織在一起鋪滿腳下。從那層層疊疊的藤蔓中甚至看不到一丁點泥土的顏色,仿佛大地就是植物,植物就是大地一般:母親樹是我見過除了世界之樹之外第二壯麗的植物,而且如果不是它無法像世界之樹那樣帶有神性光輝的話,這株能鋪滿一顆星球的“巨藤”甚至有可能排列第一:起碼規模很大。

    雖然名字叫“母親樹”,但這是從樹精靈文化中沿襲下來的叫法,在我眼中這株植物倒更像是藤類和灌木的結合體……但這麼分類也不對,因為它在某些“節點”上也會生長出仿佛樹木一樣的植物分支。這就是異世界的植物,是沒辦法用來自人類的常識來分類的。

    隨著帝國在各個領域的發展,尤其是時空管理局和軍統部合作,對各個種族的瞭解越來越深入,很多與帝國相關的種族都得到了不少實惠,而與帝國關係最緊密的眷族自然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樹精靈的母親樹不但得到生命女神力量的復活重塑,並且還在大約半年前得到了一個新“花盆”。就是眼前這個專門劃撥給樹精靈的特殊空間。它掛載在影子空間名下,是一片類似影子空間,但規模較小的獨立時空,我有時候都把這裡戲稱是樹精靈在帝國首府的“駐京辦”——作為一個任務遍佈整個帝國。每天要處理的瑣事極多的外交官種族,他們理應在影子空間有更大的一片居留地。

    其他僕從軍在影子空間也有自己的駐地,並不局限於影子城,他們有的分配到一顆殖民星,有的也跟樹精靈一樣得到了小型的異空間,但總體而言樹精靈這個異空間規模是最大的。

    附近的藤蔓上還有一些樹精靈村鎮,他們直接在母親樹的枝條上修建房屋充當辦事處,不過自己來此是跟母親樹交流的,也就沒去打擾當地人。

    即便自己不是生命力量的專家,在這裡也能感覺到四面八方都洋溢著濃郁的生機,我試著擴散出自己的精神力量和腳下的綠色大地交流,但如自己所料:得到的只是一些含含糊糊、仿佛夢囈一般的回饋。

    高階的精神力量確實能跨種族地讀取到母親樹的記憶,但我讀不懂這種奇特的“語言”,這應該需要更本質的交流才行。

    莉莉娜終於得到我的許可,從綠萼懷裡掙脫出來,整個人都狼狽的好像一個被玩壞的洋娃娃一樣,她滿肚子怨念地看了我一眼,隨後就地坐下,開始跟母親樹交流。

    我則從兜裡掏出叮噹,在最近的藤蔓間找到一個小縫,順手把小東西塞進去:“跟這株植物交流一下,看綠星當年的返航是怎麼回事。”

    我已經把綠星返航的情況通過精神連接告訴小傢伙了,否則這個從頭到尾都忙著偷吃糖果的傢伙壓根不知道發生了啥事。

    叮噹迷迷糊糊地看看四周,這才反應過來,一臉高興:“哈呀!叮噹的葉子!”

    ……她總算還記著母親樹是用她的葉片救活的。

    一陣嘩啦嘩啦的輕快響聲被微風送到眾人耳旁,似乎母親樹也感應到了生命女神的靠近,正在欣喜地歡迎眾人。

    “奇怪吶……”莉莉娜果然比叮噹更快搞定,但她和母親樹交流完之後臉上卻只有更多的困惑,“我已經親眼‘看到’這株植物的記憶了,也看到了綠星返航的景象,但感覺……模糊,扭曲,更像是在做夢一樣。”

    我頓時一愣:做夢?

    為什麼一艘已經逃離污染區的星艦,要做夢返回舊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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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3 00:38:49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聯合I號

    “做夢一樣?”我驚訝地看著莉莉娜,但在這個偽蘿莉眼中看到的只有認真,“什麼情況?”

    “模糊不清唄,”莉莉娜輕輕用腳踢著旁邊的一根藤蔓,“可能是生命形式的限制,這株植物的思維過程跟咱們不一樣,它的思考就像是在夢囈,是外界的現實世界跟它自身內部的某種‘環境’融合反應的產物,哪怕是它現在正思考的東西也荒誕扭曲不成樣子。我倒是看到返航的相關記錄了,但有很多種解釋:返回故鄉,返回出發的地方,回歸最初的狀態,從生到死的回歸,還有和逝去之人的重逢等等等等,以上所有解釋都說得通,從母親樹的記憶中得到的只有這樣迷迷糊糊的一種概念。”

    頓了一下,莉莉娜十分肯定地用力點頭:“就是這樣,無從確認。”

    “這樣也就沒辦法從母親樹的記憶裡找到當年返航的具體經過了,也找不到具體時間和下令返航的人是誰,”我頓時有點沮喪,“星球的航行日誌也沒有記錄,領航員也不記得有過返航,嘖嘖……怎麼憑空出現這麼一樁無頭懸案?”

    “跟舊帝國相關的事情,出現懸案的還少麼?”莉莉娜揉著眼睛,似乎跟一個不斷夢遊的生命進行長時間的思維同步讓她也跟著犯困起來,“但至少肯定‘返航’的記憶是真實存在的。母親樹是個強大的個體,靈魂尤為強大,因為樹精靈種族性質很特殊,他們的生閉環跟這株植物息息相關,所以母親樹的靈魂幾乎可以看做是某種種族意識。整個種族的思潮一旦彙聚起來,哪怕他們是凡人種族也不可小看,這樣的一個靈魂所記憶的東西不大可能出問題。我會再找時間跟母親樹同步幾次的,它這夢游一樣的思維狀態並不是全無規律可循,或許同步幾次我就能找到它的夢境和現實一一對應的地方。”

    現在看來只能如此了。

    坦白地說。一個流亡方舟的價值是有限的,尤其是像樹精靈這樣跟舊帝國相處時間很短、幾乎沒來得及接觸什麼秘辛的種族,他們的綠星甚至比不上那些流浪艦隊(“議會”所處的第四艦隊)有研究價值。但綠星所記錄的“返航”經歷卻是一件絕無僅有的事,這跟帝國末期的各種自救計畫相衝突,甚至連當初釋放方舟的人(紮多姆)都感覺不可思議,並且我們還看不出這種返航有任何意義——於是整個事件的矚目程度頓時直線上升。

    而在這“返航紀錄”中呈現出來的種種不合理之處,則只能讓我們更加升起探索的**。

    當然我也想到了這件事會不會跟深淵希靈有關,畢竟舊帝國時代的大多數自救行動背後都有著那傢伙的影子,而且以她無處不在的力量,綠星的時候她肯定也是關注過的。但在剛才我和她通了一次話,已經排除掉這個可能了:深淵希靈對綠星返航的事情也很意外。

    如果不是“陰謀”,那這件事看來真跟她沒關係,而且我也看不出深淵希靈能在綠星的返航過程中得到什麼好處。

    把事情交給莉莉娜之後我呼了口氣,隨後低頭尋找叮噹:連自己手下的教皇都有這麼大發現了,堂堂女神大人怎麼到現在還沒點動靜呢?

    結果一低頭我頓時目瞪口地:叮噹舒舒服服地蜷縮在兩條藤蔓組成的小凹槽裡,就好像蜷縮在被窩中一樣,已經睡的昏天黑地……母親樹甚至還專門在旁邊長出一小片嫩葉來蓋在小東西的身子上!

    “其實正常,”莉莉娜淡定地替自家上帝解釋著。“母親樹的思維過程就是做夢,我同步了一下都感覺昏昏沉沉的,女神大人心性純良當然就直接睡著了……”

    我無話可說,只能彎腰把小東西從“樹洞”裡掏出來。叮噹就這都沒醒,還舒服地在我手心拱一拱,換個更好的姿勢!

    樹精靈的事情雖然令人好奇,但在“架橋”面前仍然只能算是個插曲。整個事件被全權交給莉莉娜去處理,就連珊朵拉也只是稍稍過問了兩次便不再關注了。時間流逝,很快就又是半個多月過去。四方聯合的諸多工程終於一個個地走上了正軌,其中一些技術相對已經成熟的東西被快速驗證、製造了出來,而進展最快的自然是深潛設備。

    要想架橋,第一點就是和對岸同步聯繫,這樣才能保證在開啟長橋的時候能同時啟動啟動端,另外也能在啟動啟動端之前和對岸交流好架橋的各種細節問題(畢竟我們目前得知的架橋資料都是零零碎碎飄蕩過來的,很可能有什麼遺漏或者乾脆走入歧途的地方),而想要建立這種穩定聯繫,我們有兩條路:要麼是直接研發出能穿過整個“隔離帶”、抵達對岸的深潛船,通過一次次航行來交流或者建立通道,要麼是在隔離帶中央的臨界層設置一個中繼站。

    不管哪個路子,深潛船都是必須的東西。

    深潛港,“聯合i號”深潛船正在進行最後的整備和檢查,現在是下潛倒計時前的兩小時。

    這裡是改造後的深潛港控制平臺,第一指令中心。

    寬闊到近乎室內廣場一般的指令中心內燈火輝煌,神秘側和科技側的控制終端呈矩陣狀分散在整個大廳中(因為飛船的主要系統還是希靈產物,帝國版的控制終端經過轉譯也能控制神族設備,所以深潛港的控制系統並沒有使用神族的東西),穿著研究員白袍的高級技師和助理技師們大部分已經在各自的席位上做好準備,半空中則有希靈天使和一些神族人員在到處穿梭,進行著下潛前的雜項檢查。

    指令大廳中央的大型全息投影已經亮起,上面顯示的是正懸停在深淵之門上空、由兩艘工程母艦固定著,接受最後整備的新型深潛船。

    除了幾個完全幫不上忙的小娃娃頭在家留守之外,所有人都聚集在這裡,包括第一家庭的成員,也包括神族條子五人組,還包括深淵希靈和她的一幫專家團。當然更有兩大神族的專家團隊和塔維爾的核心團隊——除了某些人之外,這裡聚集的應該就是虛空中腦子最好使的一群“人”了。

    “能量核心加壓正常,控制系統回應速度低於規定值,模式問題,正在調整。”

    “護盾組正常,類比超載情況下的表現似乎比預料的還好——重要數據,記錄下來。”

    “這裡是通訊陣列,離散再組合陣列情況良好,來自深淵區的東西倒是挺好用的。”

    這些不怎麼符合規範的報告聲來自那艘嶄新的深潛船,先祖們正在飛船上一邊調整著新飛船的系統。一邊彙報著他們對這艘新船的感覺:目前看來情況不錯。

    而我的視線則看向另外一邊的全息投影,看著整個深潛港的全景視圖。

    沒想到會發展這麼迅速——在希靈使徒的驚人工作效率以及大災變的緊迫壓力下,這座聯合實驗基地的規模在半個月內擴展到了原先的五倍大小!

    帝國的各種科技、魔能設施作為深潛港的主體,沿著深淵之門周邊擴散,形成一大片類球體的建築群落,在這個框架內部,休倫、星域、深淵三方設施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已經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涇渭分明,而是依據需要改變了位置,各個功能區互相融合。互相靠近,連接成為更加緊密的設施群落。

    恢弘的神殿旁就是威猛霸氣的帝國工廠,湧動著藍色光輝的幽能塔緊鄰著淡紫色的水晶城堡,覆蓋著黑紅色花紋的深淵實驗室與洋溢著神秘輝光的魔能宮殿緊密相鄰。合金打造的快速長廊、水晶質地的傳送陣列、星金石鋪就的虹光橋將這些建築物或實或虛地連接起來,將這些看上去截然不同,但混合起來卻充滿詭異壯美感的亭台殿廊融合成一片壯麗的基地。閃爍著各種光芒的飛行器或者神族或者使徒在太空中快速穿梭,如同黑暗中流動的螢火。

    而在所有這些壯麗又神秘的東西中間。那二維的圓形大門靜靜蟄伏,它的身邊圍繞了空前“豪華”的抑制設施,不但有帝國的抑制塔。還有星域的金色節點,還有休倫的水晶巨石台,這些束縛設備將深淵之門徹底壓制,讓它在三維空間中無法發揮那詭異的幾何特性,讓深潛船能以最安全的“角度”進行下潛。看著那座大門,我似乎能感覺到它背後瘋狂湧動的反抗力量——然而那毫無意義。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脫離這種近乎“奢侈”的壓制系統,哪怕當年毀滅了舊帝國的那座深淵之門恐怕也不行。

    這可是虛空中四個頂端勢力用“真?土豪?乾坤一擲”硬生生砸出來的系統啊!星域跟休倫都把他們壓箱底的技術本兒給砸在這地方了。

    “這座大門要是失控,我當眾吃二十斤狗糧。”希拉姐擲地有聲的一句話現在還迴響在耳邊——我還挺有點期待……咳咳。

    深潛船是一種壽命短暫的實驗設備,之前我們一直在使用的深潛船經過多次下潛已經在前幾天壽終正寢,嚴格來講它其實還能勉強應付幾次常規航行,但四方聯合制造的新型號“聯合i號”深潛船已經完成組裝和測試,之前的型號自然就被提前淘汰了。那艘飛船已經被拆解研究,剩下的組件放在了博物館裡,和其他早期深潛設備一樣變成了紀念碑。

    由於採用了大量新技術,甚至是對結構有重大影響的變革技術,“聯合i號”在外形和舊型號有不小的區別,而且隨著製造深潛船的工藝逐漸成熟,它也顯得更加“漂亮”了一些,這艘新船由三個楔形船體組成,銀灰色的三重楔形船體沿著中軸線平行排列,仿佛某種三聯裝的火炮一樣,在船體的末端是融合在一起的膨大結構,那是動力核心以及各種實驗室、艦內生態工廠等關鍵設備設施的所在地。新飛船有著如此優雅簡潔的外觀,讓一向對深潛船“粗苯怪誕造型”頗有詬病的冰蒂斯都讚歎起來。當然比較細心的人還是能發現一點,新飛船的造型核心思想是三個棺材饒軸轉……

    來自神族的特殊設備都安裝在飛船內部,深潛船的外殼還是塔維爾設計的……

    “因為用了t2級的護盾和新的動力源,新船比原先的型號體積更大,內部也有了更穩定的空間拓展裝置,能裝入更多的設備和實驗室,還有異常寬敞的工作和生活空間。進行長時間下潛也沒問題,”塔維爾的一個品質投影站在我們身旁充當解說角色,她臉上帶著自豪,身旁則是星域、休倫、深淵的其他專家們,“休倫神族使用的‘真理之力’是一種很奇妙的能量,雖然在能級上和幽能一致,但明顯更偏於穩定和持續性,不適合進攻,但當做動力源簡直太合適不過,多虧有了新的能量核心。屬下可以放心地讓深潛船的護盾達到極限容量,甚至還有更充裕的超載空間。”

    “真理之力是神王的心血結晶,”一個留著白金色短髮的清瘦男子聲音柔和地在旁邊說道,這就是休倫神族來的技術專家,“有些信徒研究了這種‘神力量’之後也把它們稱作‘第一力’或者‘第一因素’,它的性質類似於直接使事物產生‘變化’的直接推動力,不論是變冷還是變熱,不論是加速還是減速,只要是事物從一個態勢向另一個態勢變化。都可以用真理之力來推動。所以在非靜止的系統裡,真理之力有很高的穩定性,它能適應任何抽取過程。不過坦白地講,你們的‘源能礦’更讓人著迷。我從未想過有這樣一種東西,相容並包,將所有‘變化的推動力’自由轉換而無損耗……”

    我假裝很懂的樣子一邊聽一邊點頭微笑,心說怎麼不管哪個種族的專家學者。一旦談起這些高精尖問題來都一個模樣,光塔維爾給自己帶來的知識轟炸還不夠麼……

    休倫神族在外表上看著跟現場的所有人都一樣,這是因為他們的創造者——休倫王希拉也是人類外形。或者反過來說,正是由於虛空生物對自身形象的確定,才讓虛空中大多數智慧生物都有著人形或者接近人的外形。也正是因為如此,聯合基地內混合起來的各方人員經常讓人十分困惑,如果他們正好穿著便服又沒有體現出力量波動的話,用粗淺的感知方法你根本不知道誰是星域神誰是休倫神誰是希靈使徒。聯合基地裡唯一能被人一眼看出來的大概也就只有墮落使徒了——深淵力量對秩序世界的影響實在明顯,以至於他們身邊都隨時能看到異常的光學和引力現象。這麼些天的接觸中,我發現即使是墮落使徒也在盡可能控制自己體內的深淵力量和秩序世界的衝突,這讓自己對“墮落使徒”四個字所代表的族群有了更深入的瞭解,不再是單純且盲目的陣營敵對,而是第一次從事實出發,從更高的某種視角(或許正是虛空本身應該有的視角)出發,來看待這些已經不屬於秩序世界,卻又無法跟深淵共存的族群——我想我更理解深淵希靈對“大業”的緊迫感了。

    “安瑟斯,下潛還有三十分鐘,現在感覺怎麼樣?”

    甩甩頭,把跟試驗無關的思緒排出腦海,我抬頭看向通訊器,上面是正在深潛船的控制中心忙碌,對所有設備做最後調試的先祖們。因為這是四方聯合制造的深潛船第一次試航,這艘船本身都稱得上意義非凡,所以老祖宗們對這次試驗也顯得格外重視,安瑟斯專門換了一身新制服,白髮一絲不苟,連鬍子都精心修剪了一下,像是一個即將奔赴戰場但又格外重視外表的老騎士。

    “非常棒,”安瑟斯臉上洋溢著活力十足的微笑,雖然蒼老,但精神矍鑠的樣子不亞于年輕人,“新船在很多方面都有改進,尤其是動力核心,它的穩定性和調節時候的平滑程度比以前強了一大截,現在我就想看看它的星金石組件在深淵環境下是不是也能有超凡表現。”

    看樣子老祖宗對新飛船是異常滿意,這也難怪,安瑟斯原本的身份就是方舟艦長,他的大半輩子都在飛船上度過,對他而言,乘船出航才是真正的人生:這是一位已經與飛船結下了不解之緣的老爺子。

    哪怕現在他的航行範圍是深淵,也不會影響這位老艦長的出航熱情。

    “這次的預定目標是接觸不連續帶,並在它的上層極近距離保持二十四小時‘懸停’,”我低頭看看計畫書,“新飛船有很多地方還沒驗證,所以別太大意,千萬不要貿然穿過不連續帶,那是下一次深潛的內容。”

    “放心,我不會冒進,”安瑟斯樂呵呵地笑著,“我們這些老傢伙比你想像的要沉穩多了。”

    “說‘老傢伙’三個字的時候不要把我包括進去。”一個年輕的女聲立刻從通訊器裡傳來。

    我微笑著聽老祖宗們談笑,他們的狀態良好也是深潛實驗能成功的重要保障。隨後我轉頭看向身旁,林雪正眯著眼睛假寐,但她當然不是真的在睡覺,感應到我的注視,大小姐慢慢張開了眼睛,眼底卻有一絲陰影劃過:

    “有點心緒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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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3 00:39:05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接觸不連續帶

    “心緒不寧?”我頓時瞪起眼睛,試圖從大小姐臉上看到更明確一點的資訊。

    林雪的眼睛再次眯起來,而這一次她眼底洩露出來的淡白色光芒比之前更加明顯,當她再次張卡眼睛的時候我只能看到一片深邃:“只是心緒不寧,看不到任何具體的東西。”

    林雪的預言並非萬能的,有很多因素都能干擾她的預言過程,比如空前強大的能量,虛空異象,還有深淵反應——這些毀滅性的東西能把整個因果線都摧毀乾淨,自然也有干擾所謂命運的力量。因此林雪對深潛的預言是諸多預言中最不明確的一種,基本上只能確定試驗能否成功,但對過程中會遇上的具體情況卻沒法確定。尤其是現在虛空大災變臨近,深淵之門下的不連續帶越來越靠近秩序世界,大小姐的力量似乎也因此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干擾,她對“深潛”的判斷愈發模糊起來。

    但即便這樣,她的預言仍然是每次深潛開始前最重要的參考,遍歷整個虛空,已經找不到比她的預言更有用更精確的東西了。

    “這次深潛會失敗?”我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眼旁邊的通訊器,安瑟斯沒聽清這邊的對話,他只是面對通訊器皺皺眉,隨後繼續忙著自己手頭的工作,而我則開始想著是不是中斷這次深潛。

    “很模糊,似乎這次實驗成功了,但直覺讓我對過程有些不安,”林雪字斟句酌。在這樣嚴肅的地方,大小姐完全收斂著平日裡的惡劣習氣。“看不到深潛過程,而且由於深淵擾斷了事件線,直接以先祖為目標進行大跨度的預言也會一併受到干擾,看到的都是一些殘破碎片。”

    珊朵拉曲起食指抵著自己的下巴:“要不要先停止?可能是今天的深淵之門會不太穩定,反正新船剛剛完成調試,放著也壞不了,我們不必急於這一天兩天的。”

    我看向塔維爾,這位大科學家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專案被推遲。她對實驗數據的熱切期盼是別人沒法想像的,但她也知道預言者的建議這時候有多重要:對預言者而言,別說是直覺上的警惕,哪怕是偶爾打了個噴嚏或者發個冷戰都有可能與未來掛鉤,言行舉止都不能視若等閒,而現在林雪明顯感覺到心緒不寧,那實驗按計劃進行的風險就太大了。

    “可以推遲一下。等我們對深淵之門再做幾次檢查,可能有之前沒發現的變數出現,”塔維爾點點頭,“不過最好跟先祖們商量商量,畢竟他們是第一操作人,而且……額。不怎麼好勸。”

    老祖宗的頑固是出了名的,雖然只要有命令他們還是會嚴格遵守,但不管我還是珊朵拉,面對老祖宗都是能不下命令就不下命令,讓老人家們高高興興配合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

    “怎麼回事?”這時候通訊器中傳來了安瑟斯的聲音。雖然我們急促而低聲的交談在他那邊聽不真切,但對方肯定是察覺這邊氣氛不對了。“看你們表情都挺凝重的樣子,哪有故障?”

    “林雪有不好的預感,”我直截了當,“她不確定結果如何,但心緒不寧,我們商量著是不是這次先取消行動,等把問題查明白再說。”

    “取消行動?”安瑟斯臉上果然露出鬱悶的神色,但他以軍人的自覺保持了自己的情緒,老爺子皺起眉,透過通訊器目光灼灼地看著這邊,“就因為心緒不寧?有明確的試驗失敗的結論麼?”

    “沒有,”在這方面我沒有欺騙老祖宗的意思,“但也不是十分肯定會成功。你也知道,最近深淵的狀態越來越不穩定,跟它沾邊的預言都受到很大干擾。”

    “那就不能貿然取消,”安瑟斯的眉毛幾乎已經擰成疙瘩,“我也比較瞭解預言者的幾種模糊預言了,知道這大概是什麼意思。應該是深潛最後成功,但中間遇上了小事故——這樣的事故我們遇上過好幾次了,沒什麼問題,可能這次只是正好預言者在現場觀摩才感覺到這些。”

    最後安瑟斯的眉頭舒展開,表情很輕鬆:“我知道你們肯定有人說我老頑固了,但時機不等人,深潛實驗很重要,今天又是最近一段時間裡這座港口‘氣候’最好的日子,錯過了太可惜。當然了,我們會注意安全的,如果真在下面遇上什麼問題肯定第一時間上浮,這是艘新船,它遇上危險情況的抗壓能力可比之前的老船強多了。”

    老祖宗似乎是一點都沒擔心,但這並不能舒緩我和珊朵拉的心情,我又看向林雪,但對方臉上的表情顯然是沒辦法了。

    這時候深淵希靈突然和她的大箱子一起飄了過來,她在這種人員聚集的場合下一貫不怎麼喜歡說話,但現在卻主動勸說起先祖:“稍微推遲一下並不怎麼影響‘大業’的進度,你們的生命和你們所乘坐的深潛船都是帝國的寶貴財產,不能浪費在魯莽行動中。”

    這是相當具有“深淵希靈風格”的說話方式,但老祖宗們好像對這種勸說聽得進去,安瑟斯微微點了點頭,隨後表情略有點古怪地看著深淵希靈:“你還真為帝國著想。”

    “我從未背棄它。”深淵希靈點了點頭,臉上微笑的表情一如既往。

    先祖和深淵希靈的初次見面略有尷尬,因為經歷過當初流亡生活的老祖宗們對一切跟深淵沾邊的東西都深惡痛覺,當他們知道有一批希靈使徒已經被污染轉化成為墮落使徒的時候更是如此,他們能接受那些被逆轉化回來的深淵使徒,卻對深淵區裡那些四處殺伐搶掠的污染者異常排斥——但深淵希靈的合作以及她帶來的歷史真相卻讓所有人始料未及。

    帝國高層這邊從上到下都用了半個月才接受事實,把態度轉變過來。先祖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這都是前些日子的事情了,如今先祖已經清楚知道深淵希靈的理念以及她之前的行動理由。雖然對她那種危險的思維方式仍然無法認同,但對“墮落使徒”這個陣營的認知卻比以前客觀了很多,雖然墮落使徒中的新軍仍然是帝國死敵,但對願意與帝國合作,並在今後循規蹈矩的那部分“良性分子”,先祖們還是可以接受的。而且現在聯合試驗場的一部分高級科學家就是墮落使徒,這麼些日子的合作下來,老祖宗跟深淵希靈之間的關係已經正常化了。

    “那就先暫停一下。不過我不建議直接取消,”安瑟斯做出了折中回復,“可以放到幾個小時之後,根據之前掌握的規律,深淵之門下面的異象變化最長週期也只有不到一小時,即便它有了什麼狀況,也會在一小時之內恢復正常。而如果超過這個週期,那肯定是咱們目前還沒法掌握的長期異狀,等再久也沒意義,最終還是要派人下去查探情況的。”

    老祖宗這次的意見有理有據,現如今的他們也不再是門外漢,而是以一線實驗人員的角度提出了建議。別人自然不能再說什麼。我看了塔維爾一眼,從眼鏡娘那裡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於是點點頭:“好吧,推遲三小時,趁這個事件再把所有設備檢查一遍。防止是外部原因引發事故。”

    有林雪“心緒不寧”四個字,我已經把“深潛過程中發生事故”當做既定事實來看待了。

    突發情況並沒有讓深潛港的工作人員有什麼慌亂。畢竟“深潛”本身就是個隨時與危險相伴的項目,這裡的工作人員習慣面對突發情況,並且平日裡就將各種突發演練進行過無數遍。深潛船保持著動力核心空轉狀態靜靜地靜止在大門上空,一批批的自律機械和工程機從各個節點飛出來,前去檢查深潛船以及大門周圍的抑制裝置,同時深潛港的其他設備也再次進行了自檢,所有會跟深潛船進行資料交換的設施都要把之前的調試流程重走一邊。

    希拉看著眼前忙碌的大廳,聽著一條條急促但條理分明的報告,突然笑著說了一句:“你們還都挺專業的,一看就搞過不知幾次了。”

    “我們七萬年前就開始了。”我微笑著說道,直接把舊帝國的深潛歷史也加到新帝國身上。

    “深潛船檢查完畢,一切正常。”

    “抑制系統檢查完畢,一切正常。”

    “敏感通訊陣列檢查完畢,一切正常。”

    “資訊隔離平常檢查完畢,一切正常……”

    一條條消息傳回控制中心,所有系統都在正常運作。安瑟斯保持了耐心,現場所有人都保持了耐心,這兩個小時顯得有些漫長,但最終還是結束了。

    “那種感覺還在,”林雪呼了口氣,就連一貫鎮定冷靜的先知在面對深淵的時候也有點拿不准情況,但她還是點點頭,“看樣子可能真是神經過敏,也可能就是正常的‘小事故’,既然沒法避免……那就繼續吧。”

    塔維爾轉過身,沉穩地下令:“工程艦釋放鎖定裝置,深潛船切換至自有動力,準備下潛。”

    安瑟斯在通訊器上對眾人露出一個“一切放心”的微笑:“我會小心的。那麼……聯合I號,起航!”

    深潛船脫離鎖定,快速接近深淵之門,最後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或許是被林雪感染,連我都瞬間忍不住在心裡冒出古怪的想法:會不會真的就此永別?

    在這種想法的影響下,時間好像被放緩了,以至於深潛船進入大門到通訊恢復的這短短幾秒鐘“黑障時間”仿佛經歷了幾年一樣漫長,但隨著通訊器上的噪波消失,帶有一定干擾但仍然清晰的圖像重新出現,安瑟斯的聲音讓所有神經過敏的人松了口氣:“這裡是聯合I號,已經順利進入大門,飛船各元件運轉狀態良好。哦,比預料的還好。”

    林雪也放鬆下來,甚至有時間輕輕踢了我一下調侃兩句:“看你給起的這破名字。一點創意都沒有,什麼聯合I號。不知道的還以為產自農機二廠呢。”

    “總比布魯弗萊號強。”我斜了大小姐一眼,心頭也是一陣輕鬆。

    新飛船的命名可是讓第一家庭一大幫人糾結了挺長時間的,要不是淺淺展現了她的腦洞,恐怕我“聯合I號”的創意還真占不了上風……

    “別這麼快放鬆警惕,深潛才剛開始呢。”珊朵拉謹慎地提醒了眾人一句,讓我們意識到現在還不是互相吐槽打趣的時候。

    對現場的大部分人而言,“往深淵之門裡扔東西”已經不是第一次,對它的開頭幾項工作人人都駕輕就熟。控制中心按規程發出一系列指令。安瑟斯則準確執行並記錄數據:這是新船實戰的第一步,而這些測試在之前無人下潛試船的階段就已經進行過數次,所以完全沒有意外。

    “動力核心穩定,能量澎湃,輸出精確,轉換裝置的工作情況很好,源能礦製造的部件……嘖嘖。這麼大能量流動都完全沒有壓力的樣子,護盾刷新正常,餘量超過百分之九十,新的推進系統也很好,跟希靈‘血統’的控制器完美相容,”安瑟斯榮光滿面。對一個老船長而言,沒有什麼是比一艘完美的新船更讓他高興的了,“嗯,深淵之門下面的情況也很正常,我看到幾天前設置在這裡的工作站了。看上去它的狀況不錯,能運轉很長一陣子。我就說嘛。怎麼會出問題。”

    我帶著滿意的微笑看向塔維爾:“做的不錯,真沒想到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把新船造出來……以希靈使徒的效率也夠驚人了。”

    四方聯合制造深潛船,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各自的技術問題,還有至關重要的技術融合與相容問題,雖然希靈使徒效率極高,他們的“聯合思維”天賦又很擅長在虛擬條件下快速試驗大量驗證模型,但塔維爾製造新船的速度還是讓人咋舌。原本我以為她至少要三個月以後才能拿出成品。

    “深潛技術殊途同歸,兩支神族又早就在各自的深潛領域有了相當大的成果,屬下只是把現成的東西整合到一個框架裡而已,”塔維爾很謙虛地笑著,“而且兩支神族和深淵區的專家都很盡職盡責,他們各自也在思考技術融合的方法,所以只是把成品拼合起來的話並不困難。當然更重要的還是我們有源能礦。”

    “是啊,坑了我一臉的源能礦。”深淵希靈在旁邊酸溜溜地說了一句,在影子城生活時間長了,她也學會不少“這邊”獨有的詞彙。

    大型全息投影上顯示著深潛船傳來的畫面,現在飛船還在淺層區遊弋,而畫面中央則是一個被淡藍色光罩保護起來的工作平臺,這個工作平臺看上去很像快速佈置的科考站,小小的三角形平臺上只有一座仿佛營房似的建築物:這就是我們在深淵之門下面設置的前進哨站,眼前這是最新的一個。

    在一片混沌的深淵中,這種哨站是唯一帶有顏色、有實體、有秩序而且長期存在的東西,當然,它們的“長期”也是相對的。

    深潛船依照預定流程接近前進哨站,比對了各自對深淵的監測資料,首先確保哨站和深潛船都沒有被污染而產生認知錯誤,隨後今天實驗的第二步正式開始:

    深潛船下潛,一直逼近到不連續帶。

    要想和對岸建立聯繫,必須穿越這個不連續帶,所以無論如何都要研究透這玩意兒。

    下潛過程很順利也很枯燥,眾人帶著一絲緊張又帶著一絲期待等待著深潛船接觸那詭異莫名的移動介層,時間再次仿佛被拉長,控制中心只能聽到各個席位傳來的緊張有序的報告和指令聲,中間間或有安瑟斯或者其他先祖傳來的現場報告。

    林雪的預感看來真的只是神經過敏。

    “已經接近不連續帶……繼續靠近……接觸不連續帶上層……”安瑟斯沉穩的聲音把我從時間放緩的感覺中驚醒,“開啟特種探測器,收集污染讀數和秩序混亂峰值,準備計算不連續帶的‘範圍’。呼叫指揮中心,那邊受到的數據清楚麼?”

    一名高階希靈天使是通訊模組的操作員,她檢查了一下眼前回傳的數據,比對著數據中的雜波是否是污染載體,很快給出結論:“數據準確可信,正在記錄。”

    深潛船使用的通訊裝置是我們從梅洛瓦人手裡奪回的十五天區遺物,舊帝國製造的巔峰級深潛設備,現在看來這個老古董比我們手頭最先進的東西工作狀態都好。

    深潛船傳回來的不連續帶讀數呈現在所有人面前,一如既往的詭異荒誕,動盪不安。

    污染濃度忽高忽低,秩序混亂峰值抖動的仿佛地震記錄儀吐出的紙帶。整個不連續帶處於時刻不停的“震盪”狀態,它在整體趨勢上是不斷接近現實世界的,然而它的“位置”卻在一定時間段內無法確定,在一定範圍內不斷躍遷一般地移動:這也是不連續帶最兇險的地方,很可能你以為自己僅僅接觸了它相對平緩的表層,但下一秒你就會發現它猛然“向上竄”了一大截,將整個深潛船都包裹在致命的超高濃度污染下。

    但就目前看來,一切都很安全。

    “深潛船在這一區域‘懸停’一小時,”安瑟斯重複著計畫書上的指令,哪怕老祖宗再頑固,這種時候也是嚴格按照規章來的,“記錄不連續帶原地躍遷的幅度,爭取一次性確定這玩意兒到底有多大‘厚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數據一點點被傳輸過來,但我耳邊突然傳來了林雪的一聲驚呼:“快撤出來!”

    “滋——”

    干擾噪音和一片雜波取代了通訊器的聲音和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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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3 00:39:29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起航

    持續性的噪波和雜音取代了通訊器正常的畫面和聲音,來自深潛船的信號戛然中斷。

    控制中心所有的監控設備都失去了信號源,中央全息投影上只餘下灰黑色的扭曲花紋,令人心煩意亂的警報聲似乎茫然了一秒鐘才在大廳裡響起:“警告!丟失深潛船!警告!丟失深潛船!”

    應急事故小組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分別去檢查控制中心的系統和佈設在太空中的各種聯絡裝置,基地主機開始啟動備用的信號塔來增強對深潛船的連接,深淵之門周圍的抑制塔爆發出明亮的光輝,形成一大片流光溢彩的光環:這是為了防止深淵之門內部發生劇烈異動,導致整個港口自爆。

    而我則陷入了一瞬間的呆愣:一毫秒內,什麼都沒了?

    前一瞬間,老爺子還在通訊器上高興地和我們分享他看到的景象,讚歎著新船的優越性能,下一瞬間,整艘船就完全消失在所有頻道裡?

    塔維爾的聲音在大廳廣播中響起,沉穩有力:“保持鎮定!通訊組不要放棄追蹤,增大天線強度,開啟所有的備用頻道,深潛船的通訊系統可能是跌落到其他頻段了。主系統監控組立刻把三十分鐘前到現在的所有交換數據整理出來,看是不是深淵污染堵塞通道。‘守門人’部隊,立即去檢查大門附近的遙測裝置,我要知道深淵之門下面的情況!災難處置小組登上備用深潛船,去大門內佈設信標!”

    一條條清晰有效的指令通過大廳廣播發送給每一個人。幸好希靈使徒的天賦能讓他們在任何突發情況面前保持鎮定,專家組連一秒鐘的時間都沒有浪費便開始執行事故預案。然而隨著通訊陣列信號增強、頻譜拓寬。深潛船仍然無影無蹤,所有通訊器上都只有雜波。

    我注意到珊朵拉的眼神急速變化了幾次,但她同樣保持著沉穩,儘管眼底有濃濃的擔憂,她還是等塔維爾把緊急指令發佈完才沉著聲問道:“怎麼回事?信號怎麼會突然中斷?”

    珊朵拉沒有貿然問“深潛船是不是已經毀滅”,一方面是誰也不願意朝這個方向想,另一方面則是新的深潛船本身就異常堅固,各種新技術也是進行了多次模擬測試之後才整合在一起的。就連舊的深潛船都能在不連續帶附近懸停幾個小時,新船的生存力沒道理更差。

    “不能確定,信號源突然丟失了,可能是被某種因素強行遮罩,也可能是深潛船的通訊系統被深淵污染而自毀,還可能是某種‘資訊偏轉’效應,導致深潛船發出的信號無法被秩序世界理解。”塔維爾同樣沒提深潛船已經毀滅的可能,只是單純分析著信號丟失的可能原因,“這些事故沒發生過,但都是在深淵環境下可能出現的情況。我們正在打開所有備用通訊天線,如果深潛船的艦載主機沒有直接宕機的話,他們那邊應該也在做類似的嘗試了。信號總能恢復的。”

    “即使出災難性事故也不會導致飛船瞬間崩潰,”深淵希靈在旁邊補充了一句,“我們做過測試,以理論上最高濃度的深淵污染去衝擊聯合I號,即便那種情況下飛船也能堅持至少二十分鐘。而不會像現在這樣眨眼間就煙消雲散……新船是沒辦法被‘秒殺’的。”

    在帝國的科學家們緊張有序地重新定位深潛船信號的時候,神族專家們同樣沒有閑著。儘管他們負責的是推進、能源、結構防護之類的元件,並沒有負責通訊系統,但神族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都可以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深潛港上空很快就多出了很多散發著神秘光輝的星金石平臺或紫水晶城堡,這些是神族用於觀測深淵之門的設施,雖然無法直接和深潛船聯繫上,但能通過測定深淵讀數來判斷其底層是不是發生了災難性爆炸——哪怕深潛船毀滅時有一絲一毫的氣息洩露上來,他們也能觀測到。

    只要這些觀測點沒發來任何情報,那就是最好的情報。

    一艘與聯合I號在結構上有些類似,但尺寸更小、結構更加簡單的深潛船完成整備,從另外一個星港上釋放出來,快速接近深淵之門,懸停了十幾秒進行數據校準之後,這艘深潛船便張開特種護盾,一頭紮入了那深沉的黑暗圓盤。

    這就是備用的深潛船,不承擔任何科學任務,也沒有科研模組,它唯一的任務就是災難救援,因為省去了很多科研和掃描裝置(這也是正品深潛船上體積最大的設施),它更加輕巧,更加牢靠,體積縮小也讓它的表面護盾和深淵接觸面成倍減小,唯一缺點是除了災難救援之外它無法承擔任何深潛任務,不能收集數據也不能搞測試,並且續航時間也短于聯合I號。

    自載人深潛開始以來,塔維爾就給每一艘深潛船準備了兩艘這樣的備用船或者說專用救援船,儘管此類飛船建造不易壽命又短,但所有人都認為這種投入是值得的。在之前的舊船進行實驗時,備用船從來沒派上過用場——說實話,我寧可它們永遠不要派上用場!

    “新船第一次航行就出這種事兒,”冰蒂斯有點沒心沒肺又有點大嘴巴,心裡有什麼說什麼,“妾身忍不住就想起泰坦尼……”

    然後所有人都開始惡狠狠地瞪著她,連父神看這個缺心眼姑娘的眼神都有點古怪,於是冰蒂斯趕緊縮縮脖子:“抱歉,腦抽了,妾身也是有點緊張。”

    我知道冰蒂斯肯定沒惡意,而且她不比現場任何一個人的緊張感弱,於是也沒追究,只是繼續緊盯著眼前的通訊器,希望能從上面看到哪怕一丁點的、除了噪波之外的東西。

    第一艘備用船順利越過大門。首先在原地投放了一個增強信號傳輸用的臨時中轉站,隨後前往“前進哨站”。將自己的工作組件和哨站連接在一起:這也是為了增強信號傳輸。

    在明確證據出現之前,所有人都相信深潛船還在,只是無法把信號傳過來,這不單是本能的心理傾向,更是基於新飛船的性能做出的科學判斷。

    “調取了失聯前一分鐘內哨站主機的系統日誌,未發現異常。”一號備用船很快發來報告,隨後開始快速“下潛”,每隔一段下潛深度便投放一次中轉站。這種中轉站只能在深淵環境下工作數個小時。依靠有限的預存能源運作,唯一作用就是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下保證通訊暢通:在深淵裡,能保證和秩序世界的通訊暢通是第一重要的事。

    “讓第二艘備用船也準備好,”塔維爾的一個品質投影對災難事故處置小組下著指示,一邊不忘提醒正在進行搜救作業的一號船,“一號,注意下潛速度和周圍環境變化。二號很快會去接應。”

    “是,一號船明白,”一號船的指揮官簡短地答道,隨後繼續下潛,佈設中轉站,但就在下一個中轉站剛剛開始運轉的時候我們突然聽到了這名指揮官振奮的聲音。“有信號!聯合I號的信號!”

    此刻,距離深潛船失聯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漫長的一個多小時。

    “轉接過來,”珊朵拉沉聲說道,隨後大廳裡的通訊器再次有了清晰可辨的圖像,但那並不是深潛船指令艙的景象。而是一堆不斷波動的曲線圖和大量飛快刷新的圖表,“是飛船的低容通量通道。正在廣播深潛船的‘健康狀況’。”

    我看不太明白這麼複雜的圖表是什麼意識,於是乾脆問道:“情況怎樣?”

    “只能確定動力核心和護盾組還在正常運轉,這個通道容量極低,是在所有信號都被截斷的情況下表示自己位置和‘仍然存活’用的,”珊朵拉皺著眉,但眼神中已經沒有一開始的擔憂,“動力核心和護盾都沒有停機,飛船核心就沒什麼問題,頂多是探測模組和天線裝置毀掉了。信號裡有一些報警參數,飛船確實有一部分嚴重損毀,不過還不確定是哪部分。一號船,再靠近一些,增強信號應該能跟深潛船聯繫上。”

    “一號船明白。”搜救部隊立即回應,隨後加速下潛,靠近聯合I號失去蹤影的地方:不連續帶上層。但他們下潛的過程很小心,顯然深淵之門內部可能出現的異動讓他們也相當緊張。

    控制中心裡也彌漫著緊張壓抑的氣氛,儘管那些清晰明確的指令和彙報聲可以稍微舒緩這種感覺,但沉甸甸的壓力仍然盤踞是每一個人心頭。

    珊朵拉眼睛深處有金色的光芒在遊走。

    冰蒂斯在下意識地捋著自己的頭髮。

    林雪已經閉起眼睛,整個人仿佛都獨立于另一個時空,一個超然的時空。

    希拉皺起眉頭,淡紫色的紋路出現在她裸露的手臂和脖頸上,可能是打算變身親自去救人。

    一聲細微的鳴響突然從通訊器中傳來,伴隨著一號船指揮官驚喜的呼叫:“發現信號源!正在重新校準天線和識別庫……連接上了!是深潛船!”

    嘶嘶剌剌的噪音從通訊器中傳出,一大團扭曲的彩色線條仿佛狂亂的線團一樣在全息投影上跳躍著,這是超強干擾產生的效果,深潛計畫開始以來都罕有遇見如此劇烈干擾的時候,但在此刻,對現場所有人而言好像沒有比這些干擾更可愛、更親切的東西了:這些干擾紋證明通訊來自一個有秩序、可解析的信號源,無疑就是聯合I號的。

    操作員們開始調試天線,過濾噪波,泡泡的聲音從廣播中傳來:“我已經接管深潛港主機,現在用總網的冗餘計算力輔助解析這些信號。”

    通訊器上的干擾終於漸漸平息,那些狂亂的彩色線條勉強凝聚起來,終於呈現出色彩嚴重失真、但還能分辨得清的畫面,我認出畫面中央的正是失去聯繫已經一個多小時的安瑟斯,他看上去情況還好。也沒受傷,但他身後的指令中心顯然剛從混亂中恢復過來。有很多設備正在冒著濃煙,還有一些管線樣的東西從天花板上垂了下來:這是能量管網超載的表現。唯一值得慶倖的是這些損傷似乎並未傷及深潛船的根本,從低容通量通道傳來的深潛船自檢信號仍然平穩。

    “這裡是聯合I號……滋滋……聯合I號……呼叫……干擾強烈,進入不連續……控制中心,這裡是聯合……滋滋……呼叫控制中心……滋滋……”

    聲音嚴重失真但還能分辨出來,在泡泡的多次解析和大量中轉站的增強下,這信號慢慢增強著,終於達到了能夠交談的地步。

    珊朵拉按著通訊器前的平臺:“這裡是控制中心。情況怎樣?”

    安瑟斯的聲音延遲了幾秒鐘才傳過來:“備用實驗艙損毀,已經拋棄,三套主系統有一套超載損毀,已經拋棄,能源網路嚴重超載,但緊急保護裝置反應及時,只犧牲了一套冗餘能源網。飛船主機的狀態還算正常。我們正在重啟各種自動系統。”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連續帶的劇烈震顫,”安瑟斯的聲音聽上去異常平靜,儘管他身後的指令大廳仍然時不時爆發出小規模的火花和煙霧爆炸,但這些似乎都沒影響老爺子的工作,“它的移動是非連續的,震顫也是。我們之前對不連續帶的‘躍遷’判斷有誤,它會在一定時間內小範圍震顫,但極其罕見的情況下會劇烈活動一次,正好被我們趕上了。”

    看來真的是深淵內部詭異環境導致的意外事故,珊朵拉皺著眉。顯然眼下繼續試驗已經沒有意義:“放棄深潛,立即返航。飛船的狀態沒辦法繼續執行任務了。”

    這次安瑟斯詭異地沉默了很長時間,在這種沉默中,我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們不回去了,”老爺子終於開口了,聲音平靜中帶著一絲灑脫,“現在我把最後收集到的數據上傳給你們,然後會保持天線功率全開,一直到完全失聯大概還有半個小時,這些數據很寶貴,希望你們能好好利用……”

    珊朵拉從愣神中反應過來,激烈地打斷對方:“怎麼回事!?不回來是怎麼回事?”

    “飛船已經越過不連續帶,而我們只剩下最後一套能量網路,反向回沖將沒有任何機會,”安瑟斯靜靜地說著,“我們現在在不連續帶另一側,而且仍然在勻速下潛。”

    整個控制中心一片寂靜。

    “飛船越過了不連續帶?”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下意識重複了一遍。

    “是的,越過了不連續帶,或者說飛船沒動,但不連續帶突然活躍起來,從我們身上碾壓過去,”老爺子這時候還能露出微笑,“不管怎麼說我們這也算提前完成了‘任務’,以一種意料之外的方法越過了這條線。這是一件好事,飛船在越過不連續帶的過程中收集了很多數據,這些東西你們都用得上,遲早要越過它的,下一艘船不需要費時間慢慢積累數據了……”

    “先不要這麼急著放棄!”林雪突然撲到通訊器前,聲音急促而激烈,“既然你們能穿過它一次,就還有機會穿回來!現在立刻返航,我們可以派救援船在不連續帶附近接應,虛空生物可以在深淵環境下製造安定……”

    “別浪費資源,”老爺子嚴肅地說道,“飛船最至關重要的系統都受了重創,尤其是能源網路,輸出非常不穩定,不連續帶對這種不穩定的系統是致命威脅,我已經深潛過好幾次了,我知道這艘船能走多遠——哪怕它是新造的。現在我們必須讓這艘船把最後一個任務完成!”

    隨後他放緩了語氣:“別費勁了,你是先知,不應該魯莽行事。”

    最後,老爺子的視線在我們所有人身上掃過,他突然笑了起來:“其實,我們現在有一個冒險的計畫……”

    如果我們繼續下潛,會不會抵達臨界層?”

    如果我們能活著撐到臨界層,再往‘下’走會不會就是比較靠近‘對岸’的深淵?”

    如果深淵希靈那小丫頭的理論沒錯,對岸的深淵對深潛船或許是無害……至少是低害的。”

    所以我們不一定會死,有百分之一的幾率活下來——只要我們繼續前進。”

    老爺子條理分明地把這些東西一條一條地講給我們聽,或許這就是他們在失去聯繫的那一個小時裡商議的結果:唯一的存活希望,就是繼續前進,在深潛船被深淵扭曲撕碎之前沖過那臨界層!

    接下來的事情就只能寄希望於深淵希靈的理論模型正確了。

    珊朵拉沉默著,以一種令人充滿壓力的姿態沉默著,但最終她還是對旁邊揮揮手,似乎是要抓住什麼東西:“……注意接收最後的數據,不要遺漏任何東西。”

    她對“深潛”的瞭解並不亞于現場的專家,在知道現狀之後就已經能判斷救援幾率是多少了。

    隨後她又看向通訊器:“如果你們真的越過了臨界層,在那裡留下一個中繼裝置,飛船的格納庫裡應該有很多。”

    “當然,我們已經想到這點了,或許這能解決困擾帝國許久的通訊問題,”安瑟斯笑著,略顯蒼老的面容上只有寧靜,“別擔心,也別難過,我們是軍人,現在只是前往戰場而已。”

    這並不難接受,而且我們也樂於接受——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就曾經這樣起航過一次,那一次很匆忙,所有人都茫然無知,我們從家園逃出來,迎接我們的就是未知:未知的虛空,未知的世界,未知的一切……現在只是又一次起航而已,而且跟上次一樣,仍然是前往未知。”

    作為一名船長,我想我應該擁抱這種未知,而不是逃避它……想想對岸的神秘,想想一個完全不可知的,連眾神都沒見過的新世界,只要繼續前進,我們就能看到它,雖然比預期的早了一點。”

    在帝國的日子我很高興,很安逸,有種在家的感覺,謝謝你們。”

    但我是船長,是方舟的艦長,我和我的船員應該在開拓未知世界的路上倒下,而不是在家裡慢慢腐朽沉悶下去。”

    在帝國的日子只是一次短暫的停靠,現在又該起航了。比起當年第一次起航,這次要好……”

    聲音和圖像都戛然而止,深潛船超過了中轉站的轉播距離,天線只能接收到最後傳來的觀測數據,顯示著深潛船正在加速沖向臨界層。

    十幾分鐘後,最後這點數據交流也無以為繼。

    所有通道,一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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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3 00:39:49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好的猜想

    所有通道,一片寧靜。

    深潛船已經徹底消失在所有中轉站的轉播範圍內,通信天線自動將功率增到了最大,但回應控制中心的只有一片寂靜,通訊器上顯示著無信號的報警標誌,旁邊的另一台記錄設備則顯示著從深潛船接到的數據包,最後一個數據包未能傳輸成功,但百分之九十的數據都完整抵達了。

    大廳裡異常安靜,很多道視線都集中在我們這邊,我知道他們是在等待命令,但旁邊的珊朵拉始終沉默著,所以只能自己上前一步:“整理這次深潛的數據,包括深潛船狀態的跟蹤記錄和深淵之門的變動規律都要收集起來。把最後傳來的這些數據包上傳到總網,用總網的計算力儘快破解不連續帶的情況。塔維爾,你根據深潛船的跟蹤記錄分析一下這次事故……不管怎樣,給個結論。”

    自己也只能分派到這種程度:再過專業的東西就不是自己能搞明白的了。

    珊朵拉這時候才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平靜如常:“最終結論出來之前暫且視作一次意外事故。塔維爾,加緊製造新的深潛船,這次要把不連續帶表現出來的新變動因數考慮進去。”

    “是,您的意志。”塔維爾的本體出現在我們面前,鄭重其事地行禮致意,平光眼鏡下的視線淡漠如水,但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她的眼神深處仿佛燃燒著一團火焰:這是作為一個科研專案的最高負責人,在遇上這種惡性事故之後本能產生的懊惱、自責和熊熊燃燒的動力。

    “就這樣。剩下的按照最惡性事故預案來吧,平日裡都演練過。”珊朵拉對大廳揮了揮手,“繼續工作,今天剩下的幾個淺層探測專案交給自動觀察站。”

    吩咐完這些,我們離開了實驗基地。

    塔維爾當天便組織了會議,根據最後收集到的數據來判斷深潛船遭遇的事故情況,在完全失去聯繫之前傳來的那些數據包裡有完整的飛船自檢記錄。會議持續了數個小時,結論在所有人意料之中:我們對不連續帶的瞭解不夠,它的變動無規律可循。深潛船遇上了它最無規律的一次波動,這是意外。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裡發呆,姐姐則在窗戶旁出神地看著外面的藍天白雲。家裡很安靜,那幫熊孩子雖然沒跟著去實驗基地,但她們能從家裡的氣氛知道實驗基地出了大問題,所以一個個表現的格外乖巧安靜,而且大部分都在二樓各自的房間裡呆著。就連那只二貨狐狸在這時候也不二了,她很溫順地趴在一邊,用尾巴卷起一杯水遞到我面前:“家主,喝水。”

    我接過水杯,看到裡面泡著寵物餅乾,於是又放在茶几上:“算了。不餓。”

    然後接著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一個身影從旁邊不緊不慢地走過來,視線中一隻穿著拖鞋的嫩白腳丫輕輕在我腿上踢了一下:“話說,你不至於這就消沉到尋死覓活吧?大人物有點擔待好麼?”

    我一抬頭,看到是林雪。後面還跟著熊孩子王曉雪,於是招手讓這倆在旁邊坐下:“我見過多少生離死別了。哪能這麼脆弱,我就是在思考一個問題……嗯,挺重要的問題。”

    “問題?”林雪一邊說著一邊拉著自己閨女在沙發左邊坐下,不過曉雪很機靈地手腳並用爬到了另一邊,跟她媽一左一右地把我包夾起來,“我還以為你意志消沉了呢。”

    “是有點消沉,畢竟跟老爺子他們認識這麼久了,”我點點頭,一邊無意識地揉著曉雪的頭髮,“不過事故已經出了,現在該考慮的是後續工作還有預防辦法,總不能耽誤大事。而且說實話,先祖們也不一定就完全沒活下來的可能,我剛才就是在想這件事。”

    “你是說越過中間那個臨界層?”林雪看出我確實沒有消沉的樣子,而是在積極地尋找思路和靈感,臉上也露出鬆口氣的模樣,“確實,按照深淵希靈的猜想,越過臨界層之後就等於一半踏入了‘對岸’,秩序和深淵的性質都會慢慢變異,‘對岸’的深淵對‘本岸’的產物危害就不是那麼高了。深潛船隻是沒辦法沖過本岸的不連續帶,但一路前進的話……絕境逢生也不是不可能。”

    “對,只要能沖過臨界層,深潛船的存活幾率就非常高,它有十幾層防護,只要核心區還沒徹底‘熄火’它就還能動,”我感覺信心慢慢充足起來,“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怎麼確定深潛船是不是成功到對岸了?哪怕幾率只有百分之一,咱們也要想辦法確認一下。”

    林雪捏著下巴陷入思考,臉上帶著很認真的表情,我注意到她的眼底有白光一閃而過,但最後她還是搖搖頭:“我可能幫不上忙了,預言能力沒辦法涉及對岸,連一絲一毫的資訊都看不到。”

    我當然也沒指望林雪能依靠預言來確定這件事,只是跟她提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而且這時候我還突然想起件事:“對了,深潛之前你不是模糊預言了一次麼?預言結果是深潛‘成功’了?”

    “對,我也在想這個預言代表著什麼,”林雪的眼睛微微眯起來,“我的預言只會有模糊,或者因為對預言景象的理解問題而產生誤解,但絕對不會產生錯誤,所以事實不會與預言相反。今天這次深潛的目標是收集不連續帶的數據,而且前提是深潛船的存活。如今不連續帶的數據已經超額收集齊全,剩下的就是深潛船存活……我在這個基礎上進行預言,結論是‘實驗成功’。”

    “也就是說深潛船還存活著?”我用上了謹慎的語氣,畢竟這跟“對岸”有關。所有事情好像都不那麼確定了。

    “只能說它在越過臨界層之前應該還存活著,預言的有效性持續到它接觸臨界層的瞬間。再越過一步就是對岸的事情,超出我的‘視野’了,”林雪呼了口氣,“所以要寄希望於深淵希靈的模型別出錯誤。而且哪怕她的模型沒錯,‘對岸’的深淵對‘本岸’的事物危害性小,也不能說完全安全:危害性再小也是有危害的,以深潛船的殘破狀態,要航行那麼長時間也很有挑戰。”

    “如果他們真的活著到了對岸。咱們該怎麼確定?”

    “所以我已經下令在深淵之門投放大量通訊器,並且持續向深處發射中轉站,”珊朵拉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另外神族和深淵希靈那邊也已經說好了,他們會在自己勢力範圍內的每一座深淵之門下面投放各自的探測器,只要有從對岸發來的消息,第一時間就能收到。”

    “哪怕深潛船活著到了對岸。它也沒能力再往這邊發信號了吧?”我有些疑惑,“那艘飛船的天線沒這麼高功率,而且它還壞的差不多了。”

    “我們要接收的是對岸文明的信號,不是深潛船的,”珊朵拉笑了起來,“深潛船有很高幾率出現在對岸文明的勢力範圍內。根據目前對他們的瞭解,他們應該會救助先祖們。至於飛船是不是會落在遠離文明區的荒蠻虛空……就不在考慮範圍了。我剛才和深淵希靈討論了一下,她根據接收到的對岸信號和漂流物判斷兩岸的映射關係應該是‘模糊對應’的,雖然虛空無限,但一個超級文明向深淵之門發射的深潛設備極有可能從對岸的超級文明領地上冒出來。這似乎跟資訊映射有關係,但具體映射公式還在計算中。另外對岸和本岸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資訊交流。雖然斷斷續續,但也增強了兩者的資訊關聯度,這種映射或許會因此增強,綜上所述,深潛船出現在荒蠻地帶的幾率很小。”

    我聽著珊朵拉帶來的結論,心裡也有些贊同:確實,虛空無限,是真正意義上的無限,哪怕帝國和神族勢力再廣大,和整個虛空比起來也是約等於零的,那麼“對岸”文明向“本岸”發射的探測器有多大幾率正好被帝國或者神族找到?

    這就好像在一塊無比寬廣的紙板正反兩面各有一根針,這兩根針同時刺向紙板,在純憑運氣的情況下,它們中途交會的幾率會有多少?

    假如沒有一個“模糊對應”的映射關係,單純從概率上講,對岸發射的探測器被帝國找到的幾率將無限趨於零,哪怕後來對岸是在大致有了舊帝國座標的情況下在發射探測器,他們最初和帝國建立聯繫卻還是撞大運的……所以不管怎麼樣,我相信這種“模糊對應”關係的存在,正是有了這種聯繫,“對岸”才能和“本岸”的超級文明接觸上。

    我和珊朵拉都沒去想深潛船已經徹底毀滅或者飄蕩到無人區的情況,因為在那種情況下一切努力都將毫無意義,比起就這樣放棄,我們寧可根據現有理論去抓住那哪怕一丁點的希望。看著珊朵拉沉靜如水的藍色眼眸,我想到一件事:“現在和對岸建立通訊還是困難重重,依靠增強天線和中轉站接收到對岸信號的幾率還是太低——要是這樣管用的話咱們之前早就成功跟對面聯繫上了。”

    “所以我讓他們在越過臨界層的時候設置一個中繼站,”珊朵拉提起了自己當時對安瑟斯交待的最後一件事,“我不知道深潛船攜帶的中繼站功率夠不夠,但那已經是帝國能製造出來的最先進設備了,單純用來資訊轉發的話,它比深潛船自身的天線還要強勁,理論上通過這邊的信號增強和層層中轉,咱們這邊能收到來自臨界層的中繼站資訊,而如果對岸的深淵通訊技術足夠,他們也應該有能力聯絡上中繼站……通過它的中轉,咱們或許能和對岸聯繫上。”

    我點點頭:這正是深潛計畫的重要目標之一——在臨界層上設置一個能用於兩岸通訊的中繼站。只不過我們計畫中這個目標要至少半年後才能嘗試。

    “如果成功的話,這倒算是因禍得福了。”曉雪一直沒說話,這時候突然在我懷裡拱了一下。悶聲悶氣地嘟囔著,“原本要半年後才會開始的項目今天就能提前完成。跟對岸聯繫上之後就是準備架橋,反正咱們這邊是準備好了,對岸那邊開始的更早,應該也早就準備好了吧。”

    架橋三要素:啟動端,穩定的虛空環境,以及兩岸同步通訊,現在兩個要素已經就緒。就差最後一個。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在跟深淵希靈正式合作之前,帝國連續幾個月觀測到虛空中的深淵活動頻率明顯降低,相當大範圍內的虛空都進入了平靜期,當初我們還搞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現在回想起來這個問題我才搞明白:原來從那時候就是深淵希靈的“大業”收尾階段了。

    “好了,至少現在可以輕鬆點了。”我站起身來,輕快地跺了跺腳,仿佛要把之前壓在身上的沉悶氣氛也抖下去,“事情還沒那麼糟,等著對岸的好消息吧。”

    林雪往沙發上一躺,語氣輕快起來:“本小姐有預感。會有好消息的。”

    這時候我突然感覺有人在拽自己褲腳:“家主。”

    低頭一看,果然是二貨狐狸:她安安靜靜趴到現在,這時候感覺我們終於把正事聊完了才抬起頭來。第一次遇上這傢伙如此老實,我自然也對她和顏悅色起來:“怎麼了?”

    “正事談完了是麼?”

    “額,基本上算是談完了吧。”

    “那我可以發表意見了麼?”

    “額……你說。”

    狐仙大人登時一嗓子就喊出來了:“家主你剛才踩我尾巴了疼疼疼啊啊啊——”

    一團耀眼如同小太陽的金色毛球繞著整個客廳上躥下跳起來。一邊跑一邊大呼小叫,我們幾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二貨人來瘋一般的舉動。臉上的表情是集體晴轉多雲……

    不過就在我準備把那傢伙摁住教育一番的時候還是林雪心軟了:“算了,大概她只是覺得氣氛太沉悶,想讓你開心開心。”

    我:“……”果然是屬於這個二貨的風格。

    深潛船的事故對整個架橋計畫造成了不小的打擊,也用更直白的方式為我們揭示了深淵那毫無規律、無法預測的一面,就連神族的專家學者們都感覺困惑而沮喪,但不管怎麼說,一切還是得繼續下去,只要虛空大災變還懸在所有秩序世界頭頂,任何犧牲都不能阻止我們把橋架起來。

    增強對對岸信號的偵聽力度,改進深潛船的架構,分析不連續帶的具體強度並制定對應的解決方案,事故之後的各項工作有條不紊地展開,儘管仍然沒有先祖的任何消息,所有人都還是振作起來,並以更昂揚的鬥志再次迎向那些挑戰。

    只是在新的深潛船組裝完畢之前,所有“下潛”項目都不得不推遲半個月到一個月了。

    這天,我安頓好家裡一幫小的,領著潘朵拉跟維斯卡來到了研究所。

    兩個一米二按理說是不對科研之類東西感興趣的,她們這時候寧可扛著槍炮去帝國邊境找“新軍”的麻煩,但最近需要她們出馬的戰事著實已經沒有:新軍被深淵希靈牢牢地壓制著,所有與帝國有接觸的世界也已經臣服,而且由於深淵希靈的“壯舉”,在帝國能觀測到的整個虛空範圍內都幾乎沒有太過強烈的深淵活動,自然更談不上什麼淨化遠征,所以兩個一米二就徹底閑了下來。這倆小傢伙閑的時間長了容易出狀況,所以帶她們來研究所就純當是領著妹妹來散心的。

    起碼她們對研究所的新兵器應該感興趣吧?

    倆小丫頭果然很快就被武器設計部的新東西給吸引了注意力,一溜煙就跑沒影了,而我則找到正在深潛專案部以真身忙活的塔維爾,並且不出意外地在這裡看到了深淵希靈。

    讓人沒想到的是希拉也在這裡。

    “我們正在研究深淵希靈的虛空模型,順便跟之前收集到的不連續帶數據做對比,”希拉一看到我就主動說道,隨後伸手指指深淵希靈,“她的模型已經很完善,這次又確定了不連續帶的規模,應該可以估算出架橋的大致能耗了。”

    之前因為不清楚分割兩岸的虛空結構到底有多“寬”,我們是連架橋需要多少能耗都不知道的,只能設想著把能源部分堆到上限,啟動端能承受多大能源輸入就準備多大的能源輸入。

    我和塔維爾以及深淵希靈打過招呼,順口問希拉:“今天怎麼沒纏著星臣?”

    “他?你那個亂七八糟的小叮噹把世界之樹徹底弄死機了,星臣親自過去救場。嘖嘖,那個小東西面子真大。”

    “這次深潛事故給我們提了個醒,”塔維爾等我坐下之後直截了當地談起了專業問題,“深淵的混亂性體現在所有方面,包括我們自以為掌握了其規律的方面。它唯一的規律就是沒有規律,哪怕不連續帶在整體上不斷接近現實世界,它的無規律也會體現在這個進程中。不能再用任何可描述的、可重複的數學語言來描述不連續帶了。”

    “意思就是不要想著用取巧或者抓住規律對症下藥的方式來度過不連續帶,”希拉在旁邊解釋了一句,“唯一辦法就是硬抗,像聯合I號那樣,用足夠強大的護盾抗過去。除此之外想根據不連續帶的運作規律來繞過危險都是不可取的。”

    “所以我又想了一種新的深潛船結構,”深淵希靈飄過來,“從你們捕捉的一枚‘黑梭’上找到了靈感。”

    於是我湊上去,開始跟兩個半專家(希拉算半個)研究起新的深潛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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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3 00:40:07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信號

    深潛試驗港,控制中心-監控組。

    在控制中心外面的太空中,一百二十二組天線指向深淵之門,比這些天線數量更多的中轉站和深淵通訊陣列則在那座黑沉沉的大門內部晝夜運轉,這些先進的設備形成了一個無縫的通訊鏈,在極高的損耗代價下對大門下面的“世界”進行著持續監控,哪怕一秒鐘也不敢錯過。

    今天是深潛船徹底失聯的第七天,和前面的六天一樣,從天線中傳回來的只有雜波,沒有任何可以被解碼的有序資訊出現,深淵之門就好像一個狂亂的漩渦,在漩渦的底部看不到一點生機。

    但負責通訊系統和監控系統的高階希靈天使仍然盡職盡責地守候在監控組的工作區,將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設備上,哪怕耳邊傳來的永遠是那雜亂無章的干擾信號,這位元銀髮金眸的女性天使也不敢有絲毫鬆懈——即便在這六天裡她記錄下來的只有雜波。

    按照深潛船的“下潛”速度以及對虛空模型的粗略計算,假如深潛船能存活下來的話,那它現在早就應該已經抵達對岸併發回資訊,而遲遲沒有發回資訊的可能只有一個:深潛船已經徹底毀滅,或者雖然成功抵達對岸,但很不幸落入了沒有超級文明的荒蠻虛空。

    希靈使徒不會被負面情緒擾亂心靈,即便最基礎的士兵,也能免疫各種情緒和心理上的異常(除非他們被奪靈者或者心靈突擊者那樣的特殊存在攻擊),但即便心靈堅韌如鐵。一想到深潛船徹底損毀,先祖已經全部陣亡的可能。他們仍然會感覺黯然神傷。

    “滋滋——”

    作為一個高階研究員,希靈天使沒有被心裡那點煩躁的情緒擾亂,她只是皺皺眉,把不好的想法放到思維核心的另外一個進程裡,而主進程仍然關注著眼前的監控設備。

    “滋滋——”

    監控設備裡似乎傳來了一些有序的信號,但很快被雜波覆蓋,再去尋找的時候已經什麼都看不到,歷史記錄裡則只有一堆看上去毫無意義的線條和無規律組合起來的亂碼。

    “滋滋——”

    就在這位希靈天使準備切換監控通道。並且把剛才一瞬間的期待暫時忘卻的時候,那簡短的信號又一次出現了,這次似乎比剛才更明顯了一些,而且記錄系統上顯示出一條連續的、在一定範圍內重複出現的小曲線。“滋滋——滋滋——”,不斷重複的有序信號仿佛敲打在思維核心上一樣轟然作響!

    信號!有序信號!這是來自對岸的有序信號!

    巨大的情緒衝擊似乎要衝開理性思維閾值,但這只是思維核心產生的瞬間幻覺,這位值班員在第一時間就保持了冷靜。她沒有欣喜若狂地歡呼,也沒有在無法確定情況的時候呼叫自己的同伴或者上級,按照規程,她立刻接通了控制中心的值班主機,將這些簡短信號上傳到主機那邊,利用後者超強的計算力開始解析這些短碼。隨後她調整了一百二十二組天線中的三分之一,將它們全部集中到剛才接收到信號的頻段,以整個控制中心三分之一的監控力度去追蹤那個信號源,最後似乎覺得不夠,她又增加了十五組天線——於是那個信號更加清晰地出現在監控系統中。

    這不一定是先祖的消息。很有可能僅僅是對岸傳來的呼叫,畢竟他們一直在做這件事。而這次很可能只是碰巧了而已。在最終事實無法確定之前不能下任何結論,這是作為一個技術工作者必須有的專業素養,所以希靈天使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很明智地保持了鎮定,只是靜靜等待著主機傳回破解資訊。

    等待並沒有持續多久,但也好像過了足足一年,伴隨著一聲輕微的系統提示音,破解出來的訊息出現在眼前的全息投影上,那只是簡短的幾個字,看到這幾個字,希靈天使再無懷疑:

    “我們還活著。”

    我和珊朵拉是在淩晨四點半的時候被一陣緊急通訊從床上叫醒的,一起被叫醒的還有姐姐和淺淺,當然我相信林雪應該也在她家裡接到了這個催命一般的“鬧鈴”,因為我在精神連接裡感應到一陣暴躁:那是沒睡夠的大小姐被貿然吵醒時候的起床氣。

    但是很快就沒有人對這個緊急通訊有任何意見了,因為深潛港傳來了消息:先祖還活著!

    即便用最快的虛空穿梭機,從帝國首府跑到深潛港也需要整整數個小時,再加上這次也不是需要我們親自出席什麼實驗,所以從睡夢中被吵醒的一大家子並沒有前往深潛港,而是直接跑到了影子城研究中心,通過資料網路連線深潛港監控組,讓對方把信號轉接過來。

    當我們一大幫人風風火火跑到深潛項目部的時候哈蘭和深淵希靈早就已經在這裡等著了,塔維爾的本體則正在調試大廳中央的一組設備。

    看到我們出現,哈蘭也沒說話,只是抬手指著旁邊的全息投影。

    全息投影上只有一句話:“我們還活著。”

    而在這句話下面則是密密麻麻的數據和圖表,表示這條資訊的轉發強度、接收規律、編碼方式之類,另外還有資訊源定位以及逆向發送所需的各種數據,雖然不能完全看懂,但我知道這是對這短短一條資訊破解出來的、能幫助我們聯繫到對岸的關鍵所在。

    “只有這一句話?”珊朵拉皺著眉看向深淵希靈,塔維爾正在那裡忙著操作設備,自然就只能讓現場第二專家發言了。

    “嗯,總共廣播了三分鐘,內容只有這一句話,”深淵希靈點點頭。她身後的大箱子上有紅色光芒飛快遊走,一陣明顯的嗡嗡聲從箱體內傳來。顯然她也正處於高速計算狀態:她的本體不在這裡,高速計算的時候其實是深淵區的精神網路在活動,而這個大箱子現在的狀態就是海量資料交換的結果,“實際廣播長度應該比這長,可能是不連續帶的干擾影響了通信品質,讓你們的天線只能接收到這三分鐘的資訊,而且由於天線強度不夠,從這邊發出的資訊應該到不了對岸。對岸不知道這邊是不是收到訊號,隨時可能終止廣播。天線強度和不連續帶干擾……真是個無解的難題吶。”

    我顧不上深淵希靈的感歎,看到塔維爾那邊的忙活似乎告一段落便急匆匆地問道:“怎麼樣?還能增強收發強度麼?過濾干擾呢?”

    “所有天線的敏感度已經提升到最高,泡泡也建立了主機陣列來過濾干擾,接收問題應該很快就能搞定了,但天線強度……單機強度難以繼續提升,現在技術有限。理論上是這樣。”

    淺淺這時候忍不住叫了起來:“那怎麼辦?”

    “增加數量。多點廣播,頻道重疊,以此來提高通信品質,雖然這樣累積數量並不能根本性提高廣播強度,但可以極大提升廣播的清晰度,讓深淵臨界層的中繼站能以更高功率工作。對岸的解碼也會容易一些,”塔維爾飛快地說道,“屬下已經啟動了另外幾個備用深潛港的通訊系統,星域那邊也在儘快把他們的探測站連上線,在幾個深淵之門同時廣播的話肯定會有所改觀的。理論上是這樣。”

    “但神族和帝國的通訊網沒有直連。用超限連線的話還要經過轉譯過程,這本身就是一種損耗。降低網路協調度,”深淵希靈開口了,“這會影響效果……而且神族的探測站在廣播的時候受限於自身架構,它的信號格式是固定的,可能和帝國廣播出去的信號有些許干擾,反而會增大中繼站的工作負載。你們等下,深淵區有我的深潛港,我可以從那邊開始廣播,只需要幾分鐘同步一下。”

    “用深淵區的廣播站……”我愣了一下,臉色有些古怪,“擱以前真不敢想。”

    珊朵拉垂著眼簾在思考別的事情,這時候才抬起頭來:“嗯,用深淵區的廣播點是個好辦法,也能極大擴展通道,不過有個問題:深淵區的網路和帝國區的網路不是絕對隔離麼?怎麼同步?這種多點廣播必須在同步的情況下才能管用。神族的數據網和帝國數據網雖然需要轉譯,但起碼是聯通的。”

    我當時腦子一抽差點就想接上後半句:為啥不能是移動的呢?

    不過考慮到這句話說出來可能會被珊朵拉咬死,就沒敢說。

    “隔離是為了防止我被淨化,那麼只要避免淨化……”深淵希靈看了我一眼,隨後聳聳肩,“當然,我知道你們肯定不同意讓虛空生物離開帝國網路,所以有個折中的辦法,把深潛港的資料鏈和你們的總網隔離開,讓這部分資料鏈和深淵區的網路同步,發完資訊之後再把網路恢復,由虛空生物的力量清除掉可能從深淵區滲透過來的污染。雖然步驟麻煩一些,但一台計算力足夠的希靈主機就能執行這個過程。你們只要付出一點風險和信任:是不是願意讓你們的深潛港資料鏈對深淵區敞開。”

    她可能以為珊朵拉要猶豫一番,但後者當機立斷地點點頭:“好,沒問題。”

    注意到深淵希靈驚訝的神色,珊朵拉微笑起來:“這段時間一直是深淵區在表現誠意,我們偶爾也可以表現一下信任嘛。而且不過是深潛港而已……即便出了問題,以帝國現在的力量也能隨時新造幾個,備用的深淵之門可是有兩位數的。”

    這次深淵希靈再沒更多意見,我注意到她的身影一下子暗淡了很多,身後的大箱子也發出更加明亮的紅色光輝來:她應該正在調動深淵區的資源。

    這種網路交割並非物理操作,而是基於虛擬環境的數據運算,只要把一部分遙測天線指向深淵區的幾個特定座標,然後讓希靈主機在網路上進行演算就能建立起一個臨時的資料交換平臺,所以一切很快就完成了:帝國區的所有深潛港以及深淵區的深潛設施臨時連接成一體。一個超大功率的廣播系統在短短十幾分鐘內成型。

    新系統搭建完成之後,塔維爾很是莊重地深呼吸了幾次。仿佛身為希靈使徒的她也需要這種方式來平抑一下心情似的,隨後她才臉色一正,將提前編輯好的資訊通過這個龐大的多點廣播系統發送向深淵之門的“底層”:“這裡是希靈帝國,資訊收到,請回復。”

    我們還不知道這個脆弱的聯繫路徑到底能承受多大規模的資訊交換,因此沒有貿然發送圖像或音訊,而是發送了一段簡單的文字,這文字還附帶著一個能自解碼的“字典”。這是給對岸的某種翻譯程式準備的:假如他們也用類似的翻譯程式的話。

    根據之前收到的對岸資訊,對岸文明應該能理解這種自解碼的規律,反正多層考慮不是壞事。

    隨後就是漫長而又難熬的數分鐘等待,資訊已經發出,接下來位於帝國區和深淵區的所有天線都會持續不斷地向對岸廣播這條消息,而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等待:沒有足夠有效的檢測手段,沒有任何可參照的“發送-回執”方式。根本沒人知道這條消息是不是成功抵達目的地,也沒人知道在那分隔兩岸的怪異結構中的“通訊延遲”是多久,在回信到來之前,能做的只有等待。

    “這裡是星環聯邦,收到資訊,向希靈帝國問好。”

    一行文字突兀地出現在通訊器上。“星環聯邦”下面有特殊標記,表示這個詞彙並非根據解碼規則翻譯出的有確切含義的名詞,而是一個便於雙方理解和溝通的“暫用名”,既非音譯也非意譯。

    文字在通訊器上抖動著,似乎表示這對岸的人在發送這條資訊的時候也帶著同樣的激動。

    無數個紀元的努力在這一刻終於迎來曙光……連上了!!

    “萬歲!!”淺淺是最無法抑制情緒的。因此第一個歡呼出聲,在她的感染下。就連姐姐這樣矜持的人也忍不住興高采烈起來,很快幾個人就都樂成了一團,但塔維爾和現場的專家們還是保持著冷靜:雖然他們的眼神同樣灼灼,但沒有人因此影響到手頭的工作。

    “好了好了,以後有的是慶祝的機會,”我不得不摁著淺淺的腦袋才讓這丫頭平靜下來,然後一邊抱著仍然在一竄一竄的元氣少女,一邊扭頭看向塔維爾,“詢問先祖的事情。”

    塔維爾根據對岸發來的消息再一次修正、完善了“字典”,再根據以前收集到的資訊以及深淵希靈提交的資料,初步確定了和對岸文明交流時最佳的信號格式,隨後發出第二條文字:“我方已知曉‘架橋’相關事宜,現我方有一艘科考船被捲入亂流失去聯絡,是否在你們那邊?”

    消息發出之後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三分鐘後通訊器上才有東西出現,我看著時間,心裡默念:延遲三分鐘,其中一小部分時間是層層中轉和資訊轉碼消耗的,再加上深淵環境對“時間”的扭曲效應,這些東西應該都能通過技術手段彌補,剩下的大概就是虛空兩岸的“硬性延遲”了,這段時間會有多久?一分鐘還是兩分鐘?能通過技術手段解決麼?

    通訊器上顯示著一行字:“飛船嚴重損壞,但核心保留了下來,飛船上的人員無恙。”

    “呼——”我長出了一口氣,雖然之前已經看到“我們還活著”五個字,但這時候得到更加肯定的答覆,這顆心才徹底落回肚裡。

    接下來塔維爾開始一條一條地發送資訊,把我們最關心的問題用盡可能簡潔的方式發給對方,這交流過程緩慢到令人抓狂:每一句話都要幾分鐘的延遲!

    這對已經習慣了帝國資料網路便利一面的人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甚至用慣了地球上的簡陋互聯網都會接受不了這種龜速交流,但這卻是“本岸”和“對岸”保持對話的唯一途徑。我們這些帝國高層就這樣聚攏在通訊器前,眼前是帝國最優秀的科學家,使用著虛空中最先進的通訊設備(對岸應該也一樣),用當前最簡潔的資訊編碼,進行著數分鐘才能交流幾句話的艱難通信。

    我們不敢單次發送太多資訊,因為根據對信號噪波的計算,一旦信息量超過特定閾值就有可能燒毀位於臨界層的那個中繼站:那是我們和對岸交流的唯一仰仗,如果它被燒毀,天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佈設下一個,我們總不能再來一次“事故”。

    “這感覺就像一群穿著動力鎧甲的外星人蹲在山洞裡鑽木取火,”淺淺一如既往腦洞大開,提出的比喻新奇無比但又精妙絕倫,“先祖們在對岸能生存吧?”

    “我覺得沒問題,”我看著塔維爾艱難地和對岸交流,一邊隨口說道,“對岸和本岸的物質又不是百分之百不相容的,而且對岸文明也是超級文明,咱們都有辦法處理黑梭和對岸的深潛船殘骸,對岸要養活幾個倖存者問題也應該不大。”

    這艱難的交流持續了數個小時,我們終於大致搞明白了深潛船失聯之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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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順風順水

    在艱難而遲緩的交流中,我們終於慢慢知道了深潛船在失去聯繫之後發生的事情。

    先祖們確實抓住了那只有百分之一的生存幾率:他們成功跨過了臨界層!

    之後發生的事情也證實了深淵希靈的虛空模型,在深潛船跨過臨界層之後,其所遭遇的侵染便驟然降低,而且隨著不斷前進,深淵對秩序事物的污染開始變得無效,深潛船呈現出極高的“免疫效果”,這與我們手頭的那些飛船殘骸以及黑梭部分零件的情況相符。

    因此,即便跨過臨界層的時候深潛船已經瀕臨解體,只有最後一層防禦以及核心區還在正常運轉,它還是勉勉強強地完成了這段驚險之旅,並在最後一層防禦也宣告崩潰的時候僅憑著核心艙沖出了深淵之門——那已經是位於對岸的深淵之門了。

    深潛船的基本結構和大部分帝國星艦是一脈相承的,其各個艙段哪怕解體也會保留著相對完整的航行能力以及生存環境,因此只餘下一個核心艙的深潛船在陌生的世界裡仍然保持著航行能力,雖然大部分實驗室和探測設備都已經被毀,但憑藉著核心艙自帶的小型工作站,先祖們順利地在陌生宇宙中找到了生命跡象。

    通訊器上的文字顯示著當地人和先祖接觸的經過:“這相當幸運,那個宇宙是星環聯邦的偏遠殖民地之一,我們的淨化部隊接到殖民地出現亂海出口的報告前去處置危機,便發現一艘陌生飛船正在殖民地上空盤旋,我們不確定你們的時間制是怎樣,但飛船上的人說他們已經在太空巡航‘兩天’。”

    也就是說先祖們兩天前正式沖過了這條此前從未有人跨越的虛空結構,這是個很重要的數據,根據它塔維爾就能大致推算深淵之門下麵的空間有多“寬闊”了。

    至於對岸人提到的“亂海出口”,毫無疑問就是深淵之門在對面的叫法,他們把深淵稱作“亂海”。深淵之門當然就是“亂海出口”了,真是通俗易懂。

    “可以讓我們的船員和我們通話麼?”珊朵拉親自發了一條資訊,幾分鐘後通訊器上出現了一行文字:“這裡是安瑟斯,所有人都在,安娜和塔納德受了些輕傷,其餘人無礙,我們正在瞭解這個新世界,星環聯邦是個與帝國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們的科技也是。”

    “可惜只能看到文字,”珊朵拉嘟噥著對我抱怨。“通訊太艱難,複雜一點的訊息就會被干擾到幾乎沒辦法解碼的地步……中繼站會承受不住。”

    “總比以前強多了,”深淵希靈很看得開,“對了,詢問一下中繼站的情況,那東西不可能永遠運轉,深淵臨界層也是有污染的,它決定了咱們和對岸能通訊多久。”

    塔維爾點點頭,立刻將這些問題以盡可能簡潔的方式發送過去。

    又是幾分鐘的延遲。全息投影上出現了相對較長的一段話:“按照珊朵拉的提示,我們在飛船越過臨界層的一瞬間,也就是污染翻轉的瞬間投下了中繼站,它當時的狀況基本完好。但因為飛船受損嚴重,中繼站所處的格納庫已經破損,所以中繼站本身存在微小故障。在越過臨界層之後我們和中繼站保持了一段時間的通訊,確定故障出在第三十三到第三十五轉發模組上。對整體功能無影響,但會降低通訊頻寬……以下資訊未發送。”

    顯然老爺子的話還沒說完,這是為了減輕中繼站的壓力。過了幾分鐘接下來的資訊才出現在眾人面前:“續接……飛船核心艙的天線功率非常有限,我們確認了中繼站的狀況之後嘗試著通過它向帝國發送平安信號,但未能成功便和中繼站失去聯絡。根據失聯前得到的最後數據,中繼站工作狀態良好,並位於‘安全側’,可持續工作六十日至九十日(帝國標準時)……以下資訊未發送。”

    幾分鐘後,又是一段話:“另:星環聯邦正在分析帝國深潛船的物質樣本,以尋求方法改進他們的深潛設備的材料和技術,但遇上了和我們一樣的問題,兩側物質不相容,技術不相容,規則不通用。星環聯邦同樣具備類似‘資訊-物質’轉化的技術,但無法複製我們的深潛船上的任何組件。但他們根據深潛船的結構產生了一些思路上的靈感,或許有助於其發展,他們計畫同樣在臨界層設置一個中繼站,以取代或補強我們匆忙間設立的臨時中繼站,屆時通訊情況將大大改善。”

    三段話終於把情況說清楚了,現狀似乎並不太好,但也不太壞。

    壞消息是中繼站果然有些毛病,導致它的工作狀態不能達到峰值,而且其工作壽命也最多只有幾十天,如果在這幾十天裡不能重新設置中繼站,那帝國和對岸的聯繫還是要中斷。好消息則是對岸已經從帝國深潛船上得到一些靈感,再結合他們本身就比較先進(起碼比帝國先進)的深潛技術,對岸應該有能力在臨界層設置一個正式的中繼站,一切順利的話或許在現有中繼站崩潰之前他們就能搞定。

    “對岸的深潛技術跟咱們的發展方式看來不太一樣,”又交流了幾次之後,塔維爾以一個科學家的大膽假設精神作出判斷,“他們曾經發射過黑梭和其他的無人飛船,並且都成功抵達了‘本岸’,這說明他們的深潛技術能達到‘極限下潛’,但他們的黑梭和無人飛船抵達本岸之後要麼已經徹底毀滅,要麼只能剩下最核心的探測器,這說明他們過於重視‘極限下潛’,卻沒辦法提升深潛設備的實用度和穩定度,這樣哪怕他們的深潛技術比帝國先進,最先完成‘載人跨越’的卻還是帝國這邊。”

    “只可惜是因為意外事故,”姐姐大人歎了口氣,“運氣成分巨大,不具備可複製性。”

    “不可複製的成果不是成果,這是基本的科學理念,”塔維爾也跟著歎氣。但很快就振奮起來,“不管怎麼說,現在一切都有了巨大進展,只要和對岸建立聯繫,我們雙方手中都有對方的深潛設備作為研究樣本,那本岸和對岸就有了‘共同研究’的基礎,如同在一座山的兩側同時開挖隧道一樣,工程會事半功倍。在臨界層設置中繼站的思路已經被證實是可行的,雖然咱們是因為意外和幸運才成功安置了一個中繼站,但對岸的技術應該能讓他們更輕鬆地安置大功率網站……接下來一段時間帝國這邊的研究重點就是增強深潛港的收發設備。並且在深淵之門到不連續帶之間設置更多的補強中轉站,把通訊頻寬擴大,起碼要達到可以和對岸交換資料的程度。”

    架橋需要兩側的啟動端達到“同步”,而這個同步可不僅僅是兩邊商量好一個時間,到點同時摁開關那麼簡單,它需要對啟動端的參數進行一系列調整,保證“信息上的完全映射”,這樣才能讓兩個啟動端在啟動之後瞬間連接在一起。還是那個經典比喻:在山的兩側同時開挖隧道,需要兩邊精准定位才能保證工程順利。否則……別想著得到兩條隧道那麼美好的事兒了,兩邊都得塌下來。

    塔維爾和珊朵拉繼續在那邊以幾分鐘一次的頻率跟安瑟斯交談,中間偶爾也會有“星環聯邦”的深潛港值守人員(應該是類似的工作人員)回答我們的問題,從交談的隻言片語中我們可以確定。對岸的人也正處於興奮激動的狀態,我甚至開始想像在遙遠的虛空對岸也有這麼一個大廳,也有這麼一組通訊設備,先祖坐在設備前。周圍站了一圈激動不已的科學家……

    這時候通訊器上又傳來一段話:“另:星環聯邦同樣存在虛空生物,而且是兩名。可以大致確定這兩名統治者與我們認知中的虛空生物是同一物種。星環聯邦原本是兩個獨立的超級文明,在這兩名虛空生物接觸並長期交流之後決定合併為一。在星環聯邦的認知範圍內。不存在第三名虛空生物。以上情況是在這兩天瞭解到的。”

    希拉跟星臣這時候正好出現,他們瞭解了之前的事情經過,現在一眼就看到了全息投影上的這段話,星臣還沒什麼反應,希拉則一聲怪叫唰地撲了上去:“星臣你快看!!兩個!一次冒出來兩個!人口大爆炸,咱們族迎來人口大爆炸了!”

    現場眾人:“……”

    我就知道肯定會是這樣!

    星臣跟我上前合力把人來瘋的休倫神王拽下來,後者還在那手舞足蹈著:“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跟他們說話,我要跟對岸的同胞們說說話!咱們族的人口大爆炸誒!現在有五個族人了,五個!即將達到一隻手數不過來的地步啊你們倆不興奮麼?對了星臣咱倆趕緊生個孩子吧,這樣就真的一隻手數不過來了……”

    我和星臣默契地鬆開手把休倫王扔在地上,然後湊到通訊器前,看著珊朵拉飛快地發出一段話:“對岸的虛空生物?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你們親眼見到了麼?”

    雖然知道虛空生物這種惰性傢伙不管到哪應該都是差不多的脾氣,但我們還是對對岸的虛空生物充滿好奇,當然如何能直接交流那就更好了。這時候我也忍不住念叨起當前只能發短信的交流方式:要是頻寬能再提高一點多好啊。

    “很遺憾,沒能親眼見到,”先祖發來回信,“星環聯邦的統治者並不經常在境內管理國事,根據當地人的說法,他們似乎很熱衷於……捉迷藏,對,就是捉迷藏。其中一人在兩百年前跑去虛空深處藏了起來,另外一人去找他了,不過現在還沒找到,而星環聯邦已經開始尋找他們的領袖……當然也沒找到。現在的情況是第二執政官在尋找第一執政官,整個聯邦都在尋找第二執政官。”

    現場眾人:“……”

    “還真是咱們的族人哈,”希拉皮笑肉不笑地扯著嘴角,“行事風格比較自由灑脫。”

    我:“……話說對面的首席執政官都不在的話,不會影響‘架橋’麼?”

    “當然不會影響兩岸的交流,”對面延遲了幾分鐘傳來答案,這次的語氣看上去是星環聯邦的人在回答,“兩位元執政官很少直接管理事務,最高議會才是我們的統治機構。執政官創造了最高議會。後者能完全體現執政官以及整個聯邦的意志。”

    “阿俊,你覺得這樣靠譜麼?”珊朵拉實在忍不住了,在我耳旁嘀嘀咕咕起來。

    “具體可以參考我在開專家會議的時候,”我扯著嘴角,“我有理由相信對岸的虛空生物對各種高精尖玩意兒也玩不轉,這是我們一族的光榮傳統……”

    我話音剛落,就感覺身旁有一陣空間波動傳來,大小姐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對,在高精尖專業領域,虛空生物基本等同於吉祥物。”

    我抬頭看著大小姐。從接到信號到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如今表世界應該是早上了,林雪這時候才有機會從家裡溜出來。不過話說她這個叛逆姑娘有必要這麼老實麼?連我當年都有夜裡十二點翻牆出去上網的經歷……

    “又轉什麼歪腦筋呢?眼神閃爍不懷好意的樣子,”林雪撇撇嘴,隨後坐在我旁邊,“情況我已經在路上知道了,怎麼樣,本小姐的預言就是沒錯吧——先祖沒事。”

    我不得不承認林雪的預言再一次用實際表現捍衛了它百分之百的準確度,隨後指著通訊器:“要和老爺子說幾句話麼?現在只能發文字資訊。而且延遲好幾分鐘,根本沒辦法互傳資料,剛剛把對岸那個星環聯邦的情況瞭解清楚,暫時沒別的事了。你可以跟老爺子聊聊天。”

    “還是別了,正事永遠不嫌多,哪怕只能發文字資訊也是有不少事情可以做的,”林雪搖搖頭。“這時候還是先把架橋的事情再核實一下的好,畢竟咱們之前瞭解的架橋資訊都是從對岸的探測器和‘漂流瓶’裡知道的,細節上再多多敲定的好。”

    大小姐的建議很有道理。其他人當然也就不說什麼了,於是通訊頻道再次交給塔維爾以及“對岸”的科學家們,這些專家開始針對“架橋”交流起情報來。

    深淵希靈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輕笑出聲:“這次我的‘猜想模型’終於確鑿無疑了吧。”

    一直以來,深淵希靈的虛空模型都是基於一半數據一半猜想才建立起來的,即便如今四方合作,在她的虛空模型基礎上展開了諸多研究,她的“虛空膜理論”也始終缺乏必要的實例支撐,但這次有了先祖成功抵達對岸的事實,又有了兩岸深淵性質對比的確切數據,她的猜想終於不再是空中樓閣,就連深淵希靈這樣的集群意識都忍不住感覺一陣喜悅:她也是有感情的。

    在接下來的半個多月裡,一切似乎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和對岸的通訊已經達成常態,中繼站的運行雖然低效,但至少很穩定,通過這個緩慢但穩定的交流管道,虛空兩側的超級文明們完全敲定了“架橋”的所有細節,之前因為缺乏有效交流而導致的對“架橋”專案的一點點錯誤理解也得到糾正(這部分錯誤雖然不致命,但會影響整個專案的進程)。

    塔維爾製造的新一代深潛船已經完成分解試車,各部件狀況良好,現在進入了最終的組合階段,之前的“事故”雖然導致先祖被拋到對岸無法返航,卻也給我們帶來了意料之外的、跟不連續帶有關的巨量數據,在這些數據的幫助下,塔維爾重新設計了深潛船的防護規則,我們有理由相信聯合ii號將會具備更加卓越的性能,它甚至可以在僅受較少損害的情況下越過不連續帶——如果不考慮返航的話,或許也可以讓它試著衝擊臨界層,像先祖們一樣抵達對岸。

    我們也確定對岸的“星環聯邦”早已完成“架橋”的所有準備工作,他們製造了啟動端,並且已經創造出相當大範圍的虛空寧靜區,只等著深淵希靈對啟動端的最終調試完成,兩岸再進行最後一次“校對”,就可以開始架橋了。

    而最好的好消息則還是跟對岸有關:他們的深潛技術果然比帝國略高一籌,在最近一次的通訊中,星環聯邦的專家表示他們的新一代深潛船即將啟動,屆時這艘船將攜帶一個功率強勁、防護周密,而且載入了最新解碼規則的中繼站前往臨界層,以完全取代現在那個“應急產品”。

    只要這個中繼站到位,虛空兩側就將能夠進行大容量的資料交換,雖然延遲問題仍然存在,但互相交換大體積的資料數據包將不再是問題!

    這是讓兩側啟動端精確校準的最最重要環節,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要解決了。

    這一系列的好消息讓所有人的心情都一天比一天好,雖然虛空大災變仍然懸在眾人頭頂,但似乎它已經不再是個威脅。

    連帶著困於對岸無法返航的先祖們,似乎也不那麼遙遠了。

    直到某一天塔維爾將一份特殊的報告呈遞到我和珊朵拉面前,這一帆風順、輕鬆平靜的日子才突然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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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最初指令

    順風順水的日子持續了很長時間,讓我一度以為日子就會這麼平平靜靜地持續下去,自己期盼已久的“吃飯睡覺逗孩子,上班下班逗孩子,喂鳥遛狗逗孩子,混吃等死逗孩子”的美好人生已經到來,但塔維爾卻在某天上午用一份報告書令本已平靜的生活掀起漣漪。

    這天我正在和小烏鴉下象棋,棋子是手辦鴉神和野生叮噹們,這些小不點身上穿著迷你鎧甲和制服,充當棋盤上的車馬帥卒——看上去很古怪,但這是小傢伙們平常最喜歡的娛樂之一。

    我指揮著一隻野生叮噹在棋盤上前進一步,然後看著棋盤上的手辦小烏鴉跟野生叮噹劈裡啪啦打成一團,最後按照象棋規則應該被吃下場的手辦小烏鴉反而仗著體術優勢把野生叮噹一腳踹出棋盤……別驚訝,我們家的象棋規則就是這麼神奇,雖然下棋的是別人,但具體棋盤上誰贏誰輸還是取決於這幫小姑娘打打鬧鬧的能力,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興致勃勃地陪著小烏鴉玩到現在的。

    就在這時候,我突然感覺心中一動,精神連接中傳來塔維爾略有些急促的聲音:“陛下,來自對岸的消息,先祖們傳來的。”

    “怎麼回事?”我聽出塔維爾的語氣不太正常,意識到這不是前幾日那樣的“家常”內容,頓時皺起眉來。而對面的小烏鴉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很能識別氣氛,於是手腳麻利地把棋盤上的手辦小姑娘們收回到自己的頭髮裡,然後跟一大幫野生叮噹一起好奇地看著我。

    塔維爾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一份整理之後的文檔直接發了過來,我飛快看完,強行壓下心裡的波動:“珊朵拉知道了麼?哈蘭他們呢?”

    “已經同步發送給所有將軍及以上等級的希靈使徒,”塔維爾答道。“珊朵拉陛下建議召開緊急會議,是否現在就開始?要虛擬會議還是……”

    “去影子城司令部,此事非同凡響,”我飛快地下了決定,隨後略一猶豫還是決定把另外幾個人帶上,“順便通知深淵希靈,讓她轉告給自己符合許可權要求的使徒們。他們也有這個資格。”

    塔維爾那邊沒有表示什麼疑問,答應了一聲之後就去準備會場了。我轉過神來,看到一張寫滿好奇的小臉幾乎已經貼在自己鼻尖,小烏鴉親昵地在我身上蹭蹭:“主人嘎!發生什麼事啦?”

    “別擔心。不是壞事,”我揉了揉這只雖然懵懂但卻很乖巧的傻鳥的腦袋,“故鄉世界毀滅的原因找到了……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找到的。”

    小烏鴉歪著腦袋看著我,顯然她對這個問題產生不了多少切實體會,我只好拍拍小姑娘的頭髮讓她在家裡安心等著,然後打開傳送門準備前往影子城:珊朵拉本來就在影子城,而淺淺和姐姐她們稍後應該會自己開門傳送過去——眼下她們正在外面散步呢。

    傳送門剛打開我還沒來得及跨進去,就聽到二樓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光腳踩地板聲,然後一個拖長的聲音由遠而近地響起:“孩子——她爸——等等我呀……”

    我看著身穿白色連衣裙的蘿莉型孩子她媽一個餓虎撲食撲過來。抬手在半空中把她接住,然後抓著這個五毒俱全的宅女在空中晃了晃:“你這時候不是應該正在影子城加班呢麼?什麼時候回來了也沒說一聲?”

    泡泡在空中晃蕩兩下:“我剛回來,第一件事當然是先跟屋裡的手辦打個招呼,然後再跟你打招呼啦——不過現在正事要緊。手辦也只能先放在一邊了,孩子她爸咱們趕緊走吧!”

    我:“……”

    不過泡泡這偶爾不著四六的行事風格也算是常態,起碼在大事面前她倒是能放下自己的手辦,所以我也不跟她磨嘴皮子。直接把小丫頭往胳肢窩裡一夾,邁步走入傳送門。

    從傳送門一出來就到了影子城的司令部,會議室已經坐了很多人。具備將軍及以上許可權並且當前正在影子城待命的指揮官都有資格列席。我環視一下四周,找到自己的位置,於是帶著正不斷掙扎的孩子她媽就往座位走去:泡泡身為母體主機擁有特殊許可權:她不是將軍也不是支族首領,但她是帝國所有資料庫的超級管理員,因此在涉及“機密”的事務上她預設擁有一切知悉權(但不一定有決定權)。

    “呦,陳,”我剛在珊朵拉身旁坐下,就聽到身後傳來個大大咧咧的聲音,“妾身也被叫來了……為啥感覺這麼奇怪呢?妾身這樣半吊子使徒也算麼?”

    “誰讓你是支族首領,系統預設每個支族的首領具備將軍許可權,總不能出現某一個支族被排斥在帝國圈子外的情況吧,”我扭頭對冰蒂斯呲呲牙,發現這女流氓一臉興致盎然的模樣,“反正這事情讓你知道也沒什麼,很快就該全部公開了。不過話說……現在你理解我作為半路出家的希靈使徒的感覺了吧,第一次參加這種‘族內會議’是不是感覺怪怪的?”

    “是有點,”冰蒂斯作為有史以來最古怪的“希靈使徒”,這時候也難免露出點坐立不安的模樣,她整理著自己的禮服長裙,表情特嚴肅地看著我,“那你看本族長現在的造型妥不妥?”

    我看著難得正經的女流氓:“妥——但你先把手裡那板磚收起來。”

    “這是筆記本!妾身開會習慣記筆記……”冰蒂斯剛想狡辯,結果不小心觸動了“筆記本”下面拴著的鎖鏈,於是她在一陣嘩啦聲中乾笑著收起了自己的板磚,然後表情一整,“通知裡說的都是真的?故鄉世界的滅亡跟上一次架橋有關?”

    我默默點頭,沒再說話,同時身旁不遠處的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道扭曲的傳送門,一個銀髮的靚麗身影從裡面輕快地走出來,正是貝拉維拉。

    “還以為你來不了呢,”哈蘭抬頭看了她一眼,“這時候不是固定由希爾維亞主導的麼?”

    “要是別的事還真就不來了。但今天不一樣,”貝拉維拉微笑著,一邊坐在皇帝級希靈使徒的位置上,她看看周圍的人,視線突然落在一個板著臉的高瘦男子身上:那是跟著深淵希靈一起來的墮落使徒首領,伊凡塞恩,“看樣子能來的都來了呢,連深淵區的‘老朋友’都在……算是一次盛會。”

    “深淵區也在開會哦,”深淵希靈與我隔著三個位置,她對這邊輕笑著。“是通過我‘轉播’的。我們可以先不討論兩個帝國的‘正統’問題,陳俊至少有一句話沒說錯:墮落使徒也有資格知道這些事,故鄉世界是我們所有人的。”

    “人應該來齊了吧,”我抬頭看著對面的座位,然後發現好像有兩個位置是空的,“怎麼將軍席位有空的?這個房間應該是按照具體出席人員自動設置座椅的吧?”

    話音剛落,就見有兩根呆毛“啵兒”一聲豎起,潘朵拉和維斯卡的聲音從“空坐席”位置傳來:“哥哥,我們在這兒!”

    我:“……哦。人來齊了,那咱們說正事吧。”

    “大家都應該已經收到資料,”珊朵拉也不廢話,直接說正事。“這份消息是從對岸傳來的,寄件者是先祖安瑟斯,檔末尾有對消息真實性的保證。另外已經通過技術手段確認了信號源和加密過程都沒問題,可以直接將其視作真實情報。”

    “如果這份消息屬實。”我很自然地接過珊朵拉的話,“那麼我們的故鄉世界有極大可能是因人為原因而毀滅的,並且正是因為一次不成功的架橋。”

    儘管這個消息早已經下發到在場所有人的記憶庫裡。當我再次說出這個結論的時候還是引起了一陣小小的嗡嗡聲。

    “這是資料原文,”珊朵拉將那分成十幾次才發送完整的報告書放在全息投影上,好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記住,現在並非百分之百確定,只能說故鄉世界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資料裡提到的那個‘新世界’。”

    我沒看全息投影,因為我知道那上面的內容是什麼:

    “……與星環聯邦進一步接觸,對方欣然公開了他們在架橋等領域的資料庫,其中包括各種技術檔,以及與架橋有關的卷宗和檔案。這些技術資料原本應該屬於機密,但一來‘架橋’所需的技術很難應用在其他方面,洩露出去的危害其實有限,二來我們已經被視作‘技術上的合作夥伴’,看樣子是得到了很大程度的信賴……

    ……技術方面的檔已經整理成多個數據包,將在第二中繼站上線之後轉發至帝國,而我們在歷史卷宗中發現了一些令人震驚的東西:由於每一季虛空週期都非常漫長,足以產生數個超級文明,因此在星環聯邦之前就有過很多個文明嘗試過架橋。這些嘗試架橋的文明如今已經全部消亡,但他們架橋的各種資料記錄都保存了下來,並在‘這一側’的文明圈中長久流傳……

    ……曾經有一次最接近成功的架橋,那個文明具備將探測器直接發射到對岸的能力,並且能保證探測器在那之後生存,該文明被命名為Σ。他們的探測器抵達對岸,即帝國和神族所在的虛空,並發現了一個極其適合作為‘橋墩’的‘新世界’,於是他們單方面啟動了長橋啟動端……

    ……因對架橋不夠瞭解,不知道建立長橋需要兩個啟動端並進行校準,這次最接近成功的架橋最終還是失敗了,長橋存活了二十一秒即告崩潰,承載橋樑的‘新世界’受到重創,Σ文明也受到深淵反沖,從此一蹶不振,延續了十二萬年後被後來居上的另一個超級文明吞併……

    ……這份卷宗提到了‘新世界’的基本情況,包括空間參數,宇宙常數,物質譜帶,以及一份星圖。與我們記憶中的故鄉世界近似度達百分之九十以上……

    ……當年坍塌的那座‘虛空之橋’的假想圖(確切資料已失傳),形態是一道規模巨大的空間裂縫,與正常的深淵之門完全不同,如同一隻長長的眼睛……與我們記憶中毀滅了故鄉世界的‘深淵之門’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以上……”

    之後還有一些比較支離破碎的描述,顯然先祖們一時半會並不能從那些冗雜繁多的古老卷宗裡面整理出太多條理分明的東西,他們畢竟是凡人。而不是泡泡這樣的超級計算單元,但即便眼下這些有點淩亂的資料,也足夠昭示很多東西了。

    “情況已經很明瞭,”珊朵拉輕咳一聲,“在非常久遠以前,甚至在對岸的‘星環聯邦’以及本岸的帝國都遠未成立的時候,對岸就有了很多次架橋的嘗試,其中一個被稱作Σ的文明是當時對岸的虛空霸主,他們有高明的深潛技術,並且向本岸發射了探測器——這正好能印證我們從神族那裡掌握的情報:故鄉世界曾經被一個超級文明光顧。但神族在故鄉世界周圍沒有發現超級文明生存的痕跡。

    現在看來Σ文明對架橋的瞭解也不夠,或者是他們錯誤理解了‘兩端開工’的概念,以為自己只要往這邊發射一個探測器就能開始架橋,所以他們的架橋嘗試失敗了,在故鄉世界打開一道蘊含深淵力量的裂口,間接導致‘原初災難’,並且Σ文明自己也成了這一過程的陪葬品。

    我們一族苦苦追尋至今的真相,或許真的就是這樣。”

    珊朵拉仍然謹慎地用了“或許”兩個字,但說實話……我覺得這就是真相了。

    其實早在今天之前。我就猜測過這方面的事情:故鄉世界的毀滅實在蹊蹺,末日之前的種種景象也不同于正常的深淵現象,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懷疑它跟“架橋”有關。

    但故鄉世界毀滅至今已經有如此久遠的歲月,甚至久遠到當初險些被滅族的希靈文明一路發展成了虛空第三神族……這麼長久的歲月裡。當初那個幾乎成功架橋的種族卻始終沒出現,虛空長橋也至今只存在於圖紙中,這就只有兩個可能了:要麼我的猜測是錯誤的,故鄉世界與架橋無關。要麼……當初嘗試架橋的文明已經滅絕。

    反正肯定不會是對岸的星環聯邦——他們的深潛技術顯然達不到那個標準。

    珊朵拉話音落下之後現場陷入了短時間的寂靜,我看到對面桌子後面有一撮頭髮晃來晃去,於是開口問道:“維斯卡。你有什麼意見就說吧。”

    “哦,”維斯卡跳下椅子站起身來……其實站著跟坐著也沒區別,由於椅子本來就很高,她坐著我反而還能看見她點頭髮,現在是徹底只能聽見她的聲音從桌子下面傳來了,“哥哥哥哥,那咱們要幹什麼?報仇麼?可是當年架橋的文明壓根就滅絕了。”

    果然不愧是跟潘朵拉孿生的戰爭狂,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過去。

    “如維斯卡所說,最初那次災難的罪魁禍首已經自滅,因此‘報仇’的前提都不存在,”哈蘭輕咳一聲,慢慢說道,“今天要宣佈的是另一件事:關於最初指令的細節修改。”

    因為自己只是個“外籍使徒”,所以哈蘭提到最初指令的時候我還沒意識到這是什麼事兒,但很快我就想起這四個字的概念,頓時驚悚起來。

    最初指令,希靈人逃離故鄉的時候心中的最強執念,也是第一代使徒“原體”誕生的時候被輸入的第一條行動方針,是這個強大到讓人戰慄的戰爭種族迄今為止的行動動力:復仇。

    或許感性而多變的凡人難以理解這個“最初指令”意味著什麼,但對希靈使徒而言,最初指令的重要性甚至超過他們的生命!

    復仇,對造成“原初災難”的罪魁禍首進行永無止境的復仇,被仇恨推動至今,被仇恨點燃怒火,卻又不被仇恨吞噬,反而控制著仇恨的力量讓自己一步步進化到今天,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向那個罪魁禍首進行復仇,哪怕對方是永遠無法被消滅的東西,哪怕對方是虛空中的一種“自然現象”也要繼續戰鬥下去,這就是最初指令。

    在今天之前,希靈使徒心中的復仇對象是“深淵”,簡單而又明確,但現在這個復仇物件突然變得複雜起來:它確實是深淵,但深淵只是它的一部分,當年那場災難背後有著如此多的因果:早已滅亡的超級文明,失敗的架橋嘗試,崩塌的大門,失控的深淵……原本簡簡單單的一次世界末日,如今終於被還原成一次複雜的龐大行動,而故鄉世界的滅亡僅僅是這次行動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問題”!

    “最初指令最核心的就是‘復仇’,但現在我們的報復物件已經滅亡,而深淵不過是那次‘事故’中的一個小因素,它還不夠資格成為整件事的責任者,”珊朵拉沉聲說道,“因此最初指令和現狀產生了衝突,根據先祖們留下的對應邏輯,可以認為‘復仇’條件缺失,已經終止。”

    “將種族從‘復仇’的執念中解放出來麼?”貝拉維拉眼睛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彩,她似乎猜到了珊朵拉的意思,“那麼我們與深淵的長遠戰爭……”

    “這場戰爭永遠不會停止,只要秩序世界仍然處於深淵威脅下,希靈文明就會繼續前進,”珊朵拉看著貝拉維拉,“但我們的最初動力不再是復仇的執念,而是更樸實,更簡單,也更長久的力量:對秩序以及對帝國榮耀的捍衛。這也是先祖們的意思——但他們沒有以創造者的身份強求我們修改最初指令,他們只是提出了以上建議。現在表決吧,這可能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小的一次皇帝會議,也是參與人員最龐雜的一次會議,將軍級以上的許可權者都有表決權。這次表決的意義重大。對最初指令的修訂,可有人反對?”

    (推薦一本書,《進化的四十六億重奏》,為你講述人外的故事……好吧,其實我想叫它地外生態編年史來著。對科幻感興趣的可以過去看看,另外給作者多多鼓勵,感覺這本書明明應該成績更好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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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13 00:41:01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劇變

    “對最初指令的修訂,可有人反對?”在如此正式的最高會議上,珊朵拉不會跟平日裡一家人相處那樣嬉笑玩鬧,她臉上的表情非常認真,而且話語中帶著十足的威儀,她的發言內容沒有絲毫強制性,只是以一種公平公正的姿態向其他人宣告著自己的意志。

    “有些細節問題想確認,”出聲的是哈蘭,“最初指令中僅僅修改了我們的行動核心,也就是從‘復仇’變成‘榮耀與秩序’,我們的行動動力產生了這樣的變化,但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會改變,帝國的意志與精神始終如一,先祖們的意思是這樣麼?”

    “沒錯,”珊朵拉點點頭,“先祖最重要的就是想告訴我們,仇恨的目標已經消失,希靈文明不必繼續困守在仇恨狀態中——他們希望帝國能以一種新的狀態繼續前進。”

    “嗯,我沒意見了。”哈蘭點點頭,但他話音剛落深淵希靈就站起身來:“我能說句話麼?”

    我和珊朵拉同時看向深淵希靈:“說。”

    “我和我的帝國……屬於秩序陣營麼?”深淵希靈聳聳肩,“貌似我們做了很多跟秩序陣營對立的事情呢,而且現在的生命形態似乎也偏向於深淵……”

    “這個問題也是時候定性了,”珊朵拉打斷了深淵希靈,“既然你現在能站在這裡,就應該大致猜到‘我們’的態度……事實上我們和父神以及休倫王都商討過關于墮落使徒的事,本來這件事應該過幾天再說,但既然先祖已經發來這麼重要的情報,倒不如提前公佈出來。”

    “哦?”深淵希靈眯起眼睛,顯然她並不知道這次“秘密商討”,不過卻也對三大虛空生物外加數名帝國皇帝對“深淵側”的態度感到好奇。與此同時,會場上也安靜了下來。

    我看看四周,發現珊朵拉沒有開口的意思。哈蘭和貝拉維拉也在裝死,於是知道他們是讓我這個“虛空族種族代表”發言,只好晃晃腦袋站起身來:“一個星期前,虛空族全族……額,位於‘本岸’的虛空族全族,以及新帝國具備皇帝許可權的所有使徒進行了一次會議,會議過程中具備最古老資歷的父神重新梳理了虛空階梯的種種概念,並且在回歸虛空的狀態下……額,你們不知道這個狀態也沒事,總之就是把自己和虛空融為一體。這樣我們的意識就會百分之百貼合虛空階梯,在這種狀態下父神重新判斷了墮落使徒在虛空階梯上的位置,以及對其他‘位元階’的影響方式,現在關於秩序世界的定義,以及深淵的定性公佈如下:

    一切固定或非固定的,可描述或不可描述的,有規律或無規律的資訊,進行一定程度的組合,在一定時間範圍內存在的事物。不論此事物是時間空間物質能量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它都是‘秩序’,在虛空的視角中,混亂也是秩序。毀滅也是秩序,甚至廣泛意義上的‘無序’也是秩序。只要在虛空層面上‘不為零’,即產生了資訊漣漪的任意產物,都屬於秩序陣營。它們的有害性、邪惡性、暴虐性、進攻性等一切廣泛意義上的‘負面屬性’都是秩序側的體現。以上是‘秩序側’的定義。簡略描述是‘資訊不為零且在虛空階梯上有位置的任意產物’。然後是深淵,現在我們已經確定深淵希靈的模型是正確的,因此深淵被正式判定為‘非實物’。它不是任何明確的事物,而是一個過程,是虛空階梯上的東西從非零狀態歸零的過程中所發生的各種現象的集合,而在這個歸零過程中產生的‘破壞’和‘毀滅’現象都屬於次生現象,是深淵的一部分衍生物而不是本質。被深淵感染的個體‘呈現出深淵的性質’,而不能直接被叫做‘深淵’。

    當然,以上兩個概念很模糊,很抽象,並且非常容易混淆,所以我們只說最終結論:墮落使徒是一種具備破壞傾向、性格偏激、略容易失控的蛇精病……額,這是休倫王說的,不關我的事,總之他們在性格上具備這些特徵,並且這些特徵‘恰好’跟深淵相關,但他們本質上仍然是虛空階梯中的秩序產物,是的,他們是秩序陣營——哪怕他們的破壞行為,也是秩序的一種。另外墮落使徒也用自己的實際自控能力證明了他們的這一特徵。而原本在虛空階梯上有一席之地的‘深淵’,現在正式被踢出虛空階梯,它不是這個階梯上的任何一級產物,而是與這個階梯的大部分產物都有關,是寬泛的現象和過程,以往我們認為它是虛空衰變到某一階段的結果——現在這個概念已經被推翻了,它不是衰變出來的,它是現象集。”

    我覺得自己口才一定不怎麼樣,因為星臣和希拉理解起來那麼容易的概念被我說出來竟然會這麼繞來繞去,但也有可能是虛空生物和普通種族的視角終究無法對應,這些概念才會聽起來那麼彆扭,但我覺得自己還是把大部分內容都說明白了。其實判斷墮落使徒是不是“秩序側”很容易:他們只是一幫深井冰,而深井冰再怎麼瘋狂也是有形有質的,哪怕無形無質,也是在虛空階梯上有位置的,而深淵呢?那玩意兒只是一種過程,甚至比單一的自然現象都抽象……

    舉個簡單的例子就清楚了:“火焰”和“燃燒”。火焰是事物,燃燒卻是過程和現象,儘管兩者如此相近,它們仍涇渭分明。

    現場再次安靜下來,不少人都在思考這個由“虛空生物全族共同協商通過”的定義跟現有概念之間的區別與共同點分別在哪,顯然這個定義的正確性是毋庸置疑的,不管是全新的虛空模型還是定義本身的解釋方法都能證明這一點,而且作為虛空中最古老的生物(本岸),父神的判斷也必然是最接近真相的,於是很快大家就認可了這些說法。反而深淵希靈自己帶著似笑非笑的眼神看過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驚訝:“虛空生物最後竟然把我們這些感染者定位成秩序側了?”

    “是‘更高層面下的秩序’,”我看著對方,很認真地解釋。“不同層面看問題的方法是不一樣的,雖然說起來可能有點傷人,但人看螞蟻不就沒有正邪之分麼?那麼在虛空眼中,虛空階梯上的任何東西也都沒有正邪之分,甚至深淵都不一定是邪惡的,畢竟它沒有神智,只是一種惡性現象。至於墮落使徒有沒有秩序……你的存在本身就證明了你的秩序性。而且按照星臣的意思,哪怕你徹底瘋狂掉,完全沒有思考能力,你也是秩序生物。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成為深淵’,因為深淵不是任何東西。”

    “哦,倒是很符合你們的視角,”深淵希靈撩了一下耳邊頭髮,如同普通的女性而非一個投影,“那之前我們對秩序世界的破壞是怎麼定性的?是正義行為麼?”

    “惡性案件,哪怕時間倒流,我也會繼續跟你死磕,並不是說同樣身為秩序陣營就是盟友了。這還要取決於你的具體行為和陣營細分:秩序是個寬泛的概念,內部允許出現對立,甚至死敵。”

    始終不說話的伊凡塞恩這時候輕咳一聲,總算難能可貴地發表起意見:“我明白了。你們是根據新虛空模型裡對深淵的定義來重新劃分‘秩序’與‘深淵’的,這樣的話深淵區當年對外戰爭……”

    我深吸一口氣,但最後還是不得不把那個詞說出來:“……家暴。”

    現場眾人:“……”

    我重複了一遍:“家暴……不是我說的,是另外那倆商量了半個鐘頭之後給的結論。深淵區和普通世界同樣都是秩序陣營。因此對立行為屬於同陣營的內部矛盾,通俗說法是家暴,虛空族族內叫法是:熊孩子打架殃及四鄰。再來一次直接掐死重生。”

    珊朵拉目瞪口呆,然後扯了扯我的袖子:“這句話可沒聽你們仨說過……休倫王私下講的?”

    “嗯,她本來想在全虛空公開宣佈這個結論,後來被我和星臣聯手死諫回去了。”

    連貝拉維拉都徹底聽不下去了,她使勁咳嗽起來:“咳咳!這個問題以後你們有時間可以慢慢討論,其實這個‘定性問題’現在看來實際影響不大,墮落使徒算秩序陣營也罷,不算也罷,反正當前是盟友關係,今後如果他們產生威脅的話就繼續是敵對關係,希靈使徒不應該糾結這些問題。”

    現場所有指揮官紛紛點頭,貝拉維拉一句話說到人們心坎裡了:希靈使徒都是一根筋,他們根本不關心墮落使徒到底是秩序的還是深淵的,只關心是敵人還是盟友,大部分希靈使徒的世界觀其實就是這麼簡單:需要弄死的,不需要弄死的,沒有中間態。

    而眼前對墮落使徒定性也不是為了宣佈什麼“墮落使徒無罪論”——他們有沒有罪僅僅取決於其行為,不能以陣營來判斷,宣佈他們屬於秩序陣營其實只是為了讓墮落使徒也能正常修改“最初指令”而已——種族的核心動力從“仇恨”轉變為“守護秩序,為榮耀而戰”,如果墮落使徒被排斥在秩序陣營之外的話,情理上有些說不通,也很容易在未來產生什麼比較蛋疼的對立和摩擦。

    會議中出現了一些意外的話題,但最終卻進行的很順利:沒有人對修改最初指令表示反對意見,全票通過。

    希靈使徒的種族精神不變,在這一前提下,將“仇恨”從心中抹去並不困難。這是一個非常古老的種族,但從上到下都沒有僵死的守舊派,更何況是對“仇恨”的守舊——那就更沒必要了。

    等現場的人紛紛散去之後,大廳裡就剩下我和珊朵拉以及深淵希靈三個人,看著已經空空蕩蕩的房間,珊朵拉似乎很有感觸:“真沒想到今天在這裡發生了一件改變整個種族的事……”

    我看著珊朵拉,臉上的表情略有些尷尬:“雖然不想這麼說,但……大概因為我半路出家,不算原裝使徒吧,對今天發生的事兒挺沒感觸的。”

    珊朵拉笑嘻嘻地看著我,看上去一點都不在意:“早就想到阿俊會這麼說了,哈啊——其實也難怪,不是希靈使徒的話就很難理解最初指令對我們的影響有多大。不過至少有一點你是明白的吧。一個將‘復仇’作為核心動力的種族是無法長久的,哪怕我們已經在這一信念的推動下前進了這麼多年,它也不是一個真正長久的東西。”

    “復仇終有止境,即便復仇之戰永無休止,整個種族也遲早會有被仇恨完全吞噬的一天,”深淵希靈突然說了一句很有深意的話,“如果你將仇恨當成自己唯一的目標,那麼只有兩個結果:要麼,當你仇恨的目標消亡之時你因失去動力而隨之一同覆滅,要麼。你永遠無法完成自己的復仇,這仇恨最終積累成執念和暴虐反過來把你吞噬掉。第二種結果甚至不亞於深淵的破壞性。”

    “我們不需要再把仇恨放在第一位了,”珊朵拉用手撐著身後的會議桌,抬起臉來看著明亮的天花板,臉上帶有飛揚的神采,“真正的力量絕對不是依靠這點東西激發出來的,希靈使徒應掌握更長久更偉大的力量……我們不是一幫被仇恨驅使的瘋子,我們應該是為了榮耀和秩序死戰不休的戰士。即便我們摧毀了一切敵人,甚至摧毀深淵。我們也必須有繼續前進下去的理由才行,就像先祖們決定跨過臨界層的時候一樣,不斷前進,沒有理由也沒有鞭策。前進就是一切,這才是希靈意志!”

    珊朵拉輕輕揮了揮拳頭,看上去纖弱的拳頭中卻蘊含著最強大的力量。

    “那我陪著你前進,”我笑了笑。上前握住這位愛侶的雙手,“哦,不應該是陪著你前進。應該是咱倆一起領著帝國前進吧。”

    “這就是伴侶的意義麼,”深淵希靈瞪著眼睛在旁邊看了半天才嘀咕起來,“有趣,結伴前行會有更大動力……不過我恐怕沒辦法理解,在我的‘世界’範圍內只有自己一個人,好像找不到伴。”

    我尷尬地放開珊朵拉的手,心說旁邊這個電燈泡的亮度夠高的。

    珊朵拉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於是她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按照先祖傳來的情報,‘星環聯邦’在這一兩天內就會發射他們的深潛船,第二個中繼站很快就會到位,到時候兩岸的啟動端就能同調了,然後是直接架橋麼?需要把啟動端運到帝國區來啟動還是……”

    “要在深淵區啟動才行,”深淵希靈攤開手,“架橋需要一片‘寧靜地帶’,我之前製造這個‘寧靜地帶’的時候當然是以深淵區為中心準備的,它就像個漏斗,漏斗越凹陷的地方越適宜架橋。我已經把啟動端運到寧靜核心,新軍也被我驅趕到別的地方,接下來咱們要去深淵區開始下一步工程。”

    我忍不住扯起嘴角:“深淵區反而成了‘寧靜區’?它的深淵反應不是最強麼?”

    “深淵反應強並不意味著不‘寧靜’,”深淵希靈看了我一眼,“不要忘了深淵濃度最強的臨界層反而是最最安全的地方,只要活性足夠低,深淵不一定是有害的。”

    “這麼說這個‘寧靜地帶’有些類似臨界層現象嘍?”珊朵拉饒有興致地看向深淵希靈。

    “確實是仿照了那裡的環境,架橋嘛,必須……”深淵希靈很自然地答道,但她剛說到一邊就突然卡殼一般整個人“靜止”下來,如同視頻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完全固定在原地,連一縷剛好飛揚起來的黑色長髮都詭異地靜止在半空!

    隨後我聽到從她身後的大箱子裡傳來一陣古怪的“滋滋”聲,聽上去就好像信號不良一樣,深淵希靈原本凝實有如實質的身體也劇烈震盪起來,一會真切一會虛幻,身體的影像邊緣驟然出現一大片明亮的干擾紋。

    “喂喂喂!!”我跟珊朵拉莫名其妙地對視一眼,隨後趕緊上前試圖抓住深淵希靈的胳膊,“別鬧!你這是感染病毒了還是打算宕機?!”

    自己的手輕而易舉地穿透了她的品質投影——中間有一點接觸到實物的觸感,但非常微弱,一閃而逝,眼前這身影已經只是幅全息影像了。

    “這什麼情況?”我剛來的及跟珊朵拉說這麼句話,眼前似乎出了故障的黑箱子裡的噪音就消失了,深淵希靈的身影再次凝實:“我恢復了,現在能把你的手從我肚子裡拿出來麼大變態?”

    我一低頭:剛才深淵希靈的身影變成全息影像,自己的手輕而易舉地穿過了她的身體,現在影像變成品質投影,手就停在對方肚子位置了……感覺很奇怪,好像被一團溫熱而且帶有靜電的柔軟物質包裹著一樣,但絕對不是肉體。

    原來這就是品質投影摸起來的感覺啊……

    我趕緊把手抽出來,帶出一連串細細小小的火花,然後才有機會問對方發生了什麼事。

    “出狀況了,”深淵希靈似乎並沒對剛才的尷尬場景有什麼追究的想法,只是沉著臉說道,“新軍突然進攻……沖進了寧靜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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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7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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