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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雷恩那]幸福來呀幸福來(溫泉鄉之詩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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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4 00:54:37
第九章  
  
     沒有夢幻的燭光,不需要慵懶的音樂,催情的玫瑰香精油也派不上用場,更不需要換上性感睡衣,一切的一切,仍浪漫得讓余文麗想哭。

  她在他懷裡輕泣、顫慄,意識飛過海洋、飛過重重山嶺,在雲霓中起起伏伏。

  像是……一輩子都在尋找他,與他相遇。

  「我愛你。」她說,語音低柔得幾近耳語,霧般的眸凝視著男人猶自睡著的粗擴臉龐。

  兩顆腦袋瓜共枕在同一個枕上,被單底下,他一隻粗壯臂膀佔有性地橫在她腰側,她一隻粉嫩玉腿則舒適地跨在他腿上,輕勾著他的腿窩。

  室內好安靜。

  靜到只聽得到自己的心音,還有他微微的呼息聲。

  靜到……彷彿全世界僅剩下他與她,她的眸光無法移開,不由自主地搜尋著峻臉的每一道線條、每一處淡細的歲月刻劃。

  他的眉睫好密、好濃,跟他那頭柔軟的髮絲一樣,卻能傳遞出種種情緒。

  笑時,他密濃的眉與睫飛揚著、顫動著,襯出瞳底的光芒。

  偶爾,溫朗眉間起了淡折,他眉睫收斂,整張沉靜的臉帶出教她憐惜、扯得她心窩泛疼的郁色。

  她極愛他談及那些花花草草、大動物小動物時的模樣,像是藏著無數個故事,一個比一個精彩,他開心得想跟知己分享,說得眉飛色舞,炯目晶亮,黝臉總要漫開興奮的潤紅。

  「我愛你……」呢喃如歌,她的心以他為方向。

  她愛他。因為他是他。

  她不能以愛為名,去干涉他心中的抉擇,更不會因他所選的不是她所冀望,對他的愛就終止了。

  細膩的指尖如蝶吻般畫過他的輪廓、他的眉眼口鼻、他的寬額厚耳、他的方唇方顎……

  驀然,她游移的小手被精準地扣住,壓在男人的裸胸上。

  他眉睫動了,兩顆如浸淫在透澄水裡的瞳,慵懶卻也意味深長地瞅著她。

  「笑什麼?」范馥峰略啞出聲,下意識將她摟得近些。

  她一怔,眨眨眼。「……我有在笑嗎?」怎麼自己沒意識到?

  「妳在笑。」他臉湊近,鼻尖都觸到她的了,低低又說:「像是想到什麼好事,嘴角不自覺地就往上勾的那種。」

  週遭的空氣再一次灼燙起來,她下由得逸出歎息,感覺他擱在她腰問的手蠢蠢欲動著,她身子輕顫,心也顫抖。

  「是、是嗎……」

  「妳剛才在想些什麼?」那抹笑好美,好似藏著她自個兒才懂的心思。

  「唔……」她在想,她和他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她還想,他肯定會是個好老公、最佳老爸。她不得不想,以他「刻苦耐勞老實頭」的優質形象,總有一天,爸媽、大姊加小妹定要喜歡他喜歡得遠勝過喜愛她這位正港的余家人。她又想……若他求婚,她一定會快樂得不得了。

  「沒有啊,只是想笑而已。你不也在笑?」

  范馥峰咧了咧嘴,半開玩笑道:「男人懷裡抱著一個大美人,這個時候,要他不笑恐怕很難,特別是大美人全身光溜溜又軟呼呼的,聞起來香噴噴,讓我只能熱騰騰……」低喃,他的唇迭上她的,佔去她的呼吸,摩挲她纖背的手掌徐緩移動,握住她胸前的一隻豐盈,或重或輕地揉撫。

  余文麗輕喘著,稍退的紅潮再一次迅速拓開,把她瑩白身軀染作嫣紅。

  「阿峰……你、你你去那升學來的?你……等等,人家有話要說啦,嗯哼……」就說,他根本悶騷得可以,手指「邪惡」得教人膽戰心驚。

  她勉強抵擋,在「夾縫」中求「生存」,喘道:「你、你……你初戀給了李若桐,我明明是你的第二春而已,你、你為什麼一副經驗老道的樣子……」噢~~不只是「樣子」,他連「裡子」也是,害她不斷敗陣下來。

  他翻身,健壯的體格怕壓壞她似的,雙臂微撐,小心翼翼地輕覆在她的嬌軀上。

  峻瞼俯視著她半晌,忽地低道:「若桐不是我的初戀。」

  余文麗眨眨迷濛的眼眸,過了好幾秒才聽懂他的話。「……她、她不是你的初戀?」除了李若桐,他還曾經有過別的戀情?原來,跟她一樣「識貨」的人當真不少啊!

  跟他相比,她戀愛的經驗竟然大不如他?!

  她不應該聽、不應該問,聽得越多、問得太清楚,妒心會越重,包袱也就越沉。重要的是,他現在是屬於她的,而未來精彩可期。

  「你別說了,我——」

  「我的初戀被兵變掉了。J

  兩人同時出聲,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自動截斷了。

  眨眨霧眸,她表情有些憨氣。「初戀……兵、兵兵變……」

  范馥峰牽唇一笑,愛憐地摸摸她的頰,五指最後停留在她柔潤又敏感的耳畔,聽她忍不住細細呻吟,他目光轉深。

  「對,兵變。她們都不要我。」

  「她們?!你失戀經驗到底有多豐富啊?」

  他趕緊澄清道:「就兩次啊!初戀對象是大學同社團的學妹,結果我保家衛國當兵去,她撐了半年就被別人追走了。然後是若桐,我和她的事妳已經知道了。就是這樣。」

  唉~~可憐的孩子。「唔……聽你現在說得雲淡風輕,想想當初被拋棄時,還是挺難捱的吧?難怪我得追得這麼用心良苦,才把你把到手。原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那些女孩子讓你吃苦,你怕到了,結果卻害苦了我。」算來算去,就數她最無辜。

  「對不起……」他好笑地歎息。「就妳一個把我當成寶。」

  「哼哼,你知道就好!誰教我心地這麼善良。」善良的人必有福報,所以別人丟,她來撿,果然讓她撿到寶。

  「那是因為情人眼裡出潘安。」他仍半開著玩笑,說這話時,幽深瞳底刷過柔軟輝芒。「文麗,是妳把我想得太好。」

  「不是我把你想得太好,是你原來就這麼好。我知道的。」指尖又一次沿著他的輪廓描繪。感情如柔水,她跌落一個溫暖的流域,心中一直思索的問題,終於有了方向。

  她應該告訴他。

  「阿峰,你接受那項研究工作吧。」

  俯視著她的男性臉容驀地一愣,似乎大腦組織尚在消化她三秒鐘前說出的話,一時間沒辦法反應。

  余文麗淺淺笑著,眸光如此美麗,眉心溫潤有情,淡淡又說:「我們不要再為這個問題鬧不愉快。我想清楚了,我不能任性地強迫你依順我,只要你快樂,覺得非那樣做不可,那就去做吧。我不希望你有遺憾,我也會一直支持著你。」

  她說,她會一直支持著他。

  心緒激動,范馥峰整張臉脹紅,炯目迸出異輝。

  此時此刻,說任何的甜言蜜語彷彿都是多餘。再有,他喉嚨緊澀得可以,就算想說,怕也要說得「裡裡落落」、不知所云。

  低吼一聲,他用動作說明內心的悸顫,雙臂忽地用力摟緊她,緊得像恨不得把她柔軟身軀嵌進自己的血肉裡,而發紅、發熱的臉埋進她溫暖的髮絲中,由著她將他纏繞……

  

  四日。

  春日爛漫,日本櫻花滿開,由台灣前往日本賞櫻的旅遊團暴增,旅行社忙翻天,航空公司自然跟著海撈一票。只是有得必有失,來往台日的班機幾乎天天大滿席,服務最前線的空地勤人員「受害」最深。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再忙,怎麼也要忙得很優雅。

  「噢~~我不行了。」一名日籍東京Base的同事剛掀簾子回到廚房,強撐的肩膀馬上垮下,扳開收納在門邊的椅板,「咚」地癱坐下來。「呼~~」如釋重負般地吐出一口氣。

  「可憐的香織妹妹,來,喝口我特調的綜合果汁。」余文麗這一趟飛行負責廚房的工作,也是狠狠忙過一陣,現在才有時間喘口氣,喝點飲料解渴。

  「麗麗,妳是我的女神!」香織感激涕零地接過果汁,捧著猛灌好幾口,又重重吐氣,覺得舒服好多,忍不住嘰哩呱啦地說:「全部都是旅遊團成員,好多的阿伯和阿桑,導遊還帶頭要東西,今天小支的紅白酒全部給光光,還有清酒,一罐也沒剩,花生米果大家是用搶的,不過幸好這次搭載的花生米果夠多,要不到酒的旅客多補給他幾包綜合花生豆,對方也會很開心的,沒有鬧出什麼不愉快。」

  余文麗聞言嘻笑了聲。

  「阿伯和阿桑要那些酒和花生,通常都是覺得新鮮有趣,想拿來當紀念品啦!反正搭載上機就是要供給旅客,給個精光,推車變輕,就不用推得那麼辛苦啦!」這是她幾年工作的經驗談,旅客索取東西,只要機上有,提供得出來,就大方贈送,不用替公司省錢,這樣你快樂、我快樂,大家都快樂。

  香織舉起果汁對她俏皮地致敬,頗認同她的說法。

  這一邊,余文麗已將幾盒主菜放進烤箱裡,幫相同服務區的幾名空服員姊妹準備餐點,等會兒好讓大家輪流吃飯。

  「美娜和百合子在Cabin  Watch嗎?」她問。

  香織從櫃子裡拿出化妝包,對著小鏡子努力補妝,邊答:「美娜在watch,百合子跑去幫忙賣免稅品嘍!我等一下也要去顧後面的洗手間。」怕有不聽話的旅客偷偷躲在裡邊抽煙。

  余文麗點點頭。「那等一下餐熱好了,我先吃,然後再換美娜和妳回來,百合子等賣完免稅品再吃,我幫她把主菜保溫起來。」

  香織「啊」一聲當作回應,因為她正在補口紅,嘴巴開得大大的。

  幾秒鐘後,她迅速收妥化妝包,丟進櫃子裡,沒馬上掀簾子出去,卻對著余文麗挨了過去,嗓音壓得好低,一副準備談八卦的標準架勢。

  「阿NO~~麗麗,呵呵呵~~聽說前一陣子妳的神秘男友大曝光,在米蘭的『格蘭飯店』裡當場被抓包喔?而且過程聽說還很精彩,唔~~看在我三不五時帶我長野老家的『喔米呀給』給妳,妳好歹也給點一手消息吧?」

  說到這個,余文麗只能仰天大歎命運為何要如此作弄人?

  她的阿娜答最後仍作了一個她其實不太希望他這麼作的決定——他選擇加入李若桐的團隊,跟著一行人進入北義阿爾卑斯山區。

  台灣的冬季剛結束,他便以參與國際生態研究為由,向木柵動物園這邊作過說明,最後園方願意給他一年時間,一年後,他仍得返台繼續完成台灣本士動物的研究。

  所以,他把原來的工作擱下,把她也狠心擱下,跑到好遠、好遠的地方,一個叫什麼……什麼「大帕拉迪索」的高山保留區,研究野山羊。

  野山羊?!

  果然隔行如隔山。

  他弄不懂為什麼夜間飛行時,空服員總要請坐在窗邊的旅客把窗板拉上?弄不懂為什麼飛機準備起飛或降落時,空服員一定要出來機艙趴趴走,盯著每個旅客把椅背豎直、桌子收起,還有,無論如何要把窗板拉下?

  就如同她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麼要跑去那麼遙遠的歐洲第一高峰白朗峰下,研究一種叫作「山羊」的動物,即便牠是頭野生山羊。

  但她想過,也對他說過,只要他認為該做、該去嘗試,她都會默默支持。

  只是相思難熬啊,兩人分隔著千萬里,就算天天寫電子郵件聯繫、偶爾用MSN小聊一陣、講講國際電話,還是渴望見到他。

  她想念他的吻、他的擁抱,想念他結實手臂抱起來的滿足感,喜歡賴在他溫暖的懷裡,跟他打打鬧鬧,說些情人間才有的、幼稚得無可救藥又甜蜜得無藥可救的話。

  她想念他。

  之前每個月,她大約有一次長班飛抵米蘭,若剛好他那時沒有深入山區,他會從距離米蘭開車約莫要五、六個多小時的山下小鎮過來,和她聚首。

  心裡想見他,但為了兩人短暫相聚,他總是風塵僕僕地趕來再趕回去,她就捨不得了。

  然後,就是一個多月前的那次見面。那時再三天就是他的生日,她提早幫他慶生,把穿上性感睡衣的自己當作禮物送給他。

  那一晚「玩」得很瘋,她白嫩嫩的肌膚幾乎「體無完膚」,被種滿大大小小的「草莓」,全身力氣被抽光殆盡似的,她累得幾近虛脫地趴在他胸前,立即進入深層睡眠的狀態。

  但是,老天就偏偏要整他們這對苦命的鴛鴦。

  夜半時分,「格蘭飯店」的火警鈴聲突然大作,響徹雲霄,她都還沒完全清醒,人已被范馥峰扛上肩頭。剛開門衝到走道,天花板上的自動滅火裝置已被啟動,水嘩啦嘩啦拚命往下灑,淋得她渾身濕透。

  更慘的是,等撤出飯店,她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只裹著一條濕淋淋的被單,最慘的是,一起下榻在飯店的同事們全見到她這副尊容,當然,抱著她的半裸猛男自然逃不過眾人好奇的目光和八卦般的追問。

  但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竟覺得他好像……似乎……彷彿……還挺高興被她的同事追著亂髮問。唔~~一定是她想太多。

  挨著她亂蹭的香織妹妹又不依地喵喵叫:「不管啦,妳給人家看妳家阿娜答的照片啦!我聽她們說,妳男朋友長得像香取慎吾,身材又比慎吾高壯,噢~~肯定很好用!」小手捧著紅臉。

  「再好用,也只有本小姐能用。沒妳的分兒!」她笑罵,直接把人推出簾外。「快出去顧洗手問啦!」

  沒人在旁笑鬧,終於能好好工作。

  她邊留神烤箱的溫度,邊俐落地收拾著,把使用過的茶壺、杯子、開罐器等等一一歸位。

  突然間,外頭「叮」地一響,安全帶燈號忽然亮起,機長直接在駕駛艙中向所有機組人員和旅客廣播,說明飛機正在進入一波不穩定的氣流中,會開始有搖晃現象,要所有人全落坐,繫好安全帶。

  得到指示,余文麗加快動作整理廚房,把該固定的東西全都固定好,要鎖的東西也全都鎖上。

  拉開廚房兩邊的布簾,她想要出去幫忙其他同事,突然間眼前一花。

  她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聽見好幾聲驚呼,她甚至聽見香織尖叫著她的名字。等眼睛慢慢尋回焦距後,她竟看到了嵌在機艙上方的行李箱。

  她怎麼會躺在地毯上?!

  反射動作欲要撐起上半身爬起來,才稍稍一動,她就忍不住哀叫出來——

  痛痛痛痛痛……

  好痛啊~~

  她的脖子嚴重扭傷,隨便一扯就痛得瘋狂飆淚。嗚~~啊是怎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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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4 00:55:03
第十章  
  
    飛機遇上恐怖亂流。

  機長雖然已事先預警,但突如其來的劇烈晃動,還是讓機上幾名不及回座位繫妥安全帶的空服人員跌倒,而傷得最重的,正是余文麗。

  亂流來襲時,她剛好走出廚房,旁邊沒什麼可供抓握、藉以穩住平衡的東西,再加上這一次的晃動十分不尋常,以往颱風天出勤,飛機也三不五時得穿過亂流,但從未有過如此可怕的突髮式晃動。

  猛地劇震,機身陡地下墜,她被拋離地面,頸側直接被上方行李箱敲中,下一刻,待機身穩住時,她人已倒在地上。

  這架班機是由台北飛往東京,座艙長被她的慘狀嚇著了,原本打算詢問機長的意思,看能不能提前改降大阪,但恢復意識後的她拚命向座艙長保證,她一定撐得到原目的地。她的身體狀況自己瞭解,頭暈症狀已漸漸好轉,最主要的是肩頸扭傷不是普通嚴重,但只要乖乖維持同一個動作,她可以撐的。

  於是,她像八、九十歲的老太婆,被同事們小心翼翼地攙扶,痛得邊流淚、邊一步步捱到前面頭等艙的空座位上躺平下來,直到飛機飛抵東京,在乘客全下機後,地勤人員用輪椅將她推出去,而救護車早已等待多時。

  「哇啊~~嘶~~呼~~噢~~喝~~痛痛痛痛!媽、媽媽媽喂~~」各種奇奇怪怪的抽氣聲,從那張玫瑰般嫣紅的嫩唇紛紛出籠,彷彿不這麼哀哀叫的話,無法將肉體正在承受的痛楚發洩出來。

  「妳媽我在這裡啦!金正夭壽骨喔,好好一個人摔成這樣,上次飛去那個什麼『一大粒』,住那個什麼『杜爛飯店』,還差點被火燒到,厚~~阿母看妳早早收山不要飛了,叫阿峰來家裡提親啦!」余陳月滿抓住女兒的一隻玉腿,拿著她特地跟老字號的跌打師傅那兒買來的藥酒,死命地搓揉玉腿上的瘀青。

  「媽,人家是『格蘭飯店』啦!啊嗚~~痛痛痛~~」

  受了傷的余大美女雖然頸部圍著可笑的狗圈……呃,是醫療用的固定頸圈,膝蓋、手肘在心情較穩定後,也陸陸續續發現摔出了瘀青痕跡,但佳人落難,依舊是一代佳人,還是有著楚楚可憐的風姿,只要她別再忍不住痛地發出一大堆古怪的哀叫。

  她是昨天被余家爸爸開車接回「山櫻」的。

  先前,她被公司要求,逼不得已只好在東京的醫院住了兩天,還好住院期間,嫁至東京的小妹余文靖特地丟下上司老公跑去陪她,幾位剛好飛過去的同事也前去探病,幫她帶雜誌去,所以還不太無聊,而在經過觀察後沒發現其他問題,因此她一出院,公司便安排她返台。

  回到台灣,跟公司作過確認,她算是因工作受傷,可以先請三個禮拜的「工傷假」,看看復原狀況如何,往後再作調整。

  而自從被老爹接回「山櫻」後,她的耳根子從昨天到現在,差不多沒一刻清淨,被她親愛的阿娘念得快要出油了。

  搓搓搓、揉揉揉,搓完左腿換右腿,余陳月滿繼續火力全開,跟女兒一樣飽滿漂亮的額頭都已冒出細細的汗珠,嘴巴依舊沒閒著。

  「阿母管他是『杜蘭』還是『割蘭』,妳都快三十了,到底要不要嫁給阿峰?我事先說好喔,妳要是敢不給我嫁,我、我我就去認阿峰當兒子,把妳這個不肖女掃地出門!」

  嗚~~就說嘛,遲早有一天,大家會愛他比愛她多!

  「我又沒有說不嫁,可是人家一直沒說要娶我,難道連這種事也要我自己開口嗎?」很悶耶!她總是要讓他有表現的機會嘛!

  敲門聲叩叩兩響,門跟著被推開,余家大姊余文音手裡拿著一支無線電話走進來,瞥見二妹對她可憐兮兮地擠眉弄眼,秀氣嘴角悄悄揚了揚。

  「找妳的。」把無線電話交給余文麗,又靜笑道:「我什麼都沒提喔!」人又退出房間,到樓下忙去。

  余文麗困惑地眨眨眼,有點艱辛地把電話擱在耳畔。「喂?」

  『文麗。』電話那端傳來熟悉的喚聲,低低啞啞的。

  「阿峰?!噢——」好痛!她家阿娘的力道真不是普通厲害。

  『妳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嗎?』

  「沒、沒沒有!沒事,呃……我沒事。」她努力地對母親用手勢又拜又求,請娘親大人手下留情,暫時不要荼毒她,但余陳月滿根本不子理會,仍抓著她漂亮的小腿肚不放。

  電話那端頓了幾秒,再出聲時,低沉嗓音揉進顯而易聞的擔憂。

  『真的沒事嗎?我發媚兒給妳,妳沒回,MSN三、四天沒見妳上線,我打電話到妳台北的公寓,電話也沒人接,打妳手機,妳是關機狀態,我……』他本來不曉得「山櫻」這裡的電話,是後來聯絡學弟羅健群才問到的。雖然剛剛跟余家大姊問過,但余文音只笑笑地告訴他,文麗回「山櫻」休假,有什麼疑問,要他自己問文一麗去。

  『妳怎麼沒飛,回「山櫻」去了?』即便她一直說沒事,但他直覺就是出事了,越想,心怦怦跳得越厲害,有種猛地被扣住喉嚨的緊窒感。

  上次在「格蘭飯店」的火災,至少他在她身旁,他看得見她、觸碰得到她、能親自上陣保護她,如今分隔遙遠的兩地,倘若她真出事,他也沒辦法在她身旁守著,這種感覺非常、非常、十二萬分的不好受。

  余文麗傻笑了兩聲想混過去。

  「我有多餘的年假,所以就、就回來這裡了。」她的手機從那天進醫院後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昨天爸爸接她上山,她又把手機擱在台北公寓裡,忘記帶回來。

  她算一算時差,本想待會兒再打電話給他的,沒想到他先打過來了。

  不想要他知道。即便曉得了,又能如何?只是多擔心她而已,既是如此,還不如讓他安心地留在保留區,好好作他的研究。雖然……她真的很想他在身邊啊……

  喉嚨略哽,她趕緊深吸了口氣,把惆悵的情緒壓下,故意揚高聲音。「對了,你的野山豐呢?有沒有拍到很多照片?那邊氣候很冷、很冷吧?告訴你喔,『山櫻』前庭的櫻花樹開花嘍,紅通通的,說有多美就有多美,我用數位相機拍下來,媚兒給你看!」

  『文麗……』他在電話那頭輕輕喚住她,欲再問清楚,卻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忽然間,話筒中又傳出余文麗的哀叫聲,讓他心頭一緊。

  「媽,不要搶人家電話啦!」

  他一愣,尚未回神,已有人在那端跟他充滿元氣地打起招呼。

  「阿峰,我是余媽媽!啊你在那裡有沒有呷霸霸(吃飽飽)、穿乎燒(穿暖和)?工作雖然重要,身體嘛是要顧,千萬不要像我家阿麗這樣,很慘說!」

  聞言,他心臟提到喉頭。『余媽媽,文麗怎麼了?我問她,她都不說。』

  背景音樂跟著響起,砰砰磅磅一陣,極像有人在相互爭奪什麼似的。隨即,他聽見母女倆的對話!

  「再跑啊!再動啊!再來搶啊!等一下如果又摔倒,把脖子再折一次,妳就等著當植物人好了!給阿母回去躺好!」

  「嗚~~把電話給人家啦!」真是不貼心的娘。

  「我把妳的青慘代志(慘事)講給阿峰知道,順便問他哪個時候要回台灣提親,講完了,自然就把電話給妳啦!」

  「噢~~媽~~拜託妳嘛幫幫忙!」

  電話這一端的余文麗,貓兒眼一翻,挫敗至極地倒到榻榻米上。

  

  昨天,她簡直沒勇氣再接他電話,唯唯諾諾地應了幾句後,就急匆匆掛掉。

  母親從中「攪局」,把這幾天來關於她的大小事全跟遠在異地的男人作了報告。

  至於提親的事……她真想用枕頭把自己悶暈算了。

  主動追求他與主動提及結婚,對她而言,兩者間有著相當大的差別。她可以大方追求他,要他跟她交往,但她沒辦法主動要求他,買一顆戒指虔誠地為她套上,她……做不出來。

  兩人的感情一直在穩定中發展,未來似乎有著許多精彩的事等在那裡,但那畢竟在未來,現在的他還沒想到那麼遠,她又何須厚著臉皮逼他給承諾?

  「唔……」不想、不想了!從昨天想到今天,想得睡眠品質直直落,對美容保養很不好的。

  喀啦!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那人靜靜走進。她躺在榻榻米上,更能感覺來人刻意放緩的腳步。

  是大姊幫她送早點來嗎?嚶嚀了聲,她頭蒙著薄被,睡意甚濃地說:「姊……十點了嗎?唔……人家不想吃東西,我還要繼續補眠,等會兒再起來吃午餐,謝謝妳……」

  余家人通常在清晨五點半就用完早餐,工作過一陣,早上十點則是早午餐時間,也乘機休息一下。

  那人沒應聲,直接盤腿坐在她身側。

  咦?她疑惑地哼了幾聲,終於把薄被拉下,一看——

  「你你、你你你……」整個人傻掉。

  昨天還遠在千萬里外的男人,如今已近在咫尺,他峻臉染有風霜,頭髮不太聽話地亂成一種性感的格調,一對眼炯炯有神;溫柔且深邃地凝望著她。

  「傷成這樣,妳還想瞞我?」

  不敢碰她,怕太過激動的情緒,會讓他不小心弄痛她。但指尖那股想親近她、觸摸她的慾望,又強得教他無法壓抑。

  深吸了口氣,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拾起她披散在枕上的髮絲緩緩揉搓,跟著微俯下來,把那縷柔軟湊上唇,親吻。

  「阿峰……」真的是他。真的是呵!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她睡意全消,瓜子臉紅撲撲的,她立即要撐起身子,但動作有些艱難。

  「別亂動!」范馥峰嚇了一跳,忙扶住她。

  她軟軟笑著。「阿峰,你讓我靠著,好不好?」

  怎可能不好?他願意讓她靠一輩子,千百個願意啊!坐在榻榻米上,他盡可能小心地將她抱進懷裡,讓她的背貼靠著他的胸膛,他的大掌輕握她的柔荑,一塊兒擱在她肚腹上。

  「怎麼突然跑回來?研究工作怎麼辦?」她淡淡問,輕合眼睫,悸動與欣喜的餘韻仍持續沖刷著她,害她呼吸都不太順暢了。

  他吻著她的髮漩。「我發現沒辦法平心靜氣地留在那裡。」

  她咬咬唇,歎氣。「因為媽媽昨天把事情全告訴你,所以你……你……唉……」她就知道,還是別把事情告訴他好,但儘管如此,此刻他來到她身邊,抱著她、握著她的手,她的心如鼓滿風的船帆,歡喜感動,覺得出了這次意外,其實也不是什麼糟糕透頂的事。

  她反握住他的粗掌。

  「阿峰,不用為我擔心,不是很嚴重的。」

  「不要我擔心?妳這還不算嚴重嗎?」昨天和余媽媽通完電話後,他整顆心就擰結在一塊兒。

  一定要見她。

  一定要親眼看見她好好的。

  那念頭不斷不斷地鼓噪、膨脹,他半刻也靜不下來,只知道自己非回台灣一趟不可。他的世界只剩下她。

  「唔……我以後會小心啦!」小聲的懺悔,她俏皮地吐吐香舌。「對了,你可以待幾天?」希望不要來匆匆、去匆匆,她好想跟他多聚聚。見他曬得更黝黑,雙頰也較以前凹陷,但神采飛揚,想來那個野山羊的研究讓他吃了不少苦頭,但他也甘之如飴又樂在其中吧。

  范馥峰的臉頰輕輕蹭著她的腮,低語:「待到妳痊癒為止。」

  「真的?!噢!」一高興得忘記有傷在身,小臉妄想一抬,自然又扯痛肌筋。

  苑馥峰歎氣。瞧,這種狀況,他如何能不擔心她7

  愛憐地撫上她的頰,兩人靜靜倚偎了片刻,他忽又啟唇。

  「我有東西給妳。」

  「我喜歡禮物!」她嘻嘻笑,眼睛乖乖地保持平視,小腦袋瓜不敢再亂動,等著他掏出東西送上。

  下一刻,她大剌剌地攤開的手心上,多了一個藍色尼龍盒。

  盒子小小的、巧巧的、美美的,盒蓋被掀開了,裡邊有一顆小小的、巧巧的、美得萬分璀璨的鑽石戒指。

  余文麗倒抽一口氣,美眼瞠圓,又整個傻掉了。

  「文麗,嫁給我好嗎?」男人問。

  他的聲音似遠似近,她迷迷糊糊,一時間找不到方向,仍是傻呼呼地怔著。

  「說妳願意。文麗,說妳願意嫁給我,替我生孩子,讓我養妳一輩子。說啊,文麗……」

  「……我、我、我……你、你……」她陡地吐出一口氣,神智終於轉回。

  下一秒,她七手八腳地從他懷中爬開,不顧他的阻擋,也管不了會不會動作太大又弄痛自己。她必須看著他。

  「為什麼?」她臉頰暈紅,眼眸清亮無比。「你求婚,是因為媽媽昨天在電話裡跟你……跟你說了提親的事,所以你才買鑽戒來求婚嗎?」

  心裡有些小難過,他求婚,她當然高興,但、但不應該是這種方式。

  范馥峰靜凝了她幾秒後,道:「戒指是幾個月前就買好的,本來上次在米蘭見面時,我就預備要求婚的,可是那晚飯店突然火災,我沒機會拿出來。昨天余媽媽問我提親的事,我想……總是要跟妳正式求婚,才能上門跟長輩提親。」

  「你、你早就要跟我求婚了?」胸口怦怦跳,余文麗發覺,適才那些小難過被他的話一掃,全像泡沫般,一顆接一顆地消失無蹤。

  他鄭重地點點頭,古銅色的臉龐浮出一抹奇異的暗紅。

  「文麗,妳願意嫁我嗎?雖然我錢沒有很多、很多,雖然我長得沒有很帥、很帥,但是我會對妳很好、很好,會愛妳很多,很多。妳……妳可以嫁我嗎?」

  噢~~老天~~

  她愛的男人在跟她求婚!

  「阿峰!」抓著藍色尼龍小盒,她不知死活地猛撲進他懷裡,嚇得范馥峰趕緊穩住她的嬌軀。

  他張嘴才要念她幾句、要她小心,她卻連聲迭嚷,又哭又笑——

  「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嗚~~我願意啦!」就算剛才又撞痛脖子,她也因興奮過頭而暫時性喪失痛覺了。

  「文麗……」雙臂收攏,把愛人擁緊在懷,他高大而強悍的身軀也感動得顫抖。「我愛妳。」

  她仍是又哭又笑。「我也愛你。」

  「我知道。妳告訴過我,我唱鯨魚情歌給妳聽的那一次,妳悄悄對我說過。」

  原來他在那時就聽見了。她低柔笑著。

  「阿峰,幫我戴戒指。」

  「嗯。」

  他動作有些笨拙,卻虔誠真摯。他把閃亮的小鑽戒套進她秀氣的手指中,大手與她交握。

  濃眉揚起,深深望進她美麗的貓兒眼裡,他被蠱惑了,忍不住傾身吻上她,把他們倆的幸福一起圈進懷裡。

  「山櫻」前庭的山櫻樹,滿枝椏的紅花隨風搖曳,這春,永遠有愛情的氣味,美得教人屏息……

  

  范馥峰在深秋楓紅如火的時節回到台灣。

  有關「大帕拉迪索」野山羊的研究計劃,他收集到他所要的部分,也在確認李若桐的團隊已有足夠的能力應付一切後,他便毅然決然地退出,提前返台。

  畢竟在台灣,有著他最牽掛的人。

  「不覺得可惜嗎?」

  手牽手散步在淡水河畔,余大美人似乎嫌這樣不夠親熱,軟呼呼的身子直往未來老公身上蹭。

  范馥峰低沉一笑,該是被她調教得挺習慣了,健臂順勢攬著她不盈一握的腰。

  「有什麼好可惜的?我一開始就沒打算待多久,是因羅森教授出來說項,我又對那只野山羊很感興趣,所以才試試。現在他們已能靠自己,我的用途就不大了,不走更待何時?」

  「嗯。」聞言,她開心地點頭,覺得他做了他想做的事,以往擱在心裡的恩怨似乎也淡了,她替他歡喜。

  「還好你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就準備包袱款款殺上阿爾卑斯山尋夫了。」

  他笑得更響。「那個地方,體力不好的人很難適應的,妳還沒殺上山,我八成就得奔下山去救妻了。」

  「哇啊~~你看不起我!」抗議!

  「乖~~不是看不起妳,是心疼妳。」哪裡捨得她陪他吃苦?摸摸她的髮,他俯首吻著她微嘟的紅唇。

  余文麗沒法抵抗,也沒打算抵抗,身子更是軟軟倒進他懷裡,藕臂自然地勾著他的頸,一時間天雷勾動地火,吻得熱血沸騰。

  「哎唷!現在ㄟ少年仔都很敢,當著大家的面就你吃我口水、我吃妳口水起來了。」

  「厚~~三八阿菊,不要站在這裡給人家偷看啦!人家不會歹勢,我們這些阿桑阿婆都要臉紅嘍!快走、快走啦!」

  「沒有啦,我素看這位小姐很水,很像電影明星,想說等他們吃完口水,問問看可不可以跟她照個相啊?」

  週遭雜音四起,范馥峰率先拉回理智,哪裡知道一群阿桑阿婆兵團正繞在他們倆身邊,又是品頭論足、又是擠眉弄眼,還有阿桑竟然掏出照相機,朝著他們努力對佳i。

  「快逃!」發軟的雙腿終於恢復力氣的余文麗,拉著他突圍,兩人邊跑邊笑,沿著堤岸跑了好長一段距離。

  「走,請你吃霜淇淋去!」她五指和他的交握,晃呀晃的,決定朝那攤好吃、便宜又大碗的霜淇淋專賣小攤走去。

  「怎麼了?」見他沒動,她回眸瞧著,疑惑地眨眨眼。

  范馥峰靜謐謐地牽唇,心中體會更深。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和愛人親密擁吻,吻到幾乎忘我。

  他也從未想過,當時在淡水河畔邂逅的美麗女郎,會是他愛情真正的開端。

  他更未想過,有這麼一天,他竟會愛上吃霜淇淋的感覺,只因……那裡頭有幸福的味道。

  「沒什麼。」他笑意深濃,炯目爍光。「走,吃霜淇淋去!」

  這次,換他開心地拉著她往前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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