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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琪]禁忌誘惑【相愛何太急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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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5 20:43:06 |倒序瀏覽
禁忌誘惑(相愛何太急之三)作者:安琪
 
那一晚像是個禁忌,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之後,一個女孩長成了、心碎了,並開始認識何謂愛情……
典雅纖細的程悠悠,五官精緻小巧,像個陶瓷娃娃般惹人愛憐。
天之驕女的她,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更受盡眾人的呵護。
然而,她不甘於當一隻漂亮的花瓶,一輩子被人供奉在象牙塔裡。
於是,那一夜,她有了人生中第一個小小出軌……
她,決心要改變——為了「某個人」,那個比她生命更珍視的人兒!
為了能夠愛得起他,她捨棄了富家女的生活,學著堅強獨立,
她深信,有朝一日,自己定能對他坦白心中的情意。
卻沒想到,她小心翼翼守候著的愛情,尚未萌芽即告夭折?!
昔日她錯認他的溫柔是愛情,是她活該。
可今時今日這男人背叛她的信任,侮辱她多年的癡心,
她誓言絕不流淚,不讓他忽視她的努力與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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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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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5 20:43:27
楔子

  寬廣的庭院裡,綠草如茵,一位長髮飄逸、身段纖細如柳的女孩,在草地上奔跑著,與狗兒嬉戲追逐。

  照顧良好、毛色亮澤如絲的蝴蝶犬,直追著女孩的裙擺,不時興奮地吠叫,逗得女孩哈哈大笑。

  「呵呵,來呀!雪莉,來呀!」女孩開心地笑著,捲曲的褐色髮絲落在白裡透紅的臉頰上,像極了歐洲精品店裡精緻的搪瓷娃娃。

  一道高瘦俊逸的身影,佇立在窗前,默默凝睇著女孩活潑秀麗的身影。

  那是他的寶貝。

  是他仰慕的小公主,最心愛的搪瓷娃娃。

  從她還是小搪瓷娃娃時,他便宛如珍寶般默默守護著她,直到今日她已成長。

  而他,還能再忍多久呢?

  身側的手掌,緩緩地縮緊……

  「原來你在這裡。」

  一位時髦秀美的女子走到他身旁,親暱地攀住他的手。

  「有什麼事嗎?」

  男人鎮定自若地抽回自己的手,兩眼依然望著窗外,頭也不回地問。

  「你又在看她了?」女子放開他的手走到窗前,嫉妒地瞪著正在草地上與狗兒開懷笑鬧的麗影。

  「你光看有什麼用?再看,她也不可能變成你的!」

  女子撇撇嘴,有點惡毒地冷笑提醒。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你只是程家土地上的一根草,別忘了我才是你的正牌女友,你和我這個平凡人才是天生一對。」

  男子緩緩轉頭看她,臉上毫無怒容,眼神萬分平靜,平靜得──令人氣惱。

  「趁著這個機會,有件事我想跟你說清楚……」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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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5 20:43:58
第一章

  上午十點三十分,心橋公關公司裡忙碌依舊,打電話的忙著打電話,查資料的忙著查資料,而外出的──

  「我回來了!」慕怡璇像陣風一樣刮進來,俏臀一挪把自己扔進辦公椅裡,動作豪邁地抓起桌上的檔案夾猛扇涼。

  「熱死了!外頭的大太陽快把我烤焦了。」她嘀咕抱怨著。

  「那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柳香緹掛斷電話走過來,用手指敲敲她的肩膀。

  「那還用說?當然是成了囉!」慕怡璇綻開亮麗的笑容,驕傲地昂起下巴。

  「哇,真有你的!」聽到案件成了,事業心重的柳香緹比什麼都高興。

  「來,喝點冰果茶解解渴。」

  程悠悠適時端出冰涼的水果茶,讓熱得都快融化的慕怡璇解渴消暑。

  程悠悠是個典雅細緻的美女,骨架纖細,皮膚白皙,五官精緻小巧,卷卷的褐色長髮光澤柔軟,她喜愛穿著洋裝,看起來像陶瓷娃娃一樣充滿夢幻的氣息,見過的人莫不驚歎她精緻可愛的容貌,恨不得將她捧在掌心裡好好疼寵。

  「謝謝!悠悠,你真是天使──」慕怡璇忙不迭端起冰果茶,毫不做作地大口暢飲,然後舒服地歎了口氣。

  「啊,真好喝!悠悠,你不但泡咖啡的功夫一流,就連煮水果茶的手藝也沒話說,將來誰娶了你,算他走運啦!」

  程悠悠並不自滿,只淺笑著說:「我什麼都不會,只有煮茶、泡咖啡還算勉強拿手罷了。」

  她很瞭解自己,她不是什麼精明能幹的女強人,和兩位手腕能力一流的好友相比,更顯得怯弱無能。

  她也沒有其他優點,除了泡咖啡、煮茶飲之外,就只會料理一些簡單的菜餚,幸好手藝還算過得去,否則她真可說是一無是處。

  但是別看她這樣,她可是道道地地、出身豪門的富家千金。商場上叱吒風雲,程氏財團的董事長程天義是她的父親,而她是程天義唯一的孩子,自然也是程氏財團未來的繼承人。

  然而,身為繼承人的她卻對商場的事沒有半點興趣,更沒有經營的本事,勉強進到公司裡,只會對著報表發呆、皺眉頭,連陪同父親去見客戶,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進退。

  但即使這樣,父親依然非常疼愛她,從不勉強她學習這些傷腦筋的事,她只需要泡泡茶、學插花、偶爾跳跳舞,彈幾曲鋼琴娛樂父親,就能讓他很高興了。

  然而,她不想一輩子就這樣下去,只能當一隻漂亮的花瓶,永遠被供奉在象牙塔裡,她想要改變──為了某個人。

  所以當好友香緹說想自行創業,成立一間公關公司時,她立即表示要加入,不但將身旁所有能用的資金投入,還一改過去從不上班的習慣,每天按時進公司。

  就算對商場上那些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醜惡鬥爭完全沒轍,至少也能幫忙打字、傳真、連絡場地,或是煮煮茶、泡泡咖啡什麼的,稍微替大家分擔一些辛勞。

  「悠悠,你可別妄自菲薄喔!你是心橋最重要的靈魂人物,多虧你不嫌辛苦替我們做那些我們做不來的事,不然我和香緹准完蛋。」慕怡璇可不准她自怨自艾。

  「是啊!要不是有你,客人早被我煮的咖啡毒死啦。」柳香緹也道。

  等著吃喝她們當然沒問題,但要她們親自泡咖啡招待客人?客人可能會拉肚子拉得回不了家,生意自然也泡湯,所以說,真的要感謝她啦!

  「怡璇、香緹,謝謝你們!認識你們,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勾起粉嫩的唇,程悠悠笑了。

  好友們的安慰,讓她真的非常感動。

  十年的友誼下來,她們就像家人一樣,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曾離棄對方。總是在對方失意時給予安慰打氣,或是在對方開心時陪著大笑尖叫。

  能夠認識她們,她真的好高興!

  「哎,少說這些肉麻兮兮的感謝辭了!還有沒有冰茶?我也要喝。」柳香緹覺得自己眼眶癢癢的,唉,她最痛恨這些害人掉眼淚的事了。

  「當然有,還剩很多呢。我去幫你倒──」

  「啊,我自己去就好了。」柳香緹擺擺手,迅速逃進茶水間裡擦眼淚去了。

  「悠悠,你最近怎麼樣?」慕怡璇看看程悠悠娃娃般的笑臉,試探地問。

  「很好啊。我看起來不好嗎?」程悠悠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她們幾乎天天在一起,她好不好,怡璇應該最清楚呀!

  「不,我的意思是……你和『他』之間怎麼樣?有沒有什麼進展?」慕怡璇索性問個仔細。

  程悠悠這下總算懂了,她苦笑著說:「能有什麼進展?還不就是那樣。」

  「他對你的感情應該有感覺吧?難道他沒有任何表示嗎?」

  「他能表示什麼?他已經有女朋友了。」難不成要他劈腿,或是甩了相戀七、八年的女友來追她?

  「哎,那麼這樣拖下去,要拖到什麼時候才會有結果啊?我看悠悠你別愛他好了,我替你介紹幾個青年才俊,趕快把他忘了吧!」慕怡璇擔憂地蹙著秀眉提議。

  而程悠悠只是淒涼地笑著。

  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願愛上他,因為那實在太痛苦了,怎奈情感不聽理智的勸告,依然執著這段沒有未來的愛情,還愈陷愈深,連她都救不了自己。她已病入膏肓,早就藥石罔效。

  這份愛戀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十年。十年的感情,有誰能說放就放呢?

  或許等到他娶妻的那一天,她才會置之死地而後生,徹底地覺悟吧!

  「程小姐,電話。是一位於楷倫先生打來的。」公司的女職員在不遠處喊道。

  「真是說人人到。」慕怡璇忍不住笑著說道。這人也太神了吧!

  而程悠悠早已等不及,快步奔回位子上聽電話去了。

  程悠悠走進一間歐洲家庭口味的小餐廳,正東張西望地往四周瞧,遠處便傳來熟悉的呼喊聲。

  「悠悠,我在這裡!」牆角的盆栽後,於楷倫探出頭朝她招手。

  「楷倫大哥。」程悠悠秀麗的臉龐上立即漾開柔美的笑容,快步朝內走去。

  她行走時髮絲飄逸,身上散發出的淡雅香氣,吸引幾桌男客的注意,只見他們紛紛露出癡迷的表情。

  「悠悠,你來坐這裡。」於楷倫起身將自己的位置讓給她,然後在她對面的椅子落坐,高瘦的背影,恰恰好擋住那些貪婪的目光。

  「喔……」

  聽見後方隱隱傳來幾聲懊惱的低吟,於楷倫得意地微微揚起嘴角。

  「楷倫大哥,今天怎麼有空約我吃飯?」程悠悠坐定後,驚喜地問。

  她等這一天等好久了,但他總是那麼忙,又有穩定交往的女朋友,一個月難得陪她吃幾次飯。

  不過,他倒是經常打電話關心她每日生活的點點滴滴,連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仔細詢問,從不嫌悶嫌無聊。

  「因為你最近都不回家,義父派我來抓人啦。」於楷倫笑著,一面招手請侍者送來菜單。

  他的義父,就是她的父親──程氏集團的董事長程天義。

  當年,祖籍高雄、出身單親家庭的於楷倫獨自北上唸書,即使以極高的分數考進第一學府,卻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而改念夜間部,選擇用半工半讀的方式完成大學學業。

  當時他所找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程氏企業的業務部助理。

  不過,說助理是好聽,其實工作的內容就是負責打雜,做大家不想做、也不願意做的雜務,像是幫忙跑腿印報表、送文件啦,文字輸入、表格製作啦,搬運粗重的物品等等。就連同事們想喝的飲料、中午的便當,也是他跑腿去買的。

  原本,像他這樣的小小工讀生,是絕不可能在高高在上的董事長心中留下印象的,但不知是因緣際會還是巧合,命運居然將他們推向彼此。

  有一回,程天義必須外出會見客戶,於是命令業務部派兩個人陪他出席,可是很不湊巧地,那天中午業務部所叫的便當下新鮮,吃了便當的人全都腹瀉不止,幾乎業務部的職員全部陣亡,只有於楷倫因為那個月需要買昂貴的進口書籍,沒錢吃便當,只買了麵包充飢,意外逃過一劫。

  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程天義只好讓還在念大二的工讀生於楷倫帶著相關資料與他一同出席,但命他只需遞送資料不要插嘴說話。

  會議中,客戶方面遞來評估報告,想說服程天義約下合約,程天義順手遞了一份給於楷倫,沒想到於楷倫只看了一會兒,便發現評估報告有問題。

  當時他大著膽子,悄悄附在程天義耳邊指出問題。

  「董事長,這份獲利試算的數據不正確。」

  「喔,你怎麼知道?」

  「學校最近正好教到這些,我剛才按照對方提供的數據試算了下,發現金額相差很多,他們明顯有膨脹灌水的嫌疑。」

  「有這種事?!」

  當時,程天義勃然大怒,立即質問對方,雖然對方一再狡辯,還推說內部人員計算錯誤,但已無法獲得程天義的諒解,合約之事因而告吹。

  事後程天義詳細調查,發現那間公司營運早有問題,如果那張合約簽下去,只怕會受其連累,程氏企業也要蒙受重大損失。

  僅僅只是大二的工讀生,卻能替公司免去重大的損失,這讓程天義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愛才惜將的他,隔天就把他從業務部調到自己身邊,擔任董事長助理。

  得到更多可利用的資源,於楷倫如魚得水,表現更加優異突出,有如一匹沉默但極有實力的黑馬,默不吭聲地遙馳在眾人之前,讓公司裡許多幹部及元老都跌破眼鏡。

  因為實在太欣賞這個孩子,兩年後程天義宣佈升於楷倫為私人特助,並將他收為義子,讓他搬進自己家中,以便閒暇時能夠順道指導女兒課業。

  之後,於楷倫在程天義的贊助下繼續念研究所,然後是博士學位,他成長了不少,不只外貌改變了,比以往更加成熟俊雅,他的能力自然更是日漸精進。

  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那個跑腿打雜的大男孩,而是程氏財團的執行長,同時也是董事長程天義的左右手,程氏財團最重要的支柱。

  「噢。」程悠悠臉上燦爛的笑容稍微褪了色,顯得有些黯淡。

  原來是爸爸要他來,他才來找她的!

  「吃乳酪火鍋好嗎?」於楷倫溫柔地詢問。

  「啊?」程悠悠抬頭看他。

  「你最喜歡這裡的乳酪鍋不是嗎?」於楷倫笑著問。「點份你最愛的阿爾卑斯乳酪鍋,另外加點一份手工火腿薄片拼盤、焗烤牛菌菇通心粉和奶油燉蔬菜濃湯,這些也都是你愛吃的。」

  「嗯。」程悠悠輕輕點頭,盈盈的眼眸裡,流蕩著晶瑩的水光。

  他就是這麼溫柔體貼,永遠記得她喜歡吃什麼。

  「你好像瘦了點,最近沒有好好吃東西嗎?」發現她的下巴略尖了些,於楷倫心疼地問。

  「當然有啊!身邊有個大胃王,我有機會讓自己餓著嗎?」程悠悠笑著反問。

  於楷倫也笑了,他知道她說的是誰。

  曾經有好幾次,她帶著兩位從學生時期就交好的手帕交回家來玩,因此他也和她們碰過面、吃過飯,知道慕怡璇有著和身材不成正比的驚人食量。

  「那麼是工作太忙了,沒有好好休息?」於楷倫揣測道。「即使想努力工作,身體也要兼顧呀,要是弄壞了身體,你知道誰會心疼的。」

  她想害他擔心得睡不著嗎?

  「嗯,我知道。」會心疼的,當然是她爸爸。

  「郁薇姊呢?她好嗎?」衝動地,她開口問了。

  其實,她並不是真心想知道他的女友好不好,或許她是有點自虐傾向,刻意拿刀劃在自已心上,好讓原本的傷不那麼痛。

  「她很好。」每次他的回答,都僅止於這一句,很少仔細說明她的近況。

  那也好,因為她不是真的那麼想知道!

  充滿異國色彩的菜餚陸陸續續送上來,程悠悠用長叉子叉起切塊的麵包,沾取溶化的乳酪品嚐,那香醇濃郁的滋味讓她笑瞇了眼。

  「好吃嗎?好吃就多吃一點。」於楷倫含笑注視她,把自己的那份麵包也推到她面前。

  他經常這樣,用一種很深很深的凝視,專注地看著她,好像整個世界只有她一人,也彷彿她是最最珍貴的寶貝……

  程悠悠頓時面頰一熱。為了迴避這種灼熱的凝視,她慌忙低下頭,拿起長叉,胡亂叉起一塊蘋果沾取乳酪醬,但是一不小心,手指卻被持續用酒精燈加熱的乳酪鍋邊緣燙了一下。

  「啊!好痛!」叉著蘋果的長叉掉落在桌上,程悠悠按著被燙到的手指呼痛。

  「燙到哪裡了?我看看!」

  於楷倫急忙拉過她的手仔細檢視,發現食指的指端邊緣有一小塊紅紅的,應該就是那裡被燙傷,不過幸好燙得不嚴重,沒有起水泡。

  他立即向侍者要了些冰塊,即使她說不用,他還是堅持用手帕包起冰塊,敷在她的傷處。

  冰塊冷卻了燙傷的灼痛,甚至──她連冰塊的冷度都感受不到,她的手部知覺像是全部喪失了,只感覺得到他心疼地緊握著她的手。

  他的手很溫暖,碰觸到她肌膚的部位熱熱的,像烙鐵般熨貼著。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經以其他更親暱的方式,感受過他的體溫……

  想到這兒,她臉蛋迅速爆紅,燙熱得比手還要嚴重。

  「我已經好了。」她急忙抽回自己的手,藏到身後去。

  「已經沒事了嗎?咦,怎麼你的臉這麼紅?」該不會臉也燙傷了吧?

  於楷倫不解地望著她。

  「沒……我沒事!」她低垂著頭,壓根不敢看他。

  「沒事就好,你快些吃吧,我替你沾乳酪。」說著,他拿起長叉,叉起她愛吃的麵包沾上濃稠的乳酪,送到她嘴邊。「來。」

  「楷倫大哥……我自己來。」她只是手指輕微燙傷,不是手殘廢了。

  「沒關係,要是再弄傷了,那就不好了。乖,張開嘴──」

  他像喂小孩一樣,將食物一口一口餵進她嘴裡,他的溫柔呵護,讓程悠悠眼底浮現薄霧,一直甜進心坎裡。

  張開小嘴,她順從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迷濛的眼癡望著他,程悠悠不由得想起那件隱藏多年的秘密,那是六年前,她二十歲那年的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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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5 20:44:34
第二章

  「我不要!」

  書房裡四面滿是挑高的書架,頂級櫻桃木的書桌前,女孩大聲哭喊著。

  「悠悠,你聽我說──」

  「我不依!我不依嘛!」

  一得知於楷倫即將出國求學,程悠悠立即哭了。

  她不理會於楷倫的誘哄,扔開懷裡的精緻刺繡抱枕,趴在他胸前,緊抓著他的襯衫,任性地哭不夠。

  「悠悠──」於楷倫無奈地歎息,不知道該怎麼勸她才好。才一說他要出國留學,她就哭成了淚人兒。唉!

  「你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離開台灣?」程悠悠淚眼汪汪地問他。

  她實在是個漂亮的女孩!於楷倫忍不住讚賞地凝視她的臉龐。

  她美麗但不艷麗,白皙的肌膚完美無瑕,粉雕玉琢,像陶瓷娃娃般精緻,天生淺褐的卷髮隨著她的動作搖晃,連流淚的模樣都美得讓人屏息。

  「我……這是董事長的意思。」於楷倫只能照實回答。

  「那我去跟爸爸說,求他別讓你走!」說著,程悠悠跳下皮製的電腦椅,想奔到客廳去找父親。

  「不!別去──」於楷倫立即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這是董事長的一片心意,別讓我辜負他!」

  正因為知道是程天義的心意,所以即便不捨,他也不願開口拒絕,否則他真要是說不,相信程天義也不會勉強,只是會很失望很失望。

  他向來敬程天義如父如師,怎麼也不願讓這個待他極好的長輩感到失望。

  「那該怎麼辦?」程悠悠淚眼汪汪地問。難道就這麼任他飛到千萬海裡外的彼岸去嗎?

  於楷倫無言,充滿情感的眼眸注視她,像在告訴她:你該明白我的為難。

  「那麼,『她』也會去嗎?」垂下眼皮,程悠悠咬著唇問。

  於楷倫沒有裝傻,他知道她口中的「她」是誰──劉郁薇,他的女朋友。

  「不,郁薇不會去。」

  聽了這句話,程悠悠稍微安心了,但她還是不捨。

  「好,那我跟你去!」她下定決心,要為愛走天涯。

  「別傻了!那你的學業呢?大學念到一半,不念了?再說董事長也不可能答應的。」於楷倫憐愛地揉揉她的頭,心知肚明,程天義是絕不可能捨得讓女兒跟著他一起到異鄉吃苦受罪。

  「那我怎麼辦?你就這樣丟下我不管了?」程悠悠抓著他的手臂,難過地問。

  「我沒有不管你。」溫柔的雙眸,自鏡片後打量她。「現在科技很發達,即使我離開台灣,我們可以經常通電話,或是每天用E-mail、MSN連絡,最近還有最先進的視訊軟體,可以透過鏡頭面對面說話。悠悠,網路的世界是無遠弗屆的!」

  程悠悠不發一語,咬著小嘴,神情依然悲傷。

  即使網路世界再怎麼神奇,也製造不了奇跡,她同樣只能透過冰冷的螢幕看著他,既碰觸不到他,也聞不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連繫他們的,只有那條海底的電纜線。她不要這樣啊!

  「我不要你離開……楷倫大哥,我不要你走!」想到傷心處,她未語先哽咽。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人生總有許多無奈。有時我們必須為了一個不得不達到的目標,放棄其他重要的人、事、物,這是無可奈何的。」

  「可是我不要啊!」程悠悠不懂這些大道理,她只知道他要與她分開了。

  「你乖!我答應你,一定每天寫信給你,而且每年都一定回來看你,好嗎?」於楷倫像誘哄任性的孩子般,耐心地哄道。

  程悠悠望著他俊雅的面孔,嗓音輕顫地問:「楷倫大哥,在你眼裡,我是什麼呢?是妹妹?是朋友,還是──」情人?

  最後一個選項是程悠悠最是渴望的,但是從來不敢問出口。

  只怕一問,那道安全防線就會消失,他會立刻逃開,躲得遠遠的。

  於楷倫頓了下,深深地望了她好一會兒,才笑著回答:「傻瓜!你當然是我最疼愛的妹妹呀,若問我疼誰,有哪個人比得過你嗎?」

  妹妹?只是妹妹……

  程悠悠的眼眶又泛紅了。她的心意,他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明白呢?

  「什麼?你的楷倫大哥要到美國去了?」

  慕怡璇端著餐盤在程悠悠對面坐下,驚人的美貌與餐盤內起碼三人份的食物,引來眾人的側目。

  「嗯,明天傍晚的飛機。」程悠悠毫無食慾地拿著叉子卷玩通心粉。

  她貴為程氏企業的千金,或許有點小任性,但絕不嬌生慣養,每天中午她都跟兩位好友一起在學校的學生餐廳用餐,吃平價、大眾化的食物。

  「那不是很好嗎?進修是對自己最好的投資。」柳香緹將只有幾樣簡單蔬菜的餐盤放在桌上,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

  「可是我捨不得楷倫大哥。」好不容易才止住淚,程悠悠又紅了眼眶。

  「好啦,別哭了,擦擦眼淚啦。」慕怡璇手足無措地遞來一條手帕。

  程悠悠接過來,不客氣地擦眼淚、抹鼻涕,這時才發現,那是一條男用手帕。「這是?」

  「那是他忘了拿走的。」慕怡璇平靜地道。

  「忘了拿走?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又和男朋友分手了。」唉!

  「又?」柳香緹忍不住翻翻白眼。「這是第幾任了?」

  「第十六任,也是入學以來的第九任。」或許是交往過太多男朋友,或者是堅強的個性使然,慕怡璇的態度顯得很平靜,傷心也沒有太表現在臉上。

  反觀程悠悠就不同了,她是很單純的人,心思全寫在臉上,根本藏不住心事。

  真不知道她怎能暗戀於楷倫那麼多年,而他竟然完全不知情呢?

  莫非……於楷倫比她們以為的還要遲鈍?真是令人費解呀!

  「既然捨不得,何不追過去?」柳香緹是對男女情愛沒興趣,否則以她積極的個性,才不會讓所愛之人獨自飛往遠方呢。

  「因為我不想讓楷倫大哥感到為難。」她顧忌的其實不是父親,而是於楷倫。

  如果她執意跟去,父親也攔不住她,但是他可能會怪罪於楷倫,她知道他非常敬重她父親,如果她真的惹父親生氣,難過的不會是她,而是他。

  所以為了他,她只能忍下這份不捨,放手讓他遠颺。

  「不過幸好啦,他的女朋友沒有跟去,否則人在異鄉心靈寂寞,再加上朝夕相處感情加溫,不擦槍走火才怪呢!說不定等他回國時,你就準備當小姑姑了。」柳香緹存心嚇她。

  「你不要說了,楷倫大哥才不會這樣!」程悠悠捂著耳朵大喊。她不要這種事發生!

  「香緹!你沒看到悠悠已經夠難過了?」慕怡璇警告地白她一眼,要她別再刺激程悠悠了。

  「對不起嘛。」柳香緹吐吐舌頭,承認自己有點壞心眼。「既然愛就追去呀,窩在這裡窮傷心,也改變不了事實。」

  「但是楷倫大哥不讓我去嘛!」程悠悠放聲大哭,柳香緹就是有辦法把人安慰得更傷心。

  「好了好了!悠悠,你別哭了,你的楷倫大哥到美國去,他說不定比你更傷心呢!所以你要堅強一點,我想他到了美國,一定會天天數著日子等你去看他,別想太多。嗯?」慕怡璇像大姐姐般安慰她。

  「真的嗎?楷倫大哥真的會期待我去嗎?」程悠悠眨著含淚的水汪汪大眼,認真地問。

  「當然呀!你是他最疼愛的悠悠,他不等著你去,等誰去呢?」慕怡璇點點她的鼻頭道。她就是這麼天真可愛,任誰都想疼惜。

  「是嗎?」慕怡璇的安慰讓程悠悠喜上心頭。原來楷倫大哥也會想她,而且期待她去……從未有過的堅定決心,霎時湧上心頭。

  「好,我要振作起來!」

  她一定要振作起來,那麼等她到美國去看他的時候,才能驕傲地告訴他,雖然想他,可是她沒有哭。

  三個月後,利用中秋節假期,程悠悠狠心拋下殷盼她陪伴過節的父親,向學校多請了兩天假,提著簡單的行囊,飛往美國去找於楷倫。

  然而到了美國才發現……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當程悠悠看見她以為不可能出現的人在眼前時,猛眨好幾次眼,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真的是她!於楷倫的正牌女友──劉郁薇,她居然也追到美國來了!

  「我當然是來看楷倫,畢竟他是我的男朋友啊!」劉郁薇的笑容隱含著冷漠,她刻意強調「男朋友」三個字,瞎子都看得出這個富家千金喜歡於楷倫!

  她的強調,讓程悠悠既傷心又嫉妒。

  「而且──你大概不知道吧?機票錢還是你父親替我出的呢,他擔心我和楷倫分隔兩地,感情容易生變,所以特地送我這張機票。程董事長真是個體恤員工的好老闆!」劉郁薇又搬出程天義對自己的支持,在程悠悠的傷口上再補一刀。

  爸爸?!他怎麼可以這樣!程悠悠無聲地驚呼。

  聽到程天義的名字,於楷倫臉色微微一變,黯淡悄悄籠罩他鏡片下的眼眸。

  程悠悠望了眼面色為難的於楷倫,見他只是用一種祈諒的眼神看著她,什麼話都不說,她頓時覺得好難堪、好窘迫。

  她不惜遠渡重洋來看他,但他卻沒有驚喜地張開雙臂歡迎她,甚至還冒出一個正牌女友來與她搶人。

  她用眼神訴說著自己的委屈與難過。

  見他們眼也不眨,彼此凝視對望,劉郁薇滿心嫉妒,她故意走到兩人之間,粗魯地打斷他們默默無語的注視。

  「不好意思!程小姐,楷倫的住處不夠大,而且我正好要住在這裡,所以恐怕沒有地方可以招待你了。」

  意思就是,請她別來打擾他們。

  「劉小姐,你恐怕誤會了!我沒有要住這裡,狹窄的地方我住不慣,所以我早就訂好了市區的飯店。」

  其實她並沒有,但當得知他們要住在一起,那份嫉妒讓程悠悠如此賭氣說道。

  「是嗎?這樣是最好的。」快滾吧,少來打擾我們!

  「時間不早了,我要先去飯店CHECK

  「等一等!」

  走沒幾步,她身後傳來男人的叫喚聲。

  於楷倫奔下階梯,幾乎是用搶的接過她手中的旅行箱。

  「你住哪間飯店?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

  話沒說完,他已舉手攔下計程車,將她及自己塞進車廂裡,然後請司機開車。

  「於楷倫!」後頭,傳來女子的叫聲。

  劉郁薇怨恨的雙眼瞪著絕塵而去的計程車,小小的拳頭捏得死緊。

  「你住哪間飯店?」

  計程車上,於楷倫溫柔地望著程悠悠,詢問她下榻的飯店。

  一離開情敵視線,程悠悠剛才的氣勢與高傲都消失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白皙的皮膚在斜射進車窗的路燈映照下,蒼白得近乎透明。

  「我沒有訂任何飯店,我是說謊騙她的。」她垂著視線小聲回答,在他面前,即使羞愧,她也不需要偽裝。

  於楷倫點點頭,沒有質問她為何在劉郁薇面前撒謊,好像他早已瞭解。

  「那我替你找間安全舒適的旅館,離我這兒近一點的。」

  說完,他用英文向計程車司機說了些話,請他開到他所說的飯店去。

  一路上,程悠悠一直望著窗外不看他。劉郁薇也來到美國、還將留宿在他的房間這件事,對她打擊很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美國。

  難道只為了看他們甜蜜親熱?

  她懊惱又傷心,才剛踏上這片土地不到三個小時,她已經想回家了。

  到了指定的飯店,計程車司機替程悠悠將行李提下車,於楷倫多付了些小費給司機,然後帶著程悠悠去櫃檯CHECK

  替她辦好住房手續,他親自送她到房間,打點她的一切瑣事。

  「義父常帶你出國度假,房間裡的設備你應該都會用。」雖然這麼說,他還是仔仔細細地把房間裡的每樣開關按鈕,全部講解一遍。

  程悠悠坐在床沿邊,默默聆聽著他的每項叮嚀。

  「這個按鈕是調節溫度的,那是燈光的控制鈕,還有洗澡時記得先轉開冷水,免得不小心被熱水燙到……如果餓了,樓下有餐廳,不過你一個單身女孩獨自行動太危險,還是打電話叫客房服務比較好……」

  「我不是三歲小孩,我懂得照顧我自己,你回去陪你的女朋友吧!」程悠悠突然跳起來,咬著唇,把他推向門外。

  「悠悠……」

  「我不會把自己搞丟的!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害你被爸爸責罵!」

  「悠悠,我不是那個意──」

  話還沒說完,她已把房門關上,也把他的關心隔絕在門外。

  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於楷倫無奈地重重歎了一口氣。

  她很少這樣任性不講裡,可見他真的惹惱了她,讓她傷心生氣得不顧禮貌,硬把他推出門外。

  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又在門前佇立了片刻,他才為難不捨地轉身離去。

  劉郁薇還在他的住處,他得先回去處理這個問題才行。

  發覺外頭許久沒有動靜,程悠悠悄悄打開門,這才知道走廊上已經空無一人。

  隱忍多時的淚,終於潰堤而出。

  他真的走了!

  深夜,於楷倫匆匆自借宿的同學住處,驅車趕往程悠悠投宿的飯店。

  先前離開時,他曾把自己的行動電話號碼與二十元美金小費塞給飯店的門房,請他代為留意,如果程悠悠離開飯店外出的話,請他務必與他連絡。

  十分鐘前,他接到電話,得知她獨自跑出去了,因為她是東方人個子嬌小,門房很容易就認出她。

  一接到通知,他片刻不停地飛車趕來。

  到了飯店附近的酒吧,他下車趕往通往地下室酒吧的入口處,快步跨下僅有微弱燈光照明的長階梯。

  下到盡頭,他推開門,吵雜與喧嘩頓時流洩而出。

  撲鼻而來的,是瀰漫在密閉空間裡的濃重煙味與酒氣,雖還稱不上烏煙瘴氣,但也夠教鼻子過敏的於楷倫難受的了。

  夜已深沉,但是流連在這兒喝酒的人還真不少,於楷倫找了一會兒,才找到混雜在高大西方人當中,那抹嬌小荏弱的身影。

  一個甜美可愛的東方女孩,獨自身處在眾多男人聚集的酒吧裡,無疑像盤可口的甜點,落入飢餓的狼犬之中,這裡頭幾乎每個男人都想一口吞掉她,當於楷倫找到她時,她左右兩旁各坐著一個想釣馬子的高大老外,卯足了勁兒討她歡心。

  「悠悠!」他語調低沉地喊道,有些不太高興,氣她竟然如此輕忽,讓自己置身於這種危險的環境中。

  「楷倫大哥?」程悠悠慵懶地轉頭看他,對著他傻笑。

  她喝了兩杯調酒,人雖沒醉,但是身體似乎使不太上力,感覺輕飄飄的。

  「抱歉,兩位!」他捍衛地站在程悠悠身後,客氣但堅定地請兩頭大熊似的老外離開。

  「你是誰?」兩名老外察覺到他是來破壞他們把馬子的程咬金,臉色可不怎麼好看,還有意無意鼓起肌肉壯碩的手臂,暗示他別來搶人。

  「她的男人!」於楷倫掃了他們一眼,冷冷地問:「還有任何問題嗎?」

  他理所當然的口語與氣勢,讓他們毫不懷疑他所說的是事實,兩名老外對看一眼,攤攤手,倒也很有風度地起身離開了。

  於楷倫在程悠悠身旁空位坐下,無奈地望著她,嚴肅地沉聲責備道:「悠悠,你實在太不應該了!為什麼不聽我的話,自己跑出來呢?這樣的地方龍蛇雜處,只要有心,任何人都可以用不正當的手段迷昏你,進而傷害你。」

  「那是我的事。」程悠悠卻噘起小嘴,故意扭開頭不理他。「女朋友大老遠來看你,你不在家陪她,跑來這裡做什麼?」

  程悠悠也知道自己太大膽了,但還是故意裝得不在乎。

  「你這樣到處亂跑,我在家怎麼能夠安心呢?」不被她嚇出病來就很不錯了。

  「我說過,我的事情與你無關!」他怎麼不說是因為想她、掛念她,所以才來的呢?

  程悠悠生氣地端起剛才那兩位老外請的調酒,正想就口飲用時,身旁忽然冒出一隻大手,劫走了那杯酒。

  「還給我!」她憤憤扭頭,冒火的大眼瞪著他。

  「學生不能喝酒。」他柔性勸導。

  「我已經成年了!」她抗議他老是把她當成沒長大的孩子。

  「剛好成年而已,還是不准喝。」難得的,向來對她疼寵縱容的他,採取強勢的態度,不准她沾酒。

  「我要喝!快把酒還給我──」她伸手去搶。

  於楷倫閃躲著不讓她得手,最後沒辦法,也顧不了自己酒量差,仰頭一口就將酒喝乾,讓她想喝也喝不著。

  「你怎麼可以這樣?」程悠悠更生氣了,為什麼她已經年滿二十歲,都有投票權了,卻還不能隨自己的意願喝酒呢?

  為了賭一口氣,她又向酒保叫了杯酒,還是很烈的伏特加,存心向他挑釁。

  而他也夠絕,酒一端上來,他同樣二話不說一口就喝掉。她又叫了一杯,他還是照喝不誤。

  就這樣,她賭氣地叫了好幾杯酒,按照目錄什麼都叫,他則在酒一端上來就搶著喝掉,混雜的酒類特別容易醉,而於楷倫向來酒量不好,先是面紅耳赤,爾後頭暈,接著就──

  砰!他竟然直接癱倒在酒吧的桌上,醉昏過去了。

  「楷倫大哥!」程悠悠瞪大眼,驚聲呼喊道。

  她不知道他怎麼了,急忙探身過去看,發現於楷倫整張臉紅得像關公,已經意識不清,而且還打著酒嗝,顯然是喝醉了。

  她頓時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後悔自己不該跟他嘔氣,亂叫那麼多酒,害他醉成這樣。

  「他醉了,送他回去休息吧。」酒保見她茫然不知所措,於是提醒她。

  「噢,好。」程悠悠如夢初醒,急忙起身去扶於楷倫,然而他雖瘦,終究是個大男人,她試了半天,還是沒辦法將他拉起來。

  「我來幫你吧!」

  最後是好心的酒保幫她把於楷倫扶到飯店,再由門房接手送回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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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現在該怎麼辦?

  程悠悠站在床邊,咬著唇,無助地看著仰躺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於楷倫。

  看他不斷拉扯身上的衣物,好像很熱很難受的樣子,她想她應該先想辦法讓他舒服一點。

  於是她跑進浴室裡,用冷水沾濕毛巾,然後取下他的眼鏡,先替他擦拭全臉。

  冰涼的水氣拂過燥熱的臉龐,他低吟了一聲,似乎覺得舒服多了。

  他的反應鼓舞了她,擦過他的臉後,她順勢擦向脖子,遲疑了下,輕輕解開他襯衫的領口。

  他看來更舒適了,甚至還無意識地輕歎口氣。

  望著他孩子般的睡顏,程悠悠不自覺微微一笑,愛憐的小手,眷戀地撫過她最愛的臉龐。

  她好愛他,他可知道?打從爸爸第一次帶他回家,她就愛上他了。

  但是父親告訴她,他將收他為義子,也就是她的義兄,所以她什麼都不敢說,只能把這份愛慕之情藏在心裡。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單純的愛慕慢慢發酵,逐漸轉變成烈酒般濃醇的愛戀,但她還是不敢說,只因為他已經有了女朋友。

  一開始她也告訴自己,他一直為了生活辛苦操勞,有了心愛的女孩在身旁關心他、照顧他,是一件很好的事,她應該真心給他們祝福才是,但──

  她還是高興不起來!

  每回見到劉郁薇來找他,她總是傷心嫉妒不已,看見他們相偕外出,她就躲進房裡掉眼淚,非要等到他帶了她愛吃的點心回來,她才會破涕為笑。

  「我好任性,對不對?」憐惜地撫著他昏睡的臉龐,程悠悠輕聲自問。

  「因為嫉妒郁薇姊,所以我老是惹出一堆麻煩,要你替我收拾,你一定覺得很煩、很累吧?可是……不會了,從今以後我會學著成熟懂事一點,不會再讓你為了我的事,忙得團團轉。對不起!楷倫大哥,對不起啊,對不起……」

  含著淚,她不斷哽咽道歉,把這些年來許多任性無理的要求,企望藉由一聲聲道歉,求得他的寬恕。

  淚,一滴滴落在於楷倫臉上,他不舒服地申吟了聲,她這才驚覺自己的淚弄濕了他的臉龐,連忙上前用手抹去。

  忽然間,他的大掌伸出,握住她微涼的小手。

  「楷倫大哥?」

  他仍緊閉著眼,卻將她的手拉到唇邊,綿綿密密地啄吻起來。

  那親暱的觸感,讓她忍不住害羞地嚷道:「楷倫大哥!」

  哪知道他醉昏頭了,不但不肯放手,反而翻身抱住她,牢牢地將她壓在身下。

  「啊!楷……楷倫大哥,你放開我好不好……」她像塊鐵鍋上的烙餅皮,被壓貼在床上,動彈不得。

  「不放!我要吻你──」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麻痺了於楷倫的道德理智,他孩子氣地一笑,隨即低下頭,開始將吻胡亂印在她的臉上、脖子上,讓她又癢又酥麻。

  「不要,楷倫大哥──」

  「別拒絕我。」他的唇逐漸往下,往其他敏感部位而去。

  「不……不行……」程悠悠腦中突然竄出一些思緒,抗拒的聲音變小了。

  今天,他還能這樣抱住她,明天呢?明年呢?

  或許他很快就要和劉郁薇結婚,那麼到時候,她還能留住什麼呢?

  她不想連個特別的回憶都沒有啊!她想留住他──

  至少這一夜,只要一夜就好!

  於是,本來想推開他的手緩緩放下,原本緊張僵硬的身體,慢慢地放鬆,她的手腳像有自己的意識,主動攀上他。

  熱情,很快地失控,他胡亂扯開她的衣物,並用她從來不敢想像的親暱方式,將自己的溫度烙印到她身上……

  疼痛襲來,她知道自己已變成一個女人,但他卻極有可能只把她當成劉郁薇,想到這一點,程悠悠便忍不住湧出了淚,成為女人的喜悅背後,添上了幾許悲傷。

  這一刻,她什麼也不能說、不能做,只能緊緊抱住他,依戀地感受他的體溫。

  於楷倫還未睜開眼,便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不斷襲擊他的腦部。

  「呃……」他捂著彷彿有一列小兵在裡頭踏步的腦袋,緩慢地睜開眼。

  「楷倫大哥,你好點了嗎?」程悠悠秀麗的臉龐在他眼前,噙著暖暖笑意。

  「你怎麼──」於楷倫正想問她怎麼會在他房間,急忙坐起身來,才發現房間的景物很陌生,明顯是飯店的房間。

  「昨晚你喝醉了,我只好先將你帶回飯店來。」程悠悠從床沿站起身,轉身走向浴室,片刻後擰了條熱毛巾出來。

  「你先擦一擦臉吧,會舒服一點喔。」

  「噢……謝謝。」於楷倫吶吶地接過熱毛巾,擦了臉,覺得舒服多了,便將毛巾還給她。

  掀開被子正想下床,卻發現自己衣著凌亂──外衣都不見了,只剩貼身衣物還在身上而已。

  他窘紅臉,急忙扯過棉被將自己的下半身蓋住。

  「我……咳,我的衣服怎麼不見了?」他極力想假裝鎮定,但臊紅的臉龐,洩密似的,把他的尷尬全寫在上頭。

  「你忘了?昨晚你吐得一塌糊塗,我只好把你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請櫃檯送洗了。」程悠悠低頭倒水,頭也不抬地回答。

  「噢……」他愣愣地點頭,還是只有這句單音。

  「來,水。還有點熱,小心點喝,別燙著了。」程悠悠將溫熱的開水端給他。

  「啊,謝謝。」於楷倫接過水杯,先試了試溫度,不是那麼燙,便一口飲盡。

  大概是宿醉的關係,他覺得特別口渴。

  將喝完的空杯放在床頭櫃上,他有些不解地抬頭打量程悠悠。

  「悠悠,我覺得你好像有點怪怪的──不,不能說怪,而是感覺和以前不太一樣。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眼前的她,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但是問他哪裡不同,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沒有啊!有哪裡不一樣嗎?」程悠悠將水杯收走,順道將毛巾收進浴室裡。

  他想了想,終於抓出那種怪異的感覺是什麼。

  「唔……你好像變得很客氣,對我有點生疏的感覺。」

  「沒有啊,是你想太多了。」程悠悠抬頭對他一笑,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這麼純淨、溫柔的笑容了。

  過去這兩三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遲來的叛逆青春期,有時候她實在很難搞,連他都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我只是覺得,人總要成熟長大,我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程悠悠正視他,嚴肅道:「我知道自己以前總讓你傷透腦筋,老是害你為我東奔西跑,收拾我惹出來的麻煩,我……真的覺得很愧對你。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你安心吧!」

  「你在說什麼呀?你沒做錯什麼呀!」她突然變得這麼正經嚴肅,讓他好不習慣,他還是習慣她纏著他、黏著他,哪怕是任性撒嬌也好。

  「你還說?你再說,當心我繼續死纏著你不放喔。」她嬌聲恫嚇。

  「好,我讓你纏。」他倒回答得爽快俐落。

  但程悠悠搖搖頭,唇畔浮起一抹苦笑。

  「我真的不想一輩子成為你的包袱,我想學著長大,放開你的手,去走自己的路。」這是她深思一整夜之後,所下的痛苦決定。

  想了一整夜,她還是擺脫不掉搶人男友的罪惡感,過去吃吃小醋、爭爭寵,她還不覺得怎麼樣,昨晚與他共渡一夜之後,她開始有了深深的罪惡感,覺得自己是不要臉的狐狸精,是搶人男友的壞女人。

  「走?你要去哪裡?!」一聽到她要走,於楷倫比什麼都緊張。

  「我沒有要去哪裡,那只是一種比喻啦!」程悠悠白他一眼,水汪汪的大眼嬌媚動人。

  於楷倫覺得奇怪,以往青澀稚嫩的她,不知怎地,今天看起來卻有種說不出的嫵媚風情?難道──是他的錯覺?

  「喔。」他怔了怔,不覺心跳加速。

  「快下床梳洗了,我先幫你放洗澡水,等會叫客房服務,我們一起吃早餐。」

  「好──啊!」於楷倫掀開被子下床後,不經意轉頭瞄了床上一眼,忽然低叫了聲。

  「怎麼了?」程悠悠從浴室裡探出頭來。

  「沒什麼……只是床上有只蟑螂腳。」他沉吟了許久,然後將被子蓋回去。

  「蟑螂腳?!」向來害怕這些多足昆蟲的程悠悠,嚇得縮回浴室。「這間飯店看起來很乾淨啊,怎麼會有蟑螂呢?好噁心!我晚上不要住這裡了。」

  「只是一隻蟑螂腳而已,晚點請打掃的服務人員清掉就好了。」他笑著回答,下床將放在床頭的眼鏡戴上,順手套上飯店準備的睡袍。

  「不要!萬一半夜那只蟑螂爬回來找它的腳,那怎麼辦?」她想到就害怕。

  「哈哈哈……」他走進浴室裡,聽到她的話忍不住大笑。

  「我都快要嚇死了,你還笑!」程悠悠氣得伸小拳頭輕捶他。

  「悠悠!」他突然抓住她粉嫩的手,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感性眼神,深深望進她眼裡。

  「……幹嘛?」她沒來由地臉紅心跳,清晨的他感覺很慵懶,但也好迷人,凌亂的髮絲頹廢又性格。

  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柔聲說:「你不需要急著獨立,因為有我在,我會好好照顧你,永遠也不會放手。你不需要擔憂害怕,相信我,好嗎?」

  他認定了,她──將是他永遠的責任。

  「才不要呢!」程悠悠慌張地掙脫開來,佯裝抱怨地聳聳鼻子。「人家才剛下定決心要學著獨立,你就說要好好照顧我,這不是在扯我後腿嗎?我已經夠大了,不是小貝比要人照顧,放心吧,你終於自由了!」

  「悠悠──」

  她假裝海派地拍拍他胸脯,在他再度伸手想握住她之前,大笑著翩然溜走。

  前一晚的意外插曲,就在笑鬧聲中落幕了。

  那天之後,他們誰也沒再提起這件事,當然於楷倫也似乎不知,他在無意中得到了程悠悠最寶貴的初夜。

  一年半後,於楷倫以近乎不可能的超短時間,順利取得博士學位,載譽歸國,但程悠悠卻在他回國的前半個月,嚷著要獨立,匆忙搬離家中。

  同時,她與好友香緹,以及怡璇合資創立公關公司,開始專注於工作上,當起忙碌而快樂的上班女郎。

  一轉眼,四年又過去了,她都二十六歲,而他也快三十,他們倆都該成家立業了……

  「我以為自己可以很平靜地面對他,結果還是做不到。」

  程悠悠放下精緻瓷杯,深歎了口氣。

  假日的午後,三位好友聚集在程悠悠的小套房裡,喝花茶吃點心,嘰嘰喳喳聊著女人家的心事。

  「曾經滄海難為水,深深愛過的男人,說要徹底遺忘,哪有那麼容易?」

  都已深嘗過戀愛滋味的慕怡璇和柳香緹倒是明眼人,一看就瞭然。

  悠悠並不是真的想忘掉她的楷倫大哥,事實上,是想忘也忘不掉。說遺忘,只是欺騙自己罷了!

  「我真的很愛楷倫大哥,我忘不了他……」她神情痛苦,低聲呢喃。

  「既然真的那麼愛他,那就別放棄啦,好好想一想你和他未來的可能性。」慕怡璇索性這麼建議。

  「我和他之間是不可能的!他身旁已經有了郁薇姊,他們交往那麼多年,如此深厚的感情,不容許我去介入破壞。」

  再者,她也不想做一個被人唾棄的第三者。

  「你說他們感情深厚?我倒不覺得喔!」咬著內餡飽滿的泡芙,慕怡璇瞅著她道:「依我的經驗來看,我覺得你的楷倫大哥,實在不像是戀愛中的男人。」

  程悠悠愣了愣,才問:「為什麼?」

  「因為他冷靜過了頭,對女朋友好像沒有感情。」吞下剩餘的泡芙,慕怡璇舔去手指上的奶油,才又說:「根據我的經驗,戀愛中的男人,哪個不是時時刻刻想著心愛的戀人,恨不得每分每秒和她在一起?但是你想想你的楷倫大哥,他和女朋友多久才見一次面?」

  「這我沒特別注意,不過……好像至少一兩個禮拜會見面吃一次飯吧!」

  雖然已經沒有住在一起了,但他經常會打電話給她,聊聊彼此的近況,所以對他的事,她還算瞭解。

  「那不就對了?又不是分隔兩地,他們兩人都住在台北,甚至在同一間公司上班,但卻可以一、兩個禮拜才約會一次,你不覺得奇怪嗎?」她早就覺得怪怪的。

  「嗯,我也有這種感覺,他們之間冷淡得太不像情侶了。」他完全不在乎有沒有和女朋友在一起,這點實在可疑。

  柳香緹難得在戀愛的話題上表達看法,不過這件事實在太明顯,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

  像她的親親愛人韓司,只要一下班,幾乎就像橡皮糖一樣黏著她,哪捨得一、兩個禮拜不見她呀?可見於楷倫與劉郁薇之間確實不尋常。

  「對啊!如果真要說,你還比較像你楷倫大哥的女朋友呢!」慕怡璇笑著調侃道。他幾乎天天打電話給她,噓寒問暖,事事關切,簡直比對自己的情人還用心。

  「沒有這回事,你、你不要亂說啦!」程悠悠粉頰先是染紅,隨後又轉白。

  怎麼可能呢?他只當她是妹妹啊!

  「反正,他們真的不像一對戀人,依我十多年的戀愛經驗,這兩個人八成沒有感情,可能他們其實已經不相愛了,你最好再向於楷倫詢問確認,如果他們已經沒有感情,不如及早分了比較好。」

  拖拖拉拉的,不是更痛苦嗎?

  「我……我不知道這種事。」程悠悠道。

  這是真的嗎?他其實並不愛劉郁薇?

  就算如此,她開得了口問他嗎?她能嗎?

  她,不知道呀……

  「悠悠?」

  下了班,早已沒事的程悠悠還是等到好友都忙完了,才收拾東西離開公司。

  與好友道別後,一出大門,就聽到有人喊她。

  程悠悠轉過頭,看見了劉郁薇。

  「郁薇姊?」她詫異地喊道。她怎麼會在這裡呢?

  劉郁薇臉上掛著和善的微笑,輕移蓮步朝她走來,身上的古馳名牌套裝,襯托出她的好身材與上班女郎的俐落氣質。

  「下班啦?我等你好一會兒了。」劉郁薇走到她身旁,笑著說道。

  「等我?」程悠悠更驚訝了。

  劉郁薇是於楷倫交往多年的女友,而她與於楷倫又是感情極好的「兄妹」,可是她與劉郁薇卻素無交情,頂多只是點頭之交罷了,她特地來找她做什麼呢?

  「呃……郁薇姊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愣了好半晌,程悠悠才問。

  「呵,先別問這些,你餓了吧?我們找個地方吃東西,我請你吃飯。」劉郁薇笑咪咪地說道。

  「啊,這……」

  程悠悠話還沒說,就被劉郁薇親熱地拉走。

  二十分鐘後,她們已經坐在附近一間餐廳裡,吃著精緻的西式簡餐。

  「郁薇姊,你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呢?」程悠悠喝了口湯,抬頭望望正低頭喝湯的劉郁薇,忍不住又問道。

  劉郁薇喝完了湯,放下銀湯匙,改拿起紙巾抹抹嘴,接著才施施然道:「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來找你聊聊。畢竟你是楷倫相當疼愛的妹妹,他人不在台北,我來替他看看你,也是很正常的。」

  「楷倫大哥不在台北?」程悠悠驚訝地問。她完全不知道呀!

  「今天一早下高雄分公司去視察了,預計要五天後才會回來。咦,難道你不知道呀?」劉郁薇刻意提高聲調,誇張的疑問,聽來有點刺耳。

  「他要去五天?」她問。

  「是啊!說不定事情處理不好,還要一個禮拜呢。」解決了湯,劉郁薇開始享用正餐。

  程悠悠望著前方怔忡失魂,他竟連要去高雄五天都沒告訴她……原來她在他的心目中,毫無重要性。

  劉郁薇揚起笑意,神情萬般親切地說:「是啊!所以啊,他人不在,我這做大嫂當然得替他來看看你、陪陪你囉。」

  大嫂?

  一口飯含在程悠悠嘴裡,吐不出來也吞不下去,愣了許久,她才錯愕地問:「你們要結婚了?」

  「是還沒有談到那麼詳細的程度啦,不過我們年紀都不小了,如果今年要結婚的話,他應該也不會排斥。」劉郁薇神情嬌羞地回答。

  如果今年要結婚的話,他應該也不會排斥……今年要結婚……程悠悠整個人傻住了,劉郁薇的話好像語言學習帶一樣,不斷地再她耳邊重複播放。

  「咦,悠悠,你怎麼不吃呀?」劉郁薇拿著銀叉,優雅地吃了口烤牛肉,轉過頭,佯裝詫異地詢問。

  「啊?我……」

  「趕快吃啊!菜冷了就不好吃了喔。」劉郁薇好溫柔地朝她微微一笑,然後轉回頭繼續吃她的餐點,心情顯然相當好。

  「嗯,好……我吃。」程悠悠低下頭,胡亂將食物塞進嘴裡,然而望著餐盤的視線,不知何時模糊了。

  楷倫大哥要結婚了嗎?真的要結婚了,和郁薇姊?這是真的嗎?

  「對不起!我吃不下了,我覺得不舒服想先離開,抱歉!」

  程悠悠放下餐具,飛快起身,幾乎是用逃的離開餐廳。

  劉郁薇維持坐姿不動,嘴角得意地冷冷揚起。

  逃吧!我看你這懦弱沒用的嬌嬌女,能逃避到何時?

  你最好認清楚,於楷倫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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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5 20:45:45
第四章

  當晚,高雄愛河畔,椰影搖曳,燈光迷濛,河岸邊有許多露天咖啡座與露天PUB,營業到深夜,許多情侶卿卿我我、相依相偎,燈光美、氣氛佳,儼然是偶像劇的拍片現場。

  靠近河畔的一間露天PUB裡,兩位同樣高大俊挺的男人相對而坐,一人正端著薄酒悠閒啜飲,另一人則神情恍惚地轉頭四處張望,像意外走進龍宮的蒲島太郎。

  「高雄真的變好多!」於楷倫忍不住說道,有一種「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感歎。

  「是改變不少,近來高雄致力於觀光事業的發展,確實小有成效。」對座的男子放下酒杯,專注地望著好友。「你也變了不少。」

  「我?我應該沒變吧!」於楷倫笑了,也端起薄酒啜飲。

  「你真的變了,變得更加成熟、有自信,和當年那個負笈北上的小伙子,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人哪有不變的呢?」放下酒杯,這回換於楷倫打量老友了。「你倒是真的沒變。」

  「是嗎?」楊靖鳶笑了,鏡片下的眼眸閃閃發光,英俊的臉孔比於楷倫更溫文儒雅,任誰也想不到,他竟然會是……

  「你實在是我見過最不像黑道的黑道份子。」於楷倫仍忍不住感歎。

  「呵呵,那是祖傳事業,由不得我選擇,如果可以,找還是只想當個平平凡凡的律師或會計師。」

  「你生長在那樣的家庭,想要平凡,永遠也不可能。」於楷倫實事求是地殘酷點明。

  楊家可不是什麼尋常百姓、善良人家,而是大高雄地區赫赫有名的黑道世家。楊靖鳶的父親楊虎,當年曾是縱橫南北、叱吒風雲的大哥大,不管什麼縱貫線、山海幫、天地盟……什麼老大、小弟多少都得賣他面子,他說一,沒人敢說二。

  後來楊虎娶了青梅竹馬的心愛女人,生了四個孩子,便逐漸淡出江湖,不再逞兇鬥狠,但楊家在黑道的崇高地位依然存在,至今仍活躍於黑白兩道。

  楊虎目前已是半退休狀態,自家「事業」全由三個兒子在經營,老么是備受寵愛的寶貝千金,兩年前已經遠嫁給台北的花農。

  而楊靖鳶排行老二,算是家族裡的異類,長得完全不像黑道份子不說,還是個超會唸書的天才,擁有會計師與律師的雙執照,他從不管家族裡「黑」那部分的事業,只管帳務與法律方面的問題,但那也夠他忙的。

  「說得也是。」楊靖鳶聳聳肩,倒是很認命。

  他早有本事鍛煉到外頭槍聲隆隆,兩方廝殺火拚,而他在屋裡面不改色,照常吃飯、看報紙的地步。

  他們兩人的出身截然不同,卻意外結為好友,實屬巧合。

  當年他們念同一所國中,還是同班同學,除了成績都很優秀,彼此素無交集,那時班上有幾個愛耍狠的壞胚子,知道於楷倫沒有父親,老愛欺凌他,即使老師知道此事,也因對方父親在地方上稍有勢力而不敢干涉。

  某天,那群壞胚子又在他放學時堵他,不但無故毆打他,還把他的書包扔到樓下,他忍無可忍,耐性終於用盡,反手抓住對方的衣服,怒火攻心想把那人推下樓梯時,楊靖鳶剛好從教室走出來。

  那群壞胚子欺善怕惡,知道楊靖鳶的父親是凶狠的黑道老大,根本不敢惹他,乖得像一群見到貓的老鼠。

  楊靖鳶停下腳步,淡淡瞄了於楷倫被打青的臉頰一眼。

  於楷倫本以為他會滿不在乎地走開,誰知道楊靖鳶竟然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對他說:「不是要去我家讀書嗎?走吧!」

  說完,他很自然地轉身命令壞胚子之首。「喂,去把書包撿回來。」

  「我?」壞胚子詫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不是你,難道是我嗎?」

  「喔!」對方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沒瞻子反抗,總之他立刻飛奔下樓,乖乖把書包撿回來。

  「謝啦。」楊靖鳶也不縑髒,把書包往自己肩上一背,攬著於階倫往樓下走。

  那群壞胚子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走遠,連氣都不敢吭一聲。

  到了校門外,於楷倫取回自己的書包,感激地向楊靖鳶道謝:「謝謝你!要不是你騙他們,我一定會犯下大錯。」

  誰知道楊靖鳶卻說:「你以為我在騙他們呀?我是問真的,你要不要去我家讀書?」

  「欸?」

  因為不好意思拒絕,於楷倫只好乖乖跟著他回家唸書,還被楊母熱情地留下來吃晚飯,也在晚餐的桌上,見到傳說中的「傳奇楊氏一族」。

  之後,楊靖鳶常常邀請他到他家去,而後來他們又考上同一所高中,兩人的友誼更加穩固。

  一開始對神秘的楊家人還有點不自在的於楷倫,久了倒也相大家相熟,每回楊家有喜事或是重要聚會,一定不忘邀請他,即使他到台北求學後,關係還是相當密切。

  「哈哈,那麼多年前的事,就拜託你忘了吧!」

  楊靖鳶大笑,又向侍者加點了一瓶啤酒,順道多點幾樣下酒菜。

  侍者很快送來他點的啤酒,楊靖鳶拿起酒瓶,想替於楷倫多添些,不過於楷倫立即擋掉。

  「謝謝,不過我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不會吧,你還是一樣不能喝酒嗎?」楊靖鳶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樣怎麼行?男人談生意總要上酒家,難不成你去都是喝白開水嗎?」

  「我很少去那種場昕應酬,就算去了,也會請酒店先替我將茶倒進酒瓶裡,以茶代酒陪客人喝。」

  於楷倫將水倒進楊靖鳶剛加的酒裡,沖淡之後才喝它。

  「你酒量這麼差,小心將來吃大虧喔!」楊靖鳶故意嚇他。

  「吃虧的事我還沒遇過,佔便宜的好事倒是已經嘗過了。」

  「喔,是什麼佔便宜的好事?」楊靖鳶好奇打探。

  「個人機密,恕不奉告。」於楷倫面頰紅了紅,賞他一記白眼。

  「呵呵,那我了了。」會讓他臉紅的,除了他的寶貝,還是只有他的寶貝。

  「程天義大概怎麼也想不到,你真正想得到的是『那樣』珍寶吧?就是因為那項夢寐以求的珍寶,你才會多次婉拒挖角,一直守在程氏企業,絕不輕言離去,對吧?」楊靖鳶呵呵笑道。

  別想瞞他噢,對這個老友的心思,他可是比誰都清楚。

  「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打破砂鍋問到底呢?」於楷倫有些赧然,耳根都紅了,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那只是猜測,不問我怎麼知道你真正的心思呢?」瞧他這一問,不就問出來了?「呵呵,不過若是程天義知道,原來你自始至終就覬覦著他的那個寶貝,不立刻把你逐出程氏企業,流放到邊疆去餵羊才怪呢!」

  「所以我絕對不會讓他知道。」於楷倫握緊酒杯,堅定地道。

  他忍受著義父的猜疑與利用,任他將屬於他的寶貝推得遠遠的,逼得他必須用障眼法才能接近他的珍寶,他所有的忍耐,都是為了最終能採得甜美的果實。

  無論義父怎麼想,他最珍愛的寶貝,他是勢在必得!

  他打小窮困,早已學會認命惜福,從來不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過這是例外,他第一次體會到因為太渴望一樣東西,渴望到全身顫抖的感受。

  他的寶貝……

  這時,於楷倫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他取出看了下來電者名稱,驚喜立即浮上俊顏,唯恐對方掛斷似的,慌忙按下通話鍵。

  「喂!悠悠嗎?」

  楊靖鳶頓時瞭然於心,曖昧地朝他擠眉弄眼,惹得於楷倫臉又紅了,忍不住握拳輕捶他一記,然後神情羞赧地走到一旁去講電話。

  望著他的背影,楊靖鳶目光柔和,臉上掛著真誠的微笑。

  他衷心期盼,好友能夠順利得到他一心冀望的珍寶。

  程悠悠神情蕭素地走在熱鬧市區裡,許多神色匆匆的行人在她身旁來來去去。

  想到遠在高雄的於楷倫,她又忍不住心傷。

  為什麼他要去高雄卻沒告訴她?為什麼?

  這一去可不是一、兩天,而是好幾天耶!難道他完全不擔心她會掛念、思念他嗎?

  在街角站定,望著路上急速駛過的汽機車,還有人行道上步履快速的行人,她卻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

  低頭從包包裡取出手機,望著上頭沒有任何來電顯示的螢幕,她鼻頭酸楚,好想掉眼淚。

  連通電話都沒有……

  既然他狠心絕情,那她又何必癡癡唸唸?

  她噘起小嘴,拉開皮包的拉鏈,賭氣地將手機扔回去,再狠狠地拉起拉鏈。

  可是不到兩分鐘,她又沒骨氣地拉開皮包,將手機取出,掀開手機蓋,從電話簿中搜尋熟悉的名字與號碼。

  她幾乎是立刻就找到,拇指在按鍵上猶豫地移動了好一會兒,一咬唇用力按下撥號鍵。

  嘟、嘟……待機的尖銳嘟聲使人精神緊繃,下次要提醒他改成優美的歌曲或鈴聲……啊,她這時候還在想這個?萬一他正在忙,責怪她妨礙他的工作呢?

  不,楷倫哥從來不會凶她。無論她再怎麼任性、胡鬧,惹得週遭的人都心煩想發怒,他依然是那副永遠寬容的表情,微笑地看著她。

  他──

  「喂!悠悠嗎?」

  電話突然通了,腦中紛亂的思緒像菜刀劃過豆腐般被硬生生切斷,她一下子愣住了,完全忘了自己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他。

  「啊,楷、楷倫大哥……」她嘴巴不斷蠕動,就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怎麼啦?」於楷倫還是那副溫柔的口氣,溫柔得讓她想掉眼淚。

  「我……沒什麼。」她抹抹濕潤的眼眶,擠出開心的聲音。「楷倫大哥,你現在人在哪裡?」

  「我來高雄出差了──對不起,這是臨時決定的,所以來不及打電話告訴你,不過我有請郁薇幫我轉達。她替我轉達了嗎?。」他詢問。

  「她……有的。」想起劉郁薇過於甜蜜的笑容,程悠悠又好想哭,不過她仍強打起精神,假裝快樂地講電話。

  「楷倫大哥,這回你要到高雄出差這麼多天,我會很寂寞呢!」她很想撒嬌要他快點回來,但是已經長大的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如此任性。

  「兩天算久嗎?我明天晚上就回台北了呀。」

  於楷倫覺得好笑,這丫頭還是這麼黏人,難道她想化身為拇指公主,躲在他的口袋裡,隨他到天涯海角不成?

  「兩天?!」程悠悠詫異地問:「不是五天嗎?」

  「五天?你聽誰說的?」怎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是郁薇姊告訴我的。不對嗎?」

  她還為了他出差五天卻沒告訴他而難過呢!

  「不,我只來出差兩天而已……我想會不會是你聽錯了?」於楷倫也對這情況感到不解。

  「我才沒有聽錯呢!」程悠悠不高興地爭辯,關於他的事,她半個字都不會聽錯。

  「好好,那不然就是郁薇說錯了,總之這是個誤會,我明天晚上就會搭機回台北了。」他立刻柔聲哄道。

  「噢。」

  知道他明天就會回來,原先的傷心瞬間消失無蹤,她開始對自己莫名其妙撥這通電話感到不好意思。

  原本有滿肚子的委屈想說,發現是一場誤會之後,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胡亂找話題閒扯。

  「嗯……你在做什麼?」

  「我正和老同學在愛河邊的PUB喝酒。」他乖乖回報。

  「是有鋼管辣妹的那一種PUB嗎?」程悠悠滿腹酸醋,嘟起小嘴質問。

  「哈哈!很遺憾,並沒有。很辣的小炒是有,要辣妹的話沒有,不過如果你肯來的話,我可以封你為辣妹一號。」於楷倫逗弄她。

  「我才不是辣妹呢!只有跟小學生相比,勉強算是辣妹啦。」程悠悠哀怨地低頭看看自己只能稱為「可愛級」的嬌小胸部,很清楚自己有多少份量。

  見過她的人只會叫她小姐,狗腿一點的喊她公主,絕對沒有人會封她是辣妹。

  「呵呵呵……」於楷倫又是一陣低低地悶笑。

  「你別笑我嘛!」她紅著臉嚷道,停頓片刻又忍不住問:「那──可以嗎?」

  「可以什麼?」於楷倫愣了一下。

  「……去你那裡。」

  「你想來高雄?」他訝異極了,沒想到她真的想來。

  「嗯,因為我很想去高雄玩呀,也想逛逛愛河……」其實是想見他。「不過沒關係,你要出差一定不方便,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不是認真的!」

  「那怎麼行?你隨口說說,我卻當真了。」於楷倫語調依然溫柔,語氣卻很認真。「我先替你問問還有沒有機位,你立刻下來,晚上我陪你逛愛河,明天我們晚點離開,再把其他沒玩到的地方好好玩一玩。」

  「真的嗎?好!我馬上去機場。」

  就算沒有機位,就算得一直等到深夜機場關門,她也要等到補位。

  程悠悠興奮得用顫抖的手按下結束鍵,然後奔到馬路邊伸手攔計程車。

  已經好久了──打從他學成回國之後,他們就不曾在台北以外的地方碰面了,她高興得好想放聲尖叫。

  趕往機場的途中,她沒忘記打電話給兩位好友,抱歉地告知她明天必須請假的消息。

  兩位好友當然不會放過這機會,好好調侃了她一番,才爽快地給假讓她去玩。

  「好好玩,不過晚上別太累,明天爬不起來可就糟了。呵呵呵……」

  程悠悠面紅耳赤地切斷通話,把慕怡璇曖昧的笑聲,扔在城市的另一端。

  走出高雄小港機場的國內線出口,程悠悠遠遠就看到兩道挺拔的身材佇立在前方,同樣頎長俊雅的身影,吸引出入的女性旅客,屢屢回顧盼望。

  然而兩道身影當中,她只看見其中一道,週遭的景物與來往的人,全都自動從她眼界消失,她眼中只剩下他而已。

  「楷倫大哥!」她欣喜地喊道,快步奔上前去。

  「悠悠!」於楷倫立即迎上前來,臉上滿是笑意。「你真的來了。」

  「嗯,歡迎嗎?」終於如願見到他,她反而顯得有點羞澀起來。

  不知道他會不會賺她黏人愛跟呢?

  「傻氣!我當然歡迎你。來吧,我替你介紹一位好朋友。」他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在一旁等待的好友面前,替她介紹道:「悠悠,這位是我國中、高中時期最好的同學楊靖鳶,現在依然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哇,好俊美的男人!

  程悠悠睜大了眼,看著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吶吶地問好。「你……你好。」

  不過即使曠世大帥哥當前,她依然覺得於楷倫才是最好看、最英俊的,他永遠是她心目中最出色的男人。

  「靖鳶,她就是悠悠。」於楷倫摟著程悠悠,笑著對好友說道。

  「原來就是她啊……」楊靖鳶拉長了尾音,精銳的雙眸自鏡片後上下打量她。

  程悠悠被他嚴厲的審視目光瞧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想低頭看看自己是哪裡有問題?

  這時,楊靖鳶似乎是結束了他的打量,對她友善地一笑。

  「很不錯。」這句話是對於楷倫說的。

  「謝謝。」於楷倫臉上綻放出純然的喜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他們說著只有自己才懂的對話,而程悠悠則是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靖鳶,謝謝你送我過來。」

  待她回過神,他們似乎已在道別了。

  「別客氣,這個給你,儘管用吧,明天我會請人開回來。」說完,也不等他同意,楊靖鳶逕自將汽車鑰匙拋給他,強迫中獎。

  「啊,謝了!」於楷倫伸手接住鑰匙,心底只有感動兩個字。

  「掰了,兩位。」楊靖鳶瀟灑地揮揮手,向兩人道別。

  目送楊靖鳶上了計程車,於楷倫才轉身對程悠悠伸出手。「走吧!」

  「要去哪裡?」程悠悠害羞地把小手塞進他的大掌裡,他立刻圈緊牢牢握住。

  「先游車河,再游愛河。」

  於楷倫打開門讓她上車。

  高雄很熱,暖烘烘的夜風吹得人醺然欲醉,他們沒開空調,而是打開車窗享受自然風的吹拂。

  「高雄好溫暖喔,就連空氣吸起來都和台北不同耶,好像比較乾燥,少了點水氣。」程悠悠努力聳動俏鼻,想嗅聞空氣中的些微差異。

  「大概是因為高雄比較燥熱的關係吧!」

  他開著車上壽山,因為那裡可以看到很棒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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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5 20:46:28
第五章

  「啊,好漂亮喔!」

  下了車,程悠悠一眼就看見美麗的夜景,站在高處遠跳山下點點螢光,美得讓她忍不住驚歎。

  「是啊,真漂亮。」不過於楷倫不是看著夜景,而是望著程悠悠說的。

  她今晚穿了一件白色小洋裝,外罩粉藍針織短外套,腳上則是一雙可愛的娃娃鞋。她洋娃娃般長長卷卷的褐髮,在燈光的映照下透出柔潤的光澤,皎白的肌膚比天上的明月還要晶瑩無瑕。

  她美麗、可愛、剔透、秀雅,像女人又像孩子,愛哭、愛撒嬌,偶爾有點小任性,但更讓人想好好呵護疼愛,這樣的女人,很少男人能不為她心動。

  「山上風涼,會冷嗎?」

  他走上前,由身後攬住她的肩,似乎是想給她一點溫暖。

  「還……還好。」她回答。

  他靠得好近,熱度傳遞到她身上,讓她連心口都暖了起來。

  「那就好。」他說道。

  儘管她已經說了不冷,但他還是沒有離開,反而貼得更近。

  程悠悠心跳加速,轉頭看看左右,四周儘是雙雙對對的情侶,比他們親密的大有人在,不少人當場擁吻起來,甚至還演出半限制級的「摸摸茶」劇碼。

  她看得臉紅心跳,但也暗自期待心愛的人能夠更進一步。

  像是聽到她心底的祈禱,身後那股灼熱的呼吸果然逐漸逼近,於楷倫的臉龐慢慢地靠近她,很緩慢、很緩慢地,在她耳朵旁停頓下來。

  她下意識閉上眼睛,緊張又害羞地等待著。

  「果然沒錯!」

  程悠悠沒等到他的吻,卻聽到他欣喜的聲音。

  疑惑地睜開眼睛,看見他的手剛好從她的頰畔離開。

  再仔細一看,他的指端捏著一小片樹葉,原來他靠近她,只是為了取下那片葉子,她頓時像洩了氣的氣球,渾身沒了力氣。

  然而這時,他的指尖忽然滑過她的臉頰,狀似不經心,而且很快就離開了,但卻已經在程悠悠的心湖投下一顆巨石。

  她緩緩抬起手,撫摸被他指尖拂過的肌膚,感覺那裡陣陣發燙。

  噢!他到底……

  程悠悠望著他俊逸的側面,想起劉郁薇甜蜜的笑,又宛如掉入地獄。

  我們年紀都不小了,如果今年要結婚的話,他應該不會排斥……

  劉郁薇說的話,是真的嗎?他們真的要結婚了?

  她想問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是張開嘴,卻怎麼也問不出口。

  萬一他馬上承認了呢?

  猶豫又猶豫,她心想:還是旁敲側擊比較好。

  於是她先從安全的問題開始發問:「楷倫大哥,你今年幾歲了?」

  「三十。」他好笑地瞄她一眼。「我比你大四歲,所以你應該知道的。」

  「那──你想過結婚的事嗎?」她咬著唇,艱難地問。

  「結婚?」於楷倫詫異地看看她,隨即笑著說:「當然想過啊,成年男女,會考慮結婚的事,也是很正常的。」

  想過?他真的想結婚了?

  程悠悠面色慘白,腦中一片渾沌,什麼都無法思考。

  「悠悠,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蒼白?不舒服嗎?」

  見她許久不語,於楷倫低頭瞧瞧她,訝異地發現她臉色蒼白如紙。

  他的大手慌張地撫上她的臉頰、額頭,即使在慌亂之中,他的動作依然輕柔溫和,宛若她是最易碎的寶物。

  「我……好冷。」她真的渾身發冶,打從心底透出寒意,冷得不住顫抖。

  「天!可憐的悠悠──」

  於楷倫想也不也便脫下西裝外套,罩住她的上身,並且張開雙臂,像母鳥的羽翼般,將她緊密包住,想多給她一些溫暖。

  程悠悠的小手找到他的大手,像抓到浮木似的緊緊握住,很怕他會突然離去,從此不回頭。

  於楷倫反手包住她的小手,緊緊地握在掌心。

  「好一點了嗎?」他用臉頰貼住她柔嫩的小臉,溫柔地摩挲,無助地想多讓她感受一點溫暖,熱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耳垂邊,惹得她臉紅心跳。

  「你的臉色變紅潤了。」於楷倫欣喜地發現。

  「嗯,我……覺得好多了。」她虛弱地朝他一笑。

  「我想,我們還是離開這裡好了。」他雙手護著她的肩,走向停車處。

  上了車,程悠悠想解下外套還給他,他卻堅持要她披在身上。

  「我馬上帶你回飯店休息。」於楷倫發動引擎,快速地倒車。

  「楷倫大哥,我想去愛河。」程悠悠捨不得這個夜晚就這麼結束。

  「悠悠──」於楷倫為難地看著她,他很擔心她的身體。

  「我不要緊了,真的!我好想去愛河邊逛逛,拜託你。」

  對於她的央求,於楷倫實在很難說不。歎了口氣,他只好先下但書:「不過要是你有一點不舒服,就得立刻回飯店,知道嗎?」

  「我知道。」她乖乖點頭。

  「好吧,那我帶你去愛河。」

  汽車調頭,往山下的方向駛去。

  「呵,愛河真的好美,好浪漫呢!」程悠悠坐在露天的PUB裡,單手支著小巧的下巴,水霧迷濛的雙眸,如夢似幻地望著河面的燈光倒影。

  「來,你的果汁。」

  於楷倫端來兩杯飲料,一杯是自己的調酒,一杯是她的不加冰果汁。

  「為什麼我的是果汁呢?我已經是成年人,也早就畢業,可以喝酒了!」她嘟起了小嘴,不甘心地看著他那杯鮮艷的藍色調酒。

  「因為你身體不舒服,不適合飲用酒精類的飲料。」他坐下來,悠閒啜飲一口調酒。

  其實他叫的酒也很淡,不過他還是認為今晚她不適宜飲酒。

  「哼。」程悠悠不甘心地哼了聲,眼睛骨祿祿地轉了下,小手猝不及防去搶他那杯調酒。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早已察覺她的意圖,大手飛快舉高酒杯,讓她撲了個空。

  「噢!」她懊惱地喊道,小嘴噘得半天高。

  她孩子般淘氣的舉動,讓他不由得啞然失笑,他安慰性質地捏起杯子裡那顆紅艷艷的醃漬櫻桃,遞到她面前。

  「喏,不然給你一顆酒漬櫻桃嘗嘗滋味,也算沾到酒了。」

  「你可真慷慨啊!」程悠悠瞇眼斜睨著他,要拿這個來打發她,他也太沒良心了吧?

  「聊勝於無,好嗎?」他拎著櫻桃梗,晃晃那顆鮮艷欲滴的醃漬櫻桃,壞心地誘惑。「你不想吃嗎?」

  瞪著那顆醃漬櫻桃半晌,程悠悠忿忿地張嘴,一口咬下它,然後用力咀嚼。

  「滋味如何?」他悠哉地喝著調酒,親切地詢問。

  「很難吃。」她一臉作嘔地吐吐舌頭。

  半點甘醇的酒味也嘗不出來,只吃到滿嘴醃漬罐頭的味道。

  「哈哈,所以我說過聊勝於無嘛。」或許今晚真有點喝多了,於楷倫眼神迷濛地望著她,神情慵懶性感,瞧得程悠悠口乾舌燥、臉紅又心跳。

  「你玩過櫻桃梗的遊戲嗎?」

  他自她手中取過剛吃完的櫻桃梗,在她驚訝的注視中,放進自己的嘴裡,嘴巴輕輕蠕動幾秒,接著就像變魔術一樣,從嘴裡取出一根打結的櫻桃梗。

  「欸!你怎麼做到的?」程悠悠驚喜地睜大眼,像看見神奇的魔術表演,只差沒拍手叫好。

  「這就要靠厲害的舌功了。」他驕傲地咧唇一笑。

  「哼,那沒什麼困難的吧,我也會啊!」程悠悠不服輸,孩子氣地逞能道。

  「是嗎?」於楷倫挑眉笑著,臉上的表情可不那麼認為。

  他伸手招來侍者,朝他低聲吩咐幾句話,侍者點頭離去,一會兒,送來一盤醃漬櫻桃。

  「既然你也會,那麼你就試試看吧!」他拎起一顆櫻桃,咬掉櫻桃,然後不懷好意地朝她晃晃櫻桃梗,像在嘲笑她一定辦不到。

  「試就試,這很簡單吧!」應該就像手指頭將線打結的道理一樣,她沒有道理不會。

  可是……

  「耶?」她將櫻桃梗扔進嘴裡,但無論怎麼試,就是無法順利將它打結,本以為靈活俐落的舌頭,其實遲鈍笨拙得很,永遠也無法隨自己的心意控制。

  五分鐘後,一根被舌頭攪爛的櫻桃梗從她口中吐出,而它依然是直的,沒有看到半個結。

  程悠悠瞪著那根不聽話的櫻桃梗,真是既喪氣又沒面子。

  而這時,於楷倫又拎起另一顆櫻桃,又表演一次櫻桃梗打結的特技,而更神奇的是,這回他居然可以連打兩個結。

  「好厲害!」程悠悠終於不得不俯首稱臣,承認自己確實技不如人──不!是根本不能相比。

  「你想學嗎?」他好親切地問。

  「好啊好啊!你要教我嗎?」她不知於楷倫心裡打什麼主意,興奮地猛點頭。

  哪知下一秒,就看到一道黑影逼近,抬頭一看,他已迫在眼前。

  「你……要做什麼?」她有點不安,為什麼他臉上的表情那麼開心?

  「教你怎麼用舌頭幫櫻桃梗打結。」

  話畢,他的唇也跟著落下,就在充滿浪漫旖旎情調的愛河畔,身體力行地教導她,該如何活用自己的舌頭。

  程悠悠站在飯店的大廳裡,人還呈現呆傻狀態。

  她伸手撫摸兩頰,依然和半個鐘頭前一樣,又熱又燙。

  噢!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會那麼大膽,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吻她。

  幸好事後她偷覷四周,大家都忙著說話聊天,或是卿卿我我,沒什麼人注意到他們,否則她真的沒臉見人了。

  熱吻結束後,他將呆愣得像靈魂出竅的她塞進車子裡,帶回自己住的飯店,說要再替她訂一個房間,而現在他正在和櫃檯的人員洽談。

  他們的談話好像結束了,他已經離開櫃檯,轉身朝她走來。

  「怎麼樣?還有房間嗎?」她問。

  「這幾天可能正好有大型的體育活動,櫃檯說已經沒有房間了,如果真要住的話,只剩下總統套房……」

  如果程悠悠曾仔細看他此時的表情,就會發現他眼神並沒有直視著她,似乎有點閃爍。

  其實,飯店當然還有房間,但是他說謊騙她沒有房間了。

  「不用了,沒必要住到總統套房。」她不奢華,長這麼大也只住過一次總統套房,那還是爸爸的外國客戶招待的。

  「那麼──還是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同住一間房,我的房間有兩張床。」他神情自然地提議道。

  「是嗎?那……好啊。」她忍住羞怯,點點頭道。

  既然他神色坦蕩蕩,她也不好太過小家子氣,厚顏地以為每個人都想半夜襲擊她……況且,就算有人該擔心半夜被人襲擊,也不該是她,而是他才對吧!

  隨著他走向電梯的方向,她腦中的思緒有如走馬燈般不斷旋轉。

  幾年前與他在美國的飯店共度的那一夜,一幕幕場景,不斷飄入她的腦海中,本以為早就遺忘的記憶,偏偏在此時又重新被想起,而且還清晰無比。

  噢……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她搗著跳得好急的胸口,不斷舔舐乾澀的唇瓣。

  「你怎麼了?」走進電梯,見她還愣在原地,於楷倫納悶地轉頭看她。

  「沒──沒什麼。」她低著頭,乖乖跟進電梯。

  電梯直達十二樓,於楷倫帶頭走出電梯,略為停頓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才找出正確的方向。

  「往這裡。」

  「啊。」程悠悠快步跟上去,心裡卻有點疑惑。

  奇怪!他不是先CHECK

  她不知道,那是因為他也臨時更換有兩張床的房間。

  「來,進來吧!」他用磁卡開門,她立即跟著走進去。

  他的行李尚未打開,就放在門邊,房間設備還不錯,潔淨、溫馨又雅致,而且真的有兩張床。

  「這兩張床,你想睡哪一張?」他已經開始分配晚上的睡鋪。

  「都可以。」她不挑的。

  「那麼你睡裡頭靠窗那一張好了,我睡外頭靠門這一張床。」他分配完之後又問她:「那麼誰要先洗澡?」

  「啊,你……你先洗好了。」她有點慌張。

  「是嗎?那我先去洗了。」他心想她大概需要一點時間休息,也不推辭,率先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取出更換的衣物便進浴室去了。

  確定他進浴室之後,她才打開包包,取出先前假借口渴想買飲料的理由,在超商買來的免洗褲,煩惱地瞧著。

  因為她是在匆忙的情況下直接搭機趕來的,所以什麼行李都沒準備,自然也不可能有換洗的貼身衣物,更不可能有睡衣。

  現在勉強有條小褲褲,而睡衣該怎麼辦呢?總不能叫她穿著洋裝睡覺吧?還是穿浴袍呢……

  不知煩惱了多久,直到於楷倫走出浴室,她才如夢初醒,急忙藏起免洗褲。

  於楷倫眼尖,已經瞄到她手上的東西,也猜到她是為了什麼而煩惱。

  他瞭然地微笑,從自己的行李箱取出一件乾淨的襯衫,轉身遞給她。

  「我多帶了一件襯衫,可能不是很舒服,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當成睡衣穿呢?」

  「啊,好啊。」太好了!

  程悠悠立即眉開眼笑地接下,睡衣的問題總算解決了。

  「等會兒你先把衣服換下,我替你請客房部收去清洗,應該明天早上起床就可以穿了。」

  「嗯。」他的體貼細心,讓她感動又感激。

  有了他的幫忙,她總算能好好洗個澡,換上寬大的襯衫當睡衣,舒舒服服地窩上床。

  從她一走出浴室,他就禮貌地迴避視線,其實也怕自己窺見她的美腿,克制不了衝動,嚇壞了她。

  「今天你一定累了,早點睡吧!」他翻身上床,捻熄自己那一側的床頭燈。

  「好。」她熄掉燈,乖乖躺平。

  奇怪的是,原本疲累的她卻突然了無睡意,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即使她已經盡量放輕翻身的動作,一直暗自注意她動態的於楷倫還是發現了。

  「睡不著?」他睜開眼睛,望著一臉歉意的她。

  「嗯。大概是太興奮了,有點難以入睡。對不起,吵到你睡覺了?」

  「不要緊,其實我也不是很睏。」他無所謂地道。

  「楷倫大哥,如果你不是很想睡的話,可不可以陪我聊天?」她轉身面向旁邊床位的他,興奮地問。

  雖然他常與她見面吃飯,但是幾乎不曾這樣並肩躺著,徹夜長談。

  「好啊。」他立即應允,也翻身面對她。

  「對了!楷倫大哥,我覺得有點奇怪耶,你不是高雄人嗎?你母親應該還住在高雄吧?為什麼回到自己的故鄉,你不回去自己家裡,而要住飯店呀?」她感到很好奇。

  「我是高雄人沒錯,我母親也還住在高雄,但是她多年前改嫁了,現在與繼父及繼父的孩子住在一起。我跟繼父一家人不是很熟,也不想打擾他們的生活,所以才沒去她那裡過夜,但我明天會去看看我母親。」他平靜地道。

  「噢,原來是這樣。」

  也就是說,他已經沒有屬於自己的家了?

  再強悍的人,也總有脆弱、受傷的時候,每個人都有家,惟獨他連自己的家都沒有。母親的家,是她與繼父共有的,他並沒有一個疲累了、受傷了,隨時可以回去療傷止痛的地方。

  發現這個事實,她頓時心疼不已,她好想成為他的家、他心底最值得倚賴的依靠。

  「沒關係!楷倫大哥,一直以來,我們家也就是你的家,那裡永遠都會是你的避風港,你放心。」她如此立誓。

  「謝謝你,悠悠!」於楷倫感動地笑了。

  他就知道,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

  這一夜,他們沒有任何肉體上的接觸,就只是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天南地北地閒聊,但心靈卻是無比的充實。

  天際將明時,程悠悠終於不敵睏意,疲累至極地合上眼。

  她嘴角噙著甜美的笑容,沉沉睡去。

  發覺她沒了聲音,於楷倫仔細一看,她已經睡著了。

  他寵溺地一笑,翻身下床來到她的床前,小心地替她蓋好被子。

  拉攏被子,他的手還捨不得離去,不自覺溜到她花朵般的芙頰上,愛戀地流連不去。

  「悠悠,你說你家是我永遠的避風港,而我也是。我也渴望成為你的避風港,永遠永遠。好好睡吧,我的寶貝!我在你身邊,永遠都在你身邊,不會遠離。」

  他低聲許諾,輕吻住她的唇,印下永恆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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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二天,於楷倫開完會,利用午休兩個小時時間,帶程悠悠去拜訪他的母親。

  他母親守寡多年,八年前改嫁給一位老實的公務員,不過繼父去年已經退休。

  有點刻意的,他將自己抽離他們的生活之外,不願因為自己這個大拖油瓶,影響了母親再婚後的生活。

  於楷倫的母親手藝不錯,菜很可口,繼父人也相當親切,大家說說聊聊,閒話家常,填飽了肚子,也餵飽了於楷倫的思親情愁。

  吃過午飯,子楷倫必須到分廠巡視,還得與廠務人員開會,無法溜班,但又捨不得與程悠悠分開,就問她要不要一起去,他會盡快結束工作。

  程悠悠當然沒有反對,就陪著他到工廠去,許多人第一次見到大小姐來訪,都誠惶誠恐地倒咖啡、準備點心,反而害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台灣南北距離雖然不近,但也不是那麼遠,風聲很容易就從南傳到北部。

  將近傍晚時,於楷倫終於以最快的速度結束工廠的會談與巡視,正想著可以好好地陪程悠悠痛快玩一晚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卻突然出現了。

  「嗨,楷倫、悠悠。」

  他們並肩走出工廠的那一刻,一道纖影從前方翩翩走來,兩人頓時僵在原地。

  「怎麼那副表情,不高興看到我?」劉郁薇嫉妒的眼眸輪流審視著於楷倫與程悠悠,嘴角浮現不齒的冷笑。

  她簡直像陰魂不散的幽靈,他們走到哪,她就追到哪。

  下午才從高雄工廠的人員口中得知程悠悠與於楷倫連袂出現,傍晚不到,她就已經從台北追下來了。

  「你怎麼會過來呢?」於楷倫立即恢復鎮定的表情,不過臉色依然不很熱絡。

  「是董事長知道悠悠到高雄,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這裡,特地請我下來看看有什麼需要關照的。」

  劉郁薇敢這麼有恃無恐,當然是因為她有強硬的後台撐腰,而那個後台就是程天義。

  她與程天義可說是彼此利用,各取所需,她靠程天義壓制於楷倫,而程天義則靠她阻斷程悠悠對於楷倫可能衍生的愛慕──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早就愛上他了。

  這是老狐狸程天義的算計,既要收於楷倫為義子,拉攏他在身邊,但又怕他心生異念,奪走自己最珍貴的掌上明珠。

  他認為只要於楷倫談戀愛,他的女兒就安全了,所以他千方百計維持義子與劉郁薇的戀情。因為怕他與女友的感情斷線,他讓劉郁薇進公司,還將她安插到於楷倫身邊,更在於楷倫出國留學時,買機票送她出國去看他。

  如此用心良苦,就是不讓於楷倫有機會與自己的女兒發展出戀情。

  於楷倫確實夠優秀,他真的很欣賞他,然而於楷倫有個最大的致命傷,就是他毫無家世背景。

  如今他財富、權力、地位,什麼都有了,就缺一個擁有同等雄厚財力與家世背景的親家,而於楷倫對他而言──完全不夠格。

  這雖殘酷,但卻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他心目中理想的女婿,永遠也不會是於楷倫!

  於楷倫聽見這是程天義的主意,眼眸不由得一黯。

  義父的心思,他豈會不知?即使戰戰兢兢,努力拚命,他還是無法得到他的認同嗎?

  而程悠悠在見到劉郁薇的那一刻,就知道她美好的假期已經提前結束了。

  一場會面,三個人各懷心思,只是心情同樣如巨石般沉重……

  熱鬧的夜市,穿著輕便的男女老幼,攜家帶眷地東逛西瞧,一攤吃過一攤,這是平民百姓最喜愛的一項娛樂活動。

  程悠悠置身在不熟悉的擁擠人群中,微蹙著眉頭,困難地擠過重重人牆,緊緊跟隨前方的人潮。

  因為人實在太多,除了左右穿梭的人擠得令她相當難受之外,後方的人也一直湧上來,不斷地向前推擠,讓她連想稍微停下來喘口氣都沒辦法。

  抬頭望望前方,劉郁薇正親暱地拉著於楷倫的手,有說有笑地逛夜市,讓她瞧得心好酸。

  她與於楷倫的原訂計劃,是先去逛逛著名的英國領事館,品嚐他們的蛋糕,觀賞西子灣絕佳的夕陽美景之後,再回市區找間新鮮又美味的餐廳,嘗嘗高雄道地的海產,酒足飯飽後再搭末班飛機返回台北。

  然而當劉郁薇出現以後,整個計劃完全被打亂了。

  首先她說不想去英國領事館,吵著要去逛街,所以她相於楷倫只好陪她去逛百貨公司。

  程悠悠不太懂,台北的SOGO和高雄的SOGO有什麼不一樣呢?為什麼要大老遠跑到這裡來逛百貨公司?

  陪她在百貨公司耗了兩、三個小時,劉大小姐終於滿足了,而大家也都餓扁了,於楷倫便提議去餐廳吃新鮮現炒海產,但劉郁薇又有意見了,說來到當地,就是要吃當地最具特色的風味小吃。

  於是她強自把他們帶到夜市來,程悠悠一見到滿坑滿谷的人就快嚇暈了,而劉郁薇卻拉著於楷倫的手臂,如魚得水般優遊地吃喝閒逛起來。

  偏偏她被人群擠得要命,別說吃喝了,連路都快要不能走,哪還有辦法吃東西呢?

  飢餓,外加擁擠、悶熱,還有四周不流通的空氣,她覺得自己好像快昏倒了。

  「你不要緊吧?」於楷倫一發現她有異狀,立刻推開人群擠過來。

  打從進入夜市,劉郁薇便像八爪章魚一樣,一直死巴著他的手臂,他想掙脫也掙脫不開,只能無奈地被她拉著走。

  但他知道悠悠不習慣這種擠得水洩不通的地方,總會不時回頭察看她的情況,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看見她困難地在人群中找路走,他很是心疼,當看到自己替她買來的東西也都只能拿在手上,根本沒辦法吃,他更擔心了。

  後來發現她愈走步伐愈慢,最後臉色開始發白,他終於忍不住甩開劉郁薇的手臂,趕到她身邊。

  「你怎麼了?」他關切地問道。

  「我……好像快暈倒了。」程悠悠攀住他的手臂,支撐自己快軟掉的雙腿。

  「哎喲,悠悠怎麼了?大小姐走不動了嗎?」劉郁薇不情不願地走過來,語調相當嘲諷。

  「悠悠不舒服,我們得找個地方讓她休息。」於楷倫轉頭四望,尋找離開夜市最快的出口。

  「可是我還沒逛完耶。」劉郁薇不高興地抗議。

  「那你留下來慢慢逛,我先帶她找地方休息。」於楷倫毫不猶豫地道。

  劉郁薇又氣又窘,忍不住譏諷道:「悠悠,才逛個夜市你也會昏倒,你還真是嬌貴耶!」

  「對不起……」程悠悠面色又是一白,垂下頭囁嚅道歉。

  「夠了,你別再說了。」於楷倫不高興地制止劉郁薇,然後小心地攙扶著程悠悠離開夜市。

  劉郁薇嘴裡雖嘟嘟囔囔,但還是跟著一塊兒走了。

  由於飯店已經退房,於楷倫就近在夜市附近找了間旅館,向櫃檯要一間房讓她休息。

  「只是一點點不舒服,隨便找個地方坐一下,沒必要開房間浪費錢吧!」劉郁薇還在嘀咕。

  於楷倫不理會她,逕自扶著程悠悠進電梯。

  劉郁薇快氣死了,但又不想讓他們單獨在一起,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上去。

  進了房間,於楷倫立刻將程悠悠扶上床,讓她躺下來,然後忙著倒水、擰濕毛巾替她擦臉、調整空調溫度,服侍得妥妥貼貼,讓劉郁薇瞧得心裡更不是滋味。

  躺了一會兒,程悠悠覺得好一些了,於楷倫知道她肚子餓,又趕著要出去替她買吃的填肚子。

  「不用了,不是在夜市買了東西嗎?我吃那些就好了。」她拉住他,不讓他離開自己床邊。

  「可是,你吃得慣嗎?」他擔心地問。

  「放心吧!我也不是靠山珍海味養大的,只要能吃、好吃的東西,我什麼都能吃。」像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她打開他遞過來的袋子,拿出裡頭的珍珠烤玉米,大口咬了起來。

  味道還不錯,香Q有嚼勁,嘴裡的玉米還沒吞下肚,她又咬了一口。

  「好吃嗎?」凝視著她,他愛憐地問。

  「好吃。」她用力點點頭。

  「這邊還有烤翅膀和水煎包,飲料是珍珠奶茶。」

  「好棒,我最喜歡珍珠奶茶了。」

  於楷倫聽了立刻替她把吸管插好,送到程悠悠嘴邊。

  她啜了口飲料,滿足地笑瞇了眼。「好好喝喔!」

  於楷倫則愛憐地摸摸她的頭,柔聲說:「那多喝一點,嗯?」

  「嗯。」程悠悠點點頭,又咬了一口玉米,不過看見正冷眼看著她的劉郁薇,她突然感到心虛。

  此刻正對自己關懷備至的男人,是她的男朋友耶!程悠悠心底立即浮現愧疚,有點討好地對劉郁薇笑笑,她好聲好氣地問:「郁薇姊,你要不要吃點什麼?」

  「不用了,你程大小姐嘴邊的東西,我怎麼敢搶呢?哼!」劉郁薇扭頭離開房間,用力甩上門。

  「郁薇姊生氣了……」程悠悠低下頭,心裡好難受。

  也不能怪郁薇姊生她的氣,是她自己不好,是她霸佔了她的男朋友。

  她好愛楷倫大哥,但是又不想傷害郁薇姊,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

  於楷倫也知道今晚劉郁薇表現得簡直像個妒婦,但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假裝沒事地安慰道:「沒事的!她只是心情不好,別想太多,快吃吧。」

  程悠悠吃了點東西,稍微填飽肚子之後,於楷倫先讓她睡一會兒,晚點再一起搭機回台北。

  於楷倫關上門暫時離開房間,一眼就見到劉郁薇站在走廊上,神情怨嗔地瞪著他。

  知道她很不高興,他還是忍不住柔聲責備道:「悠悠身體不舒服,你別用那種語氣對她說話,行嗎?」

  雖然他的口氣不算差,但是指責的意味是無庸置疑的,劉郁薇聽了,隱忍許久的火山立即爆發了。

  「悠悠!悠悠!你的心裡只有程悠悠,那我呢?我劉郁薇在你心中,算是什麼?」

  「郁薇──」

  「你說啊!」她咄咄逼人。

  「在我的心目中,你一直是妹妹。」他無可奈何答道。

  「妹妹?呵!」劉郁薇不能接受這樣的說法。「我不要當你的妹妹,我是你的女朋友──」

  「你明明知道我們之間不是那樣的關係。」於楷倫溫和又堅定地提醒道。

  「我以為你的想法會改變……」劉郁薇傷心地搖頭。

  「不,我的想法始終如一,從來沒有改變。」他堅定地道。

  「那麼你答應我父親的事呢?你答應他會好好照顧我,你忘了嗎?」她尖銳地質問。

  「我沒忘。對你父親的允諾,我永遠不會忘記,我既然答應會好好地照顧你,就一定會做到,這輩子你永遠都是我的責任。但是……」輕歎口氣,於楷倫放柔語調說:「那不包括婚姻。所謂的照顧,並不能以自己終身幸福作為條件。」

  聽到這裡,劉郁薇掩著臉,絕望地哭了。

  於楷倫立刻上前抱住她的肩安慰道:「別這樣!乖,你別哭了……」

  他們身後原本開啟一小條縫的房門,悄悄地掩上了。

  程悠悠渾渾噩噩地回到床上,腦子裡滿是於楷倫擁抱劉郁薇的畫面。

  乖,你別哭了……

  對你父親的允諾,我永遠不會忘記,我既然答應會好好地照顧你,就一定會做到,這輩子你永遠都是我的責任。

  我的責任……

  我的責任……

  搗著嘴,程悠悠無聲地啜泣起來。

  終究,她能得到的只有一點點仁慈的撫慰,那個寬大溫暖的胸膛,並不是屬於她的。

  從來不是!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卑鄙無恥的竊賊,總在不經意間,偷偷汲取不屬於自己的溫暖,霸佔久了,還以為那就該是自己的……

  她早該醒悟,她只是竊用了別人的權利,那個給她許多安全感的胸膛是屬於另一個女人的,她沒有資格佔據。

  根本沒有資格……

  熱鬧的宴會裡笑語不斷,衣香鬢影,珠光寶氣,豪貴名流穿梭其間,驕傲地層示自己身上的新行頭。

  宴會的角落,程悠悠單手端著酒杯,恍然失神地佇立著,怔愣地望著面前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她身上穿著一襲粉紅色的香奈兒窄版曳地禮服,微露酥胸的設計,讓她跳脫了稚氣,挽起的優雅髮髻,更讓她增添幾許成熟性感之美。

  「悠悠,今晚的宴會很成功,辛苦了。」

  身穿一襲亮紫色性感禮服的慕怡璇裊娜走來,微笑道聲辛苦了。

  今日是程悠悠一位世伯過六十大壽,他委託心橋公關公司代辦壽宴,而程悠悠居中連絡,幫了不少忙。

  「一切順利落幕,我就滿足了。」程悠悠朝她笑笑,看見她後方那張熟悉的剛毅面孔,訝異地問:「靳達夫也來了嗎?」

  「是啊!那傢伙不知道從哪弄來了邀請函,一進來就像怕什麼寶貝給人偷走似的,亦步亦趨地跟著我,只要有男人靠近我,他就用那雙牛眼瞪人家,想跟我說話的男人都給他嚇跑了啦!」

  慕怡璇懊惱地轉頭用一雙明媚大眼反瞪回去,卻換來對方一記無賴的微笑。

  「他也是在乎你呀。」程悠悠知道慕怡璇只是嘴上抱怨,其實心裡甜蜜得很。

  哪像她呢?想到自己,程悠悠不禁更加黯然。

  「呵,慕小姐你好。」程悠悠的父親程天義帶著朋友走過來。

  「程伯父,您好。」與程父等人打過招呼後,慕怡璇轉頭對程悠悠笑著說:「你們聊,我去那頭看看情況。」

  「嗯,麻煩你了。」

  慕怡璇離開後,程天義替女兒介紹自己帶來的朋友。「悠悠,你還記得呂伯父嗎?在你小的時候,他們舉家移民到美國去了,最近剛回國來拓展業務。」

  「我當然記得呂伯父。呂伯父您好!」程悠悠得體地回應。

  其實她對父親的這位朋友根本已經沒有印象,不過這三年來的職場訓練,讓她知道在什麼場合該說什麼,以及什麼才是別人真正想聽的話。

  「還有這一位是你呂伯父的公子治彥,小時候他也跟著爸爸來我們家裡玩過幾次。治彥是個很誠懇的青年,年輕有為,將來呂氏通運台灣地區的業務,都將交由他打理,未來呂氏通運也會和我們程氏企業合作。」

  「治彥大哥你好。」程悠悠微笑著,禮貌問候。

  「你好,叫我治彥吧!」呂治彥驚艷地看著她,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呵呵,真是女大十八變,十幾年不見,悠悠愈來愈漂亮了。」呂治彥的父親呂政道望著程悠悠,笑著誇讚道。

  「哪裡哪裡,她長得像她死去的母親,稍嫌單薄了點。」

  「沒的事,悠悠真的很漂亮!不知道哪天有空,讓我們家治彥約悠悠出去外面走走,或是喝個下午茶什麼的,年輕人好好聊一聊。」

  呂政道老奸巨猾地笑著,撮合小倆口的意味濃厚。

  「哎,這主意不錯!」程天義喜出望外,忙不迭一口應允。他轉頭對女兒說:「治彥才剛從美國回來,對台灣不是很熟,你就多幫幫他,介紹咱們台北好吃好玩的地方給他。」

  「爸,我知道了。」既是世伯之子,程悠悠也不好意思推拒。

  「好好,哈哈哈……」程天義縱聲大笑。

  他的笑聲讓程悠悠有些不解,今晚父親好像特別高興?

  「來!呂兄、治彥,我帶你們去看看其他朋友。」

  程天義又領著呂氏父子,廣結善緣去了。

  他剛走,程悠悠身旁便冒出一道身影,動作之敏捷迅速,讓她嚇了一跳。

  「悠悠,那是誰?」於楷倫握住她的手臂,神色緊張地問。

  這幾天她一直怪怪的,似乎精神不太好,經常恍神,所以打從宴會開始,他就一直在暗中注意她,當然也看見程天義帶人介紹給她。

  程天義臉上的喜悅,以及對方臉上的仰慕,讓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是不是他呵護已久的寶貝,就要被人給奪走了?

  「楷倫大哥,好痛噢!」手臂被他握得太緊,程悠悠忍不住喊疼。

  「啊,對不起……」於楷倫吶吶地鬆開手,憐惜的大手下意識撫過去,輕揉纖白的藕臂上被他捏紅的郡一塊。「還疼嗎?」

  程悠悠面頰一紅,急忙撥開他的手。「不……不痛了。」

  被他碰過的地方陣陣發熱,連她自己也不敢再去碰觸。

  「悠悠,剛才義父帶來的人是誰?」他只想知道這一點。

  「剛才那是爸爸的好朋友呂世伯,呂世伯的兒子最近剛回台灣擴展業務,和我們有生意上的往來,爸爸希望我多關照他。」

  程悠悠照實把父親的請托告訴他,並不以為意,但這番話卻在於楷倫心頭掀起汪風巨浪。

  事情絕沒有那麼簡單!於楷倫非常清楚。

  打從二十歲就跟在程天義身旁,身為他的義子,他比任何人都瞭解他。

  程天義當然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但也絕非造橋鋪路的大善人,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去做,哪怕對方是他的親戚或是老友。

  況且他向來疼愛悠悠,知道她不愛管公司裡的事,所以從不拿商場上的事情煩她,而今他卻反常地要求自己的寶貝女兒去招待客戶的兒子?

  這怎麼想都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是,這個呂治彥在程天義的心目中,並非單純的客戶或老友之子,而是──女婿的理想人選!

  思及此,於楷倫面色倏然發白,神情凜冽。

  他最擔心的事就要發生了,他的寶貝將要被人搶走……

  「楷倫大哥,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好蒼白喔。」程悠悠下意識抬起小手,想撫摸他的臉頰,然而手才湊到他頰邊,就僵硬地停了下來。

  不該再碰觸他了……

  也不該再仰慕、依賴他,她所得到的幸福,都是從另一個女人那裡竊取來的。

  她眼眶裡浮現薄霧,在淚水奪眶而出之前,慌忙轉身逃離。

  而於楷倫並沒有追上去,只是凝望著她秀麗的背影,逐漸遠離他。

  他的心也很亂,這時候他沒辦法給她任何安慰。

  到底我該怎麼辦?他怔忡地想。

  他要怎麼做,才能保住他的寶貝,不讓任何野心份子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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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父親的安排下,程悠悠開始密集地「接待」呂治彥。

  陪他吃飯、陪他遊覽、陪他看電影、陪他逛夜店,所有食衣住行育樂幾乎全都包了。

  呂治彥在美國長大,人隨和又好相處,而且見多識廣,喜愛旅行的他走遍世界各國,光是聆聽他講的旅行記趣,就可以津津有味地聽上一整晚。

  開朗豪爽的他,與斯文儒雅的於楷倫是截然不同的類型,兩人一動一靜,各有特色。

  但奇怪的是,面對同樣堪稱俊男級的他,程悠悠卻沒有面對於楷倫時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她能夠很平靜地注視他,就好像──只是注視著一位朋友。

  然而程天義完全不瞭解她的心情,他誤以為她肯陪呂治彥出遊,就是對他有好感,願意接受他的感情,急著嫁女兒的他,在某天女兒回家探望他時,向她提起了程呂兩家聯姻之事。

  「跟治彥結婚?我嗎?」程悠悠張大小嘴,詫異地看著父親。

  「是啊!我很欣賞治彥這孩子,呂家也與我們門當戶對,如果能夠跟呂家結親,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了。」程天義光是想像這場世紀婚禮,就忍不住眉開眼笑。

  「可是……我並不喜歡治彥呀!」程悠悠驚訝地呼喊,當場粉碎父親的美夢。

  「什──什麼?!你不喜歡治彥?」程天義瞪大眼,錯愕地看著女兒,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錯意。「可是,你不是常常跟他出去嗎?」

  這回換程悠悠瞪大眼看著父親了。「那是你要我多關照他,所以我才陪他出去的。」

  「我以為你很喜歡他,還巴望著你們結婚後,他能進來程氏企業替你打理公司呢!」程天義這時才發現,這全是一場誤會。

  「不!我不喜歡他──啊,也並不是不喜歡,如果是以純朋友的立場來說,我很喜歡他。但若是以情人的角度來看,我並不愛他,也無法跟他共結連理。」程悠悠老實地告訴父親。

  「那麼,你喜歡誰呢?」程天義失望極了,他懷疑女兒是不是另有心上人。

  「我?」程悠悠轉開頭,迴避父親的視線。「我……沒有喜歡的人呀。」

  「那就好!既然沒有對象,那麼你和治彥還是可以繼續做朋友,將來你一定會發現他的優點,進而改變主意的。」

  程天義也不想勉強女兒做她不喜歡的事,只好寄望他們繼續交往之後,能夠進出愛的火花。

  而對於她與呂治彥的往來,於楷倫自然是緊張兮兮。

  對於她經常與呂治彥出遊,他總是密切關注,小心地戒備,唯恐稍一不注意,自己的寶貝真的給人搶走了。

  這天,紐約著名的歌舞劇「貓」在台北上演,對歌舞劇還滿有研究的呂治彥特地陪她去看,歌舞劇結束時已經十點多,他們又去吃了點宵夜,順道聊聊觀看後的心得,等他送她回到家,都快十二點了。

  呂治彥等她進了門才將車開走,不過她進門不到一分鐘,門鈴聲又響起。

  她以為是呂治彥忘了什麼,急忙跑去開門,可是一拉開門才知道,來按門鈴的人不是他,而是於楷倫。

  「楷倫大哥,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晚了還……」

  她有點緊張,以為是不是家裡發生什麼事了。

  「我只是突然想見你。」於楷倫走進門,順手將門帶上。「你剛回來?」

  他明知故問,其實他已在門外等候一整晚,她什麼時候回來,他比誰都清楚。

  「嗯,我跟治彥去看歌舞劇,然後又去吃了宵夜,剛剛才進門而已,你來得還真巧耶!」因為只把呂治彥當成朋友,所以她絲毫不以為意地照實說出。

  「你……最近好像跟他走得很近?」他心裡很不是滋味,但又不想表現出妒夫的樣子,真虧他還能面色平和地說話。

  「因為他是個很好相處的朋友呀!他快接任呂氏通運的台灣區業務了,目前也只有這段時間能夠好好玩一玩,接任之後,他可能會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那當然要趁著接任前大玩特玩囉!」

  而她也只好捨命陪君子,陪他玩個痛快了。

  「悠悠,你──你很喜歡他?」於楷倫喉頭緊縮,幾乎問不出口,但他握緊拳頭,還是竭力擠出這句話。

  「不!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呢?」程悠悠驚訝地看著他。

  她看起來真的很像在和呂治彥談戀愛嗎?他已經是這幾天以來,第二個這麼問她的人了。

  「你不喜歡他?」於楷倫愣了愣,喜悅逐漸染上眉梢。

  「呃,也不能說不喜歡啦……」

  「那就是喜歡了?!」於楷倫的心情像洗三溫暖,瞬間又被推入冷水中。

  「哎呀,不是那樣啦!」程悠悠有點惱火,為什麼大家總要將兩個走得很近的男女與情侶畫上等號呢?難道男女之間就不能有純友誼嗎?

  「我跟他只是朋友,普、通、朋、友!我們只是聊得來而已,為什麼大家老是要把我們想成一對呢?我們又不是那種關係!」

  「普通朋友?」於楷倫滿心驚喜,但又怕是自己聽錯了,於是再次確認:「你的意思是,你並沒有和呂治彥交往,你們只是朋友而已?」

  「沒有錯。」唉,他總算聽懂了。

  「感謝老天!」於楷倫驚喜王極,再也難以壓抑極度緊繃後突然放鬆的情緒,失控地上前緊緊抱住她。

  「呃……楷倫大哥?」程悠悠被他抱得動彈不得,只能愣愣地喊道。

  「謝天謝地,沒讓人把你奪走!」他呢喃低語,捧住她的臉,冷不防攫住她的唇,在她錯愕時,深切地吮吻起來。

  「喔……」程悠悠低吟一聲,隨即癱軟在他懷中,笨拙且熱切地回應他的吻。

  此刻,於楷倫完全褪去溫文的面具,以前所未有的熱情,索求著她全部的回應。

  許久,窒人的熱吻終於結束,程悠悠白皙的藕臂滑下他的頸項,眼眶裡噙著薄淚,感到懊悔萬分。

  「我們不該這樣的,那太對不起郁薇姊了……」

  她愛他,但是她的愛,卻是傷害另一個女人換來的,只要一想到這點,她的心就怎麼也快樂不起來。

  「郁薇?為什麼提到她?」於楷倫的表情很是詫異。「你不要誤會,我和她之間,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嗎?」程悠悠驚喜,但又不敢確定地問。

  「不!我不知道你誤解了什麼,但我跟她,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想像以及外界的誤會,我沒有和她交往。」他誠懇地解釋道。

  「真、真的?」程悠悠喜出望外。

  所以說,他與郁薇姊不是一對戀人?真的不是?

  「但、但是──」不是戀人還密切往來快十年?她心頭還有這個疑問。

  「噓,相信我,還有相信我對你的感情。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只有你,我愛你!」

  「噢,楷倫大哥……」程悠悠熱淚盈眶,主動踮起腳尖,攬住他的脖子,獻上柔膩膩的香吻。

  「我也是!我也是呢!」

  不行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在今天之前,她或許還能勉強用理智與道德壓抑它,但是一旦知道他也愛她,她將近十年的感情再也難以壓抑,終於完全潰堤。

  「悠悠!」於楷倫更加熱切地吻住她,熱情點燃激情。

  他們雙雙跌落在沙發上,急躁地扯開彼此的衣物,以最自然真誠的自己,坦然面對對方……

  事後,於楷倫呵護地摟著程悠悠,大手愛憐地順著她的發。

  程悠悠咬著唇,思緒雜亂紛沓。

  他應該已經發現,她不是初次了吧?那他為什麼不問,她的第一個男人是誰?如果他問了的話,她就可以很自然地說出當年在美國那間飯店裡,他們曾經共享過的激情。

  但他卻什麼也沒問,彷彿她有過「其他情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楷倫大哥?」

  「嗯,什麼事?」他輕吻了下她的臉頰、眼皮、唇瓣,好溫柔地問。

  「呃……我……沒什麼。」

  他不問,她反而不好意思主動提起,要她怎麼說呢?

  不好意思!幾年前在美國的時候,因為你喝醉了,所以我趁機扒光你的衣服,然後……

  還是,她該這麼告訴他──

  你酒量真差耶,連被我吞吃入腹,都沒有半點知覺呢……

  啊──不!她怎麼說得出口呢?

  赧紅著臉,她緊咬著唇,用力搖頭,放棄說出這件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就讓它永遠埋在她心底吧!

  互相告白之後,兩人的感情逐日加溫,像蜜裡調了油,濃得化不開。

  每天下班,於楷倫會親自開車來接她,兩人去游車河,不然就是去吃晚餐,再不然就是買些東西回家,親自下廚料理,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餵飽對方。

  而假日,他們必定一起出遊,不是逛街、看電影,就是到郊外踏青旅遊,密切交往之後,才發現彼此的興趣真的很合,他們從來不爭執吵架,親密的情感,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漸漸地,原本不知情的人,也全都知道了。

  週遭的親友對於他們的交往,反應不一。

  程悠悠的兩位好同學兼同事,自然是滿心歡喜,因為悠悠多年的愛戀終於有了結果。她們在開心之餘,當然不吝於給他們最誠心的祝福,企盼他們永浴愛河。

  但其他人可就不像她們一樣,願意給予祝福了。

  首先是程天義,原先於楷倫與程悠悠交往的流言傳人他耳中時,他還以為是誰無端造的謠,不予理會,直到一個下雨的週五傍晚,他心血來潮想去接女兒下班,順道一起回家吃飯。

  不意竟看到於階倫的車先他一步到達她公司樓下,然後他透過車窗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跑了出來,跳上於楷倫的車,兩人熱情進發,等不及開車離開,就在車上擁吻起來。

  震撼至極的他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寶藏早就給人挖走,而且偷挖的人還是他最信賴的義子!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這一幕,不敢相信他一手栽培、最是信任的於楷倫,竟然私自與他女兒交往。

  那個臭小子有什麼資格?!

  震驚、錯愕、被欺瞞、被背叛的痛全湧了上來,他此時只想衝過去把於楷倫揪下車,狠狠地打一頓。

  然而程天義知道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此時貿然出現只會打草驚蛇,未必有好處。

  不過,忍得很痛苦,他實在很想痛揍那個臭小子一頓……

  篤篤!

  這時,突然有人輕敲他座車的黑色玻璃,程天義往外一看,發現那人竟然是劉郁薇──於楷倫的女友。

  因為外頭下著雨,所以他讓司機打開車門,讓她上車來。

  待她上了車,程天義才問:「你有什麼事?」

  「您都看見了?他們兩個在一起了!」劉郁薇端麗的臉上,寫滿嫉妒與怨恨。

  程天義先不表示任何看法,只點點頭說:「楷倫背叛了你。」

  「也背叛了您!您並不希望悠悠跟他在一起,對吧?」

  程天義確實不希望,但他認為自己沒必要對她全盤吐實,只不輕不重地說:「我們家悠悠也不對,不該介入你們的感情。」

  劉郁薇眼神閃爍,故意裝出哀戚的表情。「其實如果悠悠真的喜歡楷倫,要我讓賢,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只怕我這麼做,是害了悠悠。」

  「怎麼說?」聽到有可能對寶貝女兒不利,程天義緊張起來。

  「悠悠是你的獨生女,也是未來程氏企業千億財產的繼承人,你想普天之下有多少人想藉由裙帶關係分得這塊大餅?一般人也就算了,可望而不可及,頂多當做白日夢,想想就算了,可是距離財富愈近的人,愈難說服自己放棄。」

  「你的意思是──」程天義瞇眼審視她。她在暗示什麼?

  「楷倫曾經對我說過,他和我都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平凡人,想要揚眉吐氣,飛黃騰達,幾乎不可能,除非……」她咬著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除非什麼?」程天義問。

  「除非攀得富豪家的姻緣,藉由裙帶關係往上爬!所以他一直不肯跟我結婚,他說我們兩人結婚沒有意義,只是貧窮與貧窮的結合,那會將我們更往地獄裡推,如果我們想擺脫現狀,就必須與比我們更有錢、更有地位的人結婚。」

  「所以他看中了悠悠?」程天義震驚又憤怒,原來他竟是這麼想的。

  好個於楷倫!平日裝得那副道貌岸然、無慾無求的嘴臉,其實心裡頭打的卻是這種卑鄙的歪主意。實在可恨!

  「啊,我實在不該把這些事說出來,或許他是真的愛上悠悠也說不定……」

  劉郁薇本來說得煞有其事,這時卻突然態度一轉,刻意小心翼翼地回答,但她那閃閃躲躲的神情反而教人更加肯定,於楷倫就是在利用程悠悠沒錯。

  「那個混帳東西!」程天義握緊摯頭,無法忍受有人將他最疼愛的寶貝女兒當成梯子爬,藉由她來謀奪程氏企業的資產。

  「啊,對不起!我不能待太久,讓人瞧見就不好了。」

  劉郁薇趁著大雨沒人注意,急忙打開車門離去,她撐著粉藍的傘,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程天義陰鬱地瞪著窗外,於楷倫的車早已不知去向。那個狼心狗肺的混帳把他的寶貝帶到哪裡去了?

  他捏著下巴,細細思考起來。

  俗語道:養虎貽患。看來於楷倫恐怕不能再留,但他也不能不顧忌於楷倫在公司裡的地位與勢力。

  他牽涉到公司裡太多重大的事務與機密,若是他發狠投效敵營,只怕整個程氏企業都要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此事得從長計議,萬萬急不得!

  又望了眼窗外愈來愈大的雨勢,程天義沉痛地閉上眼,命令司機開車。

  他得回去仔細安排佈局。

  第二天,他將於楷倫找去,特地問起了他的婚事。

  「你和郁薇什麼時候結婚呢?想一想,你們年紀也不小了呢!如果你們打算結婚,我會送你們一份大禮,還會放你一段長假,讓你們好好去度蜜月。」他虛情假意地笑道。

  這是他給於楷倫的最後一次機會,只要他肯放棄他女兒,回到劉郁薇身邊,那麼他會原諒他這一次。

  畢竟是自己一手栽培壯大的樹苗,要他硬生生折斷,還真是有些不捨。

  但於楷倫已經不願再欺瞞他或悠悠,所以選擇坦白:「我與郁薇並非真正的男女朋友,我永遠也不會跟她結婚,我心裡所愛的,另有其人。」

  「是嗎?」程天義憤慨在心裡。

  他不用問也知道,他所謂「心裡的人」,指的就是他的寶貝女兒。

  好!既然他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麼他也不會對他客氣,他程某人視若珍寶的獨生女兒,絕對不會隨隨便便嫁給一介平民。

  「好,我明白了,你回去吧!」

  他不愧是只狡檜的老狐狸,臉上還笑著,但心裡已經擬好對付他的對策。

  於楷倫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勁。

  一開始是他多了一位助理,根據他義父程天義的說法,這是怕他肩上擔子太重,所以多找了個人來分擔他的工作量。

  這本是美意,於楷倫知道自己應該感激涕零,但他實在壓抑不了心底陡升的疑竇──這位程家親戚出身的助理,未免管太多事了吧?

  舉凡他手邊任何大大小小的事務,全部由他一手包辦,小到出席例行晨會,大到審核重要文件,全由助理替他代勞了,他發現自己好像一夜之間成了閒人,除了喝茶、看報、上網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

  去詢問程天義,老狐狸只笑著說:「閒?那不是很好嗎?多少人想像你這麼閒都辦不到呢!過去十年你為程氏企業鞠躬盡瘁,也真的累壞了,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再出發。嗯?」

  程天義的安撫,並未使他覺得好過,滿滿的不安與疑惑充斥心頭,很快地,年間例行董事會議那天,他莫名其妙被調職,從程氏企業的執行長,成了高雄工廠的一名小小主任。

  再也沒有任何舉動比這樣的調職更讓人明白,堂堂的於執行長失去恩寵,像條狗一樣被主子無情地驅離,流放到遙遠的邊疆──呃不,是高雄廠區。

  許多平日嫉妒他的好事者聚集在一起,幸災樂禍地竊笑。

  於楷倫很難受,別人怎麼看他熱鬧,他都無所謂,但他不懂為何自己要遭受這樣的懲罰?他做錯了什麼?

  於是他衝動地闖進程天義的辦公室,向他問個清楚。

  「義父,這是怎麼回事?」

  「首先,請你進我的辦公室之前先敲門。再來,請叫我董事長,於主任。」程天義不悅地從文件裡抬起頭,冷冷地斥責。

  於楷倫像被當面打了一個大耳光,深吸口氣,忍住難堪,以僵硬的禮貌語氣回答:「是的,我很抱歉!董事長,能否請您告訴我,我為什麼被撤去現有的職務,成了南部廠區的主任?」

  「高雄廠區的主任沒什麼不好哇,我顧念你是高雄人,母親人在高雄又年事已高,所以才把你調過去奉養母親,怎麼你不領情啊?」程天義諷刺地一笑。

  「不,我並不是不領情,而是──」

  職務上的天差地遠也就算了,南北兩地的遙遠距離,才真正令他難受,這不是擺明了要讓他與悠悠分隔兩地嗎?

  慢著──悠悠?

  霎時,於楷倫明白了,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何會被驅離台北了。

  「您知道我與悠悠交往的事了?」

  「什麼交往?是利用吧!於楷倫,你沒搞清楚嗎?悠悠不是你能碰的人!」居然拿他的寶貝女兒當成財富的跳板,這小子實在太混帳!

  「我對悠悠是真心的,沒有絲毫利用之意,我不明白您為什麼會這麼認為?我不是那種貪戀財勢的人!」

  他對悠悠的感情,從初見她那一年就已深埋,而他曾經苦於兩人的家境懸殊,試著想轉移情感,放棄這份感情,但後來失敗了。

  更何況,他也在不經意間發現悠悠對他其實也有好感,這更教他難以放棄。

  「哼,任何一個貪戀財勢的人,都會口口聲聲說自己不貪財。」程天義擺明了不相信。

  「義父──不,董事長,請您相信我,我真的愛悠悠!我想要的不是程家的財產,而是悠悠,只有悠悠!如果您要我對天立誓,我也願意。蒼天在上,我於楷倫此生只愛程悠悠一人,程氏名下的資產,我分毫不取,如果日後有違誓言,必將橫死街頭。」

  「……聽起來很感人,只可惜口頭上的保證,恰好是最沒有價值的擔保品,否則人人都到銀行門口斬雞頭立誓,不就可以免擔保借錢了?」程天義冷諷。

  說真格的,有那麼一瞬間,他確實被子楷倫的誓言打動了,然而想到劉郁薇的警告,他便不能不硬下心腸。

  他只有悠悠這麼一個寶貝,一個可能是居心叵測、別有用心的男人,他怎麼放心把女兒交給他?

  還是那些世家名門子弟比較適當,至少他們兩家財富地位相當,他不必太擔心對方是為了他們程氏財團的財勢,才接近他的悠悠。

  「那麼,究竟要怎麼做,您才肯相信我呢?」於楷倫直接了當地問。

  只要能得到他的認同,哪怕要他轉任打掃的清潔工,他都沒有怨言。

  「你想聽真話嗎?那我就告訴你,於楷倫,你死心吧!無論你怎麼做,我都不可能同意你與悠悠交往。」

  程天義撇撇唇,給他一記最重的打擊──

  「因為你的出身,根本配不上我們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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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9-15 20:48:13
第八章

  程悠悠坐在窗前,支著下顎,呆望著庭院發愣。

  「悠悠,今天不是休假日嗎?怎麼沒有出去玩呢?我打電話給治彥,讓他來接你出去走走好嗎?」程天義走到女兒身後,柔聲問道。

  「不要,我今天不想出門。」程悠悠答道。

  她懶洋洋地看了父親一眼,又將視線轉回窗外。

  為了防止她與於楷倫私下見面,程天義已強行將女兒帶回家,不再讓她獨居在外,還假造有人恐嚇程家的理由,短期間內不讓她出門上班,連手機都以可能遭到監聽為由,將它收起來,完全阻斷他們連絡。

  只不過,打從回家之後,女兒一直悶悶不樂,無論做什麼事都意興闌珊,毫無元氣,程天義看了也很心疼。

  但是為了不讓她被於楷倫那混帳利用,他也只能狠心軟禁她。

  「那麼我找治彥過來,讓他陪你聊天解悶,年輕人會比我這老頭子有話聊。」

  「也不要!我今天沒心情陪人應酬。」程悠悠抿起小嘴,有些不耐煩地回答。

  她不懂父親為何老要將她與呂治彥湊在一起?她老早就表明過,她對他只有純友誼。以往心情不差,還有心思陪呂治彥出去走走,算給爸爸一點面子,但是最近她心情真的很糟,他為何還要這樣強迫她呢?

  「怎麼說應酬呢?你這孩子真是……」程天義有點尷尬地嘀咕。

  「爸爸,為什麼楷倫大哥會突然辭職離開呢?」程悠悠轉過頭,直視父親的眼睛。

  她有種感覺,爸爸似乎瞞了她某些事。

  「唉!這件事……算了!你遲早也會知道,我就告訴你好了。你的楷倫大哥心術不正,妄想攀上你,與你結婚好竊佔我們程家的資產。」真是人不可貌相,想到自己也看走眼,真是愈想愈氣。

  「這怎麼可能?!」程悠悠想也不想地喊道,有點生氣地大喊:「楷倫大哥不是那種人!」

  「看人的經驗你還嫩得很,哪裡會知道他是哪種男人呢?」她就是因為單純,才會被於楷倫利用。

  「我當然瞭解他!這十年以來,我們可以說是一起成長的,再說他是爸爸的義子,您也應該瞭解他的。」

  「人心隔肚皮,如果一個人有心隱瞞,再精明的老江湖都會被騙過去。爸爸承認自己被騙,那是因為他實在大會偽裝,沒有人像他這麼厲害,在達到目的之前,他能夠忍氣吞聲忍上十年,完全不露馬腳。」

  「完全不露馬腳,那是因為他根本沒有馬腳呀!爸爸,到底是誰告訴你楷倫大哥貪圖程家的財產?一定是那個人胡說八道,你為什麼會相信呢?」

  程悠悠好生氣,這個人胡亂造謠,真的很過分耶!

  「我之所以相信,是因為這個人與楷倫關係密切,她不可能說謊陷害他。」

  「你說的那個人是──」

  「沒錯,正是我!」

  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接著劉郁薇的身影出現在客廳的入口處。

  「對不起,嚇到你了,是程董事長請我過來的!」她走過來,先虛假地向程悠悠道歉。

  程天義見到她立刻道:「你來得正好,快點告訴悠悠,你所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好的。」

  劉郁薇不待他吩咐第二句,立刻轉向程悠悠,表情懇切地說:「悠悠,我沒騙人,我說的都是真的!楷倫他只是在利用你罷了,其實他真正愛的人還是我,不瞞你說,我們已經商討婚事,近期內就要結婚了。」

  「騙人!」程悠悠面色刷白,猛力搖頭,不肯相信她的話。「楷倫大哥不會跟你結婚的,他說過他愛我,你說謊──」

  劉郁薇臉上閃過濃烈的妒意,不過很快地掩去它。

  「我是實話實說,他的計謀既然已經被董事長識破,怕是沒辦法娶到你了,所以只好死心跟我結婚。」

  「我不相信!我要去問楷倫大哥,他絕不可能覬覦程家資產,他不是那種人,而且,他也不會跟你結婚!」程悠悠氣憤地高喊。

  「哈哈!悠悠妹妹,你實在很天真,楷倫怎麼可能告訴你實話呢?難不成你要他承認:『噢,是的!我確實覬覦你們程家的財產』嗎?」

  「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

  「好吧!如果你真的怎麼都不肯相信的話──」她歎口氣,佯裝為難地取出一張名片交給她。

  「今晚我和楷倫會到這間珠寶公司挑婚戒,如果你想親自確定,那就到這裡來吧!」

  接下來,程天義與劉郁薇似乎又說了什麼,她已經完全聽不進去,腦子裡只不斷重複:楷倫大哥要結婚了……他要跟郁薇姊結婚了……

  手中握著那張名片,程悠悠的的小手不斷顫抖。

  這不是真的……

  這不會是真的!

  於楷倫莫名其妙跌入了他人生的黑暗期。

  首先是被發配邊疆,遠調到高雄,因為不願遠離悠悠、遠離台北,所以毫不留情地被解職,成了無所事事的閒人。

  然後是悠悠被程天義藏了起來,程宅雖然不是什麼一去深似海的侯門,卻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然而憑程天義的財勢,一旦有心要隔絕一個人,那麼這個人是無論如何都近不了程家人的身。

  如今他已深深領教。

  無故丟了工作,又見不到悠悠,他有如被困的猛獸,每天只能煩躁鬱悶地在柵欄內不斷來回踱步。

  他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但他還不想走到那一步,跟程天義反目成仇。

  就算程天義算計他、驅逐他,他依然敬他、愛他,當他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所以不到最後關頭,他不會做出任何傷害程氏企業或程天義的事。

  其實,他大可想辦法托人帶口信給悠悠,讓她明白自己的父親做了什麼,但是他沒有。

  他知道一旦悠悠知情,也只是徒增悲傷與煩惱,他不願她感到傷心或為難,所以硬是獨自吞下這苦果,不願她有絲毫煩憂。

  見不到悠悠,又不願傷害程天義,莫怪乎他只能獨坐家中,抑鬱煩憂。

  這時,劉郁薇來找他了。

  「你來做什麼?」見了她,他的表情依然淡漠,沒有絲毫喜悅之色。

  「你還是依然那麼狠心!除了程悠悠,任何女人在你眼中都是草木石像吧?」劉郁薇絕望地看著他。

  「如果你明白,那是最好的。」

  他不想再給她任何希望,讓她以為他們可能有未來,然後又讓她失望,那才是真正的殘忍。

  「好,你夠狠。」劉郁薇淒涼地笑著,從皮包裡抽出一張喜帖遞給他。「這個給你。」

  「這是──」

  「我要結婚了。」

  「你要結婚了?那你父親一定很高興!」他面露驚喜,立即道賀。

  這算是這陣子以來唯一一樁值得欣喜的事,於楷倫很為她感到高興。

  然而他欣喜的反應,卻讓劉郁薇的心更痛,比起祝福,她更希望他能開口挽留她。

  看著他真誠的喜悅面孔,劉郁薇心裡最後一絲希望之火熄滅了,她知道自己這輩子永遠也不可能得到這個男人了。

  不過,她可不會甘心白白放手,讓他們好過……

  「楷倫大哥,仔細回想,我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喊過你,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她突然對他一笑,露出前所未有的和善笑容。

  「當然可以!」他感到非常驚喜,因為他本來就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

  「楷倫大哥,我想拜託你一件事。今天晚上,你可以陪我去買結婚戒指嗎?」

  「結婚戒指?」

  「嗯,我的未婚夫今晚要加班,沒空陪我去,而我怕自己一個人去會招來奇怪的目光,再說我也不知道男人戴什麼樣的婚戒比較好看,很需要有人給我意見。楷倫大哥,你可以幫我嗎?」劉郁薇可憐兮兮地央求道。

  「這……好吧!我知道了,我會陪你去的。」

  於楷倫抱著送妹妹出閣的祝福心情,答應陪她去挑選結婚戒指,殊不知自己已經一腳踩進陷阱裡。

  當晚,程悠悠躺在床上,拉起繡有精緻花朵的薄被蒙住頭,試著想逼自己讓腦子淨空。

  但愈是想冷靜,愈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我們今晚要去挑婚戒!

  劉郁薇得意洋洋的笑臉,不斷在她眼前放大。

  她不願相信,甚至不想理會,但是她的腦子一直自我強迫,不斷想像他們一起選購婚戒的畫面。

  最後,她終於掀開被子,轉頭看看床頭的時鐘,才不過八點鐘左右而已,這麼早怎麼睡得著?她無奈地放棄逼自己入睡的念頭。

  她拿起遙控器,轉開電視,假裝興致勃勃地看起來。

  他們真的去挑選婚戒了嗎?

  才一恍神,惱人的思緒又開始作怪,她遲疑半晌,再也忍不住,立即關掉電視跳下床,拉開衣櫥拿取外出服,急忙外出。

  父親的司機將她送到名片上的珠寶店,她下了車,站在玻璃窗外往裡頭看,雙眼立即瞪大,手中的名片緩緩飄落在地,落在地面的積水中。

  她不敢置信地搗著嘴,熱淚立即湧出。

  是真的!他真的跟劉郁薇一起來買婚戒……

  絲毫沒有察覺她的到來,店裡那對情侶模樣的男女,還在精挑細選自己喜歡的款式。

  驀然,像是感應到她的存在,劉郁薇抬頭望向玻璃櫥窗,看見窗外的程悠悠,冷冷地勾起嘴角,給她一記示威的笑容。

  我沒騙你吧?我們真的要結婚了!

  程悠悠不斷搖頭,什麼都沒辦法思考,只是不停地落淚。

  她想逃開,但偏偏無法移開自己的腳步,雙腳像被黏在地上一般,沒有半分移動的氣力。

  而劉郁薇像在對她挑釁似的,更加親暱地偎著身旁的男人,不時對她揚起得意的笑容。

  「你在做什麼?」於楷倫奇怪地盯著拚命往自己身上擠的劉郁薇,覺得她的舉動實在怪異。

  「沒什麼,我腳酸了啦。」她吐吐舌頭,撒嬌地朝他一笑。

  「真是的!誰教你要挑這麼久!」於楷倫拿她沒辦法,揉揉她的頭說:「趕快挑一個!新郎的戒指我已經幫你選好了,快點決定你自己的吧。」

  「知道了。我再試戴看看──啊!」劉郁薇故意尖叫。

  「怎麼了?」

  「好痛,戒指好像卡住了……你幫我戴。」

  「怎麼可能?這是正好合適的尺寸,再說剛才你不是才試戴過嗎?」於楷倫接過戒指說:「我幫你看看。」

  他先瞧了瞧戒指,沒有破損變形等問題,這才舉起她的手,小心地套進中指裡,結果一下子就套進去了。

  「根本沒有問題啊!」於楷倫納悶地道。

  「噢,是嗎?可能剛才角度不對吧。」劉郁薇偷覷了眼玻璃窗,發現剛才還在那裡的人已經不見了。

  她陰險地勾起紅潤的唇瓣,心裡滿是報復後的痛快。

  她失去了於楷倫,他們也得不到幸福,大家都痛苦,這樣非常公平。

  她輕笑起來,終於心滿意足了。

  程悠悠滿臉是淚地奔進車子裡,啞聲命令面色詫異的司機開車。

  她將臉埋進手心裡,終於克制不住,哽咽痛哭起來。

  他替她戴戒指……他竟然替劉郁薇戴婚戒!

  想起那親暱的畫面,就像一把尖銳的利器,狠狠戳剌著她的心。

  原來在他心底的人是劉郁薇,不是她……不是她!

  她萬萬沒想到,他竟會腳踏兩條船,明明說愛她,卻又與劉郁薇去挑婚戒,她竟被人如此利用。

  司機將車開回程家,程悠悠的淚水已經流乾了,她紅腫著雙眼下車,遊魂般走進客廳裡。

  程天義見到女兒回來很開心。

  「悠悠,你回來啦,你晚餐沒吃多少東西,爸爸請張嬸替你準備宵夜──咦,怎麼了,你哭啦?」

  他發現女兒眼睛腫得像核桃,頓時心疼不已。

  「是誰惹你哭了?是不是於楷倫那個混小子?」

  沒想到於秸倫這傢伙竟然讓女兒哭紅了雙眼,程天義氣得想衝出去找人,先痛打他一頓再說。

  「爸,我沒事的。關於他的事,我不想再多提,您以後也別再問了好嗎?」程悠悠忍住悲痛,哽咽地央求。

  「好好,爸爸以後都不提了。」程天義連聲應允,但還不忘替呂治彥牽線。「明天等你心情好一點,我讓治彥來家裡看你好不好?有人陪你聊聊,心情總是會好一些。」

  「隨便,都可以。」程悠悠唇色蒼白,毫無生氣,只想快點躲起來獨自舔舐傷口。「我可以回房休息了嗎?」

  「啊,好好好,你趕快上去休息,睡飽一點,趕快恢復元氣。」

  「嗯,那我先上去了。」程悠悠幽然轉身,拖著沉重的步伐上樓。

  程天義望著女兒的背影,真是心疼死了。

  哼!那臭小子膽敢讓他的寶貝女兒傷心,他絕對不會輕饒!

  數周後

  「悠悠!」於楷倫守在程宅門前,一見到程悠悠坐著高級轎車外出,立刻衝上前拍打車窗,大聲喊她。

  「楷倫大哥……」

  程悠悠見到他,眼眶迅速一紅,連心都在顫抖。

  「需要請司機停車,讓你們談談嗎?」前來接她外出用餐的呂治彥望著她,忍住嫉妒,禮貌地詢問。

  程悠悠掃了眼窗外,咬咬唇,別開了頭。「不用了,走吧!」

  她當然很想下車見他,但是見了又如何?他不是要和郁薇姊結婚了?只怕他又是來欺騙她的吧!

  黑色轎車快速開走了,於楷倫正想追過去,忽然程天義走出來叫住他。

  「於楷倫!」他冷冷地道:「你不要再騷擾悠悠,你的真面目,她已經認清楚了!」

  我的真面目?我有什麼真面目呢?

  他唯一的一張真面目,就是深愛著她的面孔,他們為什麼都不明白?

  「義父,您為什麼不讓悠悠見我?為什麼不肯答應讓我們在一起?難道家世地位對您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於楷倫哀傷地問。

  令他難以接受的是,義父的反對不是因為他個人品格不好,或是學識不足、努力不夠,而是他無論如何努力都嫵法改變的家世。

  如果是他個人的問題,他可以改,也可以努力,但家世的高低與否,則完全是與生俱來,全憑出生時的運氣,根本不是他的錯。

  這種天生的差異,他也無力改變,這對他公平嗎?

  見他神魂落魄,容顏憔悴,程天義有片刻心軟了。

  畢竟是自己一手提拔出來的義子,要說完全沒情分,也是不可能的。然而想到他表面裝得清高,背地裡卻打著那樣的鬼主意,他不覺又憤慨起來。

  他的卑鄙念頭已經讓他們給識破了,他非但不感到羞愧,還敢上門來喊委屈裝可憐?真是可惡至極!

  於是程天義一咬牙,狠毒地道:「沒錯!在我的眼中,你永遠不夠格成為我的女婿,一個窮人出身的平民百姓,也妄想來高攀我的掌上明珠,真是不自量力!我勸你少作白日夢,安安分分到高雄的工廠去,將來還會有機會再往上陞遷。」

  「不!我不離開台北,我絕不離開悠悠。」於楷倫寧可失去一切,也不願放棄心愛的女人。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好,那你就離程家遠一點,永遠別靠近一步!」程天義恨恨地道。

  「義父!我真的愛悠悠,我愛她很久很久了,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深深愛著她了,若不是您一直反對,我不需要隱藏這麼多年。」

  聽到這番愛的告白,程天義臉色更加難看。

  原來他對悠悠早有情愫,平常還裝出一副好哥哥的慈愛模樣,心機實在太深沉了,而他卻絲毫沒有防備這個人。

  程天義一想到,就幾乎要冒冷汗。

  「你別作夢了!」他惱怒地大吼:「誰不知道你圖的是程家的資產?我不可能把悠悠交給你的!告訴你,悠悠已經和呂氏航運的少東呂治彥交往,目前兩人感情穩定,你別再來打擾她了,快點走吧!」

  他像打發一條狗一樣,揮手要他走。

  「您為何如此絕情,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幽怨地望著他,於楷倫哀戚地問。

  「我知道您瞧不起我的出身,不可能答應成全我們,所以為了配得上悠悠,這些年來我夜以繼日,不眠不休地努力,為程氏盡心盡力,可說是不辭辛勞、鞠躬盡瘁。然而您還是不肯接納我,您可知道這對我有多麼不公平?」

  「這些年你是很努力沒錯,但是我的想法依然沒變,要怪,就怪上天對你不仁慈,沒讓你出生在好人家。」

  「好人家?我們也是好人家!我於家世代家世清白,我母親含辛茹苦扶養我長大,我既不偷也不搶,我們哪一點不好?」於楷倫瞪大眼,無法接受別人輕蔑他與母親。

  「其實,我也沒有輕視你們的意思,只能說你不符合我程某人的擇婿條件,我很遺憾。」程天義虛假地笑道。

  定定望著程天義,於楷倫知道他依然沒改變想法,他思索著最後談判的籌碼。

  「如果──我願意簽下切結書,此生永遠代悠悠管理程氏企業,但對程氏只有經營權,沒有實質的掌控權,您是否願意讓我與悠悠在一起?」他冷靜地問。

  永遠管理程氏,但只有經營權,沒有掌控權?程天義心裡稍微蕩了下,不過很快又恢復理智。

  哼!這小子只是嘴巴說得好聽,到時候他兩腿一伸,只剩下他那個對公司事務一竅不通的女兒,公司怕不被他動手腳私吞了?或者是索性將所有權人改為自己,搞不好他那個天真的傻女兒還會拍手叫好呢!

  不行不行,他無法信任於楷倫。

  他相信沒人不貪圖財富,若是家境與程家一樣富裕的人,自然就不需要圖程家的資產,所以他還是寧可相信,呂治彥才會好好對待女兒。

  「沒有用的!別再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了,就算你簽下一百張切結書,我也不會把悠悠嫁給你,你最好盡快死心。」程天義大聲嚷道。

  「我不會放棄的。」

  於楷倫幽冷地望著他,那絕望又執拗的眼神使他發毛。

  「我不相信悠悠不愛我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只要她還愛著我一天,我就永遠不會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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