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桑]夢想燴飯【愛情餐館之二】[全文完]

夢想燴飯（愛情餐館之二）作者：柔桑　

她的目標是要建立一個自己的快餐王國，並且成為有錢人。
有一天，一位出手大方的豪客走進店裡，
從她手裡購買了他們全部的食品，而自那天開始，
她似乎和這位豪客結下了不解之緣。
在不知不覺中，她陷入了那個愛的情網裡。

　　序
　　
　　你願不願意寫愛情套餐系列？
　　
　　願意願意，我願意！
　　
　　柔桑一邊對著計算機，一邊不住地點頭，聽名字就很吸引人了，又有愛情，又有食物。愛情和食物，是人類生存的根本呀！能寫這樣關於「根本」的故事該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呀！
　　
　　我一邊想著，腦海裡也已經浮現出各種套餐的樣子來啦。有我最喜歡吃的生魚片套餐，還有KFC裡的各種套餐，當然，還有那種中式的各色餐點，什麼雞腿套餐，魚香肉絲套餐……總之想了一大堆的食物後，我已經可以感覺到寫這本書的幸福了！
　　
　　如果吃的套餐裡還能孕育出濃濃的愛情來，那一定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最幸福的事啦。所以，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就是每天有吃不完的東西，看不完的愛情小說……就這樣，我開始了這一本書的寫作。
　　
　　先收集資料吧，套餐！我得上美食網站去瀏覽，不懂食物根本寫不好這種類型的書！於是，一個個美食天地在我的收藏夾裡越積越多，各種流派的中外美食都被我看了個遍，還計算著應該到哪裡去品嚐這樣的美味食品！
　　
　　對了，要寫這本書的話，還應該寫出食物的美味，那可不是我憑空想像得出來的，於是我又去了超市，買回了有許多食譜的書，每天開始嘗試做不同的東西。
　　
　　可是看似簡單的製作，自己動起手來怎麼就這麼難呢？不是掌握不好火候，就是不知道應該加多少調味料。
　　
　　哎，當個大廚還真是件困難的事！
　　
　　柔桑，你的書寫的怎麼樣了？非常高興的通知你，現在就只有你一個沒有把書交來了……
　　
　　哎，當個言情小說家也還真是件困難的事呢！
　　
　　原來光顧著吃了，完全忘記了愛情的存在！好啦好啦，從今天起閉門不出，也把所有好吃的食物拋於腦後，還是讓我們去尋找愛情吧！

　　第一章
　　
　　這裡曾經是個門庭若市的熱鬧地方。高峰時，整個店裡幾乎是坐無虛席。
　　
　　薛聞婷打了個哈欠，忍不住想起前些日子的熱鬧場面。那時候，客人在收款機前排起長龍，她則有著忙不完的工作——也就是可以不斷地吸收和學習各種經驗。
　　
　　店裡還因為人手不夠，而讓她們一個人做兩個人的工作，這樣，她就又可以學習到其它快餐店裡經營的項目了，比如廚房設備和清潔……
　　
　　要知道，現在可是暑假呀！旺季呢，誰會想到在大海邊上的一個快餐店裡居然會無人光顧？而她就只能趴在收款機邊上打瞌睡呢？暑假，不應該是最忙碌的時間嗎？
　　
　　在她身邊，一個巨大的綠色泡泡龍正朝著她微笑。她曾經那樣興奮的，可以有機會來到泡泡龍連鎖快餐店在海邊的這家四號分店工作，以為可以有無數經驗在等待著她。
　　
　　但是現在，她卻只能趴在櫃檯上睡覺？
　　
　　不要，她不要這樣的工作！已經一個月了，在這一個月裡的大半時間裡，她除了無事可做還是無事可做。看看身邊的幾個同伴，也全都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果然，工作太忙的時候大家都要詛咒、發牢騷，真的閒了下來，又發現日子好難過，時間好難熬。
　　
　　然後，她看見店長從休息室裡走了出來，也是一臉倦怠。這是第一次店長發現她們正趴在櫃檯上時，沒有出聲喝斥。
　　
　　因為根本不會有人在這個時間走進店裡呀！他們一行人驚訝地看著店長向門外走去，難道在工作時，連店長也要擅離職守了嗎？
　　
　　「不要！」她忽然低聲吼了一聲，嚇壞了身邊的其它店員。
　　
　　「你幹什麼？」溫柔的小芬微微地責怪著她。
　　
　　「現在可是暑假呀！來海邊度假的人那麼多，我們都沒有生意可做，這樣下去就完了。」聞婷哀嚎一聲，「我們每天的銷售額都在不斷下降，從今天早上到現在，進來的客人還不到十個人。」
　　
　　「那也沒有辦法了。」另外一個女孩佳佳微微歎口氣，看了眼窗外那明媚的陽光和不遠處蔚藍的大海，「自從我們旁邊開了那家熱氣球快餐店起，客人就漸漸被他們搶光了。」
　　
　　聞婷立刻握緊拳頭，用力地揮了揮，「那個……不說起他們還好，一說起他們我就火大。」她只要一想起那家不要臉的快餐店，用怎樣的方式招攬生意她就覺得兩眼直冒火星。
　　
　　「其實……那也是正常的商業競爭。」小芬怯怯地說著。
　　
　　「怎麼叫正常？」聞婷立刻火力全開，只見她黑色的眼珠忽然瞪得如銅鈴般大，「降價，禮品，限時搶購，買一送二……」她扳著自己的手指，聲音越來越響，「還有什麼惡毒的招數他們沒有想出來？」
　　
　　小芬和佳佳都遠遠地躲開她，知道聞婷一旦抱怨起隔壁的快餐店，就會沒完沒了。
　　
　　「……他們哪裡不好選，偏偏就選在我們旁邊，那就是存心與我過不去。還有他們的店名，什麼熱氣球嘛，庸俗、難聽、沒有創意……」聞婷俊俏的臉蛋已經漲得通紅，而且照她眼裡的火光來看，這兩天裡她對對方的恨意又增加了幾分。
　　
　　小芬和佳佳對視一眼，她們也的確是很擔心店的前途，因為如果生意再沒有好轉，她們懷疑總店會考慮撤銷這個分店。看看那個一貫嚴厲的店長這幾天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就知道了，而且更可怕的是，這位嚴厲的店長居然、甚至不管她們是否在偷懶了！
　　
　　這是多麼不好的預感呀！
　　
　　小芬和佳佳同時顫抖了一下，而聞婷的牢騷還是沒有停止的跡象。
　　
　　「如果再這樣下去，我的計劃就要全盤落空了……」她再度揮了揮小拳頭，簡直義憤填膺到了極點，「我的快餐王國夢想，我的努力，我的錢……」一說起錢，她的眼睛裡居然放射出比剛才更劇烈的光芒，簡直是金光燦燦的！
　　
　　「彭」的一聲巨響，她用力敲打著櫃檯的桌面，「討厭！如果真的這家店被撤銷，我一定要去找對方補償我的精神損失、工作損失、研修損失、時間損失、學習損失……」她一邊絞盡腦汁，一邊想著還有哪些損失應該叫對方來補償。
　　
　　「那個……小姐。」有一個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忽然打斷了她的冥想。
　　
　　聞婷先是愣了愣，然後用力揮揮手，「別來煩我，讓我先想好到底應該讓他們補償多少錢才能彌補我的損失！」她依舊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認真地計算著。
　　
　　「可是我已經站了好久了。」依然是不疾不徐的聲音，依然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躲到一邊的小芬和佳佳忽然看向聞婷，驚訝地張大嘴，「聞……聞婷，有客人來了。」
　　
　　聞婷立即抬頭對她們怒目相向，「不是說了不要來煩我嗎……」她的表情看起來異常可怕，但是突然間——
　　
　　「什麼？客人？」那雙瞪如銅鈴的大眼驀地瞇起一條縫，「客人？」
　　
　　小芬和佳佳連忙用力地點頭。
　　
　　「歡迎光臨，請問你要些什麼？」她一邊詫異著這位客人是何時走進來的，一邊用她訓練有素的笑容面對來者。她先是看見一件潔白的襯衫，然後視線微微上移，這才看清對方。
　　
　　一個高大的男子正站在她眼前，顯然已經站了好一段時間，可是他的表情既沒有不耐煩也沒有生氣，反而是和她一樣笑瞇瞇的樣子，「小姐，你終於願意聽我說話了嗎？」
　　
　　那不疾不徐的彷彿從遠方傳來的聲音原來就是眼前這個人發出的！
　　
　　來不及看清對方的長相，聞婷早已笑逐顏開。太好了，客人，是客人！這個無聊和氣憤的時刻，還有什麼比客人的到來更讓她振奮的呢？
　　
　　「請問你要買些什麼？本店有全世界最好吃的快餐食品，炸雞、薯條、超一流的各色漢堡，獨特配方研製而成，保證讓你讚不絕口……」不知不覺，她說了比平日裡都多上三倍不止的話。
　　
　　一邊的小芬和佳佳連連拍著額頭，很少看見這樣熱情的聞婷，可是她越是這樣，她們就越覺得害怕。
　　
　　「真的有這麼好吃嗎？」對方依然瞇眼微笑著，看起來既和藹又溫煦。
　　
　　「當然！」聞婷微笑的眼眸對上了對方微笑的眼眸，她發現站在她面前的居然還是個超級大帥哥！對方不止帥到讓人心臟麻痺（普通人而已，她薛聞婷當然是不會麻痺的，只是跳得比平日裡急促一些罷了），那種笑瞇瞇的可親樣子更是讓所有人都會感覺如沐陽光。
　　
　　她最喜歡這樣溫和又帥氣的客人了！
　　
　　「那麼，你到底想點些什麼呢？」聞婷的心裡在歡唱，太好了，終於有客人上門了。她要用她那種迷人的笑容來留住這個客人，然後讓他每天可以光臨「泡泡龍」，而不必去隔壁的「熱氣球」。
　　
　　對方微瞇的眼睛緩緩張開，他有一雙像玻璃珠般清澈的眼眸，他看了看聞婷，又看了看價目表，「到底吃什麼好呢？」
　　
　　「那麼就讓我來推薦吧。」聞婷熱情地回答，畢竟她是一位專業的快餐店點餐小姐，她要將她的專業精神發揚光大，「不如就來個A
　　
　　套餐吧，薯條加漢堡，還有我們泡泡龍為炎熱夏季特別準備的冰激凌，絕對清涼解暑……」
　　
　　「全部給我來一份吧。」溫和好聽的聲音，笑瞇瞇的表情，客人正認真地看著她。
　　
　　「好的，全部！」她熟練地打算輸入食品的代碼……「什麼？」聞婷張大眼眸，呆呆地望著對方。全部？她沒有聽錯吧？
　　
　　「全部都給我來一份。」他好脾氣地重複一遍。
　　
　　「全部的話……」她依然是一副愣愣的表情，彷彿忘了眨眼，「那些東西？
　　
　　全部？「究竟是什麼全部？怎麼回事，在她這麼重要的時刻，她居然會感覺到自己的腦子正在當機？這怎麼可能？她應該要展示出她最職業的一面，然後留住這位客人呀！
　　
　　聞婷忽然甩了甩脖子，一定有那裡出了問題，不然她不會變得那樣傻傻笨笨的，只能呆呆地看著對方。
　　
　　「這些……全部要一份。」對方伸出手指了指她面前的那些菜單和身後的價目表。
　　
　　一邊的小芬和佳佳立即摀住了嘴，她們終於聽清楚這位看起來脾氣很好的顧客的話了！
　　
　　聞婷也聽明白了。她先是驚愕地眨眨眼，看見一張笑瞇瞇的臉，然後又眨眨眼，還是看見一張笑瞇瞇的臉。
　　
　　原來並不是她太過渴望客人到來而產生的幻覺呀！這位客人要點他們店裡所有的食品！她的心跳在漸漸加速，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太棒了！」她忽然大聲喊了一下，手指飛快地在收款機上運動起來，「全部的話，都是大份的嗎？」如果是的話，那真是太棒了。她的心又開始歡唱出美妙動人的樂曲，這樣的話，他們今天的營業額就很可觀了吧？
　　
　　「嗯。」對方的聲音宛如天籟般在她耳邊響著。
　　
　　「好的，全部食品都是大份，包括飲料？」她緊張地抬眼掃過眼前那帥氣的臉，拜託，千萬不要否認。她幾乎已經聽見了金錢在唱歌的聲音，它們正爭先恐後地想要鑽進她面前的這個收款機裡呢！
　　
　　「包括。」對方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摸出一個真皮皮夾，一旁的聞婷立刻用眼角餘光一瞄，天哪，是GUCCI的。
　　
　　「一共是一千二百……」她歡快的話還沒有說完，對方已經把一迭現金放在她的面前。
　　
　　聞婷那對有神的大眼裡迅速地冒出無數個金錢的標幟，錢，這是她這一個月裡見過最大方的人啦，太棒了！她一把抓起那迭鈔票，熟練地數了起來。
　　
　　就是這個感覺，這樣摸著紙幣那種有些澀澀的暢快感覺，不是她一直在追求的嗎？為了這個夢想，她才會來到這個海邊快餐店工作，為了這個夢想她必須不斷學習……不斷……
　　
　　她利落地把錢放進收款機裡，一邊找出應該找的零錢，她現在是多麼感激泡泡龍那偉大的創立者，因為他們的快餐店一向是以品種繁多而出名的。
　　
　　「您稍等一下，我現在就去幫你把所有的食物準備好，你是要帶走，還是在這裡吃？」她朝著站在一邊已經有些嚇呆的同伴叫喊，一邊溫柔地對著客人微笑——一種克制的，刻意討好的笑容。要知道，她此刻其實是想放聲地哈哈大笑！
　　
　　小芬和佳佳悄悄地瞥了眼聞婷臉上那明顯是得意忘形的笑容，趕緊去準備食物。
　　
　　「我要帶走。」
　　
　　好溫柔的聲音，聞婷在轉身前將嘴角邊的弧度又彎曲了許多。只有這樣溫柔的好心人，才會點上他們全部的食品，他是不是上天聽到了她的哀求，而特意派來的救贖者呢？如果他每天都來一次，她相信他們的快餐店一定就可以維持下去了。
　　
　　只要店還開著，她就可以進行她的學習計劃、累計經驗。
　　
　　「這些全部都給他準備一份嗎？」小芬和佳佳努力地用袋子裝著，一邊搖頭一邊說，「這個客人還真是奇怪，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
　　
　　「管他呢。」聞婷狡黠地一笑，「反正他已經付了錢。」一想起剛才握著錢的那種感覺，她的心臟還是無法平靜。
　　
　　「可還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小芬微微搖搖頭，「算了，反正奇怪的客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一定是位貴公子，錢多得沒地方花呀。」開朗的佳佳利落地移動著身體，將東西有條理地遞給聞婷。
　　
　　「這樣的豪客每天都遇見就好了。」聞婷輕聲說了一句。
　　
　　「那麼晚上的套餐怎麼辦？」泡泡龍每天晚上都會推出幾款特別的套餐和甜點、飲料，「你不會也……」按照佳佳對聞婷的瞭解，她當然是把所有的東西都算在內了。
　　
　　「他剛才說全部，你們也聽見了。」聞婷無辜地眨眨眼。
　　
　　「但……現在還沒有呢！」小芬愣了愣。
　　
　　「沒關係，我有辦法。」聞婷利落地把東西送到他的面前，非常職業地詢問：「還有幾份特別套餐無法準備，那是為晚餐顧客準備的，不過我們提供送貨上門的服務，今天晚間我可以給您送去。」
　　
　　「那就麻煩你了。」對方果然很好說話的樣子，依然笑容滿面，「你可以送到這個地址。」他拿出紙筆，輕鬆地寫著。
　　
　　聞婷的心裡忽然閃過一絲罪惡感，剛才為了多賺點兒錢，她特意沒有說明這一點，是不是她的不對？但是……當目光掃過沒有一個客人的店堂時，她的罪惡感立刻消失無蹤。為了快餐店的生存，她也是不得已才這樣做的，而且這樣一來，這位客人也可以省下晚餐的消費了！
　　
　　原來，她還幫了他的大忙呢！
　　
　　她立刻笑顏如花，一把接過他手裡的地址，好細心的一個男人，身邊還帶著筆和便箋紙。
　　
　　「這些東西您拿好。」看著那一堆食品袋，她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可以全部拿走呢？
　　
　　「多謝。」他面不改色地將這些食品袋分提在兩隻手上，看起來十分輕鬆地轉身離開。
　　
　　「歡迎再次光臨。」幾個女孩一起大聲說著，然後面面相覷。
　　
　　「總覺得有些奇怪，那個人……」佳佳沉思了一下。
　　
　　「聞婷，你真的決定要送貨上門？」小芬卻對這一點感到不可思議，「我們店可是從來不提供外送服務的。」本來快餐的利潤就不怎麼豐盈，而且價格大眾，如何提供送餐服務呢？
　　
　　「沒關係。」聞婷自信地搖搖手，「為了快餐店的未來，我辛苦些沒什麼，反正到了晚上也不會有多少顧客上門。」
　　
　　「但是店長……」
　　
　　「我會跟她商量的。」聞婷繼續趴在收銀台前，手裡握緊那個地址，「我有一個好主意，說不定可以幫我們挽回些客人。不然再繼續這樣下去……」她看了看另外兩個女孩，「這個店就要結束了。」
　　
　　大家的臉色驀地全都沉重起來。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保住這家店，不管用什麼辦法！」她堅定地說著。為了她的夢想，她絕對要想盡辦法讓這家店繼續維持下去。
　　
　　聞婷騎著她的二手摩托向山上行駛著。果然不出她所料，下午的那位客人是來海邊度假的有錢人，因為這座靠近海邊的山上都是度假別墅，且價格不菲。
　　
　　這座別墅幾乎在山頂上了，那更是黃金地段喲，沿路她看著那些美輪美奐的小型別墅，早就已經垂涎三尺。到底要多少錢才能擁有這樣一棟別墅？靠她在快餐店裡賺的錢當然是不夠的。
　　
　　不過……呵呵，她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只要她能完成她的夢想，擁有這樣的別墅一定不是奢望。沒錯，只要她趁著年輕多努力，只要按照她既定的計劃一步步去拼，她相信終有一天，她會成為大富翁的！
　　
　　終於看見了紙上寫著的那個門牌號，她下了車，再從口袋裡摸出便條看了一遍，那上面龍飛鳳舞的正寫著這幾個字。
　　
　　好，就是這裡了，她送餐服務的第一步也就從這裡邁出。她握了握拳頭，抬頭看了眼這位於山頂的豪華別墅，立刻有些怔忡。
　　
　　這哪裡是別墅？根本就是一座佔地很廣的豪宅，雕花的大鐵門裡似乎庭院深深，樹木扶疏，根本望不見盡頭。
　　
　　看來，這位前來買快餐的不止是位豪客，簡直是超級富豪了！滿滿的鬥志在她靈動的臉上燃起，太好了，這樣的客人她更要好好服務，讓他一直光顧他們的「泡泡龍」！
　　
　　露出完美的職業笑容，她按響了門鈴。
　　
　　「你好，這裡是伊家別墅，請問你是？」對講器裡忽然傳出一個很溫和有禮的聲音。
　　
　　「你好。」不知為何，聞婷感覺有些緊張，「我是泡泡龍四號快餐店的員工，我是來送外賣的。」她深吸一口氣，警告自己不能緊張。
　　
　　「門已經開了，你沿著大路一直往前走，在第一個路口左轉就能看見主屋，那裡會有人接待你。」對方的聲音消失在對講器後面，聞婷一抬頭，看見一架隱型攝像機。
　　
　　她微微一笑，富豪人家就是不一樣。在一聲輕微的喀嚓聲後，大門被打開。
　　
　　她立刻從摩托車上取下食物，遲疑了一下，將摩托車停在門口，然後雙手吃力地拎著那些食品向裡走去。沒有得到別人的允許下，還是不要騎進去的好，她在心裡想著。
　　
　　雖然不知道像他那樣一位富家公子為什麼要光顧他們那樣的快餐店，但他既然這麼大方地點了這麼多餐點，她就要好好把握才行。
　　
　　她走到第一個路口，正準備左轉卻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個豪華的網球場。做富人真好，居然還有自己的網球場，她有些羨慕地停下腳步。
　　
　　有人正在球場裡揮拍，他的姿勢很漂亮，跳起來的時候頭髮柔軟地飄動。聞婷笑了一笑，這個人看來經常打網球呢。
　　
　　她又看向他的對手，那是個身穿短裙的女子，揮拍的樣子也很熟練，但還是無法抵抗男子利落的攻勢。
　　
　　聞婷噘噘嘴，這就是富人的生活，不是她這樣的人可以想像的。她還是趕緊把工作做好就行了，她轉身向左邊的岔路走去，沒走幾步，就看見了那幢豪華威嚴的三層樓建築。
　　
　　太驚人了，她在前方的噴水池前停下，不敢相信在這樣的山上，有人還可以擁有如此豪華的宅邸。純白的外牆完全是美國維多利亞時期的建築風格，現在這可是很少見到的呢。
　　
　　長長的門廊，威嚴的白色石柱……
　　
　　「那位小姐，你就是送外賣的吧。」門廊下，有一個穿著僕人打扮的女子站在那裡，正對她揮手。
　　
　　聞婷趕緊收回自己飄忽的心神，向對方走去，「是的，你好。」哎呀，丟臉了，她居然會走神。「全部都在這裡。」她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手裡那些袋子卻感覺越來越沉重。
　　
　　「放在地上就可以了。」
　　
　　她微微一愣，雖然拿著很重，可是這些都是吃的東西，可以這樣隨便地放在地上嗎？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裡升起，或者這些並不是被需要的食物……
　　
　　但她什麼也沒有說，將東西小心地放在地上後，遞上服務送餐的單子，「請在這裡簽字。」
　　
　　「辛苦你了。」對方的笑容一直很和藹，這又讓她很有好感。算了，她何必研究對方如何處理這些食物呢？她只要完成任務就行了！
　　
　　「你來了？」一個好聽的男聲在聞婷背後響起，她立刻回頭，看見一張微笑著的臉。
　　
　　是那位客人！她在心裡暗叫一聲，但立即發現他也是剛才她看見的那位網球手，他穿著白色的網球衫，右手握著球拍，額頭上還隱隱有些汗珠。
　　
　　但是他給人的感覺卻非常清爽，一個微笑如陽光，感覺像朝露的男子！而且他還好心地點了他們全部的餐點！
　　
　　「很準時。」現在應該是六點左右。
　　
　　「當然，我們的服務是第一流的。」莫名地看著微笑中的他，她的心跳有些奇怪地加速，嘴角的笑容似乎也有些不受控制。
　　
　　男子點了下頭，然後朝屋裡走去，聞婷這才看見剛才那位女孩也正跟在他的後面，而且是一位典型的美少女，明眸皓齒。此刻，她正用好奇的目光看著自己。
　　
　　她也對著對方微笑，可是心裡的感覺卻怪怪的不舒服。
　　
　　「小姐，你的單子。」僕人把單子遞給她，「謝謝你的服務，現在你可以走了。」
　　
　　「好……」她笑著接過單子，手裡微微一頓，不對，她本來是不打算就這樣離開了。為了店子的未來，她不是想好一定要留住這位客人的嗎？
　　
　　「那個……」眼看著伊煦晨就要走進屋子裡去了，她情急之中大聲叫著，「伊先生，請你停一停。」
　　
　　對方的身影在門口頓住，回過頭來的表情依然是笑瞇瞇的。不過另外兩個女子卻都露出驚訝的表情，手拿網球拍的美少女跟在他身邊，目光似乎比之前銳利了許多。
　　
　　「還有什麼事嗎？」
　　
　　「那個……」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氣說，「這是我們泡泡龍的特別定餐電話，從現在起提供免費的外送服務，如果以後你有什麼想吃的話，可以隨時打電話預定。」她將一張名片遞了過去，這可是剛才她們趕製出來的定餐名片。
　　
　　「好呀，我會的。」他隨意地接過，掃了那上面的電話號碼一眼。
　　
　　聞婷心裡奇怪的感覺又再升起，他雖然笑得很和藹，可是那不變的表情還是讓人有些捉摸不定。他到底以後還會不會打這個電話叫餐呢？
　　
　　她禮貌地行著禮道：「多謝您惠顧本餐廳，希望以後還有機會為您服務。」
　　
　　他只是笑著，什麼也沒有說。
　　
　　「再見。」聞婷只能揮手告別，心裡那怪怪的感覺已經上升到最高點，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實在有些奇怪。
　　
　　「再見。」可是他的聲音卻非常柔和好聽，表情也依然親切動人。
　　
　　或者是她胡思亂想了吧，聞婷悄悄轉身離開，反正她已經完成了任務，送上了定餐電話，至於對方會不會再光臨，就不是她能掌握的事了。
　　
　　她露出開朗的笑容，第一次的送餐服務看來圓滿完成，她一定可以依靠自己和夥伴的力量一起保住他們的快餐店的，一定！

　　第二章
　　
　　自從泡泡龍快餐店推出送餐上門的服務後，生意有一段時間有了很大的好轉，這也讓一直憂心忡忡的幾個女孩稍稍鬆了口氣。
　　
　　由於人手問題，一開始店長是並不同意的，本來泡泡龍就從來沒有送餐上門的先例。可是，清淡的生意也讓她明白，必須想出新的辦法來維持生存，所以，在女孩們的堅持和保證下——要知道，他們是沒有多餘的財力去招聘新的外送人員的，所以只能由員工們輪流送餐。
　　
　　又由於只有聞婷有輛摩托，所以遠程的送餐總是由她來完成。可是生來樂觀的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辛苦，反而讓她更加鬥志滿滿。這可是難得的歷練機會，本來她來「泡泡龍」工作就是為了積累最多的快餐店工作經驗的，所以不論工作如何辛苦，只要可以讓她學到東西，她都毫無怨言地完成著。
　　
　　可是偏偏好景不長，在她們以為終於可以鬆口氣的時候，隔壁的熱氣球快餐店居然也推出了這項服務，而且——
　　
　　「聞婷！你看見了嗎？熱氣球的外送服務車？太厲害了，又大又漂亮，而且非常專業……」佳佳從外面衝了進來，她一邊抹著臉上的汗水，一邊大聲說著。
　　
　　「佳佳，注意你的形象。」店長忽然冷靜地說。
　　
　　「是！」佳佳微微吐吐舌頭，心想她再怎麼大叫也沒有關係，反正除了外賣，根本不會有客人上門啦。
　　
　　「你說什麼？什麼外送服務車？」在櫃檯後面的聞婷趕緊招呼佳佳進去，一臉熱切。
　　
　　佳佳撇撇嘴，「他們真是跟屁蟲呢，看我們生意有些起色，立刻也推出了一樣的服務。」
　　
　　「太過分了！」聞婷一想到自己的好主意居然就這樣被對方利用，心頭的怒火立即熊熊燃燒起來，「我出去看看。」她不管是否是自己的值班時間，立刻就往門外衝去。
　　
　　「聞婷。」店長厲聲呵斥，「你要幹什麼？」
　　
　　「店長，我必須出去看看！」她掄起小拳頭，一臉的憤慨，「你扣我工資，記我大過……怎樣都好，總之現在我必須出去看看。」說完，她就像加速的火車般立即衝了出去。
　　
　　店長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一轉眼又走進了店長休息室。
　　
　　「聞婷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這樣精力充沛的。」在她背後，幾個女孩悄悄地說。
　　
　　的確，聞婷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心裡一想到有人敢破壞她的夢想，她就變得精力異常充沛，當然，脾氣也會異常火暴。在這個時候，她身邊可以說是生人勿近的，不然就會——
　　
　　「讓開讓開，我說你給我讓開！」她用力掃開擋在她面前的人，奇怪了，幹嗎這麼多人圍在這個「熱氣球」的門口，他們為什麼總是生意這樣好？居然還有人看熱鬧！
　　
　　「哎喲，你走路不長眼睛……」被她揮開的人集體哀號著。
　　
　　可是她卻充耳不聞，在她眼前只能看見那輛停在「熱氣球」門口的亮眼的送貨車。它還真不是普通的漂亮，白色的車身上漆滿了各色熱氣球，還用醒目的大字寫著熱氣球快餐店「你最可靠的朋友」的字樣，讓人印象深刻。
　　
　　門口有員工正在給過往的朋友送上宣傳數據，還有各種折價券。討厭，他們又想搞什麼花樣？有了這輛車，無論什麼地方，他們都能立刻送貨上門，而且肯定比他們「泡泡龍」要迅速得多！
　　
　　站在那輛裝飾一新的車子前，她用力握緊拳頭。不能氣餒，絕對不能因為看見這樣的車子而氣餒！氣憤的她猛然轉身，雖然心裡怒火正劇烈地燃燒，她卻知道這裡不是她發怒的地方。
　　
　　「哎喲。」可是她卻因為太專注於自己的憤怒，而沒有留意到站在她身後的人，因此也就一頭撞了上去。
　　
　　「小心。」對方在她腳步不穩而就要跌倒的瞬間扶住了她。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終於站穩的聞婷一邊道歉，一邊慶幸自己還好沒有跌倒。
　　
　　「沒關係。」溫和的、微微上揚的聲音，怎麼聽起來如此熟悉？
　　
　　她倏然抬起頭，看見一張微笑的臉。
　　
　　「是你？」驚訝的話語在頭腦提出警告前，已經衝口而出。
　　
　　「原來是你。」對方彷彿也剛看清楚她的樣子，笑容更加和煦，清澈的光芒從他微瞇的眼眸裡射出，比陽光還要溫暖上幾分。
　　
　　聞婷愣了愣，這個男人的笑容似乎有某種魔力，總是在不經意間讓你漸漸沉浸在他溫和的笑容裡。
　　
　　「上次多謝你的光臨。」她在瞬間的怔愣後，立刻有禮地說道。
　　
　　「那沒什麼。」笑容依然和煦得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好溫和的人呀……聞婷在心裡暗自驚歎，忽然間也不想那麼快離開。
　　
　　這時，身後的喧嘩似乎更甚了，她咬住嘴唇，這才想起自己站在這裡的理由，頓時表情暗淡了幾分。
　　
　　「看來很熱鬧。」他望向喧嘩處，那輛漂亮的車子彷彿就要起程的樣子。
　　
　　「你也是來光顧這家快餐店嗎？」她不太甘願地問著，自從那次以後，他就從來沒有再走進過「泡泡龍」，難道他也比較喜歡光顧「熱氣球」嗎？
　　
　　「不是。我準備去對街的便利店買點兒東西。」他回頭對她溫和地一笑。
　　
　　「原來不是去『熱氣……」她一高興話就衝口而出，然後趕緊住口，不自然地對他甜甜地一笑。
　　
　　「我走了。」他點點頭，轉身準備向對街走去。
　　
　　「等一下。」她突然叫住他，不知道是想再多看他的笑容幾眼，還是真的有話要對他說。其實，她自己也不太明白叫住他的理由是什麼。
　　
　　「有事嗎？」他有些詫異地回過頭，但表情依然未變。
　　
　　「那個……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快餐店的東西不好吃，所以以後就不來了呢？」
　　
　　她紅著臉，覺得自己問出這樣的話有些愚蠢。可是，她就是很想知道他不再光臨的理由。
　　
　　「不是。」他立刻搖頭，看來是真心話，「我離開了一陣子，昨天才回來。」
　　
　　「這樣啊……」聞婷心裡莫名的喜悅，「以後如果有空，再來我們店裡吧，你可是我們很重要的客人。」
　　
　　「很重要？」他停下腳步，笑著的雙眼微微張開。
　　
　　「嗯，很重要的客人。」她用力點頭，臉上不禁有些羞澀的紅暈，「每一個光臨過我們『泡泡龍』的客人都是很重要的客人。雖然現在……」她微微垂下眼瞼，「雖然現在我們生意不太好，可是我們還是會努力提高我們的服務，努力讓食物變得更可口。請相信我們！」這些話不應該對他說，因為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可是不知為何，她就這樣自然地說了出來。
　　
　　一陣沉默後，他笑得更加燦爛，「我相信你們。」
　　
　　聞婷懸起的心居然有些微微的鬆懈，她抬起頭，與他專注的視線相遇，那是一雙清澈的、有如玻璃彈似的眼眸，沒有一絲雜質。
　　
　　這個男人有著溫暖的笑容，和清新如朝露的眼神。
　　
　　「以後再見。」他優雅地轉身，而她則愣愣地望著他淺黃色的背影。
　　
　　「再見。」許久之後，她才聽見自己這樣說。
　　
　　雨，傾盆而下。
　　
　　伊煦晨不喜歡在雨天裡行車，但今天卻不得不在雨天的夜晚趕路，因此他格外小心。這陰沈的天空讓他覺得心情也變得壓抑起來，他是個喜歡微笑的男人，所以並不喜歡雨天。
　　
　　就在他小心駕駛的時刻，路邊忽然竄出一個濕漉漉的人影，在他來得及剎車的同時，也驚出了一身冷汗。會是誰？
　　
　　他微微瞇起雙眼，向來溫和的眼裡忽然射出犀利的警惕光芒。
　　
　　雨水微微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只看見對方一閃身就撲到了他的車邊，用力拍打著他的車窗。
　　
　　隔著玻璃窗，煦晨露出驚愕的表情，這居然是個女孩？
　　
　　他立刻響應對方的要求打開車門。
　　
　　「能讓我搭車嗎？」女子的聲音在顫抖，她渾身上下都被雨淋濕，頭髮上還滴著水。
　　
　　煦晨立刻拿出了雨傘，罩到了她的身上，「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公路上幹什麼？」
　　
　　「我的車……」她一邊發抖，一邊隔著眼前朦朧的雨水想要把他看清楚，「壞了。」
　　
　　隨著她手指的方向，他才看見一輛摩托車橫在路邊。
　　
　　「你能不能也把它載上？」女孩沒有上車的意思，一徑發著抖。
　　
　　「它？」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後終於露出愕然的表情，「天哪，怎麼會是你？」
　　
　　他發現自己居然認識這個在夜晚的公路上淋得濕漉漉的女子。
　　
　　「啊？」對方似乎也認出了他，而張大了嘴，「伊先生？」
　　
　　沒錯，站在他面前發抖的女孩就是薛聞婷。
　　
　　「這麼晚了你在這種地方幹什麼？」他微微惱怒地叫著，「快點兒上車。」
　　
　　「是……」聞婷有些詫異地看著他認真的表情，那個一直微笑的男子不見了，此刻的他卻又有了另外一種威嚴。但她還是沒有上車，卻固執地望著自己的車，「你能不能……」
　　
　　煦晨又鑽進了車裡，打開後蓋。
　　
　　聞婷微微呼出一口冷氣，太好了，她非常擔心他會拒絕她的要求，但是她的車對她太寶貴了，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它扔在公路邊上。
　　
　　「你先上車。」他又一次在大雨中衝著她叫喊。
　　
　　「可是……」她剛想向自己的車走去，卻見到他把雨傘塞在她手裡，獨自向她的摩托車走去。
　　
　　「你……」她張大了嘴，愣愣地拿著雨傘，看著他利落地扶起她的摩托，搬上行李箱，摩托太大，後蓋看來是無法蓋上了。
　　
　　「還不上車？」他眉毛微擰，犀利的眼掃過她還在劇烈顫抖的身體。
　　
　　「是！」她趕緊坐上他的車。他這輛車即使在大雨朦朧中，她依然看出是輛價值不菲的名車，可她渾身濕透……
　　
　　這個女孩怎麼一直在發愣？也被雨淋濕的煦晨一頭鑽進了車裡，「快點兒坐好，我想趕緊離開這裡。」
　　
　　「好。」看見他若無其事地坐著，聞婷開始覺得自己的猶豫有些可笑。他讓她上車，她就應該毫不遲疑才對。
　　
　　「後座有毛巾，你把它拿過來。」他一邊開車，一邊說著。
　　
　　「噢。」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趕緊用手捂著嘴，不好，看來她真要感冒了。
　　
　　聞婷拿到了兩條毛巾，立刻遞了一條給他，一條給自己。她千萬千萬不能感冒呀！用力地擦著頭髮和身體，但徹骨的寒冷似乎比剛才更厲害。
　　
　　煦晨只是擦了擦頭髮，就把毛巾扔回後座，穩穩地開著車，「這麼晚你怎麼會獨自一人在公路上？」
　　
　　聞婷看見他打開了空調，在夏天的夜裡，有人會調到制熱檔嗎？但是現在他就在做這樣的事。
　　
　　「我問你，你為什麼這麼晚還獨自一人在公路上？」看她又在發著呆，微笑又回到他的臉上。
　　
　　他熟悉的笑容讓她慌亂的心漸漸穩定下來，剛才那個看起來嚴厲的人真的不太像他！車子裡此刻也開始溫暖起來，所以她挪了挪身體，清了清喉嚨，認真地說：「今天有人叫了外賣，所以我就騎車去送啊。誰知道半途車子出了問題，我的手機又沒電了，突然又下起雨來……」她忽然吐吐舌頭，「你不覺得我很倒霉嗎？那條路上本來就很少有車經過，偏偏又下起這麼大的雨！還好馬上就遇見了你，不然……」
　　
　　她顫抖了一下，彷彿不敢想像那結果。
　　
　　「不是我，也會有其它人願意幫忙的。」他淡淡地一笑。
　　
　　「誰說的？」她一邊不斷地摩擦著自己的手臂，一邊噘起嘴，「前面就有幾輛車經過，他們都沒有停！」她說著說著，就露出憤慨的表情。
　　
　　「所以你這一次就這樣攔到了路中央？」想起剛才那驚險的一幕，他就搖頭，「那也太危險了。」
　　
　　「我沒辦法呀。那四周都是荒野，如果我淋上一個晚上的暴雨，我想我也死翹翹了。」
　　
　　「那倒是真的。」他轉過一個彎，終於可以見到一些燈光了。
　　
　　不好了，聞婷覺得身體越來越冷了，車子裡應該已經溫暖起來了，為什麼她會漸漸覺得手腳都有些沉重了呢？
　　
　　「這麼晚，你不應該去那麼遠的地方送什麼外賣。」他雖然表情溫和，可是聲音裡有著責備的味道。在他發現她的地方，離他們居住的鎮子已經非常遠了。
　　
　　「你以為我想呀。」她一邊揉著額頭，一邊低下頭，「都是『熱氣球』惹的，自從他們也推出外送服務後，就又沒有什麼人光顧我們了，所以我們只能擴大送貨範圍，不然還有什麼辦法？」一想起那個「熱氣球」，她就憤慨不已，「可惡！
　　
　　都是他們！那家不要臉的店，看我們生意好了，居然也推出外送服務！「根本就是存心跟她過不去，想要把」泡泡龍「趕盡殺絕！
　　
　　「你不認為他們只是正常的競爭嗎？」他卻只是平淡地說著，「與其埋怨對方，不如想想自身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正常競爭？我們會有什麼問題，他們根本卑鄙……」她憤怒地想揚揚手，卻發現沉重得提不起來，胸口一陣窒息，臉色倏地鐵青。
　　
　　他眼裡閃過一絲急切，「你沒事吧？」不好，她的臉色好像越來越蒼白了。
　　
　　「沒關係，你只要把我送到『泡泡龍』門口就行了。」他們現在已經開始24小時營業，因為隔壁的「熱氣球」一直是24小時營業的。
　　
　　他忽然鬆開握著方向盤的手，探向了她的額頭，聞婷嚇得一動不動，目瞪口呆。他的手不放在方向盤上，不要緊吧？
　　
　　一陣溫暖滑過額間，他的手又回到了方向盤上，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她卻莫名地紅了臉。現在好了，不止是剛才那種沉重的感覺在胸口徘徊，另外還加入了一種無法說清的窒息，看來她可能真的要病了。
　　
　　「你回去還要工作嗎？」車子轉過一個彎，他們已經行駛在鎮子上。
　　
　　「不是，我送外賣就可以下班了，而且明天休息……」她驚訝地看著他將車一路開過「泡泡龍」，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
　　
　　「既然這樣，我就沒有必要把你送回快餐店了吧？」他在一個紅燈前轉頭看著她，微笑的眼裡流過一種堅持的光芒。
　　
　　「那送我回家好了。」聞婷看著他的笑容，腦海裡竄過一陣嗡嗡聲，讓她無法思考。
　　
　　「家裡有人可以照顧你嗎？」他轉回頭去，繼續看車。
　　
　　「我一個人住……就在前面左轉……」話還沒有說完，她又一次愕然地張大眼，看著他的車一個有力的右轉，反而是向山上行駛而去。
　　
　　「不，我不是住在這裡。」她愣愣地說著。
　　
　　「我知道。」他又一次回頭對她微笑，「既然你明天休息，不妨去我們那裡做客。」
　　
　　「什麼？」手裡的毛巾掉在了地上，此刻他微笑的表情變成世界上最難解的謎題，他究竟要做什麼？
　　
　　去他家做客？他是這樣說的嗎？還是她實在是太難受，所以聽錯了呢？
　　
　　聞婷搖了搖自己越來越昏眩的頭，她一定要搞清楚他話裡的意思！就在她用力抬頭望向他時，一陣天旋地轉猛然襲來，她的意識逐漸消失。
　　
　　在她跌倒前，煦晨已經扶住了她的身體。她全身冰冷的程度讓他驚訝！
　　
　　笑容從他嘴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再嚴肅不過的表情。
　　
　　這是哪裡？聞婷微微張開乾澀的眼睛，怎麼會覺得腦袋空空，渾身無力呢？
　　
　　她移動視線，掃過身邊陌生的環境。一間好大的臥室，正是她夢想中家的樣子。她以前做過無數的夢，遲早要擁有這樣一間豪華而舒適的臥室，有著天藍色的壁紙和高雅的吊燈，還有柔軟的床……
　　
　　她摸摸身下的床墊，一種真實感讓她心驚。難道現在不是在夢裡嗎？
　　
　　窗外已經有亮光透入厚厚的天鵝絨窗簾，應該已經是早上了。
　　
　　她撐起身體，微微瞇起眼，清醒起來，薛聞婷，現在不是你做夢的時候！忍耐著頭腦的昏眩，她強迫自己起床。
　　
　　這是真實的！記憶忽然如閃電般劃過腦海，想起來了！昨天她因為去送外賣而被雨淋時，摩托又出了故障，然後多虧了伊煦晨這位出手大方的豪客救了她，然後……
　　
　　她敲敲腦袋，她是不是暈倒了？微微驚訝地張大嘴，真沒想到，她薛聞婷也有像林妹妹的一天，居然會暈倒？！如果被朋友們知道，一定都會像她現在這樣，感到不可思議的。
　　
　　一想起所有的事情，她就開始覺得身體不再那樣沉重，渾身也好像漸漸有了力氣。
　　
　　張開雙眼，她開始興奮地環視四周。這裡就是有錢人家的豪宅了，趁這個機會，她是不是可以稍微參觀一下呢？她試著站了起來，頭不暈了！吐了吐舌頭，她高興萬分。
　　
　　看來她沒什麼大病，大概是受了風寒，而發燒了吧？她的體質一向很好，從小就少病少痛，即使偶爾生病，也會立刻康復。這次也不必擔心。
　　
　　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哎呀，居然是絲綢的，柔軟而舒服！有錢人，果然不一樣。總有一天，她也會成為這樣的有錢人的！
　　
　　這樣想著，身體果然又覺得輕鬆了許多，她走到窗邊，準備拉開窗簾。
　　
　　門上忽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進來。」她很有精神地說著，然後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等待著門被推開。
　　
　　「小姐，你醒了。」推門進來的是一位女傭。
　　
　　她趕緊點頭。
　　
　　女傭溫和地笑了笑，「我想進來看一下你醒了沒，應該吃藥了。」
　　
　　一聽到吃藥，聞婷立刻追問：「我怎麼了？」
　　
　　「你昨天發燒暈倒，是少爺把你抱進來的，不過現在燒已經退了，醫生說你只要安心休息就好。」女傭很詳細地對她說明。
　　
　　「果然是這樣。」她喃喃自語，然後愉快地看著對方，「我叫薛聞婷，不是什麼小姐，你叫我聞婷就可以了。」一想到他救了她，她莫名地對這裡的一切都覺得更加地親切。
　　
　　「你現在還有什麼不舒服嗎？」女傭手裡拿著她的衣服，看來已經洗好、熨好，折迭得非常整齊。
　　
　　她動了動手腳，「就是有些無力，不過正在好轉中，不用擔心。」她樂觀的性格又開始發揮作用。
　　
　　「那……要我把早餐端上樓來嗎？吃完早餐，再吃藥比較好。」
　　
　　「現在幾點？」她接過女傭手裡的衣服，準備自己下樓，「不用端上來，我可以自己走。」她又沒有得什麼重病，而且燒已經退了，應該沒問題了！
　　
　　「九點半。」女傭於是退出了房間，讓她換衣服。
　　
　　換上自己的衣服後，聞婷更是覺得神清氣爽，什麼病痛都消失了。好吧，現在下樓去感謝他，昨天如果沒有他，真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想起昨天的他，她呶起嘴沉思了一下，總覺得昨天的他有些不一樣，雖然一直在微笑，可是目光好像很嚴厲。
　　
　　歪歪頭，算了，不想了。反正她跟這樣的有錢人以後也不太可能會有什麼接觸，他到底是怎樣的人不是她應該研究的問題。她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現在保住「泡泡龍」四號分店，然後就是要開創自己的事業！
　　
　　輕快地出了門，她準備要好好地感謝昨天那位救她於大雨之中的男子。
　　
　　「你好。」只是當她還在沉思時，卻已經聽到了他的聲音。
　　
　　嚇了一跳的她踉蹌了一下，抬起頭後，也只是怔怔地望著他。
　　
　　「你已經可以起床了嗎？」他的聲音彬彬有禮，眼眸中依然洋溢著微笑。
　　
　　「我……沒事了。」嚥了口口水，乍一見到他，還真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呢，偏偏她又正想著他。
　　
　　「還是多休息一下比較好。」他穿著一件米色的襯衫和一條同色系的休息長褲，看起來精神又挺拔，襯上他溫暖的笑容，簡直就好比陽光。
　　
　　聞婷忽然想到自己的臉色會不會過於蒼白，嘴唇會不會毫無血色？剛才梳頭時，她都沒有留意自己的面色。
　　
　　他笑了笑，就準備從她身邊走過。
　　
　　「謝謝你。」眼看他要走開，她立刻大聲喊著。
　　
　　「啊？」他吃驚地站在她面前，好像被她突然的大叫聲嚇了一跳。
　　
　　她的臉頰立刻如火燒一般，暗罵自己這個笨蛋，為什麼要說得這樣大聲呢？
　　
　　「我是指昨天晚上的事，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昨天已經道過謝了。」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原來的閒適與溫和。
　　
　　「是嗎？」她怎麼不記得了？她只記得自己說過許多話，而且感到越來越冷，越來越冷……或許她真的已經謝過了。
　　
　　「可是我還是要感謝你，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一想到自己暈倒的情節，她就更加不好意思，「我從來沒有暈倒過，只是沒想到……」
　　
　　「你是不是要下樓吃早餐？」他忽然轉移了話題，讓她頗為吃驚。
　　
　　「是呀。」
　　
　　「那麼一起走吧。」他突然轉身站在她身邊。
　　
　　看著他的笑容，她有些茫然地道：「好。」他應該是準備回他自己的房間，或者是去二樓的某個地方啊，他應該是從樓梯那邊走來的，現在又為什麼要陪她下樓呢？

　　第三章
　　
　　聞婷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也就沉默地跟著他下樓。他還真是個奇怪的男人，雖然擁有那種溫暖的笑容，可也是讓人無法琢磨的人。
　　
　　他領著她走進餐廳，紳士地替她拉開椅子。
　　
　　她簡直受寵若驚，長這麼大，從來沒有男人對她這樣慇勤過。
　　
　　聞婷趕緊握了握雙手，她在想些什麼呀，這只是普通禮儀而已，以前她哪裡碰到過像他這樣的有錢人家公子呢？所以，這只是禮儀！
　　
　　她用力點頭，然後用笑容來掩飾自己剛才瞬間的心跳加速，是不是她還是有些發燒，否則心臟怎麼會跳得那麼快呢？
　　
　　「喝牛奶，你看起來蒼白又瘦弱。醫生說你是受了風寒，又加上操勞過度才會暈倒的。」他把牛奶遞給了她，自己坐在她的對面。
　　
　　「你應該吃過早餐了吧？」她突兀地問道，然後又因為自己的問題而紅了臉。
　　
　　比起他來，她會不會顯得很沒有教養呢？
　　
　　他的表情依然那樣溫和友善，笑容也一樣未變，「沒錯。」
　　
　　「那麼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又為什麼陪我來這裡呢？」
　　
　　「你不覺得站在樓道中間說話很奇怪嗎？」
　　
　　果然，他認為她很沒有禮貌。聞婷的臉色立刻變得尷尬萬分，「對不起，我想我打擾你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清澈的眼突然直直地望著她，「我只是覺得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不太適合站著說話。」
　　
　　一接觸到他清澈溫和的目光，她的心跳又開始止不住地不斷加速，趕忙移開眼，她拿起牛奶喝了好大一口。冷靜，聞婷，你這是怎麼了？一點兒小感冒就讓你這麼失常嗎？感覺到自己的手居然還在輕微顫抖，她立刻放下杯子，不自然地朝他笑了笑。
　　
　　早餐被端上桌，本來她以為一定是西式早點，卻發現放在她面前的是清粥小菜。
　　
　　「病人適合吃這些。」他坐在她對面，面前放著一杯咖啡，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份報紙。
　　
　　他是怕她太過疲憊，才陪她下樓的。溫馨的感覺緩緩地向她席捲而來，讓她握著調羹的手也變得溫暖起來。
　　
　　他一直很安靜地看著報紙，而她也不再說話，認真地把粥喝完，這才發現，自己還真是飢腸轆轆。
　　
　　「我吃完了。」她放下餐具，悄悄站了起來。
　　
　　「吃完了？」他一下就放下了報紙。
　　
　　「那個……」她用早餐時，就想過無數遍道別的話。既然她現在已經可以自己走路了，也應該離開這裡，不應該再麻煩別人了。
　　
　　「什麼？」他也跟著她一起站起，目光溫煦地盯著她。
　　
　　「我想我該走了……」醞釀了半天，她怎麼就說出這樣一句話來？而且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什麼，大概因為他那雙清亮的眼眸又直直地望著她的關係。
　　
　　「醫生說你要多休息。」他把椅子放好，就向她走去，「你不是一個人住嗎？
　　
　　又不用回去工作，不如休息一天再走。「
　　
　　「不、不！」她急忙後退，並且不斷地搖頭。
　　
　　他眼裡似乎掠過一絲興味的光芒，但隨即又恢復了那種溫和的笑容，「你好像有些怕我？」
　　
　　「不是。」她的手擺得更快了。
　　
　　「那你為什麼一直後退？」
　　
　　聞婷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退到了牆邊，一陣燥熱湧上臉頰，她低下頭，「我只是不想再麻煩你了。」
　　
　　「朋友之間互相幫忙有什麼關係？」他卻不以為然，「來吧，我帶你上樓，再去好好睡一覺，到了下午你就會恢復精神。」
　　
　　「我現在精神就很好。」她倔強地皺了皺鼻子。
　　
　　他的笑容變得更加開朗，「你不知道你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嗎？」
　　
　　「哪有？」她撫著自己的臉頰，對他瞪了瞪眼，「我一點兒也不虛弱，我很健康，淋一點點雨根本沒什麼。」她不想讓他覺得她很脆弱，受了一點點風寒，就彷彿得了什麼了不起的大病。
　　
　　「好吧。」看到她激烈的反應，他只是攤了攤手，「你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如果你說沒事，那就是沒事。」
　　
　　她似乎鬆了口氣，要她再躺回那個豪華的大床上，她懷疑自己也不可能有好好休息的心情吧？她光想到這幢房子得花多少錢，就興奮不已。
　　
　　「既然你不想休息，那麼願意陪我去花園裡坐坐嗎？」他的神情很溫柔，就這麼看著她，她要如何拒絕？
　　
　　聞婷欣然同意，只要不讓她繼續躺著休息，她其實很願意留在這裡做客。
　　
　　他們邊走邊聊，他的確是個非常好脾氣的人，說話總是那樣不疾不徐，聲音非常悅耳動人，低沉中有著讓人安心的嗓音。
　　
　　「醫生說你是疲勞過度，工作有那麼辛苦嗎？」
　　
　　「沒有，一點兒也沒有。」她立刻否定。
　　
　　他審視著她的目光裡銳光一閃，「可是一個女孩子騎著摩托到處送餐……」
　　
　　他的笑容漸漸消失，「怎麼可能不辛苦？」
　　
　　「只要是做自己喜歡的工作是不會感覺到辛苦的！」聞婷踩著軟軟的草地，感覺到清新的空氣和溫暖的陽光，開始覺得身體正在漸漸恢復。
　　
　　他又看了她一眼，「你喜歡做快餐店的工作？」這的確讓他驚訝。
　　
　　「很奇怪吧？」她倒是一點兒不尷尬，反而大方地看著他，「這是我夢想的開始，所以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要走下去！」抬頭看著蔚藍色的天空，她微笑著昂起頭。
　　
　　「夢想？」他低聲地問。
　　
　　「嗯。」聞婷用力點了點頭。
　　
　　他們走到一處樹陰下，那裡擺著大理石桌子和高背椅。
　　
　　煦晨示意她坐下，他的嘴角依然微微上揚著，可是目光卻專注了幾分。
　　
　　「我的夢想就是做個有錢人！」她愉快地坐在椅子上，有些天真地說著。
　　
　　「有錢人？」他笑著瞇起了雙眸，讓人無法看清他眼裡的光芒，「很少有人會直接這樣說出來。」
　　
　　「為什麼要掩飾自己的夢想？」聞婷把手放在桌子上，桌面的光滑和冰涼，讓她覺得很舒服，「我就想當個有錢人，管別人怎麼看我？」她明亮的眼眸笑得彎彎的，「我現在在」泡泡龍「打工，是為了學習他們的經驗，是必須要有的修行。然後未來的某天，我會開始打造自己的快餐王國，然後讓我的快餐店遍佈全國——甚至全世界。」她的眼眸閃閃發光，那是夢想的光芒，雖然遙不可及，但卻真實地閃耀著。
　　
　　有個端了盤子的女傭向他們走來，她將兩杯沁涼的飲料放在桌子上，另外又把一盒藥片和白水送到她的面前。
　　
　　「小姐，吃藥了。」
　　
　　「謝謝。」聞婷立即站了起來，她不太習慣這樣被人伺候。
　　
　　煦晨端起了面前的飲料，微微低著頭，「快餐王國？」
　　
　　「你覺得很好笑嗎？」聞婷在吃藥的同時，才發現自己剛才似乎說得太多了。
　　
　　那些夢想一直深藏在她心頭，她可從來不曾告訴過任何人。但為什麼會在此刻，告訴一個甚至稱得上是陌生人的他呢？
　　
　　或者因為他是個陌生人，她才會說出來吧。
　　
　　「我不覺得好笑。」他把飲料放在了桌子上，抬起頭時，笑容已經從他嘴邊消失，此刻的他，看起來認真而嚴肅，眼眸裡閃動著晶亮的光芒，「你覺得你會成功嗎？」
　　
　　這個問題很犀利。聞婷嘴角的笑容也在漸漸消失，原來他也可以忽然變成這樣犀利的男人！她回望著他，絲毫也不逃避，「夢想就是等著人去實現的，我知道它聽起來很遙遠，但我會一直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祝你成功。」他只是舉起了面前的玻璃杯。
　　
　　「謝謝。」她羞澀地低下頭，她剛才又對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今天，她的情緒很異常，剛才還很高漲，怎麼現在又覺得低落了起來呢？
　　
　　一時間，兩人都無語。
　　
　　「你……」
　　
　　「你……」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們又突然一起開口。
　　
　　在怔愣過後，他露出讓人感覺舒適的溫暖笑容，「你先說吧。」
　　
　　在他的態度又恢復溫和後，她卻只是勉強地笑著道：「沒什麼……我只是想感謝你。」她其實是沒話找話，覺得這樣的沉默太尷尬。
　　
　　「你一直謝我，不累嗎？」
　　
　　她的臉頰又是一片通紅，「我……我……」一向開朗的她也有這樣窘迫的時候？
　　
　　「這可不太像你。」他靜靜地望著她。
　　
　　是呀，這可不太像她！聞婷回望著他，暗暗心驚。從剛才到現在，她這是怎麼了？先是將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的夢想輕易地告訴了他，後來又一直覺得拘束，不斷地道謝……這是她嗎？這不像她呀。
　　
　　「我……的確有些奇怪。」忽然低下頭，她自嘲地笑著，「從剛才起就不像自己。」
　　
　　他放下玻璃杯，卻是對著桌面微笑。
　　
　　「大概真的有些累了。」聞婷的手握住了透明的玻璃杯，一種沁涼的感覺從手心傳遍全身，「昨天當我一個人在路邊等待時，我的心情糟糕透了。雖然我不斷告訴自己，會好的，一定會有人來救我的……可是，雨那麼大，渾身都冰涼透了，還是沒有人來……」奇怪，她居然感覺眼圈有些紅了。
　　
　　她趕緊抿緊嘴唇微笑，不，她不會哭的，再困難，她也不能哭。陽光從樹叢的縫隙中撒下，低著頭的聞婷，只感覺陽光的點點晃動，有風吹過嗎？她眨了眨雙眸，繼續用力微笑著，「看見你的時候，我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居然真的會有人來救我……我不斷地感謝你，是因為當時的我害怕極了，害怕自己再也撐不下去，再也沒有力量……」
　　
　　她顫抖了一下，然後用力握緊了雙手。
　　
　　「那麼準備放棄了嗎？」他抬起了頭，目光溫暖地看著她。
　　
　　「當然不！」她抬頭，全身都在顫抖，可是那高昂的頭，那執著的目光卻毫不示弱。
　　
　　煦晨微微點點頭，笑容又重新掛在他的嘴角上，「其實……離開『泡泡龍』，你也可以去其它快餐店，相信像你這樣幹勁十足的員工……」
　　
　　「不要。」他的話還未說完，她卻已經激烈地反對了。
　　
　　煦晨愣了愣，笑容似乎也有些不太自然，「不要？為什麼？照你說的，想打造自己的快餐王國的話，到哪學習不是一樣嗎？」
　　
　　「就是因為要達到自己的夢想，我才不能輕易放棄！」她小小的臉忽然燃起無限鬥志，「如果『泡泡龍』因為生意不好而被迫關閉，那就是我的失敗。我是來學習的，不止學習如何經營快餐店，也要學習如何在逆境中扭轉局面。如果『泡泡龍』因為沒有競爭力而倒閉，將來如果我自己的快餐店也遇到相同的狀況，是不是也準備關門了事呢？」她揚起握緊的拳頭，「不行，我不能退縮！如果我現在沒有盡我的全部努力去保住泡泡龍四號分店，我會看不起我自己的！」
　　
　　煦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漸漸露出一種驚訝的表情，「你……說得對。」他斂下眼眸，原來，她不只是說說而已，原來她真的準備好了要打造自己的夢想王國。
　　
　　他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有些高深莫測。
　　
　　「這點兒挫折正好可以幫助我成長。」聞婷還在說著，絲毫不曾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她只是鬥志滿滿地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或者在你看來，我這樣的堅持有些可笑，可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不論遇到什麼困難，只能往前走，不能後退，絕不！」她用力說著。
　　
　　如果她在昨天那個時刻有過後退的想法，那麼現在也完全沒有任何疑惑了。
　　
　　她有她的夢想，要做有錢人，要有自己的快餐王國，夢想再遙遠，也是夢想！沒有什麼比堅持更重要的啦，而她薛聞婷沒有什麼其它的，但起碼可以堅持！
　　
　　「總有一天，」他抬起頭來，亮晶晶的眼眸直視著她，「你會成功，只要你保持現在這樣的心情。」
　　
　　他在鼓勵她！在他柔和而直接的目光注視下，聞婷漸漸臉紅了。
　　
　　「我也希望我能成功，不管多久。」她喃喃自語著，抬起頭，透過大樹的縫隙看向天空，陽光好耀眼，就彷彿是她的前途一樣。
　　
　　下午的時候，聞婷那被送去修理的摩托車終於被送了回來，她謝絕了伊煦晨送她回去的好意，堅持自己騎著摩托下山。她向來獨來獨往，因為要完成自己的夢想，是不能依靠別人的。昨天的暈倒已經夠丟臉了，她不能繼續麻煩別人，或者說，讓自己產生依賴心理。
　　
　　「你真的沒事嗎？」跟在她身邊的煦晨卻瞇起雙眼，看起來有幾分擔心。
　　
　　「沒事！」她急忙搖手，擺出一臉笑容，「我已經休息得很好了，而且剛剛享用了那麼豐盛的午餐，你覺得我還會有什麼事嗎？」她是真的覺得身體輕鬆了起來，待在山上果然空氣清新，對身體健康很有好處。
　　
　　「可是女孩騎摩托是很少見到的。」
　　
　　「很少見，不代表沒有。」她做了個鬼臉，「只要自己小心，一切都沒問題。」
　　
　　看著她精神十足的表情，煦晨也露出笑容，「看來你的確已經恢復了。」
　　
　　「當然。」她舉舉手，示意她已經沒事了，「你看看，我現在行動自如，根本不用擔心。」
　　
　　「你總是這麼有精神。」他突然說出一句奇怪的話來。
　　
　　「咦？」聞婷微微一愣，然後臉上染滿紅暈，「你在取笑我嗎？」她昨天才暈倒過呢！
　　
　　「很高興認識你。」他向她伸出手，毫不理會她的問題。
　　
　　「我也是。」聞婷急忙握住他的手，一陣溫暖和奇異的酥麻感覺滑過全身，如觸電般地痙攣了一下後，她趕緊放手。看來昨天的風寒還沒有完全褪去，不然怎麼會有瞬間虛弱的感覺呢？
　　
　　「希望以後有機會……」煦晨笑容不改地縮回手。
　　
　　「煦晨，你今天居然在家？我還以為你去開會沒回來呢！」可是他的話卻被一個突兀的聲音給打斷了。
　　
　　煦晨笑看著來人，彷彿一點兒也不驚訝，「你不也是有空上山來了嗎？」
　　
　　來人嬌俏地微笑著，親熱地摟住他的手臂，「我有感應，知道你今天在山上！」
　　
　　她一雙圓溜溜的眼眸掃過煦晨的臉，忽然轉向了聞婷，「這位是誰？」
　　
　　「我來給你們介紹。」煦晨不露痕跡地拉開了她的手，向聞婷走近一步，「這位是薛聞婷小姐，她今天來家裡做客。」
　　
　　「薛小姐，你好。」女孩很溫柔地對她點頭，笑容裡有著一絲研究的味道。
　　
　　「這位是徐黎，我的朋友。」
　　
　　「你好。」聞婷早就認出了面前的女孩，不正是那天和他一起打球的美少女嗎？看來他們的關係很親密，她眼角瞄到徐黎又走到他的身邊，挽著他的手，而他也沒有再拒絕的意思。
　　
　　「我們……見過嗎？」徐黎微微瞇了瞇眼眸，她看著她的眼神讓聞婷感覺有些不悅。
　　
　　「徐小姐，我不能陪你聊天了，我正準備走。」她忽然不太想理睬這位美少女，不止因為她眼裡那種敵意的光芒，也因為她正靠在煦晨的身上。
　　
　　那雙美麗的眼眸裡又射出一種警惕的光芒，「為什麼這麼快就走呢？不吃晚飯嗎？」
　　
　　聞婷看向煦晨，「我已經很打擾伊先生了，不好意思再麻煩你了。」
　　
　　「有什麼麻煩……」
　　
　　「小黎，薛小姐要走了。」雖然是溫和的聲音，卻有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命令意味。
　　
　　徐黎立刻笑顏如花，「慢走，薛小姐，有空再來玩喲。」
　　
　　「好的。」聞婷騎上了摩托，壓抑下心裡越來越不快的感覺，她不應該討厭面前的美少女呀，她不是最喜歡看美女的嗎？但是，那女孩說話的語氣，那種刻意的慇勤，和她看著自己的目光都讓聞婷覺得怪怪的，一點兒也不喜歡。
　　
　　「再見。」煦晨好聽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趕緊回頭，再一次用最真誠的聲音說：「謝謝你……」謝謝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謝謝你把暈倒的我帶回你的家，謝謝你的細心照顧，謝謝你陪我聊天，聽我說出心裡的壓抑……她有這麼多話要說，可是他卻不是一個人。
　　
　　所以，聞婷只能把這些感謝的話全部嚥回，只是微笑著說：「謝謝你的款待。」
　　
　　煦晨看出她似乎有話未說完，但他不是一個人，所以不能問出口。他只是悠閒地搖了搖手，「希望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這是他那句被打斷的話。
　　
　　聞婷卻沒有回答，她跟這樣的富家公子再見的機會幾乎為零，除非他再次光顧「泡泡龍」。踩下油門，她騎著自己的二手摩托呼嘯而去，把伊煦晨和他的笑容都拋在腦後，那不是她可以留戀的東西，甚至比她的夢想更遙遠，也不是她能去奢望的。
　　
　　迎著風，聞婷卻沒有以前騎車的歡快感覺，一種沉重而揮之不去的壓力在胸口鬱結。
　　
　　煦晨望著她遠去的身影久久未能回神，薛聞婷，怎樣的一個女孩？和他過去所認識的女孩都不太一樣，在她堅強的外表下，到底隱藏著什麼？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探索另一個人內心的想法，因為她讓他無法一眼看透。是什麼讓她那樣自信地相信自己的夢想呢？而夢想，那究竟又是什麼東西？
　　
　　「煦晨。」徐黎發現了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不安地噘起嘴，她還從來不曾在煦晨的眼裡看見過這樣的表情，難道他會對那個女孩感興趣嗎？
　　
　　「我們進屋裡去吧。」若有所思的目光已經消失無蹤，出現在他臉上的又是那種溫和平靜的笑容。
　　
　　「好。」徐黎抿了抿嘴角，還是決定什麼也不要說，不要問。認識伊煦晨這麼久，她依然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別人都說他是個最溫和的男人，可他真的是嗎？看著他無害的清亮雙眸，她覺得有些迷惑，正如以前每一次和煦晨相處時一樣，迷惘總是如影隨形。

　　第四章
　　
　　「加油，加油，加油！」清晨的陽光下，泡泡龍四號快餐店的門口，一個女孩迎著晨曦大聲地說著
　　
　　又是新的一大了，聞婷做了幾下擴胸運動——今天，她也要加油！為了自己的夢想，為了「泡泡龍」的明天，為了她跟伊煦晨說過的那些話！不要放棄，她絕對不會放棄。
　　
　　「好有精神哪！」其它女孩和工作人員都陸續來到店裡，看到聞婷那種戰鬥的姿態，都受了她的感染。
　　
　　不苟言笑的店長推了推眼睛，像往常一樣對聞婷說：「不要站在門口，快去準備。」
　　
　　「是！」她熱情十足地回答，然後跑進了廚房準備區。
　　
　　「她怎麼可以每天都這樣自信十足呢？」小分微微歎口氣，他們已經三天沒有接到外賣電話了。
　　
　　「不知道。」佳佳只是淡淡地一笑。
　　
　　「今天不會又沒有客人和電話吧？」一名員工哀歎了一聲。
　　
　　「大家，這都是怎麼了？」聞婷來到他們身邊，拍拍肩膀，「不要這樣洩氣。
　　
　　說不定從今天起，情況就會好轉……「
　　
　　「聞婷，你每天都這麼說。」大家依然無精打采。
　　
　　「是嗎？」她尷尬地笑了笑，是呀，她好像每天都這麼說，然後每天又都是失望地收場。
　　
　　「沒有電話是當然的。看看他們的外送服務車，快速而便捷，能在第一時間將餐點送上，我們呢？附近的都是靠兩條腿走，遠一點兒的也只有聞婷有摩托，而且運送量有限。」更加洩氣的聲音傳來。
　　
　　聞婷高漲的情緒也似乎受了影響而漸漸平靜下來，大家說的情況她怎麼會不知道呢？但是，如果無精打采有用，發洩有用的話，他們的情況也下會一大比一天糟了。
　　
　　「『熱氣球』太可惡了！」有人發出這樣的聲立B.
　　
　　「如果他們沒有把店開在我們旁邊，我們的生意一定會像過去那樣好！」
　　
　　「而且現在夏天也快過去了，秋大一來，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客人了……」
　　
　　「這樣說起來，難道我們這裡真的要關門了嗎？」
　　
　　忽然問，聞婷的耳邊聽見無數的埋怨聲
　　
　　「『熱氣球』也只不過是在和我們競爭而已。」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著，這句話好熟悉，到底是誰對她這樣說過呢？
　　
　　「我們會流失客人，是不是應該從自身找找原因，為什麼大家都去『熱氣球』，而不來我們『泡泡龍』呢？」她又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本來還有些嘈雜的地方突然變得安靜無比，大家都睜大眼睛默默地望著她。
　　
　　聞婷同樣驚訝地瞪大眼，糟了，她是不是說了什麼奇怪的話？這些想法是什麼時候來到她的腦海裡的？她這樣說、似乎對每天努力工作的同伴很不公平，但是她又怎麼會覺得自己其實並沒有說錯呢？
　　
　　「聞婷，你怎麼能這樣說？」有人表示了不滿。
　　
　　「就是呀……」喧嘩聲又起。
　　
　　「聞婷說得對。」忽然一個平板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話。
　　
　　「店長？」
　　
　　眾人都後退了一步，看著剛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店長。
　　
　　「『為什麼別人都愛去』熱氣球『？我們是不是應該從自身找找原因？你說得很對，聞停。」向來沒有表情的店長，居然對聞賭溫和地點點頭。
　　
　　她受寵若驚地後退一步，是她眼花了嗎？那個店長好像對她笑了一下？
　　
　　「所以首先我們必須找出對方的優勢所在。」店長用力扶了下眼鏡，鏡片在陽光下閃光，「而且必須在暗地裡進行！」鏡片反射出的光芒晃著大家的眼。
　　
　　眾人面面相　。
　　
　　「聞婷，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交給我？」什麼？她表情呆滯地看著店長，什麼任務？
　　
　　「偵察『熱氣球』，改造『泡泡龍』。」
　　
　　她呆呆地嚥了口回水，這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找出對方的優點，然後改善自己，可是為什麼她會覺得這個任務會非常艱難呢？
　　
　　因為店長那異常詭異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天哪，就知道不能看見店長笑，你想想，如果看到鐵樹開花那代表什麼意思？
　　
　　不是你眼花了，就是一定要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
　　
　　她希望不會是什麼倒霉的事！
　　
　　「你跟我進來。」一向不苟言笑的店長騖地轉身，踩著她的高跟鞋走進辦公室裡，而她呢？在望向身邊也兀自一頭霧水的同伴後，暗暗歎了口氣，乖乖地跟了進去。
　　
　　算了，不管是什麼，只要可以拯救「泡泡龍」，上刀山下火海，她也願意！
　　
　　＊＊＊
　　
　　聞婷托著腮幫子坐在「熱氣球」靠窗的角落，這個位置是她這幾天來的固定座位。
　　
　　不用奇怪，現在這個看起來一臉無聊、表情呆滯的女子，正是坐在「熱氣球」
　　
　　裡，而不是她原本應該在的「泡泡龍」
　　
　　她維持這個姿勢已經有半個小時之久，店員們也幾次三番地朝她這裡投來異樣的目光，可是又不能趕她離開、因為她手邊依然放著那半杯一直沒有喝完的冰紅茶。
　　
　　聞婷繼續在心裡哀歎，為什麼她就要這樣每天來
　　
　　「熱氣球」留守呢？五天了吧？她按照店長的吩咐，記下「熱氣球」在這五天裡發生的大事小事，認真地觀察它每個時間段的顧客流量，以及他們所點的食品。
　　
　　然後——早飯、中飯、晚飯，她都要在這裡吃，而且每天下午必需有兩個小時時間到這裡來報到。
　　
　　想不引起他們的員工注意都難！
　　
　　可是店長說得好，她只要打扮成來這裡度假的學生模樣就行，不必和任何人說話，但任何時候手裡都要拿著一本書！那不是更奇怪嗎？誰度假的時候會整天泡快餐店，然後手裡還時刻拿著本書的？
　　
　　聞婷換了個姿勢，終於將攤在桌子上的書翻過一頁。下午時間，「熱氣球」
　　
　　也很冷清，因為已經到了夏末了，假期即將結束。
　　
　　不過這裡的外送服務倒是挺紅火的，電話老是不斷。附近的商店、工廠或者居民都是他們的常客。而聞婷也終於慢慢找到了原因所在，不止因為他們保證在15分鐘內送達，還因為他們在外賣上有許多優惠和特色餐點。
　　
　　推出的一些家常系列還挺受歡迎的。一貫的西式快餐會吸引遊客，卻無法吸引當地人長期的注意吧。記下來，這一點一定要記下來，或者她可以回去和店長商量一下，調整他們「泡泡龍」提供的套餐？
　　
　　可是「泡泡龍」是連鎖店，在全國範圍內都有統一的菜單和價格，難道總店那裡會為了他們這裡的生意清淡而破例嗎？她再次托著腮歎氣，最近她好像老是歎氣，都快成為一個歎氣娃娃了。
　　
　　而且她有感覺，夢想似乎又飛得更高更遠了，而她的心情也越來越低落。何時她才能有自己的大房子呢？像那種在山上的維多利亞式的建築，有著長長的迴廊和圓圓的柱子，好像個小白宮一樣……
　　
　　她皺皺了秀氣的眉，壞了，她怎麼又想到那幢房子和住在裡面的人了呢！雖面那個時常笑容滿面的溫和男子，笑起來比陽光還要溫暖人心，目光又清澈得宛如露珠……
　　
　　身後的玻璃窗上傳來輕敲聲，她詫異地回過頭，驀地目瞪口呆。
　　
　　比陽光還溫暖的笑容，清澈有如露珠的眼眸，挺拔的身形，閒適的表情……
　　
　　怎麼可能會是他呢？難道說，她有這樣的能力，當她想著一個人時，對方就會突然出現？而且是出現在「熱氣球」的窗外！
　　
　　她一把拿起桌子上的書，立刻就往店門口衝去，－定是她的錯覺，或者是夢境。對了，一定是由於因為疲倦，才會讓她忽然睡著了……她得趕緊離開這裡，好讓自己得以清醒一下。
　　
　　「你好。」剛衝到門口，一個溫煦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
　　
　　幻聽，不止產生幻覺，她還產生了幻聽！問題嚴重了，她一邊拍著自己的腦袋，一邊顯得更加驚慌失措。
　　
　　「你這是怎麼了？」溫和的聲音裡揉人了一些興味，然後陰影又罩在她頭頂，一個人的陰影！
　　
　　聞婷倏地停下腳步，這麼說，不是幻覺也不是幻聽？她盯著腳下的他的影子，忽然間心跳加速得讓她無法呼吸。
　　
　　「你……你好。」她覺得喉嚨發麻，彷彿說話都有了問題，她幹嗎這樣激動，手指都在不斷地發抖呢！因為見到他的緣故吧？這個念頭忽然竄上心頭，再也揮之不去。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在她怔忡發愣的空檔，他的手握上了她的手臂。
　　
　　一種突如其來的悸動讓她全身瞬間麻痺、身體變得僵硬無比。
　　
　　她病了，一定是病了，而且看起來還病得不輕，不然怎麼會有這種眩暈的感覺？
　　
　　「薛聞婷？」他愣了愣，表情微微－頓，
　　
　　「你……」
　　
　　「我……沒事。」她咬著嘴唇，鼓起勇氣抬頭對她一笑。
　　
　　他的手放開了她，也回以同樣的笑容，「今天不必上班嗎？」
　　
　　他的視線飄向了「熱氣球」？她還是有些昏眩的感覺，所以並不能確定。可是下一秒，她忽然全身冰涼，「我……我剛才沒有待在『熱氣球』……不是不是，我是說我只是隨便進去看看，我也沒有每天都來……」她用力揮舞著手臂，開始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但是，他是知道她有多不喜歡「熱氣球」的，他也知道她是「泡泡龍」的員工。所以他看見她從「熱氣球」出來，一定會覺得很奇怪的、她要趕緊解釋，可是舌頭怎麼好像在打結，無法把話說清楚呢？
　　
　　他的笑容很和煦，「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
　　
　　正當聞婷急於想解釋她為什麼會從「熱氣球」裡出來時，他卻問了一句奇怪的話。
　　
　　他於嗎問她今天晚上有沒有空？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心裡迅速膨脹，她竟覺得身體有些飄飄然起來，他不會是想約她吧？這個念頭一起，她的心臟就撲通撲通地開始毫無規則地亂跳。
　　
　　「我……有空。」她到底有空嗎？不知道，不知道，她現在什麼都不知道了，嘴巴彷彿有了自己的意志，就那樣輕易地回答了。
　　
　　「晚上在別墅有個宴會，你願意來參加嗎？」
　　
　　「宴會？」她眨了眨沒有焦距的眼眸，原來不是單獨相處，而她竟然覺得異常失望。
　　
　　「是呀，一些朋友的聚會。」
　　
　　「為什麼要邀請我？」聞婷脫口而出，然後又覺得困窘無比，太反常了，每次遇到他，她的頭腦就開始罷工，說出來的話也反常得可以！完了，他現在一定覺得她絲毫不知分寸，不懂得應對進退的禮儀！
　　
　　「既然遇上了就請你一起參加。」他依然笑容滿面，表情溫和，「你不願意去嗎？」
　　
　　看著他這樣溫和的表情，她哪裡會拒絕呢？
　　
　　聞婷急忙點頭，「去，我去！」
　　
　　「給你請柬。」他不知何時手上多出一張白色的信封，「晚上八時開始，隨便你什麼時候來」
　　
　　聞婷接過請柬，還是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太好使，宴會？看起來好像是那種富人間的正式宴會，她去幹什麼？
　　
　　「晚上見。」他沒有等到她說話，就已經從她身邊離開。
　　
　　當她抬起頭時，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如果不是手裡還拿著那個白色信封，她一定會以為又是自己做的一個夢。匆匆地從信封裡抽出邀請卡，裡面寫明了時間、地點和一些邀請的話，但她卻沒怎麼看進去。
　　
　　他邀請她去參加一個宴會，看來只是隨性所為，並沒有其它意思，而她的臉紅心跳，絕對是地多想了的關係。
　　
　　要去嗎？她既然已經答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答應——那麼她就一定會去的。
　　
　　轉身看了眼乾淨明亮的「熱氣球」。聞哼露出個沮喪的表情。他看見她從「熱氣球」裡上出來，不知道做何感想？而她又不能告訴他，她其實是個「間諜」，為了偵察對手的情況而天天到「熱氣球」來報到。
　　
　　哎，果然是工作難為，替別人打工就是有無數煩心事，何時她才能擁有自己的快餐王國呀！
　　
　　＊＊＊
　　
　　晚上八點整，聞婷準時出現在宴會廳門口。原來那個寬敞的客廳做了稍許的佈置和調整，就可以變成這樣豪華的宴會場所啊。她一邊露出感興趣的目光，一邊在心裡感歎。
　　
　　好多時尚人士，雖然她不知道他們是誰，但從他們的衣著和談吐上也能看出來，他們就是那些所謂上流社會的貴族吧？
　　
　　男的都衣冠楚楚，文質彬彬；女的都舉止優雅，進退合宜。沒有人認識她，也就沒有人上來和她說話，她因此微微鬆了口氣。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白色棉布無袖上衣和同款式的寬鬆長褲，雖然和這裡有些格格不人，但也顯得飄逸。清爽。
　　
　　她可是遲疑了好久才決定這麼穿的，與其挖空心思去思索別人晚上會穿什麼，再來安排自己的穿著，不如就堅持自己的風格好了。反正，她本來就不是有錢人。
　　
　　沒有人來和她說話，卻正好可以讓她好好觀察這困的人。一個巨大別墅裡的豪華晚宴，大家都在微笑，說話的聲音也似乎在刻意控制，雖然喧嘩，但絕對不會讓你覺得嘈雜。
　　
　　「啊，這不是薛小姐嗎？」一個身穿粉紅雪紡禮服的女孩站在她的面前，帶著一臉笑意。
　　
　　聞婷愕然地看著來人，「徐黎？」她又－次衝口而出，然後臉頰通紅。她怎麼可以直呼別人的名字？
　　
　　「你還記得我。」對方微微一笑，可是那笑容卻感覺不到真誠，「是煦晨邀請你的嗎？」
　　
　　她有刻意掃過她的穿著嗎？聞婷希望不是自己對這位美少女有偏見，但她心裡對於對方的那股排斥情緒又在升高，而且感覺到對方同樣不喜歡她
　　
　　她微笑著點點頭，希望對方可以因此立刻離開。
　　
　　「真是沒想到……」徐黎的雙手似乎握得更緊了，「今天來的都是伊家的好朋友，因為夏大快過去了，所以想搞一個最後的宴會晚會。」
　　
　　「是嗎？」聞婷依然淡淡地笑著，不明白她為什麼站著不走。
　　
　　「你時常和他見面嗎？」
　　
　　聞婷開始覺得這個女孩的笑容有些虛偽，她目光裡有著對自己的輕蔑，她相信這絕對不是白己的幻覺。
　　
　　「我和他不熟。」她的語氣漸漸冷淡。
　　
　　「你和這裡的其它人也都不認識。」徐黎的視線掃向其它人一定有些寂寞，不如我介紹些朋友給你。「
　　
　　聞婷發現了她眼裡閃過一抹惡意的光芒，由於她職業的關係，她很容易看出別人到底是友善還是別有所圖。畢竟，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和人打交道。
　　
　　她全身的神經都警惕起來，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何對她懷有惡意，但她寧願相信對方有。也不願意傻乎乎地走進對方的陷阱。
　　
　　「不用了，我並不想認識任何人。」她嘴角的笑容依然不變，目光卻炯亮地看著徐黎。
　　
　　「既然來了，不如……」
　　
　　「徐小姐，你的朋友一定很多，你不必特意照顧我。我想一個人四處看看。」
　　
　　聞婷嘴角的肌肉都要僵硬了，偽善的笑容果然讓人不舒服！
　　
　　徐黎靜靜地瞅了她幾秒鐘，似乎頗不情願地扯開嘴角：「那……好吧。」沒有和聞婷道別，她突兀地轉身離開，留下了身上那股一直讓聞婷覺得刺鼻的香水味。
　　
　　聞婷撤了撇嘴角，奇怪的女孩，莫名其妙地幹嗎對她那麼大敵意？或者這只是一種優越感，因為她比她有錢嗎？她微微覺得有趣，就因為生來是個有錢人，就讓這個女孩開始目中無人了。
　　
　　「你在笑什麼？」她一回頭，卻看見了今天宴會的主人。
　　
　　「嚇了我一跳。」她嘴角依然帶著笑容，微微拍了拍胸口。
　　
　　由於來之前她已經做好了見到他的準備，因此下午那樣失常的反應這一次倒並沒有出現。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覺得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喜歡這樣的宴會？」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晚禮服，襯著白色的領帶，看起來高貴而自然，嘴角那會讓人融化的笑容和眼眸裡閃爍著的明亮光芒也加深了他的高貴氣質。
　　
　　那種閒適和帶給人的溫暖感覺，相信其它人是學不來的，獨屬於伊煦晨的氣質。聞婷暗暗感歎造物主的偏心，這樣優秀的男人，擁有這樣優秀的家世，也不知道是什麼襯托了什麼，總之就這樣讓他與眾不同起來。
　　
　　「到底什麼事這麼開心？」見她並不回答，他追問了一句，眼眸裡流露出一絲興趣。
　　
　　「因為生為有錢人，而就對其他人頤指氣使，我覺得這樣的人很有趣……」
　　
　　她誠實地說著，而且在他面前，她也學不會撒謊，「不過，今大的宴會也很有趣。」
　　
　　她流動的目光掃過全場，「大家好像都很高興。」
　　
　　「你覺得他們很高興嗎？」伊煦晨的聲音卻有些意興闌珊，即使他的笑容也無法掩飾，「我倒是覺得沒幾個人是真正高興的。」也因此，當他看見她那樣興味十足的笑容時想要詢問。
　　
　　她給出的答案也很有趣，不會是有人對她頤指氣使了吧？忽然收斂了笑容，他頗為認真地看著她，
　　
　　「你剛剛說有人對你頤指氣使？」
　　
　　「不，不是！」她趕緊擺手，果然不能說真話。他忽然嚴肅的樣子比他的笑容更能震撼人心，他是不是有些變化無常？
　　
　　「那是怎麼回事？」他似乎不願意放棄，反而向她又跨進了一步。
　　
　　「我只是心裡想想，今天來的不都是有錢人嗎？」她沒有說謊，因為徐黎剛才也的確沒有跟她說過什麼，完全是她自己的感覺而已。
　　
　　機敏的目光靜靜地望著她，幾秒鐘以後，那種犀利忽然消失，換上了一貫的笑意盎然，「我們去草地上吧，過一會兒有煙火表演。」
　　
　　「我剛才聽徐黎……徐小姐說過了。」她也放鬆了緊張的心情，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你見過她了？」他的眼裡好像閃過－種瞭然，
　　
　　「她是個任性的女孩。」
　　
　　「也是個美麗的女孩。」聞婷打從心底裡羨慕地說著，所以人家也有頤指氣使的資本。
　　
　　「你也是個美麗的女孩。」他扶起她的手肘，帶著她向花園走去。
　　
　　聞婷的心臟驀地停止了跳動，然後又更加激烈地跳動起來。他剛才說了什麼？
　　
　　她，薛聞婷也是個美麗的女孩？是客套話吧，那種社交禮儀書上會提起的，一定要誇獎你的女伴——他現在不正陪在她身邊嗎？
　　
　　還是……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似乎在歡快地歌唱，還是，他真的這樣想呢？
　　
　　「你有一雙靈活的眼睛，還有－顆敏捷的心，你笑起來的時候很真誠，不像這裡的其它人，全都偽善極了。」他在她心思恍惚時，又在她耳邊低沉地說著。
　　
　　聞婷茫然地抬起頭，見到的還是那樣一張溫和的笑臉、柔和的五官，帶給人－種溫暖可靠的感覺。她微微沉默著，他話裡的意思是說他其實並不喜歡這些人嗎？可是，他們是他的同類，而且聽徐黎說，這些甚至是他的好友。
　　
　　而且，他又為什麼刻意告訴她呢？
　　
　　兩人都各自沉默著，他也沒有繼續對她說話。
　　
　　遠處的徐黎看著他扶著她的手肘，帶著她走進花園，她俏麗的臉上劃過一種憤恨。然後，一種更加惡毒的光芒閃過，她忽然招呼身邊的朋友，回身向屋裡走去，
　　
　　站在草地上抬頭望天的煦晨和聞婷卻兀自繼續沉默著。
　　
　　許久以後，煦晨低沉文雅的聲音才又響起：「今天下午我看見你從『熱氣球』出來，你覺得它們的東西比起你們『泡泡龍』來，有些什麼特色？」
　　
　　聞婷立刻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撫著胸口，頓時啞口無言。怎麼辦？該怎麼回答，聽他的意思，他很清楚她是去幹什麼的！
　　
　　「我……我只是路過……不是，我的確是去那裡偵察的……」她絕對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去，間諜——聽起來這樣聳動的字眼居然成為了她的身份。
　　
　　「你不要緊張，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去調查對方的情況沒什麼不好，『熱氣球』可以學你們的樣子推出外送服務，你們也可以借鑒『熱氣球』的成功經驗，這再正常不過……」
　　
　　「煦晨，薛小姐。」又是這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從屋子裡走出來的徐黎亭亭地站在他們面前，她菱形的嫣紅小嘴劃出美麗的弧度，用無比清純的目光看著兩人。
　　
　　「小黎。」煦晨放開了聞婷的手，目光柔和地望著徐黎。
　　
　　「今天的焰火聽說是從歐洲請專人設計的吧？叫做夏日的最後圓舞曲，是吧？」
　　
　　她站到了聞婷和煦晨的中間，表情卻無邪地望著伊煦晨。
　　
　　「夏日的最後圓舞曲？好悲傷的名字。」聞婷抬頭看了眼晴朗的天空，莫名地有些感傷。這個夏日，對於她來說，本來是沒有美好回憶的，可是，在這個夏日，她認識了一個人，一個有著溫暖笑容，卻讓人難以琢磨的男子。
　　
　　而這個夏大，看來真的就要過去了！這樣晴朗的夏日天空，她還能看上多久？
　　
　　「薛小姐，你也喜歡焰火吧？」她忽然轉向聞婷，連身體都向聞婷靠了過來。
　　
　　「是呀……」聞婷驚訝地看著徐黎眼中那種危險的光芒，她似乎正在算計著什麼……在她還沒有想明白時，徐黎已經整個人向她傾倒而來。
　　
　　「哎喲……」隨著徐黎發出一聲誇張的驚呼聲，她們兩人居然一起向地面跌去。
　　
　　「徐黎！」煦晨眼捷手快地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徐黎的腰，而被徐黎推了一把的聞婷就沒這麼好運，她身後絲毫沒有任何依靠，因此無可避免的她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只覺得屁股火辣辣地痛。
　　
　　煦晨放開了徐黎，向聞婷走去，他剛向她伸出手，徐黎誇張的驚呼聲又起。
　　
　　「我的戒指，為什麼會在你這裡？
　　
　　煦晨的手停頓在半空中，他瞇起的雙眼掃過聞婷被嚇白的臉。
　　
　　「什、麼？」聞婷驚訝地抬頭看向徐黎，她知道這個女孩正在朝她叫喊。可是，什麼戒指，她從來沒有見過……
　　
　　「艾琳，你看就在這裡，我剛剛丟失的戒指。可是在聞婷從最初的驚愕裡回過神時，徐黎已經衝至衝到她身邊，指著她的腳邊叫喊。
　　
　　「真的呀。」另一個女孩也圍到聞婷身邊，對她指指點點。
　　
　　眼裡閃過困惑與不解，聞婷也看向了他們指點的地方。她的腳邊的確躺著一隻精光閃閃的鑽石戒指，那種閃爍的光芒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這是什麼？我從來沒見過。」她不顧身體的疼痛，從跌倒的地方站了起來，而煦晨伸出的手此刻也已經收了回去
　　
　　「這的確是我不見了的戒指。」徐黎還在大聲說著，並且露出驚恐的表情看著煦晨，「你記得嗎？就是上次去巴黎時我在那裡買的，全世界就只有這樣一個。」
　　
　　她蹲下身子，把戒指拾了起來，放在手掌心上，推到煦晨面前，「我今天出來時還戴著呢，後來去上洗手間就順手放在洗手台上，我想我走的時候忘了拿了，剛才我才發現它不見了，趕緊和艾琳一起回去尋找，結果也沒找到……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她的目光望向了聞婷，這一次，那雙美麗的眼眸裡只有輕視和鄙夷。
　　
　　聞婷忽然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告訴這裡所有的人，是她薛間婷偷了她的戒指。一瞬間，她只覺得天旋地轉，腦海裡變得一片空白。
　　
　　下意識地，她看向了伊煦晨。
　　
　　那張一貫笑容滿面的溫和臉龐上，此時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注視。

　　第五章
　　
　　伊煦晨表情嚴肅地看著聞婷，眼眸裡再也沒有了笑容和溫暖，只剩下一片嚴峻的冰冷。他當然認得那個戒指，徐黎買到它時曾經炫耀了半天。
　　
　　聞婷在他冰冷的注視下，一股寒意從腳底升向頭頂，而圍在她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多，所有人的目光都和他一樣的冰冷，甚至還有著輕蔑和不屑。
　　
　　她顫抖了一下，覺得全身的骨骼都在震動。這些人都在指責她是個竊賊！而徐黎，那個指控她的人，在她控訴的目光下，閃過一種勝利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說我拿了你的戒指嗎？」聞婷的臉色蒼白得有如身後的白色房子，可是她的聲音卻沉穩而冷靜。
　　
　　「拿？你認為這樣的行為叫拿嗎？即使這是你在洗手間裡撿到的東西，你也不覺得應該交給主人嗎？」徐黎高傲地昂起頭。
　　
　　「我沒有去過洗手間，也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戒指，不論現在還是以前。」聞婷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徐黎，她已開始明白了這件事，而她全身的細胞也開始擴張——蘊藏著憤怒與鄙視的力量。
　　
　　「你還想抵賴？如果不是你拿的，怎麼會從你身上掉下來？怎麼會躺在那裡？」
　　
　　徐黎尖銳地說著。
　　
　　「那是你自己扔在那裡的。」忽然間，聞婷的頭腦一片清醒，在危急時刻，她的大腦沒有讓她失望。
　　
　　「你說什麼？」徐黎的臉色一白，但立刻又變成憤怒和委屈，「我幹嗎自己把戒指扔在這裡？而且如果我沒有丟失它，我幹嗎回去找？你……你不承認錯誤也就算了，幹嗎還要誣賴別人？」
　　
　　「誣賴？這裡是誰在誣賴誰？」她向前走了一步，那一步蘊涵著無窮的力量和決心。
　　
　　徐黎在她氣勢十足的表情下，微微縮了縮肩膀，然後又挺起胸膛，「太可惡了，你這個小偷，偷了別人的東西還要耍賴，煦晨，我想你應該把她送去警察局……」
　　
　　「你說你沒有偷，有證據嗎？」煦晨依然用冰冷的目光直直地望著聞婷，說出的話彷彿也是冰冷的。
　　
　　「她說我拿了她的戒指有證據嗎？你們都只看見戒指躺在我的腳邊，可是剛才和我站在一起的人也是她，把我推到的也是她。」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不知道為什麼，徐黎的指控只是讓她憤怒，而煦晨的表情卻讓她覺得心痛和傷心。
　　
　　『「我只是鞋子絆到了裙擺因此站立不穩……」
　　
　　「如果你們要把我送上警察局，也沒有任何證據顯示是我偷的。而且，又有什麼證據證明它真的丟失過呢？徐小姐，那只是你說的吧？如果你把它藏起來，然後告訴別人你丟了它呢？」
　　
　　「你……你不要血口噴人，我自己的戒指我幹嗎要說它丟了……」
　　
　　聞婷又向她走進一步，目光犀利且專注地直直地望著地。「這個理由就要問你自己了。」
　　
　　「根本就是你偷的，居然還要狡辯！」徐黎美麗的臉開始微微扭曲。露出一種兇惡的表情。
　　
　　聞婷有些奇怪，過去自己怎麼還會以為她美麗呢？擁有這樣一顆醜陋之心的女人，是不可能美麗的。她悄悄地握緊成拳，現在沒有人可以幫她，除了她自己。
　　
　　所以，她要自己給自己力量！
　　
　　她堅定而清澈的眼眸開始緩緩掃過身邊的人，
　　
　　「你們也相信是我拿了這個戒指嗎？只因為它正好躺在我的腳邊？」目光環視過全場，最後落在了面前人的臉上。
　　
　　伊煦晨，你也相信是我偷了它嗎？
　　
　　「不然你怎麼解釋……」徐黎得意地揚起頭。
　　
　　「我已經說過了，我沒有拿。而我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你自己扔在那裡的。
　　
　　但是……「她深深地呼吸，想要平息心底那劇烈燃燒的憤怒，」除了那個解釋外，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或者你們這裡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拿了它，可是我再說一遍，我沒有拿，我永遠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你沒有拿？這顆戒指價值多少你知道嗎？凡是看到它的人應該都會清楚據我所知，薛小姑的經濟狀況並不好，你只是一個快餐店的收銀員而已……」
　　
　　徐黎的話音未落，四周又響起－陣喧嘩。
　　
　　徐黎得意洋洋地斜脫著她，「你不否認你很缺錢吧？所以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完全有可能會拿這樣一個戒指……」
　　
　　「因為我沒有錢，所以我就要當一個小偷？」憤怒終於凌駕於其它感情之上，她閉了閉雙眼，覺得胸口的火焰正在爆炸，她沒有辦法保持平靜了，聞婷的雙拳緊緊地在兩側握住，聲音也開始微微顫抖，「你們在場的每個人都是這樣相信的吧？『」她看向伊煦晨，眼眸裡燃燒著熾熱的火焰，「因為她沒有錢，所以她就是有罪的？下覺得這樣很可笑嗎？有錢沒錢是評定一個人道德的標準，有錢沒錢是可以測試一個人是否說謊的理由！」她隱隱地笑了起來，多麼可笑，這種只有在那些八點檔連續劇裡才會出現的拙劣情節，居然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聞婷眼裡閃過更加憤怒的光芒，嘴角的冷笑也更加高漲，「可是現在我要告訴你們，我既沒有去過洗手間，也沒有拿過她的戒指，不管你們相信不相信！總之我問心無愧，我也對得起自己。至於你們怎麼想，因為我不認識你們，所以你們的想法與我無關。」
　　
　　她猛然轉身，面對著眾人，「我現在要離開了，因為我不想再留在這個羞辱我人格的地方。如果你們要把我送去警察局，就讓警察來找我。在他們定我罪之前，你們這裡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定我的罪！」說完，她就轉身向門外走去。
　　
　　一步一步，都彷彿沉重如鉛，彷彿可以感覺到背後那些如潮的目光，她每走一步，心裡的沉重就更加深一番。她為什麼要來這裡忍受這樣的羞辱，他們憑什麼用那樣鄙夷的目光看著她？
　　
　　她的心在劇烈地顫抖著，有一半的她希望自己可以就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但另一半的她卻倔強地要求她挺直了腰背，邁出堅定的步伐，高昂起頭離開！
　　
　　背後依然有無數的目光和奇怪的寂靜。她不明白為什麼會如此寂靜，就連那個陷害她的徐黎也沒有了聲音。
　　
　　一聲巨響在她頭頂爆炸，無數焰火絢爛了夜空。
　　
　　她晃動了一下，但立即又邁出了平穩的腳步。不能在這裡倒下，也不能在這裡哭泣！雙手死握著拳頭，她用力咬緊了下唇，即使心頭有一種奇怪的、暴烈般的痛楚，她還是固執而堅定地向前走著。
　　
　　那個人一直用冰冷的眼眸看著她……一直……火焰晃進她的眼裡，她開始感覺心裡有個地方正在崩潰，像焰火一樣地粉碎了，一絲痕跡也沒有留下。
　　
　　她茫然而麻木地邁動著步子，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到這一點上，她得挺直胸膛走出去，因為她根本沒有做過他們指責的那件事！
　　
　　鐵門，那扇在她眼裡曾經象徵著財富、地位的鐵門，此刻卻像一個巨大的怪獸橫在她眼前，走過去，再也不要走進來了！
　　
　　撇了撇嘴角，眼看著就要走出去了，她斤始覺得滿腹委屈！那群自以為是的富人，他們全部都是勢利眼！如果當了有錢人都要像他們那樣不分青紅皂白，她寧願放棄自己的夢想！
　　
　　掉在她腳邊的東西就是她偷的嗎？什麼邏輯？她走出了那扇鐵門，忽然用手背用力地抹了抹臉，自己真沒用！為什麼還是哭了出來呢？
　　
　　可是眼淚怎麼會越抹越多，而且絲毫不見停止呢？她一邊用力抹去淚水，一邊又掉得更凶，然後因為懊惱自己的眼淚而哭得更凶！
　　
　　他也不相信她，他跟他們一樣以為她是小偷，他的眼神好冰冷，一點兒溫度也沒有……聞婷的心忽然覺得很痛，那種心痛是她過去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其它人的感覺她全都可以不管，因為她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瞭解她。
　　
　　可是他不一樣，雖然他們相識不深，雖然他們也不能算熟悉，可是……可是……她就是不要他用那樣的目光看她，她就是希望他可以相信她！
　　
　　只要他一個人相信，她就不會這麼難過了，只要他相信，她甚至根本不會感到難過！間婷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卻無能為力地感覺到自己的心痛正在迅速地加深。她是從什麼時候起這麼在乎他的感覺的呢？
　　
　　他那雙溫柔的眼眸，那溫暖的笑容，那看著她時柔和的目光……這些彷彿都在她眼前重現，而到最後，她只看見一雙冰冷的眼眸，聽見冰冷的聲音……
　　
　　一輛熟悉的黃色寶馬停在她的身邊，可是聞婷卻絲毫不曾注意到。
　　
　　車門被打開，一個頎長的身影無聲地出現跟上她的腳步。
　　
　　「聞婷，上車吧。」溫柔的聲音就在她的身後響起。
　　
　　她茫然地停下腳步，淚水依然在眼眶裡打轉
　　
　　「從這裡走下山，你不覺得太遙遠了些嗎？」
　　
　　「不用你管。」她咬了咬嘴唇，緊緊皺起眉、既不想讓他看見她的眼淚，也不想看見他眼裡那種冷漠的目光，所以，她繼續往前走去。
　　
　　「你有的時候，還真是十足的孩子氣。」他乾脆走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聞婷迅速地抬起頭，對上了他溫無凝視的眼眸沒有冷漠，還是－樣溫暖的甩光，嘴角的笑容也是輕鬆和煦的，她心裡猛地一震，腳步不穩地後退一步，這個人怎麼變臉比翻書還快呢？
　　
　　看著她有此警惕的目光和眼角的淚光，煦晨的心裡也暗暗吃驚，她剛那樣堅強地離開，卻在門外哭得像個淚人？
　　
　　他的表情更加地柔和了，並且向她伸出手，「來吧，別耍性子，跟我上車，我送你下山。」
　　
　　「我沒有耍性子。」她不悅地抿了抿嘴角，「你不是和他們一樣相信我是個小偷嗎？」幹嗎現在又要送我下山？我不要你的好心……「
　　
　　「我道歉。」他忽然表情鄭重，笑容雖然消失，可是目光卻柔和如常，只是那雙清澈的眼眸裡多了一份歉疚和認真。
　　
　　「你……什麼？」他衝口而出的話讓她驚訝。
　　
　　「你聽見了，我在向你道歉。」溫柔的目光從他的眼裡直直地射入她的眼裡，也竄進她的心裡，在他那雙比夜空更明淨的眼裡閃爍著真實的歉疚和溫柔，
　　
　　「你說得沒錯，我剛才也懷疑過你，可是當你離開時，我知道自己錯了。你不會做那樣的事，我知道，聞婷，你永遠不會那樣做！」
　　
　　他說得真誠，而她卻聽得有些感動，有些糊塗，有些莫名奇妙的心酸。她又覺得眼裡刺痛著，彷彿要流下眼淚來了。趕緊回過身去，不讓他看見她眼裡重新閃爍的淚光，撇著嘴說：「我……接受你的道歉，反正我們也不是很熟，你也不會真的瞭解我這個人。」
　　
　　「我們不熟嗎？」他的聲音比夜晚的微風還要和煦動人，「我以為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你會懷疑自己很好的朋友嗎？」她立刻反駁。
　　
　　「懷疑。」煦晨卻抬眼看了看純淨的夜空，「我很難真正去相信一個人——任何一個人。不止你，包括所有的人。」
　　
　　他話裡的落寞和孤寂讓聞婷迅速地轉身，她定定地望著他臉上的表情發呆。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嗎？
　　
　　煦晨在微笑，可是聞婷卻在他微笑的嘴角了看見了一股落寞的情緒，她的心驀地抽緊，「你不是說要送我下山嗎？怎麼站在這裡發呆？」不知不覺中，她有些傲慢地說著。
　　
　　煦晨立刻看向她，「你真的想回家嗎？」
　　
　　「我……」她似乎在他眼裡看見了寂寞，她有些躊躇了，「如果不回家，我還能去哪裡？」
　　
　　「陪我去一個地方。」他的聲音裡居然有一絲懇求的意味。
　　
　　他這是怎麼了？聞婷問不出口，卻覺得自己不能離開現在的他。即使他一直在微笑，即使他的目光一直溫柔，但那裡面的某些東西讓她疑惑，讓她擔心。
　　
　　「希望是個好地方，因為我剛剛受了很大的羞辱。」於是她微笑著說。
　　
　　他只是淡淡地一笑，然後回身向車走去。
　　
　　煦晨將車開下山，然後沿著海岸線不斷向前。一路上，他幾乎沒有怎麼和聞婷交談，只是偶爾瞥她一眼，給她一個微笑。
　　
　　間婷將窗戶打開，帶著點兒鹹味的海風迎面而來。
　　
　　「夏天已經結束了……」風吹起了她額前的劉海，她在風裡淡淡地說。
　　
　　「你喜歡夏天嗎？」煦晨把車停在路邊，轉頭凝視著她。
　　
　　「喜歡，雖然炎熱，但是夏天的海邊是最有活力的，而且陽光最燦爛。」更何況，在這個夏天裡她認識了一個有溫柔笑容的男子。
　　
　　他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打開車門下車，「我們到了。
　　
　　「這裡是？」聞婷也打開車門，然後跟他一起望向波濤起伏的大海。
　　
　　他一個人走在前面，離開公路，走向沙灘。
　　
　　月光灑在他　長的身體周圍，彷彿罩上了一層銀灰色的光。煦晨直接走到海灘邊上，然後脫下外套，搭在肩膀上。
　　
　　聞婷微微一笑，他說的地方就是來看海嗎？在夏季的最末時節，能在這樣月光明亮的夜晚來到海邊，真是太好了。只是，他一個人的背影，看起來竟如此孤單，而月光也是如此淒清。
　　
　　她向他走去，兩個人站在一起，就不會顯得孤單了！
　　
　　一陣微風吹過，她的寬鬆長褲在風裡飄動，忽然間，她就覺得心情輕鬆起來，剛才的沉重和悲傷正在漸漸消失。她本來就是個非常樂觀開朗的女孩，現在，當他說她願意相信她時，她就再也不必為剛才的不快而難過了。
　　
　　她微微伸了伸腰，然後深深地呼吸青海邊帶著鹽味的空氣，「這感覺好清爽呀。」
　　
　　「嗯。真的非常清爽。」他身體挺直，也學她的樣子深深地呼吸。
　　
　　兩人無言地站了一會兒。
　　
　　「你不回去沒有關係嗎？」她忽然想到他是宴會的主人，「如果你要回去的話……」拋下賓客很長時間，是不禮貌的吧？
　　
　　「我不想回去。」他回頭淡淡地一笑。然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居然坐在了沙灘上。
　　
　　他的衣服一看就知道非常昂貴，而他居然就這樣不在乎地坐在了沙灘上？有錢人，聞婷－邊搖頭，邊小心地坐在他身邊。
　　
　　「為什麼不想回去？」本來不想詢問他，可是心裡的疑問堆積久了，她就覺得憋得難受。
　　
　　「我不喜歡他們。」
　　
　　他的回答更是讓她愣了又愣，「那些人……不都是你的好朋友嗎？『」而且他在他們中間顯得那麼自然和諧，一點兒也看不出他有什麼不喜歡的。
　　
　　「很奇怪吧？」他回頭望著她，嘴角帶著一貫的笑容，目光比月光更清亮，「他們應該是我的同類，但我不喜歡他們……」他的笑容裡有著她捉摸不透的東西閃過，「以前我不知道原因，直到你剛才說『有錢沒錢是評定一個人道德的標準，有錢沒錢是可以測試一個人是否說謊的理由！』我才恍然大悟，我不喜歡他們，原因就是這些。而其實，我跟他們也一樣，在一開始時，一樣懷疑你，一樣對你懷有戒心，一樣是以金錢作為標準來衡量一個人的。所以，我也不喜歡我自己。」他的聲音低沉溫和，淡淡的語氣卻異常地讓人印象深刻。
　　
　　聞婷眨了眨雙眸，驚奇地發現這樣的他和自己離得更近了一些。過去，他是在離她很遙遠的地方，所以她只能仰望，而此刻，不是因為他坐在她旁邊，而是因為他的話讓她有了親近的感覺。
　　
　　「記得你跟我說起過你的夢想嗎？」煦晨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開始凝望著海天相接的遠方，「我一直想問你，夢想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眼眸裡的迷惑和詫異漸漸消失，被一種更溫柔更明亮的光芒所代替，她嘴邊緩緩地漾起一個笑容，
　　
　　「夢想是什麼？我也說不上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只知道，夢想，就是夢想。是你最想要、最期待的，卻也是最遙不可及的。但就是因為它遙遠所以才美麗，才值得我們追求。比如我吧，我的夢想看起來有些可笑和奢望，但是我只要我自己堅定，它在我心裡就是最美好的夢想！」她認真地看著他的臉。他柔和的五官在月光下看起來卻有些深刻，「你的夢想呢？」
　　
　　「我沒有夢想。」煦晨忽然換了個更輕鬆的坐姿，他雙手撐在身後，眼望向大空，「從我出生起，就沒有夢想。」
　　
　　「騙人，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沒有夢想……」聞婷的笑容漸漸從嘴邊消失，因為她沒有看見一個微笑著開玩笑的煦晨，而是一個認真無比的伊煦晨，他看著天空的目光裡似乎還有些悲傷。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夢想的。夢想是最想要的東西嗎？可是我卻沒有最想要的東西。」他閉上了雙眼，那雙明亮的眼眸忽然消失了，而他嘴邊忽然浮現的笑容又顯得那麼無力。
　　
　　「怎麼可能……總有什麼是你想要的……」她想說些鼓勵的話，可是看著這樣的煦晨，她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聞婷，當個有錢人有什麼好？」他依然閉著雙眼。
　　
　　迷惘閃過她的眼，「當個有錢人有什麼好？好處很多呀……」她低下頭去沉思，「這個世界是不能離開錢的，有了錢，可以住好吃好，穿好睡好，最重要的……有了錢以後，到了哪裡都不必擔心自己的未來，不必再為錢發愁了。」
　　
　　他睜開眼眸，目光從天空移向她的臉，「你不怕自己有了錢以後，變得和我這樣的人一樣嗎？」
　　
　　「像你這樣有什麼不好，你對人又溫柔又體貼，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之—…
　　
　　…「她一邊說，一邊漲紅了臉，完了，她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我一點兒也不好，」他忽然站了起來，海風吹過他柔軟的黑髮，遮住了他的雙眼，「如果你真的瞭解我，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伊煦晨隱去了笑容，那一瞬間，他眼裡的光芒是那樣銳利而冷漠，那是對世界的一種冷漠。
　　
　　「我是不瞭解你。」聞婷也站了起來，輕鬆地拍了拍身上的細沙，笑容不改地看著他，「可是你救過我，在我無依無靠的時候，而且就在剛才，你也表示你願意相信我。所以，我不管你自己怎麼看，在我心裡，能夠做出這些事的人，就是個好人。」
　　
　　笑容也湧入了他的眼裡，「你有的時候真的很大真。」那些冷漠的光芒消失了，此刻在他明淨雙眸裡的，只剩下對她的讚許和微笑。
　　
　　她撇撇嘴：「就是說我有些笨的意思嗎？」
　　
　　「嗯。」他眼裡的笑容更甚。
　　
　　「哎呀，你這個人……」聞鼓起腮幫子，用手又起腰，「我剛說你是個好人，你就不能也誇找幾句嗎？」
　　
　　「你總是這麼容易恢復好心情嗎？」他的眼又一次微笑著瞇起。
　　
　　「什麼意思？『」對於他突幾的問話，她歪著頭，傻傻地問著。
　　
　　「剛才有人還在路邊哭得稀里嘩啦呢。」
　　
　　「那都是因為被人冤枉……」她看著他依然微笑的表情，「我現在想想還是很生氣呢。」
　　
　　「那些人的指控你不必放在心上。」他雖然在笑，但是聞婷總覺得他的笑容有些奇怪。
　　
　　「煦晨，你真的很不有歡他們嗎？」她微微張開嘴。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以為我在說假話嗎？」他一手插進褲袋裡。
　　
　　「不是……我只是奇怪你跟他們在一起時，總顯得那麼自然和愉快……」
　　
　　「嗯，那是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即使再討厭，也不會表現出來。」他看似輕鬆地說著。
　　
　　「你？」他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真的？
　　
　　「我開玩笑的。」他忽然敲了她的腦袋一下，轉身向公路走去。
　　
　　可是聞婷卻覺得他並不是開玩笑的，她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伊煦晨，或者比她想像中的要複雜得多，在他那看似無害的笑容後面，隱藏著的到底是個怎樣的面貌呢？她曾經有過那樣的困惑，但在每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後也釋然了，而今天，她看著他在微笑，卻隱隱察覺到了他笑容後的落寞。
　　
　　他說他沒有夢想，他是認真的！
　　
　　間婷咬了咬牙，忽然追了上去，『』煦晨，你等一下。
　　
　　他愉快地回過頭，「這是你今天第二次叫我的名字，這種感覺很好。
　　
　　聞婷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對他直呼其名了！她雖然感覺羞澀，但卻勇敢地微笑著，「我們是朋友，你說過的，朋友之間叫名字很正常。
　　
　　「沒錯。
　　
　　「朋友之間互相送禮物也很正常吧？」她的聲音裡有絲小心翼翼。
　　
　　「當然……」他眼裡閃過困惑和興味，笑得更加神秘，「你要送我什麼嗎？」
　　
　　「這個。」她臉上掠過一種興奮的光芒，然後對他攤開手。
　　
　　煦晨驚奇地望著躺在她手掌中的東西，「這個是……」
　　
　　「幸運星。」她把那顆小小的、用彩色紙做成的紅色幸運星拿到他眼前，「我每天都會給自己做上一個，然後就會覺得這一整天它都會給我帶來好運。」
　　
　　「所以……你要把它送給我？」他愣了愣。
　　
　　「是呀。」她將幸運星塞入他的手裡，笑得更加燦爛了，「我今天很幸運地可以跟你一起來海邊，在這夏日的最後時機看見這樣溫柔的大海，所以我覺得我今天很幸運。只要我覺得自己幸運，那些不幸都會離開我身邊的吧？」
　　
　　「是這樣啊。」他在她真誠的笑容裡微微點點頭，「只要自己覺得幸運，不幸就會遠離。」
　　
　　「對，沒錯。每一天我都是這樣安慰我自己的，你知道我的夢想太遙遠了，如果我不是用力去追求，它是會逃走的。」聞婷深深地呼吸，一想到她的夢想，她就覺得心跳加速。
　　
　　「你是很努力。」他哺哺自語，就是她這樣的努力、才會一再吸引他的目光嗎？所以在剛才，他看著她挺直著背離開，會有著追出來的衝動；所以他會忽然對她說了許多從來不曾告訴別人的話，那些藏在心底的話，那些真實的他……
　　
　　聞婷忽然張開手臂，迎向夜晚的海風，「在這個夏天的最後，我要比以往更加努力才行。因為我的夢想……」她緩緩閉上眼，她的夢想又有了新的內容，雖然遙不可及，但她願意去嘗試抓住。
　　
　　「即使到最後，我無法抓住我的夢，可是我為它努力過了，追求夢想的過程也是很美麗的吧？」
　　
　　煦晨看著她，一瞬間，她清秀小巧的臉龐上所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炫惑了他的眼。
　　
　　他終於明白了夢想的含義，當她張開雙臂時。原來動人的不是夢想本身，而是追求夢想的過程。
　　
　　「伊煦晨，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夢想，只是你還沒有發現而已。」她回頭看著他，「我們一起努力吧！」
　　
　　他握緊了手裡的幸運星，露出真誠而灑脫的笑容，「關心好你自己的夢想吧，我很難想像你會有成功的一天。」
　　
　　「你太惡劣了吧，居然說出這樣打擊我的話！她雙手叉腰，向他追逐而去。
　　
　　「所以，你一定要讓我看到她成功的一天，來證明我是錯誤的。」他忽然無比認真地看著她。
　　
　　聞婷忽然停下了追逐的腳步，他們四目相交，那一刻，兩人的眼底都閃過溫柔的光芒。

　　第六章
　　
　　晨曦初染大地，一輪紅日從海洋的遠處緩緩升起，整個世界都披上了金黃色的光芒。
　　
　　那種光芒也照到了海邊一對男女的身上。
　　
　　伊煦晨的目光隨著太陽上升，而在他身邊那早已因為疲倦而人睡的聞婷正安穩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非常香甜。
　　
　　她身上披著他的外套，看起來似乎維持著這個姿勢睡了好久。
　　
　　煦晨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太陽升起，印象中這是他第一次看海邊的日出吧？
　　
　　原來竟是這樣地帶給人希望和光明，讓整個人的心情都會變得輕鬆。
　　
　　他回頭看了一眼在他身邊安詳人睡的女孩，她柔軟的臉頰靠著他的肩膀，表情溫柔而寧靜。
　　
　　昨夜的後半段，他們就一直這樣坐在海灘上聊天，她說著她的家人，說著她在大學裡的趣事，和她如何決定來泡泡龍快餐店工作，如何想要實現她的夢想…
　　
　　…她願意放棄一份穩定的工作，而獨身一人來到海邊，這種勇氣是他做得到的嗎？
　　
　　他生來不必為自己的未來擔心，一切都有人替他安排和完成。他也優秀到不論任何事，都無法把他難倒，所以他的生命裡是沒有夢想的，因為任何東西都觸手可及，所以也就不再覺得珍貴。
　　
　　當她疲倦地靠在他肩上睡著以後，他就一直審視著自己的過去。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很久以前，他就明白，當他總是微笑的時候，別人就會對他放鬆警惕。
　　
　　所以，他開始學會對每個人微笑，微笑是他最好的防禦手段，也是他最好的進攻手段。
　　
　　他可以用微笑來掩飾一切心情，用微笑來迷惑一切敵人和對手。微笑成了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保護，在他無害的笑容裡，也就沒有人可以走進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裡一直只有他，不論外界如何喧鬧，他其實一直只存在於他自己的世界裡。但是這樣的自己和這樣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為什麼他的內心總會不經意間有些迷茫，有些厭倦？
　　
　　夢想呀……他的腦海裡又閃過她的話，曾經他只把她當成一個有趣的人，也曾經看不起她的夢想，甚至覺得有些可笑。可是現在，他還這樣想嗎？
　　
　　他手裡依然握著那顆幸運星，但他為何會覺得這樣可笑的禮物其實很珍貴？
　　
　　他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會被她那種天真幼稚的話所感動，怎麼會開始嚮往有夢想的日子了呢？
　　
　　『熱氣球』……我一定要打敗你……看著吧……「身邊的她忽然吃語了一句，連睡著的表情也變得有些憤慨。
　　
　　溫柔的表情閃過他的眼，不是那種他刻意偽裝出的溫柔和煦，而是內心中散發出的溫柔。原來她連做夢都非常努力呀……
　　
　　煦晨看向了已經高掛在天邊的耀眼太陽。嘴角露出一抹真實的笑容。或許，他也應該嘗試著去尋找自己的夢想，然後努力去實現它！
　　
　　＊＊＊
　　
　　「少爺，老爺在書房裡等你。
　　
　　伊煦晨剛走進家門，管家就畢恭畢敬地站在他面前報告。
　　
　　「知道了。」他笑容親切，面色不改。這麼說，父親已經回來了？現在就要見他，是為了公事還是私事？
　　
　　他從容地向書房走去，敲了敲門後，便逕自走了進去。
　　
　　「父親。」他的聲音溫和而恭敬，眼眸裡不見一絲波瀾。
　　
　　坐在書桌前的男人抬起頭來，一張嚴肅、不怒而威的瞼，一雙銳利中帶著冷靜的眼，很難想像他就是伊煦晨的父親——伊蒼。
　　
　　「聽說你昨天晚上拋下了一屋子的客人獨自離開了？」伊蒼的聲音也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嚴厲。
　　
　　「是的。」伊煦晨依然在笑著，只是眼睛裡沒有了溫和的光。
　　
　　「你知道這會讓別人怎麼想嗎？」
　　
　　「我會和他們解釋，父親不必操心會因此影響我們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他自信地回答。
　　
　　「很好。」伊蒼的語氣一頓，　　「你一向知道你在做什麼，的確不需要我來擔心……」
　　
　　「父親，我想我並不清楚我到底在做什麼。」他突然打斷了伊蒼的話。
　　
　　伊蒼猛然抬起頭看著他，看見的是兒於一貫用來掩飾的笑容，他有些錯愕，「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究竟在做什麼？」語氣漸漸嚴厲，連微笑都變得銳利起來，「還有我究竟想要什麼？」
　　
　　伊蒼的表情放鬆下來，「那你可以從現在起開始考慮。」
　　
　　父親的回答讓伊煦晨一陣驚訝，連笑容都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我想我會考慮的。」半晌，他才回答。
　　
　　「好吧，你可以出去了。」他原本打算和兒子討論一些商業上的事情，可是忽然間，他不願意再跟他討論了。
　　
　　「你找我……究竟什麼事？」皺起眉宇，煦晨卻並不打算離開。因為他發現今天的伊蒼和平時有些不一樣，過去的父親總是嚴厲得不近人情，但今天……他深思地瞇起雙眼，為什麼他會感覺伊蒼似乎有些高興？
　　
　　伊蒼的確很高興。因為這是伊煦晨多年來第一次在面對他時，那掩飾的笑容從他面前消失。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他這個時常笑容滿面，看起來溫和無比的兒子是用笑容來偽裝他真實的自己。就連面對親人，他也不願意敞開自己的心扉。
　　
　　可是對於這樣的情況，他卻無能為力。他可以管理好一家公司，卻無法瞭解兒子的內心，而他也實在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關心他。所以許多年前，他就決定伊煦晨的人生必須讓他自己來走。
　　
　　煦晨臉上深思的表情更加沉重，父親那不言不語的表情給他一種奇異的壓力，彷彿自己正在被人審視和剖析。
　　
　　「父親，如果你沒有什麼事……」他不想再待下去，而準備立即離開。
　　
　　「煦晨，你究竟想要什麼，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親口告訴我。」伊蒼在他轉身前驀地開口，更加讓煦晨意外的是，他的嘴角竟然浮現出一絲笑容。
　　
　　陰影籠罩在他溫煦的臉上，準備轉身的他停下腳步，直視著伊蒼，「我希望我會。」多年來，他好像從來不曾同父親說過一次心裡話，所以，他不知道當他真正想清楚的時候，是否會告訴他。
　　
　　「你以為我不關心你嗎？」伊蒼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他的臉，「你以為我只關心我的事業而且只想把你培養成我的接班人嗎？」
　　
　　「你不是這樣嗎？」煦晨的語氣漸漸嚴厲。
　　
　　「那是你的想法，你從來沒有向我求證過。」伊蒼忽然站了起來，他的眼裡閃爍著煦晨不解的深刻光芒，「如果你問過我，或者我會告訴你，我一直都關心著你。」
　　
　　「或者嗎？」煦晨的嘴角漸漸撇出一抹譏諷的弧度。
　　
　　「你認為我不是個好父親，可是你卻從來不曾告訴過我，究竟我哪裡讓你不滿意。」伊蒼的表情又嚴肅了幾分。
　　
　　煦晨沉下了眼，「哪裡呢？這是我應該跟你說的事嗎？我說了，你會聽嗎？」
　　
　　「不說，我們誰也不知道。」伊蒼的表情沉重，這樣的對話對於他們父子來說都有些陌生。
　　
　　「或者以後我會告訴你。」煦晨和父親對視良久，忽然他發現一向嚴厲的父親鬢角的白髮似乎又多了許多，一向銳利的眼眸裡似乎真的有著對他的關心，他將心裡一種奇怪的悸動感覺壓下，強迫自己沉穩地說，「如果我真能知道，我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伊蒼的眼裡流露出一絲溫情，「其實我對於你忽然間拋下賓客獨自離開的事非常生氣，這太不像那個－直顧全大局的你的做法。可是現在，我應該感激昨天那個讓你忽然失態的理由，不然就沒有我們今天的對話。
　　
　　「那件事……」對於自己忽然拋下滿屋賓客離開的行為，煦晨只是淡淡地一笑，「其實我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年輕人有忽然衝動的時刻是好事，只要不是經常如此就行。」伊蒼坐回了椅子上，低頭看向手邊的計算機。
　　
　　煦晨黯淡的眼眸漸漸明亮，笑容在眼裡流動，「我累了，必須上樓去休息。
　　
　　「你累了啊……」伊蒼的眼裡也露出笑容，這是第一次煦晨願意告訴他他的真實狀態，「快去休息，熬夜對身體不好。
　　
　　「一會兒見，父親。」煦晨的笑容漸漸開朗，其實敞開心扉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事吧？就像聞婷那樣，大膽地說出自己的感覺，不必有任何掩飾。
　　
　　伊蒼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暗暗點頭。看來，他的兒子果然有了變化，到底是什麼讓他這個頑固的兒子會有所改變呢？那個理由，他還真想知道。
　　
　　＊＊＊
　　
　　聞婷一邊騎著車，一邊興奮地想著自己的計劃。
　　
　　這幾天，她終於完成了自己「間諜」的任務，。可以不必每天都去「熱氣球」
　　
　　報到了。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刑滿釋放的犯人一樣，從來沒有感覺自由是如此的可貴！
　　
　　今天早上她把考察報告和解決方案交給了店長，並且用一上午的時間說明了她自己的想法。為了自己的夢想她要更努力才行，哪怕只是為了跟伊煦晨說的那些話！想起那天晚上，她臉上就一陣火燒。太丟臉了，說好聊天的，她卻睡著了，而且還靠在他的身邊……可是，他真的是個很溫柔的男人，她醒來時，他沒有責備她，還脾氣很好地對她微笑！
　　
　　就算是為了和他說過的話，她也要朝著自己的夢想不斷前進。
　　
　　夢想不是口頭上說說就能夠實現的，而是必須經過不斷的實踐、磨練、學習、前進。為了她自己的快餐王國，她首先要讓大家一起努力維持住這家「泡泡龍」！
　　
　　所以，她也不再埋怨自己的「偵察」工作，不再抱怨為什麼她要遇上這樣的倒霉事，不再怨恨隔壁的「熱氣球」。
　　
　　店長勉強同意了她的計劃，並且讓她在晚上的時間裡進行實驗和嘗試，所以現在，她在下班以後去了趟超級市場，買齊全部所需材料後，又繼續騎車向
　　
　　「泡泡龍」趕去。她滿心都是澎湃著的熱情，任何挫折都不能澆熄她對自己夢想的追求，一切就從現在起、今天起！看著吧，「熱氣球」，我們「泡泡龍」
　　
　　是不會輕易認輸的！
　　
　　她在心底大聲地喊著！。
　　
　　停在紅燈前，她的眼裡冒出熱切的火焰，卻並沒有發現停在自己身邊的那輛熟悉的汽車。
　　
　　伊煦晨在紅燈亮時偶然瞥向車道的另一邊，詫異地看到了騎在摩托車上的聞婷。她坐在摩托上的樣子還真是英姿颯爽，朝氣十足。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現在是晚上九點多，她這是準備去哪裡？
　　
　　紅燈變為綠燈，聞停的車向前衝去，而他也趕緊踩下油門。一種衝動讓他跟上了她的車。
　　
　　「泡泡龍」，他微笑著看著她停車，她今天值晚班嗎？自從「熱氣球」開始24小時營業起，她們也立刻跟進。看來，聞婷和他的夥伴們真的非常努力想要改變「泡泡龍」經營不善的現狀。可是有的時候，光有努力和衝勁就能改變現狀嗎？
　　
　　聞婷將東西都拿進了廚房，然後開始進行她的實驗。
　　
　　「聞婷，要不要幫忙？」今天晚上值班的小芬跑了進來。
　　
　　「不必，不必。」她急急地揮著手，一臉的自信十足，「你快去前面，免得有客人進來而沒有人招呼。」
　　
　　看著聞　努力的表情，小芬露出笑容，「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打敗『熱氣球』的，因為我們人家都很努力地想辦法。」
　　
　　「對呀！」聞婷將做菜的材料都放在桌上，對她燦然一笑。
　　
　　小芬離開後，她就轉身在研究自己的工作。她究竟想出了什麼計劃呢？她在「熱氣球」的這幾個星期，讓她漸漸瞭解了「熱氣球」會比他們更吸引顧客的原因。
　　
　　那些是……
　　
　　「歡迎光臨。」小芬熱情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她同樣露出興奮的表情，有客人上門了？太好了！
　　
　　豎起耳朵，她不禁想要聽聽客人的聲音。
　　
　　「你好。」好溫柔的男低音喲，而且很熟悉！聞婷的表情有些變化。
　　
　　「給我來杯紅茶。」對方繼續說著，「還有，我想請問一下，薛聞婷小姐在嗎？」
　　
　　聞婷來不及洗乾淨手裡的麵粉，便立刻衝了出去，「我在，我在！」興奮的光暈染在她的臉頰上，讓她看起來神采奕奕。
　　
　　「你好。」煦晨對她露出他招牌似的迷人笑容。
　　
　　聞婷只覺得一陣天眩地轉，完了，她越來越無法抵抗他這樣迷人的笑容了，彷彿整個人都被他的笑容吞噬了，所以忘了呼吸也忘了回答的她，只能對著他傻傻地微笑。
　　
　　「你在幹什麼？」煦晨的目光卻被她的手吸引了，那裡居然沾滿了濕漉漉的麵粉。
　　
　　我在幹什麼？她遲鈍地看著他，是呀，她在幹什麼？對了，想起來了，她興奮地回答：「我在……你跟我進來，我做給你看。」來不及思考，她的手就有自己的意志般地去拉他的手。
　　
　　煦晨只躊躇了一秒鐘後，就欣然把手伸給了她，然後看著麵粉也把自己的手給「污染」，可是那種粘乎乎的感覺，卻似乎有些溫馨。
　　
　　「啊！」直到握住他的手，聞婷才發現手掌上有些異樣，因此急忙放手的同時，發出了一聲哀號！哪裡有地洞？她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完了，這一次不止是丟臉，簡直讓她無地自容。
　　
　　煦晨看向自己同樣變成白色的手掌，嘴邊有絲促狹，「這可真是很好的見面禮。」
　　
　　聞婷的臉頰通紅，羞愧地低著頭，「我……真的很抱歉。我……」
　　
　　「你不是要給我看什麼東西嗎？」他的聲音依然和煦如春風。
　　
　　「是呀。」她的聲音悶悶地從胸口處傳出。
　　
　　「進去吧。」他突然向她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粘乎乎的另一隻手。
　　
　　間婷愣愣地抬起頭，目光有些呆滯，他居然用了他另一隻乾淨的手握住了她髒兮兮的手？這樣，他不也是兩手都弄髒了嗎？
　　
　　她看見的卻是他溫煦的眼眸和閃著光的笑容。
　　
　　今天的他，又比平時英俊上不知多少倍。
　　
　　聞婷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彷彿想要跳出胸口。她的腦袋裡轟然一聲，機械地邁動腳步向廚房裡走去。
　　
　　「聞婷，這……不行……」小芬想要提醒她不能把客人帶進廚房，可是她此刻早已充耳不聞。
　　
　　伊煦晨主動來拉她的手……這是什麼情況？她整個小腦袋裡思考著的都是這個問題。再也看不見、聽不見其它任何東西。
　　
　　「你這是準備幹什麼？」煦晨卻表情自然地四處看看，很乾淨和現代化的廚房，應該可以提供一流的快餐食品。
　　
　　「我準備……」她的腦海依舊空白一片，抬起頭時的目光只是定定地望著他。
　　
　　他目光掃過桌上翻開的一本食譜，倍感興趣地掃過目錄，這是一本介紹各種燴飯的書。「
　　
　　書上那鮮艷的圖片震醒了聞婷，她的腦子忽然快速地轉動起來。首先，她掙扎著抽回了自己的手，只感覺整個人都在如火般地燃燒。鎮靜，薛聞停，你需要鎮靜！
　　
　　深呼吸，再深呼吸！她看著他柔和的側面，看著他額前那抹柔軟的頭髮，她不能在他面前失常，絕對絕對不能！好了，奇跡發生，她終於穩定了自己的心魂。
　　
　　「這是我準備嘗試做的新型燴飯！」她自以為鎮靜地拿起桌上的書，才發現自己手上的麵粉都沾到了書上，聞婷的臉上掠過三條黑線，完了，她又做了一件傻事！她尷尬地笑著，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正在抽緊。
　　
　　他走到料理台邊，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雙手洗乾淨。背對著她問：「新的燴飯？」
　　
　　「是，是的……」她困難地咽口口水，將書放在桌上，尷尬地笑著，「你不是說過，與其埋怨對手，不如找出自己的不足嗎？」她終於想起來這些話是他說的！太好了！她心裡一陣小小的興奮，表情也漸漸恢復正常，「我們推出的套餐太過單調，不如他們的品種豐富，所以我打算在這上面進行改進！」她屏住呼吸，希望聽到他的讚美。
　　
　　「這些就是你這幾個星期偵察『熱氣球』的結果嗎？」他轉過頭來，對她微笑著。
　　
　　怎麼她會覺得他的笑容裡有的戲誠呢？聞婷的臉頰義是一陣火燒，「『你…
　　
　　…你知道我是去偵察『熱氣球』的？「
　　
　　「那天你不是從他們店裡跑出來廠嗎？我不相信你是因為喜歡他們的食物和環境，才有空上坐坐的。」他氣定神閒地走過她身邊，又翻了翻桌子上的其它材料。
　　
　　聞婷只能傻傻地笑著，眼睛又開始不自覺地尋找起地上是否有地洞。
　　
　　「有這樣的精神真的讓人很敬佩，你真的很努力在找出打敗對手的方法。」
　　
　　他的話有如強心針般打人她的心臟，讓聞婷的雙眸立刻煥發出光彩，「是嗎？
　　
　　你真的這樣想？「
　　
　　「重要的不是是否實現夢想，而是實現夢想的過程，你讓我看到了這些。」
　　
　　他放下手裡拿著的材料，轉眸對她燦然一笑。
　　
　　那笑容比天空還要明朗，點亮了聞婷心裡所有的希望，她放鬆了自己緊繃的心情，也報以微笑，「我在準備做一種特別的熱狗咖喱燴飯，這是我們準備下個星期推出的特別燴飯。」
　　
　　「熱狗咖喱？」他的表情告訴她，他很有興趣聽她說明。
　　
　　又是一種溫暖掠過心底，有人對你的努力做出響應，這種感覺真好！聞婷高興地一邊開始揉著面前的麵粉，一邊大聲說：「這種燴飯需要的材料有熱狗腸，洋蔥，大蒜，麵粉，鮮奶，起司條、咖喱等等，這種燴飯很容易完成，而且我相信它的味道會非常得好。」
　　
　　「你相信？」煦晨的眼裡閃過一絲興味，「難道你自己以前沒有吃過？」
　　
　　「我是從書上看來的。」她自信滿滿的目光飄向那本食譜，「我準備今天先做一盤自己嘗嘗，你要不要一起來？」
　　
　　看著她熱切邀請的眼眸，他微微點了點頭。
　　
　　「太好了！」她又用力地揉著麵粉。
　　
　　「那個……」煦晨向她走進，目光盯著那團被她揉來揉去的麵粉，「做這種燴飯需要揉麵粉嗎？」
　　
　　「是呀，需要用到少量的麵粉呢！」她肯定地說著，又繼續用力揉了揉。
　　
　　煦晨拿起了一邊的食譜，翻到介紹這種燴飯的一頁，「麵粉兩大匙……果然需要麵粉……將兩大匙麵粉加人已經燒熱的原料裡……」他嘴角的笑容更加促狹，「看來好像不用把麵粉揉成團的。」
　　
　　「是嗎？」激動的聞婷一把搶過食譜，卻發現自己的雙手把食譜弄得更加雪白。可她顧不了這麼多，將製作過程又掃了一遍，然後面色蒼白地看著煦晨，
　　
　　「看來的確是不用麵粉揉團的。呵呵，呵呵呵……」她笑得僵硬而呆滯。那她幹嗎揉麵粉呢？
　　
　　「這個看起來的確挺簡單的。只要先把切好的洋蔥和蒜末加人熱鍋中爆香，然後再加人切成圓片的熱狗腸翻炒，再加人奶油和咖喱炒香，再加人鮮奶和麵粉……均勻地鋪上起司條，撒上起司粉，放人烤箱，以120
　　
　　度烤至表面呈金黃色，即可端出。」他一邊讀，一邊點頭，「粵式的燴飯，中西結合，這個應該可以吸引顧客的注意。原來如此……」
　　
　　「想起來了！」絲毫沒有聽他說話的聞婷忽然大叫一聲，露出興奮的表情，「我揉麵粉不是為了做這個燴飯，而是準備做一些小餅乾。」她擦擦臉上的汗水，還好想起來了，不然這次就糗大了。
　　
　　「小餅乾？」他瞥一眼那團被揉了又揉的麵粉，
　　
　　「原來如此。」
　　
　　聞婷也看向那團已經快乾了的物體，呵呵傻笑兩聲，「應該再加點兒水和調料進去。」
　　
　　「是呀。」煦晨微微點著頭。
　　
　　「我……不如別管什麼小餅乾了，就先做燴飯吧。」她一轉身，乾脆對那團麵粉來個視而不見，
　　
　　「我相信這個燴飯一定可口。」
　　
　　「嗯。」他贊同地點頭。
　　
　　這讓聞停又找回了開朗的笑容和自信，她生氣勃勃地說：「你先去外面坐著我做完了給你端過去吧，你就當它的第一個品嚐者，好不好？」她靈動的眼眸閃閃發亮，那種期望的光芒讓煦晨根本無法拒絕。
　　
　　他含著笑點點頭，「我期待著。」
　　
　　聞婷靦腆地一笑，她拍拍胸脯，「你就放心吧，保證可口！
　　
　　「那麼我就出去了。」他臉上溫柔的笑容一直未曾消失過，再度看向她的臉時，目光非常非常專注，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然後才瀟灑地轉身離開。
　　
　　有幾秒鐘的時間，她如木雕般呆立當場，沉浸在他臨去時那種溫柔的眼波裡，他的笑容真是世界上最讓人陶醉的東西了。她一邊傻傻地想著，一邊走向水槽洗手。
　　
　　「啊……」一聲慘叫從她嘴裡發出！
　　
　　而走出廚房的煦晨，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從水槽上方懸掛著的鏡子裡，她看見了自己的臉，那裡何時多了這麼幾條白色的麵粉痕跡？它們以奇怪的方式在她臉上縱橫著！

　　第七章
　　
　　小芬詫異地看了眼坐在角落裡正在呵呵笑著的客人，她認出了這位出手大方的豪客，正是那一位點了他們所有食品的人。他什麼時候和聞婷那麼熟悉了？
　　
　　怎麼從來沒聽聞婷說起過呢？聞婷可不是個善於保守秘密的女孩，她一向開朗樂觀，整天有話都藏不住的。這次怎麼一點兒風聲也沒有透露出來呢？
　　
　　「好了好了。終於成功了！」一個興高采烈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了出來，立刻，聞婷的身影也就跟著出現。－她滿臉得意的笑容，就好像剛剛完成了世界上最偉大的工程似的。
　　
　　小芬也被她的笑容感染，「聞婷，完成了嗎？」他們定下了以後每日特餐的食譜，打算在每天都推出一款的特色餐點來吸引顧客，這個熱狗咖喱燴飯就是第一天的特餐，被他們全體人員都寄予厚望，可以稱之為「泡泡龍」的翻身之作A
　　
　　！
　　
　　「來了來了，夢想燴飯的第一炮——天狗吞日！」聞婷滿含笑容的眼眸四處一轉，立即發現了穿著黑色T恤的煦晨，大步向他邁進。
　　
　　「夢想燴飯？」煦晨優雅地回過頭，對於這個名字很感興趣。
　　
　　「對於我，它的誕生預示著「泡泡龍」的重生，也是我實現夢想的第一步！
　　
　　不叫它夢想特餐，叫什麼？「
　　
　　「天狗吞日又是怎麼回事？這名字很奇怪。」煦晨看著放在他面前的餐盤，圍成圓型的米飯表面果然被烘烤成了金黃色，配上紅色的熱狗腸，看起來非常可口。
　　
　　「你看這樣子不就很像嗎？」她在他對面坐下，笑著托起腮，「熱狗腸就是天狗，這金燦燦的樣子不很像太陽的光芒嗎？」
　　
　　「很形象。」他也是第一次聽有人這樣稱呼熱狗咖喱燴飯。
　　
　　「快點兒趁熱吃吧。」她露出期待的目光。
　　
　　「好。」煦晨微笑著拿起了匙子。
　　
　　聞婷立刻屏息凝神，緊緊地盯著他的表情。這可是她第一次親自配料做的燴飯，也是她為了夢想做的一次努力，所以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煦晨將一匙飯放進了口裡，慢慢咀嚼，他的臉上一直帶著那種溫暖的笑容，從來不曾改變過，然後他放下了匙子，眼眸晶亮地看著她。
　　
　　「怎麼樣？」她的聲音居然微微有些顫抖。
　　
　　「很好吃。」他的笑容漸漸擴大，立刻照亮了聞婷的心。
　　
　　「太好了。」提起的心終於放下，原來她是如此緊張，比她想像中還要緊張十倍！她的眼笑得彎彎的，「好吃就多吃一點兒。」
　　
　　「當然。」他又一次舀起了一匙，毫不遲疑地放進口裡。
　　
　　「我去給你拿飲料。」聞婷興奮地站了起來，向廚房走去。
　　
　　煦晨含笑的表情忽然一頓，他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舀起一匙燴飯，送進口裡。他在聞婷的眼裡看見了那樣熱烈的期待，那是一種對於成功的渴望，和對於失敗的痛苦。她剛才期待的目光更是閃亮得有如天上的星辰！
　　
　　他堅定地咀嚼著，他不想看見她失望的表情。
　　
　　聞婷從廚房中出來時，就看見他在不停地吃著，她只感到心花怒放，笑容也變得大大的。
　　
　　「給你飲料。」『她拿了一杯果汁出來，放在他面前。
　　
　　「謝謝。」他含笑接過，微微喝了一口。
　　
　　「沒想到一次就成功了。」她忍不住感歎。
　　
　　「是呀。」
　　
　　「真的這麼好吃嗎？我也來試試看。」看著盤裡的燴飯正在迅速減少，她又站了起來，「我去拿匙子，你等我一下。」
　　
　　他沒有回答，只是不斷地吃著盤裡的燴飯。
　　
　　等到聞婷回來時，他已經吃完了。
　　
　　「啊？」她驚訝地叫了一聲，卻絲毫沒有失望的表情，反而更加熱切地望著他，「你都吃完了？」
　　
　　「嗯。」他喝了口果汁，然後拿紙巾擦了擦嘴，
　　
　　「沒等你回來，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沒關係。」她的手搖得飛快，「你喜歡吃真是太好了。看來我們可以立刻推出這款燴飯了。」
　　
　　「你再多練習幾次吧，等熟練以後可以做得更快。」他好心地建議。
　　
　　「沒錯。」聞婷重重地點著頭，眼裡燃起熊熊鬥志，「從這個夢想燴飯的天狗吞日開始，我們一定會成功地打敗『熱氣球』，贏得顧客的青睞。」
　　
　　煦晨看著她臉上那種燃燒著鬥志的表情，笑容漸漸加深，「離你的夢想又近一步了？」
　　
　　「雖然是很小的一步，但是我覺得我已經在追求夢想的路上了！」她雙眼炯炯發亮。
　　
　　「聞婷，有件事……」他含笑的嘴角忽然頓住，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熱氣球』，你等著吧，我們就要發起進攻了廠『她彷彿正在發出正式的開戰宣言一般。
　　
　　「祝你好運。」他舉起了果汁，原本想說的話也就那麼一閃而逝。
　　
　　她看向他，有些羞澀，「對不起，剛才我好像有些忘形了。
　　
　　「那樣才像你，永遠活力十足的你。」
　　
　　她的臉紅得更加厲害。
　　
　　「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煦晨悄悄地站了起來。
　　
　　「這麼快？」她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還得開車回山上去。」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更加溫柔，因為她臉上那明顯的失望表情嗎？從什麼時候起，他這麼喜歡看見這個有些衝動的開朗女孩了呢？
　　
　　是她對夢想的執著，還是她那些有些傻氣的夢想言辭？是她眼裡那種時刻都充滿熱情和希望的目光，還是她笑容裡的那種天真和熱情？
　　
　　「十點多了？」她抬腕一看表，立刻將他往門外推，「你的確要快點兒走了，夜晚的山路可不好走。
　　
　　「你呢？今天值班？
　　
　　「不是，我只是回來實驗新的燴飯。」她搖搖頭。
　　
　　「不回去嗎？」
　　
　　「回去？」她露出有些迷糊的表情，然後用力點頭，「走，我走！」對呀，她也可以走了，因為她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她的燴飯實驗順利結束了！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她灑脫地笑著。
　　
　　「女孩子一個人回家太危險，太晚了。」對於這個海濱小鎮來說，十點已經太晚了。
　　
　　「謝謝你，可是我騎著摩托，應該不會有危險。」她拿起自己的頭盔，對於他的體貼頗感高興。
　　
　　「但是……」
　　
　　「我每天都要自己來回，如果害怕危險，那怎麼行呢？」
　　
　　「也對。」看著她眼裡的自信，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個獨立得女孩，她知道自己不能依靠任何人。
　　
　　「走吧。」她回頭向著小芬打招呼，然後向門外走去。
　　
　　「再見。」門口的地方，煦晨和她道別。
　　
　　聞婷騎上了她的摩托，最後露出一朵美麗的笑容和他道別：「謝謝你今天願意吃我做的燴飯，說實話，當時我緊張死了，如果你說不好吃，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在黑暗中，她這才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哪裡。」他也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看著她這樣如釋重負的表情，真好。
　　
　　「再見了，伊煦晨。」她帶上頭盔後，向他揮揮手。
　　
　　「嗯。」看著她的車消失在視線裡，他這才向自己的車走去。然後，他忽然蹲在了汽車旁邊。感覺到胃部痛苦地痙攣起來。
　　
　　看來，東西的確不能亂吃。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他打開車門，拿出自己的手機。
　　
　　＊＊＊
　　
　　一整天，泡泡龍快餐店四號分店的員工們都緊張萬分地繃緊了全部的神經，昨天店長接到了總部打來的電話，由於他們近幾個月的業績不斷下降，總部將派出考察人員來他們公司巡視，對於是否要關閉四號分店進行考察。
　　
　　這個消息宛如一個重型炸彈般扔在了四號分店裡。完了，結束了，一切努力都白費了……大家不斷地哀歎著，他們最害怕發生的事，終於即將要發生。
　　
　　「你們還在發什麼愣？趕緊工作！」不苟言笑的店長今天更是變本加厲地要求他們把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玻璃窗被擦得亮閃閃的彷彿不存在，店裡的每個角落都被打掃得纖塵不染，員工的服裝儀容被檢查了一遍又一遍，歡迎詞也練習了一遍又一遍。
　　
　　可是沒有人有過一聲怨言，他們都知道，他們的命運就依靠今天這位到來的特派專員！如果他認為此店已經沒有存在的需要了，那麼他們也將都被掃地出門吧？
　　
　　一想到此，每個人都覺得如臨大敵，全身都起了可怕的雞皮疙瘩。
　　
　　「大家一定要記得，你們的命運就掌握在這位特派專員身上，所以今天的我們必須做到最完美！哪怕是誰，犯一點點小的錯誤都是不能原諒的！」店長嚴厲地舉起手臂，重重地揮舞著。
　　
　　「是。」大家齊聲回答。
　　
　　「繼續工作！」店長扶了扶她其實一點兒也不歪斜的眼鏡，面容就像鐵板一塊。
　　
　　聞婷也感覺到了心頭的壓力，一位決定他們命運的特派專員！這也太讓人緊張不安了，為什麼在他們已經制定出詳細的作戰計劃，來不及實施前，這位專員要來呢？她相信，依靠他們的計劃，一定可以在幾個月內成魚翻身，贏回已經流失了的顧客。
　　
　　可是現在她怎麼會有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感覺呢？呸呸呸，她用力甩著腦袋，她到底在想些什麼！現在最重要的是做好手頭的工作，然後給這個特派專員一個好印象。
　　
　　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走了進來，時間彷彿在瞬間停止，所有的人都像被點了穴道似的一動不動。
　　
　　「請問……」對方有些詫異地感受到了店裡異常的氣氛，「現在可以點餐嗎？」
　　
　　他問著櫃檯前那位眼睛張得大大的。－直直地盯著自己的小姐問。
　　
　　時間彷彿忽然又開始流動，那些本來定住的人以最迅速的速度開始繼續自己的工作。
　　
　　。看來不是特派專員！聞婷微微吸口氣，露出她的笑容，「先生，請問你要些什麼？」
　　
　　「給我一份B套餐。」他爽快地說著。
　　
　　男子拿走了套餐以後，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開始進食。他似乎沒有立刻就走的意思，而是從包裡拿出報紙認真地看了起來。
　　
　　佳佳踱到聞婷身邊，小聲說：「你看他會不會是？」
　　
　　「他沒有表明身份，應該不是……」聞婷的臉色忽然有些蒼白，「你是說，他可能採取暗訪的形式？」
　　
　　「很有可能。」佳佳的臉色也並不好看。
　　
　　「完了，我剛才還在發愣呢！」聞婷拍了拍額頭，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
　　
　　「現在應該怎麼辦？」佳佳和其它人都一起望向了那位手裡拿著報紙的男子，他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更加讓他們相信，他應該就是特派專員。
　　
　　「快點兒去打招呼吧！」不知道是誰說了一聲。
　　
　　大家立刻齊刷刷地行動，搶著向專員直衝過去。
　　
　　「專員你好，我是泡泡龍四號店的實習生，我叫XX……」第一個搶到最佳位置的男人用興奮的聲音說著。
　　
　　「專員你好，我是……」立即，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由於今天專員要來，因此店長取消了所有人的休假，今天店裡的員工特別多。
　　
　　消息很快傳到了廚房裡，廚房裡的人也部立刻衝了出來。
　　
　　「專員來了？」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店長，惱火地看著那些爭先恐後自我介紹的店員，「你們為什麼不來通知我！」她憤怒地叫著，排開眾人向前走去，
　　
　　「快點兒回去工作，不要嚇到專員！
　　
　　她迅速地走到那人面前，用最幹練精明的表情說：「你好，我想我應該自我介紹，我就是泡泡龍四號分店的店長……」
　　
　　「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忽然一個響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還伴隨著些許的憤怒。
　　
　　眾人行動一致地回過頭，見到了一位身穿休閒T恤的男子，他的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額前的頭髮遮住了眼睛，讓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這位先生，你是要吃點兒什麼嗎？」聞婷想起了自己的責任，因此不敢不願地離開專員的身邊，向這個人走去。
　　
　　「小姐，你應該留在自己的崗位上，而不應該在這裡！」嚴厲的口吻讓眾人都嚇了一跳。
　　
　　「對不起，因為……有一些原因，所以我……」聞停被他莫名其妙的口吻嚇了一跳，但是顧客至上的理念讓她依舊笑容滿面。
　　
　　可是男子的臉已經從她這裡轉牙，開始四處巡視，他嘴角的笑容早已消失，換成了一種嚴厲的緊抿，「牆壁不夠潔白，裝飾不夠簡單，桌椅的擺放也有問題……」他嘴裡呢哺著一些話語，目光穿過了頭髮，犀利地落在果愣的眾人身上，「所有員工都沒有留在應該在的地方！
　　
　　聞婷震動了一下，這人的口氣好像……好像……她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逃也似的跑進櫃檯。天靈靈，地靈靈，千萬別讓她的想法成真呀！她已經感覺渾身發冷，雙腿發軟了，如果這個想法是真的，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店長和其它人似乎也有了跟聞婷同樣的想法，他們看了看那個坐著的西裝男子，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憤怒男子，一向冷靜的店長這下也有些不安，「請問…
　　
　　…你是……專員？「帶著濃濃的不確定。她問出了所有人最擔心的事。
　　
　　「不管我是誰，你們今天的表現全體都不合格！」他大步向著店裡邁進，「四號店的店長，你立刻給我進來！」說完毫不遲疑地走進了店長辦公室。
　　
　　店長如被野獸追趕般，以最快的速度跟進了辦公室。
　　
　　這一下，沒有人再懷疑了，但是大家都把狐疑和驚慌的目光看想那位一臉茫然的男子。
　　
　　「你既然不是專員，為什麼不否認？」有人憤怒地說著。
　　
　　「你們沒有人問過我是不是專員，就集體對我鞠躬起來，我有什麼辦法。」
　　
　　半晌，這個男子才緩慢地回答，彷彿剛從目前的狀態裡緩過神來似的。
　　
　　「你害死我們了！」有人說著。
　　
　　「就是就是！」
　　
　　「自己不是特派員就應該立刻解釋！」
　　
　　當大家七嘴八舌之時，男子已經迅速而飛快地拿起公式包，走出了「泡泡龍」，一邊走，一邊不忘喃咕：「這個快餐店裡的人真是太奇怪了，難怪沒有人前來光顧！」
　　
　　他的話立刻引起眾人的劇烈反應，全部露出憤怒的表情緊緊地盯著他。
　　
　　他幾乎是逃著跑出了這家奇怪的快餐店，井且在心裡發誓，以後絕對不再光臨！
　　
　　原本吵鬧的店裡忽然變得安靜無比，那種安靜是讓人毛骨驚然的安靜，就好像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讓人更加不安和擔心。
　　
　　「這下，看來是真的完了。」許久以後，聞婷怯怯的聲音低沉地迴盪在眾人心中。
　　
　　大家有志一同地用力點頭，表情都如喪考批。
　　
　　＊＊＊
　　
　　深夜，泡泡龍四號快餐店裡依然燈火通明，所有員工都沒有下班離開。
　　
　　「特派員……」聞停嚥了口唾沫，看著面前那個如瘟疫般可怕的男子，自從他來到泡泡龍四號分店以後，就沒有一樣東西是他滿意的。
　　
　　他挑剔他們的食物沒有掌握好熱度，挑剔他們的服務不夠熱情，挑剔他們的動作不夠利落，挑剔他們店的裝飾太過陳舊，挑剔他們所有的人都反應遲鈍……
　　
　　總之就是沒有一件事是他可以滿意的！
　　
　　而現在，他勉強聽從了店長的建議，讓問婷向他說明她在「熱氣球」偵察了幾個星期以後寫出的作戰計劃。店長暗示聞婷說，這已經是他們最後的法寶了。
　　
　　如果他認為他們的計劃可行，可能會放寬關閉四號店的時間。而且如果他們的營業狀況有所改善的話，那麼也就可以度過這次危機。
　　
　　不然……一向毫無表情的店長第一次露出一種驚慌和傷感，不必她說明，聞婷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然，他們的店就要立刻被關閉了！
　　
　　因此，她此刻的緊張心情，大家都應該想像得到。可是沒有人給予她任何安慰，反而都用更加熱烈的眼神看著她，無形中給了她更巨大的壓力。
　　
　　特派員的手裡拿著那份計劃把玩著，表情冷硬得有如岩石，「你的計劃我看了，無非是說『熱氣球』如何如何好，我們『泡泡龍』如何如何個好。但我想請問你們，為什麼其它分店的業績都做得很好，偏偏你們這裡會出這樣的狀況？」
　　
　　「那是因為…別的地方的『熱氣球』沒有跟我們開在一起。」聞婷很小聲地回答。
　　
　　「啪」的一聲，計劃書被甩在一張餐桌上，嚇壞了身邊所有的人。專員的語氣更加惡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在指責公司的經營方針和策略略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絕對沒有！」她的臉色慘白如紙，手擺得飛快。
　　
　　他微微哼了一聲：「沒有就好。」
　　
　　聞婷在眾人的怒目瞪視下擦了擦額頭。他們幹嗎都拿看罪人的目光看著她呢？
　　
　　她好歹也是個很認真勤勞的員工，會惹專員生氣不是她的錯，而是她實在想不出其它的理由……
　　
　　「不過我對於這個每日一款特餐的計劃還挺感興趣的。是這份計劃裡惟一還看得過去的。」他似乎又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你們好像對成本和烹調方式等各方面都考慮得還可以。」
　　
　　「沒錯沒錯。」聞婷立即開口，「我們每個人都參與了討論，不止是成本和烹調方式，我們還參考了食物的可口與否與烹調時間，還有按照不同的季節……」
　　
　　「這一款！」他墓地打斷她的話，彷彿根本沒有聽，「現在可以嘗試一下做給我看嗎？」他指著計劃書上的某處。
　　
　　聞婷猛然吞了口口水，兩眼張得大大的，「哪裡？」她滿臉憂愁，除了她已經嘗試過的第一款特餐，其它的他們都沒有時間去實驗。
　　
　　「熱狗咖哩燴飯。」
　　
　　她懸起的心摹地放下，一陣輕鬆的氣流流過全身，她幾乎就要歡唱了。簡直太偉人了，一定是神明看到了他們的努力而在保佑他們。專員什麼下好點，偏偏點到了這一千零一款惟一實驗過的食品。
　　
　　「你稍等一下，我現在就去準備。」她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還對眾人悄悄做了一個「V」字手勢。
　　
　　眾人看著她自信的表情，似乎也稍微鬆廣日氣。
　　
　　在走過店長身邊時，對方悄聲問她：「你確定沒問題嗎？」
　　
　　「沒問題。」她笑容滿面，看起來幾乎是春風得意的，她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大的每步製作流程！因為那盤燴飯是進了伊煦晨的嘴裡，是得到過他的讚賞的！
　　
　　她在心裡已經把那大的情況想了千百遍了，那種滿足感是她從小到大感覺到的最大一次！
　　
　　這兩天他也沒有再到他們的店裡來，她八迎接特派專員的同時，卻更希望可以看到他溫和如陽光的笑容和挺拔的身影。
　　
　　她甩了甩自己的腦袋，現在個是胡思亂想的時候，重要的是她可以立即做出和那天晚上一樣香噴噴的燴飯！還好那一大的原料都還放在冰箱裡，這－下只要她沉著應對，看起來美味可口的燴飯是沒有問題的！
　　
　　她越想越興奮，手裡的動作也下由得迅速起來！
　　
　　二十分鐘後，一份看起來色、香、味俱全的燴飯擺在了專員面前。只見他緊抿著嘴角，目光再次被頭髮遮住，但是表情卻是認真地審視著這盤燴飯。
　　
　　「熱狗腸沒有被完全切成一樣大小。」他用匙子翻了翻表面，「不過烘烤的時間拿捏得不錯，顏色也很鮮艷。」
　　
　　聞婷呆呆地點著頭，面色漸漸轉青。糟糕，她開始覺得緊張了，似乎連呼吸都不順暢起來。如果他的味覺和伊煦晨不一樣怎麼辦？而且她在端上來之前也忘記了先品嚐一下！本來她是想好了的，但是由於她太過專注於回憶那天的製作流程，而自動忽略了這一層。畢竟那一天，她沒有事先品嚐。
　　
　　她艱難地吞嚥著唾沫，目光直勾勾地望著特派員。
　　
　　彷彿慢動作般，她看見他舀起了一匙燴飯，看著他放在眼前端詳了一番，又看著他緩緩放進嘴裡……
　　
　　她屏住了呼吸，心臟劇烈地想要跳出胸口，耳邊也響起了嗡嗡的聲音。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一聲暴怒從他嘴裡響起，他本來面無表情的臉漲成了鐵青色，下一秒就衝進了盥洗室。
　　
　　眾人而面相覷，責備的目平落在了聞婷的臉上。
　　
　　她正掐著自己的喉嚨，表情是彷彿剛才她被人逼著吞下了一個生雞蛋。
　　
　　「這樣的東西是可以吃的嗎？」帶著一瞼狂怒的特派員走了回來，他的手用力拍打著桌面，額前的頭髮飛了起來，露出他憤怒中血紅的眼，「簡直就是垃圾！」
　　
　　他的話像最尖銳的劍，一下插進了聞婷的心裡。

　　第八章
　　
　　聞婷看著大家責備的目光和憤怒得不能再憤怒的特派員，表情呆滯而凝重。
　　
　　她覺得大腦裡好像有無數個錘子在敲打，搞得她無力思考、一臉茫然。
　　
　　「這個……很難吃嗎？」終於，她從牙齒逢用擠出這句話。
　　
　　「難吃？你居然還問得出口！難道你剛才自己不曾先吃過嗎？」他把盤子向她這邊推來，力量大得驚人。
　　
　　聞婷趕緊接住餐盤，不然一定會掉在地上。
　　
　　「這樣的東西給顧客吃，是褻瀆我們『泡泡龍』的聲譽……不是，是要砸了我們『泡泡龍』的招牌！」
　　
　　聞婷的眼裡閃過悲傷的困惑，煦晨明明說很好吃的呀，而且她的做法也跟那一天一樣！她忽然用力抿緊嘴唇，然後一把拿起另一隻匙子，舀起一大匙送進嘴巴裡！
　　
　　她剛咬下去……就立刻用手摀住嘴巴，阻止自己把它吐出來！天哪，這個究竟是什麼？一股辛辣的味道留在嘴裡，麻痺了所有的神經，引起胃裡的翻滾……
　　
　　還有一種腥味夾雜在其中……總之，語言已經無法形容它的難吃程度，只是讓人有無限嘔吐的感覺！
　　
　　她強迫自己把它們嚥下去，嚥下去……臉色變成病態的紫色，這個的確難以下嚥！一個奇怪的念頭卻在這樣重要的時刻閃過她腦海，那麼煦晨為什麼可以那樣毫無表情地把它吞下去呢？
　　
　　「特派員，你聽我說。這只是一個失誤，聞婷她並不適合烹飪，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重新為你做一盤……」
　　
　　「這樣的垃圾你們還準備再製作一盤？」特派員根本聽不進店長的解釋。
　　
　　「特派員，請你再給我們多些時間研究，我保證這計劃的每一項都會被認真執行，兩個月……不，一個月後我們一定可以改變被動的局面……」店長不住地解釋著，而那位早已怒火沖大的特派員卻一點兒也沒有聽進去。
　　
　　「聽著，我想我也不必多做停留，事實已經明顯地擺在眼前，你們……」
　　
　　「這裡是怎麼回事？」特派員憤怒的吼聲被一個溫和清亮的聲音打斷。
　　
　　「有客人來了，你們還不招呼……」特派員的臉色立即一百八十度的轉彎，原來他也可以笑容滿面的。眾人都極度驚詫地看著他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表情。
　　
　　「我們有一些小的爭論，請您不必擔心……」他笑瞇瞇地向來人解釋。
　　
　　「原來如此，」伊煦晨大步走了進來、他在門口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聞婷那如遭電擊般的沮喪表情，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表情讓他毅然走了進來，雖然明知可能是他不能插手管的事。
　　
　　特派員在看清楚他的臉後，原來的笑容又驀地消失，又一次變成了撲克臉，「怎麼是你？」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孫兄。」煦晨沒有在意對方的表情，只露出他一貫和煦的笑容。
　　
　　「這裡並不歡迎你的到來。」孫明的臉色比剛才更加難看。　「特派員，你們認識？」店長詫異地眨了眨眼，她看了看伊煦晨，又看了看孫明，不明白他們之間那股敵意從何而來。
　　
　　「伊煦晨。」站在一邊還沒有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的聞婷，蒼白著一張臉，怔怔地看著他，「你來得真好，我正有事要問你呢！」那個問題一直纏繞在她的腦海裡，她一定要問清楚！
　　
　　「怎麼了，聞婷？」有一剎那，煦晨臉上的溫和表情瞬間消失，眼眸裡露出無比凜冽的光芒，可是下一秒，他的表情再度溫和無比。
　　
　　「你吃的這個燴飯真的很好吃嗎？」她指了指桌上的那盤食品。
　　
　　「我……」他的話頓在半空中，因為看見了孫明惡意的目光和大家的專注表情。
　　
　　「你給他吃過這個東西？！」孫明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你們不是說這個是你們對付『熱氣球』的特別作戰計劃嗎？居然都告訴了這個人？」
　　
　　「我沒有告訴他，只是請他品嚐了這一款燴飯。」聞婷老實地回答，目光卻不曾從煦晨那悠然自得的臉上離開。
　　
　　「你知道他是誰嗎？居然讓他品嚐你們準備推出的食品！」孫明幾乎是在憤怒地大吼了。
　　
　　「我知道他是誰……」聞婷的腦海裡開始變成一團亂麻，孫明的表情讓她異常恐慌，「我的意思是……我認識他，他是……是……」對呀，他到底是誰？她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他。
　　
　　「他就是『熱氣球』的少東家，也是『熱氣球』未來的老闆！
　　
　　孫明憤怒的聲音突然離聞婷很遙遠，遙遠到似乎是在太空中發出的聲音。因為她無法相信他的話，一直對她那樣溫柔體貼的伊煦晨，會是他們「泡泡龍」最大的競爭對手？而她還一次次跟他說出她的煩惱和夢想……
　　
　　她搖晃了一下身體，愣愣地發問：「你……是嗎？」
　　
　　煦晨的笑容驀地從嘴邊消失，他的眉峰劇烈地蹙起，「我就是他說的那個人。
　　
　　可是……「
　　
　　聞婷忽然向門外衝去，再也聽不到他接下來說了些什麼。
　　
　　她衝過煦晨身邊，他立刻呆立在當場。
　　
　　因為他看見了她眼用瞬間溢出的淚水和那種深受打擊的表情，那是被人背叛的絕望眼神，他絕對絕對不會看錯！
　　
　　一轉身，他也向門外追去！
　　
　　留下一臉狐疑的眾人和憤怒的孫明。
　　
　　＊＊＊
　　
　　聞婷在聽見他說「是」以後，耳邊就再也聽不見其它聲音，她所有的意識只剩下一個念頭，離開那個地方！離開！她向門外跑去，一路跑向沿海的大堤。
　　
　　「聞婷！」急切寫在他表情嚴峻的臉上，笑容早已消失。
　　
　　他是何時跑到她前面的？她憤然抬起頭，因為呼吸不穩而依然無法開口說話。
　　
　　煦晨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窘迫不安和不知所措，看著她憤怒的表情和眼角的淚水，他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可是看著他熟悉又陌生的臉——這張失去了笑容的臉，讓她心頭的怒火熾熱地燃燒起來，也暫時壓過了她心頭另一種近似於悲傷的情緒。
　　
　　一個念頭閃過心頭，雖然只是那樣微弱的一閃但已經讓聞婷全身發冷。
　　
　　她咬著牙問：「你那天把一整盤燴飯都吃完了，你老實告訴我……它，到底是什麼味道的？『」
　　
　　煦晨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緊地盯著她，「如果我告訴你，那天是我撒了謊，你會怎麼想？」
　　
　　「果然……」她情不自禁地表情淒涼，「」你為什麼這麼做？「心裡有個小聲音告訴她，這還用問嗎？可是她就是要問清楚！
　　
　　為什麼這麼做？煦晨再度不知如何回答，那天他也問過自己為什麼要撒謊說那盤燴飯味道可口？為什麼寧願自己胃不舒服也要全部吃完？
　　
　　他的猶豫卻帶來她的狐疑，聞婷心裡那種可怕的想法也在這時超英速地膨脹。
　　
　　她本來因為憤怒而變得絆紅的臉漸漸慘白，嘴唇也完全失去了血色，「你……你是存心的。你知道這個是我們用來對付『熱氣球』的，所以你就說好吃，你想讓我們推出這樣可怕的食品，好讓你們漁翁得利……」
　　
　　她忽然用手摀住了嘴，睜大不可思議的眼眸，以她剛才自己的嘗試，那個燴飯不是普通的難以下嚥，根本就是難吃到了極點。可是他卻面不改色地吃完，還一直對她微笑著，太可怕了，這個世界上居然有這樣可怕的人！
　　
　　她不斷地後退，表情越來越驚恐，「你居然把它吃完了！那樣可怕的食品…
　　
　　…你還笑著對我說好吃……伊煦晨，你明明知道我對它抱著多大的希望，你怎麼忍心對我撒謊……「她一直以為他是全天底下最好最溫柔的男人，他對她的體貼每次都讓她覺得貼心。可是事實居然以這種她無法承受的方式揭開。
　　
　　他卻還在遲疑著，他可以告訴她，他是因為不想看見她失望的表情所以才忍耐著吃完那盤燴飯的嗎？這樣的理由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聞婷又如何可以相信？
　　
　　伊煦晨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了生平中最大的危機裡，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你第一次來我們『泡泡龍』……」聞婚忽然低著頭，月色籠罩著她全身，但是她的表情卻隱在黑暗裡，絲毫也看不清，「點了所有的食品。你不是準備自己吃的，而只是來偵察我們的情況的，是嗎？」忽然，所有當時的疑問都變得無比清晰，難怪她會有種奇怪的感覺。
　　
　　「是的。」煦晨找不到否定的理由，因為這的確是他當時的想法，「那一天我正好經過你們快餐店，一時間心血來潮就走了進來。」
　　
　　「一時的心血來潮……」她低低地說著，聲音彷彿被一層薄霧所圍繞，漂浮在空氣裡。
　　
　　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看著低著頭的她，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恐慌在他心頭突兀地竄起，這種感覺是他過去從來不曾感受過的，那樣兇猛，那樣無法遏止，彷彿就有如波濤洶湧。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看著她低著頭，他會覺得如此心慌。
　　
　　彷彿她正要離他遠去……而他是如此不捨得放她離去！
　　
　　「原來在你眼裡我只是一個笑話。」聞婷的聲音從齒逢裡蹦出，她本來混沌的腦海倏地清醒了，就彷彿宿醉的人被人當頭澆下一桶冰水那樣的冰冷，可是卻因此也無比清醒起來。她想起了他們相逢後的每次見面，他那種溫柔的笑容……
　　
　　「從我第一次送餐上門起，你就把我當成一個笑話。看著我傻傻地告訴你我對『熱氣球』的仇恨，告訴你我要打敗他們的決心，告訴你我那小小的夢想……
　　
　　你一定覺得很好笑吧？「想起自己不止一次地對他表示出可以打敗」熱氣球「的決心，她就想立刻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她那樣的誠心誠意，絲毫不曾懷疑過他的關心和鼓勵是否懷著其它的目的，一心信任他……
　　
　　「以你的身份，根本不必依靠接近一位『泡泡龍』的員工來瞭解對手的情況。
　　
　　所以，你接近我，只是因為覺得那樣逗我玩很有趣嗎？「她的心在顫抖，身體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
　　
　　「不是的。」他迅速地向她跨出一步，「不是的！」清澈的眼眸裡閃過激烈的光芒。
　　
　　「那麼是什麼？
　　
　　「是……」他一次次接近她，目的究竟是什麼？他愣在當場，這個理由他從來不曾細細地想過。他只知道他很喜歡看見她，喜歡聽她說話，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會覺得莫名地輕鬆。
　　
　　「你為什麼不說話呢？」她的聲音漸漸尖銳，
　　
　　「你說過我們是朋友，但是你卻連你的真實身份都不曾告訴過我！
　　
　　「那是因為你從來不曾問過我，如果你問了，我會告訴你的。」他是有意對她隱瞞他的身份的嗎？連他自己都開始感覺疑惑起來，他的確有許多機會告訴她他是誰，但是是否他有著這樣的害怕，他說了以後，她就不會再理睬他了？然而這樣的擔心，他怎麼說得出口。
　　
　　「你真的會告訴我嗎？如果你真把我當朋友，不必我問，你難道不應該先告訴我嗎？」她猛然抬頭，
　　
　　目光尖銳地直視著他。
　　
　　在她晶亮的眼神注視下，他開始感覺汗顏，肯定的話再也無法說出。
　　
　　他沉默的表情讓她更加悲傷，卻也更加清醒。臉上的悲憤漸漸退卻，她反而平靜下來。一種麻木的平靜，什麼也不再在乎的平靜！
　　
　　「我真是個大傻瓜，全天底下沒有比我更傻的傻瓜了！你耍得我團團轉，我倒還在洋洋得意著自己可以受到你的關注，還幻想著或許有一天你會……」她突然住口，用力深深呼吸，她這是怎麼了？不能在此刻顯得軟弱，不能讓他發現她的真心。
　　
　　她昂起頭，用傲慢的表情看著他，「伊煦晨，從今天起我們不是朋友，只是敵人。或者你們『熱氣球』的確比我們出色，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過去我提起和『熱氣球』之間的競爭時，你總是露出那樣平淡的表情。你大概認為我們『泡泡龍』是無法戰勝你們『熱氣球』的吧！」她已經被自己的猜測完全說服，因此臉上露出一種厭惡的神情，「我們走著瞧吧！」
　　
　　用力轉過身子，她想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很有氣勢地離開，可是腳步卻禁不住踉蹌了一下。
　　
　　「聞婷，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一個笑話看，也從來沒有笑話過你為挽救『泡泡龍』所做的任何努力！」他大步趕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臂。
　　
　　她用力掙扎，他卻堅定地握牢。
　　
　　聞婷抬起惱羞成怒的眼盯住他的臉，她看見了一雙比暗夜天空更加明朗的眼眸，她微微一愣。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刻，他的表情依然看起來如此無辜和平靜呢？
　　
　　「從一開始我的確懷著惡意，可是以後的每次交往我都是懷著真心。甚至連我自己都沒發現，我居然是這樣喜歡和你在一起。」他目光炯炯地道。
　　
　　她顫抖了一下，再次徒勞想掙脫他的掌握。
　　
　　「那一天我會吃完你做的燴飯，不為別的理由，只是因為那是你做的，我看見了你的用心，我不想看見你失望。如果說我有錯的話，就只有我隱瞞了真實身份這一條！對我其它的指控我全都不接受。」
　　
　　「我不相信你的話！」在他手鬆開的一剎那，她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臂，昂起了頭，她繼續直直地緊盯著他的眼，「我不相信你的話！」
　　
　　「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他的聲音裡依然有著一種刻意壓抑的平靜。
　　
　　聞婷突然用力撤了撤嘴，「現在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你是『熱氣球』的少東家，就是我們『泡泡龍』的敵人。敵人之間除了競爭和仇恨，是不應該存在其它感情的。」她這到底是在說給他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為什麼心裡有一種東西碎裂的聲音傳來？
　　
　　他只是用深沉的目光靜靜地看著她，聞婷第一次發現，當他不笑的時候，那雙溫和的眼是如此銳利，如此地穿透人心。
　　
　　這是一個可怕的男人，在他的笑容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原來不是她可以瞭解的！她毅然轉身，一陣秋風吹來，是夏天過後的第一陣秋風嗎？因為它是如此寒冷，如此讓人瑟瑟發抖。
　　
　　想要追上去的伊煦晨，卻根本無法邁開步子。追上去以後，他又準備說些什麼呢？他的思緒其實也是一陣混亂，沒想到一向冷靜的他也會有如此混亂的時刻。
　　
　　究竟是什麼在困擾著他的心？究竟他此刻的徘徊是為了什麼？
　　
　　＊＊＊
　　
　　一個月後的某天，伊煦晨從「熱氣球」裡走出，目光又一次飄向了隔壁的「泡泡龍」。據他所知，「泡泡龍」果然進行了大的改變，他們推出了各種特色燴飯，也將餐廳的佈置進行了大的調整。
　　
　　「夢想燴飯」的海報高掛在門口，吸引著路人的注意，一位裝扮成「泡泡龍」
　　
　　的店員正來回向路人發送著特別的優惠餐券，店門內「歡迎光臨」的聲音也很響亮。
　　
　　他看見了一番忙碌的景象。看來，他們「熱氣球」也應該推出些特色服務了……雖然他的腦海裡正在思考著「熱氣球「應該推出何種服務來吸引顧客，但是目光卻急切地在忙碌的員工身上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本來已經站在櫃檯上微笑的女子不見了，難道今天她休息嗎？
　　
　　他懷著沉重的腳步走開，一個月了，他再也沒有見到過聞婷，也沒有聽到過任何關於她的消息。
　　
　　有些事他想過許多次，但總是在最後找到答案的那個瞬間停止了思考。好像有什麼清晰的事物就要浮現，而他的理智卻阻止它繼續浮現。
　　
　　「煦晨哥。」有個嬌俏的身影向他跑來，他下意識地居然皺起了眉頭。不是呀，他應該微笑才對，可是為什麼這幾天笑不出來了呢？
　　
　　徐黎似乎被他奇怪的表情嚇著了，嘴角甜美的笑容微微一頓，「煦晨哥？」
　　
　　她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
　　
　　「有事嗎？」他不再強迫自己微笑，開始覺得自己面對誰都要虛偽微笑的行為有些厭惡。
　　
　　「我……剛去山上找你，可是他們說你在這裡，所以……」
　　
　　「我問你有什麼事？」他忽然想起這個女孩曾經冤枉過聞婷，雖然事後他們沒有人再提起過這件事，但當時的情況卻驀地在此刻浮上他的腦海。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看著他不同於往常的親切表情，徐黎不高興地噘起嘴。
　　
　　「不是。」他的口氣依然淡淡的。
　　
　　「我們去海邊走走好不好？」徐黎有些小心地提議。
　　
　　「我……」他本來想拒絕，可是到最後只是默默地點點頭。徐黎是他從小到大的朋友，他不應該對她太過冷酷。他現在沉重的心情也並不是徐黎造成的。
　　
　　他沒有遷怒於其它人的習慣，即便他不想再次帶著那樣虛偽的笑容。
　　
　　徐黎立刻挽住他的手，眼角的餘光悄悄地瞥著他不苟言笑的臉。她抿了捐嘴角，掛上一朵美麗的笑容，甜甜地問：「是什麼事讓你不開心嗎？」她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得更體貼一些。因為伊煦晨好像有越來越疏遠她的跡象。
　　
　　「我沒有不開心……」
　　
　　「胡說，你都不笑了。」她抗議著。
　　
　　『「我應該笑嗎？」他忽然反問，停下腳步看著她。
　　
　　「當然。」她笑得更加純真，並用力點頭，「煦晨哥哥笑起來的時候最溫柔了，誰都知道你是最好脾氣的人。」
　　
　　「誰都知道的事未必是真相。」他移開了目光，繼續往前走去。
　　
　　徐黎疑惑地皺了皺眉，今天的煦晨的確太奇怪了。一股莫名的擔憂在她心裡發酵，忽然間她覺得煦晨離她很遠很遠，他的表情讓她完全琢磨不透。他為什麼會疏遠她了呢？好像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她想起了那一次她用計謀羞辱那個薛聞婷的事，雖然自那以後薛聞婷是再也沒有出現在伊煦晨身邊，可是他好像也開始疏遠她了！
　　
　　不過沒有關係，她忽然露出勝利的笑容，只要她把接下來的事告訴伊煦晨，一定可以讓伊煦晨像她一樣討厭薛聞婷的！
　　
　　她抿了抿嘴角，換上一副有些惋惜的表情，這才讓自己用平靜的語氣開口：「煦晨哥哥，你還記得那位薛小姐嗎？就是她曾經拿過我的戒指的……」
　　
　　煦晨的全身驀地一陣僵硬，「當然記得。」他的聲音冷冷的。
　　
　　這是徐黎第一次聽見他這樣冰冷的聲音，她居然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你想說什麼？」他放開了她的手，用一種犀利的目光看著她。
　　
　　「我想說……」她忽然變得有些結巴，「我想說她被『泡泡龍』解雇了，我聽說她好像因為手腳不乾淨……」
　　
　　「你說什麼？」他摹地攫住她的肩膀，清亮的眼眸裡射出銳利的光，「她被解雇了？」難怪剛才沒有在店裡看見她，可是如果她被解雇了，她的夢想怎麼辦？
　　
　　這個念頭瞬間劃過腦海，取代了他所有其它的想法。
　　
　　「你……弄痛我了。」她想掙扎，卻在他緊迫的盯視下不敢再亂動。
　　
　　「快跟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威嚴地詢問，
　　
　　「什麼怎麼回事？」她不高興地噘起嘴。「她本來就是手腳不乾淨的人，上次還不是偷了我的戒指，雖然被她巧舌如簧地矇混過去，但是好像她還拿了他們店裡的東西，因此就被解雇了。」她的心臟狂跳。
　　
　　「你撒謊！」一眼看穿了她的謊言，他猛地放開了她的肩膀。
　　
　　站立不穩的她，搖晃了好幾下才恢復平衡。她微微一愣，不敢相信他竟這樣簡單地看穿了她的謊言！
　　
　　「我……才沒有撒謊，不然她為什麼會被解雇呢？她被解雇的事你可以去問別人，這是千真萬確的！」只是她並不知道聞婷被解雇的真實原因而已。
　　
　　冷酷的目光在他眼眸裡如風暴般迅速醞釀，看得徐黎心頭發毛。這個男人是她認識的那個彬彬有禮的伊煦晨？好脾氣的，溫和友善的伊煦晨？
　　
　　「徐黎。」他的聲音也像冰塊般寒冷，「你一向任性妄為，可我起碼認為你是善良的。但是今天我不能允許你這樣中傷她，你必須收回你剛才說過的每句話。
　　
　　你我都清楚，那天晚上聞婷沒有偷你的戒指，根本都是你自己玩的小把戲。而聞婷被解雇的事，也絕對不可能是你說的那個原因。「隱約中，他已經猜到了她被解雇的原因，憤怒和後悔的情緒在他心頭燃燒，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更加陰沈。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煦晨哥哥，你不相信我，反而去相信那樣一個女人……」她的聲音開始顫抖，卻依然頑固。
　　
　　「那樣一個女人？怎樣一個女人？」他向她逼近一步，英俊的臉上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她是個對生活無比努力，對夢想無比執著，善良而正直的女孩。她從來不會撒謊，也不會掩飾真實的自己。我告訴你，除了她沒有錢以外，她比你我更值得別人尊敬！」
　　
　　徐黎被他的表情嚇得不住地後退，「煦……煦晨哥哥，你……你……」
　　
　　「收回你剛才對她的低毀！」他又一次向她逼近，這一次，在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裡除了風暴和冰冷，還有一種明顯的威脅。
　　
　　「你……你這是怎麼了？你幹嗎為那個女孩辯護，她是你的什麼人？你居然對我這麼凶，你太過分了，煦晨哥哥……」被他嚇壞了的徐黎痛苦地叫著，覺得自己的心臟在收緊。伊煦晨的樣子讓她覺得無比委屈，他憑什麼一副質問她、審問她的樣子！
　　
　　煦晨忽然挺直了背，不再向她逼近。就在那個瞬間，一直困擾在他心頭的迷霧突然間散去，讓他可以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內心。
　　
　　「她不是我什麼人，卻是我喜歡的女孩。」他平靜地說著，因為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心，讓他驀地感到全身放鬆，然後他的目光卻是熱烈的。
　　
　　「你……」徐黎張開了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是我喜歡的女孩。」冰冷的光芒早就從他眼裡消失，反而被一種發自內心的溫柔光芒取代，他弧度美好的嘴角漸漸上揚，露出了他一貫的和煦笑容——不是，是比那種笑容更加開朗和動人的微笑，「沒錯，她就是我喜歡的女孩，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女孩。」
　　
　　迷霧已經完全散去，他終於看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
　　
　　他轉身準備離開，可是又忽然回頭，用犀利的目光看著呆若木雞的徐黎，「別再讓我聽見任何你低毀她的話，不然我不敢保證會對你做出什麼。」
　　
　　他灑脫地離開，太陽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萬丈陽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