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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田萌]新婚房難圓【多難新婚夜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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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5 01:58:14 |倒序瀏覽
新婚房難圓(多難新婚夜之三)作者:黑田萌

結婚?他說他、要、娶、她!?
見鬼了!他們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才認識兩三天而已,
他就想押著她一起跳進愛情的墳墓!?
他到底存了什麼心啊他!
老天!瞧他說了什麼渾話──一見鍾情!?
他都老大不小,三十幾歲的人了,
還相信這種毫無專家證明的笑死人定律!?
這個東京來的貴公子,看頭看面就知道他沒吃過什麼苦,
把談戀愛當遊戲,把結婚當扮家家酒,
她是沒那個閒工夫作什麼辛蒂瑞拉的白日夢啦,
不過,既然他敢開這個口,自個兒找上門來,
她當然也要不讓鬚眉,省得人家瞧不起嘛──
這婚……結就結囉……誰怕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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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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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5 01:59:12
  給我永遠的小鳥  黑田萌

  有一天晚上,爸爸因為受不了蚊子呵咬而抱怨不斷,一會兒怪東,一會兒又怪西。

  不過固執頑強又糾纏不清的蚊子的確是挺可恨的,尤其是當你累得不成人形的時候。

  這時,小公主突然用她小小的、細細的、柔柔的手指頭沾著自己的口水擦到爸爸的手臂上,然後天真可愛得無以復加地說:「我讓蚊子吃我的口水,然後蚊子就會感冒、看醫生打針,就不會叮爸爸了。」

  當下,我們抱著她又親又笑,滿心感動。

  又一天,她在即將開始上幼稚園的前一天晚上,神情口氣都非常認真地對爸爸說:「明天我就要去上學了,你不要上班,要在家裡保護媽媽。」

  「那誰去學校保護你?」心疼她的爸爸問。

  「我會自己保護自己啊!」地笑著說。

  一直以來,小公主在我們的照顧保護下成長,而如今她已經要一個人去面對她的世界的時候了了。

  當然,一開始的不捨總是難免的,畢竟她一向都是待在我們身邊。

  看她背著小書包、穿著運動服蹦蹦跳跳地離開視線,那種感覺真的是五味雜陳,難以言喻。

  日子會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過去,她會慢慢地長大,然後不再需要我,光是想到這兒,我的心就像是快要碎了一樣。

  我想,如果不是當了母親,就永還無法感受那樣複雜的心情吧?

  她就像是只勇敢的小鳥,總是勇於嘗試所有新奇的事物,她不怕摔、不怕疼,願意去面對一切她所不曾見過的。

  四歲時的她因為看見比她大的小朋友穿溜冰鞋,從此就天天吵著爸爸要買直排輪;兩星期後,她擁有了她人生中第一雙直排輪,然後在溜第三次時就要求放開爸爸的手。

  四歲半,她希望爸爸幫她拆掉腳踏車的補助輪,然後很快地就學會了騎兩輪腳踏車;雖然我知道她曾經摔倒,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說。

  我勇敢的小鳥呀!當你試著去飛、試著去面對所有新奇事物時,可曾知道媽媽為你擔心著?

  但是我不想替你畫圈圈,因為我知道你真的很棒,我也願意放手讓你去飛。

  外面的世界有你意想不到的美好,也有你無法想像的險惡,在你跌跌撞撞的同時,別忘了還有爸爸和我在後面做你的後盾。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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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5 01:59:51
  第一章

  大多數的人對一見鍾情都存有幻想,但大多數的人也都不相信有所謂一見鍾情這種事情。

  然而,不管你信是不信,它是真的存在的。

  宮川一朗,一個絕對實際的三十二歲男人。

  在他前往德島勘查之前,他認為一見鍾情是小說或偶像劇裡用來騙小女生的東西,但就在他遇見她之後,他的世界就因此而改變了……

  千葉靖代,一個從不作白日夢的二十五歲女人。

  在還沒遇見他之前,她安分地待在鄉下幫父母親經營沒落的民宿,但他的出現卻讓她成了二十一世紀最幸運的仙度瑞拉……

  當貴公子碰上灰姑娘,故事就要開始——

  九月份的德島正是欣賞白芒的季節,平時冷冷清清的德島突然出現了三三兩兩的遊客。

  當然,比起賞楓、賞櫻,賞白芒的人潮畢竟不多,但聊勝於無,倒也挺令人安慰。

  千葉忠直在德島經營一家名為「九月芒」的民宿,雖不富裕,卻也吃飽睡暖。

  他的妻子光子及女兒靖代都隨著他一起經營民宿,而小兒子光一則是大學畢業後就留在東京,似乎不打算回來。

  靖代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雖然有不少人爭著為她安排相親,但她卻絲毫不為所動。

  她不急,一點都不急。

  靖代是個知足的人,她從不奢望些什麼,她務實且認真地過她的日子,絕不去期望任何不切實際的事情,包括婚姻這件事。

  因為她相信總有一天,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一定會出現,她不用費勁去尋尋覓覓,也不必強求些什麼,因為……該來的總會來。

  「有人在嗎?」

  這一天傍晚,九月芒來了一位從東京來的旅人,而他的出現令她的一生有了轉變。

  「來啦!」靖代急急忙忙地從樓上衝下來,手裡還提著一桶水及不斷滴水的拖把。「要住宿嗎?我……啊!」

  說時遲、那時快,她一個失足居然從樓梯轉角處摔了下來,手上的水桶跟拖把也隨著她的尖叫飛了起來。

  她摔倒了,這個她上下了二十幾年的樓梯竟然讓她摔倒了?

  正當她以為這次會摔得粉身碎骨的同時,一雙強勁的手臂接住了她掉下來的身體——

  回過神,她瞥見了強勁手臂的主人,還有他那被污水淋濕的襯衫。

  端正的五官、沉穩的氣質……在他的臉上覷不見一絲屬於年輕男人的張狂傲氣,有的是不屬於他這種年紀的凝收暗斂。

  他有兩道看起來固執而剛毅的濃眉,卻有一對非常溫柔的明亮眸子;他的鼻樑高挺,顯現出他的正直,他的嘴唇微微上揚,表現出他的謙和。

  他有一副高大且讓人覺得安心可靠的骨架,他的掌心溫熱,使她的心暖烘烘地、腦子……也暖烘烘地。

  「我是東京來的宮川,我要住宿。」他的聲音沉穩低啞,極富磁性,像是有著魔力似的直達她敏感的心底深處。

  靖代尷尬地望著他,「你好,宮川先生……」

  就是這種感覺,她一直在等的就是能給她這種感覺的男人,這種感覺一出現,她就知道是他。

  而在此時,宮川一朗也正在凝視著她。

  他此次單槍匹馬地來到德島視察,為的就是要以宮川連鎖飯店的名義整合德島一帶的民宿,並帶動此地的觀光熱潮。

  不過在作此決定之前,他必須瞭解可行性及成功率。

  一到德島,他便向當地的居民打聽附近最有特色、最有人氣的民宿,而他們給他的答案就是「九月芒」。

  原本只是前來視察的他,從來沒想到會在這裡發生改變他一生的事情,然而……他卻遇上了她。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她有朝氣、自然,給人一種充滿了生命力及爆發力的感覺,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將他深深地捲進去……

  她那一雙翦水明眸,彷彿養在深海裡的黑珍珠,神秘而又深邃。

  當她望著他時,他的心、他的靈魂就像是快被她接收去似的。

  她微微歙動著唇片,仿如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訴說,那感覺對他來說簡直是妙不可言……

  因為發怔,他忘了將她放下,而她也忘了自己還騰空著。

  「靖代?」千葉光子驚愕的聲音驚醒了被彼此吸引著的兩人,「這是怎麼回事?」看地上一團糟,而靖代又被一個全身濕透的陌生男人抱著,光子一臉錯愕。

  一朗將靖代放下,「您好,我是來住宿的。」說著,他又瞅了靖代一記,兩人都略覺尷尬。

  「媽,我從樓梯上摔下來,幸虧有這位官川先生,不然……」靖代不好意思地說。

  她說到這兒,光子幾乎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你真是不小心,弄得人家一身濕……」她走過來檢視著靖代,「你沒受傷吧?」母親就是母親,責怪她不小心之後還是忍不住關心幾句。

  靖代低著頭,「沒事。」

  好糗的一天,她這輩子還不曾如此糗過。

  不過……有這種與某人一見面就激起電光火石般的感覺,倒也是第一次。

  「宮川先生,我帶你去房間,你也可以先洗個澡。」光子趨前引領著一朗,並同時跟還在發愣的靖代吩咐著:「靖代,你去準備晚餐,等宮川先生梳洗完畢,就端上來給他。」

  「噢。」靖代點點頭,訥訥地開始整理樓梯處的狼藉。

  ***

  「宮川先生,我幫你送晚餐來了。」靖代站在門外,臉上略顯不安及羞澀。

  不一會兒,房門打開,穿著浴袍的一朗面帶笑容地站在門裡。

  「麻煩你了。」

  「一點都不麻煩。」她低垂著頭,端著餐盤走進了他的房間。

  光子為他安排的是一間鋪著榻榻米的房間,有兩間面海的小型起居室及臥室,不論是吃東西、休憩、睡覺都可以看著海景,感覺十分優閒。

  靖代將餐盤擱下,並為他擺好碗筷,非常專業也非常貼心。

  「這都是你做的?」看著桌上那豐盛的傳統料理,他訝異地問。

  他飯店的廚房做出來的東西也差不多是這樣吧?想不到在這鄉下的民宿裡竟是臥虎藏龍,而且對方還只是個年輕女孩……

  「請指教。」靖代跪坐在一旁,不安地等待他品嚐。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清蒸魚肉放進嘴裡,那入口即化的鮮美讓他驚訝。「唔,太棒了。」

  看見他的滿意表情,靖代這才放心了。「我們用的食材都是自己捕撈、自己種植的,所以保證非常新鮮。」

  「原來如此……」

  「那麼……你慢用,我先出去了。」說完,她欲站起來。

  一朗望著她,「呃……靖代小姐……」剛才因為聽見她母親叫她,因此他也「順便」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微愣,「還有什麼事嗎?」

  「我是想說……」他支支吾吾地道,「我對這兒不熟,明天可以請你帶我四處走走嗎?」

  如果是想追女孩子,這招可算不上高明,不過至少很實際。

  追她?他才和她相識不到三小時,沉穩冷靜的他居然就想追她了?他一定是哪裡不正常了。

  靖代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麼邀請了,不過過去的她總是委婉的推辭掉,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從未有任何人給過她這樣的震撼。

  「好呀!」正當她還在恍神時,她聽見自己已答應了他的邀請。

  他抿唇一笑,「那就謝謝你了。」

  ***

  就這樣,接下來的幾天,一朗霸住了靖代所有的時間,而她也心甘情願地將時間都給了他。

  然而,時間是不等人的,在快樂時光一分一秒的流逝後,也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

  靖代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些事,也不要對一個過客存有太多幻想及希望,因為他總有離開的一天,而當他離開這兒,「她」不過是一個旅遊時的回憶。

  雖然有著這樣的心理準備,她還是不自覺地跌進戀慕的漩渦裡……

  最後一天的晚上,靖代準備了相當豐富的晚餐送到他房裡,而他則盛意地邀請她一起享用。

  她知道自己不該答應,也不該戀棧不捨,但是一想到他明早就要離開,她還是忍不住的答應了。

  兩人默默相對,入口的菜餚都因為對彼此的眷戀不捨而感到索然無味。

  一朗凝視著悶悶不樂的她,若有所思。

  從他第一眼看見她,他就覺得她是個開朗且堅強的女孩,但現在……她的臉上及眼中卻隱隱透露出一種茫然及困惑。

  她在想些什麼?煩悶著什麼?是因為他明早就要離去嗎?

  天知道他有多麼不願離開這兒,他好想一直跟她在一起,但是他無法這麼做,因為他還有等待他的母親及靠他生活的數萬名員工。

  活到三十幾歲,他也談過幾次算是正式的戀愛,但從沒有任何一個女孩讓他覺得如此難分難捨。

  怎麼會有這樣的狂熱呢?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讓他只是見了一眼,就迫不及待想將她留在身旁的女人呢?

  就算是當年青梅竹馬的和歌子決定出國時,他不也是笑著跟她告別……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終於,靖代感覺到他炙熱的眼光。

  他回過神,想也不想地道:「我想一直看著你。」

  靖代一怔,為難又羞赧地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呢?他是過客、是旅人、是一個明天就會離開這兒,可能永遠都不會再來第二次的男人。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如果你真的知道,那麼……」說著,她的聲線居然有點哽咽,「那麼你就不該這麼說。」

  這是她第一次對男人有著眷戀之情,而對方居然是個過客,她甚至不知道他在東京是做什麼的。

  也許他已經有妻室,也許當他回去,有三兩個小孩會在門口等著他們的爸爸,也許……天呀!他怎麼能對她說這麼不負責的話?!

  「靖代,」他的大手突然緊握住她的,「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一點都不隨便。」

  她想掙脫他,但他卻一點都不肯放鬆。

  「你……」心裡一急,她忍不住地落下一行眼淚。

  睇見她的淚水,一朗也慌了。「對不起,我……冒犯了你嗎?」

  她搖搖頭,將臉壓低地垂到胸前,「你明天就要離開了,所以……請你別對我說這種話,別讓我對你有所期待……」

  「我不是個騙子。」他堅定而誠懇地說:「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真的不想跟你分開,這是……我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靖代低垂著頭,任由他緊握住自己的手。

  他是這麼的誠懇,這麼的篤定,但是她能相信一個旅人的話嗎?如果他只是想在離開前的這一晚騙取她的感情,甚至是她的身體,那麼……

  老天啊!誰來告訴她該怎麼面對他及自己的感情——

  「靖代,你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嗎?」他突然溫柔地問道。

  她緩緩地抬起頭,迷惑地望著他。

  他的眼神澄澈而真摯地凝視著她,一點都感覺不出任何虛假。

  「我以前是無論如何都不信一見鍾情的人,但是見到你的那一刻,我……我才知道原來真的有所謂的一見鍾情。」他說。

  靖代眉心微微擰起,「你對我……一見鍾情?」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耳朵所聽見的。

  他點點頭,難為情地一笑,「很幼稚、很不成熟是嗎?」

  她沒搭腔,只是訝然地望著他。

  「原本我以為那是一時衝動,但幾天的相處之後,我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感情,我真的很喜歡你,而且是……」他臉上有一絲三十幾歲男人特有的靦腆。

  「是什麼?」她怯怯地問。

  「是無法自拔的那一種喜歡。」他言辭直接而坦率。

  靖代一愣,頰邊浮起了兩朵羞澀的紅霞。

  她該相信他的話嗎?他的神情是這麼的認真,他的言語是這麼的動聽,而她可以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她怕受到傷害,即使她對他也有著相同的感覺及不捨,但從沒真正踏進戀愛之中的她還是難免驚畏。

  「靖代,請你別以為我是那種滿口甜言蜜語的愛情騙子,對你說這些話,我也必須拿出相當的勇氣。」為免她誤以為自己是個大騙子,他一再強調著自己的認真及誠懇。

  她又壓低了頭,「我可以相信你嗎?」她喃喃地道。

  「當然可以。」他握著她的手稍稍使力,「我是以結婚為前提地跟你表白。」

  她一愕,結婚為前提?她沒有聽錯吧?他居然向一個認識幾天的女人求婚?

  「你說……結婚?」她難以實信地問。

  他點頭,一臉嚴肅。

  突然,靖代笑了起來。她不知到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笑,也許是因為她不曉得該如何回應他吧?看她在他提出結婚之事時笑起來,他不覺有點懊惱且不安,「你這麼笑是什麼意思?」他心裡有一種受挫的感覺。

  靖代蹙起眉頭,笑睬著他,「我只是覺得你好像是在開玩笑。」

  「誰開玩笑?」他認真地道,「你以為我是那種到處跟人求婚的神經病嗎?」

  見他認真起來,她連忙收斂笑意,「對不起,我沒有那意思,我只是……」睇著他肅凝的神情,她訥訥地說:「我只是沒被這樣求婚過,一時之間有點……」

  「靖代,」他打斷了她,語氣和緩,「我這樣或許是唐突了點,但請別質疑我的認真,你可以回絕我,但不能把我的感情當笑話。」

  「我沒有……」覷見他微有惱慍,她不覺有點不知所措。

  他鬆開她的手,轉而端起她低垂的下巴,「你還沒回答我。」

  「呃?」她一怔。「回答什麼?」

  「你願不願意?」他說。

  「願不願意什麼?」他是指嫁給他嗎?天呀!他怎能要求她立刻就給他答覆呢?結婚是人生大事耶!

  在初次見到他時,她腦子裡確實有一種火山爆發、岩漿四溢的感覺,她知道自己會願意跟他有個開始,但這個開始竟是他口中的結婚?

  「你對我有疑慮?我不是你理想中的那種男人?」

  她脫口而出,「不,你很好,非常好,我……」她覺得被他碰著的地方不斷發熱,像是要把她的思緒都蒸發了。

  他凝視著她,深情而又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霸氣。「我想跟你結婚,等我回到東京將此事告訴我母親後,一定會親自登門向令尊大人提親的。」

  他嚴謹而鄭重的用辭逗得她噗哧一笑,「你演時代劇呀?」

  「喂,你……」自己的認真屢次成了她口中的笑話,真的讓他很懊喪、很受傷。

  「對不起,」沒等他抗議,她已經先道了歉,「不過你不能怪我,畢竟你真的是很奇怪。」

  他微愣,「我哪兒奇怪?」

  「你向一個認識幾天的女人求婚,還說不奇怪?」她笑說。

  「在以前,就算是彼此不曾相見的男女也可以結婚的。」他一臉認真。

  以前?靖代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生錯了時代。這個向她求婚的男人務實、認真、誠懇、嚴肅,甚至是有點古板,雖然有著那麼夢幻的外表及聲音,骨子裡卻是個非常舊派的人。

  他喜歡她,而她,也喜歡著這個男人。

  當他說他對她一見鍾情的時候,她雖是有點驚訝,不過「放心」應該是多於驚訝的。因為……她對他也是一見鍾情呀!

  只是如果她對父母說自己想嫁給一個才相識幾天的男人,他們一定是既震驚又擔憂吧?

  ***

  東京世田谷

  「結婚?」宮川三枝子像聽到什麼荒謬的事情似的尖叫起來,「你在說什麼?」

  兒子要結婚,身為母親的她居然事前都不知道。這對一直掌控著一朗的三枝子來說,根本是一種打擊。

  「是的,」一朗心平氣和地說,「她叫千葉靖代,是德島一位民宿經營者的女兒。」

  一朗到德島去考察的事,三枝子是知道的,但她沒想到從德島那鄉下地方回來的一朗,竟然會跟她提出結婚的決定。

  民宿經營者的女兒?他在說什麼瘋話?!堂堂宮川連鎖飯店的總裁居然要娶一個鄉下女人?

  「我不准!」三枝子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

  「母親……」

  「我說不准就是不准!」天知道那個鄉下女人安的是什麼心?也許她知道一朗是宮川連鎖飯店的總裁後,就處心積慮地誘惑他也說不定。

  不,她絕不允許一朗娶那種來歷不明的女人!

  「母親,我非她不娶。」一朗堅決地道。

  「什麼?」三枝子沒想到一朗會如此堅持,他一向對她是言聽計從的呀!「是那個女人教你這麼違逆我的嗎?!」

  一朗神情一沉,「靖代是個好女人,等您見了她,一定會喜歡她的。」

  「我不會讓一個平凡的鄉下女人嫁進宮川家,你聽見了嗎?」她氣惱的吼道。

  「她是我理想中的妻子。」他說。

  三枝子橫豎著眉,「什麼理想中的妻子?我看你根本是被迷住了!」她懊惱地瞪著他問:「她用什麼迷惑了你?甜蜜的言語還是美麗的軀體?」

  「母親,」一朗面露怒色,「別那麼說她!」

  「你……你敢這麼頂撞我?」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一手教養大的兒子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而頂撞她。

  他一直是個乖兒子,一直照著她為他安排的路子走,而如今,他竟因為一個鄉下女人違逆她?!她無法接受這一切。

  「結婚是我提出的,而靖代也沒有用她的美色來誘惑過我。」他說。

  「是嗎?」三枝子斜眉,「那她就更是厲害了,居然可以什麼都不付出就迷得你暈頭轉向,連母親都不認了!」

  這會兒,一朗是真的生起氣來了。

  母親始終想掌控他的人生,從小就為他安排好一切,要他一味地順從、一味地接受,從來就不管他喜不喜歡、願不願意。

  為了不違逆她,他總是委屈自己接受一切不合理的安排及擺佈,但這一次,他絕不妥協。

  他可以念自己不喜歡的學校、可以過自己不喜歡的生活、應酬不喜歡的人,但是……他絕不娶一個他不喜歡的女人。

  「為了娶她,我願意犧牲我所擁有的一切。」他語意堅定地說。

  三枝子冷哼一記,「你沒了一切,她還願意嫁你嗎?」

  「我們不妨試試。」他唇邊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你……」事到如今,她已經可以確信,他這次是來真的了,他是真的願意捨棄他所擁有的一切。

  究竟是什麼女人能讓他這樣著迷呢?從前和歌子出國時,也沒見他有過多反應,為什麼只是一個相識幾天的女人就讓他神魂顛倒,什麼都願意放棄?

  好厲害的女人!她倒想看看她長得什麼傾國傾城之貌,又有什麼三頭六臂的功夫!

  「你這麼堅持?」她最後問他一句。

  他點頭,雖未答是,眼神卻堅定果決。

  「好吧!」雖然她心裡實在不願承認那個未過門的媳婦,但她也不想因此就失去她惟一的兒子。再說,她根本不相信向來務實又冷靜的一朗會在短短幾天裡就愛上一個女人,也許他只是一時衝動,也許他只是想跟她作對……

  沒錯,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過去他接觸的多是一些名門淑媛、貴族千金,突然出現一個貧窮的鄉下女人時,他當然會覺得新鮮有趣,待他厭煩了,絕對會後悔自己曾作下的決定。

  是的,是的,他們絕不可能長久的。

  等到他發現自己只是一時衝動,那個自以為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鄉下女人就會被休回德島去。

  「我答應你們的婚事,不過……我們談個條件。」雖說她認為這段王子與平民的婚姻不會長久,但也要未雨綢繆地預防萬一。

  「您說。」儘管把話說得如此果決,他還是希望母親能親口答應。只要她願意點頭,他可以答應她的要求。

  三枝子一笑,十足老謀深算地說:「一年內,她必須為宮川家生下一男半女,如果沒有,你們就必須離婚。」

  「呃?」他一愣。這算是哪門子的條件?

  「怎麼?」她挑挑眉,「這麼簡單的事,你不是做不到吧?」

  做不到?真是開玩笑!他是個健康又正常的男人,怎可能生不出一男半女呢?

  「我答應您!」他想也不想地說。

  這麼「簡單」、只要動一動、付出點「東西」就能完成的事,他有什麼不敢答應的?

  三枝子笑得神秘,「好,那你就準備將她娶進門吧!」在她心裡,正暗暗盤算著某件事情。

  想進宮川家的門,至少得像是和歌子那樣有學識、有背景、有智慧的千金才行,那可惡的鄉下女人休想得到宮川家一丁點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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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5 02:00:23
  第二章

  數天後,一朗再次前往德島千葉家,這一次,他不是來住宿,而是來提出結婚的事情。

  當他提出要與靖代結婚的請求時,千葉夫婦倆當然是相當驚訝的,對他們來說,他畢竟只是一個曾在這兒住宿過的旅客。

  「請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給靖代幸福。」他趴跪在地,誠懇地向千葉夫婦倆請求著。

  「我們不是不放心或是不相信你,而是……這實在是太突然了。」光子面有難色地說。

  雖說女兒長大了,有足夠的自主權決定嫁是不嫁,但身為父母親的他們還是免不了擔心害怕。靖代從小就在德島長大,從沒到過其他地方。她單純得就像是未經染色的白絲般,就算不是上了當、受了騙,他們也還是擔心她受委屈。

  其實之前一朗在這兒住宿時,他們就看得出兩個年輕人相當投緣,可是當時他們卻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結婚?這可是非常嚴肅而重要的事情啊!怎麼可以憑他一句「我一定會給靖代幸福」,他們就讓她嫁給他呢!

  「宮川先生,」光子又說:「老實說,我們並不清楚你在東京的情形,所以……」

  「請您放心,我的經濟狀況相當穩定,絕不會讓她吃苦的。」

  光子一臉為難,「靖代她有一技在身,我們並不擔心,真正讓我們不放心的是……我們對你府上的情形一點都不清楚。」

  一朗瞭然地一笑,「原來你們擔心的是這個。」他正襟危坐,神情肅然,「請讓我做個詳細的自我介紹。我,宮川一朗,畢業於東京帝大,現在在飯店就職,父親已經過世,家裡只有母親,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靖代嫁給我後,我們會跟母親同住。」

  知道對方有固定的工作,家庭成員也非常簡單,千葉夫婦倆確實是安心多了。只是……才相識幾天的兩人真可以結婚嗎?

  這該不是一時被愛情沖昏了頭才作下的決定吧?

  「宮川先生,」一直保持沉默的千葉忠直突然開了口,「你為什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決定娶我們家靖代?我可不希望靖代嫁給一個只是『一時興起』而提出婚事的男人。」

  一朗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道:「靖代是個好女孩,我想這是你們都知道的事實,當我第一眼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我理想中的那種女性,我提出婚事絕不是一時興起,我是真心想跟她在一起。」他的認真及篤定讓千葉夫婦倆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麼,畢竟最後的決定權還是操在靖代手上。

  「靖代,」千葉忠直望著一旁的靖代,「你的決定是什麼?」

  靖代瞥了父親一記,將目光投向了端正跪坐著的一朗。

  他不是個油腔滑調、不正經的東京男人,他給人一種可以依賴的感覺,是非常理想的丈夫人選。

  當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決定嫁給某個人是件非常冒險的事,但是婚姻本來就是一種冒險,就算是相戀多年而結婚的男女,也不能保證就可以白頭到老、至死不渝。

  就因為婚姻本來就是一種不算真正有保障的關係、就因為對象是他,她覺得自己可以,也願意冒這個險。

  她一直相信所謂的直覺,當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給了她一種非常特別的感受,而她……是真的相信那種感覺。

  當她的目光迎上了他期待且真摯的眼神,她不加思索地點了頭,「我願意。」

  「靖代?」她的應允顯然令他們相當震驚。「這是一輩子的事,你要想清楚。」

  靖代嫣然一笑,氣定神閒地說:「我知道。」

  「那……」

  「爸爸、媽媽,」她打斷了他們,堅定地說道,「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他眼裡的真誠。」

  千葉夫婦倆互覷一記,都有點難以置信。

  須臾,千葉忠直再度開了口:「既然這是你自己的決定,那我們絕對尊重。」

  女兒養大了,就算再有天大的不捨,終究還是要放手讓她飛去。

  這是她的決定,而他相信她有足夠的智慧及成熟度去決定這樣的事情。

  「謝謝你們。」一朗懸著的一顆心在此時終於放下。

  他慎重地向千葉夫婦倆一欠身,興奮之情全寫在他英偉俊朗的臉上。

  千葉忠直與光子朝他頷首致意,「靖代就麻煩你了。」

  ***

  千葉一家人還有千葉家的近親在宮川家的安排下,紛紛住進了宮川家經營的飯店裡。

  想當然爾,他們的婚禮也選擇在自己飯店裡的宴客廳舉行。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千葉家才發現一朗竟是傳聞中有意將德島的民宿整合,財力非常雄厚的宮川連鎖飯店總裁,而他輕描淡寫帶過的「在飯店業就職」指的就是這個。

  在他們的婚禮上,處處可見達官顯要、政商名流,和這樣的宮川家比起來,千葉家真的是非常渺小。

  突然,靖代有一種被騙了的感覺。畢竟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嫁進這樣的家庭裡來。

  那一瞬間,她真的有股想逃之夭夭的衝動,尤其是在見到她未來的婆婆——宮川三枝子之後。

  「你就是千葉靖代?」宮川三枝子走進了新娘休息室,神情非常陰沉不悅。

  在這之前,靖代不曾見到她,即使是在訂婚下聘時,她也因身體不適而改由一朗的姑媽代表。因此對她,靖代是相當陌生的。

  「我是,請問……」靖代不安地道。

  「我是一朗的母親。」宮川三枝子說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媽媽您……」靖代連忙恭敬地朝她深深一鞠躬。

  在靖代眼裡,宮川三枝子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人,她看起來威嚴凝肅、精明幹練,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

  當宮川三枝子看著她的時候,那眼神就像是一枝枝的利箭般射向了她。直覺告訴她,她未來的婆婆並不喜歡她。

  「媽媽?」宮川三枝子蹙起眉頭,「你還是改不掉那鄉下人的腔調及用語嗎?」

  穿著白紗禮服,就等著進會場接受雙方親友祝福的靖代,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兒吃到這樣的排頭。

  鄉下人的腔調及用語?她怎麼能這樣瞧不起人?叫媽媽又有什麼不對?

  「宮川家在東京可是有頭有臉的,你要是不改掉那些鄉下人的習慣,是會丟了我們一朗顏面的。」

  她低垂著頭,沒有回應。

  「聽見了嗎?」宮川三枝子冷漠地凝視著她。

  「是。」她是一朗的母親,又是她的婆婆,她不能違逆她。因為一朗,她願意做出退讓及妥協。

  宮川三枝子沉吟片刻,「歡迎來到我們家。」說罷,她轉身走了出去。

  歡迎來到我們家?多生疏、多冷淡的語氣。

  驀地,靖代有種不祥的預感,她覺得自己嫁到東京來,可能是她人生中所作出的一個錯誤決定。

  其實也難怪一朗的母親會這麼對待她,宮川家是如此顯赫的名門望族,當然無法接受她這種來自德島鄉下的平凡女孩。

  只是……一朗為什麼向這樣平凡的她求婚呢?她到底有什麼地方足以吸引才相識幾天的一朗?

  天呀!她不該答應的那麼草率,她不該嫁進這樣的豪門裡來,她不該……不該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裡。

  ***

  宮川三枝子沒想到那個叫靖代的,竟是這樣的一個女孩。

  從一朗他姑媽那兒得到的訊息是——千葉靖代生在一個非常平凡的家庭,家裡經營民宿,環境並不富裕,中學畢業後就留在家裡幫忙經營民宿。

  她可以想見千葉靖代必定是有相當的姿色,才能夠讓一朗為她著迷。不過……她卻不像她原本所想的那麼「尖銳」。

  在她的想像中,千葉靖代應該是個看起來聰明精靈、一心想飛上枝頭的鄉下女人,但當她真正見到她時,她才赫然發現千葉靖代竟是個如此溫順單純的女人。

  她不像是撩人的烈酒、不像是甘甜的糖蜜,她身上沒有一絲矯揉造作及虛偽不實,她恬靜、溫順,就像是清水般潔淨無瑕。

  怎麼會是這樣的呢?

  如果她是個她預料中的那種女人,她或許還可以好好地給她個下馬威,但是……當她真的面對她時,她那平靜沉穩的樣子卻讓她無法發揮。

  不,不行,她不能因為這樣而對她失去防備,越是沒有殺傷力的女人越要加以防範,因為她們會用假面目騙去所有人的心。

  她會教這個鄉下女人露出馬腳的,相信不用多久,她一定會讓鬼迷心竅的一朗看清這女人的真面目。

  ***

  這場宮川家的世紀婚禮雖是圓滿落幕了,不過會場上卻瀰漫了一種詭異的氣氛。

  儘管這些賓客都面帶笑容的祝福她及一朗的婚事,但她「讀」得出他們眼底的「語言」。

  在他們這些人的眼中,她是個配不上一朗的鄉下女人,就算她穿著豪華昂貴的婚紗,戴著價值連城的首飾,他們卻把她當成一個笑話來看,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們的祝賀聲中充滿了揶揄。

  因為受不了這種詭譎的氣氛,千葉夫婦倆和千葉家的親戚都在婚禮結束後便離去。

  今天本該是她這輩子最難忘、最幸福的一天,但她心裡卻充滿了懊惱及惴慄。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未來的日子會是怎樣……

  「姐。」穿著一身黑色皮衣皮褲,打扮極為搖滾的光一推門走進了休息室。

  靖代坐在化妝台前讓人幫她卸妝,原本不怎麼有笑意的臉,在光一進來後卻有了笑意。

  也許是在這個時候看見家人讓她覺得很安心,也或許是為了讓家人對她的「選擇」放心。

  「老爸和媽呢?」她問。

  「噢,」光一在梳妝台旁坐下,「他們都回去了,媽說怕見了你又會想哭,所以……」

  「是嗎?」她幽幽地道。

  光一撇唇一笑,「想不到姐姐你說嫁就嫁,我還以為你會一輩子不嫁,留在德島幫爸媽的忙呢!」「你希望是這樣吧?」她覷了他一記,喟歎著:「以前有我幫忙,所以對你的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我出嫁了,你也該回去幫家裡的忙了,別老是……」

  未待她說完,光一已經摀住了耳朵,「唉唷,你別唸經了,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她嘟起嘴,瞪了他一眼,「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是不是她的不安全感都寫在臉上讓家裡人發現了呢?

  「那倒是,嫁給這種飯店業鉅子確實是不必擔心了。」光一玩笑似的說。

  「我又不是因為他是飯店業鉅子才嫁他的,他之前什麼都沒說。」靖代啤著。

  「這件事我聽媽提過了。」他嗤地一笑,重重地在她肩上一拍,「不過老姐你真是膽識過人,居然這麼莫名其妙就嫁給姐夫了。」

  「什麼莫名其妙?我是……是喜歡他才嫁給他的。」她又白了他一記。

  在兩人談話的同時,服務人員已經將她身上的頭飾及首飾全都卸下,並放置在珠寶盒中。

  「不過說真的……」光一突然一臉同情地睇著靖代,「你要小心那個老太太。」

  「誰?」她一愣。老太太?他說的該不會是——

  「就是你的婆婆啊!」他口無遮攔地說道:「我覺得她看起來很難搞,像是那種有錢有勢就把一般人當垃圾的勢利鬼,我看她一定會虐待你的……」

  「光一!」因為一旁還有外人,靖代連忙打斷了他,「別胡說。」

  他癟癟嘴,「我沒說錯啊!像姐夫那種敦厚的人居然會有那樣的媽,真是……」

  「光一!」靖代沉聲喝止他再繼續大放厥辭。

  光一頓了頓,怏怏地抓抓後腦,「好吧!反正……你就自求多福吧!」

  「我自求多福?」她斜覷了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你才要自求多福呢!再這麼混下去,看你——」

  「噓!」光一突然伸手掩住了她的嘴,促狹地笑道,「姐夫一定還沒發現你這麼嗦嘮叨吧?」

  靖代打開了他的手,笑罵著:「夠了你!」

  光一聳肩一笑,率性地站了起來,「好了,我要走了。」話落,他旋身就要離去。

  「光一。」靖代忽然不捨地喚住他。

  「嗯?」他回眸。

  她凝望著他,溫柔地一笑,「記得常來看我。」

  光一沒有回答,只是撇唇一笑。

  透過未掩的門板,她怔望著空蕩蕩的走廊,心中無由地湧起一股寂寞。

  雖然在東京這個地方,她還是有親人的,但是……嫁進宮川家的她還有機會接觸這些親人嗎?她們家的人都是純樸的鄉下人,就算是窮、就算是平凡,卻都是有著傲氣及骨氣的人。

  他們從沒奢望將女兒嫁進豪門,也不因為女兒嫁進了豪門而自鳴得意、沾沾自喜。她知道其實爸媽是擔心的,畢竟她和一朗的身份實在相差太懸殊了。

  她想爸媽一定也感受到了宮川家那種不友善的態度吧?不然他們不會在婚禮一結束就急著離去。

  她父親是個傳統的男人,他的自尊心及傲骨絕不容許他因環境的困難而有所妥協。許是怕人家說長道短、明示暗諷地說他把女兒嫁給了有錢人家,所以他們才會在婚禮結束後,就急著跟宮川家撇清關係吧!

  她到底是做了什麼樣的決定呢?為什麼會將自己推進這樣的困境裡?

  忽地,她頓然明白了何謂「一入侯門深似海」。雖然她進的不是侯門,而是「豪門」,但這碗飯也真不是人吃的。突然,她想起了宮川三枝子那駭人的架勢……

  然而,儘管對自己的決定有一些些的後悔,但她已是上了架子的鴨,插翅也難飛了。

  反正婚都結了,就算宮川三枝子真的是個難搞的婆婆,她也必須和顏悅色的對待她。她終究是一朗的母親,是將一朗辛苦拉拔長大的母親。

  即使她真是個恐怖婆婆,但只要想起這麼優秀善良的一朗是由她教養大的,她就必須對她心存敬意及謝意。

  她要謝謝宮川三枝子養出了一個這麼好的男人,而……這個男人娶了她——

  ***

  回到宮川家位於世田谷的豪宅,靖代又一次地驚愕。

  以前看電視上介紹世田谷區的豪宅時,她還對有人住在這種像是城堡似的華宅中感到不可思議呢!

  想不到……如今的她居然要住在這麼不可思議的房子裡。

  光是從高聳牆垣間的那兩扇雕花大門進入車道、再抵達主屋前門至少要走個幾百公尺,而車道兩邊種滿了高大的樹木,像是在護衛著這棟豪華的不像話的歐式洋樓。

  主屋是一棟三層樓高的哥德式建築,佔地從外觀來看至少也有幾百坪,要是加上庭園的部分,那可真是難以估算……

  下了車,站在宏偉的大門前,面對著兩邊一字排開的僕役,靖代又怔愣住了。

  「歡迎少奶奶!」他們洪亮的聲音讓靖代有些不知所措。

  「我……請多多指教。」她欠身向他們回禮。

  見她欠身回禮,大夥兒都一臉訝異,十分尷尬。

  一朗攬著靖代的腰,溫柔地說:「來,我們進去吧!」

  「噢……」她任由他帶領著進入屋裡,一入眼,竟是氣派得誇張的玄關,「天呀……」她忍不住驚呼一聲。

  正前方是兩座雕花鍛造的樓梯,而兩旁各有一間擺設著精緻歐洲古董傢俱的會客廳,簡直是華麗耀眼得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我們的房間在樓上的左側,我帶你上去。」他對她的恍惚一點都不覺驚訝,因為很少人在看見他家時沒有這樣的反應。

  靖代隨著他步上一塵不染的樓梯,一邊還喃喃地說:「哇,整理這個家要花多少時間呀?」

  一朗笑睇著她,「你不用做這些事。」說著,他在她頰上輕輕一吻。

  「那……我做什麼?」她納悶地問。

  他愛憐地望著問的一臉認真的她,「你只要給我幸福就好了。」

  靖代臉頰一紅,羞澀地低下了頭。

  雖然突然嫁進這樣的家庭裡讓她覺得很不安,但是一朗的溫柔及體貼卻教她感到相當窩心及安心。她想,至少選擇這個男人不是個錯誤——

  打開左側的紅花梨木門,進入的是一間典雅敞亮的起居室,和樓下的華麗相比,這兒優雅了許多。

  「這兒是起居室,後面是臥室。」說著,他拉著她直往後面走去。

  穿過一道白色簾幔,便見一間偌大的主臥室。

  乾淨素雅的歐式床架,四邊是鍛鐵雕花的床柱,然後垂著輕飄飄的床紗;色調樸素卻高雅大方的寢被、蓬鬆的枕頭、柔軟的床墊,還有床尾的歐洲木櫃……

  「我的天呀!」靖代忍不住又是驚呼。

  「你喜歡嗎?」突然,他從她身後將她環腰輕擁。

  當他的聲音近在耳際,靖代不禁悸動不已。

  雖然他們是一見鍾情而決定結婚,但在婚前,他們可是連接吻都不曾。

  她不是笨蛋,她知道一旦結婚了,他們之間就會發生什麼事……

  「喜……喜歡……」她發覺自己的聲線在顫抖,因為這樣,她覺得好糗。

  一朗將她輕輕的扳向自己,低頭凝睇著滿臉羞紅的她,「你喜歡就好。」

  躲開他熾熱的目光,她低下了頭,「我只是覺得很不安。」

  「為什麼?」他端起她的臉。

  「因為……我不知道你家是這麼有錢……」她又低下了臉,囁囁地說,「人家會不會以為我是貪圖你家的錢財而嫁給你的?」

  他微頓,沉吟著。

  其實他也知道今天在婚禮上,她及她的家人、親戚都吃了不少的排頭。

  說來也是難怪,在他們這個所謂的上流社會中,多得是以背景及財富去衡量他人價值的人。

  「別在意別人怎麼說、怎麼看,好嗎?」他將她輕擁入懷,憐惜地撫摸著她的長髮,「不管我是有錢的宮川一朗,還是沒錢的宮川一朗,你都願意嫁給我,不是嗎?」

  她點點頭,「嗯。」

  「那就好啦!」他溫柔地安撫著她,「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宮川家的人了,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嗯!」她又用力地點點下巴。

  他坐在床尾櫃上,然後寵憐地將她抱坐在腿上,「因為最近忙著一家新飯店的籌備,所以不能帶你去度蜜月,以後再補償你。」

  坐在他腿上,她更是忐忑不安,「沒……沒關係啊,反正你去德島時一路由我作陪,其實也跟度蜜月沒兩樣啦!」

  「哪裡一樣?」他一笑,「那頂多只能算是約會,度蜜月可不是這麼度的……」說著,他眼底閃動一抹異彩。

  她乍然明白他言下之意,不覺又是一陣驚羞。

  在暈黃的燈光下,她那羞澀的模樣真是迷人極了。

  雖說他對她不是一時激情,但在這樣的時刻,他的心緒及情潮卻出乎意料的澎湃洶湧。也許是他真娶了個令他心如火燒的女人吧?

  「靖代,我會愛你一輩子……」話罷,他端起她秀麗的臉,低下了頭,輕輕在她唇上烙下一記——

  「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一直想這麼做。」他說。

  雖說只是輕輕一碰,靖代卻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的吻出奇地溫暖、出奇地柔軟,那觸感真叫人蝕骨銷魂、難以抵擋。這是他們第一次的接吻,而她已經開始期待更多……

  從沒有過戀愛經驗的她,不見得對這種事就懵懵懂懂,畢竟她已經二十五歲,不是什麼十來歲的小女生了。

  只是「隱約知道」跟「實際操作」是有差別的,她……她該怎麼做,才能成為一個完美的妻子呢?就由著他帶領吧,雖然她不曉得他會將她帶至什麼樣的境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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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5 02:01:00
  第三章

  平時一朗雖是一副溫文爾雅,但在這種時刻,他卻表現出令她驚異的熱情。

  他先是細細地吻她,溫柔地以唇齒描繪著她的唇型;忽而,他將力道加重,將她緊緊地圈在臂彎中,像是怕她會飛掉似的。

  「唔……」在他強勁的臂彎中,她仿似一隻隨時會承受不住激情而窒息的小鳥。

  他的手指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及耳垂,然後滑到她敏感怕癢的頸項上。

  「靖代……」他的聲音像是烈火燎原般,燒得她腦子不清不楚起來。

  他輕嚙著她害羞的耳垂,不斷地在她耳邊吹氣;她難耐騷癢地縮起頸子,不安地低喃著。

  「好癢……」她羞怯地說,並躲開了他的逗弄。

  他凝視著她,意有所指地說:「別隨便說『癢』,我會興奮的。」

  「什麼嘛?!」她嬌羞不已地在他胸口一捶,「原來你這麼不正經。」

  「這哪能算是什麼不正經?」他將她攬進懷中,「這是『情趣』。」

  情趣?天啊!她真的怕死了。

  雖說她對他也有期待,但當她意識到今晚,一切都會發生的時候,她的心就忍不住狂震起來。

  「你怕?」他在她耳邊低語著。

  「有點……」她不否認。

  一朗深情地擁抱著她,耐心安撫著,「我不會猴急的……」說著,他再度低頭吻住了她。

  他在她髮鬢邊撫摸著的手不斷滑下,摩挲著她的頸項、她的肩頭,然後是她急遽起伏的胸口……

  她倒抽一口氣,禁不住地顫慄著。

  說也奇怪,她竟然不討厭也不害怕他這麼摸她,明明是兩個相識不久的男女,為什麼卻能這麼狂熱地相擁在一起呢?

  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喔,天呀!她的心臟都快要失速了——

  正當她已為一切都要進入狀況之際,一陣敲門聲卻驚響了幾乎意亂情迷的兩人。

  「一朗,一朗,你們睡了嗎?」門外傳來宮川三枝子的叫聲。

  新婚之夜可是一刻值千金耶!不知道她這位架勢十足的婆婆要做什麼?

  「還沒。」一朗應完,連忙為靖代整整有點凌亂的衣襟及髮絲,然後強裝鎮定地走出臥室。

  打開門,宮川三枝子穿著一身絲緞的睡袍站在門外,眼睛還不時向裡面望著。「沒打擾你們吧?」

  「沒有。」就算有,他也不好說啊!

  靖代從臥室裡走出來,戰戰兢兢地道:「媽……母親……」想起之前的「教訓」,她趕緊改口。

  宮川三枝子一笑,但感覺有點詭異,「我還沒有機會認識靖代呢!」說著,她趨前牽起靖代的手,將她往門外拉去。

  「母親?」一朗一怔,錯愕地望著她。

  「我腰酸背痛的,想叫靖代幫我按摩一下,行嗎?」她笑問。

  按摩這種事,向來都是由老管家牛田太太負責,怎麼卻在這新婚之夜將他剛進門的嬌妻拉走呢?

  一朗還未開口拒絕,靖代已經開了口:「當然行。」

  她給一朗使了個眼色,牽著宮川三枝子的手說:「只要母親您不嫌棄我手笨,我當然願意。」

  「嗯,那我們走吧!」宮川三枝子又是高深地一笑,旋身就往自己的臥室而去。

  ***

  宮川三枝子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其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為了阻止一朗和這鄉下女人在一年內生下孩子,她決定不讓他們兩人有任何相處的機會,如果他們連相處的機會都沒有,她就不怕這鄉下女人會突然生出個孩子來。

  看她一副溫順模樣,宮川三枝子就忍不住在心裡猜忌起來。

  她倒要看看在她不斷攪和之下,這女人能忍受多久?待她露出狐狸尾巴,她一定要將她攆出宮川家!

  進入她的房間,宮川三枝子立刻甩開了靖代的手,並直直地朝臥室裡走去。

  她的房間充滿了歐式骨董傢俱,感覺得出她對歐洲傢俱是如何地情有獨鍾。像她這種年紀的人居然對歐洲傢俱如此迷戀,可見年輕時就應該是生長在環境富裕的家庭裡吧?

  她在床上趴下,一言不發。那冷淡的態度跟剛才主動拉著她迥然不同。靖代不安地走到床側,「母親,我可以開始了嗎?」

  「唔。」她閉著眼睛,根本理都不理靖代。

  她想,只要她再這樣繼續下去,這女人一定會受不了而向一朗抱怨、打小報告,到時她就會以對婆婆不敬不孝的理由好好修理她。

  因為之前已經領教過婆婆的架勢,靖代倒是安然處之。她伸出手,勁道恰到好處地替宮川三枝子按摩著肩背。

  她才一下手,宮川三枝子就忍不住驚訝,因為她沒想到這女人按摩的技術這麼好。

  牛田因為年紀大了,為她按摩時不是力道不夠就是力道無法控制,有時按著按著還會打起瞌睡,要不是她不習慣讓別人碰她的身體,她還真不想讓牛田為她按摩呢!

  別人?這女人對她來說不也是別人嗎?為什麼她會讓這個「別人」碰她的身體呢?這女人有一雙溫柔又溫暖的手,當她的手指在她肩背上按壓之時,她舒服得幾乎要呢喃兩聲。要不是不想讓這女人得意忘形,她還真想誇她兩句。

  「可以嗎?」靖代輕聲地詢問。

  「還好……」她言不由衷。

  從這句話後,她沒有主動開口說過半句話,而靖代也識相地不發一語。

  按著按著,她居然睡了;睡夢之中,她隱隱聽見溫柔的聲音在叫著母親、母親……

  ***

  一早醒來,宮川三枝子驚愕地發現靖代已經不在她房裡,她一躍而起,緊張地往外衝。

  可惡,她居然不小心睡著了!那女人一定是趁她睡著時溜回一朗房裡……

  糟糕!他們該不是生米成炊了吧?

  想著,她緊急地拍打一朗的房門。須臾,一朗西裝筆挺地走了出來——

  「早,母親。」他說。

  「她呢?!」她神情微慍,「我是說靖代。」

  提起靖代,一朗忍不住發著牢騷。「母親,您實在太過分了,靖代她天亮才回房睡覺,累得連理都不理我。」

  「是嗎?」聽見一朗這麼說,她放心了。看來他們還沒有任何進展。

  這招想來是有用的,那麼她今晚就再如法炮製吧!

  只要三個月內,她都能阻止一朗和那女人發生關係的話,她的計劃就成功了。哼,她倒要看看他們如何在一年內生下孩子!

  「她剛睡,別去吵她了。」一朗上班前,不忘交代一番。

  「知道,知道。」她笑著說。

  她當然不會去吵她!她就是要讓她白天睡個飽,晚上再到她房裡來伺候她。只要將一朗跟她的生活作息完全顛倒,就不怕他們有任何機會在一起溫存。

  想著,她忍不住在心裡竊笑幾聲:

  ***

  靖代在睡夢中驚醒,這才發現已經過了中午。天呀!新媳婦睡到中午,這要是在古時候,可能立刻會被掃出門。

  她翻身爬起,隨意地梳洗一番,即往樓下衝——

  「少奶奶。」一下樓,迎面而來的就是宮川家資歷最深的牛田太太。

  「呃……您……」因為初來乍到,而且宮川家的僕傭簡直比她們家民宿的遊客還多,所以她一時之間還無法將所有人的名字記住。

  「少奶奶,我是牛田。」牛田太太倒是不在意,「你中午想吃點什麼?」

  「不用了,我不餓。」她搖搖頭,問:「我媽……母親呢?」

  牛田頓了一下,「夫人嗎?她出去了。」

  「噢……」大家都不在,那麼說……家裡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天呀!悶死人了!

  以前在家裡時,一大早起來就有忙不完的事,每天的日子都過得相當充實且忙碌,但嫁進宮川家後,她卻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廢人」。

  不,她千葉靖代怎麼可以當一個廢人呢?

  「有什麼事可以讓我做嗎?」她突然問道。

  牛田太太瞪大了眼睛,一副像是看見什麼怪異生物似的望著她,「做……做事?」

  在宮川家當了大半輩子的傭人,服侍過老爺、夫人及少爺的她,從來沒聽過當主子的「自討苦吃」這種事。

  好不容易嫁進這樣的家庭,為的不就是從今以後過著無憂無慮、衣食不缺、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快活日子嗎?

  做事?她到底想做什麼事啊?

  睇見牛田太太那奇異的眼神,她大抵也猜到是為了什麼。

  「我閒不住,所以……」

  聽她說閒不住,牛田太太露出了一記瞭然的笑容。

  在少奶奶還未嫁進宮川家前,牛田就聽說過她是德島一間民宿老闆的千金;經營民宿的人通常都是親力親為,絕不假手他人,她想……這位少奶奶能做的事一定不少。

  「我會待在廚房,少奶奶你願意來嗎?」不知怎地,這位來自鄉下地方的少奶奶很得她的緣。

  以前一朗少爺曾經在夫人的「命令」下和一些富家千金、名門淑媛交往,不過她們通常都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慣於頤指氣使的驕縱大小姐。

  但是這位少奶奶卻是個相當謙遜有禮的人,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名門淑媛,可是卻給人一種寧靜沉穩的感覺。

  「我可以去嗎?會不會打擾您工作?」她興奮又猶疑地問道。

  牛田太太一笑,「當然可以。」

  ***

  在廚房裡,牛田太太見識到她利落的動作及精湛的廚藝,當下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少奶奶的廚藝根本就可以媲美飯店的大廚了嘛!」牛田太太稱讚道,「看來我可以退休了。」

  靖代一聽,連忙謙虛說道:「我只是碰巧有那樣的生長背景,所以才……」

  「少奶奶,」牛田太太慈愛地望著她,「我現在總算知道少爺為什麼選擇你當他的妻子了。」

  她靦腆地一笑,不知該說些什麼。

  「少奶奶……」

  「牛田太太,」被人家左一句少奶奶,右一句少奶奶的叫,她真的覺得很彆扭,「您就叫我靖代,別叫什麼少奶奶了。」

  牛田太太微怔,「可是夫人她會生氣的。」

  她一頓,沉吟了一會兒。「那您可以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這麼叫我呀!」

  「這……」就算她在宮川家已經很有資歷、就算這位少奶奶再怎麼隨和,主僕就是主僕,她怎敢造次?

  靖代突然拉起她的手,像是對待自己的媽媽似的,「別想了,就這麼決定吧!」

  見靖代如此真誠,牛田太太也不好再說什麼。

  她年輕時就到宮川家幫傭,和自己的兩個兒子相處的機會並不多,如今兩個兒子各自成家,因為住得遠,平時也鮮少來往。

  雖然和靖代才剛剛相處,但和溫柔乖巧的靖代在一起時,卻讓她有一種重新當人家母親的感覺。

  「那我就叫你靖代?」她說。

  靖代點點頭,「嗯。」

  ***

  晚餐時間,總是因為工作繁忙而未能準時回家吃晚飯的一朗突然回來了。

  宮川家有一個非常豪華寬敞的餐廳,擺設及傢俱也多是歐式的,感覺起來像是在城堡用餐似的。

  在安靜的餐桌上,一眼就看出了其中有靖代的傑作。

  「靖代,這是你做的吧?」他得意地問。

  對於他能一眼就看出自己所做的東西,靖代感到相當驚訝且開心。「看得出來嗎?」因為高興,她忘我地與一朗在餐桌上眉目傳情。

  宮川三枝子神情一凝,微帶慍色地望著站在一旁的牛田太太,「你讓少奶奶下廚?」

  「呃……這……」牛田太太一臉委屈。

  「母親,是我要求牛田太太讓我下廚的。」雖然她怪得是牛田太太,卻教靖代覺得很抱歉,畢竟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才說完,宮川三枝子立刻板起臉孔,「要是人家知道宮川家的媳婦下廚,我這個婆婆不就成了惡婆婆了?」

  「母親,」靖代一愣,「我只是……」惡婆婆?天呀,下個廚有這麼嚴重嗎?

  「反正靖代也沒事,您就隨她去吧!」突然,一朗開口了。

  他好整以暇地動筷夾起靖代所做的天婦羅,自顧自地吃著。

  其實他也知道即使靖代已經嫁進宮川家,他母親還是無法接受這個既定的事實;在她心裡,靖代並不是最適合的人選,所以不管靖代做了什麼,她總有辦法挑剔。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選擇介入,也不願為了這種芝麻綠豆般的事情與母親吵翻,因為到最後吃苦受罪的還是靖代。

  身為一個兒子及丈夫,他認為最好的方式就是靜觀其變。他想,總有一天,母親會明白靖代的好。

  宮川三枝子睇了一朗一記,心裡不知在忖度著什麼。須臾,她站了起來,悻悻地離席而去。

  「一朗,」見婆婆離開,靖代憂心地道,「母親好像生氣了,你去哄哄她吧!」

  他一笑,「不用,待會兒就沒事了。」

  「可是……」老人家都是小孩子脾氣,也是需要人家哄的。「我去看看好了。」說罷,她就要起身。「靖代,」他制止了她,「你現在去只會吃她一頓排頭而已。」他太清楚自己的母親是什麼個性,就因為清楚,他不希望靖代去吃母親的閉門羹。

  「是呀,」一旁的牛田太太也開口勸阻著,「夫人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待會兒就沒事了。」

  靖代無意識地喟歎一聲,無力地頹然坐在椅子上。

  唉,今天不過是嫁進宮川家的第二天,而她竟有一種日子很難熬的感覺,為什麼呢?

  婆婆不喜歡她、兩個家庭的背景相差懸殊、生活習慣的不同……她到底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克服這種種的迥異,並學著去適應它呢?

  ***

  連著一個星期,宮川三枝子都以為她按摩、陪她聊天為由,而將靖代喚到她房裡,為的就是阻止一朗跟靖代同床而眠。

  靖代倒是覺得無所謂,因為她和一朗雖說已經結婚,但其實相識的時間還太短,要她一下子就跟他發展到那種地步,她還真是有點尷尬呢!

  所以即使是天天被叫到婆婆房裡而錯失與一朗親熱的機會,她也覺得沒什麼關係。

  然而,對一朗來說,母親的作為可就讓他恨得牙癢癢了。

  結婚一個星期,他和靖代卻還停留在親吻階段,簡直跟談戀愛沒兩樣,跟一般人相比,他們結婚的速度應該可以用超音速來形容,但洞房的速度卻「如牛步」遙遙無期。

  他多少知道母親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可是又不好直接對她提出抗議。

  他父親死得早,母親一個人獨力撐起所有的事業,還要盡心盡力地栽培他,確實是受了不少苦、下了不少苦心。

  儘管母親現在的作法實在是有點幼稚,但一向孝順聽話的他還是選擇隱心。只不過再這麼拖下去,他什麼時候才能教靖代懷孕呢?

  要是一年到期,靖代還未能生下一兒半女,他豈不是要依約和她離婚?

  不行,他一定要想出個辦法來。既然母親層層封鎖,就別怪他突圍而出

  想著,他撥了通電話回家——

  「這裡是宮川家。」接電話的是牛田太太。

  「牛田太太嗎?」一朗神秘兮兮地問,「我母親在嗎?」

  「夫人去參加茶會了。」聽說母親不在,一朗可高興了。在家裡和靖代親熱時得擔心母親隨時來攪局,那他不會把靖代約出來開房間?反正他家開的就是飯店,房間比誰都多。

  嘿嘿嘿……他母親一定料不到他會出此奇招吧!

  「那靖代呢?」

  「靖代她也出去了。」牛田太太說。

  「什麼?」一朗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為什麼跟妻子做該做的事會這麼一波三折?

  「她在家裡閒得慌,所以出去走走,應該在你下班前就會回來吧!」

  「噢,」他怏怏不樂,「那沒事了。」

  掛斷電話,他整個人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腦袋裡空空洞洞的。

  「唉……」他下意識地一歎。

  ***

  靖代從附近的一家超商出來後,緩緩地朝著回家的路上走。不多久,她發現身後不遠處跟著一個人。

  那人跟在她身後,多次試探地想趨前,行跡有點可疑。色情狂?綁匪?這是她惟一可想到的兩種可能。

  只是,選在這種大白天裡作案,會不會太早了點?唔,她想大概是她多疑了吧!

  她突然停下腳步,看看是不是自己疑心生暗鬼所致。

  她回過頭,發現那個穿著花襯衫,看起來像是個浪蕩子的男人壓低著頭,正迅速地向她走來——

  不妙,她暗自忖著,轉身就想逃跑。

  「靖代!」正當她要拔足狂奔之際,身後傳來男人的叫喚聲。

  聽見他叫著自己的名字,她驚疑地停下腳步。「你……」她回眸,而那男人已經來到她身後。

  待他靠近,靖代終於認出了他。「阿淳?」她訝異道。

  「好久不見。」身形頎長、長相俊美的給人一種放蕩感的平野淳露齒一笑。

  「好久不見個頭,」靖代猛地在他臂上一掐,「你想嚇死我啊?」

  「這麼久沒見,你還是這麼凶。」他也在她鼻尖上一捏,非常熟稔而親密。

  靖代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他,心情是既驚訝又高興。

  「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遇見光一,才知道你已經結婚了,是他告訴我你住在這附近的,沒想到我運氣這麼好,一來就看見了?」

  「你呀,」靖代望著他,好氣又好笑地說,「姨媽都快把你『登報作廢』了……」

  他一笑,「我媽才捨不得呢!」

  他是靖代的表哥,跟光一簡直就是半斤八兩,都是懷抱理想及夢想而不甘留在鄉下的人。

  光一在大學畢業後因為迷戀搖滾,而留在東京搞所謂的地下樂團,而讓阿淳留在東京的則是攝影。

  其實他是個很有理想的人,只不過是運氣不好或是時候未到,一直都無法闖出個名堂。

  「你的攝影學得怎樣?」她問。

  他聳肩一歎,「別提了。」

  「怎麼?不順利?」

  「有點……」

  靖代撇唇一笑,「我看你還是回德島幫姨媽的忙吧!」

  「叫我回去醃菜乾?」他蹙起眉頭,「你別整我了。」

  「醃菜乾有什麼不好?」她白了他一記,訓話意味濃厚,「別忘了是醃菜乾把你養大的。」

  阿淳癟癟嘴,「我不是看不起醃菜乾這種工作,只是……我覺得自己還年輕,不想待在鄉下。」

  靖代斜睨著他,「都三十歲了,還說什麼年輕……」

  他皺皺眉頭,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愛訓人,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把自己『推銷』出去的?」

  她瞪著他,啐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聽光一說你結婚的對象是宮川一朗,」他挨近她,玩笑似的說:「你是不是趁他到你家住宿時對他下了什麼藥?不然有錢少爺的他怎麼會看上你這個『鄉下小姐』。」

  靖代狠狠地在他頭上一敲,「少缺德!我跟一朗是……是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他捧腹大笑,「你居然相信那種東西?」

  「喂,你別太過分喔!」她又羞又氣地瞪著他。

  「靖代表妹,」他搭著她的肩膀,笑岔了氣,「我只是覺得你一向都不是那種天真浪漫的小女孩,一見鍾情這種東西實在是不適合你啦!」

  「要你管!」

  就在他們表兄妹倆勾肩搭背地笑笑罵罵之際,他們那親密狀全落入了一朗姑媽的眼裡。

  一朗的姑媽宮川典子向來和宮川三枝子是同個鼻孔出氣,三枝子喜歡的,她照單全收;三枝子討厭的,她也全盤否定。

  因此對於三枝子無法接受的靖代,她也是理所當然地排拒。

  再說,身為宮川家的人,她也認為一朗可以有更好的選擇,而不是這種沒見過世面、沒有身家背景的鄉下女人。

  當初在得知一朗要娶靖代時,她和嫂嫂三枝子就都認為靖代是只貪圖宮川家財產、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麻雀,而今天竟然讓她「幸運」地撞見靖代私會情郎……

  才剛進門一個星期,她真沒想到那名叫靖代的女人,已經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她的狐狸尾巴。

  這回還不抓到你!她在心裡暗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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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5 02:01:32
  第四章

  「什麼?」聽見典子的敘述後,三枝子一時還有點難以置信。

  她是在等靖代露出真面目,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這麼快。也好,既然她都已經抓到靖代的把柄,就趁此機會把她趕出宮川家吧!

  「大嫂,我看她根本就是想串通外面的男人來謀取宮川家的財產,現在你有什麼打算?」典子義憤填膺地問。

  三枝子忖度著,「我看她暫時還不敢有什麼動作。」

  「不如你把這件事告訴一朗吧!」典子說。

  「不行,」她搖搖頭,神情嚴肅,「一朗他不會相信的,除非我們手上有證據證明那女人真的在外面勾搭其他男人。」

  「那還不容易,」典子哼地一笑,「我們只要找家徵信社調查她就好了。」

  三枝子睇著她,「你有認識的徵信社嗎?」

  「當然有。」她笑得有幾分高深,「你忘記以前我請人調查過智子認識的那個男人嗎?」

  智子是典子的女兒,因為經常認識一些奇奇怪怪、不三不四的男人,讓典子簡直傷透了腦筋。

  「那你去幫我聯絡那家徵信社吧!」三枝子說道:「我要他們二十四小時盯著她,隨時將她的行蹤跟我報告。」

  典子撇唇一笑,「那有什麼問題,我馬上去辦。」

  宮川家的財富是一塊大餅,想吞噬它的人並不在少數,身為宮川家的一分子,她可不想讓那些莫名其妙的「外人」佔去半點好處。

  典子離去後,三枝子神情沉鬱地怔坐在起居室中。

  女人真是最可怕的動物,像那種看起來絕對無害的女人居然會是勾結男人,企圖謀財的女人?原本她應該為抓到靖代的把柄而覺得高興,但不知怎地,她心裡卻一點興奮的感覺也沒有。她想,也許是因為她不想一朗為此而傷心吧?

  一朗要是知道了這種事,不知會有多痛心?罷了,就當是讓他買一次經驗吧!

  這樣他就會知道女人不是他所想像的那麼簡單,而他所謂的單純善良也都只是幻象。

  愛情只是一時的炫惑,不是童話、不是一見鍾情那種不實際的東西。

  幻滅及傷害都是成長的開始,讓在感情上從沒吃過虧的他受點教訓也是好的;下次,他會學著「睜大眼」,他會知道她為他做的才是正確的選擇。

  ***

  一朗進到房裡,就看見靖代一個人怔怔地坐在起居室裡發呆。

  「喂,」他在沙發扶手上坐下,「你發什麼愣?」

  靖代抬起頭,有氣無力地說:「沒什麼。」

  「是不是母親又……」

  「不是。」她打斷了他,「跟媽媽沒關係,是我覺得很無聊。」只要不是在三枝子面前,她還是習慣以「媽媽」來稱呼三枝子。,

  「無聊?」他頓了一下。

  這倒也難怪,以前她在德島時可是個從早忙到晚的人,現在叫她什麼都不做地在家等他回來,確實是有點「殘忍」。

  「我……覺得自己好像廢人一樣。」她心情有些沉重。

  一朗微怔,旋即愛憐地將她攬在懷裡,「幹嘛說得這麼嚴重?」

  「是真的,」她幽幽地說,「我真的好想工作。」

  工作?在宮川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甚至不必找母親商量,就可以

  猜到她會講些什麼。

  「靖代,」他在她額頭上親吻一記,「我知道你覺得很無聊,但是……母親不會答應讓你去工作的。」

  她頹然地苦笑,「我知道……」

  「對不起。」他突然將她緊緊地鎖在懷中,無限內疚。

  她一怔,「幹嘛跟我對不起?」

  「我並沒有在婚前將自己的情形完全地告訴你。」他說。

  「你是指……你們家很有錢的事情?」她抬起眼臉,一臉認真。

  他頓了一下,笑歎著:「我是說我母親是個非常嚴厲的人。」

  「噢!」她倒是不以為意,「那倒無所謂啦!」

  他母親對靖代的態度,只要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據他所知,那些下人甚至已經開始在背後為她打抱不平起來,而她居然說無所謂?

  靖代一歎,「對媽媽來說,我可是搶了她兒子的女人耶!」她露出了一記甜美的微笑,「也許等我當了人家的婆婆時,會比媽媽更變本加厲呢!」

  聽見她這麼說,他真是既驚訝又慶幸。然而,就因為她毫無怨言,他對她的不捨及憐惜更甚以往。

  「靖代……」他將她擁進臂彎中,低頭深情地吻住了她。「總有一天,母親會發現你有多好的。」「一朗……」她靦腆地一笑,頰邊是化不開的紅暈。

  凝困著懷中如此嬌羞動人的她,一朗平靜的心湖蕩起了一圈又一圈激情的漣漪。

  他將她攔腰抱起,緩緩地步向臥室。

  「你……做什麼?」在他的眼底,她睇見了他的熱情及期待,也因為如此,她覺得有些驚羞心悸。「你說呢?」他撤撇唇角,笑得有幾分耐人尋味。

  她羞紅著臉,「不行啦,我……我……」

  別說現在還不算太晚,就算是,她也無法跟他做些什麼,因為——

  「我們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睡在一起了。」他說。

  「可是我……我不行啦!」

  「為什麼?」他蹙起了眉心,有點疑惑。

  她滿臉漲紅,吞吞吐吐地說:「只是睡覺的話當然可以,不過如果你是要……要『那個』的話……」

  一朗挑挑濃眉,「為什麼要『那個』就不行?我母親規定的?」

  「人家不方便嘛!」她低著頭,越說越小聲,「我現在不能跟你……」

  他好歹也是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對這種事並沒遲鈍到像是十幾歲的小男生。「噢……」他恍然大悟,神情有點失望。

  覷著他懊惱而失望的神情,她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一朗……」

  他睇著她,溫柔一笑,「傻瓜,這種事又不是你能控制的。」他將她放下來,「既然『做』不成,那我們下樓吃飯好了。」

  「嗯。」她點點頭。

  ***

  吃過飯後,一朗回到書房裡繼續未完的工作,而三枝子隨後就跟了進來。

  「一朗,」她一走進書房就一臉嚴肅,「我有話跟你說。」

  他放下手中的事情,「什麼事?」轉過椅子,他神情專注地望著她。

  三枝子自若地在一旁坐下,清了清喉嚨,「我有些話問你,你要老實地對我說。」

  「我對您不老實過嗎?」他一笑。

  三枝子頓了頓,唇邊勾起一抹深不可測的笑意,「過去是沒有,以後……我不確定。」

  「又是談靖代的事?」他臉上微有慍色。

  她沒有否認,直接切入正題。「在你決定娶她之前,你有沒有擔心過她是因為宮川家的龐大財產而嫁給你的?」

  他撇唇一笑,「在她嫁給我之前,她根本不知道我是宮川家的繼承人。」

  「你怎麼敢那麼肯定?」她問。

  「因為她是我所選擇的女人。」他不加思索地說。

  三枝子哼地一笑,「你的選擇或許是錯誤的。」

  「母親,」他神情一凝,口吻略帶不悅,「靖代是我的妻子,也是您的媳婦,請您別在我面前這麼說她。」

  「一朗,」她眉心一皺,驚怒地道,「你以前從來不敢這麼跟我說話,是她教你這樣對付我的嗎?」他濃眉一糾,索性不再搭腔。

  「我是你的母親,再怎樣也不會害你,但是……」

  「她不是那種女人。」他打斷了她,表情是認真而肅凝的。

  見他當真動了氣,三枝子心頭不覺一震。

  她不能這麼跟他「溝通」,因為只要一提及靖代,他就不再是她的「乖兒子」,任何事情她都可以跟他硬碰硬,惟獨這件事,她必須捺著性子跟他談。

  沉住氣,她轉硬為軟,「好,既然你相信她,那我就相信她,不過我還是必須提醒你,當你覺得事有蹊蹺時,千萬不能因為迷戀她而自欺欺人。」

  「事有蹊蹺?」他挑挑眉頭,凝睇著她。

  在她還未掌握證據前,她絕對不對這件事作任何評論。「她跟你要過錢嗎?」她旁敲側擊地問。他一怔,「錢?沒有。」

  「是嗎?」她若有所思。

  「母親,您怎麼這樣問?」他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問這種事情,而且就算靖代跟他拿錢也應該不是什麼大事,身為丈夫的他有「供應」妻子的義務,不是嗎?

  三枝子神秘一笑,然後緩緩地站起身來。「我只是隨便問問。」話罷,她旋身離開了他的書房。望著她離去時的身影,他心裡忽然有一種怪怪的感覺,雖然他早已經習慣了商場上的雲譎波詭,但母親的神秘深沉卻更教他疑竇暗生。

  ***

  數日後,靖代接到了阿淳的電話,並與他相約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見面。

  自覺坦蕩的靖代什麼都不擔心地就前往赴約,卻不知道背後跟著在秘密調查她的私家偵探。

  「靖代!」一見她出現,阿淳就興奮地朝她揮舞著手臂。「這裡。」

  她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什麼事啊?」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傢伙找她一定沒好事。

  「先喝杯咖啡再慢慢說嘛!」阿淳嘻皮笑臉地道。

  「少來,」她白了他一記,「你找我絕對沒好事。」

  他皺皺眉頭,一臉委屈,「怎麼這麼說啊?」

  「我跟你平野淳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還不瞭解你那一套嗎?」雖然嘴巴上這麼罵他,可是她也不是真心如此,畢竟他是她姨媽最寶貝的兒子。

  阿淳咧嘴一笑,「我想跟你借錢。」反正他們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他確實是沒必要跟她迂迂迴回。

  「多少?」她也沒想太多。

  「五百萬。」他說。

  靖代瞪大了眼,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你開什麼玩笑?以為我是有錢人啊?」

  他瞇起眼笑得調皮,「你是呀!」

  她一頓,這會兒才弄懂他指的是什麼,「錢又不是我的。」

  「他是你老公,錢當然有你的份。」

  「不行!」她斷然拒絕。

  他一向是舌燦蓮花,就算是樹上的小鳥都能教他給哄下來。

  「拜託你啦!我剛認識一個開小型攝影沙龍的朋友,要是順利的話,不用多久就能把錢還你了。」說著,他拉住她的手,像個長不大的小男孩。

  靖代為難地望著他,一時也猶豫起來。

  ***

  「靖代,這是我的機會,如果我能成功,我媽一定很高興。」其實他也不是不想回德島去,只是自己混了這麼多年卻連個名堂也沒混出來,覺得汗顏而不敢回去罷了。

  一提及她姨媽,靖代就再也狠不下心。的確,如果阿淳能成功,她姨媽一定是最高興的人,再者,他也不是不長進、不努力,只是……運氣差了一點。

  「靖代,拜託你啦!」他死命地抓住她的手,苦苦哀求。

  沉吟片刻,她喟歎著點了頭。「我試試,不過你一定要成功喔!」

  「沒問題!」阿淳興奮的抓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猛親幾口。

  她笑瞪著他,「你少肉麻了。」這傢伙明明已經三十歲了,卻還是跟當年沒兩樣。

  就在對街的一輛黑色房車上,徵信社的人員正以照相機拍攝下他們表兄妹「親熱」的鏡頭——

  ***

  「借錢?」一朗蹙起眉心,不可思議地笑問:「你跟我借什麼錢?」

  「我有急用。」她不想說是她表哥要借,因為她不希望一朗覺得她的親戚想趁機巴著他這個千葉家的有錢女婿。

  他一笑,「你有急用?」

  「嗯,五百萬。」她說。

  聽見五百萬,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拿出支票簿,迅速在支票上簽下了名字。

  「金額你自己填。」他將支票遞給了她。

  她怔愣地望著他,遲遲未接下支票。「你……怎麼不問我要做什麼?」

  五百萬是不夠多?還是他對她的信任遠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多?天啊,他怎麼可以什麼都不問?一朗抿唇一笑,「有什麼好問的?」他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坐著,「難道你會騙我什麼嗎?」

  「當然不會。」驀地,她覺得好心虛。「錢……我會慢慢還你的。」

  他睇著她,「你還我幹嘛?」

  「那是你的錢,我……」

  「靖代,」他打斷了她,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嚴肅,「你當我是外人?」

  她猛地搖搖頭,「不是的,我……」

  「對,」他眼神專注而熱情地凝視著她,「我們不是外人,所以別說什麼還不還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這筆錢又不是她要用的,沒必要讓一朗來負擔阿淳的創業基金吧?

  「一朗,你不明白,我……」

  「噓,」他輕點她的嘴唇,溫柔地笑著,「這種事不用浪費時間去討論。」

  對資產龐大的宮川集團來說,五百萬不過是零頭,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他將支票塞到她手裡,「拿去吧!」

  「謝謝。」她收下支票,又是一陣心虛。

  雖說這實在不算是什麼欺騙,但她心裡就是覺得不舒坦,要是他知道這些錢是她的表哥要借,他心裡會怎麼想?他會看不起她的親戚嗎?會覺得她們這些鄉下人就是窮酸得一見有錢人就巴著不放嗎?

  天呀!她不該這麼想,他不是那種人,不然他當初也不會跟她求婚。

  她真是個笨蛋,無可救藥的笨蛋。

  話說回來,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想法呢?是不是在她的潛意識中也覺得自己跟他一點都不配?

  也許是這樣的吧!畢竟家境小康的她嫁給身家龐大的他,真的是非常的不可思議。

  ***

  看著徵信社交給她的照片,三枝子的胸口不覺湧起一股難以平復的怒潮。

  她力持鎮靜地看著相片,眼底卻已經迸發出駭人的怒焰。

  這其實是她非常不願意見到的事實,畢竟對一朗來說,這種傷害實在太大了。

  然而,如今證據確鑿,她不想面對都不行。

  身為一朗的母親及宮川家的當家,她不能讓這樣可惡的女人繼續待在這兒,一刻都不行!

  是時候了,是該讓一朗「夢醒」的時候了。

  「母親。」門外傳來一朗敲門的聲音。

  「進來。」她將桌上的照片整理了一下,心情有點沉重。

  一朗打開門,氣定神閒地走了過來,「找我有什麼事?」

  她沒說話,只是將一大疊的相片丟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他皺皺眉頭,狐疑地拿起相片。

  待他一張接著一張地看過,他的眉丘漸漸地隆起,眉心處也開始堆疊出一層層震驚而惱火的皺褶。

  光是看著相片中那男人搭著靖代的肩、或是親暱地拉著她的手,他的胸口就不由燃起震怒的火焰。

  「這是什麼?」他沉著聲線。

  「她背著你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而且還拿你的錢去倒貼那男人。」三枝子哼地,「我不是早就提醒過你了嗎?」

  耳邊傳來的是母親一聲聲毫不留情的批判,眼底看見的是一張張殘忍的事實,他的心就像在瞬間被撕裂了般。

  真的是他太天真?一見鍾情的愛情真的是童話?

  突然,他總算知道母親之前為什麼問他靖代有沒有跟他拿過錢了,原來她早就發現這件事。

  這就是靖代所謂的「急用」嗎?

  ***

  他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可是發現他對靖代的信任卻在此時蕩然無存。

  但是他能怎樣?她是他所選擇的,他是真的喜歡她,即使知道自己被騙、被坑,他還是一點都恨不了她。

  「一朗,」三枝子凝視著他,「跟她離婚。」

  離婚?不,他不會選擇這條路,因為只要離了婚,他就真的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也許她只是一時迷惑、也許那男人只是她從前的男朋友、也許他們只是一起敘敘舊、也許……

  他不離婚,因為只要她還是他法定的妻子,她就還是他的。就算她的心有點走岔了,他相信她會迷途知返的。

  想著,他毅然決然地將照片撕成碎片——

  「一朗,你……」三枝陡地子一震。

  「母親,」他將撕碎的照片往桌上一丟,一臉嚴正,「我不准您再僱用徵信社去調查她,或是拍這種照片,不准!」

  她錯愕地道:「你瘋了?」

  「我沒瘋。」他目光如炬地盯著她,「她是我的妻子,這種詆毀她名譽的事情,誰都不准做。」

  三枝子簡直不敢相信他會如此執迷不悟,如今證據都擺在眼前了,他難道還要相信那女人嗎?「你根本不知道那個女人的真面目!」三枝子氣沖沖地,「才相處幾天就決定娶她,你對她的瞭解有多少?」

  「母親,也許您看不起靖代的家世,或者她就是不得您的緣,但是我對她的認真不是您所想像的那麼薄弱。」

  「你還相信她?」她沉下臉,震怒地道。

  「我相信我自己。」他斷然地說道,「我願意給她機會,也給自己機會。」說完,他旋身欲離去。

  「一朗!」三枝子沉聲一喝。

  他停下腳步,卻沒有轉身或回頭。

  望著他挺拔的背影,三枝子又氣又心疼,「我會讓你親眼看見她的醜事。」

  他一語不發,只是踩著沉重步履黯然離去。

  他是她生養的,她比誰都清楚他的個性,就算嘴上說得多鎮定、多平靜,就算臉上全然是波瀾未興,但她知道他心裡其實是驚滔駭浪的。

  他是個高傲的孩子,是個自尊心比誰都強的男人,他不會容忍自己竟然看錯了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是他堅持要擁有的,是他不惜違逆她也要擁有的女人,一時之間要他接受這殘忍事實,對從來沒有吃過敗仗的他來說,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過一味的逃避事實是不會有所成長的,為了讓他以後能更清醒,為了不讓他日後再重蹈覆轍,她必須讓他徹底地受一次傷,讓他永遠記得那樣的痛。

  她是心疼、是心痛,但做為他的母親,她不能允許他如此消極的粉飾太平。

  「我會教你認清事實的。」她喃喃說道。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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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5 02:02:04
  第五章

  這天晚上,一朗遲遲沒回到臥室,而是假借公事繁忙躲開了靖代。

  他選擇一個人在書房裡過夜,怕的就是當自己看見她時,一定會忍不住向她質問那件事情。

  不能問,絕不能問,這種事情一旦癱開了,就很可能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而那才是他最擔心的。

  他不想放棄靖代,更不想放棄這段婚姻,為了繼續維繫下去,暫時躲開是個最好的方式。

  現在的他必須先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而不是急著去追究、探詢。

  「一朗,」已經凌晨兩點,一直等不到一朗回到房裡的靖代來到了書房外頭,「你還沒忙完?」她探著頭,淡淡地笑著。

  抬眼睇見她那嬌羞純真的笑臉,一朗的心湖又起波瀾。

  她是那種女人嗎?

  清澈的眼睛、真誠的神情、單純而善良的個性……這樣的她怎可能會是那種勾結其他男人,然後又處心積慮想謀奪他家財產的女人呢?

  可是……那些照片怎麼解釋?就算他再怎麼難以置信,也不能愚蠢得自欺欺人啊!

  也許他母親說得對,幾天的相處是不能真正瞭解一個人的。雖說他不願承認這個事實,但現實卻還是血淋淋地擺在眼前……

  原本他是打算不提不問也不想的,但是一見到她,他還是壓抑不住滿腔的疑慮。

  「靖代,」他望向她,神情凝肅而沉痛,「我……」

  「嗯?」她眨眨眼睛,疑惑地凝視著他。

  她一直覺得他今天有點陰陽怪氣地,可是卻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勁。

  迎上她澄澈的眸子,到了嘴邊的質問卻又硬生生地被吞回肚子裡去。

  「沒事……」不能問,不能提,只要一提一問,他可能就馬上失去她。

  「我今天會忙到很晚,你去睡覺吧!」他說。

  靖代一點也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喔,好吧!」她一笑,輕輕地帶上了門板。

  當她一離開,他禁不住懊惱地擰起了眉心。

  該死!宮川一朗,你為什麼不問她?為什麼不將事情釐清?你在怕什麼?你這個膽小鬼!他在心裡不斷地咒罵自己。

  不行,千萬不能問,也許那只是一場誤會……他心裡的另一個聲音如是說著。

  哈!別自欺欺人了,他們勾肩搭背,有說有笑,她還拿支票給他,那會是誤會嗎?

  可是——!

  沒有可是,宮川一朗,你這次農的被騙了,你這個自以為從不會看錯人的傢伙被騙了。

  「住嘴!」突然,他被自己盛怒而惱火的聲音驚醒。

  他在吼自己,因為他不想再聽見自己心裡那兩種爭論的聲音。

  ***

  一接到阿淳說要還她錢的電話,靖代就急急忙忙的準備出門。

  「靖代,」就在她即將出門的時候,身後傳來三枝子沉沉的聲音,「你去哪裡?」

  她一怔,立刻轉過身來。「母親,我……出去一下。」

  阿淳跟她借錢的事情是個秘密,她一開始就沒打算說出來,現在更不可能告訴她的婆婆。

  要是她婆婆知道她跟一朗借錢給阿淳,一定會對她及她的親人成見更深。

  「去哪裡?」三枝子冷淡地睇著她。

  原本她只是覺得靖代配不上一朗而對她冷淡,但在知道她居然勾搭了外面的男人後,她是打心底瞧不起這個假裝清純,卻滿肚子壞水的鄉下女人。

  「喔,我……見個老同學,她來東京辦事情,所以……」為免節外生枝,靖代隨口編了個借口。

  三枝子光是看她眼神不定,就可以猜到她是在說謊,不過她不想直接拆穿她,因為她要讓一朗親眼看見。

  「去吧!」她說。

  「噢……」靖代怯怯地點頭。

  她沒想到一向以刁難她為樂的婆婆,今天居然這麼好說話,甚至什麼都沒說沒問。

  一抬眼,她凝視著神情依舊嚴肅的三枝子。驀地,她發現三枝子滿臉通紅——

  「母親,您怎麼了?」她關切地問。

  三枝子一怔。「什麼?」

  「您的臉好紅,是不是不舒服?」靖代說著就要趨前探看她。

  三枝子皺起眉頭,「沒事,你不是要出門?」一早起來她就覺得頭重重的,身體也有點燙,大概是她昨晚開著窗戶睡覺,所以有些著涼了吧?

  不過,她怎麼會發覺呢?此時的她不是該滿腦子只想著去會情郎嗎?

  好厲害的女人,真是面面俱到,一點都不含糊。

  「是不是感冒了?」把個人喜惡撇一邊,三枝子好歹也是她婆婆,就算再難纏、再刁鑽,她都要盡好她當媳婦的本分。

  當看見靖代那關注且溫柔的眼神時,三枝子心頭一陣撼動……

  一朗就是這樣上當的吧?這個女人有一雙真誠而清澈的眼睛,當她看著你時,就像是真心真意在乎你似的,就連她這個老太婆都幾乎要沉陷在其中。

  真是可怕的女人啊!她絕不能讓這樣的女人繼續待在宮川家危害一朗或是任何人。

  「我都說沒事了,你出去吧!」她斷然拒絕了靖代的關懷,自顧自地朝樓上走去。

  一回到房裡,她迅速撥了通電話——

  「她要出門了,你們馬上跟著她,然後將她跟那男人見面的地點告訴我。」她擱下電話,臉上觀不見一絲喜色。

  ***

  「宮川先生,」秘書將電話接進了會議室中,「老夫人找您。」

  「說我在開會。」他想也不想地說。

  秘書面有難色,「可是……老夫人說是非常重要的事,一定要立刻跟您說。」

  一朗頓了頓。他也知道他母親的性子,當她堅持某件事時,她勢必堅持到底,所以說……這通電話他是非接不可。

  拿起電話,他淡淡地問:「母親,什麼事?」

  「一朗,你『理想』中的妻子已經出門去會情郎了。」電話中傳來三枝子帶著揶揄的聲音。

  他沒說話,因為他腦子裡的所有思緒,已經像被冰封住似的僵住——

  「他們約在新橋一家叫作『吉原』的咖啡廳,離公司很近,你不妨過去看看。」三枝子將地點告知他以後,旋即就掛斷了電話。

  一朗怔然地放下話筒,腦袋裡亂哄哄地一片。

  靖代出門和那男人約會,而且就在他公司附近?這是真的嗎?他……他該去一探究竟嗎?

  他一向是個實事求是、講求證據的人,不管是處理什麼事,他都能以非常冷靜的心情去面對並解決;但為何惟獨在這件事情上,他卻始終沒有挺身面對的決心及勇氣呢?

  是他太愛靖代,還是他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的失敗?

  「總裁?」見他發怔,一旁的常務低聲叫了他。「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

  他怔愣著。

  不行,他不能再這樣逃避下去,不管靖代是否背叛了他,他都應該去弄清楚,而不是在這兒疑神疑鬼心神不寧。

  長痛不如短痛。當初他不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決心及認知,才會斷然決定跟和歌子分手的嗎?

  他以為靖代在他心裡的地位跟和歌子是不同的,其實那只是他的錯覺罷了,她們都一樣,都只是女人。

  如果靖代真的沒將感情放在他身上,他寧可放棄她也不要這樣繼續痛苦下去。畢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還很短,割捨時的痛苦應該不大……

  他,是真的這麼想——

  「今天會議暫時結束,我有事先走了。」他說。

  ***

  看見阿淳拿出幾張鈔票,靖代幾乎要嘖嘖稱奇。

  「喂,」阿淳睨著她,「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我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她收下他遞過來的五萬塊,「你居然真的開始還我錢了。」

  他皺起眉頭,有一點「受傷」,「什麼話嘛?你以為我是那種欠錢不還的人?」

  「你不是嗎?」她促狹地咧嘴一笑。

  他難為情地輕哼一記,「別損我了,我不是說過這次一定會成功嗎?」他平時雖然吊兒郎當的,但絕對是個非常「清楚」的人。

  「攝影沙龍開始接案子了嗎?」她問。

  「早就開始了,」他啜了口咖啡,「那家攝影沙龍是我朋友早就已經在營業的店了。」

  「咦?」她一愣,「我以為是你跟他合資一起開的耶!」

  他搖搖頭,「我是加股投資買器材,瞭解嗎?」

  她恍然道:「原來如此呀!」說著,她攪拌著杯中的奶精,「這麼說……你這次是真的要成功了!」「當然。」他得意地道。

  她睇著他,衷心地祝賀,「恭喜你啦!」

  「這都要謝謝你。」他說。

  幸好他表妹恰巧嫁了個有錢老公,不然以他的人脈,哪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借到五百萬。

  「對了,」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聽光一說……你婆婆是個很『厲害』的角色?」說著,他笑得有幸災樂禍。

  她白了他一眼,「拜託你和光一別那麼說我婆婆,好嗎?」她氣定神閒地啜了口咖啡,又說:「她是古怪了一點,可也不是什麼壞人,老人家多少都有點脾氣,更何況她對我認識還不深,就算表現得不熟絡也是正常。」

  「她該不是那種一心想霸著兒子的女人吧?」阿淳一副非常瞭解的模樣。

  靖代不以為意,「一朗的爸爸早逝,他及宮川家的事業都是我婆婆一肩扛起的,即使她一時之間放不開,我也不覺得有什麼。」

  他難以置信,像在欣賞珍奇異獸似的打量著她,「好肚量,你果然還保有傳統日本女性的優良美德。」

  「少灌我迷湯,我又沒打算再借你錢。」她笑罵著。

  ***

  隔著窗,一朗怔望著自己深愛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幽會。

  他沒有過這樣的經驗,不知道遇到這種情形時,身為男人及丈夫的他該做什麼反應。

  對於商場上的大風大浪及突發狀況,他總是應付的得心應手且游刃有餘。

  但當他發現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約會喝咖啡時,他竟然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他甚至連進去當面對質的勇氣都盡失。

  這真是太可笑了,他宮川一朗居然會碰到這種窩囊事?!

  光是看著那俊美的男子不時親蔫地拍她的額頭、拉拉她的手,或是碰碰她的臉頰,他就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逆流起來。

  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是在他之前就認識,還是到東京才碰上的?

  如果他們早就相識,靖代為什麼不選擇那個男人,反而選擇了才相處一星期的他?莫非真像他母親所說,靖代只是個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人?

  不,不是的,在她嫁給他之前,他根本沒對她表明過真正的身份……

  驀地,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如果靖代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呢?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即使是親眼撞見,他還是不願相信這一切。

  不,他宮川一朗不該是這樣逃避現實的男人,就算事實會讓他傷痕纍纍,他都該坦然去面對。

  想著,他邁開步伐朝咖啡廳走去——

  ***

  「靖代,」他面如寒霜地站在桌旁,兩隻眼睛如火炬般緊緊盯著坐在她對面的阿淳,「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朗突然出現在這兒,著實教靖代嚇了一跳。

  「一……一朗,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一臉心虛。

  難道他已經知道她拿那五百萬是要借給阿淳嗎?他會不會不高興?唉,他一定是生氣了,不然他的臉色不會這麼難看。

  「一朗,你別生氣……」她壓低著臉,「你聽我解釋,好嗎?」

  看她一臉心虛,又說什麼要他別生氣,他更加確定了她是真的對不起他。「有什麼好解釋的?」他冷漠地說。

  睇見他那一臉漠然,她更是羞愧。雖說她不是有意欺騙他,但她說了謊畢竟是事實。

  「你先聽我說,我……」

  「母親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可是……」他恨恨地打斷了她的話,「原來你真的是母親口中說的那種人。」

  母親口中所說的那種人?她婆婆在一朗面前是怎麼說她的?說她是個貪圖富貴、卑微不堪的鄉下女人,說她的家人都是巴著有錢女婿貪得無厭的鄉巴佬?

  她知道婆婆向來不喜歡她,也瞧不起她,可是一朗不能這麼認為,因為當初提出結婚的人是他,他沒有權利這麼輕視她及她的家人。

  如果他有著跟他母親一樣的想法,當初就不該向她求婚、不該說什麼「無可救藥地喜歡上她」那種鬼話!

  就算她拿他的錢去借給阿淳,其實也算不上是什麼不可原諒的滔天大罪,人家阿淳又不是不還錢……

  想著,她不覺就懊惱起來。

  「我是哪種女人?」她眉心緊擰,神情微慍,「媽一定說我是貪圖宮川家財產的鄉下女人,是吧?」看人家夫妻倆吵架,身為表哥的阿淳只能安靜地坐在一旁。再說,他還弄不清楚他們倆是為何而吵。

  「如果你是這麼認為的話,你當初就別娶我!」自從嫁進宮川家後,她就一直處在水深火熱之中,要不是因為有他的愛支持著,她早就受不了他家裡那股低氣壓。

  她婆婆誤會她,她可以忍受,也願意花時間討她歡心及得到她的認同;但是,她無法忍受她托付終身的他竟然也這麼看她。

  先前她願意「忍辱負重」地待在宮川家,是因為她覺得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誤解她,至少還有他是愛她、相信她的。

  可是……現在結婚都不到一個月,他居然就跟他母親同聲同氣地說她是貪圖富貴的鄉下女人?

  她真是瞎了眼,居然答應嫁給這個從東京來住宿,然後就莫名其妙跟她求婚的男人!

  說什麼直覺、什麼特殊的悸動、什麼一見鍾情,全是她這個超級笨蛋的錯覺!

  好,也好……不,是幸好。

  幸好才一個月不到,幸好她還沒跟他發生任何關係,如果要反悔,也都還來得及!

  「你這個騙子!」她氣呼呼地對他咆哮。

  他們的爭執在安靜的咖啡廳裡引來大家的注意,讓算是半個公眾人物的一朗覺得很難為情。

  他壓低聲音,懊悔地說:「我是騙子?」他沒想到她已經被識破看穿,居然還反過來咬他一口,「是你先對不起我。」

  「我對不起你什麼?」她大聲質問他。

  「你是不是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件醜事?」他眉丘隆起,眼底滿是慍怒。

  醜事?這算什麼醜事?她行正坐正,什麼都不怕別人知道,該心虛慚愧的應該是他吧?

  「我做了什麼醜事?」她霍地站起來,「你說呀!」

  一朗擰起眉心,氣惱得幾乎眼冒金星,「你……我真是看錯你了!」

  靖代將剛才阿淳還給她的五萬塊塞進了他西裝外套的口袋裡,「拿去!剩下的四佰九十五萬,我和阿淳會一筆一筆還給你的!」

  阿淳?這就是她「男人」的名字嗎?

  要是她願意向他認錯,或是解釋她跟那男人只是朋友關係,就算是說謊,他都會原諒她並接受她,但他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想也不想就選擇了那個男人。

  如果她真愛那個男人,當初為何又要接受他求婚?她……她到底在想什麼?像她這種看似無害單純的女人為何會有如此複雜的心思?

  「你為什麼要嫁給我?」他揪住她的手臂,「如果你心裡沒有我,為什麼要嫁給我?」

  「我曾經以為你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可是……你太教我失望了。」她沉痛地說。

  他濃眉一豎,「我讓你失望?那你呢?」他抓著她的勁道越來越重、越來越強烈,「你就沒讓我失望?我為了娶你而反抗母親,可是你回報我的是什麼?」

  「你當初為了娶我而反抗你媽,可是現在呢?」她眼眶中打轉著悲憤無奈的淚水,「你還是選擇當你媽的『乖兒子』。」

  她居然怪他?她憑什麼怪他?他可沒有背著她在外頭搞七捻三,現在背叛了這段婚姻的人是她啊!

  「別把賬賴到我和母親的頭上來!」他說。

  靖代冷睇著他,哼地一笑,「你和你媽都沒錯,錯的是我這種不自量力嫁進宮川家的鄉下女人、錯的是我該死的直覺、錯的是我不該相信你的甜言蜜語!」

  「你!」她在講什麼?她錯的不是剛才她所說的那些,她錯在欺騙了他、錯在背叛了他倆的婚姻及愛情。

  「我們離婚!」她冷冷地說道:「你媽一定會幫你找個富家千金當你的老婆,因為有錢人不會像我們這種鄉下人覬覦著你家的財產!」說完,她旋身奔出了咖啡廳。

  「靖代!」見她突然拔足而奔,阿淳連忙追了出去。

  ***

  「你別跑嘛!」阿淳一把拉住了她,「你們在吵什麼?」他都還沒有機會向借他錢創業的表妹夫答謝一番,他們夫妻倆竟然就當著他的面說要離婚?

  天呀!他在外頭闖蕩多年,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事呢!

  「你剛剛沒聽清楚嗎?」她氣沖沖地停下腳步。

  「是不怎麼清楚……」他抓抓後腦,一臉茫然。

  就在此時,一朗從咖啡廳裡尾隨出來。

  他大步地走向他們表兄妹倆,神情陰沉而憤恨。「你給我說清楚。」

  靖代迎上他那雙彷彿會噴火的眼睛,「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離婚。」

  「這個男人……」他指著一旁的阿淳,「他能給你幸福?」

  這會兒,靖代和阿淳都怔愣住了。阿淳給她幸福?他給她哪門子幸福啊?

  阿淳一臉迷惑,笑問:「我又不跟她結婚,給她什麼幸福?」

  「你說什麼?」聽見阿淳這麼不負責任、吊兒郎當的說辭,一朗忍不住滿腹怒火。

  這個男人將他的老婆拐跑,竟然還說什麼不跟她結婚,不給她幸福的鬼話?

  「混賬!」他低聲咒罵一聲,冷不防就給了阿淳一拳。

  「啊!」靖代尖叫起來,「阿淳……」她連忙扶著踉蹌跌坐在地上的阿淳,兩隻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一朗。

  一朗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如此衝動的動手,她已經決定離開他,並選擇了那個不跟她結婚、不給承諾的傢伙,日後的不幸及後果也都該由她自己承擔,不需他關心、不需他介入。

  然而,為何在聽見那傢伙的話後,他會這麼的生氣、這麼的替靖代擔心及打抱不平?難道他就真的那麼愛她,愛到即使她已經背叛了他,他還是像瘋了似的愛她?

  「你瘋了?」他突然動手打她表哥,真的讓她又驚又怒。「為什麼打人?!」

  「我只是替你教訓一下這個不負責任的混賬!」他說。

  「就算他是混賬,也輪不到你來教訓。」簡直是莫名其妙又無理取鬧的傢伙,想不到平時溫文沉穩的他,竟是個如此怪戾粗暴的男人。

  她扶起阿淳,惱恨地又說:「阿淳就算不長進,也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管教,他是我姨媽的兒子,不是你兒子!」

  「姨媽?」一朗陡地一愣,她剛才說了什麼?這傢伙是她姨媽的兒子?那……那他不就是她的表哥?

  此時無辜挨打的阿淳一臉委屈地說:「表妹夫,你幹嘛動手啊?」

  「別叫他表妹夫,我已經要跟他離婚了。」靖代在一旁負氣地說。

  「你是靖代的表哥?」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原來……天呀,他竟然誤會了靖代,還將她表哥痛毆一拳。

  想到他竟擺了一個大烏龍,他不禁笑了起來。當然,一方面他也慶幸事情並非他原來所想那樣——

  「你還笑?」見他闖了禍、打了人,居然還敢張狂大笑,靖代不覺惱怒。

  見她一臉認真嚴肅,他誠懇地朝無端被揍的阿淳一欠身,「對不起。」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阿淳也不好說什麼,何況他還是借錢給他創業的恩人呢!

  「這是一場誤會,」一朗向兩人解釋起所有的來龍去脈,「因為我以為你是靖代外面的男人,所以……」

  「什麼?」靖代和阿淳幾乎是異口同聲。

  難怪他剛才會說那麼多莫名其妙的話,原來他以為她在外面勾搭其他男人……天呀!他竟然那樣懷疑她?

  「你當我是什麼女人?」她羞惱地質問著他。

  「看到徵信社拍的那些照片,任誰都會懷疑……」

  「徵信社?」聽到這兒,她更是火冒三丈了。「你僱用徵信社調查我?」

  他想解釋,但似乎是多說多錯,「不是我……」

  話未說完,這次換靖代給了他清脆響亮的一耳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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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5 02:02:33
  第六章

  不只被打的一朗一臉怔愣,就連打人的靖代也是神情錯愕。

  她居然動手打了他一耳光?她怎麼會做出如此衝動的事情,她真的氣得失去理智嗎?

  「我想不到你居然會懷疑我,甚至還僱人調查我,你……你太可惡了!」雖然她後悔自己動手甩了他一耳光,但他對她的懷疑卻讓她覺得自己受到傷害及屈辱。

  「不是,你聽我……」他急著解釋僱人調查她的人不是他,他只是被告知的「第二受害者」。

  「我不聽!」她又急又氣地打斷了他,「誰都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行!是你選擇了我,是你大老遠把我從德島帶來這裡……」

  「我知道,我……」

  她狠狠地瞪著他,「你知道什麼?是你要人調查我的,不是嗎?」說著,她不自覺地掉下眼淚,「如果你不相信我,就別對我海誓山盟的說什麼愛我……」

  瞄見她因為生氣而落下的眼淚,一朗備覺心疼及內疚。

  她說得對,他不該懷疑她,即使僱人調查她的人不是他,但是他相信了那些照片卻是他的錯。

  「對不起。」他衷心地說。

  靖代聲線哽咽,「沒有用……」說著,她再也忍不住地掩面而泣。

  一朗慚愧的幾乎想找個地洞鑽下去,說什麼要讓她幸福,結果卻教她受盡了委屈,他又是什麼「負責」的男人?

  「靖代,」他趨前以雙臂擁抱著她,「是我不對。」

  她在他臂彎中不斷掙扎,「不要碰我,你……你可惡……」因為掙不開他,她索性在他胸口狂敲猛擊地捶打。

  「是我不好,我不該相信母親交給我的那些照片,我應該相信你,應該跟你求證。」他低聲下氣,語氣溫柔地哄著她,「你打我,我該打……」

  雖然嘴上還在怨他,其實心裡早就原諒了他,她只是不想讓他覺得她好說話。

  一朗緊緊攬著她因哭泣而輕顫的肩膀,「我發誓,以後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我不信。」她嗔怪著他。

  他低頭睇著她,淡淡地一笑,「我都發誓了,你還不信?」

  儘管眼尾還懸著一顆晶亮的淚珠,她清麗的臉龐上卻隱隱浮現了嬌美的笑意。

  見她臉上稍有笑意,一朗緊繃著的心不禁略略放鬆。

  「我會這麼緊張,還不是因為我愛你。」

  「少來!」她一陣。

  「是真的,」他微蹙眉心,一臉苦情,「你不知道當我看到那些照片時,我有多痛苦,我想相信你,卻又不由自主地懷疑你和他的關係。」

  「那你應該向我求證啊!」她說。

  「我沒勇氣向你求證。」他不好意思地說。

  她微怔,「為什麼?」

  「我怕一問就會失去你,所以……」說著,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不過你也有不對的地方。」

  「我?」她不服氣地說:「我哪裡不對了?」

  「要是你告訴我錢是借給你表哥的話,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了。」

  這麼說倒也沒錯,可是……她也有她的考量呀!

  「我不想讓你覺得我的親戚巴著宮川家嘛!」她嘟起小嘴,訥訥地道。

  「我才沒那麼小氣呢!」他笑著在她額頭上一敲,無限憐愛地道,「他是你的表哥,對我來說就不是外人。」

  聽見他這番話,她不覺感動得快要痛哭流涕,而就在此時,他們兩人都想起應該在場的阿淳——

  待他們想起阿淳並四下張望著找尋他的蹤影時,才發現那傢伙不知在何時已經一溜煙的跑了。

  「你表哥呢?」一朗疑惑地問。

  靖代想了一下,不覺噗哧一笑,「他已經走了啦!」

  「啊?」他難以置信地呼道:「他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跑了?」真是沒意思,他們可是因為他才在這裡大吵特吵的耶!

  「不奇怪,」她聳肩笑笑,「他以前也是這樣一聲不吭地就離開德島的,當時姨媽還氣得差點要跟他斷絕母子關係呢!」

  「是嗎?」他撇唇而笑,話鋒一轉,「我們回家吧!」

  「回家?」她狐疑地望著他,「你不回公司?」

  「不了,」他攬著她的肩,低聲地道:「我現在只想跟你窩在一起……」

  ***

  一朗原本打著一回到家就跟靖代「躲」回房間溫存的如意算盤,豈知「人間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才踏進家門,牛田太太就緊張兮兮地跑來,並告知三枝子因為感冒發燒而臥病在床的事情。

  「請醫生來看過了嗎?」雖然他對母親找人調查靖代的事感到有點不滿,但在此刻,他還是不由得擔心起她來。

  「吃過藥,大概是睡了吧!」她說。

  他牽著靖代,一古腦地往樓上跑;到了三枝子門前,他輕悄地打開了門,與靖代躡手躡腳地穿過起居室,然後直抵臥房。

  見三枝子靜靜地躺在床上,他們兩人互視一眼,相當有默契地挨到床邊。

  此時的三枝子已沒有平時那頤指氣使的跋扈模樣;現在的她只是一個需要關心、需要照顧的老太太。

  看她睡得很沉,一朗和靖代安靜地退出臥室,就怕一不小心驚醒了她。

  剛離開,牛田太太便端著茶盤上來,「她睡了嗎?」「看來是睡了。」靖代說。

  牛田太太一臉憂心,「我看我今天就在她房裡照顧她好了。」雖說是家裡的僕人,但因為她在宮川家實在太久了,和三枝子之間也發展出一種像是主僕,又像是姐妹知己的感情。

  儘管三枝子講起話來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但實際上,她對牛田太太的感情還是相當深厚的。

  「牛田太太,讓我來……」靖代自願擔憂解勞,「我看您也累了,今晚就讓我來照顧媽媽吧!」

  「這……怎麼好麻煩你呢?」牛田太太為難地說。

  靖代一笑,「這怎麼算是麻煩呢?她是我媽耶!」

  知道婆婆找人調查並跟拍自己後,她心裡當然也有點生氣,但在她生病的節骨眼上,她又怎麼狠得下心跟將近七十歲的她計較呢?

  聽見靖代這番話,一朗心裡莫名地激動。一般而言,在發生今天那種事後,她應該會對他母親感到相當的不滿,但是在靖代身上,他卻不見一絲不滿惱慍的氣息。

  在此時,他知道她是真的把他母親當媽媽看,即使這個媽對她總是諸多挑剔、態度冷淡,甚至是成見頗深、疑心防範。

  「一朗,」她望向他,「我今天就留在媽的房裡照顧她吧!」

  他淡然一笑,眼底滿是感激,「也好。」

  他沒有選錯人,靖代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女人,總有一天,他母親會明白這一切的。

  ***

  在睡夢中,三枝子一直覺得有人在為她擦拭額頭,並不時溫柔地輕觸她的臉頰。她不知道那是誰,也使出一絲力氣睜開眼睛細看,只覺得這雙手溫暖得教她感到幸福。

  是牛田吧?在半夢半醒之間,她是這麼想的。

  一直以來,她肩負著維持宮川家的責任,雖然現在公司已經全交到一朗手上,但她還是沒有一天真正放下過。

  她想,這個責任她會扛很久,直到她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有時她也覺得很倦、很疲憊,但是天生的責任感卻讓她無法完全卸下肩頭重擔;原本打算等一朗娶個賢內助後,將所有事情交給他們夫妻倆。

  但她卻沒想到他會娶個見不了世面的鄉下女人回來。

  是個見不了世面的鄉下人也就罷了,她萬萬沒想到她還是一個陰險可怕、城府極深的鄉下女人。

  頂著清純樸實的外表,她騙盡了所有的人,包括一直自認為精明理智的一朗;不過……她騙不了她這個老太婆,她一定要揭穿那鄉下女人的假面具!

  不知又過了多久,一股清香的味道傳進了她的鼻息之中——

  「嗯?」她翻了翻睡酸了的身子,勉強地睜開了眼睛。

  一張眼,她只看見牛田在一旁張羅著早餐。

  「夫人,你醒了?」牛田太太挨到床邊,「要不要起來吃早餐?」

  瞧了眼桌上那幾道清淡的日式料理,她突然胃口大開。「也好,幫我端過來。」

  牛田太太放妥床上用的小餐桌,迅速將早餐準備到她床上。

  三枝子吃了幾口,淡淡地說:「你累了一晚,去休息吧!」

  「咦?」牛田太太一怔,「昨晚照顧你的是少奶奶,不是我。」

  「什麼?」她心頭一震。那雙溫柔的手是她的?這……怎麼可能?

  牛田一笑,「少奶奶一直到剛才才走,這些早餐也是她做的。」說著,她從口袋中摸出一張紙條,「對了,這是少爺上班前要我交給你的。」

  「是什麼?」她一臉狐疑。

  「我也不清楚,」牛田太太微皺著眉頭,「不過少爺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三枝子接過紙條,攤開一看,只見上面寫了幾行字——

  母親大人,經查證後發現照片中的男人是靖代的表哥,名為平野淳,目前是一家攝影沙龍的股東之一,請勿再對靖代有所誤解。

  那男人是她的表哥?那麼說……是她誤會了?不知怎地,她突然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驀地,她又回想起昨晚那雙溫柔又溫暖的手。

  這麼一來,她就只是個見不了世面、配不上宮川家的鄉下女人,而不是一個勾三搭四、謀奪財產的鄉下女人了。

  只是,在遭到誤解之後,她為何還能那麼溫柔地對待她這個嚴厲又討人厭的老太婆呢!對她來說,她不是一個難纏冷漠、挑剔高傲的婆婆嗎!

  她是真心待她好,還是另有所圖?

  「夫人,」牛田太太突然喚回了恍神的她,「少奶奶真是個難得的女孩。」

  三枝子瞪了她一記,「她給你什麼好處讓你這樣向著她?」嘴上雖然說得無情且冷漠,卻又逕自吃著靖代為她準備的早餐。

  「我只是覺得你對她太不公平了。」牛田太太說出她一直藏在心裡的真心話。

  「你是想說……我是個刻薄不講理、難纏又傲慢的婆婆?」她斜睇著牛田太太,觀不出她臉上是怒是笑。

  牛田太太訥訥地說:「我只是覺得你對她的挑剔非常不合理。」

  「不合理?」身為一朗的母親,她當然有挑選未來媳婦的權利。

  「你不能以家世背景去論定一個人的優劣,」既然都開了頭,牛田決定將自己的心裡話全部道出,「雖然少奶奶不是出身在富貴之家,也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但是她絕對是一個好女孩,她善良溫柔,對待任何人都真心真意,一點也沒有因為嫁進宮川家而得意忘形、甚至奢華虛榮,這實在是很難得呀!」

  「牛田,」三枝子打斷了她,「我不想再聽了。」她沒想到牛田對靖代的評價如此之高。

  牛田已在宮川家幫傭多年,她看著一朗長大,甚至可以說是一朗的半個媽;這些年來,她沒聽她誇過任何一個和一朗交往的女孩,而今她居然對那個德島來的鄉下女人讚不絕口。

  也許……也許她真的是個好女孩,但是在她這個當母親的心目中,還是覺得她配不上她那個比誰都優秀的獨生子。

  「夫人……」牛田太太微蹙眉心地道。

  「好了,你就不能讓我耳根清靜一點嗎?」她不耐地揮揮手。

  其實她覺得有點不安,經過昨晚的事情後,她隱隱覺得自己心中對靖代的嫌棄少了一點,她怕牛田再繼續勸說下去,她的心意就會因此而動搖。

  再說,一開始對靖代感到最不滿意的人就是她,現在怎麼能要她立刻拉下臉、放下身段承認靖代是個再好不過的女孩?她可是驕傲高貴,永遠不會出錯的宮川三枝子啊!

  好吧!就算靖代真的是個好女孩,也不用非得要她這個老太婆說出口吧?

  ***

  睡了一上午,靖代在午後又到了三枝子房裡一趟。

  這一次,她明顯感覺到婆婆待她的不同,雖然只是細微的變化,向來纖細敏感的她還是感覺到了。

  儘管她臉上仍沒有太多的笑容,也不會主動對她表示些什麼,但當她問候她時,她卻不再像以往那樣相應不理,就連平時老是斜眼看她的習慣似乎也不見了。

  靖代是個絕對知足的人,就算這只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改變,她還是忍不住興奮了大半天,直到一朗下班回來。

  「一朗,一朗……」一見他步進房裡,靖代就迫不及待地想將自己的喜悅與他分享。

  一朗一回來便先到母親房裡去探視一下,見她精神及氣色都不差,他才安心地回到他與靖代的房間。

  當然與母親見面的時候,他還是免不了提及那件事,並將事件始末更鉅細靡遺地向她報告一番。

  這一回,他感覺到母親的態度有點不同,那種感覺就像是冰封多年的冰山突然有著不明顯的融化似的。

  不過他實在不明白,為何才經過一晚,向來故我的她竟然就有了這樣的變化。

  是母親終於想通了?還是對誤解靖代的事感到內疚呢?

  「你怎麼這麼高興?」他攬著她的肩,與她相偕步進臥室裡。

  「我覺得媽媽對我好像有點不一樣耶!」她像個考了一百分,等著被獎勵的小學生似的。

  他撇唇一笑,「我也有這種感覺。」說著,他將臉湊到她的髮鬢邊,「你好香……」

  靖代斜眼瞄著他,「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有什麼企圖。」

  「企圖?」他唇邊勾起一抹高深的笑意,「我只是想做一件我想了很久卻一直沒做的事情……」說著,他將火熱的唇片挨近她的耳邊,緊緊貼合著她粉嫩的耳垂。

  因為覺得癢、覺得害臊,靖代笑著躲開了他的索吻,「好癢……」

  「我也好癢,」他將她壓到床上,倏地把臉貼近了她,「我心癢。」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那柔緩的聲調讓她心跳加速,臉紅耳熱。

  「你……越來越不正經了。」

  說來他們也已經結婚一個月了,可是夫妻間該做的事,他們一件都沒做。

  她當然知道他此刻心裡想的是什麼、希冀的是什麼,身為他的妻子,她有義務、有責任滿足他的需求,但是……她心裡還是有一絲絲的不確定。

  他吸汲著她身上的幽香,難忍心中的陣陣鼓噪。

  「靖代……」低下頭,他攫住了她不斷躲避著的唇瓣。

  她的唇片濕潤而柔軟,就像是果凍般甜蜜,當他一覆上了她的唇,他的胸口就仿如有千軍萬馬在其中奔騰似的。

  「唔……」她嬌羞地在他身下掙扎著,卻全然不敵他強勁的臂力。

  他以手臂把她緊緊地捆在懷中,吻得她幾乎快窒息。

  「一……一朗……」她努力推開了他的頭,急忙地呼吸了一口空氣。

  「嗯?」他望著她。

  她羞怯地怨嗔著,「我不能呼吸了……」

  「那好,」他促狹地一笑,有幾分的淘氣,「不親嘴……」話落,他的吻重新落下,卻是鎖定了她的耳畔。

  他的唇舌不斷地在她敏感的耳窩裡撩撥,像是要勾引出她潛在的般。

  靖代是個矜持到近乎頑強的女人,她並不容易被撩撥;但是在他手裡,她就像團遇熱而化開的奶油似的。

  他將手覆上她起伏著的胸口,輕輕地在上頭撩弄撫摸;他感覺她的心跳急促,也感覺到她衣物底下的突出。

  雖然他算不上是什麼了不起的調情高手,但是有深濃的愛情作基礎,他相信自己絕對可以給她最美妙的感受。

  「嗯……」漸漸地,她不再推他的胸膛,也不再掙扎。

  她柔順地躺在他身下,星眸半閉地凝睇著近在耳際的他。

  他溫柔的唇沿著她的耳際、頸項,一直一直地落到她胸口。

  當他的唇接近了她的豐盈,她不自覺地弓起腰身,不自在地呢喃著。「嗯,不……」她知道自己不是真心想拒絕,只是覺得很難為情。

  雖然這個男人已經是她的丈夫,但是他們相識的時日畢竟不長,有時她甚至還懷疑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好怕當她一醒來,這一切都會消失,包括他對她的愛——深濃得讓她覺得不真實。

  「一朗,」她端起他俊朗的臉,眼底盈滿不安,「你真的愛我?」

  他一笑,「我表現得還不夠明白?」

  「我有什麼好?」他是宮川家的繼承人,而且年輕有為、英俊瀟灑,能匹配他的女性勢必多如天上繁星。

  她不懂,真的不懂,這樣的他為什麼會看上她這個一無是處,了不起就是菜做得比別人好的鄉下女孩。

  「你很好,」他在她額頭上一吻,「我無法形容你的好。」

  「真的?」她蹙起眉心,有點懷疑地問。

  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低聲道:「真的。」話罷,他動手解開了她的前襟。

  因為在他眼前近乎半裸,她不覺面紅耳赤,就連那細白的頸子也暈染著一片性感的緋紅,「一朗……」

  「別錯失良機……」他意有所指。

  這一個月來,他們總是因為母親的暗中阻撓而無法結合,如今母親鳳體微恙,暫時不能再從中作梗,如果不趁此機會好好溫存,下次不知道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她忍不住笑道:「你說什麼嘛?」聽出他話中有話,她禁不住一陣輕笑。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他說。

  「一朗……」她扭動著身子,「你去洗澡……」

  他抬起臉,有點懊惱,「我不臭吧?」

  睇見他一臉認真,她只覺得好想笑,「不臭。」

  「那不就行了。」時間寶貴,他怎麼可以將時間花在洗澡上面。

  「可是……」她一臉堅持,「一般來說,那件事不都是在洗完澡後才做的嗎?」

  他皺起眉頭,有些啼笑皆非,「誰規定的?」

  「不管啦!反正我覺得你先去洗個澡會比較好嘛!」她索性使起性子。

  第一次在她的幻想中一直是件非常美好,也很有想像空間的事,她希望自己的第一次能完美無缺,並成為她生命中一個最美麗的記憶。

  她是個追求完美的人,當然希望每一個細節都是無懈可擊。

  見她如此堅持,他無奈地一歎,「好吧,我去就是了。」他霍地跳起,急急忙忙就朝浴室裡沖。

  「慢慢來,別急……」靖代朝著他懊惱的背影說著。

  他回頭瞥了她一記,什麼都沒說。別急?怎麼可能嘛?!

  待他一進浴室,靖代就連忙翻身下床,在衣櫃裡翻找著她那件為了新婚之夜而特地準備的蕾絲睡衣——

  突然,外頭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哪位?」婆婆身體不適,這個時候應該是在睡覺才對,會是誰呢?

  「池田和歌子。」門外傳來一記清脆明亮,帶著一點架勢的女性嗓音。

  靖代打開門,「你是……」望著門外那位衣著時髦、容貌姣美的女人,她不覺發愣。

  「你一定是那個德島來的新娘?」和歌子笑笑著眼前的靖代,眼底有一抹促狹。

  靖代回敬她一記眼色,「我是。」她感覺這個美麗女子對她有著一股淡淡的敵意。

  她從沒見過這麼具有侵略感的女人,這個自稱是和歌子的陌生女子全身散發出一種自信而耀眼的光芒,讓人根本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她是誰?為什麼她能在宮川家自由地出入,還能這樣毫無顧忌地就上樓來敲一朗的房門?

  驀地,她心中升起一種詭異而驚疑的感覺——

  「請進……」雖然隱隱覺得來者不善,她還是善盡女主人之道請和歌子進起居室裡稍坐片刻。

  「方便嗎?」和歌子垂下眼臉,似笑非笑地睇著靖代半敞的衣襟。

  靖代警覺地捏住衣襟,尷尬地一笑,「方便。」

  就在和歌子進到起居室的同時,洗完戰鬥澡,全身上下只圍著一條浴巾的一朗,興高采烈、迫不及待地衝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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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5 02:03:13
  第七章

  「嗨,好久不見了,一朗。」和歌子悠哉地坐在沙發上,蹺起了她性感又撩人的二郎腿。

  只圍著一條浴巾,正準備和嬌妻嘿咻一番的一朗,目瞪口呆地望著這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不……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和歌子?」他訝異地望著出國多年,幾乎可以說是失蹤了的她。

  端看兩人之間的微妙互動,靖代已然嗅出了不尋常的氣息,她心裡隱隱明白,一朗跟這個名叫和歌子的女子有著一段她所不知道的過去。

  突然,她的心底湧現一股酸酸的、澀澀的情緒,叫吃醋。

  「一朗,去穿件衣服吧!」靖代的臉上雖帶著笑意,心裡卻已經氣得想咬人。

  這是她第一次有了危機感,也是第一次因為別人的人侵而感到警戒。在以前,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變成這樣,直到和歌子出現在她面前。

  光是想到這個女人和一朗有著一段可能非常親密的過往,她就恨得想吃人。

  這就是嫉妒吧?這就是她愛他的證明吧?天呀!她不曉得愛一個人會讓她變得敏感而強悍,而這一切的變化只因一個舊情人的出現……

  「不必了,」和歌子撇唇一笑,「我又不是沒見過一朗裸的樣子。」

  「和歌子,你胡說什麼?」一朗羞惱地斥道。

  和歌子瞥了靖代一記,意有所指,「話說回來,一朗的身材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聽出她話中那耀武揚威的味兒,靖代可真是氣恨得想殺人;不過為了保持風度,她忍住了。

  她是正牌夫人,就算是舊情人曾跟他有過多纏綿悱惻的一段,他現在可是屬於她的。

  「和歌子,」他一臉警告地盯著她,「別亂講話。」說完,他旋身進到臥室去。

  雖然是客人,和歌子卻彷彿曾是這兒的女主人般自在。

  「他害羞了?」她笑笑,整個人往沙發上一癱,「聽說你們認識沒幾天,一朗就決定把你娶回家了,是嗎?」

  儘管有著自己才是正牌夫人的自信,但當她看見美麗大方,充滿自信美及成熟美的和歌子時,心裡卻不自覺地自卑起來……

  如果一朗曾經跟一個如此美麗且優秀的女子交往,又怎麼看得上平凡的她呢?不管比什麼,她是決計比不上這位和歌子小姐的。

  「他不是那麼衝動的人,你一定有什麼地方吸引了他吧?」和歌子上下打量著靖代,然後促狹一笑,「不過我到現在還看不出來。」

  聽見她如此富有敵意的嘲諷,靖代真是火冒三丈。

  她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突然跑到人家夫妻的閨房裡不說,還不時出言不遜、語多嘲諷,簡直……簡直莫名其妙!

  「和歌子。」這時,一朗穿上了衣褲,一臉嚴肅地走了出來。

  和歌子睇了他一記,「幹嘛像見到仇人似的瞪著我?」

  「你來做什麼?」他問。

  「我一回來就馬上來向你道賀,這樣也有錯?」和歌子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他糾結著眉頭,「你可以來,但是不要這樣上來。」

  她抿唇一笑,不以為意地說:「我以前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

  「現在……」她打斷了他,並緩緩地從沙發站了起來,「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她唇邊掛著一抹自信的微笑,像個絕對的勝利者般地臉著一臉委屈而懊惱的靖代,「不打擾你們了,晚安。」話落,她旋身步出了起居室。

  ***

  「靖代,我跟和歌子是……」她前腳一走,一朗就急著向臉色鐵青的靖代解釋。

  「是情人,對不對?」她瞪著他,不給好臉色。

  「舊情人。」他非常強調這一點。

  「是那種看過你,經常進你房間的舊情人。」雖然覺得自己有點不講理,但是被嫉妒及醋意沖昏了頭的她哪管得了這些?

  他微微擰起眉頭,「別不講理。」

  他和和歌子曾是交往甚密的情侶,就算是有那一層關係也是無可厚非,如果要用這個來詰責他是極不公平的事。

  「我就不講理!」她以為他至少會哄哄她,誰知道他竟然忙著數落她,還說她不講理。

  笑死人,這世界上有哪個女人是講理的?!

  要論不講理的話,剛才那位和歌子小姐才真的是不講理呢!

  端著舊情人的架子踩到她的頭上來也就罷了,居然還說出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來。

  剛才的情形他又不是沒見到,現在卻要怪她不講理,有哪個女人可以容忍這種窩囊事啊?

  「和歌子是有不對,不過你不能把賬算到我頭上來,我也不知道她會突然出現在這兒啊!」

  自認坦蕩的他實在無法忍受被誤解的委屈,他跟和歌子已經是過去式,靖代應該相信他才對。「不算你頭上,算誰頭上?」她噙著淚水,「如果你覺得她不對,剛才為什麼不說她兩句?」

  他眉丘隆起,神情懊惱,「說她兩句?我憑什麼?」

  別說他們已經什麼關係都沒有,就算有,和歌子那大小姐脾氣又豈是能讓人說兩句的?

  「你……」他也沒說錯,他是不能說和歌子什麼。可是……她就是生氣!

  「靖代,」他趨前,試探地摸摸她的臉頰,「我們好不容易有機會在一起,別因為這件事情就……」她不領情地撥開他的手,「沒心情。」她撇過頭去。

  一朗捺著性子,「你想怎樣?」

  「不想怎樣!」她猛地轉頭瞪他,氣呼呼地說,「只要想到你們曾經在一起過,我……我就沒心情!」

  他一聲不吭地望著她,眼底充滿了難以隱藏的懊惱,「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難道還奢望我是處男?」

  她心頭一震。

  是呀,他已經三十二歲了,又不是沒談過戀愛,難不成她還希望他是第一次嗎?

  不是的,她絕不是個霸道、死心眼的女人,只是當另一個女人突然這麼趾高氣揚且一副勝利者姿態出現在她眼前時,她的心就再也無法平復下來。

  而起因就是她心中強烈的自卑感。

  雖然她還不瞭解和歌子這個人,但端看外表,她就可以知道她絕對是個家世顯赫的富家千金。如果像她那麼優秀的女性都無法成為一朗的「永遠」,那平凡渺小的她又算什麼?

  她好怕,在和歌子突然出現後,她感覺到危機,也驚覺到自己潛在的自卑及怯懦。

  「我承認我跟和歌子是有過關係,不過那都已經是過去,我現在的妻子是你,不是她。」他使勁將她扳向自己,「看著我。」

  雖然身子被迫面對他,她還是倔強地把臉轉開。

  其實此刻她也不是真的因為生氣而不願正視他,而是……她害怕面對他,她不想讓他發現她眼底的怯懦及不安。

  為什麼即使是過去式,和歌子還能那麼自信滿滿地在她面前表現出一副「他還是她的」的模樣?

  為什麼明明是現在式的她卻一副膽小怯懦,像偷了別人東西似的畏縮?

  為什麼她那麼在意和歌子的出現,即使一朗一再強調他們已沒有任何關係。

  是她突然覺得自慚形穢、自歎弗如嗎?是因為她根本沒有愛他的信心及決心嗎?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背景都配不上一朗嗎?

  為什麼她到現在才忽地明白了所有的事?她早該知道自己和一朗是兩個世界裡的人,早該在結婚當天就逃掉的。

  她比不上和歌子、比不上他曾經有過的所有女人、比不上他將來隨時會遇上的任何一個上流社會的女人……

  「放開我。」她倏地甩脫他的手,旋身便衝出了房間。

  一朗沒有攔她,因為他知道她需要時間冷靜;在這種時候,不管他對她解釋什麼,她都是聽不進去的。

  「唉……」他喂歎一記,開始氣恨起突然前來壞事的和歌子。

  不過話說回來,那傢伙回來做什麼?去年還聽說她要在美國結婚,怎麼現在一聲不響地跑了回來?

  他和她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以他對她的瞭解,他大可斷定她在美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她為何要在靖代面前說那些話?就算她是個驕縱成性的大小姐,也不至於那麼野蠻荒謬呀!

  ***

  因為不想回房,靖代只好跑到牛田太太的房裡跟她擠。當牛田太太問起她為何不回房睡時,她哭哭啼啼地將剛才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和歌子小姐呀……」提起和歌子,牛田太太不覺鎖起眉心,「她確實曾經是少爺的女朋友,不過那都是過去式了。」

  靖代吸吸鼻子,不滿地說:「我生氣嘛!」眼眶又眨紅了。

  「唉呀,」牛田太太慈愛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別介意,她那個人就是我行我素慣了,你別跟她計較。」

  「我……」她噙著淚,十分委屈。

  牛田太太笑歎著,「你是少爺親自選擇的,要對自己有信心嘛!」

  信心?她就是沒信心。

  如果她有信心,現在就應該留在房裡將一朗緊緊地擁在懷中,讓自己成為他的女人。可是……現在的她沒有信心做「宮川一朗的女人」。

  「她好漂亮、好有自信,一看就知道是家世不錯的富家小姐,我……我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說著,她不覺淌下眼淚,「當她對我耀武揚威時,我什麼都說不出口……」

  「傻丫頭,」牛田太太憐惜地在她肩上拍拍,「別鑽牛角尖了。」

  「可是我……」她的心好慌,好慌。

  在和歌子未出現前,她覺得一朗對她的愛是理所當然,她覺得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可是當和歌子出現,她嚴重威脅到她及一朗的關係,不論一朗如何對她保證,她就是無法釋懷。

  她知道這不能怪一朗,因為所有的不安都來自於她的自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是現在的她除了將一切都推給他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她覺得自己好可悲,明明擁有了幸福,卻沒有握住它的勇氣及自信。

  「少爺他不是個隨便下決定的人,他既然選擇了你,就一定會專心地愛你,放心吧!」

  「是嗎?」儘管有了牛田太太的勸慰,她還是惴惴難安。

  「沒錯沒錯,」牛田太太笑咪咪地,「你一定要相信少爺。」

  「一朗他……他一定是生氣了,他都不來找我……」她囁囁地說。

  牛田太太就像是母親般安慰著她,「少爺是想讓你冷靜一下,他會來找你的,別擔心了。」

  「嗯。」她點點頭,但是心裡卻充滿了不安。

  ***

  隔天一早,一朗並沒有在餐桌上出現;而他的缺席讓靖代更加不安,她猜想他絕對是生氣了。

  坐在與婆婆三枝子同席的餐桌上,她的神情鬱鬱寡歡。

  「你幹嘛一臉不高興?」三枝子突然開口問道。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她那位沉默是金的婆婆居然開口跟她說話,雖然語氣不是很溫柔——

  「沒有……」她失措地道。

  其實三枝子已經知道和歌子昨晚來過的事情,她光是看靖代那一臉像是誰欠她八百萬的表情,就知道昨晚上勢必很不安寧。

  不過說也奇怪,如果一朗和靖代因為和歌子的出現而發生變化,最高興的人不該是她嗎?

  然而,為什麼當她看見靖代那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時,她卻動了想「說」她兩句的念頭?

  「和歌子是池田藥廠的獨生女。」她淡淡地說。

  一聽池田藥廠,靖代不覺一震。

  雖然她一直待在德島,但池田藥廠這名字她還是聽過的;畢竟在開發新藥上,池田藥廠可是貢獻不少。

  原來和歌子是那家藥廠的繼承人,難怪她看起來那麼自信而耀眼;為了繼續家裡的事業,想必她父母一定是費盡心思在栽培她吧?

  「要不是她突然出國,也許和一朗結婚的是她,不是你。」三枝子語氣平緩地說。

  靖代不明白她這麼說有何用意,但是她這一說,讓她更加自卑且懊喪。她低著頭,臉上的神情沮喪到不行。

  三枝子本來是打算看她會有什麼反應的,但當她發現靖代一聲不吭,一副失敗者模樣的時候,她不覺懊惱起來。

  她希望她有所回應,至少也該表現出不滿,但是她沒有。

  她不喜歡她一臉「未戰先敗」的模樣,想當她宮川家的媳婦,就該有基本的自信及戰鬥力。

  「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比不上人家了?」她睨著靖代,言辭嚴厲。

  靖代抬起臉,不滿卻又無話可說,「我……」

  「我看你乾脆成全他們算了。」其實她也知道一朗跟和歌子早已是過去式,別說他現在已經結婚,就算沒有,他們兩個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她是看不慣靖代那沮喪自卑、小可憐似的樣子,嫁進門後被她「折磨」了這麼久也沒見她屈服過,怎麼和歌子才一出現,她就鬱悶成這樣?

  不行,難道她的「本事」不如一個和歌子嗎?

  靖代還沒摸清婆婆的性子,只覺得婆婆是想趁機逼她回德島。

  她知道自己在婆婆心目中絕對是比不上和歌子的,但是……她是一朗的法定妻子,除非是一朗不要她,否則誰也不能拆散她跟一朗。

  對,誰也不可以!

  舊情人又算什麼?她絕不容許和歌子公然向她挑釁,她要讓和歌子知道,就算她再優秀、再性感美麗,一朗所選擇的人卻是她——宮川靖代。

  「不!」她霍地站起,一臉堅決,「我不會把一朗讓給她的。」話落,她旋身就跑了出去。

  三枝子睇著她離去的背影,唇角揚起一抹不明顯的笑意。

  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居然會用這種方法激起她的鬥志。一朗和她若因此而絕裂,不是正中她的意嗎?為什麼一心想拆散他們的她,現在卻有了這樣的變化?

  她是怎麼啦?難道病了一場就讓她神志不清了嗎?

  此時,一直站在旁邊的牛田太太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笑什麼?」三枝子睨著她,似乎已經知道她為什麼而笑了,「我只是看不慣別人欺負她。」

  「你也開始喜歡她了,對不對?」牛田笑問。

  她怎麼可能喜歡她?她只是……只是什麼?其實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打從第一眼見到靖代,她就沒真正討厭過她。

  雖然她嫌靖代出身平凡、見不了世面,學歷不高,看起來又不聰明……但是,那都是可以解決的事情。

  也許她只是吃醋,因為她最寶貝的兒子居然為了一個女孩子反抗她,而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違逆了她。

  大概是因為生氣、因為「母親的醋意」,因此她才總是挑剔靖代,儘管她根本無從挑剔。

  「因為能欺負她的,只有我。」她哼地一笑。

  牛田太太憋不住地一笑,卻也沒多說什麼。

  因為她知道要三枝子放下身段有多困難,她能做到這樣已經相當不容易了。至少,現在的她已經願意試著接納靖代,雖然她嘴巴還是那麼的壞——

  ***

  一早,昨晚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和歌子,居然現身在一朗的辦公室中。

  因為昨晚的事,一朗還對她相當不能諒解。他覺得她昨晚是故意那麼做的,儘管他並不清楚她的動機為何。

  「你到底想做什麼?」一見到她,他衝口就問。

  她笑睇著神情略激動的他,「你脾氣越來越壞了。」

  她記得他以前是個非常溫和冷靜的人,即使是她的突然離去,他也笑著送她離開。

  是什麼改變了他?是什麼讓他變成一個有脾氣、有情緒、有人味的男人?難道是因為那個「Miss德島」?

  「你明知道我已經結婚,昨晚為什麼要那樣脫稿演出?」想起自己本來可以跟靖代好好溫存一番,卻又叫她給硬生生地破壞,他就忍不住一肚子火。

  見他一臉慍惱,她心中充滿了驚異及莫名的妒意。

  他因為她「小小」的欺負了他那新婚妻子而大發雷霆,卻對她當年不告而別表現得十分平靜,為什麼?

  當她知道他娶了一個平凡人家的女兒後,她就很想回來好好嘲笑他一番,誰知一回來,就撞見他們夫妻倆甜蜜恩愛的情境……

  其實她並不想破壞他們的感情,只是心裡有那麼一點的不平衡。

  想起自己的感情並不順利,而曾是昔日戀人的他卻一臉幸福時,她的心就像是被什麼給揪住似的。

  如果她當初沒出國,現在也不會是這種景況吧?

  真是可笑,當初因為想追求不同的人生而選擇放棄他的她,現在卻落到這樣的下場……

  跟有婦之夫糾纏了幾年,最後他卻還是回到了妻子身邊,而癡癡愛他的她,竟是什麼都得不到。

  為什麼要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為什麼要離開一朗?為什麼……為什麼當初被她所放棄的一朗,現在卻是這麼的幸福?

  她好氣、好恨,她惱透了這一切,她恨全世界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不幸。

  「我想跟你在一起。」她說,兩隻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他陡地一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她欺近他,猛地將他一抱。

  「和歌子?!」他又怔住了。

  她哽咽著聲線,低聲道:「對不起,我當初不該離開你,我……我真的好想跟你重新開始……」

  他沉沉一歎,「不可能的,和歌子……」

  「為什麼?」她抬起頭盯著他,「你還氣我?」

  「我不氣你,從來都沒氣過你。」他神情嚴肅,「我現在已經結婚了,而且我深愛著她。」

  「她配不上你!」她眉心一擰,負氣地大叫,「她只是個鄉下小姐,根本進不了我們的世界,她……」

  「別那麼說她。」一朗沉聲一喝,不悅地推開了她。

  「一朗?」她一陣驚愕。

  他眼神凝肅,「我不會做出任何傷害靖代的事情,這麼說夠明白了吧?」

  和歌子像是在雨夜裡被雷擊中似的木然,她神情受挫而陰鬱,不知在暗忖著什麼。

  突然,她衝上前來,猛地揪住一朗的衣領,將他高挺的頸項往下一扯,然後任性而狂妄地迎上自己的唇——

  ***

  因為婆婆的一番話,激得原本意志消沉的靖代毅然決定到公司來跟一朗道歉並講和。

  經過一夜的苦思,她知道自己昨晚表現得實在太無理取鬧。她應該相信一朗才對,她應該對自己更有信心才對。

  「總裁夫人?」見她突然到公司來,職員們都非常訝異,因為除了在婚禮上,大家不曾在其他地方見過這位行事相當低調的總裁夫人。

  要不是有人眼尖認出了她,恐怕還沒人知道一身樸素,像個鄰家大女孩的她就是宮川家的少奶奶呢!

  「你找總裁嗎?」一朗的秘書恭謹地問。

  「嗯。」她點頭一笑,慶幸總算還有人認得她。

  「我幫你通報一聲……」

  「不必了,」她阻止了秘書,「我想讓他驚喜一下。」

  「啊?」秘書一臉錯愕。

  她還沒來得及說他辦公室裡有客人,靖代已經旋身往總裁辦公室走去。

  她笑咪咪地推開門,「一……」聲音都還沒真正從喉嚨裡推送出去,她已經被眼前所見的一幕震驚得發不出聲音。

  一大早,和歌子居然就在他的辦公室裡;在他的辦公室裡也就罷了,他們居然還「黏」在一起?!「你們……」她本來打算好好跟他賠個不是,本來……

  現在什麼都不用說了,因為……事實已經全部擺在眼前。

  「靖代!」一朗掙開緊揪著他衣領的和歌子,急忙衝上來拉住了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冷睇著他被扯亂的領口,還有那唇上薄薄的唇印。

  「不然是怎樣?」她的聲線啞然。

  「我可以解釋……」一時之間,他也不知從何說起。

  這時,站在他身後的和歌子突然脫口就說:「一朗,直接告訴她啊!」

  「和歌子!」他回頭,陰鷙而慍怒地瞪了他一記,「你住嘴!」

  和歌子陡地一震,雖是噤聲不語,神情卻是不馴。

  望著他身後儼然一副勝利者姿態的和歌子,靖代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你什麼都不必說了……」她強忍著盈眶的淚,艱難地道:「我……我什麼都知道……」

  她婆婆說得對,她是該乾脆一點地成全他跟和歌子,因為不管在任何人心裡,她跟他都是不配的。

  「靖代,事情是……」他急著想解釋,雖然他知道在看到這一幕後,他很難向她說明清楚。

  「不!」她猛地掙脫了他的手,「我什麼都不想知道!」話落,她旋身像風似的捲出了他的辦公室。「靖代!」顧不得自己總裁的身份,他拔腿就想追出去。

  「一朗,」和歌子衝上前拉住了他,「別追了。」

  他猛地轉身,惡狠狠地瞪著她。

  這一次,他是完全不顧往日情分地斥責了她,「和歌子,我不知道你在國外發生了什麼事,你有權利變得這麼自暴自棄,卻沒有權利破壞我跟靖代的婚姻,聽清楚了沒?!」

  話罷,他背身追了出去,而她眼中的淚也在他奪門而出的同時掉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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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5 02:03:45
  第八章

  從公司裡跑出來後,靖代並沒有回去世田谷的住處,因為她知道一朗隨時可以在那兒找到她,而現在她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

  本來她是打算到光一那兒「投靠」他的,但擔心光一會將這件事情告知在德島的父母親,她不覺又卻步不前。

  想來想去,她惟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阿淳的攝影沙龍了。

  「靖代?」見她突然出現在攝影沙龍的門外,而且是哭喪著一張臉,阿淳不禁訝異。

  「你怎麼了?」睇見她眼底未乾的眼淚,他其實已經猜到了,「不是又跟你老公吵架了吧?」

  之前他曾經親眼目睹他們夫妻倆吵架的過程,至今還餘悸猶存呢!

  靖代蹙著眉心,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阿淳,他……」原本她是不打算將事情告訴他的,但在這種時候見到自己的親人,不覺又衝動得想將所有委屈對他傾吐。

  「發生什麼事?」靖代是他的小表妹,從小又跟他非常親,如今小表妹受了委屈,他這個當表哥的怎麼可以袖手旁觀?

  她低著頭,難以啟齒。

  老公是她自己選的,她怎麼好說才結婚一個月,就發現自己的老公和他的昔日戀人背著她在辦公室裡幽會親熱呢?

  「告訴我,」阿淳義憤填膺,「讓我幫你出口氣。」說著,他將她帶進了攝影沙龍裡坐下。

  靖代一言不發地直掉淚,什麼都說不上來。

  阿淳向來都不是個有耐性的人,等急了,他衝口就說:「你不說也沒關係,我現在就陪你去找他理論。」

  「不要!」自己不如人,她認了。現在去找一朗興師問罪豈不是讓自己更難堪?「我不想見到他……」

  「那你至少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嘛!」他說。

  靖代吸吸鼻子,猶豫了半天,這才吞吞吐吐地將整件事情的始末告訴了他。「他以前的舊情人從美國回來了……」

  「啊!」他一怔,「就為了這個,你哭得死去活來!」笑死人了,他還以為是什麼世界末日呢!

  她抬起眼臉,「可是我……我看見他們在辦公室裡親嘴。」說著,一行眼淚又從她眼底泛出。

  阿淳一臉愕然,「不……不會吧?」雖然他對一朗不是太熟悉,但好歹也算見過。

  以他上次的「觀察」,一朗應該非常愛靖代才對,不太可能是那種會背著老婆和舊情人偷腥的傢伙。

  「這種事我做還差不多,他怎麼會做?」他玩笑似的說:「他那個人看起來挺正派的啊!」

  「是我親眼看見的!」她又急又氣,「我……我也不希望這是真的啊!可是……」

  「會不會是誤會?」人家說勸和不勸離,更何況她嫁的可是飯店業鉅子耶!

  「才不是!」她一哼,負氣地說,「我決定跟他離婚。」

  他陡地一震,「離婚?你們才剛結婚……」

  「就是因為剛結婚,現在離還不嫌晚。」她說。

  「別那麼衝動嘛!」他一臉可惜,「念在他有錢的份上,你……」

  「你說什麼呀?」她打斷了他,沒好氣地瞪了他一記。

  阿淳抓抓後腦,不好意思地說:「不是啦,我是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們能同床共枕可是修了百年的緣分耶!」

  她嘟起嘴唇,意有所指地道,「我們根本沒有共枕眠……」

  他微微一愣,「什麼意思?」都做了一個月夫妻,她說什麼根本沒有共枕眠?

  「我們還沒在一起『睡覺』。」她說得很含蓄,而他聽的很模糊。

  「你是說……」沉吟片刻,他突然靈光一閃,懂了。

  「這怎麼可能?!」他驚叫起來,像是看見什麼怪物似的瞪著她。

  她白了他一眼,有點難為情,「是真的……」

  「為什麼會這樣?」對於這件二十一世紀最神奇、最不可思議的事件,他很有探究的興趣。

  站在同是男人的立場,他倒是挺同情一朗的。想他才幾天相處就決定將她娶回家,就可知道他對她的迷戀及渴望有多深、多濃,而他居然在結婚一個月後還得不到她?

  天呀!這要是換成是他,不早就瘋了才怪。

  她忖著,須臾才訥訥地回答:「說來話長,反正我們之間一直很不順利就是了。」

  「噢,」他有聽沒有懂地挑挑眉頭,「那你現在打算怎麼樣?」

  她愁眉不展地搖搖頭,「我還不知道。」

  「你總不能一直躲著他吧?」

  「我只想先在你這兒待幾天……」

  「然後呢?」他窮追不捨地問。

  靖代不耐煩地瞠瞪著他,「唉呀,你別一直問嘛!我還在想啊!」

  見她發起脾氣,阿淳識趣地道:「好好好,我不問,你慢慢想總行了吧?」

  他這個表妹平時雖然溫吞,好像很好商量似的;但一旦讓她拗起來,那可是很教人傷腦筋的

  不過讓她一直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他總得找機會「送」她回去。開玩笑,能給宮川一朗那種年輕英俊的有錢人,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情,而他這個傻表妹居然說要離婚?

  啐!說離就離?以為是扮家家酒嗎?

  ***

  「靖代沒回來?」因為追不到靖代,一朗急忙回到世田谷「碰運氣」。

  「她吃早餐的時候就出去了啊!」牛田太太說。

  一朗懊惱地一歎,神情頹喪地坐在大廳裡。

  「發生什麼事?」三枝子下樓來,一眼就睇見這時應該在公司辦公的一朗。「怎麼只有你?她呢?」她還以為那衝動的傻丫頭會跑到公司去找他,難道說……她沒去?

  雖然一朗平時和母親是有點代溝,但不知怎地,他居然聽懂了她口中所指的「她」是誰。

  「靖代跑了。」

  「跑了?」三枝子氣定神閒地踱過來,「你是說……你把她弄丟了,還是她忍無可忍地跑掉了?」面對母親的揶揄,他實在也沒氣去作任何回應,只是懊惱地說:「都怪我不好,要是我沒讓和歌子有機可乘不就沒事了……」

  三兩句話,三枝子就聽出話中玄機;她十分優雅地撇唇一笑,「和歌子還做了什麼?」

  還?難道她知道和歌子昨晚出現在他們新房裡的事嗎?他這個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的母親還真是消息靈通。

  「她跑到我公司去,結果被靖代看見了……」他頓了頓,沒繼續說下去。

  「看見什麼?」三枝子睨著他,看他一臉尷尬,她就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他糾起濃眉,神情像個做了什麼壞事被母親逼供的孩子。「沒什麼。」

  「要是沒看見什麼,她怎麼會跑?」她優閒地啜了口茶,目光卻犀利地睇著他。

  「我認識和歌子又不是一天兩天,她一定做了什麼吧?」

  一朗知道自己瞞不過她,索性將事情全盤托出,何況讓她瞭解狀況,也許能得到什麼有實質幫助的建議也說不定。

  「和歌子親我,靖代一進來就撞見了。」

  「呵,」三枝子促狹一笑,「你親和歌子?」

  「我沒親她!」他面紅耳赤,一臉懊惱,「是她偷襲我,OK?」

  看他那一副手足無措、六神無主的模樣,三枝子就忍不住想嘮叨他兩句,「看你,連個女人都搞不定。」

  「她不是什麼『女人』,她是我妻子。」他說。

  三枝子幸災樂禍的笑笑,「也許和歌子更適合你也說不定。」以前她是真的這麼認為,但現在……她不是非得這樣。

  這句話,她泰半是為了鬧鬧他、氣氣他,看他有什麼反應。

  「別那麼說。」他一臉嚴肅,「靖代是我的妻子,沒有人比她更適合我。」

  「這些話你怎麼不當場跟她說?」她一徑的好整以暇。

  他眉丘賁隆,「您以為我不想說嗎?我都還來不及說,她就跑了。」

  她唇邊勾起一抹高深的微笑,「或許她是突然發現自己跟你不適合吧?」

  「母親,」他板起臉孔,語氣強硬而堅持,「我不管您喜不喜歡她,但她是惟一適合我的女人,就算您或全世界的人都覺得我們兩個不適合,但是我知道……她才是我要的。」話罷,他站了起來,「我去找她,就算把整個東京翻過來—我也會把她找出來。」

  他像是宣示似的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步出了大廳。

  睨著他的背影,三枝子唇邊浮現一記高深莫測的笑容。須臾,她輕聲喂歎一聲,笑著搖了搖頭。她知道一朗是真的喜歡著靖代,他終於有了他無論如何都想去爭取的東西;回首昨日,一切彷彿都還那麼的熟悉——

  她腦海裡還有著幼時那天真可愛、聽話溫順的印象,不管她塞給他什麼,他都歡歡喜喜地接受,而如今……

  也許她這個當母親的是該功成身退的放手了,因為她的兒子已經有了另一個女人的照顧。

  儘管她一開始並不太贊同他們結婚,但其實靖代那個德島來的鄉下女孩也沒有多帶不出場。

  她漂亮親切、人緣極佳,雖然不懂得上流社會的社交禮儀、不懂得如何將自己打扮得更配得上宮川家,但是那些都是可以學的。假以時日,她相信靖代可以脫胎換骨——

  「夫人,」牛田太太突然打斷了她的思緒,「有位平野先生要找少爺,他說他是少奶奶的表哥。」

  「噢?」她一怔,接過了牛田太大手裡的電話,「我是一朗的母親,平野先生有何指教嗎?噢……好,我現在過去。」

  沒兩分鐘,她結束了與阿淳的對話,然後將電話給了牛田太太,「叫司機幫我備車。」

  ***

  聽到一陣門鈴聲,靖代飛快地從沙發上爬起來,「來了,來了!」這可惡的阿淳,這裡可是他家耶!沒事按什麼門鈴啊?

  「你有沒有搞錯,這裡……」她一徑嘀咕著,直到她打開門並看見門外的人——

  「媽……母……母親?」她瞠目結舌地望著站在門外,一臉嚴肅的三枝子。

  三枝子睇著她,再望望狹窄並推滿各種器具的屋裡,「我們宮川家的媳婦居然窩在這種地方?」說著,她便逕自走進屋裡。

  靖代跟在她身後,像只受到驚嚇的小狗,「媽……母親,您怎麼……」因為太過驚訝,她不斷叫她「媽」,也不斷修正。

  三枝子覷了她一記,「叫媽就叫媽吧!別再那兒舌頭打結了。」

  「我……對不起,我……」她皺起眉頭,在心裡暗罵著自己。叫什麼媽,不是說要跟他離婚嗎?這個貴婦已經快不是她媽了。

  「是你表哥通知我的。」三枝子持開沙發上的毛巾被,優雅地坐下來,「你打算怎樣?」

  靖代必恭必敬地站在她面前,動也不敢動,「我……」

  「你想離婚?想把一朗拱手讓人?」三枝子語氣平靜。

  她低下頭,若有所思。「我……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

  「知道一朗和她的事……」說著,她抬起眼臉,毅然迎上了三枝子嚴厲的目光,「您不也認為我該成全他們嗎?對您來說,那位和歌子小姐才是最適合一朗的女人吧?」

  反正她已經打算離婚,乾脆就趁今天把這一個月來不敢說、不想說的都說出來吧!

  三枝子似笑非笑地睇著她,觀不出她心裡到底是何想法。

  「我確實是那麼認為。」

  「既然這樣,那我願意退出。」雖然嘴上說得乾脆又利落,但她心裡難免因為割捨不掉而痛苦掙扎。

  三枝子蹙眉一笑,忽地正色盯著她罵道:「沒出息!」

  「呃?」靖代一震,「媽……」

  「這樣就投降了?」三枝子眼神凌厲地睬著她,「我還以為你有比誰都適合一朗的自信呢!想不到一個和歌子就讓你打退堂鼓了?告訴你,對一朗虎視眈眈的女人可多了,如果你沒有那種『他只屬於你』的自信!那我贊成你們現在就離婚。」

  這世界是怎麼了?這一個月來,這位貴婦不是一直都反對她和一朗結婚嗎?怎麼現在卻像是在鼓勵她回到一朗身邊似的。

  雖然她現在所說的話也不見得多動聽,但靖代至少聽得出她是在鼓舞她,儘管那方式是有點奇怪。

  「雖然我認為和歌子比你還適合一朗,不過一朗他並不是這麼想的。」三枝子想起一朗跟她說的那些話,她一字不漏地告訴了靖代,「他說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認為你不適合他,他卻知道你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還說就算把整個東京翻過來,他都要把你找出來。」

  「騙人……」不知為何,靖代覺得這些話從三枝子口中說出來,比任何人說的都來得真實且動聽,可是……這是真的嗎?

  「你不信一朗的甜言蜜語,至少也該相信我這個老太婆。」她瞥了靖代一記,臉上有著不明顯的笑意,「別忘了我可是最反對你們結婚的人。」

  「媽……」靖代難以置信地凝望著她,眼底瞬間盈滿淚水。

  蹄見她眼底感動的淚水,三枝子心底也起了一陣波瀾,不過她隱藏住了。她可是高貴難纏的宮川三枝子,哪能那麼感情用事、啼啼哭哭!

  「跟我回去吧!為了……整個東京都著想。」她怕一朗那傻瓜真會把整個東京翻過來。

  「媽,」儘管心裡有一股難掩的激動,但她還是有點猶豫,「我……」

  「你什麼?」三枝子不容她猶豫考慮,「我來請你,你敢不回去嗎?」說著,她起身朝門口走去,「走吧!司機在外頭等。」

  靖代尾隨在她身後,「媽,為什麼?」她怯怯地輕扯住三枝子的手。

  過去一個月來,她一直是戰戰兢兢地面對著三枝子,雖然她也覺得她是個難纏冷漠的婆婆,但她心裡對她卻沒有一絲恨意及厭惡。

  她盡力將三枝子當成自己的媽,儘管……她並不太領情。

  不過現在看來,她的努力還是有效果的,至少在這個時候,她又敬又畏的婆婆選擇將她帶回去,即使她心裡還未必真正接納她這個所謂的「鄉下女人」媳婦。

  「什麼為什麼?」三枝子睇著她,一徑地高傲冷淡。

  「您為什麼不乾脆讓我跟一朗離婚?」

  三枝子認真地想了一下,「沒為什麼,如果你跟一朗離婚,那以後我要欺負誰?和歌子可不是那種會乖乖讓我欺負的媳婦。」

  這會兒,靖代終於破涕為笑了。因為……她已經漸漸習慣了三枝子那獨具一格的幽默方式。

  ***

  三枝子帶著靖代回到家時,只看見一朗悶悶不樂、神情苦惱地坐在大廳裡。

  「你還不去找人?」三枝子故意問道。

  一朗低著頭,連看她一眼都提不起精神。因為沒抬起頭,他當然也沒發現跟在三枝子身後的靖代。

  「光一說她沒去過,德島的岳父母也說她沒回去,我真的不知道她在東京還有哪裡可以去?才一個月,我就把她弄丟了,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爸媽……」說著,他長聲一歎,無限懊悔。

  三枝子哼地一笑,「一朗,宮川一朗。」

  「嗯?」他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你為什麼不抬起頭來看著我?」她好氣又好笑地睇著一直壓低著頭的他。

  他不耐地道:「母親,您不要在這時候還……」他抬起頭來,然後錯愕地瞪著母親身後的靖代,「靖代?」

  靖代不好意思地望著他,臉上是一種嬌羞且不知所措的神情。

  「這是怎麼回事?」他怔愕地問。

  「我在她表哥那兒找到她的。」三枝子說。

  「您怎麼知道她表哥住哪?」不愧是神通廣大的宮川三枝子!

  他這個「債權人」都不曉得「債務人」住在哪,而她卻……

  三枝子一笑,「我可不會透視或是什麼靈魂出竅之類的,是她表哥打電話來,我才知道的。」說著,她一歎,「好了,你們自己慢慢去溝通吧!」

  一朗感激地說:「母親,謝謝您。」他是衷心感謝他母親為他所做的一切。

  三枝子什麼都沒說,只是若無其事地轉身上樓。

  待三枝子離開後,一朗將目光移轉到低垂著臉的靖代身上,「靖代,」他快步趨近,猛地將她攔腰撈進懷裡,「你這磨人的小怪物!」

  她嬌羞地將臉偎在他懷中,止不住地心律遽狂。

  「不准再這樣,聽見了沒?」他甜蜜地警告著她。

  「我才失蹤一下子……」她早上跑掉,晚上就被帶回來,算一算不過才失蹤十幾個鐘頭而已。

  「十分鐘都不行。」他端起她秀麗的臉龐,氣惱地道,「不管生什麼氣,你大可以打我罵我,就是不能這樣一走了之。」

  她訥訥地說:「看見那一幕,是誰都會氣得跑掉的。」

  「那是誤會。」他說,「我也是受害者。」

  「誤會也不可以!」她嬌嗔著,「我不要別的女人靠近你,即使是你的舊情人都不行。」

  他撇唇一笑,「放心,以後我會和和歌子,不……是跟任何女人保持三公尺以上的距離。」

  聽見他玩笑似的保證,她忍不住笑了。

  「靖代,」凝睇著她迷人的笑容,他再也壓抑不住心情的激動,「別再嚇我了,我說真的。」

  他將她重新鎖入懷中,溫柔地撫摸著她柔順的髮及她纖細的頸背,「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我好怕你真的跑了。」

  「我能跑哪兒去?」她話聲中略帶嗔怨。

  他低下頭,在她額上輕吻一記,「如果我做的不好、不對,你可以告訴我,但是千萬別這樣一聲不吭地跑掉。」

  「一朗……」她怯怯地抬起微濕的眼。

  「你要知道……」他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我是無可救藥地愛著你。」

  「肉麻!」她嬌嘖著。

  「還有更肉麻的……」他再一次低下頭攫住了她歙動的紅唇。

  他溫柔的吻讓她意亂情迷,不過這兒是大廳,他這樣的行徑未免過於大膽。

  「不要……」她推開他,羞紅著臉。

  他睇著她,似乎知道她的顧慮,但還是明知故問:「為什麼?」

  「為什麼?」她白了他一記,「你不知道嗎?」

  他佯裝不明白地盯著她,似笑非笑,「看來……我們需要溝通。」

  他眼底跳動著異彩,而她一眼就觀出他眼中的「興致勃勃」。

  「你想怎麼溝通?」

  「你說呢?」他促狹一笑,有幾分趣致。

  她耳根一熱,嬌態萌生,「我不知道……」

  他迷人的唇片抿起一道性感的弧線,「你馬上就會知道。」話罷,他將她攔腰抱起,旁若無人地抱著她步上通往幸福的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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