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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惜之]求愛伯爵【求愛宮廷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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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6 23:21:54 |倒序瀏覽 | x 1
求愛伯爵(求愛宮廷系列)作者:惜之 

在村人眼中有如阿波羅尊貴俊美的他,
其實骨子裡根本就是個-混世大魔王!!
枉費她如此好心好意救起被暗殺的他,
他不知感恩圖報也就算了,還懷疑她是想謀害他的幕後黑手?!
以"嫌疑犯"的理由將她給拎進城堡"監禁"起來---
就說這個年頭好人不能亂當,好心不能太氾濫嘛!
瞧瞧她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血淋淋的例子,
就這麼被那忘恩負義的傢伙關進陰森森的城堡裡……享福?!
……只是,這好象有那麼點小出入說……在那富麗堂皇的"大牢房"中,
不但吃好,穿好,還睡飽飽…..而在這一切美好愉快中也只有那麼一點點小"缺陷"
------她得擔任他的"特別看護"!拜託!他身上也不過有那麼一點小傷口,
需要把自己搞得像個傷殘人士嗎?竟然還要她當他的特別看護?!
他到底要她看護哪裡啊?而且真的有這麼"特別",需要到床上去"看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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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6 23:22:22
楔子

  船艦泊入港口,一串由粗繩綁住的奴隸,在人口販子的指揮下,魚貫地走下船。他們被拉入廣場中央,恐懼的身子顫巍巍地互相推擠、靠縮。

  人口販子熟練的抓出一個高大的男子,扯開喉嚨大喊:「這個年輕力壯,很適合下田做粗重工作,仔細看看他的腿和手臂就知道他的健康情形良好,絕不會給您買上添麻煩。底價一百法郎,看上眼的先生請出價。」

  「他的牙齒完不完整?」一個男人在底下大喊。

  「放心啦!我們不會虐待奴隸。」他伸手翻開奴隸的上下唇供眾人檢查。

  在這個人回販賣市場,人像動物一樣被論斤議價,絲毫沒有尊嚴可言。席歡兒蜷曲著身子躲在最角落,恨不得能把自己隱藏起來。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渾身無力的歡兒幾乎要暈厥時,她頸間的繩子忽被扯動,粗暴的人口販子狠狠地把她拉上台。

  「最後一個——只要十法郎,她來自遙遠的大清王朝,容貌挺標緻的,就是骨架小了些,有興趣換換新口味、玩玩外國女郎的先生請出價。」

  「你看她黑頭髮、黑眼珠,整個人都是黑的,看起來多可怕呀!那個什麼大清國的,會個會是專出產女巫的國家?說不定她半夜會起來施咒,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在底下大聲嚷嚷了起來。

  「是啊!你還有沒有其他貨色拿出來瞧。瞧,這個我們看個上眼啦!身段太小、胸部又個夠豐滿,就這幾兩肉玩起來怎麼會過癮。」這幾句話逗得眾人哄堂人笑。

  「沒別的啦!要嘛就將就一下,反正才賣十法郎,不然只好等下一期的船到再來看新貨了。」他的話讓大家一哄而散。

  眼看人群散盡,人口販子對著歡兒說:「看來只好送你到察理夫人那裡去試試看。」

  察理夫人經營的妓院是城裡最有名的,她那裡有各國、各種膚色的美女,希望這個瘦巴巴的中國女孩她能看得上眼,再不然就只好留著自己用了。

  歡兒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看他流著口水、色瞇瞇地一步一步朝她走來,歡兒的眼裡填滿懼怕,嚇得一步步後退,慌亂中卻撞上一堵人牆。

  「放肆!」阿碌提著繩子把她推回人口販子手中。

  因飢渴而虛弱的歡兒勉力地抬起迷濛雙眼,模模糊糊地看著被她撞上的男人,甩甩頭,她看不真確,只覺他長得好高、好高。

  席歡兒想極力留住他,她跪了下來在地上拚命磕頭。不明所以地,她直覺認為這個偉岸的男人會從人口販子手中救卜她,只要有他在,她的安全就會無虞。

  「先生,這女孩有眼光,居然知道管自己找這麼一個好主人,您就買下她吧!很便宜的只要十法郎。」人口販子使了勁地鼓吹。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雷爾沒理會他,轉身面對歡兒用中文詢問。

  「你會說國語?」太好了,她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在當了幾個月的野蠻人後,終於有人能和她溝通了,好想牢牢抓住他——彷彿抓住他就像抓住了賴以生存的浮木。

  「你腳底下這塊土地的國語是——法語。」他似笑非笑的說。

  「法語?這裡是法蘭西!?」她跟過傳教士讀書,法蘭西是個好遠好遠的國家啊!她居然離家這麼遠了。

  家……想起這個字,她神色黯然。

  「沒錯,你懂的東西不少嘛!」

  「我爹爹在朝為官,我是獨生女,所以他請了不少人來教我唸書,其中有一個是來自歐洲的傳教士。」她氣若游絲的說。

  「中國離這裡很遠,你怎麼會被抓來?」他傲然地盯住她慘淡的表情。

  「我爹當官,一生剛正不阿,因此得罪了不少權貴,後來讓奸臣誣陷入罪,他被判斬首示眾,全家發配邊疆。在發配邊疆的路上我們碰上盜匪……」說到這裡,她再也說不下去,咬住下唇,強忍住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家——她再也沒有家,她的家在爹爹被斬、娘親殉節時就分崩離析、徹底毀滅了。

  「阿碌,買下她交給史神父。」

  她聽不懂法文,看見他逐漸遠離的影子,以為他就要丟下她。

  他就要走了嗎?她又將變回孤獨的一個人,在這個沒人懂她的國度裡生存嗎?她的浮木即將飄然遠去……不、不要!他不可以為她帶來一線希望後,又一把將她的希望摧毀啊!

  她咬牙強撐起渙散的意志,追隨他而去。「不要,請你不要留下我啊!」歡兒忘了脖子上繫著的粗繩,踉蹌幾步後整個人仆倒在地。徹底的絕望襲擊了她,多日的折磨讓她再也抵不住這最後一擊,暈厥了過去……

  ***

  三年後凡爾賽宮

  近百年前,太陽王路易十四花費了十億法郎建造凡爾賽宮。

  這座宮殿從外表到內部的裝潢、擺設,都是十七世紀最傑出的藝術精品,無論是壁畫、雕像均出自名師手筆,那些幽靜的林園、矗立栩栩如生塑像的噴水池……早已超乎了一個國王的虛榮和野心,而成為法國一個輝煌時代的象徵。

  美輪美奐的凡爾賽宮不僅提升法國在歐洲的地位,成為藝術文化重鎮,也帶動了各國國王爭相競築華麗宮室的風氣。

  凡爾賽宮內的宴會已經持續三天了,各國的使者、王公大臣、名媛淑女齊集一堂,華麗繽紛的衣裳、珍貴奢華的珠寶、悠揚的樂聲、精緻的美食,架構出浮華奢靡的昇平景象。

  夜幕低垂,皎潔的月亮掛在樹梢,淡淡的光芒媲美不了燈火輝煌的宮殿。

  舞會正持續進行,優美的樂聲在空中飄揚著。

  大廳裡一名手執羽扇的淑媛一轉身,翩翩舞姿吸引了在場男子的傾慕眼光。她是德林公爵的小女兒——艾薇,也是眾人公認的凡爾賽玫瑰,嬌艷絕麗的容貌、姣美纖柔的體態,勾引了年輕男子的心思蠢蠢欲動,凡是適齡的未婚男子莫不想攀上這門親。

  但擅於算計的德林公爵為了家族利益,執意要為她挑選一門能帶來豐厚聘金的男子,好挽救家族中岌岌可危的經濟。因為這些年的揮霍無度,早讓德林公爵成為一個空架子,除掉世襲的公爵身份外,什麼也不剩了。

  舞會一角,幾個畫上濃妝、身著低胸蓬裙禮服的女士捂著嘴角輕聲交談,她們的話題全繞在梵亞格爵爺身上,因為他不但是個戰功彪炳的大將軍、法王眼裡的大紅人,更是法國境內最富裕的爵爺。

  他的領地——波爾多所生產的葡萄酒堪稱液體黃金,是各國皇室貴族爭相競購的高級貨品,年產量佔全國的十分之一。(norikoP 掃)除此之外,梵亞格爵爺也是個貿易高手,高明的經商手腕為他自己賺進了大筆大筆的金錢,也讓每年拿到高額稅金的法王笑得闔不攏嘴。

  「聽說梵呀格城堡裡鬧鬼,嚇得要和他聯姻的艾蒙公爵打了退堂鼓。」琳娜是標準的八卦女皇,她掌握了宮禮最新動態,想探聽消息找她準沒錯。

  「艾蒙小姐的神經質是眾所周知,她鎮日神經兮兮、疑神疑鬼,老沒事拿事嚇自己,要是真有鬼啊……」

  「你就去把鬼抓來煮巫婆湯?哼!空口說大話。」琳娜接下芬鈴的話,趁機取笑。

  「本來就是嘛!艾蒙小姐哪次看到男人不會尖叫昏倒?以她那樣子到四十歲都別想嫁出去。」

  「可是她信誓旦旦地說真的看見穿白衣的鬼魂,在她床頭晃來晃去。我親眼目睹她被嚇得七暈八素,讓人給送回來。」

  「那會不會是她不想嫁給梵亞格伯爵的托辭?我想不通耶,爵爺那麼富有,嫁給他能享一輩子的福、過一輩子取之不盡的優渥生活,有何不好?」

  「可是梵亞格爵爺冷冰冰的態度很可怕,尤其是臉上那道長長的刀疤,看得令人觸目驚心。」想起他那股冷淡的威勢,琳娜打了個哆嗦,他像個被魑魅詛咒的王子,讓人又愛又懼。

  「那道疤是醜陋了點,但魚與熊掌本來就不能兼得,為了財富將就些又何妨。想想看嫁給這樣一個富有伯爵,三輩子都不用發愁呢!」芬鈴用扇子在胸前煽了幾下,描繪得精緻紅艷的嬌唇嘟得老高,彷彿是枝頭上等人採擷的鮮嫩櫻桃。

  「你說的有幾分道理,雖然梵亞格泊爵冷酷、個愛與人打交道,可足放眼全法國內,誰有他一半才能,他不但把祖先留卜來的基業發揚光大,還四處拓展事業領域,儘管沒有武力,但他用金幣照樣能征服各國。」

  「可不是,我大哥就對他崇拜的要命,唉——能嫁給他就好了,就算他的城堡裡住滿了吸血鬼,我也不在乎。」

  「你們兩個少作白日夢了。」莎娜夫人打斷她們的談話。

  「未來的事難說得很,誰知道我沒機會?」芬鈴不依地回駁。

  「我會這麼說,自然有我的道理,聽說德林公爵將要向王上提出與梵亞格爵爺聯姻的要求。」

  「是艾薇嗎?」

  「當然,德林家只剩下艾薇還沒結婚。」莎娜夫人輕笑一聲,看著芬鈴氣惱的垮下臉。

  「唉——你說對了,艾薇長得艷若桃李、猶如鮮花一般,只要是男人看到了都想撲上去採一身花粉,有她在沒人會多看我們一眼,梵亞格爵爺自然也拒絕不了。」琳娜口氣中肯地說。

  「你們看!說人人到!」莎娜夫人拉拔音調指著入口處,把大家的注意力全拉過去。

  仕女們紛紛轉過頭望向大門口。

  法王與雍容華貴的皇后領頭,身後跟著德林公爵、梵格亞伯爵及幾名侍衛。

  梵格亞一出現,全場霎時噤若寒蟬。他是那麼的高大、英挺,深雋的五官如鬼斧刻劃出來。可惜,一道猙獰的疤痕自右眼角斜飛至下巴,像只揮之不去的野獸緊緊攀住,他是神仙與惡魔的綜合體。

  他慵懶的站在德林公爵身後,濃密的眉梢填著冷漠與不易親近,微薄的唇角噙著一絲笑意。

  法王清清喉嚨,對眾宣佈:「諸位,今天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訴大家,梵亞格爵爺將於下個月初,迎娶德林公爵的小女兒——艾薇小姐。」

  話甫說完,許多人紛紛走向前對德林公爵連聲道喜,德林公爵滿心歡喜地接受眾人的賀喜。

  原本在跳舞的艾薇乍然聽到這個消息,臉色倏地發自,顫巍巍的嬌軀支撐不住恐懼侵襲,滑入柯納將軍懷裡。

  父親怎可以為了大哥把她嫁給梵亞格?淚珠從眼眶滑下,她楚楚可憐的嬌柔模樣,讓那群對她傾心的男人更加義憤填膺。

  他們在暗地裡用尖苛的言辭批評德林公爵——看來,他是釣到一個有錢的好女婿了,這會兒不但他兒子欠下的大筆賭債有人替他還清,連經商的本錢也有人替他籌足……

  但批評的再不堪,也改變不了艾薇的命運,她終究得嫁入梵亞格堡!

  艾薇絕望地抬眼望向未來的夫婿,在接觸到梵亞格神秘而清冷的眼光時,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醜陋的右臉像在對她發出警告般,一時間梵亞格前未婚妻的傳說滲入她的腦中,天哪!這樣的男人豈是她能招惹得起?

  她驚懼焦恐、欲語還休的淒愴悲容映入他的眼中,瞬間,停留在嘴角的那抹笑意化成寒冰,凝結在他臉龐下。

  又是一個怕他的女人?難道世界上沒有女人不會驚懾於他魔魅般的長相?他的心再次沉入地獄和魍魎共舞。婚姻帶來的喜悅,在不知不覺中消弭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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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6 23:22:55
第一章

  秋雨甫歇,整片天空是清新的蔚藍,乾淨的像剛剛擦拭過,遠方的雲朵如棉絮翻白,襯著橘色的斜陽,形成一副好風好景。

  九月、十月正是葡萄采收季節,整個波爾多沉浸在一片收穫的喜悅中。鼻間的空氣飄漾著淡淡葡萄香,又是一季的豐收。

  歡兒倚在路旁的樺樹下,綠蔭盡職地為她擋去餘暉,微風自鬆開的髮梢輕輕拂過,偶爾調皮地帶起幾絲秀髮在空中飛揚。

  她正專心翻閱盧梭的民約論,讓民主的思想一寸寸進入腦海中。

  歡兒是村裡史神父的助手,也是小學堂的教師,平日她負責教導村裡的小孩子認字讀書,最近正值葡萄采收期,學生們全下田去幫忙,她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閒,在樹下悠哉悠哉地看書。

  抬起頭來,歡兒歎了口氣,這三年對她而言,是段漫長且艱辛的歷程,除了適應新生活、努力學習新語言外,她還要讓村人摒棄成見,接受她這張與眾不同的臉孔……

  但是她做到了,她讓大家褪去成見接納她,也讓自己學會——「落地生根」。

  比起其他地方的領主,梵亞格爵爺算是相當英明,在他的帶領下,波爾多的老百姓個個民生富裕、安康樂利,在豐衣足食之餘,他還辦起小學校讓年幼的孩子受教育。

  雖然目前學校只有席歡兒和史神父兩位教師,但爵爺上個月透過城堡裡的阿碌總管向大家承諾,明年年初將在城堡北邊蓋一間大學校,以便容納更多的孩童就學,並計劃從巴黎聘來幾個學有專精的新老師協助教學。

  她仰靠在樹幹上,用手拂去沾黏在臉龐上的烏黑髮絲,望向天際最後的一抹殘陽,金色的光暈逐漸淡去顏色,紅的、粉的、橙的……深深淺淺的霞雲像織女一手織成的舞衣,風一揚便要飄然遠逝,她的家鄉也有這樣的黃昏,只是……

  幾隻倦鳥嘎嘎地飛向遠方樹林,巢中還有它們心愛的妻小在等待著,工作一整天的村人們也應該收拾起籮筐準備休息了。

  歡兒闔上書本站起身,拍去身上的塵土,對遠方斜陽做最後巡禮。

  忽地,前方道路塵土飛揚,踏踏的馬蹄聲告知了歡兒——有騎士正驅馬急急奔馳而來。

  將入夜了,這時候會有誰來造訪?歡兒偏頭想了一下,遠遠望去,思不清也想不透,是上回來勢洶洶的艾特子爵?還是梵亞格堡裡的人?管他,反正與她無關。

  突然在離她不到兩百公尺處,馬匹顛簸了一下,接著猛然躍起,將背上的騎士狠狠地摔下地……受驚的馬兒沒因背上重量減輕而停下,反而越奔越快,一會兒就不見蹤影。

  歡兒不假思索的衝向前,跑到受傷的騎士跟前。

  在接觸到他的第一眼,她心跳停拍、呼吸窘迫……那種陷落的震撼讓她足足十秒鐘無法動彈。

  他有一雙藍眸,很深沉、很美,但是瞳眸裡溢載著滿潭寒霜,這俊瘦的男子全身散發著一股凍人寒意,冷得她脫口欲出的話,凝結在喉間擠不出來。

  他是誰?一股熟悉感在她胸間漾開、翻覆,直覺地她想親近他。

  為什麼一倚近他,她會有份無從解釋的安全感?是這樣俊偉的男子都會造成這種錯覺嗎?不、不該是這樣,他有雙拒人於千里的冷淡眼眸啊!她怎會在他身上尋獲安全感?她不懂、也無從理解,歡兒甩甩頭,想甩脫這份莫名的感覺。現在她能做、該做的工作是救人,而非胡思亂想!

  深吸口氣、緩緩吐納……不怕的,對於解凍這種「冰人」她經驗豐富,希希本來是一塊千年寒冰,在她輸送過暖暖的關愛後不也化成牛皮糖,天天黏在她身側。

  「你要不要緊?」她發揮暖爐特質,不介意熱臉貼在人家的冷屁股上。

  「該死!」雷爾低聲詛咒。

  還能罵人,可見傷勢不重,歡兒吐吐舌頭,在他的背上貼了「暴躁」、「無禮」等標籤。

  雷爾咬緊牙關檢查自己的腳,褪下鞋襪後,發現整個右腳踝已經紅腫成一片。儘管灼熱的疼痛侵襲著知覺神經,但他還是迅速地把剛才的意外回想一遍,整理出有人要置他於死地的訊息。

  「你的馬怎麼了?」「有人放箭射我,那匹馬成了代罪羔羊。」雷爾言簡意賅地緊盯住她,下一刻他嘴角噙著微笑,原本緊皺的眉宇鬆弛了,讓他的臉龐顯得更俊朗,望見這樣的他,歡兒心臟咚咚咚連嗆三下,嗆得她臉紅心跳。

  是她——那個小女巫!他認出她了,看來史神父把她照顧的很好。

  歡兒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你有很多敵人嗎?」

  他沒理會她的問題,反問:「你怎會在這邊?」在這個人人都忙得不可開交的季節,她居然會出現在村外、人們往來稀少的道路上?mpanel(1);

  「我在看書。」她喜歡這一整排的樺樹,尤其是照映著昏黃斜陽的樺樹林。自她搬進聖米歇爾村居住時就喜歡上了,因此只要有空閒,她就會往這條道路上跑。

  歡兒俯下身為他檢視傷口。

  「你扭傷了,不過不是很嚴重,在床上躺個幾天不要隨意走動,很快就會痊愈。」她經驗老到地說。「扶你回我們村子好嗎?」「你們村子?」「嗯!聖米歇爾村,你應該聽過梵亞格伯爵吧!他很有名的,梵亞格城堡就在我們村子裡面。」「梵亞格伯爵?你見過他嗎?」他淡淡地問,口吻中不友善的成分減少了。

  「他哪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想見就見得了的。」奴隸想見伯爵?他太高估她的身份了。

  「你還可不可以走路?天快變黑,再不走就晚了。」歡兒再次詢問。

  望著那副嬌小身軀,他懷疑她是否有足夠的力量扛得動他。「回村子找人來幫忙。」雷爾下達命令。

  「全村的人都在葡萄園工作,一來一返要花費不少時間。假設你那個敵人還在附近逗留,我一離開,你豈不是很危險嗎?」他的面無表情讓歡兒猜測不出他在沉思什麼。但,救人第一!其他?再談!

  「可以嗎?我們走囉!」歡兒極有耐心地第三次徵詢他的意見。

  他遲疑的點下頭。

  「你靠著我,用沒受傷的腳使力,我們慢慢走回村裡。」她伸出手遞予他。

  沉吟須臾,他也遞出自己的手,歡兒連忙把身子靠過去架起他。

  噢!他比想像中重上一百倍,架起這個大巨人,首次發覺他起碼比自己高上一個頭。歡兒咬咬牙,使盡全力拖著他往前邁步。

  「我們要走了!痛的話要忍耐一下,要勇敢哦!」她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來,維護胸腔的肋骨在骨折邊緣掙扎。

  她拿對學生說話的口吻對他,惹來雷爾一記白眼。看著她漲紅臉死撐的表情,他啼笑皆非,等陪他一拐一拐跳回村裡,她大概會身受嚴重的內傷!

  一路上,她不斷鼓勵他也替自己打氣。

  「加油!加油!我們已經走了三步……你看,才一下下我們已經走完十步了……好棒哦!再五十步就可以到了……」就這樣,在她的一陣陣加油聲中,他們總算進了村裡。

  ***

  閒過幾天,歡兒在身上的骨頭快腐蝕殆盡前,決定下田幫村人採集葡萄。

  一大清早,她就背起竹籃隨著希希和泰勒嬸嬸到田里幫忙。在希希的指導下,她順利且熟練地採擷下一串串肥碩飽滿的成熟葡萄,可是不過半晌工夫,史神父就到園裡來喚她。

  「你說那個受傷的男人是梵亞格爵爺?」歡兒手上提著一串葡萄,傻傻地呆在原地。不會吧!她居然「有幸」遇見眾人心目中的神祇,難怪他渾身散發著王者氣息,因為他們是不同等級的人物!

  「昨天你把他一路帶回來,他都沒告訴你?」奇怪了!史神父歪著頭想不出道理。

  「沒有!」聳聳肩、皺皺鼻子,他是爵爺又如何,反正不干她的事,人救回來啦,剩下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管他恩啊仇的全與她無關,有關的是那個箭射不準的「笨蛋敵人」,惹上那個大冰人,他要倒楣三百輩子了!

  「有沒有告訴你都不重要了,你趕快回家收拾好衣服,到城堡裡跟阿碌管事報到。」「做什麼啊?」她不解地問。「有幸」見爵爺一面已經「心滿意足」,她沒打算太早把自己的運氣用光。

  「爵爺要你當他的看護。」「看護?」歡兒不禁納悶,他的腳傷並不嚴重啊!

  「快快快,不要拖拖拉拉。」史神父連聲催促歡兒。

  「可是……」想起他那冷冷且撼動人心的容貌,這種男人太具威力,歡兒有些退縮。他們不能再見面,初次見面,脫韁的心已然控制不住,再見面情況會變得如何?她不敢妄自預估。

  他是至高無上的梵亞格伯爵,她只是個在其下工作的奴隸,這樣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就該安分地待在自己的世界裡,阻止所有的交集發生。

  「爵爺有需要,我們就應該盡全力幫忙。」

  「那——要別人去吧!」她仍遲疑著。

  「可是爵爺指定要你。」

  「可……」歡兒仍在掙扎。

  「別再可是了,馬上回去整理衣服。」史神父不容拒絕的說道。

  「歡兒快去吧!別讓爵爺久等。」一提到梵亞格伯爵,全村的人就如同聽到神仙降臨般,大夥兒全加入勸說行列。

  「是啊!你盡心盡力服侍他,幫助爵爺的腳傷快快痊癒,也算幫我們報答他的恩情。」菲林開口說道。他的房子去年被大火燒燬,爵爺一聽說此事,二話不說,立刻找來工匠幫他修好房子,還免去他兩年稅金。

  「上星期住在庫貝雷的叔叔到我家來,他說我們梵亞格爵爺在巴黎娶了新夫人呢!」卡本特說。

  他結婚了?歡兒的臉色頓時黯然下來,不舒服的失落感緊迫地壓著她的神經,按捺不住的酸澀滔滔不絕的翻湧上胸口,好酸、也好痛,這就是心痛嗎?她不懂。

  「真希望能看到新夫人的長相,不知道她配不配得上咱們的爵爺?」胖胖的康太太說。

  「你又沒看過爵爺長什麼樣子,就算讓你看到新夫人,怎麼去比較配不配?」泰勒叔叔打趣的說。

  「不用看!我們的爵爺心腸那麼好,處處照顧我們、幫助我們,他一定有張如阿波羅神的臉孔,俊美得無與倫比。」康太太拍胸脯保證。

  「請上帝賜福給梵亞格爵爺,讓他早日生下健康強壯的繼承人!」史耀瑞虔誠地在胸前畫個十字。

  「會的,我相信像他那種好心人,上帝一定會特別關注他的。」

  「是啊,上次的巫女事件已經讓爵爺傷心又傷神了,但願這回爵爺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菲林雙掌合握向上帝祈求。

  「一定會的!聽說這位新娘是德林公爵的小女兒,她不但有高貴的血統,而且長得美麗非凡,也只有這種女性才配得上我們偉大的爵爺。而且聽說國王還特別親自替他們兩人證婚。」卡本特得意洋洋地說,全聖米歇爾大概只有他知道這個消息。

  歡兒提醒自己——是啊!高貴的血統,高高在上的兩個人才能相配。儘管讀遍了無數民主、平等的思想,明知道貴族和平民百姓血管裡流的血液,都是一樣鮮紅,沒有誰比誰高貴,人人都是一樣的生命體,沒道理他就會變成阿波羅,非要找個維納斯來匹配。但階級尊卑的觀念早已深烙在她腦海中,想從根本拔除這層自卑好困難。

  「歡兒,你快動身到城堡,記得把我們的祝福傳達給爵爺。」史神父再次催促。

  對梵亞格伯爵的崇拜,村人是不分彼此一致推崇的。於是,敵不過眾人殷殷期盼的熱烈眼光,歡兒深吸口氣,自我提醒要捍衛好自己的心,不留任何縫隙容他入侵。

  ***

  隨著僕人的步伐,歡兒來到爵爺的寢室門外。輕叩的敲門聲,一下一下敲在她心上,有些沉重、有些窘迫。

  「進來!」是他的聲音,仍然是冰冷得不帶一絲情緒。

  僕人推開房門,讓歡兒獨自走進去。

  踱著步,花掉好久的工夫才在他面前站定。他專注地看著帳冊,掛在臉上的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倨傲。許久許久,他都不理會她,害她站得雙腳麻痺,想找張椅子坐下又怕犯了眾人的諄諄告誡——在爵爺面前記得要恭順謙卑。

  不理睬她?他想擺高姿態嚇唬人嗎?不怕!他忙他的,她也來找點事情做做,歡兒抬眼參觀起他的房間。

  房間很大,這裡的建築擺設和家鄉的屋子迥然不同。踩在柔軟的長毛地毯上,聞著撲鼻的橡木香氣,歡兒神閒氣定地觀察著一件件雕刻精緻而華麗的傢俱。窗戶正前方有一張大大的橡木書桌,桌上擺著墨水、鵝毛筆和幾張信箋,他剛剛在寫信嗎?

  窗戶右邊是個石頭砌成的壁爐,裡面還燃著幾點火星。壁爐上方掛了張梵亞格爵爺的軍裝肖像,畫得極為傳神,畫像裡的爵爺比床上那個年輕許多,神情也顯得溫和平祥,原來他不是一出生就長得像只刺蝟,他的針是隨時光流逝,一根一根慢慢長上去的。

  歡兒吐吐舌頭,幻想著一塊長滿銳刺的冰塊會是什麼模樣?

  眼角掠過窗戶、櫃子、檯子、銅柱軟床,來到他那張劍眉飛揚的驕傲臉龐——他薄薄的唇抿出一條直線,高高的鼻子剛正地躺在臉部正中央,這樣的男人鐵定脾氣不良兼薄情寡義,她不禁要替他的新婚夫人喊委屈了。

  「看夠沒?」他的聲音淡淡的傳來,少了幾分高低起伏。

  「爵爺!我來了。」她悶悶地擠出幾個字。

  他嘴角蕩著一絲含霜的笑意。「很好!」

  「不好!」她搖搖頭,對他的話不表贊成。

  他的眼神陡然變得犀利,整個臉部線條也隨之堅硬。他痛恨有人反駁他、非常痛恨,而眼前這個女人已經三番兩次推翻他的喜惡,他不懂自己為什麼非要把她帶到身邊受氣,而不學學中國皇帝把她放逐到遠遠的邊陲地帶。他一定跟變色龍是同父同母的雙胞兄弟,哪有人臉色可以變得這麼迅速而俐落。歡兒暗地裡思忖道。

  「說!哪邊不好?」通常這種短句的語法是「詢問」,但是經過他的語氣詮釋後,就成了「下達命令」。

  「第一,你的傷勢不嚴重,沒事包紮得那麼誇張,很畸形耶!第二,我不喜歡住到城堡來,你非要強人所難,很變態耶!第三,既然是你有求於我,態度就不可以太驕傲,客人已經站到你面前老半天了,你還在看你的東西不會出聲打個招呼,實在不懂禮貌,很沒家教耶!」村民要是知道她是用這種方式傳達他們的「祝福」,肯定會氣得七竅生煙。但是,管不了那麼多了,現在最重要的工作,是如何把他氣得將自己一腳踢出門去。

  他猛抽三口氣,強壓下熾烈怒焰,假裝沒聽見她的指責、假裝她沒有成功挑起他沖天的怒火,免得他一動怒把她從窗口扔出去。

  他用一貫的冷漠口氣說:「阿碌有沒有幫你準備好房間?」

  「準備好了!」不明白他問的問題和她先前的「憤怒」之言有多大關係。

  「很好,你可以下去了。」他再度埋首,看他的帳目。

  「下去?你把我找來的目的,就是要我下去?請問你,我可不可以直接『回去』?」她有股衝動想敲破他的頭殼,看看裡面的東西正不正常,有沒有摻雜了狗屎或牛糞。他難道看不出她氣得快暈厥了,居然還自顧自的看書冊,一點都不受影響。

  「沒有我的命令,不准離開。」他的霸道表露無遺。「城堡裡的僕人何其多,為什麼一定要我留下?況且,你的腳傷早無大礙,根本就不需要看護啊!我真的不懂,假若……」再次申訴,希望他的耳朵沒有嚴重障礙。

  「你的牢騷倒是不少。」他攔截下她的話。

  「我覺得不合乎邏輯。」

  「是嗎」她給他要「邏輯」?有趣了,打哪時起,他做事要向人解釋「邏輯」?

  「你想聽我的邏輯?」他的眸光寒意四射,臉上寫滿幾千個危險訊號。「如、如果不麻煩的話。」不應該退縮的,可是被他那麼一瞪,她就是忍不住結巴。吞吞口水,面對他的威脅,她有轉身想逃的慾望,與方纔的囂張氣焰判若兩人,由此可證出一理——惡人終須惡人磨。

  「第一點,全村都忙得不可開交時,為什麼你沒加入農忙?你悠閒得太沒『邏輯』。第二點,你哪裡不好看書偏偏選在車道旁,那是一個最不適合閱讀的地方,非常不符合『邏輯』。第三點,為什麼你出現的地方、時間正好會不偏不倚『目睹』我被放冷箭,並『順道』把我救回來?這種恰巧更不符合『邏輯』。」雷爾模仿她的責難方式反譏於她。

  「說!這一大堆巧合,依你的『邏輯』你會做怎樣的聯想?」「我聽懂你的意思了!」她恍然大悟,難怪對她他沒有面對恩人的感激,本以為是老師忘記教導他知恩圖報,原來……

  「你認定我是兇手,以為整個受傷事件是我主導的。可是這對我有什麼好處?」莫名其妙救一個人、莫名其妙變成兇手,他莫名其妙的認定讓她倒了莫名其妙的大楣。真衰!

  「是主謀、是幫兇,還有待查證,至於你能拿到什麼好處,得等水落石出後才會知道。在這之前,你得乖乖留在堡裡,一步都不准出去。」這種指控太過牽強,他純粹只是想留她在身邊,從認出她的那一剎那,他就想這麼做了。但——為什麼呢?

  因為他想看看,當年從人口販子手中救下的小可憐,變得怎麼樣了?因為她老是理直氣壯地和他唱反調?因為她不像其他人一聽到能住進城堡就雀躍不已?因為她不同別的女人畏懼於他?還是因為他貪看她那張易漲紅的小臉,喜歡聽她一次一次地喊加油,好像生命力盎然的小樹,拚命的往上成長,似乎全天下的事都為難不了她?

  他弄不清楚、也不想理清楚,就是執意要把她強留住,不管手段會不會太可惡,方式是不是她能接受的「邏輯」,他就是留定她了。

  「如果我不依?」挺起腰、做好潑婦罵街的預備動作,她挑釁地斜眼瞄他。

  「我不介意用鐵鏈把你鎖起來。」

  「你……」歡兒為之氣結。

  「喊我爵爺,請你注重禮貌。」被她一鬧,到這時候他才想到要端起爵爺的架子。

  「你不尊重別人,憑什麼要求別人尊重你。」伏爾泰和盧梭的理論,選在這時候跑出來伸張正義。

  「憑我是你的主人。」

  「我的主人是我自己!你沒聽過人生而平等嗎?」她再次堅定信念。

  「非要逞口舌之能?行!我讓阿碌去請史神父到堡裡作客,等我把事情都查清楚後,再決定讓不讓你們離開。」往常他一個眼神就足夠嚇得人屁滾尿流,唯獨這個女人要他費上一大坨口水來說服外,連恐嚇也得出籠。

  她是上帝派來顛覆他習性的人嗎?

  「夠了、夠了!你不過是要強迫我妥協,不用把不相干的人給牽扯上。」「那麼,你打算妥協了?」

  「我有不妥協的空間嗎?」在暴君面前談尊重,無異是對牛談浪漫、白費心力而已。她能做的只有「順應」、「妥協」、「配合」、「將就」!她真想把夏桀和商紂王的故事,拿出來對他曉以大義一番。

  「沒有!」

  「那不就結了,有什麼好問的!」早知道就不要救他,救了狗狗還會在你腳邊摩蹭幾下,救了他還要被反咬一口,唉——這年頭好人不要亂做。

  「希望往後你會和現在一樣聽話。」看她氣得紅撲撲的臉龐,他忍不住再出言逗逗她。

  歡兒對著他吐吐舌扮個鬼臉,轉身往門外走,但尚未走到門邊又被他喊住。

  「你要去哪裡?」「爵爺大人,您有健忘症嗎?是您要我『下去』的,我准備好『乖巧』、『聽話』、『懂事』、『柔順』了,怎麼您又有意見?」這些話是背對著他說的,說完她沒等他反應就自顧自地推門走出去,留下一臉錯愕的雷爾。

  禮貌不是在這種時候用的。砰!她用盡力氣把門狠狠甩上。

  哈,一個跟他談「尊重」、要「邏輯」、論「人生而平等」的女人!連他的新婚妻子跟他說話也沒這等勇氣。雷爾的興趣被高高挑起了,也許、也許養一個這種異類情婦也不錯。

  ***

  打開窗戶,窗外的天空蔚藍得誘人想展翅高飛,歡兒對著窗外伸出雙手,呼吸著空氣中飄來的淡淡葡萄香,大家開始忙著釀酒了吧!

  她開始想念起自己那間充斥著青草味的小房間、天氣一熱就汗臭味四溢的小教室,和那一大片快攀上天空與小鳥齊飛的樺樹林。

  驀地,一個巨大的身影籠罩住她嬌小的身體。「想自殺?」

  歡兒急急轉身,卻一鼻子撞上他堅硬的寬闊胸膛。她瞠大雙眼直瞅著他瞧,哪來的「摸壁鬼」?

  「我不會自殺,只要不被你謀殺,我就會活得健健康康、無病無痛。」嘟起小小的紅唇,她不滿地揉揉發疼的鼻樑,他的皮是用盔甲縫的嗎?

  「不是想不開,那你在做什麼?」「我在想念自由、呼吸自由的味道、擁抱自由的風!這是犯人少得可憐的權利之一吧!」她撇撇嘴,轉過頭去。

  雷爾爽朗地縱聲大笑,不苟言笑的習慣被她破壞了,在歡兒面前他似乎很難保持漠然。

  「我沒聽到開門聲,你從哪裡進來?」「暗門。」他回答得理所當然,一點都不因亂闖淑女閨房而愧疚不安。

  暗門?是秘道嗎?她曾聽過城堡裡會有一些秘密通道,可怎麼也沒想到這些秘道竟是為方便「摸壁鬼」出沒而設。住在這個缺乏隱私的地方,實在太沒安全感了。

  他大方地坐上床沿,隨意翻閱她攤在枕頭上的書本。「看盧梭的書?難怪你會跟我爭人權。」

  「每個人一出生就握有自己的生存權,沒有人可以去掌控別人或操縱別人。」她走到沙發上坐下。

  他笑而不答地站起身,取來椅子坐在她面前。「我們談一談。」

  「談?你也會和別人『談』?我還以為你只會下達命令。」她雙手橫胸,擺出一臉桀驁不馴。

  「一定要這樣劍拔弩張,我們才能說話嗎?」他難得溫和的口吻裡含帶著太多包容,一時間害她不知道怎樣去反應。

  劍拔弩張?是啊!為什麼她單單會對他反應過度?為什麼她的溫和永遠用不在他身上?是太有把握他不會對自己真正動怒,還是在測試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對她的容忍度?

  「我在生氣。」歡兒選擇老實說。平心而論,她比較習慣那個暴君伯爵。

  「如果你要一直生氣下去,我只好恢復『下達命令』。」溫和被不耐取代,他又回復往常的撲克牌臉。

  又恐嚇!他的副業是強盜嗎?是不是一天不恐嚇人,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歡兒歪歪嘴巴,吞下不爽。「說啦!有什麼事情?」她忘記準備好乖巧、聽話、懂事和柔順,仍用舊面目示人。

  「下午我的新婚妻子會抵達波爾多,住進城堡裡。」

  「恭喜爵爺、賀喜爵爺!小別勝新婚哪。」她言不由衷的話裡,帶著淡淡酸意沒幾分真心。這口醋喝得沒道沒理,歡兒在裙子後面偷偷「自捏」一把,硬逼自己把這口醋吐出來。

  「我要你在晚餐時出席,見見我的家人。」

  「我?一個嫌疑犯?有沒有搞錯?」

  「有沒有搞錯我很清楚,不用你一再提醒。」

  「是!我親愛的主人,我非常非常樂意與爵爺大人您共進晚餐,謝謝您的邀請。」她講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拆了他的骨頭炸成中國菜中有名的料理——排骨酥。

  「晚上我會向大家介紹你是我的特別看護。」

  「再愚蠢的人都看得出你的腳很正常,這個謊扯得不高明。」瞄瞄他拆下厚重繃帶的腿,她習慣在他每講一句話後就反駁個兩句。

  「對於我的腳傷,你最好保持緘默。」他語帶恐嚇。

  「遵命!」

  「那麼,你就利用剩下不多的時間做好心理建設,花點頭腦想想怎樣扮演好你的角色。」他不再多話,起身想離開。

  「你確定你是真的梵亞格爵爺不是冒牌貨?」她拉住他的衣服慎重其事的問。

  這話問得奇怪,他不由地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她的怪腦袋又有什麼突發異想。

  「有疑問?」

  「在大家的既定概念裡,梵亞格爵爺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好人,他讓我們安居樂業、生活富裕,他蓋學校讓孩子們接受教育、興建酒廠增加百姓收入、鋪馬路建設地方,他幾乎是人人心目中的神了。」

  「我不像?」他從不知道建設自己的領土會引發群眾對他的景仰,歡兒的形容滿足了他少有的虛榮,雷爾感興趣地反身踅回原處。

  「不像!」她一口氣否決。「康太太甚至認為你長得像太陽神阿波羅。」

  「因為我沒有阿波羅的俊美長相,你就認為我不是梵亞格?」他惡意地把右臉湊近她,檢視歡兒的反應。

  她並沒有憎惡地別過臉,更沒出現他預期的驚惶表情,只是自顧自地滔滔不絕說個沒完。「不是,因為你多疑、冷酷、偏執、自我中心、自以為是,不像是個會處處替老百姓著想的爵爺。」

  「你對我的評價還真高。」他嘲諷地坐回木椅中。

  「那是我為人善良、客氣,沒把刻薄字眼派上用場。」

  「我很樂意聽聽在你的刻薄字眼裡,我會變成哪種樣子。」

  「雖然我不像你的新婚妻子,有高貴血統、優雅氣質,好歹也是個家教良好的淑女,太難聽的話是不能說出口的。」只能留在肚子裡偷罵!她在心中補充一句,嬌俏自然地擠擠鼻子,朝他吐吐舌頭。

  第一次雷爾發現她長得相當漂亮,她的眼睛靈活有神,顧盼之間神采飛揚,和宮廷裡那些塗上濃妝、貼著假睫毛四處勾引男子的淑媛相較起來,實在可愛太多。她的皮膚是自然的白皙,沒有細粉撲在上面,沒有刻意畫上兩片嫣紅,他好想觸摸看看兩者間有何不同。

  「辭窮了?」他的臉偎近她,有份難解的蠢蠢欲動。

  她的視線終於落在他的右臉上。眼前的超大特寫讓她克制不住衝動,被蠱惑地伸出小手,覆上那道疤痕,小心翼翼的彷彿怕弄痛了他。

  這個動作令雷爾大大的震撼,她沒有退縮、沒有嫌惡。

  「這個傷好長——很痛嗎?」她聲音裡包含著真心疼惜,定定的眼神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融解、迷失。

  「早不痛了。」此話一出,他才明白自己正在心疼她的「心疼」,很沒道理,但他就是捨不得她心疼。

  「怎麼弄的?」她小小聲的問,彷彿怕聲音一大,他受過的痛又要一古腦兒跑回他身上重溫舊夢。

  「太久——忘記了。」明知沒道理,他仍然繼續安慰她的心疼。

  「幸好你忘記了,不然一定會夜夜作惡夢。」她感同身受地說。

  她有副悲天憫人的好心腸,他肯定!「你不覺得害怕?」

  「害怕什麼?」她困惑地用眼神詢問他。

  「大多數的女孩看到我的尊容,都會嚇得退避三舍。」

  「大多數的女孩?你的妻子也在『大多數』裡面嗎?」她開始理解他為什麼要用冷漠來冰凍自己,因為隔開與人們的距離,才能護住脆弱易傷的心啊!

  「是的!」他的眼裡有著黯然。是的,在他興高采烈地慶幸自己能娶到艾薇時,他竟看見她在王上宣佈這消息時慘白的臉色,和倒在柯納將軍懷裡搖搖欲墜的身子。

  「為什麼你不怕?」他固執地想探出她的答案。

  「因為別人受傷而害怕?很奇怪——這不合乎邏輯。惻隱之心世人皆有,就算無法感同身受也不該落井下石。」

  「你很喜歡追究邏輯?」

  「世間事都是有因有果,會按一定的邏輯進行。」

  「那麼你的生命中一定沒有『意外』。」誰說沒有!闖入他的生活就是她生命中的意外,只不過它有邏輯可解,假如她沒愛上那片樺樹林、沒有不自量力地想救人,就不會讓兩個人的生命出現交集,更不會有機會讓霸道的他進駐她的心。

  「意外還是有邏輯可尋。」她說得篤定。

  意外?她想起來了。「那天的墜馬意外,你有沒有查到線索?」總要等到事實真相出爐,她才能離開這座城堡、這個……牽制人心的男人吧!

  「馬死了。」

  「死了?小小的箭傷?」她歪著腦袋使勁理解這個荒誕的結局。

  「箭上有毒!」他收起玩笑態度沉重地說出。

  「天!有人想要置你於死地。」她大喊「聲湊上前去,驚愕地拉住他的手臂,恨不得找個安全的櫃子把他鎖進去。不行!他的處境太危險了,一定要想個辦法。

  突然,她停下盲目亂竄的腳步,懷疑自己為什麼要那麼焦懼?難道是她的心已經無可救藥地沉淪?不、不是,她的心還好好的躺在胸前沒有脫軌。

  她連忙否認,她是……是了!她是在擔心萬一他被弄死,換了個只會吃喝嫖賭的爛領主,人民的生活不就慘不忍睹了。

  「沒錯。」

  「怎麼辦?對了!要加派人手在你身邊守著,接下來……」找出藉口後,她放任自己手足無措、放任自己將憂懼形於外,絞盡腦汁地想要擠出一個有用的辦法來。

  她是真的在替他操心!看著她真情流露,雷爾嘴角帶笑,真誠地說:「放心!這回我會親手把兇手揪出來,不容許他再有下手的機會。」

  「你有把握?」

  「當然!」

  「那就好。」她明顯地鬆口氣。「我可以幫什麼忙?」

  「掩護我!讓所有的人以為我不良於行,也讓敵人放鬆戒心。」

  「你是說整座城堡裡都沒人知道……」

  「我行動自如!」不知不覺中,他把她當成盟友,在她身上投資了他性格中成分稀少的「信任」。

  「嗯!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忙。」她肯定地說。

  「謝謝你!」他從花瓶裡取出一枝風信子遞給她。

  「你在討好我?」歡兒俏皮地對他眨眨眼。

  「不!這是賄賂。」 風自窗外捲入,捲來一室花香,歡兒接下風信子湊近鼻尖。淡淡的情愫在兩人心中慢慢發酵,他看她、她看他,看著對方的眼睛、猜測彼此的心,朦朦朧朧的感覺煽惑著兩人,在微風飄揚的午後他真誠的笑容對上她的。

  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喜歡他、真的很喜歡,不單是因為他帶來的安全感,還有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冰冷,還有他的一切一切。

  可是,這不被允許,他是法蘭西舉足輕重的梵亞格爵爺、是人民心目中的神祗、是德林公爵的女婿……他們相隔了天地之遙啊!

  鎖好愛慕的心、冰凍起思傾的情,轉過身背對著他,歡兒再次鄭重警告自己——「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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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6 23:23:16
第二章

  晚餐桌上,歡兒見到了伯爵的母親嘉琳夫人、弟弟凱爾和伯爵的新婚妻子——艾薇。

  艾薇的美貌是毋庸質疑的,她那玫瑰似的細嫩肌膚,精緻無瑕的完美五官和那一頭眩目的柔順金髮,任哪個男人看了都要春心蕩漾,不能自制。歡兒扁扁嘴,卡本特說對了,這個新夫人配得上大家眼中英勇仁慈的爵爺,強嚥入四處蔓延的心酸、提醒自己的心不能逾越,歡兒繼續打量在座的的人。

  凱爾是個長相斯文、和氣親切的大男孩,餐席間他不斷找話題和大家聊,盡責地彌補了男主人的不負責。嘉琳夫人是個年逾四十仍維持著美麗的婦人,凱爾的相貌中有幾分她的影子,她的氣質像所有的貴族夫人般優雅、從容。她很少說話,但溫柔的笑容一直掛在嘴邊不曾褪去,慇勤地幫每個人布菜。

  「我之前曾聽朋友說過,他們說德林家的艾薇小姐是巴黎的『凡爾賽玫瑰』,我還取笑他們言過其實,哪有人會比花兒還嬌媚,沒想到今日見面,才知道這個封號根本及不上你容貌的千分之一。」聽著凱爾誇張的恭維,艾薇害羞地抿住唇低頭淺笑。這是她來到梵亞格堡領取的第一份善意。

  「我大哥真是三生有幸,能娶到這麼絕麗的嫂子,我就沒這等幸運。你嫁給大哥後,我不知道整個巴黎有多少傷心男人會趁夜裡沒人看見,偷偷躲在棉被裡哭。但我確定今晚我的枕頭一定會濕透了。」他頻頻對艾薇示好,看在歡兒眼裡總有那麼一點不對勁,在保守的中國,這種行為和金瓶梅裡,挑逗武松的潘金蓮所犯下的淫罪沒多大差別。

  「你過獎了。」艾薇的臉龐浮上一層緋紅,羞赧地垂首專心於盤中食物。

  凱爾的過度熱絡引來雷爾的不悅,他板著臉一聲不吭地啜飲香檳。含冰的冷眸橫掃過眾人,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下來。

  「凱爾!晚餐後你陪艾薇參觀一下堡裡的環境,再安排她到客房休息。」「客房?她應該住到你隔壁的夫人寢室才對啊!」他代艾薇抗議。

  「那裡我讓席小姐住進去了。」

  「我?」歡兒睜大眼,什麼時候她堂而皇之地住進人家夫人房去了?

  一時間,餐桌上的四雙眼睛全不解地望向雷爾。

  「我的行動不方便,夜裡常需要看護幫忙,席小姐住進那裡,我有事叫喚她比較方便。」他簡單交代。

  聽完雷爾的交代,嘉琳夫人偷偷用手帕掩住唇角蕩起的笑意,悄悄地瞄過艾薇一眼。

  難怪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她的房間,原來那兩間房有門互通。

  可——她這不成了鵲巢鳩佔嗎?搞不懂他心裡在打哪國主意。

  歡兒抬眼望向艾薇夫人,她臉上有著委屈,但是悲傷的小臉對上嚴肅的爵爺,卻不敢多發言。

  瞬間,歡兒的正義感陡然發作,想代艾薇出頭,但話還沒出口,心思就教雷爾摸個透徹,冷眼射來逼她吞下原將脫口的話,識時務的她只好選擇保持沉默。

  算了!少說話少遭殃,沉默是金銀加銅鐵。她把注意力放在滿桌佳餚上——塗滿奶油的蛋糕烤得又鬆又軟、熏成金黃的雞肉在盤裡對她召喚……此時不食更待何時?

  「雷爾,你不在的期間,艾特家又來鬧過一次。」嘉琳夫人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的嗓音和剛剛的溫柔優雅,成了迥然不同的反比。歡兒和艾薇都讓她這突如其來的改變嚇了一大跳。

  「是艾特子爵嗎?」歡兒插口問道。這件事在村裡傳得沸沸揚揚,卻沒人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停了好陣子的「梵亞格詛咒」謠言,又像燎原野火般燒得熾熱。

  「就是他!那個人表面上是說要來替妹妹討回公道,其實大家心知肚明他又沒錢,以為到梵亞格來鬧一鬧就能拿到好處。」凱爾亦忿忿不平地破口大罵,損壞了他斯文的形象。

  這家人都和變色龍有血緣關係嗎?歡兒不覺莞爾。

  「大哥,你不該再姑息、不該永無止盡地滿足他們貪得無厭的胃,這些年艾特家從你身上拿到的已經很多,就算我們曾經理虧也彌補夠了。」

  「不用再說,這件事我會讓阿碌去辦。」雷爾喝止。

  看著滿桌靜默,艾薇大著膽子問:「可以請教你們,那位艾特子爵的妹妹就是爵爺以前的未婚妻嗎?」

  這回,雷爾偏過頭直視她,一句話也沒講,但眼神裡的寒意就嚇得艾薇噤若寒蟬。

  奇怪,怎會有人認為讓全世界都怕他、屈服在他淫威下,是件愉悅有成就的事?與人平平和和相處不好嗎?幹嘛老擺張鐵臉害別人食不下嚥。歡兒理解不來這種畸形的心態,聳聳肩,她才不讓他的情緒虐待她的胃口。舉起叉子,歡兒繼續大快朵頤。

  「席小姐。」他的聲音再次揚起,歡兒忙把雞肉吞進喉嚨裡,舉頭望他。mpanel(1);

  「你吃飽了嗎?請送我上樓。」他用了疑問句,卻沒給她自由作答的機會。

  吃飽?他太客氣了,面對整桌的好料不「吃撐」已經很對不起自己了,她怎捨得只讓自己「吃飽」?瞄瞄他氣色不佳的大臭臉,還是別挑在這時候違抗他比較安全,她快速喝掉滿滿的葡萄汁,再拚命塞個幾口牛肉才作罷。

  繞到雷爾身邊,歡兒彎下腰讓他搭著肩、撐起身體,兩人一步步走上樓。

  一等牛肉嚼碎吞進肚腸,她馬上對他發難。「下次有脾氣能不能請你不要選在餐桌上發作,你早吃慣山珍海味不覺稀奇,我可沒你那麼好命,難得有一頓高級料理可以犒賞自己,沒吃到脹就喊我下桌很殘忍的,你知不知道?」她的誠實告白引得他哄堂大笑,她總是能把他陰霾的心情掃出一片光燦,使他抑鬱的心結獲得暫時釋放,跟這樣的女子相處除了輕鬆愉快外,還有那麼一點令他不捨停止的幸福。

  幸福?對他而言,這兩字太遙遠、太模糊……

  「還笑?」她懊惱地瞪視他。

  「好、好、好!下次我會尊重你的『進食權』,絕不在飯桌上發飆。」他刻意把全身重量落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害她氣悶得差點窒息。

  歡兒在心中暗自盤算,等沒人看見,她一定要逮住機會把他摔個四腳朝天。

  笑鬧中,他們沒注意到一雙泛著紅絲的惡毒眼光,在他們身後緊緊跟隨。

  ***

  幾乎是一沾上枕歡兒就睡得死熟,連著幾晚的沒好眠,在一切談開、洗刷冤枉後,心無掛礙自是睡得舒舒坦坦。

  抱著天鵝絨枕頭,她不安分的手腳夾著絲絨被,天真無邪的容顏在被窩中看起來像個孩子,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在這麼想的同時,雷爾不知不覺地身體力行,他俯下頭吻住那兩瓣鮮紅嬌嫩的櫻唇,天!她的滋味是那麼芬芳誘人、她的唇是那麼柔軟甜美,他濡濕的舌頭描繪著她的唇線……

  他輾轉舔弄吸吮,直到她喉間傳出一聲嚶嚀。他加深了這個吻,靈活的舌尖在她的唇齒間輕叩,等待她貝齒輕啟迎他進入……

  歡兒在這層溫暖的包圍中意識逐漸拉回,當她睜開眼看到雷爾時,停擺的腦漿還保持在渾沌狀態,任由他持續侵犯,他的唇寬寬厚厚的,溫溫文文的吻如同細火慢燉的火候,一寸寸提升她的體溫,讓她尚未清明的意識又漸次模糊……

  他的手撫上她柔軟的肌膚,來回游移的厚掌在她週身燃起一簇簇火苗,他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在他伸手解去她胸前的細帶時,她終於完全清醒。

  這不是在作夢啊!猛然推開他,歡兒拚命刷去他在唇上留下的味道。

  「你……你在做什麼?」儘管她的腦筋還在打結狀態,但不管扭得多厲害,她還是知道自己被輕薄了。

  雷爾撥撥紛亂的頭髮,企圖從大腦裡撥出一些理智。不過是個小女孩,一個小小的吻怎會讓他迷失?這不像他!嚥入滿腹慾火,浮上邪邪的笑意。「你很難叫醒。」

  「你都用這種方式叫人起床?」哪來的爛藉口,難怪艾特子爵要拿「替妹妹討回公道」來勒索他,誰叫他老做些瓜田李下的舉動——留著這種人不賴要去賴誰?

  「沒辦法,我試過太多方法都叫不醒你,只好使出最後的撒手鑭。」在最後關頭踩了煞車,他的藉口和他的動作一樣僵硬。

  她懊惱地嘟嘟嘴巴,再用力抹兩下嘴皮,不甘願地問:「三更半夜的,你叫我起床做什麼?」做什麼?是什麼事讓他挑個三更半夜闖進她房裡來……啊!他想起來了。

  「快!快扶我到艾薇房裡。」

  「突然想起身為丈夫的責任義務了?」她不屑地澆下一大桶冷水,這桶冷水中嫉妒的成分居多。

  「我聽到她的尖叫聲。」他皺著眉頭說。

  「會不會是那個……」他們從彼此的眼神中讀到共同的想法——那個兇手又採取行動了?

  歡兒從床上彈跳起來,赤裸著小腳扶住他往客房走去。一路走著,她心底不免埋怨起這個男人真寡情,在這種緊張萬分的情況下還不忘記演戲。

  推開艾薇房間的門扇,他們看見她正緊緊環住凱爾的腰,埋在他胸膛裡啜泣。

  「發生什麼事?」他瞥見兩人相偎的身影,臉色倏地斂緊。

  看見大哥,凱爾連忙將她推開。但受了驚嚇的艾薇不顧丈夫來到,抵死不肯鬆開抱住小叔的雙手,甚至連埋著的頭也不願望向丈夫。看來他這做丈夫的太失職了。

  「大哥,艾薇說她看見鬼了。」凱爾急著解釋。

  「你第一天到梵亞格堡就要鬧得大家雞犬不寧嗎?」他冰凍的聲音裡缺少體諒。

  「我沒說謊!她眼睛流血、鼻子流血、嘴角、耳朵、衣裳……到處都是血……她一直哭、一直哭……」她的聲音顯得疲倦無力。

  「大哥,是真的!那個女鬼說她才是真正的梵亞格伯爵夫人,她要趕走艾薇……」凱爾不忍心地替她說話。

  「你也看見那個鬼了?」他挑高眉梢銳利地盯向他。

  「沒有。」他低下頭,囁嚅的回答。

  「你沒看見,憑什麼肯定她沒說謊?」他的話讓凱爾無從反駁。

  「這不是第一次了,你忘記艾蒙小姐了?她也是讓陰魂不散的莎拉嚇暈的。」

  「住口!」他青筋暴張,喝止凱爾。

  「我看見她了,她披頭散髮,哭著說她是唯一的伯爵夫人,她流下來的淚水都是紅色的,掉在衣服上一滴一滴,染成整片鮮紅……」艾薇放掉緊抓住凱爾的雙手,驚狂地在空中揮舞。

  「別怕,有我在。」凱爾不自覺地把她再帶回懷中。

  歡兒再也無法冷眼旁觀,她把雷爾安置在椅子上,走到艾薇身旁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夫人,你別害怕,你沒做錯事,鬼魂不會隨便找上你的。」

  「可是……她已經找來了。」

  「不會的,我們中國有句俗諺說——冤有頭債有主,她不會不分青紅皂白亂抓人。」她意有所指地瞪向雷爾。要抓也要抓那個始作俑者!

  「真的嗎?謝謝你!」她總算破涕而笑。

  「這世界上沒有鬼!」雷爾堅持。

  歡兒假裝沒聽到,繼續對艾薇說:「你很害怕的話,要不要我們換房間? 或者我來這裡陪你睡?」

  「可以嗎?」她怯怯地望向凱爾,放棄向丈夫求救,因為她不敢妄想能在他身上得到任何援助。

  「不可以!」雷爾出聲反對。

  「我……」艾薇欲言又止。

  「凱爾,你找一個侍女到房裡陪夫人就寢。」他簡單下過命令,轉頭對歡兒說:「席小姐,麻煩你送我回房。」

  歡兒安慰地拍拍艾薇,才架著雷爾走出去。

  甫走入房間,歡兒便推開他,氣呼呼地雙手叉腰呈茶壺狀。

  「你又生氣了?」他一副無奈的樣子。

  「當然,冷血先生!那個哭得梨花帶雨的人是你妻子耶,你怎麼可以表現出一副漠不關心、不痛不癢的樣子,你到底有沒有感情哪!」雖然他的「漠不關心」讓她心存一絲竊喜,但她還是強壓下這種不道德的念頭。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他反問。

  「我不知道,但是無論如何在那種狀況下,你都有責任安慰艾薇。」

  「我認為事情不像我們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說說你的看法。」

  「有可能是她在演戲,想藉此引起我的注意。」

  「若真是這樣你就更難辭其咎,為什麼娶了她又忽略她呢?」有個貌美如花的妻子,他該萬分珍惜才是啊!唉——這種男人是花心、是風流、是不專情的代表人物。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可是我直覺她沒說謊,那種恐懼不會是裝出來的。」

  「好——那我們朝另一個方向思考——會不會有人扮鬼嚇她?」

  「誰?」這個說法她接受。

  「問得好,推想看看誰會從這件事中獲得好處?」

  「艾特子爵?」她知道的名單中只有他對爵爺有敵意。

  「不!外人並不知道我把艾薇安置在客房,如果今夜真是他的傑作,被『鬼』騷擾的人會是你,不是艾薇。」

  「原來這就是你真正目的?你故意安排我住進這房間,故意讓鬼來嚇我,是我比較耐嚇,還是說反正我是冒牌貨嚇死了活該?」她不甘願地碎碎念個不停。

  原來他不是忽略艾薇,而是用另一種方式保護她。那——她算什麼?倒楣的路人甲?沒事受牽連的路人乙?

  胸間泛出酸水,嫉妒刺激得她眉頭擰皺,那該死的情苗幹嘛長得那麼茂盛,才拔掉一棵,回過頭竟發現已經密密麻麻地長滿了一大片。

  「我就住隔壁,有我保護著怕什麼?」他的話安撫了她無聊的爭風吃醋,是呀!起碼有他在。

  舒口氣,她說:「幸好那個鬼腦筋夠好,沒找上我這替死鬼。你真好心……」

  「我的心腸本就不壞,現在你不會再罵我冷血、沒感情了吧!」

  「你到底在懷疑誰?」

  「答案將要呼之欲出。」

  「你為什麼不懷疑艾特子爵?」她旁敲側擊想敲出他的想法。

  「他頂多是顆棋子,沒那麼大能耐。」他別有深意地說。

  「那麼——你覺得誰才有這個能耐?」她不放棄挖掘答案。

  「有點耐心,我會讓你參與落幕典禮。」雷爾拍拍她的後腦勺,縱容地對她一笑後躺回床上閉目休息。

  ***

  躺在花園的鞦韆架上,歡兒半瞇著眼睛享受微風從臉邊刷過的快感,暖暖的陽光、懶懶的骨頭,它們很快成了最佳拍檔。在清爽的十月、在開滿紫雲英的園裡、在鋪著幾片薄如棉絮雲朵的天空下,恣意地浪費光陰是件多麼愜意的事。彎著身、勾著腳丫子,她彷若置身天堂。

  「席小姐。」凱爾走到她身邊坐下,遞給她一顆碩大的鮮紅蘋果。

  「有事嗎?」她正了正身子,把手上的蘋果放到嘴裡咬一大口,吃得飽又吃得好,是她住進梵亞格堡以來最滿意的一件事。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大哥不是個好服侍的病人。」他理解地遞出同情。

  「還好啦!」原來對爵爺評價不高的人,不只有她一個。

  「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來找我。」他開朗的笑顏像春陽,很容易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卸下防備,接納他的關心。

  「要是爵爺的性格能像你這樣就好了。」她語出肺腑。

  「身為爵爺有該負的重責大任,他當然不能像我鎮日悠哉悠哉,閒來無事窮尋開心。」凱爾站到歡兒背後,他伸手幫她推動鞦韆。

  「你很尊敬爵爺。」「他是我最崇拜的哥哥,從小我就希望自己長大能和他一樣。」他對你可沒有身為兄長的扶攜氣度。她在心裡犯嘀咕,不過這種話不能說出口,否則就成了其心可誅的挑撥離間。

  「能不能告訴我有關那位艾特子爵的事?」既然雷爾不說,她自有辦法從別人口裡套。

  「你感興趣?」「聽過太多種版本的謠言,當然希望有機會聽聽正版的故事。女人嘛!都愛東家長西家短,有機會聽聽八卦故事沒人會捨得放棄。」她替自己的好奇找藉口。

  「你聽過哪些版本?」

  「有人說艾特子爵和爵爺是世仇,他想把妹妹嫁入梵亞格家以便刺殺爵爺,沒料到事跡敗露只好自殺身亡。也有人說艾特子爵的妹妹是女巫,在對爵爺施法時被發現了,因魔法被破讓魔鬼拉入地獄中永不得超生。」不管是哪一種版本都是對爵爺有利的,因為在老百姓的眼中他早已超脫凡人之身,列位成仙!

  「謠言真是很可怕的東西,可以把事實扭曲成這樣。」他哈哈大笑,像聽了一個世紀大笑話。

  「那麼未經扭曲前的事實是怎樣的?」她鍥而不捨地追問。

  「大哥和艾特子爵的妹妹——莎拉,他們的婚事是父親在去世前訂下的,在婚前他們並沒有見過面。但在結婚前夕,傳言莎拉已經懷孕,大哥聽了非常震怒,執意要退婚,可是艾特家堅持莎拉肚子裡的孩子是大哥的,要他負擔起責任。

  就在他們彼此間僵持不下時,莎拉找上門來,要和大哥當面對質。我還記得那天下午天空灰灰暗暗,有山雨欲來的氣勢,大哥和莎拉在書房中談不了多久,緊接著莎拉就墜樓了。「他的雙眉間浮上一抹陰鷙,露出奸詭的表情。

  「她死了嗎?」

  「對!她掉到花園裡當場死亡,當時她頸椎折斷、七孔流血,睜大眼睛不肯闔眼,就如艾薇那天形容的樣子,直到艾特子爵來到堡內,對她保證會把害她的男人揪出來,莎拉才閉起眼睛安息。」他嘴邊噙著惡毒的笑容,但背對著他的歡兒一無所知。

  「結果呢?」「沒有結果,雖然艾特子爵一再堅持是大哥推他妹妹下樓,可是根本找不到證據。」

  「當時她已經要和爵爺舉行婚禮了,如果她懷的真是梵亞格的繼承人,爵爺沒道理不認。」歡兒維護雷爾。

  「艾特的說法是大哥喜新厭舊,想改變主意不和莎拉結婚。」

  「他的說法不合理,如果真有一個『新人』存在,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他始終沒有結婚,一直到最近才讓王上促成婚事?」她很快地從中尋到疑問。

  「我的想法和你一樣,但是如果大哥是清白的,他沒必要每年都付給艾特一大筆錢。我們和他早在莎拉死亡時就不再有關係了。」他推鞦韆的手頓了頓。

  「莫非——爵爺有把柄握在他手中?」歡兒大膽假設。

  「我不知道,其實以前大哥有過結婚念頭,可是都被莎拉嚇跑了。」

  「等等,你說莎拉……」一個女鬼在干涉爵爺的婚事?太荒謬了!

  「就像你那晚看到的,凡是大哥的相親對像來堡裡作客,莎拉就會現身嚇走那些女孩,偶爾它也會不小心撞上幾個年輕的僕人。所以,大哥才會拖到現在才結婚,沒想到它還是找上艾薇。」

  「那不是第一次了?」它是有計劃在阻止?

  「沒錯,這次大哥要艾薇住進客房,為預防萬一就把她安排在我的隔壁,假設真有狀況發生,我可以盡快趕到。」「這就是大家傳言的『梵亞格的詛咒』?」

  「對!唉——不知道它要糾纏我們到何時?」歡兒心裡的疑問逐漸擴大,可是當事人死了,想要揭開神秘面紗找出真相談何容易。許許多多的謎團籠罩著城堡,在晴光朗朗的天空下,歡兒泛起一陣顫慄,彷彿那個冤魂正躲在某個角落,聽他們談論著它的過往。

  不能想了,真的不能再想!她毛骨悚然,再想下去她大概會不顧一切,帶著滿身的雞皮疙瘩躲回家裡。她的勇敢只對人類有效,對冥界人士起不了作用。

  「我嚇到你了?真對不起。」他換上一張燦爛笑臉走到她面前,深感抱歉地拍拍腦門。

  「不干你的事,是我過度好奇。」「要是擔心鬼魂的事,你放心!我保證你絕對不會成為莎拉的目標。」「何以見得?我不是女人嗎?」她鼓著腮幫子,斜睨著他。她全身上下努力加加減減,也能挖出幾分姿色吧!

  「因為她只對『伯爵夫人』有興趣。」他帶了幾分警告意味,但歡兒沒聽出來。

  「幸好我們沒有相同嗜好。」沒有嗎?不!她是沒「資格」擁有這種嗜好。抖抖肩,抖去自卑,她硬逼自己輕鬆些。「不過『她』要想在我睡著後嚇醒我,那可是件大工程。」

  「你很嗜睡?」

  「我跟夢婆婆的交情不錯。」

  「你真是個幽默的女孩。」

  「多謝恭維。」他們的笑聲像串串銀鈴徜徉在午後的寧靜空間裡。

  二樓窗口,一雙冷鷙的藍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們倆,緊握的拳頭筋骨糾結。「該死!」他怒不可遏地甩頭旋身離去。

  沒多久,阿碌走到歡兒身邊,彎著腰說:「席小姐,爵爺的傷口又在痛了,能不能請你上去看看。」她對凱爾無可奈何地一笑,拍拍裙子說:「下午茶時間結束!」

  「和你聊天很愉快。」

  「我一點都不覺得今天的話題愉快。」她反駁。

  「下次我會找個輕鬆的好話題。」

  「那——下次再聊了。」她擺擺手,跟隨阿碌的腳步走入堡內。

  斂起陽光笑臉,他陰森晦沉的眼光直直地望著歡兒的背影。你……最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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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6 23:23:37
第三章

  阿碌剛關上房門,歡兒就被一股力量推壓到牆邊。

  他的眼神凜冽陰寒,那雙濃眉怒張,她被他目訾盡裂的凶殘表情駭住,緊縮的喉嚨發不出聲音。是誰又招他惹他了?惹出他滿腹怒焰。

  躲到地中海去避暑,剩下的舉動全是依照皮質層來發號司令。

  含住她小巧的耳垂,感到身下的嬌軀猛然一震,他得意地微笑。大掌罩上她雖不算大卻弧線優美的胸部,並解開阻撓他行進的蝴蝶結和小馬甲,進而登堂入室握住那兩個豐潤的柔軟。

  他的指尖逗弄著敏感的峰頂,來來回回、一次又一次……彷若頑皮的孩童在嬉鬧,硬要挑出美麗的花蕊為他綻放、挺立。

  天……她根本無能招架這種陌生的快感,只好由著他把她的神經一波波推向世界頂端。

  他的緊繃伴隨著他的急促喘息,一寸寸高漲,她纖細的嬌軀呼喚著他的原始情慾,喚醒了他的掠奪慾望,他要她,是的!他要定她了。

  他的唇舌離開嚶嚀小口,沿著細白頸項轉戰豐腴有彈性的胸前,他的口代替了調皮的手掌含住她的粉紅花苞。溫溫熱熱的濕度,讓她的意識不斷不斷渙散……她無法呼吸了……

  「我渾身都不對!說!你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他粗悍地搖著她軟軟的身子,搖落她一頭飛瀑秀髮,差點兒把她安裝得不太牢固的骨架結搖散。

  「要、要不要找醫生?」她選擇性地過濾掉第二個問題,挑出第一句話回應。

  「你不就是我的專人看護?」他挑釁地看著她。

  「不理你了!你神經有問題。」歡兒使了全身的勁去推他,卻動不了他分毫。

  毫無預警地,他的唇壓了下來,霸道地佔據她的唇、她的感覺。他靈活的舌尖在驚呼中鑽入她的檀口,恣意汲取她的芳香津美。

  「你在做……」她將他推離兩秒鐘,時間剛好夠她喘足兩口氣和吐出三個字,接著他又欺了上來。

  他的唇輾轉在她雙瓣上舔弄吮舐,貪得無厭地霸據著她的氣息。

  一接觸到她的唇,他就完了,理智跟他說拜拜,意識私自離家出走,大腦他熱烈的體溫濡染上她的,急躍的心跳佔領她的思潮,莫名的悸動侵蝕了她的所有知覺……任由他的動作引領她的感覺去攀登情慾世界。

  他溫柔細膩的手探入她的底褲,在未經人事的私處撩撥出一陣陣燥熱……

  他的唇在她胸前灑下一串細吻,勾起她的顫慄也誘出她節節高漲的慾火……

  原本運作得還算良好的循環系統,陡然間錯誤百出,全身的血液集中在大腦中樞,剩下的四肢靠著為數稀少的血紅素支撐著,於是手腳在得不到充分養分之下,變得酥麻麻、輕飄飄……好似要飛上雲端。

  終於,他尋到她無人造訪過的幽谷,越過濃密蓊鬱的林原,伸出一指探入她的體內……

  他的動作觸動了她的防禦系統,歡兒併攏了雙腳阻止他的進攻,但這舉動反而將他更緊密地留在身體裡面。

  「不行!」她倏地瞪大眼睛。

  「為什麼不行?」他含糊不清地問,指尖再次尋訪她柔軟溫潤的密谷。

  「放開我。」她紛亂地想阻止這一大堆「不對勁」。

  「不放!你是我的。」懲罰似地,他輕輕嚙咬她的乳尖。這個動作又將她的知覺驅散。

  「嗯……這樣……」

  「很舒服?」他違背她的意願,替她將句子接完整。

  「不對……」

  「不准否定!」他修長的手指捏揉著她花瓣間的小核,引出她淙淙水源……他灼燙的唇流連在她雪白頸項,留下他的氣息和印記。

  「可是……」

  「沒有可是。」他霸道地緘封住她的嘴巴,不准她再吐出任何反對聲音。

  熟練地解開她身上所有束縛,他把歡兒抱上大床,膜拜她的身體。

  她紊亂地搖著頭,承受不了這樣的激情挑逗……好努力、好努力地想推開他,但他強壯的男性力量征服了她纖弱的身軀,只能任他予取予求。腹股間的熱潮一波波襲向全身,不明白突如其來的空虛感究竟所為何來,她希冀著、盼望著有人能填補生命中的空虛,熱源擴散到週身各處,即將把她燃燒、焚燬……

  他在她甬道中再伸入一指,輕輕地在她窒礙難行的深谷中搖擺、旋轉,感受她的緊繃……mpanel(1);

  他安撫地以吻上她的唇,和她分享彼此的甜蜜,直到她舒緩了肌肉,並迎身向他的灼熱。

  「你準備好了!」這不是徵詢,而是下結論。

  輕緩地分開她的雙腿,他將自己擺入她兩腿中間,有耐心地引導她夾住自己的腰,用他的男性特徵緩緩戳刺著她的私處,引誘她的欲潮奔騰,歡兒再也受不了了,弓起嬌軀迎向他的勃然。

  他滿意於她為他狂亂的表現,嘉獎般地親親她的額頭。一挺身,他穿過障礙把自己送入她體內,強制地與她結合成一體。疼痛拉回了理智。她到底在做什麼?她竟在意亂情迷中允許他走入她的生命,允許他掠奪她的貞潔?

  咚、咚……兩顆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滾入枕頭內,暈染出直徑一公分的圓。

  「很痛嗎?乖——不要動,忍耐一下,一會兒就不會痛了。」他停止蠢蠢欲動的慾望,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彷彿她是他捧在掌心呵護的珍寶。

  搖搖頭,搖掉他帶來的蠱惑,歡兒懊惱極了,怎麼會?她怎麼會……允許他已經夠不應該了,她還接受他的安慰,乖乖地停止不動等待他口中的「一會兒」。

  如果她的頭腦還正常、智商還健在,她就該強迫他下床、強迫他離開,不管會不會痛,她都要動起來,忘記他帶來的一切一切。

  是不是當女孩蛻變成女人後就會變得愚昧白癡,或是他在掠奪她貞操之外,也一併將她的智商帶走。是的!一定是這樣!接著她又滑下四顆淚水,這四顆是為悲悼她遺失了一向自詡的「智慧」。

  「還很痛嗎?」心疼她的淚,他俯首吻去淡淡的鹹味。

  他緩緩地抽動兩下,「這樣有沒有好一點?」輕輕的兩個移動,又把她的思考能力踹進地獄,歡兒閉起眼睛細細感受那股陌生的燥熱。

  她舒緩的表情鼓勵他繼續演奏出求愛進行曲,輕緩動作逐漸加快,每一個抽送他都讓自己深深埋入她的身體。

  「嗯……」她任由感官帶領著她飛向天際。

  「要是不舒服,告訴我。」他的細心溫暖了她不平衡的氣焰。配合著他的律動,他們舞出最契合、最美妙的舞姿。

  抱著他寬闊的肩膀,貼著他厚實的胸膛,歡兒不自覺地說出:「我愛你……」是的!這一生一世她願意窩在他的懷裡,不思不慮就這樣直到死去。

  忽地,她泛起陌生的痙攣,在緊繃到最極點時,一股熱流傳入她體內……

  在生命之源送入她身體的同時,他就開始後悔了,為什麼他的自制力會在她身上迅速瓦解?他不要她懷孩子的啊!為何他竟允許自己不受控?

  是了!是她的生澀引發出他的過度亢奮,下次!下一次他一定能掌握住欲潮,不讓自己擔心的事成真。

  但……萬一她有了……不!不會的,就算她真的懷孕,他的醫生也能幫忙解除這個困擾。想至此,他釋然了,躺到她身邊牢牢地抱住她,急促的呼吸相互呼應……兩具軀體無間隙地密合著,暖暖的體溫包裹著兩個人、兩顆相近的心。

  在茫茫然的感官刺激之後,她的腦筋漸呈空明,思緒重新運轉。

  「放開我!」歡兒氣鼓鼓地推開他,氣他也氣死了自己。一生一世?她居然幻想與他一生一世?她憑什麼對一個有妻子的男人說「我愛你」?有什麼資格把自己的一生一世綁在別人的丈夫身上?

  他支著頭,側看她紅撲撲的臉龐殘留著貪歡後的痕跡,拉起唇角蕩出一抹笑意。

  她悶不作聲地拾起衣服一件件穿上。

  「你要去哪裡?」他關心地問。

  得到她,心中長久空陷的那個角落被補足填平,第一次他有了與以往全然不同的做愛經驗,與她做愛不再只是發洩,在她身上他得到付出與獲得的快樂。

  「回家!」她言簡意賅。

  「不幫我演戲了?」

  「還幫?再幫下去我就要被啃得屍骨無存了。」

  他失控地捧腹大笑,她的比喻真——真貼切。「你忍心看我被謀害?到時會不會痛心疾首、悔不當初?」

  「誰知道你說的那一大堆話裡,有幾句話是真的?你到底說了多少謊、掩蓋了多少事實?你能告訴我『女鬼』的真相是什麼嗎?我們能不能談談你是不是那個殺害未婚妻的兇手?」她一古腦地把滿腹的疑問全吐了出來。見他沒作答,她氣得大吼:「我不要再和你搭檔,去挖掘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謀殺。從這一分鐘開始——我們拆伙啦!」她懷疑他?幾時開始的事?之前她一直都是信任他的,為什麼一轉身,她就開始產生疑問,是凱爾和她談過後的效應嗎?

  「你和凱爾『相談甚歡』?」想起他們有說有笑的模樣,雷爾的怒濤節節高漲,滿含笑意的眼眸轉瞬間變得陰森詭邪。

  「是的。」她不怕死地挑戰他的定力。

  「凱爾說了什麼讓你開始懷疑起我?」「他說他崇拜你、敬佩你,以你為偶像。不過我想他和村人一樣,都太過盲目、缺乏判斷能力,才會弄錯崇拜對象。」小心眼、心地狹窄的偏執狂!若非有個弟弟處處替他說話,他早變成萬夫所指的大罪人,哪還有時間在這裡猜測別人的人格。為什麼就沒有人看出他的真面目?

  「你很喜歡他。」冰冷的音調昭顯出他已瀕臨爆發邊緣。但她偏好在飢腸轆轆的老虎頭上捋鬚,因為失去貞節的人有權利對掠奪者發飆。

  「任何人喜歡他、欣賞他都是應該的,他像陽光一般燦爛、開朗善良、熱情活潑、樂於助人……他的優點多得不勝枚舉,不像你陰惻惻的,整天擺著高傲姿態,滿肚子詭詐,誰曉得哪一天會讓你生吞活剝。」她就是活生生的受害者,連她這個歸屬於「恩人」行列的類種,都會被他冠上「兇手」、「主謀」的頭銜,讓他佔盡便宜,何況是其他人。

  經她這一比較,兩人立刻成了天和地、雲和泥。雷爾冷冷地說:「他倒是很有女人緣。」

  「你說得不夠完整,我來補充——凱爾不只是有女人緣,他還有大人緣、小孩緣、老人緣,全世界的人只要和他相處過,都會情不自禁地喜歡上他,比起你,他的的確確是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他也是你心中的白馬王子嗎?」聞言,他躍起身,狂暴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回床上,欺身壓制住。

  「我沒義務告訴你!」她倨傲地轉過頭不理他。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我有權支配你的一切。」這個笨女人難道對他們之間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嗎?她早已貨真價實地成了他的一部分。

  「可笑!誰賦予你支配權?我怎麼會是你的人?容我提醒——『你的人』叫作艾薇•德林,她是你新娶進門的妻子。」提醒他同時也提醒了自己,歡兒的心擠出了一大杯原味檸檬汁,酸得她皺起眉頭。

  好嘔、好嘔自己,她怎可口無遮攔地對他說出「我愛你」三個字,她怎能允許自己沉淪在他製造的情潮中,無法自拔。現在好啦,除了貞操外她連真心也一並賠上,不完整的人、不完整的心,往後她要怎樣才能無憂無慮,歡喜過日?

  「不管承不承認,樂意也好、不樂意也罷,你注定要在我這個陰惻惻的男人身邊留上一輩子,那個陽光男人和你是無緣無分了。」

  他滿含醋意的佔有宣示,讓她感到一絲絲安慰,他畢竟有那麼一點點在乎她。可——不行啊!他有一個由國王證婚的妻子,哪能留她一輩子?他的「在乎」只能保存在心底不能兌現的呀!

  「你怎麼可以大言不慚地說這種話?請問你,留下我的話,艾薇算什麼,我又算什麼?」

  「她是夫人、你是情婦,這會相互牴觸嗎?」他說得理所當然,不覺有何不妥之處。

  「對不起!我不當情婦,我要名正言順擁有自己的丈夫、孩子,不和別人爭奪同一個男人。」她要一個在乎她、愛她、以她為重心的丈夫,而不是一個在生理有需求時才登門造訪的情人。也許過了今天,她再也沒有資格去追求專寵她一輩子的男人,但她寧缺勿濫,即使要單身一輩子也不願成為他的情婦。

  「你計較名分?」他輕哼一聲。女人——不知足的貪婪動物。

  「是的,我計較!你給不起的話就別來招惹我。」儘管被他壓制住,她亦不示弱。

  「你的意思是——當不上伯爵夫人你就不會留下?」他的嘴角掛著嘲諷。

  「是!」這上面她不妥協也不要遷就!

  「你很貪心。」

  「我一向貪心,若得不到全部,我寧可連一分一毫都不取。」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即使沒有艾薇你也得不到全部的我。」他的話像針,密密實實地扎入她的心臟。鏗鏘一聲——她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那我就通通不要。」她倨傲地仰起下巴,護住傷痕纍纍的自尊。

  「要不要不是你能決定,規則制定權在我!」

  「愛訂規則?可以——請你自己玩,否則就去找個能配合你遊戲規則的人來玩,恕我不奉陪。」撼動不了他強健的手臂,被禁錮在他懷中,歡兒除了生氣還有更多的難堪。現在她最想做的,是找個地洞躲起來療傷。「放開我,你這個只會使用蠻力的野蠻人!」

  「放開你,好讓你躲進凱爾的懷抱?」如果這種滋味就叫作吃醋,那麼他敢肯定這瓶醋實在難以下嚥。

  奇怪!他怎老喜歡扯上凱爾?「我躲誰懷裡關你什麼事?你這算過度關心還是過度干涉,你的控制欲未免太強了。」

  「他是我弟弟,我自然有義務幫他挑選適當的新娘人選。」他在貶低她不合格的家世,暗喻她的身份不符合梵亞格家族的要求嗎?他要看她受傷,回頭哀求他收留?偏不!她偏不讓他稱心如意。仰起頭,嚥回淚珠——就算是奴隸也有奴隸的尊嚴。

  「管好你自己的新娘就夠了,他的新娘不勞你費心,適不適當他自會斟酌。」這些話聽進他耳裡成了另一番解釋——

  他們已經要好到開始「自行斟酌新娘」了?雷爾胸中翻騰著澎湃怒濤,掙扎著要尋出發洩孔的怒火化成句句帶刺話語,戳得歡兒血痕斑斑。「別妄想你能勾引得了他。」

  「試試看嘍!不試怎麼知道鹿會死在誰手上。」淚在眼眶轉了幾圈,歡兒發了狠硬是不讓它掉下來。

  「你自以為能承擔得了跟我作對的後果。」他傲慢地譏諷。

  「面對挑戰,我一向秉持勇往直前的原則。」她的心因強烈痛楚而緊縮。

  「可惜,凱爾一向追求完美,他要是知道你是瑕疵品……」邪魅的笑聲把她激怒到最高點。

  可惡,她變成瑕疵品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怎可拿這點來詆毀、輕鄙她。

  「放棄我是他沒福分也是他最大的損失,不過,我並不介意,我有自信會遇到第二個、第三個……第一百個凱爾,在這當中總會有一個不在乎我是瑕疵品的聰明傢伙願意娶我,一輩子專心陪我一個人。」她隨口就說出「不介意」被凱爾放棄?雷爾推翻之前的假設——她和凱爾尚未走到那份交情——這層認知讓他心情陡然輕鬆起來。

  趁他怔愣之際,她一把將他推開,翻身下床,提著鞋襪躲到離他最遠的房間角落,用最快的速度穿好。

  「我馬上收拾行李離開這個鬼地方,永遠不要再看見你這個大爛人。」她氣極敗壞的指著他破口大罵。這個品格低劣的小人、人人得而誅滅的亂臣賊子!

  他壞壞地威脅:「還是用那句老話奉勸你——除非你想牽連無辜,否則不要輕舉妄動。」

  「除了拿我的朋友來牽制我以外,你沒別的招數可以用了嗎?」她的緊張全落入眼底,雷爾再度立於不敗之地,他恢復一貫的從容,好整以暇地躺回床鋪。

  「多謝提醒,經你這麼一說,我仔細想想,我的確還有很多有利條件,比如……停止興建學校工程你覺得怎樣?或者增收百分之十的稅如何?再不然以謀殺爵爺的罪名,將你和所有有關係的親朋好友通通入獄……」

  「夠了!」她知道又全盤皆輸了,她不過是個奴隸,手中的籌碼少得可憐,拿來和這個貴族鬥,她連分毫勝算都沒有。

  「你『又』妥協了?不好玩!你還真容易妥協。」她咬牙切齒地狠瞪住他,她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吃飽了撐著,去救這種不懂感恩的混蛋。

  「我會留下來配合你演完這出既無聊又沒營養的戲,但是這段時間內你不准碰我。」說完,她當他的面甩上門,怒不可遏地走出去。

  第二次!她第二次當著他的面用力甩門,對她要求禮貌會不會太苛責?

  她說不當情婦?不!他會教導這個小傢伙學會妥協,要她心甘情願留在身邊,當他一生一世的情婦。

  拉高棉被,他滿足地長吁口氣,不碰她?再說嘍……若又能找出更多「有利條件」,偶爾碰一碰也無妨吧!

  閉上眼,他回想起她的吻、她的身體,血脈迅速擴張。唉……不碰她?太難了!他的東方明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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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6 23:23:58
第四章

  歡兒快要精神崩潰,是凱爾的故事影響了她,還是雷爾的灼熱眼神困擾了她?她總是覺得隨時隨地有雙眼睛在暗處窺探著,準備伺機而動。

  這些天她的冷戰對他起不了作用,雷爾想盡辦法討她歡心,送禮物、送花、三不五時找她聊天、逗她開懷。她明白這些全是誘拐人的糖衣,不可輕易張口含入,因為糖衣下的苦澀不是她可以輕嘗的。

  心神不寧地闔上書本,她坐在地板上,雙手抱膝把頭埋在膝間,耳朵聽著遠處的悶雷一聲一聲轟轟響個不停,濃厚的烏雲層裹住整片天空,低低地壓在人們心頭上,壓得人快要窒息,雨始終不肯落下,濕熱的水氣悶得她滿頭大汗。

  打開衣櫃想換下一身汗濕的衣服。觸目所見均是雷爾為她從巴黎購買的最新款式衣服,那些光滑柔軟的布料像是由細緻的雲朵裁織而成,粉紅的、鵝黃的、淺紫的、淡藍的……各種繽紛色彩都集中在衣櫃中,那些大膽而新潮的衣服上有著無數的蕾絲,有的綴著紗制花瓣,有的鑲著純白珍珠,每一件都是設計師的精心傑作。

  這些衣服早在三天前就擺進她的衣櫃裡,她固執地不看它們、不穿它們,堅持不被他施惠收買。

  可是早上雷爾臨出門前吩咐堡裡的僕役,將她的舊衣服丟掉,雖然她成功地從僕人手中搶救下自己的衣服,最後仍敵不過她們的苦苦哀求,為了不讓她們失業,歡兒讓步了。

  「雷爾•梵亞格——你這個暴君、獨裁者、不見容於天地的大壞蛋,我詛咒你眼睛癢、鼻子癢、嘴巴癢、全身長跳蚤癢得在地上打滾。」臭罵上一大頓稍稍發洩掉怒氣後,她投降地找出一套最不顯眼的淡黃色洋裝換上,繫上腰後的大蝴蝶結。歡兒站在穿衣鏡前審視自己,裙上一層層薄紗隨著她不經意的動作,翻湧出層層疊疊的波浪,剪裁合宜的線條把她纖瘦的肩膀襯得更加美麗,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眼光是獨到的。

  鬆開長年編綁的髮辮,她從設計師給的配件盒中,找到一條與衣服顏色相搭的黃色絲帶,為自己紮了個公主頭。

  自從發配邊疆的聖旨降下後,她再也沒有悉心打扮過自己。今天簡單地換了一套衣服、梳好頭髮,她就覺得自己大大不相同了,誰說女為悅己者容,裝扮自己第一個取悅的人就是自己呀!如果爹爹和娘親看見她穿著西洋服飾的樣子,一定會很驚訝吧!說不定還會指著她,笑話她是番婆。

  鬱悶的心情因全新的打扮稍稍或減,歡兒離開房間決定出去透透氣。走過安靜的客廳,她往花房方向前進,裡面的小雛菊開得正好,玫瑰已過了開花季節,但枝頭上還殘存了幾朵嬌艷。

  歡兒想繼續往前走,卻讓兩個熟悉的背影止住腳步。那——不是凱爾和艾薇嗎?帶著笑,想快步向前向他們打聲招呼,抬高的步伐卻在兩人下一個動作中硬生生停住。

  她摀住如雷鳴的心跳,嚇得不知該如何反應。他們——居然在接吻?!小叔和大嫂,天哪!亂倫?這是一筆怎麼寫才寫得清的爛帳?

  歡兒驚慌得雙腿酸軟,緩緩蹲下身,茫然的思緒跑到天涯,她不知該不該出聲制止他們不合禮的動作。

  「艾薇……艾薇……我好愛好愛你……你的心也像我一樣嗎?」停下吻,他的手仍環住她纖細的腰,不曾鬆開。

  「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說我怎麼不愛你。」她嬌嗔地說。

  她「已經」是他的人了?亂、亂、亂成一團啦!歡兒在心底哀嚎,這時候再出聲也制止不來什麼。躲入花叢裡,避免尷尬是她目前最應該做的事。

  「這輩子我只愛你一個人,再也不放手了。」

  「這麼簡單就好了,我是你大嫂啊!」她搖搖頭,眉鎖深愁。

  「會的,總會有辦法解決。」他自信滿滿地說。

  「哪來的辦法,我不是第一個背叛他的新娘,何況我們又是國王證的婚,我根本不敢想像爵爺知道後會有多生氣。」艾薇憂心忡忡地轉身背向他。

  「把煩惱交給我,這是一個男人該負的責任。我不愛看你皺眉,笑一個給我看好嗎?」他柔情似水地在她的眉間烙下親吻。

  「你要找爵爺談開?」

  「給我一點時間,我們一定能成為佳偶,這件事必須慎重處理,我不准莎拉的悲劇在你身上重演。」

  「時間?還要多少時間我們才能真正在一起,每個清晨、每個夜晚,每個可以看到你卻不能碰觸你的日子,讓我等得好心焦、好害怕。」

  「對不起,等大哥腳傷一痊癒,我立刻找他談。我不想在他最忙碌、身體不舒服時增加他的困擾。」他臉上有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壯烈表情。

  「我懂你尊敬爵爺的心情,但是……」她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

  「你不會是在敷衍我吧?」mpanel(1);

  「唉……我的艾薇,你為什麼那麼沒信心?就算你不信任我,也該信任我們的愛情,難道你看不出來,這些不能相聚的日子我倍受煎熬嗎?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一個愛我如你的女子為妻。」

  「你那麼英俊體貼,多少女子都為你心折,我不是沒信心而是沒有安全感!」

  「可是——她們之中沒有一個會願意為了我,放棄伯爵夫人的身份地位,你肯為我做那麼大的犧牲,為什麼我還要為一群貌美不如你、性情不如你的女人,放棄我的最愛?」他的話教她感動莫名,他說了「最愛」,有他的愛她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投入他懷抱裡,把煩惱全拋到九霄雲外,就這樣倚著、靠著,天大的事都讓他頂著吧,她該學會專心信任他啊!

  「你說爵爺是那麼凶狠殘暴,如果他要我的命……」

  「如果他想要你的命,我會請他一併將我的取走,要上天堂或下地獄都請你等等我,我要永遠陪著你。」

  「凱爾……」她眸中閃著淚水,望住這個她愛也愛她的男人,這輩子她再也沒有遺憾……

  他俯下身再次攫住她的唇。

  躲在濃密的花叢後,歡兒不知所措地呆愣在原地,在毫無預警中窺得這個秘密,歡兒惶惑地理不清自己的感覺。他們的呼吸聲漸漸變得濃濁急促,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嚇得歡兒想拔腿往外跑,無奈抖得厲害的雙腿根本撐不起她全身重量。

  「艾薇……我想要……」他急喘了好大一口氣,試圖捉住最後理智。

  「那……我們回房……」她囁嚅地說。

  「真的?你願意?」他訝然地把她推開,正對上她的眼睛。

  她害羞地輕點下頭,鼓起勇氣說:「我先回房等你。」凱爾在她走出一段距離後,也隨著走出花房。

  許久,歡兒才從震驚中回復,腦細胞慢慢回復運轉。看著沾染上泥巴的裙擺,她懊惱地埋怨自己,整座城堡那麼大,哪裡不好逛偏偏挑上花房,現在可好,逛出這樁她不該也不能知道的秘密。她替那個被蒙在鼓裡的不知情丈夫叫屈。

  她若夠聰明就該保持緘默,假裝她從未撞上這場尷尬,把時間、空間通通留給他們自己去處理。

  可是她太瞭解自己,要她抑制衝動不雞婆地跑去勸告他們為人妻、為人弟的道理,已經非常非常困難,更何況凱爾和艾薇已被她貼上「背叛」的標籤,從此看在眼裡,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會充滿曖昧。而她不擅於隱藏心事的行為,一定會讓雷爾那雙擅長偵查的賊眼,看出疑問處。

  怎麼辦呢?是不是坦白就會從寬?不、不!不能說,雷爾的壞脾氣她不是沒領教過,事情由她這第三者說出口,他們獲得原諒的機率就更渺茫了。不行,怎麼樣她都得把嘴巴封緊,千萬別讓她的碎嘴引發出兄弟鬩牆、夫妻違倫的慘劇啊!

  難怪這幾天會眼皮直跳、心神不寧,原來是早有預感自己會碰上麻煩事。

  先躲回家去藏個幾天吧!等她把今天的震撼消化之後,再回來面對這一大家子,到時就不會露出太多破綻。

  下定決心後,她小跑步起來,跑著、跑著,從花房跑過庭園、跑過城門守衛的偵查、跑入通往村裡的道路。

  無奈,不作美的老天選在這個人慌心驚的時候下起雨來,打了一下午的雷都沒事,偏選在她準備跑路時才降下細細斜斜的雨絲,雨很快的弄濕她的頭髮,在她抱怨聲未歇止時,雨絲轉眼變成雨豆,打在皮膚上痛得歡兒直皺眉。

  附和著風的舞弄,它的威力銳增,衣服澆上了水變得好沉重,令她舉步維艱,歡兒遲鈍地舉起手卻怎麼也擋不住豪雨肆虐,瞇起眼睛她幾乎看不清道路了。

  一輛馬車適時地在前面停住,接著一把雨傘為她擋去肆無忌憚的雨水,她抬起頭來看清了執傘的人正是阿碌,那麼不用懷疑,馬車裡坐的人只有一個可能。

  唉——歡兒長歎,怎麼每次上帝都不站在她這一邊,難道是它怪自己每晚祈禱時太敷衍了事?

  「席小姐,爵爺請你上車。」

  「麻煩你轉告爵爺,就說我家裡有事先回去一趟,過兩天就回來。」

  「席小姐,請不要為難下人。」他板著臉冷聲說道。

  「你試試嘛!說不定爵爺會答應。」

  「請上車。」他固執地不肯讓步。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什麼主人就會調教出什麼怪脾氣的僕人。兩個冰人湊在一塊兒,誰也沒能耐拿他們奈何。

  僵持半晌,眼看他的衣服因堅持而濕透,歡兒歎口氣,不忍心地乖乖爬上車,一上車就接觸到他那雙似笑不笑的嘲諷眼睛。

  「你穿這樣很像巴黎的名門淑媛了,可惜沒有大家閨秀會選在風雨交加的天氣裡出門,把自己淋成落湯雞。」

  「換了皮也換不了骨,就算把瑪麗皇后的鑽石皇冠戴在我的頭頂上,也戴不出華貴氣質,你忘了嗎?我身上少了那麼一點『貴族血液』。所以,請你往後別再費心地幫我張羅這一堆昂貴的行頭。」她伶牙俐齒地反頂了他一頓。

  是啊、是啊,她不是名門閨秀、不是貴族美女,可她也有心、也有感情呀!她拚命囚禁自己的知覺,告訴自己——「她不配」,可是那顆心自己決定要愛他,她有什麼辦法?

  雖然她管不來自己的心,起碼她把自己的行為規範得很好,她知道自己的身分地位卑賤,她也從沒打算要高攀上他這個爵爺,憑什麼他有資格三不五時來取笑她的身份。

  「我以為落湯雞的啼叫聲會轉弱一些,看來我錯了,你還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我又不心虛,為什麼要理不直氣不壯?看我狼狽你開心了?」

  「不管是光鮮亮麗還是狼狽不堪,只要看到你,我就會心情大好。」他拿起「道具枴杖」把她勾到他的大腿上坐下。

  你好我可不好!她嘟囔著。「你這種油腔滑調的樣子很噁心。」油腔滑調?他不是不苟言笑的嚴肅男人嗎?幾時起他形象做過一番調整,變成油腔滑調了。

  「不管我有多噁心,你只能學會適應,不可以逃避,尤其是趁我不在堡裡的時候逃跑——這是相當相當不智的作法。」扣住她的腰,他在耳畔輕語。

  努力掰開他緊緊交握的手指,使盡全力之後仍是動不了他分毫,歡兒吐口悶氣安分地坐定位。

  「我沒有要逃跑,我只是要回家一趟。」他和阿碌一樣固執,簡直有理說不通。

  「為什麼急著要回家?是不是在想史神父?」

  「你管我思誰想誰……」他怎老愛猜測她的想法,干涉她的思維。怪人!

  他就不能放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個幾分鐘嗎?

  「因為我想學著照顧你。」這些日子她的悶悶不樂他全看在眼底,想近身去安慰,她卻像躲刺蝟般地躲開,弄得他無力可使,最後唯有打出親友牌討她開心。

  他費心思的體貼帶給她一陣溫暖,緩和了緊繃的面頰,眼淚差點兒順腮邊滑落。不、不行,她不行感動,不能為他心動。他、凱爾和艾薇三人的關係已經亂成一團了,她不可以再加入。

  「你要費心照顧的人是艾薇不是我。」

  「沒辦法——我就是喜歡照顧你,你說怎麼辦?」他把她摟在懷中嗅聞著她淡淡的體香,不在意濕透的衣裳染得他一身水,他包容地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冰冰的小手,享受她短暫的溫馴。

  「你再忽略她,就有人要取而代之替你照顧她了。」話甫出口,她氣惱地拍打自己額頭。該死的大嘴巴,說要封口的,沒三兩下就四處去傳播謠言,她已經預見風暴即將形成。

  「『已經』有人在照顧她了嗎?」他嘴角浮上一個饒富深意的微笑。

  「我亂說的,你別當真。」她急急否認。

  他不理會她的欲蓋彌彰,自顧自地問:「告訴我,你撞見了什麼意外,才忙不迭的要離開城堡,躲回家避禍?」

  「哪有、哪有,你想太多了。」他怎麼能看透她?氣斃了!

  「傻瓜,要真是想避禍,也不要挑下雨天,萬一生病了怎麼辦?而且你忘了我嗎?我是最佳的保護者,何必捨近求遠。」他到底是猜出來她撞到什麼事還是沒猜出?他的態度既奇特又怪異,照常理推斷,要是他懷疑艾薇的話,應該會暴跳如雷,而不是冷靜如斯呀!他的反應太反常,把她的邏輯打得一團亂。

  「假設、聽清楚哦!我說的是『假設』。假設你的妻子愛上別人,你會怎麼辦?」

  「看對像囉,如果是你愛上別的男人,我會把那個男的抓起來關進地牢裡,折磨他十天十夜,再一寸寸刨剮下他的肉、挖出他的眼睛喂老鷹。」哇塞!不是普通的暴力,他的行徑和死神黑地斯有得拚。

  「我問的人是你的『妻子』!」

  「你想我對『情婦』的背叛都這麼激烈了,如果是正牌妻子會是什麼情形?」他不作正面回答,留下想像空間讓她的創造力去嚇死她自己。

  「客氣一點,誰是你的情婦?!我抵死都不承認。」她瞠目結舌。

  「在你的國家有句話是這樣說的——烈女不事二夫。是不是?」他似笑非笑地用中文說出。

  「你、你會說國語?」她驚訝萬分。

  「你腳底下這塊土地的『國語』是法文。」

  「是你!三年前是你救了我。」瞬間,她終於知道他身上那份安全感是從何而來了。原來,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的東方明珠……你總算記起來了。」

  「我一直一直在找你……」

  「為什麼找我?要報恩?」他挑起她的下巴,直盯住她迷濛雙眼。

  為什麼?因為他是她在這塊陌生土地上唯一的「熟悉」?因為他背負著她的安全?不知道、不想管……這些年來,她朝朝暮暮幻想著能找到他,然後牢牢、牢牢地把他抱在胸前,安定自己一顆不安定的心。

  她萬般感動地抱住他,如同多年前一直想做的一樣,不同的是那時她的雙手被牢牢縛著,現在她可以安安穩穩地抓住她的浮木不放手了。

  窩進他暖烘烘的胸膛,享受他給予的安全感,不再理會情況會不會被她搞得一團亂……其實,有一個男人可以這樣靠著,是一件很溫暖、很幸福的事。

  貼住他的身、想著他的情,想擁有他的一生一世需要多大的福分、燒多少柱好香才辦得到呀!

  驀地,想起了彼此的身份……想起了伯爵和奴隸中問的懸殊……歡兒正起身、推開他,滿載懊惱。

  他但笑不語,撫摸著她細長的黑色髮絲,這個心口不一的女孩什麼時候,才會正視他們對彼此的吸引力?沒關係!他有時間也有耐心,等事件宣告落幕後,再慢慢調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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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6 23:24:20
第五章

  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歡兒歎口氣,認分地除下全身衣服。

  金絲雀逃不出豪華大鳥籠只能乖乖地甩甩濕羽毛,窩回床上睡個香香甜甜的覺,等明天日出,忘了蹺家事件,仍舊盡職地繼續為主人唱出悅耳歌曲。

  家?她怎麼會把這邊當成家?雖然這段日子下來她是住得蠻習慣的,可是這裡終究不是她的家呀!難不成她已經偷偷地認可了自己的情婦身份,打算以此為家,守著這個暴君主人一輩子?不行!她不可以胡思亂想,打打頭殼,把這個亂七八糟的念頭打出腦筋外圍。

  頭昏昏、腦鈍鈍,鼻間灼熱、喉嚨發癢,她大概生病了。

  她拿來毛巾擦拭全身時,雷爾賴皮地從兩個寢室相通的暗門溜進她房裡。

  「我來幫你。」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歡兒一跳,她急返轉身體,在看見雷爾的剎那間,慌亂地連退三步,眼看就要攔腰撞上化妝台,他大手一撈把赤裸裸的歡兒撈進懷裡。

  「你……懂不懂禮貌?」她的怒火快炸出胸臆間。就算他不知道避嫌這個字怎麼拼,至少也聽過男女授受不親,他中文學得不錯,那麼中國倫常也該有涉獵幾分吧!

  「禮貌是對外人用的,不是對你。」他抱住她赤裸裸的身子沒放手的打算。

  他一定忘了她是「外人」之一,隸屬於奴隸A 的角色。

  「你再不讓我穿衣服,我就會變成雪人了。」

  「我沒不讓你穿,我進來就是為了替你服務。」他抓來一條絨毛毯,細心地幫她圍上,再到衣櫃裡翻出一套淺藍色的絲質睡袍,走到她身邊。「今天你受『驚嚇』了,好好休息。」聽他說完,歡兒不禁又猜測起他到底懷疑出什麼?一顆心忐忑不安地蹦蹦亂撞個不停。

  「我……沒受驚嚇。」她僵硬的話,缺乏說服力。

  他一笑,續言:「晚上你不用到餐廳用餐,我讓阿碌把飯帶到房裡。」他的安排讓她避開碰見凱爾和艾薇的尷尬,她自然樂於接受。

  她舒口氣的鬆弛表情全落入他瞭然於胸的眼底。還說沒事,沒事才怪!他寵溺地幫她把睡衣扣子一顆顆打開。

  他的動作讓她猛吞口水,不要吧!讓他幫忙換,她不是再度落入狼窟?

  「我、我比較喜歡自己換。」

  「你真的可以?」他往她身前走了兩步,她隨著他的節奏跟著往床鋪上退三步。

  她拚命點頭,兩手牢牢握住身上的絨毛毯,不讓它松落。

  他把衣服攤放在床邊,往後倚在櫃子上,攤攤雙手,悠悠閒閒地欣賞她下一步動作。

  「你這樣看我,我怎麼換?」

  「很難嗎?」他那故作無知的模樣,氣得她牙齦發癢,有啃肉骨頭的慾望。

  「當然。」

  「請原諒我的無知,我從來沒這方面的困難。」他皮皮地說。

  「我哪像你那麼厚顏無恥,老在不同女人面前換衣服。」

  「如果這句話有吃醋的意味,我很樂意為你改去這個壞習慣。」她的話有濃濃酸味,這個認知讓他很得意,她並不如自己所言那麼不在乎他。他是個佔有慾很強的男人,不管是妻子或情婦,他都要她們心中只有他一個人存在。

  「我吃糖、吃鹽就是不吃醋,請你回房我要換衣服休息了。」他紳士地背過身,這是他最大的讓步。

  實在不能對這種高級無賴要求更多,歡兒快手快腳地換上睡袍。他找來乾燥的毛巾,幫她把發上的水分擦拭乾淨。雷爾的動作輕柔緩慢,一點都不像他的行事風格,是不是——他對她有了一點點喜歡,所以肯為她放下身段,做這此微不足道的事?

  這個假設讓她的心情飛揚,想著想著唇線拉出彎彎的弧度而不自知。

  可——他是高高在上的……不想了、不想了,這樣成天反反覆覆的翻攪那顆脆弱的心,遲早她會瘋狂。

  「你在引誘我?」他彎下身,與她四目相對。

  「我沒有!」她驚得往後彈跳。

  「你真異類,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你。」他站直身,雙手橫胸瞅著她看。

  「異類?我活了二十年還沒有人這樣形容過我。」她錯愕地指指自己的鼻子。

  「根據經驗,每個和我上過床的女人,要不是迫不及待想跳上我的床,不然就是想盡辦法製造下一次邂逅的機會,哪有人像你這樣對我避如蛇蠍。」他再次迫近她。mpanel(1);

  「我傷了你可憐的自尊心?」

  「不!你挑起我的征服慾望。」「我不是你的對象,請另尋高明。」歡兒繃著臉不喜歡他的比喻。

  「真的?」他攫住她的肩膀,也掠奪她的唇。

  溫溫潤潤的舌頭在她的唇瓣上不斷畫圈,畫出一圈圈漣漪也畫出緊揪人心的悸動。他的氣息暈染著她,她眩惑了……由著他在唇齒間品嚐甜美,她的心再次淪陷。

  驀地,他放開她,滿意地欣賞她臉上掩不住的紅潮。

  他把她安置在床上,將棉被拉高蓋到她的下巴。「總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願」「我不當別人的戰利品。」她固執地別過臉,氣惱自己總是被制約。

  「你不是戰利品,是我的最愛。」最愛?他說的是這兩個字嗎?她有沒有會錯意?瞬時,酸甜悲喜在她胸中翻騰,她不確定能不能容許自己作夢,在夢中她的未來有他、他的未來「只有」她?假若……不、不,她不能縱容,沉淪在他的愛情漩渦只會屍骨無存啊!

  拉上棉被,蓋滿頭臉,不看他、不聽他,不讓自己的心隨他的柔情擺盪。

  ***

  歡兒睡得昏昏沉沉、口乾舌燥,幾次想掙扎起身為自己取來清水止渴,但惡夢一個接替一個,不斷騷擾她的睡眠,她極不安穩地翻來覆去、汗流滿身遠遠地,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女子慢慢地穿過牆飄向她,歡兒眨眨眼睛想看清那個縹緲的身影,但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她的顏色如暗黑的夜色,透露著詭譎氣氛,揉揉眼,飄近的黑影漸漸清晰,輪廓慢慢呈現,她擺脫了眼前的朦朧感。

  「你是誰?」她的聲音透露著疑惑。

  女人沒作答,緩緩地到達她床邊,窗口微弱的月光照映上她的容顏,紅色的鮮血自她的眼角、嘴角汨汨流下,血順著臉龐垂到衣襟上,慘白的臉上毫無表情。

  「我……是……唯一……的伯……爵……夫人……」尖銳的聲音彷若刀片劃過鐵皮,讓人全身泛起疙瘩。

  歡兒想起凱爾說的故事,那個含冤而死的女孩回來了嗎?

  「你是莎拉?」

  「離開……城堡……」她的臉湊近歡兒,近得讓她的鼻問充斥著血腥味。

  她的味道讓歡兒想作嘔,她不斷提醒自己這只是另一個惡夢,沒什麼好害怕。於是她大起膽子問她:「你有冤屈嗎?告訴我,我來幫你。」

  「離……開……」她的聲音轉而淒厲,圓睜的眸子中閃著怒意。

  她的手伸往歡兒的脖子,緊緊掐住,冰冷的指尖在觸上她的頸項時,歡兒開始懷疑這真是作夢嗎?環住頸間的觸感是那麼鮮明逼真,她眼底的怒濤是那麼真實……

  慢慢地,她的呼吸變得窘迫,臉蛋漲得通紅……不、不對,不是夢……她開始反抗,握住「她」的手,想將它們掰開,但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歡兒舉腳往上踢,連踢幾次後才踢中她的肚子,把「她」踢得向後踉蹌幾步。

  掙脫箝制後,歡兒猛吸新鮮空氣、連連咳嗽,她虛弱的扶住床沿,抵抗一次次襲擊而來的暈眩。

  驀地,「她」拿起枕頭再次壓住歡兒的頭,病弱的她無力掙脫,強大的壓迫感將胸腔內的空氣擠出……歡兒手腳並用地在空中揮舞,卻觸碰不到她……

  漸漸地,她的掙扎越來越微弱,手緩緩地垂向床畔……她就快要死了吧!

  知覺慢慢自軀體中剝離……

  忽然,壓迫感不見了,新鮮的空氣重新輸入胸間,模模糊糊的意識逐漸回轉。睜開眼,她看見憂心忡忡的雷爾。

  「你醒了?太好了!」他眼裡有掩抑不住的欣喜若狂。

  「那個鬼呢?」環視週遭,試圖找出「她」的蹤跡。

  「聽到我的腳步聲時就逃走了。」若不是擔心昏迷不醒的她,他早就將「她」繩之以法了。

  「剛剛……她對我……」她虛弱地說。

  「我都知道!」他緊緊地把她摟入懷中,阻止歡兒繼續說,不捨得讓她回想那個可怕經驗。

  「不!你不知道,她……她不是鬼……」貼住他的穩實心跳,她的恐懼消失了。「你說什麼?」他訝異地看著她。

  「她是人,而且是個身材嬌小但力氣很大的女人。」她微弱地喘息。

  「你從哪一點判斷出來?」

  「雖然她的力氣很大,可是我感覺她掐住我脖子的手掌很小,對了!她的中指戴著一顆好大的戒指。」

  「你看見的嗎?」

  「我在掙扎時摸到的,我本想把它抓下來,這樣謎團就能解開,可是那時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想起剛剛驚險萬分的鏡頭,她渾身又不自主地顫抖。

  「好了,我都知道了,剩下的全交給我來處理。」他安撫地把她抱在胸前輕拍。

  「你猜出是誰假扮莎拉的鬼魂了?」

  「八九不離十,我只需要做最後的確認。」

  「她會不會跟上回想謀害你的兇手有關係?」

  「但願沒有,別替我操心,好好把身體照顧好,你真的生病了。」

  「可能是淋雨發了點燒,不過被鬼一嚇,嚇出滿身冷汗,頭不昏、喉嚨也不痛了,我想大概好得差不多了。」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那就好!不過答應我,這幾天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可以離開房門一步。」第一次看到他心焦、心慌,這……全是為了她?她的心泡在蜜汁中享受甜蜜幸福。

  「你要我裝病?」

  「聰明!」

  「這對你找出兇手有幫助嗎?」她興致勃勃地想摻上一腳。

  「遊戲要開始了,我不能永遠處於挨打的地位。」他歎口氣,是的,不能再姑息養奸,再下去只會製造出更多的悲劇,尤其他損失不起歡兒。

  「你決定要主動出擊了?」「你願意幫我嗎?」他環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抱在胸前,親暱地嗅聞著她發間的香味。

  「當然!」她認真地點點頭。「這幾天你盡量待在房裡不出門,我會找個侍女來服侍你,有任何需要搖鈴讓阿碌幫你。不管是誰想進來探望,都別讓他們進來。」

  「城堡裡每個人都不可以嗎?」

  「是的,包括艾薇。」他知道沒幾天工夫,一向同情艾薇的歡兒已經和她建立起不錯的友情。

  「有點耐心,答案馬上就要揭曉了!」他神秘地笑了笑。

  「好,聽你的。反正我早想把你書房裡的書全部翻出來看個過癮。」

  「你想看什麼書?」

  「我最喜歡看伏爾泰的小冊子,他寫的詩歌、散文、故事、寓言都有趣極了,不過我想你一定沒有他的書。」「何以見得?」他微笑地看著她談論起書本時,那一掃恐懼、眉飛色舞的神情。

  「因為他經常在書裡面罵貴族啊!」不會有人沒事找罵挨吧!

  「沒錯,但是他的筆法非常幽默有趣,很多被罵的人也會忍不住偷偷找來看。」

  「你是那個『偷偷找來看』的人中之一嗎?」他但笑不答,只是寵愛地揉亂她一頭長髮。

  「伏爾泰說——我們尊敬的應該是用真理讓我們信服的人,而不是用暴力來奴役我們的人。就算他被關進巴土底監獄、被趕出法國,他仍然沒有停下筆,仍然繼續把自由民主的種子散播在每一個角落,終有一天這些種子會開花結果,自由會活在每個人的心中。是他喚醒了人類,為自由鋪好了路。」她越說越激昂,讓雷爾不得不趕緊轉移話題,畢竟身為貴族的他,並沒有那麼迫不及待地渴望著自由世界的來臨。

  「除了伏爾泰你還想看誰的書?」

  「狄羅德、盧梭……對了,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叫牛頓的科學家?」

  「他是英國人,他發現萬物之間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在互相吸引,這種力量他稱之為萬有引力。」

  「你真博學!你有他的書嗎?我好想好想看。」她崇拜地看著他。

  「小書蟲!一講到書眼睛就熠熠生輝。」

  「知識就是力量懂不!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成就大事業的都是男人,你知道嗎?因為他們被容許受教育,而女人卻沒有這個機會。」罵完了國家不自由,又叨念上女性教育權被剝奪,看來她對這世界的不平之鳴還真不少。「接下來是不是要開始批評路易十四的『朕即國王』論。」

  「他那種心胸狹窄的國王,要是誰說了他不中意聽的話,就把人關進巴士底監獄,這種不納忠言之人是無法治理好一個國家的。」

  「但是事實證明,他在位的七十二年間,不但把國家治理得井然有序,還打贏了『三十年戰爭』,讓法蘭西成為最大贏家。」

  「那是他福氣夠好,在英格蘭的國王違反約定被送上斷頭台時,法蘭西的人民還學不會站起來,反抗國王不合理的制度。」

  「你不能不承認,在當時他是個人人傚尤的國王,尤其他建築的凡爾賽宮富麗堂皇,美不勝收,直到現在許多國家還在競相模仿。」

  「聽說凡爾賽宮終宵燈火通明,是個不夜城?」歡兒在書上看過太多屬於它的描述,卻始終無緣得見。

  「沒錯!在裡面國王只居住在一部分區域,其餘的地方讓外國使者或王公大臣住。」

  「你去巴黎的時候就住在凡爾賽?」

  「對!」

  「告訴我裡面的情形好嗎?」

  「那裡面有許許多多的雕像和圖畫,都是路易十四派人到義大利買回來的。宮內有個小教堂,每根圓柱、每個拱門上面都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神話人物,高聳的天花板上有藝術家精心的圖繪。在鏡宮裡面到處都貼滿鏡子,天花板上掛著兩排水晶做的吊飾,吊飾上點著數不清的臘燭,一入夜輝煌的燭火照映得如白天般明亮。」

  「鏡廳是用來做什麼的?」

  「比方說開會或舉辦舞會等等。」

  「你每年在巴黎停留的時間那麼久,再漂亮的宮殿也會住膩呀!」

  「關於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法王常常邀集各地最有名的畫家、雕刻家、劇作家、演員、舞蹈家到宮裡表演,也常大開筵席宴請我們,陪我們豪賭。總之,在那裡面你一刻都不會感到無聊的。」

  「真奢浮糜爛,如果把那些錢拿來照顧貧窮百姓,就不會有人餓死了。」

  她口氣中有吃不到葡萄喊酸的發酵味。

  「我的領地裡有人餓死?」他揚起眉梢,盯著她問。

  「我又沒說是你的領地發生慘不忍睹的餓死事件,緊張什麼?」歡兒反瞪他。「如果民主改革的腳步再加快一點,說不定這輩子我也有機會進凡爾賽宮,參觀那些不朽的藝術品。」

  「不用等得那麼辛苦,下次我去巴黎的時候帶你一起去。」

  「你要帶我去?真的嗎?說話要算話哦!」她興奮地握住他的雙手。

  「當然——人格保證。」他爽快地答應。

  「等一等!你是不是有附帶條件?」她的小人心度上了他的君子腹。

  「條件?我不懂你的意思。」

  「比如、比如……」她實在難以啟齒,支吾許久,歡兒挺起勇氣說:「比如要我答應當你的情婦,你才會帶我去。」

  「這是個好建議!」他用力擊出一掌。「我怎麼沒想到?,我決定了,決定採納你的建議。」多話!她快被自己的大嘴巴給害死,敲敲笨腦袋,想把它抓下來剖開洗淨再「倒」回去脖子正上方。

  「我沒講過什麼爛建議。」她急急否認,近乎無賴。

  「那——是我聽錯?」

  「對!你聽錯了。」她睜大眼拚命點頭,加強真實性。

  「好吧!是我聽錯了。」他不反對,把她抱回床鋪上,擺好枕頭、靠在她身側環住她的肩膀,兩人頭碰頭、肩抵肩睡在一塊兒。

  「你不回房嗎?」她懷疑地對他說。

  「我擔心那個假鬼再來侵犯,我在這邊保護你。」

  「那……你不可以……嗯……隨便弄我哦!」

  「我說過——我會等到你心甘情願。」

  「真的?不勉強我?」

  他點點頭閉上眼睛不再搭理她,再聊下去天都要亮了。不行!她需要大量休息,伸出手蒙住歡兒的眼睛,不准她再多話。

  「爵爺……」

  「安靜!睡覺!」

  「我再問一個問題就好了,最後一個……好不好……」她越說越小聲。

  「你問吧!」他無奈地歎口氣,拿開手心。一直以為這輩子唯有面對比自己強上百倍的人才會妥協,沒料到他的「第一次」妥協對象竟然是個嬌弱得不具威脅力的女子。

  「沒有附帶條件,你還會帶我去凡爾賽嗎?」聽到這個問題他哄笑出聲,這個好奇寶寶!

  他翻過身捏捏她掐得出水的小臉,正色地說:「我會帶你去,但前提是你必須在我數到十之前馬上入睡。

  「一、二……」他剛數到二時,她已經迫切地把頭埋入他的肩窩,就睡眠姿勢準備好。

  摟緊她小小的身體看向窗外,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明天、明天會是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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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6 23:24:55
第六章

  晚餐桌上,雷爾凌厲的眼光橫掃過在座每個人,冰凍的眸光讓人退避三舍。艾薇的手在餐桌下交握顫慄著,驚懼地猜測這是不是風雨欲至前的短暫寧靜。她和凱爾的事東窗事發了嗎?他會怎樣處罰一個不貞的妻子——把她關入地牢、賜她一瓶毒藥,還是像上一任未婚妻一樣,把她推下樓?

  嘉琳夫人低下頭默不作聲地看著自己的碗盤,面無表情。

  凝重的氣氛教人惶惶然不知所措,凱爾清清喉嚨想緩和這片肅穆。

  「大哥,席小姐怎麼連續兩天都沒下來一起用餐?」

  「她不舒服。」雷爾簡單回答。

  「要不要讓阿碌去找醫生來?」

  「不用了,這是過渡時期,等這一、兩個月過去後就會沒事。」

  「過渡時期?哪種病會有過渡時期?你能不能說得清楚一點。」凱爾臉上擺滿疑惑。

  「嚴格而言不能說是病,應該說她有喜了。」他的笑容帶著勝利的驕傲。

  嘉琳夫人問:「有喜?就我所知她並未結婚。」難道……不是吧……她會壞了她的計劃!

  「她懷了我的繼承人!」他證實了他們所懷疑的。

  「什麼!你們……」嘉琳夫人霍地站起身,瘦骨嶙峋的手指憤恨地指向雷爾。「怎麼可能……你們已經有孩子了?不可能……」已經?那麼她早就知道他和歡兒的親密關係,只是沒料到他們這麼快就有孩子。她的驚訝讓他再次印證心中所疑。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看著他們的反應,他嘴邊浮出一抹譏諷的笑。

  「大哥,你要想清楚,歡兒只是一介平民,絕對不能當伯爵夫人的。」凱爾大大地反對。

  歡兒?他喊得挺熱絡的嘛!「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要她當伯爵夫人了?」

  「沒有……」他氣勢轉弱。

  「她只是我的情婦,但不管如何歡兒都是我的女人,往後我希望她在這個家裡能得到應有的尊重,你們要把她當成這個家裡的一分子來照顧、相處。」

  「我反對!你這樣對艾薇太不公平,畢竟才新婚你就馬上納情婦,傳出去你要她的顏面往哪裡擺?」凱爾說得義正辭嚴。

  「你倒是非常維護她。」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弟弟。

  「因為……她、她是我大嫂呀!」他氣勢立刻弱了下來。

  「是嗎?艾薇,你對我的安排有沒有意見?」

  「我?沒、沒有。」她低下頭囁嚅地說,目光不敢與他有所交集。

  她不明白凱爾怎會那麼氣憤,爵爺有了歡兒不是更好嗎?起碼有新目標後,他就不會拖住她不放手,這樣她和凱爾之間豈不更有希望了?艾薇不解地偏過頭看向凱爾,眼裡充滿疑惑。

  「很好,艾薇沒有意見,你們之中還有誰反對?」

  「誰曉得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你的親骨肉,說不定是席歡兒栽贓給你的。」嘉琳夫人惡毒地說。

  「關於這一點我十足篤定,她肚子裡的孩子真真確確是我的繼承人。」

  「你要讓情婦的孩子當繼承人?」她的聲音變得尖拔。

  「不管是哪一個女人生的,只要是我梵亞格伯爵的『長子』,我就會讓他當繼承人。」他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之地。

  「不可以!我反對。」嘉琳夫人激動地大吼,推倒身旁的椅子。她的震怒嚇得艾薇臉色蒼白、噤聲不語。

  「這是我們梵亞格家的『傳統』,你無權反對。」雷爾放下餐巾代表晚餐結束。

  不!當年就是因為老梵亞格爵爺這句話,才讓她這個正統妻子所出的凱爾不能世襲爵位,換了由情婦所出的雷爾成為新任爵爺,這口氣她已經吞忍太久,久到她幾乎不能再忍耐,今天同樣的話再度出現,聽入耳裡讓她痛徹心肺,多年的不平迫促著她極端反彈。

  「這不公平,貴族的純正血統不能任由你們這種作法糟蹋。放眼全法蘭西,沒有任何一個世襲的爵爺不是由正妻所出。」她拿起刀叉發狠地在桌面戳出一個窟窿。

  「你在指控我的血統不純正?」他銳利的眼神殺掉她接下來的話。

  「母親、大哥,你們不要吵了,歡兒生的不見得會是男孩子。」凱爾介入。mpanel(1);

  「不!他一定是個男孩子。」他自信滿滿地說。

  「你為什麼知道?」嘉琳夫人迫切地問。

  「這個孩子是父親帶來的,他親手把他交給我。」雷爾笑得詭譎。

  「大哥,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有太多神諭和預言,正在顯示出我的第一個孩子將會是男孩。」雷爾打算利用宗教迷信促成他的計劃。

  「神諭?他指示你的第一個孩子是男孩?」神?鬼?莎拉的鬼魂?不、不——嘉琳夫人瑟縮地蜷曲起身體,坐回位置上,表情由猙獰變得無助,她猛灌了好幾杯酒,平息內心的焦恐。

  「沒錯!一個將會接掌我的爵位、我的事業,頂天立地的男孩。」

  「可是他只是說你第一個孩子是男孩,並沒有說歡兒肚子裡那個會是第一個。」凱爾決定放手一搏。

  「你是說……」

  「艾薇也有了你的孩子,說不定她的孩子才是你的長子。」

  「你也有了?」他看向艾薇,盈滿笑意的眼眸裡飽含勝利光芒。哼!不打自招。

  這個問句讓艾薇自骨髓裡泛起寒意,他知道了、他知道她的姦情了!她看看凱爾再看看爵爺,不知該如何作答,最後她還是順了凱爾的意思輕點下頭。

  「太好了!我必須乾一杯,阿碌,幫我拿出最好的酒,我要好好慶祝一番,凱爾,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是!大哥。恭喜你馬上會有一對健康聰明的繼承人!」凱爾被他的喜悅感染,舉杯高喊。

  凱爾的表現讓艾薇心倏地沉入谷底,凱爾怎不趁機把他們之間的事向爵爺說清楚,為什麼要扯出另一個謊來撇清關係?難道他已經不要她,準備拱手把她還給爵爺?

  「謝謝你的金口!」艾薇的悲傷他看得一清二楚,雷爾誇張而賣弄地對她說:「我的好夫人,你可不能喝太多酒,這樣對胎兒不好,即使你的體質好,不像歡兒有孕吐的現象,但還是要好好照顧自己了」謝爵爺關心。「她低著頭,不讓人看見她眼角的淚水。

  「雷爾,眼看你成家立業,我對你父親也有交代了。」嘉琳夫人的溫和與剛才的尖苛激昂迥然不同,彷彿剛才大家目睹的只是一場幻覺。

  「母親您請放心,我已經寫信給路易王,請他為凱爾找一位合適的名門閨秀,等我腳傷痊癒、能夠行動自如後,馬上找時間帶凱爾到巴黎見見他的新娘和岳父。」他一面說一面把注意力擺在艾薇身上,看她垂著頭頻頻拭淚,心底有幾分報復的快感。

  「嗯——你們一個個都能獨立,我的責任也算了了。」嘉琳夫人心平氣和地說。

  那一頓晚餐在人人各懷鬼胎中結束。

  ***

  歡兒弓著身體窩在沙發裡看書,化妝台、地板上到處都是散落的書籍,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住書頁,卻連一個字都沒有讀進去,雷爾進房多時她仍無察覺。不等歡兒發現,他一把奪走她的書,惡聲惡氣地問:「為什麼不吃飯?」

  「為什麼胡亂栽贓?」她反聲指責。

  她的話問得他一頭露水。「說清楚!」

  「為什麼跟別人說我懷孕了,我哪有!」從聽到這個謠言到現在,積存在肚子的「氣」已經堵到喉嚨正中央,再也吞不下任何食物。

  「你不是答應要配合我演戲,言猶在耳,難道你反悔了不成?」

  「我答應裝病,可沒答應裝懷孕。」

  「是誰多嘴?」

  「那不重要,重點是你為什麼要散佈謠言?」

  「我會這麼說一定有我的理由。」

  「可是你的說辭一旦傳回村裡去,我還要不要做人?」往後她走在路上,說不定還會被人扔石頭,罵她是個恬不知恥的娼婦。

  「到時若有必要,我會出面澄清。」

  「給我一個原因,你不能老是要求我幫忙,卻不讓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她態度堅地看著他,眼睛撐得圓大眨也不眨。

  他定定地回望她,心中千思百緒轉了一大圈。最後,他歎口氣,準備第二次妥協。「想不想聽故事?」

  「想!」不管聽不聽故事她都涉身進入,想抽身不容易也不可能,要死她也要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從前有一個風流成性的伯爵,他成天沉迷在女人堆裡,因為他有一張俊逸的臉龐,加上高明的追求手段,幾乎每個稍具姿色的女人都逃不過他布下的情網。後來,他結婚了,對象是另一個伯爵的女兒,妻子豐厚的嫁妝讓他心滿意足,但妻子囂張跋扈的脾氣卻讓他覺得委屈。」

  「因此,他們的婚姻並不幸福。」歡兒做下結論。

  「很快的,伯爵在他的領地裡碰上另一個女人,她的靈秀清麗、溫柔多情深深吸引住他的心,於是他用妻子的嫁妝在外面購置了一棟房子給情婦,並在她為他產下第一個兒子時,迎她入城堡里長住。」

  「他這樣做對兩個女人都不公平日難道她們還能放棄敵對意識好好相處,不爭不吵!」歡兒非常不苟同他的作法。

  「情婦對自己的身份地位有深刻的認知,所以除了『忍讓』別無他法,正妻對丈夫和情婦恨之入骨,日日積存的恨讓她失去理智,動手去傷害她痛恨的第三者和他們的兒子。」

  「她打小孩、虐待小孩嗎?」

  「不只!有一回她甚至拿刀企圖殺掉男孩,幸而被城堡裡總管的小孩看見,他奮不顧身地搶下刀子救了男孩一命——那個人就是阿碌。但刀子還是在男孩臉上留下了一個永不抹滅的痕跡。」他的眉輕輕攏起。

  天!他就是那個男孩、那個情婦產下的兒子,那……嘉琳夫人不就是……

  她不敢再往下猜。「這個就是那時留下的嗎?」歡兒的手輕撫上他的右頰,刷過那道舊疤,她疼惜他的傷、疼惜他受創的心。

  「嗯!」

  「你好可憐,成為成人世界愛情爭奪戰的犧牲品。」她勾住他的肩膀抱住他,像安慰學生一樣輕輕拍著、搖著。「幸好都已經過去了,你還好好的、健健康康的站在這裡,一點損傷也沒有。」全世界只有她在看到他醜陋的傷疤後,還會說「一點損傷都沒有」。

  「真心告訴我,第一次看到我的臉,你有沒有嚇一跳?」「誇張!」是因為第一眼就愛上了他,才會對他的傷一無所覺嗎?她不知道,但——她從來、從來都沒有認為他難看過。

  「大多數的女孩看到我,若不是大聲尖叫就是直接昏迷不醒。」

  「那——你有沒有被她們的反應傷透了心?」他搖搖頭不打算多談這些,但歡兒不許他迴避,她用雙手捧住他的臉,在舊疤上灑下一串細吻。「以後不准再為它傷心,這不是你的錯,它影響不了你的英俊、才幹,你永遠是我們大家心目中最偉大、最仁慈的梵亞格爵爺。」他點點頭,接受她的安慰。「兩年後,伯爵夫人也產下一子,從此她有了生活重心,大家的生活才又恢復平靜。故事應該就此結束,但是伯爵的遺囑裡,竟然將世襲爵位傳給情婦所生的長子,卻沒讓正妻的兒子當上伯爵,這又引起另一場軒然大波。」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父親去世前,他把我叫到床側,除了把家產文件交給我之外,還告訴我一個秘密——凱爾並不是他親生的。凱爾的生父是管理馬廄的工人,在夫人懷孕後就被遣送離開。父親沒公佈這個秘密,是因為當時整個梵亞格的經濟,還得仰賴嘉琳夫人娘家的財力支持。父親死後,她運用不少關係想推翻那紙遺囑,幸而法王是家父好友,是他幫我保住了爵位。」他輕描淡寫地敘述整個事件,不提當時凶險的經過。

  「這個決定讓她受到重大打擊,有好一段時間,她精神恍惚不能辨別每個人,兩年後我的母親也去世了,她死前要我答應她,不管嘉琳夫人如何對待我,我都不能挾憤報復,她認為是自己的介入才破壞夫人原有的幸福。」

  「生活在這場家庭悲劇裡,你的成長過程一定是艱辛而痛苦。」她心憐他的遭遇,難怪他冷冰冰的不喜與人親近。「我有一個學生叫希希,他和你一樣冰冷自閉,常常躲在角落不和任何人打交道,大家對他都愛莫能助,連收容他的泰勒叔叔都後悔收留這麼一個小怪物。」

  「收容?他沒有父母親嗎?」

  「他母親在生下他時就去世了,他的父親是個無所事事的酒徒,常常賭輸、喝醉了回家就毆打希希。」

  「他是個受虐兒?」他自己何嘗不是?父親是個懦弱怕事的膽小傢伙,一輩子裡做過最勇敢的事,大概只有把爵位傳給他這件。

  從小他在伯爵夫人棒下挨過無數次打,他忘不了每天夜裡,母親流著淚為他上藥時不斷對他說——孩子,這是我們的命,不要怨天尤人,終有一天壞日子會過去、好運會來臨……

  「泰勒嬸嬸第一次幫他洗澡時,被他肩背上縱橫交錯的新舊疤痕嚇壞了,他被送來學校的當天,我牽住他的手,他居然拾起石頭在我頭上丟出一個血洞。」她撥開瀏海一讓他看那塊舊疤。

  「不識好歹的傢伙!下回碰上,我一定把他抓來好好打一頓屁股。」明知道錯不在孩子,但看到她受傷雷爾還是忍不住咒罵出口。

  「這倒是跟某個人很像。」她意有所指地巧笑出聲。

  「哪個?」他轄地裡竟有那麼多個不識好歹的笨蛋嗎?

  「是啊!那個人恩怨不分,人家看他從馬上摔下來,好心的使盡全力把他扛回村裡,沒想到還被誤會成兇手軟禁起來,也不知道他是少了大腦還是缺了神經……」她夾槍帶棒的把他狠狠損上一頓。

  「那個男孩後來怎樣,有沒有被趕走?」他趕緊把話題繞回來。

  「沒有!我把他接回家,慢慢幫他治療傷口,身上的傷很快就治好了,但心裡的傷就沒那麼容易,我每天陪他說話、唱歌、帶他出去玩、講好多好多故事給他聽,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說,他根本不搭理我,過了好久好久,他才開始慢慢有反應,雖然進步不大但已經讓我們欣喜若狂。」

  「他後來好了嗎?」

  「對!他全好了,變成一個正常的小男生,我和史神父送他回泰勒叔叔家時,我們都哭紅了眼。你知道他有多聰明嗎?他上學的時間不長,但功課卻是全班最好的。」她的回吻裡有忍不住的驕傲。

  「你是個好老師,我相信將來也會是個好母親。」

  「母親」兩個字讓歡兒想起他們最初在談論的事。「我們偏離主題了!」

  「說!為什麼散佈我懷孕的消息?」

  「你說那個鬼是人裝扮的,想想誰可能做這種事?」他順她的意思拉回主要議題。

  「是嘉琳夫人?」

  「她一直千方百計阻止我結婚,害怕我有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之前她嚇走了幾個女孩,因此這次我和艾薇的婚事才選擇在巴黎完成,不讓她有任何機會破壞。但艾薇住進堡裡的第一個晚上,她還是故計重施。」是了,那一晚——「可是,自從那次後就風平浪靜,她沒有再出現過。」

  「沒錯!在之前如果艾薇離開,我就沒有機會生下繼承人。可是到後來為什麼她不再對艾薇下手轉而對你?告訴我下大雨那天你看見什麼?」

  「我……我沒看見什麼……」她心虛地低頭避他的詢問。

  「你看見凱爾和艾薇幽會!」他用直述句說出。

  「你……你……你知道了?」她嚇得張大嘴巴。

  「要不是她發現艾薇喜歡的人是凱爾,這段日子艾薇一定還會倍受騷擾。」

  「你知道他們的事,為什麼不出聲阻止?」

  「女人的心不在你身上,阻止也沒有用。」他的反應和她預料的出入太大,她不解,除非不愛她,否則沒道理還能保持理智若此。

  「你會成全凱爾和艾薇嗎?」

  「我會!只要確定他們兩人和她的作為沒關係。」

  「嘉琳夫人除了嚇走女孩,你也懷疑她是那件墜馬意外的主嫌嗎?」

  「對!」他頓一頓後說:「發生在我身上的意外不只有那一件,以前我不揭發是因為我母親臨死前的叮囑,而且我有自信,相信她謀害不了我。」

  「現在,為什麼開始在意了?因為她的方式越來越激烈,像上次她就幾乎成功地置你於死地?」歡兒問道。

  不!因為她的新對象是歡兒!那個晚上帶給他的震撼太大,他以為自己將要失去她了,那種心痛、悲憤到近乎絕望的哀慟,讓他無能負荷。

  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的生命能影響他,之前歡兒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在床第間滿足他、毫無份量的情婦罷了,就算放走了艾薇,他也會再另娶一個有高貴血統的名門淑媛為妻,歡兒永遠不可能佔住他生命的第一順位,可是那個晚上改變了他的想法,她對自己的重要性已遠遠超過他所能想像。

  見他許久不發一言,她又問:「這些意外有證據顯示是她做的嗎?」

  「沒有直接證據。」確切地說,是他從沒有打算要費心去找證據。

  「換言之,這些都是揣測,事實如何你並不清楚。」

  「我馬上就會掌握到具體的證據。」

  「你要怎麼做?」

  「我布了陷阱等她自投羅網,如果她真是那個鬼,那麼厲鬼就會即將現形。」

  「陷阱跟我懷孕的假消息有關?」

  「她最在乎我的子嗣會剝奪凱爾的繼承權,我拿你為餌,誘她上勾,沒猜錯的話,她會在近期內對你下手,這也是我不要你出房門一步的原因。」

  「唉——又要我當那個倒楣鬼,遲早我會被你害死。」她故作歎息,看能否勾引出他的同情心。

  「放心,有我在她不會得逞。」

  「你為什麼不擔心她對艾薇下手,她也懷孕了不是嗎?」

  「因為艾薇肚子裡的孩子是凱爾的,她怎會對自己的親孫子下手。」

  「你憑什麼篤定孩子不是你的?」這個風流男人不會經驗豐富到光看女人身材,就知道是誰下的種吧。

  「因為我沒碰過她!」他的答案帶給歡兒莫大的驚喜,他……並不如她想像的那麼化心呀!

  「可——死了一個我,還有艾薇肚裡的孩子繼承爵位,再不你以後也會有其他繼承人,怎麼都輪不到凱爾繼承爵位啊?」

  「假設我也在近期內死亡,艾薇的孩子自然能承襲爵位,不管是兒子或父親當上伯爵,結果都是一樣——梵亞格家族的產業終將落入外人手裡。」(nori   「原來當貴族沒我們想像的好,我還是希望事實與你猜想的完全不同。」

  「為什麼?」他反問。「知道處心積慮想謀害自己的,竟是和自己共同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親人,那種感覺一定很可怕。」「你在替我擔心?」「可以這麼說。」她不否認。

  「現在知道事情始末,還願意幫我嗎?」

  「就算你給我選擇權,我也不選擇退場了,放你一個人孤軍奮鬥,豈不太殘忍?」他很高興即使她口口聲聲要和自己劃清界限,但她仍然是在乎他、緊張他的。

  「謝啦!盟友!」

  「我喜歡這個稱呼。」

  「哪個稱呼是你不喜歡的?告訴我,下回我改。」

  「比如——『我的女人』、『情婦』諸如此類的。」

  「你很排斥這種身份?」

  「是!」她堅定地說。「排除這種身份會帶給我嚴重罪惡感外,我也絕不會放縱自己的情慾,去傷害爹對我的期待。」

  「你父親對你有很高的期望?」

  「嗯!在我們國家女人要遵循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女子無才便是德……好多好多的限制,但是爹爹從小拿我當男孩子養,從不限制我只能學繡花、撫琴這些女孩子的玩意兒,他幫我找來好多老師,在我身上投注無數精力和心血,我要當個讓他引以為傲的女兒。」

  「我懂了。」他慎重地點點頭。

  抱住他的腰,她似乎染上愛賴在他懷裡的壞毛病,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倚近他,等待察覺後整個人已經在人家懷裡,形成一副曖昧姿勢了。而且更嚴重的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反覆個幾次,到最後她連想推開他以保貞節的想法,都自動省略了,反正窩著窩著,誰知道還能窩多久呢?

  照他的說法,要是陷阱奏效,真相會馬上水落石出,屆時他們將要分道揚鑣,也許窮此一生再沒機會見上面,他娶他的貴族妻子,她教她的學生,從此互不相擾……

  煩啊、煩啊!怎麼這念頭會讓她煩到最高點?不想、不想、不要想了,有福堪享直須享,莫待無福惹心煩。

  「可以再告訴我一件事嗎?」她急忙轉移自己的胡思亂想。

  「你說!」

  「你前任的未婚妻——莎拉,是怎麼死的?我想聽聽她的故事。」

  「雖然我們有訂下婚約,但那時候父親去世、我剛接手家族企業,忙得根本沒時間談婚事,也因如此我一直沒見過莎拉。可是有一天,艾特居然到堡裡,要我在孩子落地前把他妹妹迎娶回家,當時我一頭霧水,等弄清楚後我勃然大怒,以莎拉不貞為由堅持退婚。」

  「她後來不是來找過你?她怎會從你的書房墜樓死亡?」

  「當時莎拉來到堡裡指名見我,但她一看到我就嚇得連連後退,拚命喊著說我是冒牌爵爺,我猜她被人冒我的名義給欺騙了,但她堅持那個男人的衣服上別有我們家族特有的徽章,在她描述過那個男人的長相之後,我到樓下集合全堡裡的男人讓她辨認,沒想到我帶著人上樓時,竟然發現她墜樓了。」

  「既然你問心無愧,為什麼要每年付給艾特子爵好大一筆錢?」她想把凱爾給的疑點逐一理清。

  「不管怎樣,莎拉的死和梵亞格家族的確有關,在我沒查明事實之前,我始終欠艾特家一個交代。而且這兩年艾特已經不再接受我的經濟援助,我和他之間早已變成商場上的朋友。」

  「你怎不跟凱爾解釋?這看在外人眼裡會覺得你是心虛理虧。」她直覺地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把以前聽過的、凱爾說過的和那一堆「梵亞格詛咒」全拋到九霄雲外。

  「首先,我並不在意別人的想法,再來——我懷疑莎拉口中的男人是……」

  「誰?」「凱爾!但是莎拉死了,我沒有直接的證據,除非他親口承認,不然我不能隨便定他的罪。況且就算是他,當年他年紀尚小也許不是故意……」凱爾畢竟是他多年兄弟,他很難對他狠心。

  聽了一晚上的秘密,不,聽了一晚上悲傷的故事,歡兒的心裡再也存不下陽光、歡笑。為什麼他要那麼辛苦?為什麼沒有人來助他一臂之力?為什麼他沒有肯為他付出真心的親人?歡兒後悔強迫他去回憶不愉快的往事,都是自己該死的好奇心惹的禍!

  「對不起!」她輕聲地說。

  「幹嘛說對不起?」他在她馨香的頸動脈間,烙下細碎的淺吻。

  「我不該任性地挖掘你的痛苦。」

  「痛苦?」對啊!這些都曾經是他的痛苦、他不願也不肯去回想的過往,可是——他今天怎能那麼輕鬆地對歡兒侃侃而談?是它們陳舊得不能再影響他?還是貪圖上她為他分擔痛苦、喜歡看她聽到自己的不幸時,自然流露在眉梢、眼底的疼惜?

  霍地,他懂了,為何在她面前他無法保持淡漠,為何他總是對她設不了防,因為她對他做的和對那個名喚希希的小男孩做的是同一件事,她溫暖他們冰寒的心靈,治療了他們纍纍的舊創,讓他們不再憤世嫉俗,引導他們慢慢地跨出自己搭建的堅固藩籬,與周圍的世界融洽相處。

  突如其來的心念——他想見見那個和他同病相憐、並且找到相同醫生的小男孩。

  「以後我再也不會了。」她抬起頭來對上他,眼裡有深深的歉意。

  「我原諒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只要我能力做得到,你該不會要求我變出一座金山銀礦給你吧!」她調皮地眨眨眼。

  「我的錢已經多到造成困擾,我幹嘛還去追求那些我用不著的金錢。」他往後一仰、躺在她的床上,沒想到談天可以談得這樣愉悅,尤其是和一個女人,在以往他早早辦完事離床了。

  「錢很多會造成困擾嗎?好難想像。」她也跟著仰躺在他身側。

  「比方很多女人明明很怕我,可是為了我的錢,不得不放下身段接受我的求歡。比方有人為了我的錢,不得不裝出笑顏逐開,以便自我的身上獲得好處。」

  「這樣的確很難碰到真心對你好的人。」

  「所以我的要求很簡單。」

  「請說!我洗耳恭聽。」

  「帶我去見希希。」

  「有什麼問題!我還要帶你去見見菲林,他的房子被大火燒了,你幫他找人修好又免去他兩年稅金,他把你當成大恩人在膜拜,我還要帶你去看看那個認為你長得像太陽神阿波羅的康太太……」是的,她要帶他走出這座缺乏溫情的城堡,讓他感受大家對他的愛戴。

  夜深了,他和她聊過一夜,天上的星辰慢慢偏西,歡兒的聲音漸漸低迷……她的眼闔上了,然後他也闔上眼,擁著她一起進入夢鄉。

  ***

  相對於歡兒和雷爾的和諧,在另外一間房間裡,卻是充滿了爭執與淚水。

  「艾薇你聽我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你都要聽從爵爺的安排去見你的新娘,你還要說什麼來哄我、欺我?」她抽抽噎噎地哭泣著。

  「我不會娶任何人,這點我已經跟你保證過幾千次,為什麼不信任我?」他對她的淚水已經開始不耐煩了,要不是她是計劃中的一顆棋子,他實在懶得和她虛與委蛇。

  「你可以趁他心情很好的時候,把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告訴他,求取他的原諒,或許他就肯對我放手。」放手?開玩笑,他要接收的是「梵亞格伯爵夫人」,可不是艾薇•德林。

  「你知道莎拉的背叛事件,他可以把一個人活生生的從樓上推下去,我怎麼可以讓你冒險?不要!我連一分險也不要讓你冒。」他的話再次打動她,艾薇轉身投入凱爾懷中尋求安慰。

  「那——你為什麼要騙他說我懷孕了?」

  「當時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實在是替你氣不過,你們才新婚吶!他怎麼可以馬上另結新歡?這對你太不公平了。我捨不得你受一點點委屈,若不是氣昏頭了,我怎麼會話不經腦袋就冒出來。」

  「我不在意受委屈,只要我們能趕快在一起,再大的委屈我都不怕。」

  「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啊!你是我最愛的人,如果連我都不能幫你出頭,誰還能站出來替你說話?」

  「我還以為你不要我,要把我拱手讓人了,害我嚇得差點當場哭出來。」

  「看到你那麼傷心,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偏偏我還要強顏歡笑陪大哥喝酒慶祝。」

  「只要你不要拋棄我就好了!」靠在他肩上,她突然覺得好累。

  「你放心,這輩子我們永遠都不離不棄。」

  「真的?可是我根本沒懷孕……你還欺騙爵爺,我肚子裡有他的寶寶,萬一、萬一……萬一謊話……」想起爵爺的眼光,艾薇心生畏怯,他一切都瞭然於心,為什麼不當場拆穿她?

  艾薇有股衝動想要把真相告訴凱爾,又擔心他要是知道,她的貞操早在婚前就給了別的男人會嫌棄她。誰能告訴她該怎麼辦?她像卡在夾縫中的老鼠動彈不得。

  「一切有我,不要多擔心好嗎?」他親親她的臉頰,吮去她滿臉的淚痕。

  「真的?我可以不用多擔心?」她再次確認。

  「嗯!你現在要擔心的是怎樣趕快懷孕,替我生一個健康強壯的小寶寶。」他曖昧地把手探入她胸前的渾圓。

  「那……什麼時候你才要告訴爵爺我們的事?」她握住凱爾的手,阻止他侵犯。

  「十天!十天之內,我就要大大方方公佈我們的關係。」這一次他給了艾薇確切的日期,穩定了她的情緒也下定了他的決心。

  他們……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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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午後,雷爾忙裡偷閒回到歡兒房間,她還是維持著一貫的姿勢,窩在沙發裡看書。這回她拿在手中的是莎士比亞的劇本——哈姆雷特。

  「又在啃書?」雷爾坐到她身邊,環住她的肩膀。

  歡兒沒回應,只是順勢靠進他的肩窩繼續看書。

  這段日子她習慣了他在身邊、習慣了和他親暱,也習慣和他分享每一份心得和感想。

  他沒打擾她,抱著她軟軟的小身子、聞著她淡淡的香味,他喜歡這種寧靜祥和的幸福感,多少年來他一直在尋求一份安全感,希冀著有一天醒來,不用再處處防著週遭的人覬覦他、傷害他。

  終於,她闔上書本歎口氣、伸伸懶腰,再次窩回他身上。

  「怎麼啦?」伸手順順她皺巴巴的眉毛。

  「這本書不好看!」她嘟著小嘴推開它。

  「你不喜歡書裡的人物還是劇情?」

  「一個篡位的貪婪國王、謀害親夫的壞皇后、詭計多端的大臣、死不瞑目的國王、專心復仇的瘋狂王子和一個深愛著王子的可憐女人,結合起來完成了一部灰色的悲劇,你說,在這麼美麗的午後,看這樣的書怎會快樂得起來?」這部書讓她聯想到雷爾的故事,故事結構不全然相同,但卻有相同的深沉悲哀。

  「千古以來,名利一直是人們追求的目標,為了錢財兄弟可以鬩牆、夫妻可以相殘,在與名利的比較下,親情、友誼的重要性都變得微乎其微。」

  「不對、不對,我不贊同你的論調,金錢是用來買快樂而不是製造混亂。

  如果有錢,窮人不會餓死路邊;如果有錢,每個人都能接受教育開展心智;如果有錢,病人可以享受到最好的照顧;如果有錢,很多夢想都能被實現……金錢無罪,是人類的醜噁心態讓錢變得面目可憎。「

  「不只是金錢,只要是人人都想要的東西就會造成爭奪、甚至演變出戰爭。這是幾千年來,歷史教給我們的東西。」

  「所以,只要人人都不去貪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社會就會和諧平順,沒有爭執、沒有吵鬧。」

  「問題是,沒有人可以去要求別人不貪求、不爭奪。」

  「因此每天都會有不同的悲劇,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上演。」歡兒又歎口氣,沉甸甸的心情沒有因為和他抬槓而變好。

  「你害怕悲劇?」

  「當然,誰都喜歡皆大歡喜的好結局,我不明白為什麼莎士比亞要創造出那麼多悲劇,他的童年很不愉快嗎?」她仰著頭等他解答,相處的日子裡她發現雷爾的頭腦,簡直可媲美狄德羅編的百科全書,只要抬起頭來,他就會解答她所有問題。

  「莎士比亞小時候很頑皮,曾經到鹿園偷鹿,被主人逮到送進監獄。長大後,他到倫敦找到劇院看馬車的工作,偶爾也上台當當臨時演員,後來他寫了幾出膾炙人口的劇本而成名。他十三歲就輟學了,受的教育不多卻能成為『文字魔術師』,這種成就相當不容易,要投注多少心血才能辦到!」

  「我並不否認他的偉大,可是我就是不喜歡他嗜好悲劇的習性。像羅密歐與茱莉葉,從頭看到尾,看他們為情、為愛在兩個家族中吃盡苦頭,以為總該苦盡甘來兩人長相廝守,沒想到翻到最後一頁,居然是這樣的結局,把讀者的心都壓碎拉進谷底了。」

  「你不能不承認悲劇比較容易駐留人心,引發讀者深思,也許就是因這一點,莎士比亞的作品才能千古流傳。」

  「你幾歲開始看莎士比亞的作品?」

  「十一、二歲吧!」

  「難怪你的心胸開拓不起來。」

  「你指控我心胸狹窄?」

  「你說呢?」她歪頭斜著眼看他,突然她想到什麼似的。「對了,你說她會在近日下手,可是都過去六天了還是沒動靜,會不會你猜錯了,兇手是另有其人?」

  「有可能,但機率不大。」雷爾也希望事情別如他所料,可是他實在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那——晚上你要不要換回自己的房間去睡?」為逮獲那個厲鬼,他長長的身量擠在她窄窄的床上著實委屈。

  「再觀察幾天看看。你睡我的床不習慣?」

  「沒有啦!」只不過躺在上面,聞著他專屬味道卻碰不著人,翻來覆去睡不著而已。「等事情處理完,我帶你到村裡認識我的朋友好嗎?」mpanel(1);

  「你有很多朋友?」他沒有!朋友與他只有利益上的交集。

  「嗯!除掉學校裡的那群小搗蛋,我還有一大堆男的、女的朋友。」

  「你和朋友在一起都做些什麼?」

  「喝喝茶、聊聊天,做做女紅、摘摘花,什麼事情都可以做。」

  「你們聊天時都談些什麼?」對另一種完全沒接觸過的生活方式,他很好奇。

  「很多啊,像村裡發生的事、誰家養的母羊生了小羊,誰家的女孩要出嫁等等,沒有限定話題,這種聊天沒有目的,完全是隨性之所至。」

  「我很羨慕。」

  「你沒有知心的好朋友?」她頓一頓,從他眼裡找到答案。「這種貴族生活一點都不吸引人,不過別羨慕我,以後他們都會變成你的好朋友。」她願意把自己的所有與他分享。

  吻吻她的頭髮,雷爾發現自己慢慢地容許她滲入他的生活,也不再阻止自己的好奇心去探索她的生活方式、思考模式和她的一切一切,在他的心中她變得太重要、太不可或缺,他清楚這不是個好現象,總有一天她會離開,因固執如她絕不會同意自己當一個情婦。

  而他是再也不會重蹈父親的覆轍,讓一個有平民血統的孩子繼承伯爵之位,他受的恥辱已經夠多,他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再受同樣的苦。在這上面他們是永遠取不到平衡點。

  「問你一個問題。」在他沉思中,歡兒的腦筋也轉個不停,忽然她有一個有趣的想法成形,迫不及待地想向他求證。

  「你問。」他縱容地把她抱上腿間,讓她的頭貼著自己雀躍的心臟。

  「在我們平民百姓的家庭裡,夫妻都是同住一間房,你們的夫妻為什麼要各有各的房間?是不是為了偷情方便?」

  「如果我需要妻子以外的女人,我會大大方方為她準備一間特屬的房間,不需要『偷情』。」

  「如果你娶了一個妒婦為妻,那個有專屬房間的女人豈不太可憐了。」

  「那我就把專屬房間賜給妻子,讓那個女人住進伯爵夫人的寢房如何?」他意有所指地說。

  「討厭!不跟你說話了。」

  「好!我們不說話。」他莞爾一笑,俯下身封住她的嘴唇,結結實實送她一個熱吻,這些日子的心煩意亂,終止於懷抱中的軟玉溫香。什麼時候起,她已經可以左右他的情緒,掌控他的喜樂了?

  「請你……」她想推開他壯碩的胸膛,但雙手卻在他的撩撥中失去力量。

  他溫柔地吻去她的抗拒,並以舌頭品嚐她的馨甜,同時拉開她胸前的細繩,以溫熱厚實的手掌覆在她的胸部,感受她的堅挺,粉紅的蓓蕾像是樹梢頭最成熟的櫻桃,誘惑著他來採擷。「不……」胸脯間傳來的酥麻感令她直覺地想退縮。

  但他不允許!於是,他褪去她的衣裳,狂野地吸吮早已為他綻放的花蕾。

  他靈活的指頭開始在她身上遊走,所到之處,都引燃出一簇簇火苗。

  他勾起一抹邪笑,輕佻地說:「不要我放手嗎?」厚實的粗掌撫上她平滑的大腿,細緻的觸感讓他的下腹一陣燥熱。

  她喘息,水靈靈的眸子變得迷離,迷濛的光彩眩惑了她的心,她不由自主地挺起身子接近他。

  她無言的邀約他收到了,抱起她回到他的寢室,他細心的吻去她最後的一絲絲不確定。

  當火熱赤裸的兩具身體貼在一起時,他們忘記了身份、血統,忘記了謀殺、恐嚇,天地之間只有他們二人存在,只剩下他們的情愛。

  歡兒全身輕顫,想要他的慾望讓她全身的情潮氾濫成災,一波波熱潮輪番侵襲著兩顆熾熱的心。她不斷喘息呻吟,挑逗著雷爾的極限。

  「嗯……」成串呢喃自她喉間逸出,在充斥著歡愛氣息的空間盪開。她不由自主地拱起身體迎向他。

  「告訴我……你想要……」

  他低沉的嗓音褪除了平日的冷凝,充滿了柔情的情愫,於是她被迷惑了,沉淪在他盈滿溫柔的瞳孔中,她帶著微笑點頭。

  「叫我!」他用唇探索她身上每一寸肌膚。

  「爵爺……」

  「不對!喊我的名字。」他霸氣地伸手探向她的私處,開始更放肆的侵略。

  「雷……」

  「乖……」他用兩指夾住突出的蜜核,輕輕捻、細細揉……在上面催化出一陣陣心悸的感動。

  「啊——」她猛地弓起身子,全身顫慄不已。

  「喜歡嗎?」邪惡的手更加劇烈地在她身上灑下魔咒,她覺得所有的熾熱全集中在她下半身了。

  感覺到手上源源不絕的濕熱,他壞壞地笑了。突然,他的長指探入她的幽谷。

  「啊!」突如其來的入侵使她下意識地緊繃。

  「乖!別怕、放輕鬆——讓我帶領你。」他俯下身親吻著她的紅唇,也封住她的抗議。

  等她放鬆後,他長指撤離,將自己的昂挺抵在她的幽口,猛地戳入她緊窒的濕穴。

  他再也控制不住狂炙的慾火,開始猛烈地在她體內衝刺。

  他一遍遍進入、退出,每個進攻都到達她身體最深處……他把滿腔愛意盡化成令人眩目的律動。

  麻痛、酥軟的歡喜狂潮一波波地將二人淹沒……他引領著她攀上極樂高峰……

  又來了——第二次懊惱,說好要控制自己、不讓她有機會受孕的,偏偏他的行動與理智永遠背道而馳。往後是不是在每次和她歡愛後,都要懊悔上這麼一回……

  「雷……」她的嬌吟聲送入他的耳膜。瞬息間,「懊惱時間」結束,他的昂藏挺立,不安分的手順勢爬上她細緻的胸口……

  ***

  深夜,萬籟俱寂,揚起的夜風中散播著鬼魅氣息,空氣間飄著淡淡的血腥味。

  夜幕裡,一輪殘月掛在彎彎樹梢,昏昏暗暗的光暈照映在偏過頭咕咕啼叫的貓頭鷹身上。突地,嗚叫聲嘎然終止,它長翅揚起、攫起獵物,下一秒,垂死的生命在它的利爪下向世界揮別。

  十二條人影在夜幕掩護中,悄然無聲地潛入梵亞格堡,下一刻他們已經進人伯爵寢房。

  緩步趨前,手中的利刃在月光照映中閃耀著鋒芒。高舉雙臂,眼見十二柄長劍就要往床上的人落下——

  忽然,其中兩人握刀的手突地傳來刺骨疼痛,刀刃落地。「啊——好痛!」他們摀住被匕首刺中的手吼叫出聲。

  原本熟睡的歡兒立刻被驚醒,揉揉惺忪睡眼隨即被眼前的景象駭愣住。闖人者相視一眼,大喝:「動手!」說著長劍再次砍向歡兒。

  「不要!」她低呼一聲,雙手摀住臉,再睜眼看時,他們已經和阿碌與士兵們糾纏在一起。

  她站起身直覺地要跑到鄰房找雷爾,但跑不到幾步就被攔腰抱住,她在男人的懷中不斷地扭曲身體,手腳並用地拳打腳踢。

  「停止,你不要他們的命了嗎?」他低聲喝止。歡兒回頭一看,阿碌已經倒臥在地,而士兵們也都帶傷被制在角落。

  「你們是誰?居然敢光明正大地跑到梵亞格來傷人!」歡兒面對著他們手上亮晃晃的劍大喊。

  「雷爾•梵亞格呢?」一個黑衣人用劍柄頂住她的下巴問。

  「不知道!」她態度倨傲地說。

  「你不要命了嗎?」「有本事殺了我啊!如果敢確定要你來殺人的主人不會因你犯的這一點『小小』錯誤,而怪罪於你們的話……」她走了一招險棋。

  「你知道他。」他狐疑地問。

  「我會不知道?你是故意問的還是在開玩笑?」「你們兩個去把凱爾叫來,剩下的人跟我到其他房間搜一搜。」一個高佻的黑衣人對其他人下達命令。

  是他?!當「凱爾」兩個字衝進耳膜時,她的臉龐瞬間變得蒼白且毫無血色。怎麼會是他?他是一個如陽光般燦爛的男人啊,怎會有一副魔魅的蛇蠍心腸?原來他才是真正的黑地斯,而那個一心希望他沒捲入謀殺事件的哥哥,是有顆仁慈心臟的阿波羅啊!

  他們全走了,留下那兩個手背受傷的男人看守他們。歡兒站起身,奔向躺在地上的阿碌。

  「你要做什麼?」他們的劍橫在她眼前。

  「看不出來嗎?我要救人!」他們受傷的地方到底是手背還是頭腦啊,愚笨也不是用這種方式表現嘛,大白癡!歡兒在心裡把他們痛罵一頓,推開黑衣人、拿出為演戲而準備的醫藥箱走近阿碌,沒想過道具也會派上用場。

  「這女人夠膽識!」他們相視一眼,覺得她的舉止無害,就隨她去了。

  歡兒蹲下身檢查阿碌的傷,翻過他趴著的身體,發現他右臉上多了一道劍傷,其他地方倒還好。

  「弄成這樣子,你和你的主人更像了。不過——沒關係,它無損你的英俊,可是,你有空要多笑一笑,別像雷爾成天板著臉嚇人。」她嘮嘮叨叨念個沒完。

  「閉嘴!你說什麼話?」黑衣人喝阻她。

  「我在罵你們,什麼地方不好砍,偏偏砍在人家臉上,以後叫他怎麼面對別人異樣的眼光,要是害他娶不到妻子,你們要負全責!」念過一頓,低著頭繼續處理他的傷,但願他別留下太深的疤痕。

  搖搖頭,她憂心忡忡地擔心著鄰房的雷爾,不知他能不能逃過這一劫。凱爾原不在他的計劃內呀!

  處理好阿碌的傷,她轉身處理其他士兵的傷口,歡兒一面包紮一面飛快地轉動腦筋,思索著該如何通知雷爾?她心底直嘀咕,焦惶之情填滿小臉,一個士兵反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寫下「別擔心」,她抬起頭錯愕地對上他,在他鎮定的微笑中找到答案。

  太好了,雷爾有萬全的準備,大家都會沒事。弄好大家的傷,歡兒鼓起勇氣坐回床沿,一臉燦爛地對著那兩個黑衣人。

  「你們做事太不小心了,也不事先調查清楚就貿貿然動手,現在可好,驚動了整座城堡,更別想得手了。我看你們怎麼跟凱爾交代。」

  「你和凱爾關係很密切?」他們懷疑地望向她。

  「你說呢?」她蹺起腳丫子,裝出莫測高深的姿態。

  「我不相信,不然你不會出現在這邊,破壞他的計劃。」矮幾分的黑衣人說。

  看來他的腦筋比較好,頭腦的運轉速度比那個高個子快了幾分。歡兒甩甩腦袋,口裡發出嘖嘖聲,硬著頭皮想拗過來。「所以,我就說你們做事情不調查清楚就貿貿然出手啊!好吧!反正現在有時間,我就來指點指點迷津。請教你們,為什麼凱爾會讓你們十幾個人來對付我一個小小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我們的對象不是你,是雷爾•梵亞格。」

  「既然你們的對象是他,為什麼躺在這裡的人不是雷爾•梵亞格?」

  「這就要問你了,說!他人躲到哪裡去了?」

  「如果你們其中沒有人洩密,誰會知道今晚有一群傻鳥要來謀殺梵亞格爵爺?誰又會把一個沒事的第三者拖進爵爺房間睡覺?普通人可以隨便住進爵爺房間的嗎?」她提了一大堆問號,問得他們提心吊膽。

  「我們艾特家絕不會有叛徒!」高個子果然腦筋不佳,要講這句話當初就不用拿手巾覆臉,怕人拆穿身份了。矮子瞪他一眼,嫌惡他多話。

  是艾特家族的人?歡兒心裡有了底,挑撥起來就更加得心應手。「艾特家是不會有叛徒,可是知道這件事的人可不單單只有艾特家的人。」「你的意思是……」矮個子開始覺得她的話有幾分道理。

  「凱爾已經不只一次跟雷爾抱怨,說他不該付給你們那麼龐大的金錢,可是雷爾堅持在查出真兇前,他對你們有一份責任。為這件事他們吵過好多次了!」「你說真的?」就他所知,今天會採取行動,是因為凱爾找出當年梵亞格爵爺派去推莎拉墜樓的下人,並從那名兇手口中獲得證實。

  「我為什麼要說假話?反正你們都是一群逃不出梵亞格堡的籠中鳥了。不過,凱爾真聰明,能設下這麼天衣無縫的好計策,把你們這群專吸人血的水蛭一網打盡,連條漏網魚都沒有,真不簡單!謀殺爵爺……這是不是唯一死刑?我不是很清楚耶!不過總而言之,你們一定沒有藉口再跟爵爺要錢了。終於甩掉你們這群吸血鬼,凱爾現在一定躲在棉被裡大笑。」

  「你的話有什麼證據?」證據?叫她從哪裡生證據出來給他們?她心虛地把事情全推給凱爾。

  「哈!你應該去找凱爾拿證據,怎麼會找我拿?再不然找嘉琳夫人去要也行呀!」反正要拖人下水,多一個、少一個,沒差啦!

  「堂兄!她連嘉琳夫人和我們接頭的事都知道,我想說不定我們真的被凱爾愚弄了,不然怎麼過那麼久,其他人都沒有回來?」矮子沉思了半晌,動手把被單掀起,撕成條狀將阿碌、士兵和歡兒一一綁住。

  「堂哥……」

  「我去找凱爾,你把他們看好。記住!別幫他們鬆綁。」他不放心地交代。

  等他一出門,歡兒又繼續挑撥。「士兵大哥,只剩下一人了,我們假裝沒看見,放他逃走好不好?」

  「不行!讓凱爾少爺知道我們都會有事情。」士兵們也幫著歡兒演戲。

  「可是,都已經抓到十幾個了,少一個應該沒關係。我實在不想看這麼多人無緣無故地賠上生命。」

  「閉嘴!你們都在我手上,我不會有事!」他死撐著,但雙腳早已慌得顫抖不止。

  「但願……我會幫你向上帝禱告。對了,我還可以燒燒香請觀音菩薩、地藏王菩薩保佑你到地獄的路上一路平安。」歡兒用哀淒的表情看他,看得他渾身直冒冷汗。

  「地……什麼薩,是什麼東西?」「那是我們中國的神,每個月初一、十五準備鮮花素果祭拜它們,它們就會保護你平安順利,不過現在研究這個對你來說太晚了,等下輩子重新投胎再研究好了。」她的話催出他陣陣心悸。

  這時,以為事情已經解決的凱爾,走進雷爾房間查看。

  一看到凱爾,歡兒悶哼一聲。完了,好戲下場,現在輪到壞人當主角!

  「你、你們……」他睜著眼,看著被綁成一捆的人質和劍尖抖個不停的黑衣人,訝異地說不出話來。

  「你總算到了!」黑衣人如釋重負地喘口氣,驕傲地看向歡兒,眼神裡寫著——你看!我沒被騙吧。

  「其他人呢?」他冷著聲問。

  「大哥帶他們去別的房間找雷爾。」「搞什麼!都快天亮了,一大堆人連一個跛子也搞不定,簡直是廢物。」他皺著眉低吼,斯文的臉龐寫滿戾氣。

  像回應他的話似地,門突地被打開,一柄劍抵在雷爾的喉嚨,他被好幾個大漢押進來。眼見情勢大逆轉,歡兒瞠目結舌惶恐得說不出話來。

  「凱爾!這件事是你籌劃的?」雷爾冰冰的話沒熱度,卻也逼出他一身冷汗。「我、我、我才是正統的爵位繼承人,你只不過是個蕩婦生的野雜種,憑什麼坐上梵亞格爵爺的位置。」

  「是嗎?蕩婦?這兩個字用在令母的身上比較合適吧!如果你一定要繼承你父親的『位置』,我可以成全,讓你到馬房當傭工,接替你父親的工作。」

  「你說什麼?」他激昂的一躍而起,想掐住雷爾脖子的手卻在他充滿威權的瞪視下,停在半空中。

  「這就是我父親剝奪你繼承權的主因,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沒揭穿,是因為我答應我母親不去為難你們母子,但是,我不能再姑息養奸,莎拉的悲劇不能再重演了。」

  「你、你都知道……」突如其來的訊息嚇得他節節後退。

  「你指的是哪一件?你的身份還是你殺死了莎拉?」

  「我、我並沒有殺她,我只是……」

  「只是欺騙她你是梵亞格爵爺,讓她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給你,沒想到你始亂終棄,在她有了孩子後躲起來避不見面。」突然間,他想起雷爾在他的手中,根本不用害怕,膽子又壯大了幾分。

  「莎拉死了,死無對證,你不能誣賴我。而且,當時莎拉在你的書房,有機會推她下樓的只有你,所以兇手是你!」

  「你錯估了兩件事。首先,當天莎拉並不是一個人到堡裡來,她帶了一個隨從,在我走出書房召集大家,要讓莎拉指證是哪個男人欺騙她時,那個隨從一直跟在我身邊。其次,莎拉跌落庭院時,她的手上抓著一截女人衣服上的蕾絲,當時你大概心中有愧不敢靠近她的屍身,才會不知道這兩件事。」

  「不能因為你證實自己不是兇手,就誣告我是兇手。艾特很清楚,雖不是你親自動手卻是你派人推莎拉下樓,我有人證!」他慌張地辯駁,沒注意到自己前後矛盾。

  「是人證還是偽證?收下你重金的廚工——哥德已經誠實招供、俯首認罪了。」

  「該死的哥德!」他狠聲咒罵,過了今天,他要找機會把他碎屍萬段。

  「不管怎樣,你都沒有證據治我的罪。」

  「很抱歉不能如你的意,你的母親——嘉琳夫人已經把一切經過都告訴我們了。」他一語擊中他的弱點。

  「不!不可能,母親不會陷我入絕境……」恐懼緊攀住他臉上的每一條神經,被暴露在陽光下的陰謀再也沒傷人的力量。

  「她能扮鬼嚇人,為什麼別人不能扮鬼嚇她?你知道的,她的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穩定。」

  「她……她怎麼可以出賣我……」凱爾喃喃地說。

  「就算她不講,你剛剛的表情也已經給了我答案。」一直在雷爾身後的艾特子爵解下面巾,把劍直直指向凱爾喉間。

  「好了!遊戲結束,我們走吧。」阿碌和五名士兵應聲站起,綁在手上的布條不知何時解開了,精神奕奕的阿碌一點都看不出曾經昏迷的痕跡。

  歡兒瞪著他們直瞧,眼底淨是迷惑。雷爾走近她,一把抱起手腳均被布條縛住的歡兒。

  在離去之前,雷爾被艾特子爵喊住。「等一等,梵亞格夫人怎麼辦?」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個?如果是嘉琳夫人我打算送她進療養院,如果是艾薇……」

  「怎樣?」他挑起眉,驕傲地看他一眼。

  「她是你的了。」

  「不會後悔?她比你手中這隻母老虎還漂亮、溫柔上幾百倍。」

  「你說什麼?有膽再講一次!」要不是被綁住,她一定要跳下去讓艾特子爵為他說的話付出代價,教他學會何謂「禍從口出」。

  雷爾讀出歡兒的心思連忙抱住她往外走,他不想和好不容易才建立友誼的艾特在短時期內變成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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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6 23:25:38
第八章

  「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那些壞人會突然倒戈幫助你?」歡兒急問。

  「別急,我慢慢告訴你。」他不疾不徐地除去衣服躺入床中,順帶把歡兒也拉進臂彎裡。

  側著頭,她在他疲憊的臉上找到從未見過的放鬆表情。她伸出手描繪著他的五官,粗濃的眉、堅毅的鼻樑、寬闊的嘴,一張從不服輸的臉在褪去多年的陰霾後,線條變得柔和多情。

  「你很帥——帥得讓人怦然心動。康太太說的沒錯,你有一張阿波羅的俊逸臉龐,除此之外,你還有副媲美阿波羅的光明心胸。」她的評語令他倏地臉紅起來,這世界上只有她會稱讚這張殘破的臉。把她小小的身體環在他的胸懷,他的心變得踏實,多年來的空虛、懸著的寂寞讓她一點一點補足、填滿了,他不知道她的魔力從何處來,竟能這麼輕易地征服他的心。

  「你剛剛的行為太大膽了。」在她誇獎過他後,他竟還說出這句殺風景的批評,一口氣謀殺了她的好心情。問題是他講的話沒錯,她無從辯駁。

  「你都看到了?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竊聽我們的談話?」

  「從你挑釁他們開始。」他好笑地看著她臉紅,她……也會不好意思?

  「我在拖延時間等你來救我們呀!」

  「順便搞一搞窩裡反的把戲?你需要有個人教教你適可而止。」

  「我沒辦法……因為……因為……因為阿碌和那些士兵都受傷了,我不自助自救還等上帝來幫我嗎?等一等,他們明明受傷了,為什麼你一喊遊戲結束,他們就掙脫繩子自動站起來?」

  「你以為我會派一堆膿包去保護你?」

  「所以,你們一直在作戲?快快快,快告訴我事情始末,好像很精彩有趣的樣子。」她翻身把他壓在身下,雙手固定住他的臉,不准他別過視線敷衍她。

  「就如我們預估的一樣,嘉琳夫人又扮厲鬼打算到你房裡嚇唬你,可惜……」

  「她這次碰到抓鬼大隊,兩三下就把她逮個正著。」她接住他的話。

  「你很聰明。」

  「然後呢?」

  「然後我費了一番工夫說服那些來抓我的艾特家人,放下武器和我去追尋莎拉的死亡真相。」那「一番工夫」讓他的手下中有十七個掛綵,到最後硬是把他們五花大綁再各塞入一團布,才讓他們安安靜靜地看完由雷爾主導的這場「厲鬼逼供記」。

  「你帶他們到哪裡去找莎拉的死亡真相?」

  「我把他們綁到我母親房中,藏在角落裡。再帶嘉琳夫人進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

  「你找人扮鬼嚇她,她就把事情全說了?」

  「對——她承認親手推莎拉下樓,並哭喊著求莎拉放過她,不要天天在夜裡來騷擾。我想讓她說出真話的不是扮鬼嚇她的人,而是她的良心。」

  「教你一句話——『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她做足了有違天道的壞事,當然會在心底大開一扇門,等夜半鬼來敲。接下來呢?」「接著,我就帶他們到我房裡做最後求證,那場落幕典禮你有參與,別再問我經過了。」「他們會對凱爾和艾薇怎樣?」

  「艾特答應不會讓我的城堡見血,我想凱爾躲不掉審判的命運。至於艾薇——她是艾特的戰利品,我無權過問。」

  「拿人當戰利品?你們真野蠻,萬一他把凱爾做的錯事拿來報復在艾薇身上,她不是太無辜了嗎?」

  「艾特會好好對待她的,這點你不用操心。」

  「你憑什麼這麼說?」

  「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他回答得好敷衍。

  「你的意思是……」

  「他愛上了艾薇。」

  「真的?」

  「真的!」雷爾閉起眼睛,終於,他可以安安心心睡一場覺,不用再擔心有人會趁他熟睡時捅他一刀。這些年——他累壞了!

  「是一見鍾情嗎?太浪漫了。」真好,完美的結局,比起內心陰險的凱爾,那個艾特看起來磊落多了。她從他身上翻下來,重新支著頭看他,這張臉是怎麼也看不膩,可是……mpanel(1);

  事件落幕了,她馬上要回到原來的生活、用往常的步調過日子,可是她舊有的生活中沒有他啊!到時他會不會想她,如同她想他?唉……氾濫成潮的思念誰為她收拾?

  她仔細地看他、拚命地看他、努力地看他,想把他的輪廓清清楚楚地刻畫在腦海裡,不准他的形象隨時光流轉而模糊……看著看著淚水從眼角滑下,濃濃的不捨緊緊盤踞胸懷,壓制得她心臟緊揪成團。

  望著窗外透進簾幕的光線,天就要大亮,過了今天他將要從她的生命中退席,她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適應沒有他的日子?要費多少的心思才能將他鎖入心底最深層?搖搖頭不敢再多想,再想下去她就離不開他了。

  小小的臂膀環住他粗粗的腰,她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口,傾聽他穩實的心跳,一聲、一聲……他的心裡可有她?他的夢裡可有她?

  她在他胸口上睡著了,緩緩地,他的眼睛睜出一條縫。他的歡兒啊——想到分離他的心開始沉重,她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已經開始牽扯著他的思念。

  他但願自己仍是那個專制霸道的雷爾,可以不顧她的想法強留她一輩子,是她改造了自己,是她教會了他尊重別人,一個全新的雷爾再也無法漠視她的心意,只為顧全自己的需求。

  未來——他只能在每個晨昏回憶和她相處的每一分甜蜜。

  ***

  拆掉綁在腳上的繃帶,雷爾健步如飛地走在前面,害得跟在後頭的歡兒氣喘吁吁地小跑步。

  「等等我啦!」她停下腳步耍賴地往路旁的地上一坐。

  他走回她身邊,彎下身湊近她的小臉說:「是誰說我體力不行,非得靠馬車才走得出城堡?站起來,我們繼續走!」

  「隨便說說都不行,真小心眼。」她咕噥著。「不行!我累了。」

  「好吧!休息一下。」說著他也隨她往路邊一坐。

  「這裡有好多蝴蝶。」

  「因為這裡有很多蝴蝶的食物。」說著她隨手攀折了幾朵野花,串出一個花圈,戴在他的胸前。「歡迎偉大的梵亞格爵爺光臨聖米歇爾村。」在陽光下,她笑得嬌媚動人,唇邊的酒窩一跳一跳地挑動他的心弦,他冷不防地抱住她,在她唇際蓋上一吻。輕輕柔柔的吻像剛釀成的葡萄酒,淡淡的、香香的,醉人的泡泡一寸寸腐蝕他們的意識……

  濕濕熱熱的唇瓣覆上她的,輾轉的溫柔反覆地滑過她小小的櫻唇,瞬間,吻加劇了熱度,他熟稔的舌頭侵入她的貝齒,糾纏住那生澀缺乏技巧的丁香。

  他喜歡她的味道,甜甜香香的,他的唇舌滑向她的雪白頸項,輕舔淺嘗。他熟練的挑情技巧讓她心旌蕩漾、意亂情迷……

  含住她小小的耳垂,暖暖的氣息溫熱了她的身軀,帶動她的熱源鼓噪不安。他一手探入她胸前,盈握住豐潤的嫩乳,開始揉捏那朵含苞珠蕊,很快地它便為他綻放芬芳。

  他俯身含住一朵嬌蕊吸吮舔舐,她身上散發的幽香令他血脈僨張。

  「不要……」這兩字從她顫抖的唇中輕逸出來,即時阻止了他的動作。

  他喘過氣息,邪俊的臉上佈滿潮紅。伸過手,他把她抱在胸前,緊緊、緊緊的,好半晌才鬆開她。他扳過她的身子,體貼地為她整理衣裳,弄好後又把她緊抱在胸口。

  「歡兒,留下來!」他的口吻中帶著些微哀求。

  今天雷爾親自送她回家,這段時光的相處將畫下休止符,兩人心中都有不捨、也有不甘,但……能如何?

  「當你的情婦嗎?我不要!不要你的悲劇在下一代身上重演。」她固執地搖頭。隱藏住分離的哀痛,她扮演劊子手狠心地切割掉這份愛。

  「我們不會有下一代,因為我不會再製造出一個有平民血統的孩子受人嘲諷。」他急急保證。

  這份保證嚴重地刺傷她的心,教她想起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除了他的家庭、婚姻外,還有即使她拚了命、使盡全力也更改不了的階級身份。他們是永遠永遠的不可能呀!垂下頭她咬住唇角,不准示弱的淚滴滑出眼眶。

  「歡兒,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他明白說再多的話都挽留不了她,但他捨不得放手啊!

  「對不起,我很貪心的,我要我往後的生活裡有丈夫的愛、有孩子的親情、有讓我放心的婚姻關係……這些都是你給不起的。」

  「難道非要那些虛名才能留住你的人?」

  「對我來講,那些的意義不僅僅是虛名。」

  「撤除這些,我要怎麼做才能擁有你的人?」

  「有我的心還不夠嗎?」她甚至連他的心都不敢苛求。

  「不夠!我要完完整整的席歡兒。」她苦笑,連她自己都擁有不了完整的席歡兒,現在的席歡兒缺了一顆心、缺了愛人的力量,哪還能完整?

  「那——就拿我要的東西來換。」她厭惡自己把愛情拿到天秤上論斤算兩議價,她並沒有那麼市儈,但唯有如此才能徹底剪斷他們曖昧不明的愛情。

  「你仍然堅持……」

  「是的!我堅持。」他沉默了。拉起她的手,他們繼續朝村裡前進。

  ***

  在大家看到雷爾的剎那間,歡兒更明白了他們兩人間的距離。村人崇拜地圍著他,心中所有感謝的話盡在這時間內傾巢而出。

  歡兒輕輕地鬆開他的手、切斷兩人間的所有牽絆,一個人躲回她的樺樹林。

  「嗨,我回來了,你們好嗎?」倚在樹下,她用臉頰貼著粗粗的樹皮,冰冰涼涼的樹蔭為她擋住刺目的陽光,也為她縫起受傷的心。

  環住樹幹像環住「他」的腰際,這兩個月來,她習慣了與他親暱的舉止,習慣了他粗暴中帶著的溫柔,往後他們將成陌路,在生命流轉中對彼此模糊。

  沒有人在,她的淚可以肆無忌憚地流,一顆一顆、一串一串……不止不歇。

  「老師,你為什麼哭?」一隻小小的手扯住她的裙擺。

  歡兒轉過頭來,看見一臉焦惶的希希,她蹲下身抱住他。「幾個月沒見,你長高好多。」

  「老師,誰欺負你?我去打他。」她搖搖頭,苦笑著說:「為什麼我投資在你身上的愛能獲得回饋,而投資在他身上的卻是血本無歸?」

  「老師……我聽不懂。」他無辜地說。

  「傻瓜小孩,我是想念你們,再看到你太高興才會哭的啊!」她抱住他,強迫自己將剩下的淚水吞回腹中。

  「我也一樣,每次想你的時候就躲在棉被裡偷偷的哭。」他天真的回答。

  「現在我回家了,又可以天天看到希希。」

  「老師不喜歡住在城堡裡面嗎?可是村裡好多大姐姐都很羨慕你可以到城堡裡去,她們說裡面有好吃的東西、漂亮的衣服、好軟好軟的床,還有英俊的爵爺,大家都說你很幸運耶。」

  「人都是這樣子,沒去過的地方都覺得是最好的,等她們去過後就會覺得還是自己的家最可愛。」

  「為什麼?」

  「因為城堡裡沒有一個希希呀!」

  「好!我以後天天陪你玩,你不要再哭了哦。」歡兒點點頭,抱起他小小的身子迎向璀璨的夕陽。

  揮去淚水,不哭了!哭過這一場,憑弔過她無疾而終的愛情,她該收拾自己的心重新適應沒有他的生活。

  ***

  翻著莎士比亞的劇本,雷爾想起害怕悲劇的歡兒,她還好嗎?學校的工程他提早動工了,負責興建學校的建築師天天都會到堡裡來報告工程進度,到目前為止情況都很順利。

  新教師也從巴黎來到聖米歇爾村,並住進村裡,由史牧師和歡兒負責招待。村裡的一切都欣欣向榮、繁華昇平。

  但派出去的人回來報告,他們說歡兒照往昔的腳步工作休息,表面上跟以前都一樣,但心細的鄰居發現她瘦了,愛笑愛叫的她變得沉默寡言、不太與人交談,歡兒變成了悲兒。

  他們說她常常拿著一本書到村外的樺樹林,小手翻著書頁,眼睛卻對著天邊夕陽發呆,久久不發一言,只是不斷歎息。他們說她常常發怔,好幾次差點兒被迎面而來的馬撞上。他們說……

  這一堆消息弄得他膽顫心驚,她不好過他也不舒坦吶!是她的固執阻隔他的關心,既然推開他的照顧,她就該把自己照料好才是,怎麼能不負責任地讓自己憔悴消沉?

  「爵爺,下午茶準備好了,請問要在哪邊用?」阿碌開門輕問。

  「拿下去吧,我不餓!」

  「爵爺,請恕阿碌冒犯,您這些日子非常不快樂,為什麼呢?」雷爾抬起頭來,看見他臉頰上的劍傷。「還痛不痛?」不知不覺中他盜用了歡兒的話。忽地,他懂了她的心疼。

  阿碌摸摸傷口,突然笑出聲。

  「阿碌,你笑什麼?」他被笑得一頭霧水。

  「那夜我假裝暈倒,歡兒小姐一面幫我處理傷口,一面嘴裡唸唸有辭,害我差點笑場,戲演不下去了。」

  「她念什麼?」對於歡兒的事雷爾很感興趣。最近他常從僕人的口中得知歡兒在堡裡鬧過的鮮事,聽著他們的精彩描述稍稍減輕了他對歡兒的思念。

  「她說劃了這一刀我們主僕就更像了,她要我別學您成天板著臉會嚇壞別人,她還……」想到這裡,他笑得更開心了。

  「還怎樣?」

  「她臭罵艾特家的人一頓,說他們哪裡不好砍,砍在臉上,以後叫我怎麼去面對外人的異樣眼光,還要他們為我娶不到妻子負責。」

  「她實在大膽到不知天高地厚。」

  「爵爺……」他欲言又止。

  「什麼事?」

  「去找她吧!她是第一個開啟您心房、帶給您歡樂、幸福的人,也是解除梵亞格堡沉沉暮氣的女人。」他由衷地說。

  「怎麼說?」

  「她在堡裡的那段日子,爵爺常常不自覺的微笑,整個人爽朗許多。她來——帶來喜悅福音,她走——帶走陽光歡樂,你又回到從前不苟言笑、拒人千里的模樣,除了工作,對許多人事物又恢復那種漠不關心的態度。她在的時候對每個僕人都很好,她教我們……」說起歡兒,他可以三天三夜不止口。

  「人生而平等,誰也無權奴役別人?」這笑話他聽過一百次了,她不斷鼓吹僕人們為自己爭取自由,為自己的工作時數向他爭取代價,殊不知堡裡的人早在被買進來時賣身契就撕掉了,他讓他們選擇離開或留下,選擇離開的人他會給他們一筆錢,選擇留下的,他則給他們房子和工作津貼。

  「您知道了?」

  「我還知道,她要你們在我下達不合理命令時提出反彈。」這個危言聳聽、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似乎不把梵亞格堡的井然秩序弄得一團糟,誓不甘休。

  「她是真心對我們好,也是真心為您好。」

  「我知道。」所以他從沒怪過她。

  「那——為什麼不去找她回來?」

  「我……她不會回來的,她要的東西我給不起。」固執如她永遠都不會答應當情婦,而驕傲如他也永遠不容許別人有藉口取笑他的孩子,在這一點上,他們兩人花上一輩子時間都僵持不下。

  「歡兒小姐要什麼?若是連您一個堂堂的梵亞格爵爺都給不起,世界上還有誰可以給的起?歡兒小姐不是個貪心的人呀!」

  「她要婚姻、要孩子、要完整的家庭。」

  「您現在沒有妻子,可以娶她為妻不是嗎?結了婚有小孩就會組成完整的家庭,這是理所當然、無庸置疑的事,怎會為難?」歡兒小姐當他們的女主人是他由衷盼望的!她聰明、勇敢,體貼而善良,這種伯爵夫人燃著大火把也不容易找到。

  「不!我是貴族、她是平民,我不會讓她生下一個有平民血統的孩子,讓他在社交界抬不起頭來。」童年的經驗教會他太多事,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爵爺——請原諒我說一句話。」他大著膽子說。

  「你說!」

  「爵爺,您今天受百姓愛戴不是因為您有一半的貴族血統,而是您處處替百姓著想,努力替他們謀取最好的福利,至於那些成天喝酒、開舞會、打牌聊些是是非非的貴族朋友,他們不值得您在他們身上花心思,更毋庸介意他們的想法。」如果他們一定要拿歡兒小姐的身份來為難她的話,他會第一個站出來維護。

  「我並不在意他們,我是不要我的孩子被全法蘭西的社交界鄙棄。」被嘲諷的經驗在他腦海中,留下不可抹滅的深刻記憶。

  「以您的能力,放眼全法蘭西,誰有那個膽子敢傷害小少爺和小小姐?爵爺,您的情形和老爵爺不一樣啊!」他的話如當頭棒喝打醒了一直哽在他心底的沉痾,是啊!他是有能力的,他不像懦弱的父親會放任正妻欺負孩子,更不會在孩子被眾人取笑時,躲在一旁不敢出聲維護。

  這些年來,他早已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遠遠在父親之上,他還清了嘉琳夫人娘家給的金錢援助,他建立了全法國獨一無二的經貿王國。

  他的力量可以讓妻子、孩子受到全法蘭西的尊崇!平民又如何?他高興的話可以幫歡兒塑造幾十個貴族身份,要論血統,歡兒在大清還是官家之後呢!

  誰敢說她的血統不好,就他看來,歡兒的腦筋比起那些成天打扮的光鮮亮麗、處處吸引男人青睞的名門閨秀,要好上幾千倍。

  雷爾嗤笑一聲。愛情啊——果然是令人盲目的東西,這麼簡單的一件事他居然繞上一大圈,最後還要讓阿碌來點醒他!

  想通了這一點,久違的笑容重回到他的臉上,裝點出柔和線條。

  「阿碌,幫我聯絡巴黎最好的服裝設計師到堡裡來。」

  「爵爺——您要……」「我要幫歡兒裁製最華麗的衣服,帶她到凡爾賽宮,向大家介紹我的新婚妻子!」他——弄通啦?太棒了,灰暗的梵亞格堡將要揮去靄靄暮氣,呈現一番新氣象。

  「是!」阿碌轉身忙不迭地下樓辦事,卻忘記幫爵爺帶上門,多年來他不曾這麼失禮,他是高興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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