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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杜默雨]鐵捕探情【步步精心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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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1 08:41:55
第十章

  荊小田傷愈後,又調養了些時日。每天早上寇芙蓉仍會來陪伴她,她還臥床時就念小說給她聽,後來可以起身後,她也和毛球七郎一起讀書識字。

  她今天認了「喜」、「歡」兩個字,筆劃有點多,正在努力學寫字。

  「小田,我問你。」寇芙蓉悄聲道:「你有沒有很喜歡的人?」

  「有啊!」她擡頭笑道:「我最喜歡的就是阿溜、毛球和七郎了。」

  「嘻嘻!」毛球和七郎也在桌上練字,一聽姊姊如此說,開心極了。

  荊小田見芙蓉似乎有話要說,便打發兩個小的:「你們去陳大娘那邊打午飯,她還在賣燒餅就先等一下。」

  「好。」兩小無猜手拉手跑掉了。

  雲兒在旁邊掩著袖子笑,坐在門邊的家僕阿忠和阿義拿起凳子,識趣地轉到屋外去,不敢聽他們早已知道的小姐心事。

  「雲兒,你別笑了。」寇芙蓉臉蛋微紅,又問道:「小田,我是說,那種喜歡是心裡總想著他、惦著他,就算沒機會見面,到他屋子瞧瞧也好。」

  所以她就天天來瞧荊大鵬的屋子了?荊小田心頭湧上許多滋味,但她立刻抑下。早知道芙蓉喜歡荊大鵬,她又欣賞芙蓉,自然是樂見其成。

  「我沒有那種喜歡的人啦。是怎麼了?一定是你喜歡他,他卻沒有一點心意表示?」

  「唉,他可能不知道我喜歡他吧。」寇芙蓉又是幽歎又是臉紅。「其實,我有點急了。昨兒我偷聽到爹娘說話,說我明年就十八了,也該考慮婚事。如今都初秋了,一下子就到了明年。」

  「我明白了。那你就跟大人夫人明講,好讓他們知道你想嫁誰呀。」

  「問題是我爹不可能喜歡他。爹老是想幫我找個至少是舉人以上的讀書人,根本就不考慮他們這種沒功名的武人。而且,好像隻是我一廂情願地喜歡他……」寇芙蓉說著,神色也黯然了。

  「不會的。他一定喜歡你,只是不好意思說罷了。你這麼好的姑娘,連我都好喜歡,要教我是男兒身,立馬跑去跟大人求親了。」

  「呵,小田,謝謝你。」寇芙蓉露出笑容。「其實跟你說這些,就是解解悶兒。感情這檔事,總得你情我願,強拉不來的。」

  送了芙蓉回去後,荊小田在門邊楞楞站了一會兒,這才轉回屋子。

  身體養好了,她開始做些「丫鬟」該做的家務。或許應該再出去找活兒,多賺點錢好能搬出去,不能再依賴荊大鵬了。

  她正準備收拾桌上的紙筆,荊大鵬跑了進來。

  「寇小姐什麼時候走的?」

  「剛剛才走沒多久。你快去追,還來得及。」

  「我追她做什麼。她每天來看你,大概都這時候走?」

  「對啊。就中午吃飯前這時候。」

  荊大鵬不明白,寇大人意有所指地說,芙蓉去看他妹子沒關系,可畢竟傷都快好了,可別將教養良好的大小姐強留到快黃昏才回家去。

  她跑哪兒去了?身邊也跟著雲兒和阿忠阿義,瞞得大人真緊啊。

  這是寇家父女的家務事,他不再提,而是拿出一錠銀子放到桌上。

  「嘿,你明天中午趕過來,正好護送小姐回去。」荊小田還在提。

  「幹嘛要我護送?她身邊不是有阿忠阿義嗎?不說她了。」荊大鵬將銀子移到她那邊。「五兩銀子。朝廷賜下的剿賊賞金,南坪衙門分得一百兩,大人承諾給你五兩。」

  「噯。」荊小田看著那錠銀子,百感交集,以手指推了回去。「你拿給諸葛大夫。」

  「存下來買田,這是你辛苦賺來的。」他又推回去。

  「給大夫啦。人家開藥鋪也得買藥材、付工錢給夥計,我這樣慢慢還,萬一害他賠本倒店,可就害了其他要看病的人了?!」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好,我拿給他。」他收起銀子,又拿出兩個信封。

  「還有,我今天接到兩封信,第一封是我大哥寄來的。」

  「給我?我又看不懂。」她疑惑地接過信封。

  「你不是跟著小姐讀書?我保證你看得懂。」

  荊小田打開信紙,除了一些她認得的字,滿篇盡是「大鵬」、「小田」,還有「荊家村」,以及她今天認識的「喜歡」。

  她好像能看出意思,不覺口幹舌燥,趕緊將信還給了他。

  「一定是說小田這個丫鬟不可靠,趕快將她辭了吧。」

  「我大哥寫說,聽了阿壁回去報告,大家都很高興,爹娘有交代,我公務繁忙,不必拘泥禮節,就在南坪跟小田成親,等有空回荊家村再宴客。」

  「亂講!」

  「不信你拿給阿溜念給你聽。」

  她才不敢。要給阿溜看了,保證又杠上荊大鵬,然後大小兩個吃飯時就搶著要她夾菜給他們吃,然後吃完又搶著洗碗給她看。

  「多笑些。」他看著她道:「你本來很會笑的。」

  「嗯。」原來她笑了,這時她才感覺嘴角是上揚的。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沒辦法在荊大鵬面前盡情亂笑,更何況她現在該做的是撮合他和小姐的好事,而不是把「丫鬟小田」的謊話弄假成真。

  「這個還你。」荊大鵬將一把小劍放到桌上。

  「咦!這把劍?」她驚奇地拿起來端詳。「不是丟在兔耳山上了嗎?怎麼找得到?」

  「就插在藍大王的肚子上,不過他命大沒死,只流了一些油。徐捕頭聽了藍大王的供詞,又在山寨大堂找到符合的刀鞘,認定這支『兇器』應該是我的女探子的,所以寄來還我。」

  「不要了。」她放下小劍,搖頭道:「都說是兇器了,穢氣。」

  「我用艾草水洗過十遍,上了油,還拿去南神廟過火消除邪障,現在只有神明加持保佑,沒有穢氣。」

  她低頭笑了。

  「就給你護身用,放在屋子裡嚇嚇小偷也好。」

  「謝謝。」

  「還有,徐捕頭這幾個月忙著處理山賊案,這封信才回了我路倒屍的事。」

  「怎麼說?」她緊張地問。

  「那年冬天只有一起,還是在城裡凍死的,沒有山裡受傷流血的。後來兩年也沒有類似的案子。」

  「這樣啊。」她顯得失望。

  「阿溜他們的衣物有沒有任何記號?」他又問。

  「給你瞧。」現在她的東西全收進櫃子裡;她從最深處拿出一個小包袱,打了開來。「我留著,也是給他們當作紀念。」

  一套是小孩童的紅緞衣褲,一件則是白色的中衣,荊大鵬不解地拿出這件顯然是大人的衣裳,抖開來查看。

  「毛球沒穿小孩的衣服,這是拿來裹毛球的。」荊小田解釋道。

  荊大鵬將幾件衣褲翻來看去,連縫線都仔細檢查過、摸過。

  他相信小田一定也都看過,不然早就找出蛛絲馬跡了。

  「的確看不出線索。不過,這都是很好的質料,毛球的中衣襁褓是柔軟保暖的真絲,幾年過去了,仍不見泛黃;阿溜的衣褲是綢緞,縫工精細,或許……他們真是被拐帶的富家孩子。」

  「你要不要先查南坪的走失孩童案子?還有附近幾個縣……」

  「我已經查過了。」荊大鵬放下衣物,語氣變緩:「南坪、東邑、西丘都沒有符合阿溜、毛球的走失案子……你知道冀王爺的事嗎?」

  「北關的冀王爺?怎麼突然說到他了?」

  「那時你在魏王府聽到秘密,我很好奇當年他們是怎麼把冀王爺弄成了『半個廢人』。我除了寫信請劍揚警告王爺安危外,也問了一些事情。原來不是冀王爺身體有何傷病,而是在八年多前的冬天,冀王妃難産而死;再過一個月,他唯一的五歲兒子也病逝。冀王爺遭受打擊,傷心欲絕,不再過問世事,形同『半個廢人』。」

  「你想說什麼?」

  「我再查下去,那個夭折的兒子叫做……」他拿起筆,就在他們練字的紙上寫下來,同時念道:「朱佑杉,神明護佑的佑,杉木的杉。」

  「三?!」荊小田心頭猛地一跳。

  「就是這個杉。」他拿筆在杉字圈了起來。

  今天她又多認得一個字了。杉,可以造船、蓋屋的杉木,也是一個早夭孩兒的名字。

  荊大鵬打了火石,引燃那張寫了名字的紙,一下子燒成灰燼。

  「可是阿溜十一歲,那孩子算他十三歲……」荊小田又記起諸葛棋講過的阿溜年齡,不覺一顫。

  「都快年底了,以阿溜的聲音、胡子和長大情況,就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荊大鵬分析道:「諸葛也說過,阿溜可能遭受很大的撞擊或驚嚇,年紀又小,因此失去記憶;可是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所以不管你問他什麼,他都說『三』,或是『杉』;而且他也記得念過的書。按理普通人家的小孩,不會這麼小就教他背這麼多書。」

  「可能嗎?」荊小田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本來也只是猜測,可看了這些衣物後,不得不往這方面去想。」

  「王爺家死去的孩子……」荊小田還是無法將這一切連在一起。「那麼,中毒的事?」

  「誰能拿到這種詭異難解的毒藥?又有誰會狠心到讓小孩吃毒藥?除了爭權奪利的宮廷或富貴人家,我再也想不出來。」

  「可再怎樣,也只是王爺的兒子,又不是皇帝的兒子……」

  「你別忘了,十幾年來,皇上無子,每個王爺的兒子都有可能是立儲的對像。那時最大的是魏王爺的七歲兒子朱佑機,再過來是冀王爺的五歲兒子朱佑杉。五歲的是聰明多了,聽說當年在皇族中頗得稱贊。」

  「那個路倒屍到底是什麼人?而且好好一個孩兒被劫走了,就該拚命找回去,王府怎會說他死了?王妃難産?那個孩子是胎死腹中,還是生下來了?會是毛球嗎?他們又怎會流落到深山裡?」她有太多疑問了。

  「這都還不知道。我就是以辦案的方式,往可能的方向尋找線索,繼續抽絲剝繭下去。這樣吧,我將他們的衣服寄給劍揚,請他轉呈冀王府當年知情的人查看。」

  「嗯。」她低下頭折衣服。

  「目前爲止,全都只是我的推測,將所有的巧合兜攏在一起。」荊大鵬見她神情不安,自己也很不安;她的傷才剛好,他卻丟出這件大事來煩她。

  「南坪鐵捕辦案,一定可以查出真相。」她倒是露出笑容。「早點讓阿溜他們知道身世,我也安心。」

  「或許冀王妃和小王爺真是如朝廷詔告所記載的情況過世,就怕請劍揚去翻冀王爺的傷心事,過意不去。」

  「唱戲說書的也沒這麼離奇,你今天倒是編了一出。」

  「先不讓阿溜知道我們在查,如果事實不符,那是最好了,當做我們兩個多心,白忙一場。」

  「可是,如果阿溜毛球真是王爺的孩子,那就要回冀王府了?」

  「你還有我。」

  「什麼還有你!」她笑出來,她都還來不及感傷,他就幫她想好出路。「我會跟他們去王府當丫鬟。」

  「王府又不缺丫鬟,我很缺!」他聲音大了。

  「好,反正我這個丫鬟隨便亂做,你不滿意,就會趕我走。」

  「滿意!滿意!你隨便做,我都滿意!」

  瞧他那氣急敗壞的模樣,頓時緩和了憂慮阿溜身世的不安氣氛。

  「對了,他們身上有特征嗎?我好寫到信上去。」荊大鵬又問。

  「毛球就頭發很黑、很多,毛茸茸的,身上白淨無斑;阿溜的右邊屁股有兩點胎記,一青一紅。很特別吧?以前我本想按這特征幫他尋親,可我也不能逢人就問:你有沒有丟了一個屁股有兩色胎記的小孩?」

  「哼,你看過阿溜的屁股?」荊大鵬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掉。

  「怎沒看過?阿溜小時候不會自己洗澡,我當然幫他洗了。」

  「哼哼。」

  「他是我弟弟呀。」

  「哼哼哼,弟弟也想娶姊姊!你沒教他人倫常規嗎?」

  「那八哥哥又可以娶九妹妹啦?」她指了那封荊大哥寫來的信。

  但她也驟然臉紅了,這是講什麼鬼話呀。

  「三百年前同一家、一表三千裡的八哥哥就可以娶九妹妹。」荊大鵬倒是臉不紅氣不喘,仍是那正經嚴肅的神情。

  「那也是我胡謅出來的。」

  「若是胡謅,那就更好了,本來就不是真的親兄妹。」

  「你!」她想笑,想跺腳,想跑掉,但她什麼都沒做,就只是站在桌前瞅著他;瞅著瞅著,忽然覺得他的眼神太深邃,她心髒怦然一跳,還未及轉身過去,他已伸臂將她抱進懷裡。

  「小田。」他低低的呼喚響在她耳邊。

  她身子先是一僵,隨之放松在他的懷抱裡,感覺他的大掌輕柔地來回撫摸她的傷處,那掌心的熱氣透進她的肌膚裡,緩緩地燒灼她的血液。她呼吸轉爲急促,身體開始發熱;她也好想用力擁抱他來發洩掉這份莫名的渴望,但她只是動了下指頭,雙臂仍是垂著不動。

  如此靜靜地貼在他胸前,吸呼著他的氣息,什麼都不做,就夠了。

  那些不愉快的,她早就忘得一幹二淨,然後她會永遠記得他待她的好,擁有這份可以一再回味的回憶,她已心滿意足。

  相對於她的沉默,荊大鵬則是緊緊地擁抱她,不斷地親吻著她的發。

  從以前就覺得她很瘦了,如今傷病一場,更是不盈一握,輕飄飄的好像一片羽毛,隨時都會飄走似的。

  但願他能多爲她做點什麼,好能讓她再恢複以往的開朗,無拘無束地喊他一聲八哥哥,或是鬧他吵他,跟他盡情說話,而不是現在這般「溫柔文靜」的悶葫蘆模樣。

  都是他不好。他心裡有很多話想說,但話往往到了嘴邊,不是突然腦袋空空,就是變成一句簡單明了的結論。

  「小田,我……我是混蛋。」

  「知道了。」她偎著他的胸膛,輕輕地笑了。

  「先別想阿溜的事,等查出來再說。你多笑點,好嗎?」

  「好。」

  他好想看她的笑容,伸掌捧起她的臉蛋,凝視她的微笑。

  咫尺凝視,呼息交纏,她的芳香令他心跳變快;即便住在一起,天天相見,可直到此刻,他才有機會再度一親芳澤。

  「我被阿溜看死了。」他不禁要抱怨。

  「呵呵。」她笑得更甜美了。

  現在她已痊愈,爲了公平起見,一大一小約定,皆不得再與小田同宿一室,結果就變成他們二人各據外間一張大床,夜裡先互瞪一眼,再各自轉身過去睡覺。

  裡間則是荊小田和毛球一起睡大床,七郎睡小床。需等到七郎能習慣自己睡,不再半夜哭著找姊姊或牽毛球的手時,就會將他揪出來睡外間。

  真是複雜的房事問題。那時爲了床位分配,還在桌上吵了一頓。

  想必她也想到這事了。荊大鵬就見她笑意不褪,仿佛是一朵又一朵持續綻放的美麗花朵,片刻就將他的心田開出了一片錦鏽燦爛。

  好吧,他就混蛋到底,直接俯臉吻住她嬌笑的小嘴。

  那柔軟唇瓣瞬間引爆他的欲望,所有的思念與心意全化作親吻,紛紛落到了她的臉頰。他的來勢急躁而瘋狂,吻了又吻,幾乎不留給她呼吸的空間;她喘不過氣,微微張了嘴,他順勢探進她的芳唇裡,尋著了她的丁香小舌;她慌張地想要避開,他向前勾鎖住,轉爲溫柔地舔舐安撫,直到她順服下來,再帶動著她與他共同纏綿。

  他怎能這樣親她呢?荊小田沉迷在這大膽而狂熱的深吻裡,任他挑逗欺弄,已是全身攤軟酥麻,魂兒不知飛哪兒去了。

  她再也無法藏住渴望,終於舉臂抱住了他,兩人身子密密貼合。她頭一回感受到他高大壯實的身形,也驚覺他身下欲望的奇異變化;她渾身火燙,激情湧起,亦是急切地尋索他的舌,吮咬他的唇。如此親密的反應令他血脈賁張,手掌不住地用力揉撫她的背部,親吻也變得更加激狂熱烈。

  她站立不住了,只能把自己交給他,讓他護衛住她的身與心。

  在這熱情繾綣的時刻,她忘了自己,忘了要幫他牽成好事,忘了要幫孩子們查身世,忘了從前,忘了現在,只有他與她……也忘了門沒關。

  毛球和七郎躲在門邊,食籃放在地上,四只小手扳著門闆,眼睛亮晶晶地往裡頭偷瞧著,看他們親個沒完沒了,覺得有些無聊,便在門外蹲下來。

  「我就說嘛,他們一定會親親。」毛球很高興地道

  「親親不是親這裡嗎?」七郎不解地指了臉頰,又探頭看了下。「怎在吃嘴巴?」

  「別看了。阿溜說,要是不小心看到他們在親親,千萬不能看,不然小孩長疹子,大人大肚子喔。」

  「大人親親就會大肚子,那姊姊會生男娃娃還是女娃娃?」

  「我喜歡女娃娃……糟!姊姊如果跟八哥哥大肚子,那就變成八嫂嫂,那我們是要叫姊姊還是八嫂嫂?」

  「這問題好難喔,再去問姊姊好了。」七郎困惑地道:「還有啊,毛球我問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七在前面,我是七郎,那我應該比八哥哥大吧?可明明八哥哥比我大呀。」

  「對喔,你是七,八哥哥是八,爲什麼是八哥哥比你大呢?」

  「爲什麼啊?」兩小無猜捧著臉,開始苦苦思索。

  初秋涼風送爽,飯菜香味四溢,或許等填飽肚子了,腦筋開竅了,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        ※        ※

  這日正午,荊大鵬跟蹤寇芙蓉一行人進了芙蓉巷。這不就是……

  果然見她敲了宋家的門,既然是舊識,他也隨後敲了門進去,這時寇芙蓉才走到院子一半,一回頭,連同雲兒、阿忠阿義都嚇了一跳。

  「我爹叫你跟蹤我?」寇芙蓉謹慎地問道。

  「不是。大人以爲你在小田那邊待太久,有點誤解小田。」

  「啊,對不起,可是……荊大哥,拜托你,千萬別跟我爹說。」

  「那就早點回家,別讓大人以爲小田不知分寸強留小姐玩耍。」

  「我明白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常常查案的人就是好奇,總要多問一句。

  「我本來約半個月過來拜訪宋伯父宋伯母。最近大嫂剛生個小子,幾個孩子又滿屋子跑,一家子忙不過來,我就來這兒陪伴伯母和大嫂,幫幫忙,有時聊得久些,就晚回去了。」

  「劍揚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

  「嗯,我也好一陣子沒來了,都不知大嫂又生了,我進去問候一下伯父伯母大嫂就走。」

  「荊大哥!」寇芙蓉喚住他。

  「放心,我不會說的。」他回頭道。

  「我是想問你,你很喜歡小田?」

  荊大鵬臉孔緊繃,眼神肅殺,但黑臉微微地脹紅了。

  寇芙蓉看出他的心思,微笑道:「她一直不太開心,我問她怎麼了,早一個月就說傷口疼,現在就說她學了字,認字寫字很頭痛。我想,你得好好跟她聊聊。」

  「我會的,謝謝小姐。」

  可該怎麼聊呢?荊大鵬不禁頭重腳輕。他人都接來住在一起了,親也親過了,小田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又變得見外,盡可能地避開他,不讓他有機會親近她。

  那一天,她明明也學著他吻她的方式回吻了他,這激情的反應是掩飾不了的;一思及此,他體內的熱談瞬間被點燃。

  一陣西風掃來,帶來涼涼的秋意,他又是瞬間熄火,望向小姐的背影,只想重重地歎一聲。

  嗟!娘兒們的心事怎地這麼多啊。

  荊小田帶著毛球和七郎到市集買菜。現在她跟著陳大娘學作菜,又能多了一技之長;或許,將來到外地找個飯館什麼的,就能維持生計了。

  總是得走的。他現在可能是三分喜歡她,七分歉意照顧她;若是她走了,他自然會發現,原來還有更好的姑娘在等著他,然後他就會忘記她……

  可是她放心不下阿溜,他身上的毒就快清掉了,她至少得看他安然度過今年的冬天,更要查清楚他和毛球的身世;種種思量,千絲萬縷。唉,她得趕快想想該怎麼辦才是,不然芙蓉就要被嫁給不喜歡的人了。

  「姊姊,我要吃餅。」毛球拉她的手,指了旁邊的烤餅攤子。

  「好,給你錢,姊姊這邊買魚,等一下過去。」

  毛球拿了銅闆,開心地拉了七郎,跟著一群人排隊等候烤餅出爐。

  荊小田暫時撇去胡思亂想,買了魚,正偷眼學著魚販殺魚的手法,剛出爐的烤餅香味飄來,忽聽得有人喊道:「店家,這二十個烤餅我全要了!」

  「你們不能插隊啦。」排隊的百姓抗議道:「後面等著去!」

  「我家少爺肚子餓了,等什麼等!快讓開!」

  說話的那人橫眉豎目,口氣霸道,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人,根本沒看到腳邊兩個小孩兒,橫沖直撞就將他們撞倒。

  「七郎!」荊小田大驚,沖過去護住孩子。

  「豈有此理!」群衆們生氣極了。「大家都照規矩來,就你最蠻橫!」

  「肚子餓就可以搶啊!店家,你不要賣給這幾個番人!」

  「可是……」烤餅小販看到來人兇惡,嚇得都不敢動了。

  「哪邊跌疼了?」荊小田扶起七郎和毛球,緊張地查看他們的身子。

  「沒有。」兩個娃娃很勇敢。

  「啊,七郎你的手……」荊小田發現七郎的小手掌撲倒時擦傷了,急道:

  「我們趕快回去擦藥。」

  她擡頭看去,那人已掃走桌上的烤餅,兜在帕子裡,換了一副媚笑的嘴臉,巴巴地將烤餅送給他口中的少爺——正是魏王府的小王爺。

  「嘖,你丟了錢就走,何必跟這等賤民計較。」朱佑機左手拿著烤餅,右手撕起酥脆的餅皮放進口裡咬著,然後將烤餅扔掉。

  「桂,好浪費!竟然只吃餅皮,不吃餅。」百姓們更是看不下去了。

  「我最愛吃這家的餅皮……他們是在嚷嚷什麼?賤民就是賤民,不懂得享受這層酥皮的好口味。」朱佑機語氣輕蔑,又趁熱撕了餅皮吃,目光隨意往這群「賤民」看去,不意發現到一張極爲眼熟的臉孔。

  荊小田低下頭,牽著孩子就走。

  「咦!你是那個……」朱佑機哪肯放過她,走到她身前,敲著額頭道:「我一下子想不起你的名字,到底在哪裡見過你……」

  「這位公子爺認錯人了。」荊小田今天穿著男裝,是個少年模樣。

  「我沒認錯。你是姑娘嘛。」朱佑機笑咪咪地道:「我常讓我房裡的丫頭改換男裝,可姑娘的體態是遮不住的,是不是女扮男裝,我一看就知道。」

  荊小田不理他,仍是拉了七郎和毛球往前走。

  「等等。」四個侍衛排成一列擋住她。

  「秀兒!秀兒!我記起來了!」朱佑機大叫道:「你叫秀兒!我記得你眼睛大大的很可愛,差點就成了我的丫鬟,哇,扮成男裝更可愛了。」

  「請你們不要擋路。」荊小田向四個侍衛正色道。

  「你跟我回去。」朱佑機也不管她右手還拉著毛球,抓了她就走。

  荊小田忍耐至此,再也受不了了。哪有當街就要帶走人的,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怒道:「我爲什麼要跟你回去?!」

  「你是我家逃走的丫鬟,當然要乖乖跟我回去,接受我的處罰嘍。」

  「姑娘,請跟我們少爺回去。」侍衛乙和侍衛丙很熟悉該怎麼做,竟然直接來抓她的手,硬生生撥開了毛球和七郎。

  「姊姊!你們放開我姊姊啦!」毛球和七郎嚇一跳,立刻去拉兩個侍衛,可小孩童的他們怎能扳得動大人的粗壯手臂。

  「七郎,毛球,快走開!」荊小田怕他們受傷,急得大叫。

  人群喧嚷,卻是看熱鬧的多,無人仗義執言或出手幫忙。

  「發生什麼事?大白天吵什麼!」突然有人喝道。

  「捕爺,有人鬧事,還要強擄民女!」百姓們急忙告狀。

  來人是捕快高升,身後還跟著見習的小役阿溜,阿溜一看被兩個大男人抓住的竟是小田,驚怒交集,立刻上前,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各自往他們胸口推去,大聲道:「光天化日的竟敢擄人!」

  侍衛乙和侍衛丙原看輕是個女子,並沒有用全力抓住荊小田,不料突然被一個少年推開,頓覺顔面無光,張牙舞爪就要去抓阿溜。

  阿溜身子一轉,躍出一步,就讓他們撲了個空,侍衛乙還差點跌倒。

  「教你知道這位少爺是誰!」侍衛丁在高升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高升臉色一凝,繼而勉強轉爲一張笑臉,向圍觀群衆喊道:「好了,沒事了,別看熱鬧,大夥散去吧。」

  老百姓哪肯散去,更想知道這位少爺的身分!高升趕緊拉了阿溜過來,跟他說分明。阿溜聽了,握緊拳頭,站住不再動。

  「怕了吧,跟我走。」朱佑機得意洋洋,又去拉荊小田。

  「死肥豬,放手!」荊小田不客氣地往他的手背打下去。

  「放開她!」阿溜不顧高升的阻擋,又跑了過去。

  朱佑機見是個跟他個頭差不多的小子,體型還比他瘦小許多,便露出鄙夷的笑容,同時伸出左手推人,不料他手短,阿溜躲得又快,一個閃身後再直起身子,拳頭就往那扁平的尊容打下去。

  「滾回你家去!」順便大吼一聲。

  「啊嗚!」朱佑機被打得連退幾步,跌到了地上。

  「好啊!就是要這樣教訓惡少!」圍觀百姓立刻拍手叫好。

  阿溜仍不罷休,上前跨站在朱佑機的身體兩側,俯身抓住他的衣襟,拉得他上身仰起,瞪視著他,低聲警告道:「就算你是小王爺也不能撒野!」

  「嗚,不要打我啊……」朱佑機嚇得發抖。

  「阿溜!」高升緊張地拉回阿溜。

  「大膽狂徒!竟敢打我家少爺!」四個侍衛見狀就要打人。

  「嗚!」朱佑機鼻子癢癢的,伸掌一抹,竟見雙手皆是血跡,立刻號啕大哭。「哇哇!我要被打死了!你們快送我回府。嗚嗚,要死也要死在家裡,死在我最愛的小珠懷裡啊,你這千刀萬剮的死小子,咱走著瞧!」

  四個侍衛忙扶起小王爺,朝阿溜咒罵幾聲,再由侍衛甲背了快步離去。

  地上散了一堆烤餅,灑了幾滴血珠,幾只野狗過來搶食烤餅。

  「是魏王府的小王爺。」早有人猜出來了。「難怪這麼不講理。」

  「小捕爺真厲害,爲我們出了一口惡氣。」

  「有如此正義的小捕爺,南坪鐵捕後繼有人,百姓有福了。」

  聽到老百姓的誇贊,阿溜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拿腳掌畫圈圈。

  「我以後一定要像阿溜這麼勇敢。」七郎仰慕地望向阿溜。

  「我們要保護小田,知道嗎?」阿溜拍了拍七郎的頭。

  「知道。」

  「阿溜,別這麼沖動。」高升已是嚇出一身冷汗。

  「是他不對,你跟他講道理,他肯聽嗎?」阿溜氣道。

  「我們不是向權貴低頭,可畢竟是身分特殊的人,好歹先安撫他,然後再抓人或請到衙門去,再怎樣也不能先打人。」高升猛擦汗。

  「知道了。」阿溜還是乖乖聽貧輩的話。

  「我們先回衙門,得向頭兒說明此事。荊姑娘你也快回家去吧。」

  「好。阿溜你別惹那個人……」荊小田很是不安。

  「沒事啦。」阿溜不在乎地笑道:「這點小事就怕呀?那我以後怎能當個除暴安良的好捕頭。」

  「阿溜,給!」毛球不知什麼時候跑去買了一枝畫糖,遞給了阿溜。

  「賞我的啊?」阿溜笑著扳了一塊糖吃下,再還給毛球,跟他們擺擺手,跑上前跟上高升。「我回衙門去了。」

  阿溜長大了。荊小田忽然發現阿溜已經高過她一點點了,這孩子長得真快呀,是什麼時候突然長高了,也變得更有膽識了呢。

  還是說,她老了?變膽小了?更掛心著她身邊的每一個人?總希望他們平安、健康,也希望他們快樂、幸福……

  「毛球,七郎,我們去南神廟,上香祈福去。」

  魏王府裡,朱佑機臉孔中間圍了一圈白布,以白布爲界,上面是眼睛,下面是嘴巴,眼睛在噴淚,嘴巴則在哀號個不停。

  「爹啊,爹嗚嗚,父王啊,哇嗚嗚……」

  「你活該被打!」魏王爺怒氣沖沖地道:「在你皇帝伯伯還沒下詔立儲前,

  我不是叫你給我安分地待在府裡讀書、修身養性嗎!怎又給本王偷跑出去了?!然後出去又給我鬧事!你的惡行惡狀要是傳到宮裡去,你教我的臉往哪兒擺!」

  「可是孩兒被打了,嗚!」

  「爲什麼被打?你調戲民女,對不對?」

  「我只是摸她一下……」

  「府裡的丫鬟不夠你摸嗎!人在外頭就毛躁!這麼沉不住氣!」

  「她本來就是王府裡的丫鬟,我都還沒摸到,怎知就放出去了。」

  魏王爺懶得去管丫鬟的事,又斥道:「養你們這幾個侍衛是混吃等死的嗎?!」

  「王爺!」侍衛甲乙丙丁惶恐地跪下來。「屬下該死。屬下本想抓那小孩,

  狠狠教訓他一頓,可小王爺民胞物與,寬大爲懷,要屬下窮寇莫追。」

  「你們要敢追,本王還不知如何跟南坪衙門交代!大街上那麼多人在看,倒要教人以爲是魏王府縱容惡僕出去擄人!」

  侍衛噤不敢言,只覺得好冤枉,他們也都是聽小王爺的啊。

  「好了,有查到是誰打小王爺嗎?」魏王爺發怒完了,轉爲一臉陰鷙;兒子固然要教訓,但打他兒子的人更要教訓。

  「查到了。小王爺調戲的是……不,遇上的丫鬟是南坪縣衙捕頭荊大鵬的妹子,而打小王爺的是弟弟荊阿溜,在衙門當小役。」

  「你誰不去招惹,偏去招惹荊大鵬的妹子和弟弟……等等!」魏王爺驚疑道:「荊大鵬的妹子爲什麼進王府來當丫鬟?!」

  「誰知道啊,缺錢嘍。」朱佑機捂著鼻子哼道。

  「笨!他們查到是荊大鵬的妹子,你都不懷疑、不稍微想一下嗎!你這樣以後是怎麼當皇帝啊。」

  「給你當太上皇不就得了。」朱佑機咕噥著。

  魏王爺神色更陰沉了。「去叫餘總管來。」

  深秋清晨,寒氣滲骨,侍衛甲乙丙丁陪著小王爺在河邊吹冷風。

  「好冷,筋骨都施展不開來。」侍衛甲道。

  「怎知那小子一早就得上工,我們倒也起早了。」侍衛乙道。

  「小王爺,我們還是回去吧,要是王爺知道了……」侍衛丙道。

  「我們打完就回去,我父王不會知道的。」朱佑機穿了保暖的棉襖,一點都不冷,還熱出了油汗,恨得牙癢癢地道:「父王是在忍什麼啊!我不管了,我今天一定要單挑荊阿溜,我就不信打不過他。」

  侍衛甲乙看著手中的漁網,侍衛丙丁看著手中的木棒,然後四個又一起看向小王爺腰間的短劍。

  這不是單挑,這叫圍攻,會出人命啊。

  天色蒙蒙初亮,沿著河岸走過來的正是阿溜;他現在換了一個新活兒,每天一早得趕到碼頭去等候,從第一艘船開始數起。

  這原不是他小役的活兒,是荊大鵬知道他在大街上動手打人,先是訓斥他一頓,又師爺正在著手編寫南坪的經濟活動實錄,需要人手幫忙,便調派他來運河碼頭數一天來往的商船、漁船、客船,也算是變相的懲罰。

  明是懲罰,暗則保護,教他暫離衙門捕快職務,免得魏王府那邊借故來找他的麻煩。

  哼,他可不領情。要教頭兒見到小田被欺負了,一樣也會狠揍那個扁臉小胖子。

  已經數了半個月的船,他很無聊;但爲了讓小田安心,他得乖乖去數,待熬過一個月,風頭過了,再回去幹他的小役。

  最近天冷,天亮得晚,漁船來得也晚,月亮還高掛在西邊的天上,河面反射出一層凝凍的亮光。他撿了塊石頭打下去,發出輕微的碎裂聲,原來是此處結了薄冰,待太陽一出來,就會融掉,並不影響船行。

  冬天就快到了,入秋以來,他不再像以前怕冷,但願這個冬天將會順利度過,不再讓小田擔心操勞。

  剛剛走過去的那堵破牆怪怪的,好像躲了幾只野枸在後面,他警覺地蹲下身,兩手撿起石頭,再慢慢站起。

  「嘩」一聲,突然一張漁網從牆頭兜了下來,他立刻閃了開去,侍衛丙丁以爲漁網已罩住他,拿了木棍殺出來,一見他仍好端端地站著,楞了一下,就這麼一楞的瞬間,阿溜手中的石頭已朝他們丟過去。

  「哇嗚!」被砸到了,侍衛丙抱著肚子,侍衛丁膝蓋痛得跪下來。

  「荊阿溜!你死定……」朱佑機握著短劍跑出來,一句話還沒喊完,見他冷冷地瞪著他,嚇得掉了短劍,大叫道:「擋住!快擋住!」

  侍衛甲乙忠心護主,這回有了準備,直接擒拿阿溜的手臂。

  阿溜縱使學了武,才十幾歲的他又怎是兩個大人的對手,他雙臂用力扭了扭,就是扭不開他們的箝制。

  「荊阿溜,這是你欠我的!」朱佑機一個拳頭揍上他的臉孔。

  「你搔癢啊?」阿溜冷笑道。

  「我們再幫你搔個夠。」侍衛丙丁爬起來,惡狠狠地掄起木棒。

  「這樣吧,」朱佑機甩了甩打疼的手腕,笑得陰險。「讓你舒服點,先打到你的骨頭斷掉,再由本小爺刺你一百零八個窟窿,最後丟你下去喂魚,也省了幫你收屍的麻煩。」

  「來呀!」阿溜苦於雙手被制,只能兩腳亂踢。

  「還踢!」侍衛丁一棒就打下去。

  「做什麼?!」忽聽得有人大叫,隨即兩個高大的男人飛快地跑來。

  「不用你管!」朱佑機拾起短劍,臉色兇惡,亂揮一通。「我在教訓死小子,你們沒事的快滾開!」

  「你們要殺人,我怎能不管!」年紀大的那個拔劍而出,輕輕一揮,就砍斷侍衛丁手上的木棒,再一反手,輕易彈掉朱佑機的短劍。

  「小賊子有幫手,快逃!」侍衛丁嚇得丟掉斷棒,推了推還擺著拿劍姿勢、呆若木雞的小王爺。

  「快跑!」侍衛丙也趕快丟了棒子,和侍衛丁一起扛起小王爺就跑。

  侍衛甲乙見來了厲害人物,主子都跑了,當然立刻丟下阿溜,跟著溜之大吉;阿溜被放開來,一時腳軟,一跤跪倒在地。

  「你要不要緊?」年輕的那人蹲下去扶他。

  「沒關系,疼一下就過去了……」阿溜撫著被打的小腿骨。

  「你不是阿溜嗎?」

  「宋大哥!」

  當初南神廟迷魂案,宋劍揚曾隨荊大鵬回去衙門,因此認識了英勇追迷魂盜的阿溜,此時兩人相見,分外驚喜。

  「他是阿溜?」另外兩個男人也失聲叫道。

  阿溜讓宋劍揚扶起,站穩後看了過去;一個三十來歲,俊雅斯文,一個四十好幾,就是拔劍的那位,看他身形體格就跟宋劍揚一樣,是個武人。

  這兩人也不知在激動什麼,就見他們直直地瞧著他,而且奇怪的是他們怎會知道他的名字。

  「是的。我是南坪衙門小役荊阿溜,多謝各位相救。」他彎身拜揖。

  「阿溜……」斯文那位又喊了一聲,目光仍是凝視不放。

  「那幾個跑掉的是魏王府的人?」拔劍那位恢複鎮定神色,問道。

  「我跟姓朱的小魔星結了梁子。」阿溜看了天色,月亮已經不見,換上東邊淡紅的晨曦。「日出了,宋大哥,我得趕去碼頭,回頭再聊。」

  「等等……」斯文那位來到阿溜面前,似乎有話要說。

  此時河面傳來「喀啦」、「喀啦」的怪聲,原來有艘小漁船經過,風急水快,漁夫原是順流而行,沒料到此處有薄冰,船行速度遂慢了下來。

  也因爲這一慢,阿溜突見船篷裡銀光一閃。

  「小心!有箭!」阿溜呼叫的同時,往前撲向那斯文男人,兩人一起跌倒在地,堪堪避過了來勢兇猛的利箭。

  宋劍揚和那中年人也立刻閃身,並揮出佩劍格開飛箭。

  「去牆後!」阿溜大叫,用力推走斯文男人。

  在這片刻,射箭之人稍停,宋劍揚和中年人動作神速,已將斯文男人拉到牆後,中年人欲再伸手拉阿溜,但飛箭立刻又射來。

  阿溜躲無可躲,只能讓自己貼平在地面不動,只聽得咻咻飛箭從頭頂射過,連環不斷,強勁有力,一枝枝射進了那堵牆上,激濺出細碎的石屑。

  依此箭弩力道,分明就是要緻岸上之人穿心斃命。阿溜心驚不已,不認爲只會使下三濫手段的朱佑機有此能耐;更何況若是朱佑機忙著打他,這船過來放箭,豈不連姓朱的小子也一起射死。

  小船的目標正是沿著岸邊走來的三個人。

  這一波飛箭射完,小船已順流而去,阿溜想要看清楚船上的人,立即起身奔到岸邊,豈料一枝回馬箭又射了過來。

  幸好是逆風的強弩之末,阿溜驚險閃過,卻不想河邊泥土結霜濕滑,他腳一個打滑,噗通一聲跌入河水裡。

  「阿溜!」牆後三人同時驚叫,宋劍揚立刻跳入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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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1 08:42:47
第十一章

  諸葛棋住屋的客房裡,一群人憂心忡忡地看著阿溜。

  「阿溜,還冷嗎?」荊小田躲在被窩裡,用力抱緊阿溜。

  「小田……」阿溜臥在她懷裡,縮成了一團,不住地顫抖。

  「阿溜,不冷喔。」她來回摩擦他的手臂,柔聲安慰他。

  「阿溜,我們給你熱熱喔。」毛球和七郎也鑽進棉被,各自抱住阿溜屈起的腿,大腿小腿腳掌到處給他搓揉生熱。

  屋內其餘人皆是第一次看到阿溜所謂的「寒症」或「中毒」發作。荊大鵬見阿溜緊緊地偎著小田,完全沒心思吃醋,而是深深明白爲何小田會拚命攢錢醫治阿溜了。

  阿溜臉色死白,眼眶發黑,嘴唇泛紫,全身顫抖,抖得連床闆都跟著震動,任誰看了都會驚懼萬分,以爲這孩子就要死去了。

  他已經給阿溜穿上他最保暖的皮裘,蓋上最厚的棉被,屋內也燒起了火盆,諸葛又給他喂驅寒的熱藥,仍不能阻擋他體內不斷竄出的寒毒。

  「諸葛,你不是治得差不多了嗎?」荊大鵬要質疑大夫了。

  「唉,本來他腳底的黑線已經消失,舌根的紫黑點也只剩針尖大小,可今早掉入冰水裡……好啦,是我醫術不精。」諸葛棋也很自責。

  「大、大夫……」阿溜聽到他們說話,忙道:「我我我……好很多,謝、謝……」

  「大夫,謝謝您費心醫治阿溜。」荊小田也幫阿溜道謝。

  「別看阿溜平時嘴硬,他真是個體貼的好孩子,小田教得很好。」諸葛棋眼眶泛紅,他早就當阿溜是自己的孫子在照顧了。

  屋內另一邊還有三位客人,坐著的斯文男人眼眶紅紅地看著阿溜,一會兒目光又望向毛球,恍惚失了神。

  「劍揚,你的傷?」荊大鵬問道。

  「沒事。」宋劍揚躲飛箭時,劃傷了手臂,簡單包紮後並無大礙,這時才有空爲他引見。「這位是我的主子爺。」

  冀王爺。荊大鵬一點都不意外他會來南坪,應該是在看到信件和衣物後,等不及差人來查證,便親自趕來證實。

  「王爺。」他拜了一個揖當作行禮。

  「這位是卓兄。」宋劍揚又道。

  荊大鵬知道此人,乃是冀王府侍衛總管卓典,劍揚的頂頭上司。

  「鄙人卓典,久仰荊兄大名。」

  「哪裡。諸位初到南坪,卻遇上歹人行兇,荊某深感慚愧。」

  「這不是南坪百姓犯案,我們在北關也遇上兩次。」卓典道:「幸賴荊兄之前來信提醒,這才能避開禍事,只是我們沒想到殺手會一路跟來南坪。」

  荊大鵬查驗過現場,不禁爲他們捏了一把冷汗。殺手心狠手辣,絕非只是「顧念兄弟之情,弄成半個廢人」而已。

  「大夫,藥再一刻鍾就熬好。」夥計敲了門,提醒諸葛棋。

  「你那個……」諸葛棋猶豫地看著荊大鵬。

  「那個什麼!在這裡。」荊大鵬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

  「要整整一碗。」諸葛棋提醒道。

  「你快取便是!」

  「諸葛大夫,你要取何物?」冀王爺問道。

  「我給阿溜弄個藥引子,以鮮血入體,活化藥性,好能排出陳毒,牛血、羊血、鹿血都讓他喝過,略見功效,這回病發嚴重,也許該試人血……」

  「不如來取我的。」冀王爺開口道。

  「爺您……」卓典想要阻止,但一看到他神情就住了口。

  「如果是同源同種的血脈,是否藥效更好?」冀王爺又問。

  「書理上應是如此,畢竟同一血脈,血性相契,吸收效力倍增。」諸葛棋也知道劍揚的主子爺身分,話一定要說清楚。「但我沒試過。」

  「沒試過就試試,來取吧。」冀王爺已挽起袖子。

  荊大鵬默默地退開。看來冀王爺已經認定阿溜了。

  方才爲阿溜換掉濕衣褲時,冀王爺應該看過阿溜右股上的特征,種種巧合,彙聚一起,終究成了事實。

  阿溜縮在被子裡,隱約知道好像有人要割血救他,勉強擡起頭。

  「頭兒,那、那是誰?我、我不能、不能要他的血……」

  「話都講不清楚了,還在倔強什麼!」

  「不行,又不認識……太傷身了,我承不起。是你的……我、我我才要……咱說好了……」

  「我沒吃早飯,氣虛體弱,怕痛又怕死,不想給你。」

  「頭兒你、你小人、小氣……」

  「對啊,我小人的血臭得很,你小心喝了變小氣。」

  「好了,都這個時候了,還在鬥嘴!」荊小田哭笑不得,卻也滿心感動。原來荊大鵬這麼疼阿溜,早就說好要取血給他。

  「小田,那、那是誰?」阿溜又問。

  「我也不認得。」荊小田忙著幫阿溜取暖,沒留心別人說話。

  諸葛棋取來刀子,用火烤過,尋到冀王爺手臂上的血脈,一刀劃開,將血擠進碗裡,直取了九分滿,這才爲冀王爺紮上布條止血。

  「快拿給小田,喂阿溜喝了。」諸葛棋囑咐道。

  荊大鵬端碗過去,見小田仍抱著阿溜,便將藥碗送到阿溜嘴邊。

  「阿溜,這碗血你先喝了,忍耐點。」

  「他……」阿溜目光還是移向那位給血的斯文男人。

  「你喝了就是。以後有的是機會報答人家。」

  「阿溜,乖乖的,你一定會好起來。」荊小田輕撫他的額頭哄他。

  「阿溜,喝藥了喔。」毛球和七郎像以往一樣,也哄著阿溜喝藥。「喝了就會快快好,再也不怕冷了。」

  待喝完血藥,一會兒,夥計端來熬好的湯藥,仍由荊大鵬慢慢地喂進阿溜的嘴裡。

  「大鵬,劍揚。」諸葛棋吩咐道:「你們兩個聽我指示,一人一邊,先給阿溜按揉手臂上的心包經,用力一點沒關系,務使血氣通順。」

  荊小田爬下床,讓荊大鵬和宋劍揚扶阿溜靠牆坐好,然後由他們一一人接手幫阿溜按摩活絡血路。

  阿溜像個大冰塊,她也抱得全身發寒、手腳僵硬,緩緩拖著腳步,來到火盆邊坐下,仍是呆呆地看著阿溜。

  毛球拉了七郎,跑到冀王爺身前,嬌聲道:「大叔叔,謝謝你救阿溜。會不會很痛呀?」她指了他手臂上的包紮。

  「不痛,一點也不痛。」冀王爺微笑道:「你是毛球?」

  「嗯。」毛球用力點頭。

  「長得真好看。你這頭發……」冀王爺傾身輕撫她的辮子。「毛茸茸的,紮起辮子來,粗粗的兩根像草繩,就像她……」

  他語氣輕柔,神情慈藹,忽然兩串淚水就掉了下來。

  「啊!」毛球嚇了一跳,退後一步,抓住七郎的手。

  「對不起,毛球,嚇著你了。」冀王爺忙抹了淚。

  「大叔叔,」七郎仰頭看他。「以前爹娘不要我了,我很傷心,可我們是男子漢,不能隨便哭喔。」

  「這道理我懂。」

  「可是,傷心了,好難過,我還是會哭。」七郎又道:「我哭了,姊姊就來抱我,抱著抱著,我就不哭了。姊姊現在沒空,換我來抱你。」

  「大夫爺爺的藥都很好喔。」毛球指了他身邊仍未碰觸的補血藥湯,哄他似地道:「大叔叔你先把藥吃了,我也來抱你,好不好?」

  「好,好,我吃。」冀王爺拿起藥碗喝下。

  兩個孩子則去拿凳子,坐在他身邊,伸出小手抱住他的身體。

  「毛球……」冀王爺含笑帶淚,張開雙臂,變成了他抱住兩個娃兒。「你叫七郎?是毛球的好朋友?」

  「我是毛球的十一哥哥。」七郎自豪地道。

  「十一哥哥?」

  「八哥哥,」七郎一個個指了過去。「九姊姊,十哥哥,我是十一弟弟,毛球是十二妹妹。」

  「所以你們是一家人,大家都住在一起?,」

  「對!」兩個孩子一起答道。

  「很好,都很好。」冀王爺露出笑容,卻又掉下淚來,但他很快抹去,不讓孩子看到他流淚。

  荊小田沒看過這麼會哭的男人。他長相英俊,文質彬彬,卻是眉宇憂愁,好像失了三魂六魄,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事;可他此時抱著孩子,又露出溫和欣慰的微笑,而且目光不時望向阿溜,關注之情溢於言表,整個人仿佛曬了陽光,變得明朗,重現他應有的軒昂神色。

  一個陌生人爲什麼會願意爲阿溜取血?

  她突然震楞住了,想到宋劍揚帶此人回南坪,而且對他必恭必敬,莫非他就是阿溜的生父冀王爺?

  震楞之後,卻是很深的哀愁。他悲傷了多久?孤獨了多久?他知道他的孩子還活著嗎?換作是她,早已經習慣「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又有辦法回去一人流浪的孤單日子嗎?一思及此,她也跟著揪心起來了。

  她又將視線移到冀王爺後面站著的那個話很少的中年人,突覺陰風慘慘,頭皮發麻,全身冒出了雞皮疙瘩,脫口驚叫出聲:

  「路倒屍!」

  荊大鵬聽到她的叫聲,立刻問道:「小田,你認得卓兄?」

  「我……」荊小田慌張地看向荊大鵬,又看向「路倒屍」。不,這是個活人。「我記得他的臉,很像驢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很難爲情,但又得把話講清楚,便向卓典比了臉頰上的顴骨部位。「你的臉比較長,這邊又比較突出,所以我記得你,也是希望將來有人問起,能說出長相特征。」

  卓典並沒有生氣,而是問道:「想必荊姑娘是在九年前,十二月初,西邱北境的一座無名深山見到在下,當時在下身邊帶著主子爺的兩個孩子?」

  荊小田這下子真的渾身顫栗了,阿溜和毛球的身世已呼之欲出。

  「可你、你不是死了嗎?」她聲音也發抖了,還是覺得見到鬼。

  「在下的確快死了,幸賴姑娘相救。」卓典往她拜了一揖。

  「我沒救你呀。」

  「有。荊姑娘拿泥土爲我敷傷。」

  「我是看你肚子破了一個大洞,怕血腥味引來野獸,將你的屍體咬壞了。」荊小田覺得這句話怪怪的,又道:「孩子一直哭,我急著帶他們出去找食物,只好趕快團了泥土敷上……你沒死?!」

  「幸好姑娘善心,否則傷口破洞,蟲蟻鑽入內髒啃食,必死無疑;也感謝姑娘用樹葉遮了我的臉,使我免受日照霜露之苦。」

  「呃……」她是將他當死人看待啊。

  「後來躺了三天,還真的有野狼要來吃我,我摸到刀子刺死一隻,吃了它的肉,喝了它的血,這才活過來。我全身骨頭都摔斷了,待我爬出深山,讓王府的人找到時,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啊,我沒救你……」荊小田懊悔當時的粗心大意。

  「荊姑娘沒辦法救我,你一拖動我,斷骨立刻穿心而死,即使你喊人來救,倒怕驚動仇家,再度追殺小主子;卓某死不足惜,萬幸荊姑娘帶走兩位小主子,否則他們就要餓死在山裡了。」

  阿溜這時已讓荊大鵬和宋劍揚按住肩膀,推拿背部的膀胱經,他聽著聽著,荊大鵬明顯地感覺他身子變得僵硬緊繃。

  「諸葛?」荊大鵬擔心地喚道。

  「沒關系,繼續推,他精神集中,意識清楚,這是好的反應。」

  毛球和七郎也聽出異樣,不再抱住大叔叔,跑回了荊小田身邊。

  阿溜轉頭問荊大鵬道:「擠血給我的那個人,是我爹?」

  「是的。」

  「他是宋大哥你的主子爺?」

  「是的。冀王爺。」宋劍揚如實回答。

  「我、我我……好痛……」阿溜突然眉頭一皺,按住肚子,一個俯身,便大吐特吐起來。

  阿溜吐出黑血、排出黑便後,恢複了正常血色,身體也不再發抖,雖然手腳仍有些許冰冷,但已經脫掉皮裘,撤掉火盆,體溫與正常人無異。

  他不忘提醒荊大鵬問案。荊大鵬硬著心腸,查問了他案發前後經過,問完後阿溜疲累至極,倒頭就睡。

  毛球和七郎也很困,各自蜷縮在阿溜身邊睡著了。三兄妹互相偎依,蓋著同一條被子,相親相愛,平靜安詳。

  冀王爺坐在床前看顧他們,即使卓典和宋劍揚勸他去休息,他仍執意坐著,目光須臾不離。

  他的魂魄心神全回來了。荊小田見他略顯疲態,然眼眸充滿了感情,跟初初見到時的失神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荊大鵬帶她離開房間,兩人來到了外面的院子。

  「原來,都是真的……」荊小田仍然很震撼。

  「阿溜身上的胎記符合小王爺的特征,送去的衣物也證實是當年失蹤時所穿,再加上你和『路倒屍』的對詞完全吻合,就是這樣了。」

  「阿溜好像還不願意接受,毛球似懂非懂。」

  「等阿溜恢複元氣再說。我得回衙門,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田,荊大哥!」寇芙蓉匆匆趕來。「阿溜受傷了?」

  「還好,現在在睡覺。」荊小田回答,同時看荊大鵬的表情。

  「小姐,寇大人知道你出來嗎?」果然,荊大鵬關心她了。

  「他不知道。我是聽阿義說的,好像出了大案子?」

  「你跟芙蓉說詳情吧,我走了。」荊小田露出微笑。

  「爲什麼要我說?」荊大鵬莫名其妙,惱道:「我還要忙啊。荊小田,你給我回來!」

  這時宋劍揚正好提了水壺走進院子,諸葛家的院子雖是外人莫入,但他見到了陌生身影,仍是警覺地看過來。

  寇芙蓉乍看到他,一時覺得面熟,隨即記起,當她昏沉氣窒,遊走於生死邊緣時,就是這張臉孔鄭重而誠摯地向她發誓……

  是他!她認出來了。她小嘴微張,猶不敢置信,粉頰瞬間染上紅暈。

  宋劍揚則是一楞,隨即低下頭,緊握水壺把手,快步進房。

  「對喔,你們認識。」荊小田想到南神廟那回,芙蓉中了迷魂香,就是宋劍揚送她來看諸葛大夫的。

  「他的衣服怎會有血?」寇芙蓉驚疑道。

  「就是那個案子啊,八哥哥,快跟芙蓉說。」

  「什麼案子不案子的,都還沒查出一個屁,誰來都不能說!」荊大鵬發火了。「荊小田,快陪小姐回衙門後宅去!」

  哇,好關心小姐喔。荊小田被罵得又喜又愁,喜的是他其實也很在意小姐,愁的是他竟然在小姐面前說粗話,瞧小姐的臉一下紅一下白的。

  可怎地,她心頭卻也溢出酸酸的滋味……

  「頭兒!頭兒!」又有人在院子門邊叫喊,原來是高升。「咦!小姐你也來了?」

  「我爹叫你帶我回去?」寇芙蓉顯得焦慮,望向被宋劍揚關起的房門。

  「不是的,大人不知道小姐在這裡,他要找頭兒。」

  「我正準備回衙門。你請朱佑機出來問話了嗎?」荊大鵬道。

  「他回王府就不出來了。」高升很緊張。「頭兒,是另外有事,大人要傳你和荊姑娘。」

  「傳?」

  「是的,上公堂,魏王爺來了。」

  荊大鵬來到公堂,就見旁邊另擺了一個桌案,坐著的那個跋扈傲慢的貴氣人物,應該就是魏王爺了。

  「荊捕頭,見過魏王爺。」寇仁歆一副被拖下水的冤枉表情。「王爺有事著本縣問你,呃,你爲什麼找人偷偷進魏王府,是在查什……」

  「寇知縣,還是本王親自來問。」魏王爺立刻就不耐煩了。

  「是。王爺請問。」

  王爺問案,於法不合,但荊大鵬當他有屁快放,免得浪費時間。

  「荊大鵬,本王問你,爲何你南坪衙門要派你妹子到我府裡當丫鬟,目的是否想刺探本王、欲對本王不利?你可知這該當何罪!」

  「不管是南坪衙門,還是我荊大鵬,都沒派探子過去,是王府餘總管打開專門給下人走的後門,光明正大請她走進去的。」

  「餘總管說,是你逼他,要他帶你妹子進府。」

  「是嗎?我區區一個小捕頭,沒錢沒勢,一年的餉俸不比餘總管一次任用丫鬟僕役所拿的回扣,我能用什麼逼他?」

  「寇知縣,你看看,這就是所謂知名的南坪鐵捕?」魏王爺怒道。

  「呃,這……荊捕頭,不要多嘴。」寇仁歆只得警告他。

  「屬下只是據實以告。」

  「最好你能據實以告你派出探子的目的!」魏王爺又道:「還有,你縱容衙門小役荊阿溜打本王世子,這已經是冒犯朝廷的重罪!」

  「我已經罰荊阿溜了。」荊大鵬道。

  「數船?這叫做罰?寇知縣,你衙門這些闆子做什麼用處了?」

  「闆子不能隨便亂打,必得問清罪狀才能打。」寇仁歆開始講道理:「王爺,若要問清楚荊阿溜的『罪狀』,恐怕連帶造成他打人的罪魁禍首也得一並處罰,這才能服衆。」

  「你什麼意思?!」

  「荊阿溜打人確是不對。但那日在街上,是世子要強行帶走民女,荊阿溜才一時義憤打人。本縣沒有審世子,已經對老百姓交代不過去,要叫本縣沒有理由就打我的小役闆子,本縣萬萬做不到。」

  「寇仁歆!」魏王爺大怒,他錯看這顆軟柿子了。

  殊不知這就是寇仁歆當官的最高守則,只要不擾民,管他皇親貴胄到他衙門唱歌跳舞、吃飯喝茶,他都可以奉陪,一旦擾民,就是站不住腳。

  「大人,」荊大鵬又來落阱下石:「大街上證人數以百計,若大人要即刻審理此案,屬下馬上派人傳十個過來。另外,也得去傳魏王爺的世子。」

  「誰說要審這案了?」魏王爺臉色陰郁。「問案問到了現在,寇知縣,爲何你不傳荊家女上堂?」

  「王爺,既然兄長能代答,又是本縣捕頭,荊捕頭,你就快說吧。」

  「王爺,事實如下。」荊大鵬不疾不徐地道:「餘總管確實是請我妹子去查內賊,可我妹子笨拙魯鈍,又不耐貴府粗重的丫鬟活兒,做了三天就出來,這些事王爺都可以跟餘總管查證。」

  「查內賊?哼,恐怕是你們的借口吧。」

  「王爺何不回去問餘總管,在過去兩年是否已經丟了五十三件物品?如今又過去半年多,數目有沒有再增加,在下就不敢揣測了。」

  「有時下人打壞物品,怕受處罰,便謊報丟失找不到,這等小事也要我王爺來管?!」

  「可在我們某些案件裡,陸續發現的贓物都刻有魏王府的記號,若能循線追查竊賊,其實也不是難事。只是要請貴府餘總管打開大門讓我們進去查案,我們堂堂正正的南坪捕快是絕對不走後門的。」

  「你們南坪衙門忒會編故事,本王今天來討個公道,卻來聽你寇知縣和荊捕頭一起唱了出戲!」

  寇仁歆已被荊大鵬拖下水,索性也豁出去了。「魏王爺,小縣萬萬不敢得罪您。可是您的世子強擄民女,今日清晨卯時半又在運河邊欲殺我衙門小役荊阿溜,本縣還得繼續查下去了。」

  「不可能!卯時?那時我兒子還在睡覺!」

  「受害者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貴府世子。」荊大鵬道。

  「荊阿溜心懷怨?!,他的供詞不算!」

  「我另有證人可以指認,北關來的卓典,王爺您應該聽過吧?」

  「卓典?!他在南坪?」魏王爺驚疑不定。

  「還有證物。」荊大鵬向外頭喚道:「閻勇,提出證物!」

閻勇和高升搬來證物,擺在堂前,寇仁歆也是初次看到這些證物。

  荊大鵬一件一件指著道:「現場我們找到兩截斷棒,一支木棒,一張漁網,還有這柄短劍。這劍價值不菲,上頭鑲有寶石金線,不知是否爲魏王府的失物?」

  魏王爺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他寶貝兒子的防身佩劍。

  「若無人認領,在下就要請寇大人沒入縣衙庫房,來日還能賣個好價錢,好能充實縣庫,造福百姓。」

  那是先皇禦賜的寶劍啊!魏王爺沉下臉,吩咐侍衛:「去拿來。」

  侍衛上前取了短劍,魏王爺放在手中把玩著,然後收進袖子裡。

  荊大鵬當作沒看到。阿溜被小流氓打了,還算小案子,最重要的是後面那件大案子。

  「這是十五枝連環箭。」荊大鵬拿起一枝利箭,嚴肅地道:「這箭頭射進石牆裡兩寸,下手之狠重,我一個十幾歲的小役能和人有什麼深仇大恨,竟要教魏王爺世子用這種殺人鋼箭緻他於死地?」

  「我兒絕不可能做這等狠毒之事!」他豈會不知庸兒的斤兩。

  「那麼,曹世祖呢?」

  「跟他又有什麼關系!」魏王爺倏然一驚,他早就從卓典聯想到冀王爺來到南坪的可能性,荊大鵬無異是在套他的話。

  「寇仁歆,你真是不識好歹!我今天是來問荊家女,到現在你還在跟本王打混,再不拷問她潛入王府的目的,連帶你也一起入罪,本王絕對會讓你從七品知縣貶到不入流的驛丞!」

  「我們荊捕頭剛才不就說完了嗎……」寇仁歆苦著臉。

  「啓稟魏王爺,」荊大鵬義正辭嚴:「您若真有案子,應該是遞狀子進來,寇大人一定會秉公辦案,屆時必會請王爺前來聽審,而不是由你指使大人辦案,如此幹涉我地方公務,恐怕犯了宗族不許幹預政事的禁規。」

  「荊大鵬你好大的膽子!南坪鐵捕還真以爲自己是鐵做的,敢跟本王來硬的?!」

  「王爺!」一個侍從不顧公堂規矩,直接沖進來,急奔到魏王爺身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什麼?!」魏王爺臉色大變,震驚地道:「怎會有這種事!」

  「千真萬確。」那侍從這句話倒是講得很大聲。

  「寇知縣,」再轉過臉來,魏王爺已恢複他一貫的傲慢臉色。「本王有事,必須回府,還請你好好審問你的捕頭,給本王一個交代。」

  「是,是。」

  千拜萬謝,送出了瘟神,寇仁歆抹掉了一臉的汗。

  「我今天是撞邪了嗎?早知道就叫夫人去幫我燒個香。」

  「大人,請放心,只要查出這箭是魏王爺背後主使的,屬下保證他不敢再來爲難您。」

  「魏王爺主使?他要殺阿溜?」

  「不,是殺冀王爺。實不相瞞,冀王爺已來到南坪。」

  「嗚!」寇仁歆差點跌倒。瘟神還真多。「在哪裡?我趕快去迎。」

  「大人,王爺行蹤保密……」

  荊小田做了少年裝扮,一直站在門外聽裡頭的對話。魏王爺離去時,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概就將她當成衙門小役,不屑一顧。

  她見寇大人不住地抹汗,荊大鵬繼續跟他說事情,然後兩人蹲了下來,一起查看地上的證物,看樣子是在討論案子了。

  他保護著她,不讓她和魏王爺正面交鋒,就像一隻展翅的大鵬,高舉廣闊的羽翼保護住她,也保護著南坪千千萬萬個百姓,這樣一個英武威猛的英雄,教她怎舍得離開他啊。

  ※        ※        ※

  南坪有鐵  

  夜裡,阿溜睡足了,喝了熱粥,完全恢複了元氣。

  此時,阿溜靠在床上牆壁,荊小田帶著毛球和七郎坐在床邊,冀王爺坐在椅上,他吩咐卓典坐下來說話。荊大鵬和宋劍揚則各站在門邊和窗邊護衛著屋內的人。

  是揭開當年變故的時候了。

  「那年,王爺奉旨去鳳陽祭祖,不在北關的王府。」卓典道來:「正值太皇太後做壽,所有皇眷都要進宮賀壽。王妃懷胎八個月,本來可以不去,但王妃知後宮險惡,不放心讓小主子獨自前往,因此也來到京城。

  「宴席間,魏王爺的兒子到處欺負王爺公主家的小孩,卻讓小主子給打到地上。魏王妃跑去跟曹貴妃訴苦,曹貴妃見不得別人家聰明伶俐的小孩,又看小主子深受太皇太後喜愛,自是又妒又恨;反正她多的是毒藥,便賞了一碗甜湯給小主子,小主子端了就喝。王妃見了大驚,當下打掉那碗湯,但小主子已經喝下一口,王妃伸指去挖,幫小主子嘔吐出來,又請太醫看過,幸好沒有大礙。曹貴妃向來在後宮橫行無阻,從來沒人敢當面違抗她,王妃讓她面子掛不住,遂買通了王妃的隨身婢女,將王妃的安胎藥換成了墮胎藥。

  「出宮後,我帶隊回北關王府,我們的車隊規模不小,侍衛共二十四人,侍從、侍女、車夫也有三十人。因爲王妃有孕,我們車行不敢太快,這時王妃開始肚子疼,我們在北關的荒野間停下來,經隨行的太醫和産婆幫忙,生下了個健康漂亮的女娃,誰知這時突然闖出了一隊山賊。

  「他們不是普通的山賊,給了財物還不要,個個武功高強,見人就殺,我們漸漸不敵,王妃明白,若不是曹貴妃恨意難消,就是一向不和的魏王爺借機趕盡殺絕。

  「王妃囑我帶了孩子殺出重圍,務必躲到王爺回來。我離開時,王妃身子很弱,但還活著,我命四個侍衛保護王妃,後來才知道……」

  卓典說到此,已是含淚哽咽,冀王爺則是任淚水掉了又掉。

  「賊人追殺不停,我騎馬奔馳,來到了多山的西丘山境,前面唯一的生路是深不見底的山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護住兩位小主子,滾下山去。」

  所有的人皆無法想像,他是如何碰撞自己的血肉之軀,這才能保住兩位小主子毫發無傷,然後換來一身斷骨,躺了兩、三年才得以痊愈。

  「卓典……」冀王爺眼眶含淚。

  毛球抿著小嘴,跑到冀王爺跟前,將一塊帕子塞給他,又跑了回來。

  冀王爺拿帕子擦了淚。「我尚未趕回北關,朝廷卻已搶先發詔,說是我妻難産薨逝,我兒佑杉病殤,一樁天大的人命冤屈,就這樣被掩住了。我雖是王爺,卻是無處可以伸冤。」

  室內靜默。阿溜低著頭,咬著唇,用力將棉被布面扯了又扯。

  荊大鵬亦是感慨。他什麼案子都能查,就是無法查皇族的恩怨。

  「姊姊,大叔叔是阿溜和毛球的爹?」七郎總算弄明白了。

  「對。」荊小田回道。

  「阿溜,太好了。」七郎天真無邪,拉了阿溜的手臂,很替他高興。「你爹沒有不要你,你們是被壞人打散了。」

  阿溜還是一臉沉郁,或許是震撼,或許是混亂,開口就吼道:「小田,你們去查我的身世,爲什麼不告訴我?」

  「我也不敢確定,你八哥哥跟我商量了,覺得太巧合,太離奇,像是編出來的戲,就先不跟你說了。」

  「對!就是你們編出來的!當作我長大了,你有荊大鵬了,就想個方法攆我走,不要我了!」

  阿溜口氣很壞,說完就躺下,拉起棉被,蒙頭就睡。

  「阿溜!」荊小田又氣又好笑,一方面又對冀王爺很過意不去,忙賠了禮道:「王爺,對不起。」

  「小田姑娘,沒關系,我不該急著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來。」

  「不,阿溜其實也很急,一直問我那個王爺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然我就不會請王爺過來了。可你來了,他又不說話。」

  「他……」冀王爺看了蒙在被裡的阿溜,似乎有點明白這孩子的別扭個性了。「現在先讓阿溜養好身體,其它的事,以後再說吧。」所謂其它的事,自是認祖歸宗。

  「你叫他阿溜呀?」毛球眨了眨大眼。

  「對啊,他是阿溜。你不是毛球嗎?」

  「對啊,我是毛球,姊姊取的名字耶。」毛球笑得好開心。

  「毛球真漂亮,名字也好聽。」冀王爺愛憐地摸摸她的頭,又道:「小田姑娘,明天會有侍衛過來保護你們,我必須離開南坪,進宮一趟。」

  「好。」荊小田真正認知到,阿溜和毛球的身分不一樣了。

  冀王爺又向荊大鵬道:「魏王爺之所以離開公堂,是因爲他也接到消息,皇上找到太子了。」

  「啊?」

  「我得進宮面見太後,請求太後親自撫養太子,免得又讓曹妃給陷害。」

  荊大鵬沒有多問。王爺都能找到已過世的世子,皇上找到從未出生的太子也不稀奇了。

  雖然阿溜無恙,但諸葛棋打算留他三天,觀察他是否徹底解毒;荊小田留下毛球和七郎陪他解悶,宋劍揚也留在房間守護他們。

  寇大人知道冀王爺在這裡,特地加強附近巡守,應該很安全了。

  荊小田不欲再打擾諸葛家,準備回去;來到院子,原想等冀王爺回房後再走,他卻站定在她面前。

  「多謝小田姑娘,讓我在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我的兩個孩兒。」

  冀王爺說完便跪下拜倒,卓典也跟著主子爺一起跪下。

  「啊!」荊小田受到驚嚇,僵在原地。

  「王爺快請起。」荊大鵬一個箭步上前,扶起冀王爺;又見宋劍揚開了門,喊道:「劍揚,你快來扶卓兄!」

  原來阿溜已跳下床,開了門縫偷看,一見荊大鵬看過來,又跑了回去,毛球和七郎則是驚訝地張大嘴巴,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

  「王爺!」荊小田也趕快扶住冀王爺,急道:「不敢當!不敢當!我只是當他們的姊姊而已呀。」

  「若無小田姑娘,就無今天的阿溜和毛球,也沒有再度活過來的我。」

  「小田有一句話,想跟王爺說。」荊小田緊握王爺的手。

  「請說。」

  「王爺你以後就不要哭了。」

  「我不會了。多謝小田姑娘。」冀王爺露出笑容,點點頭。

  這一握,荊小田好像將孩子交回給他們的父親,歡慶之餘,卻也有些許惆悵;可孩子總會長大,時候到了,還是會分別,這是人生過程,她只是提早當了娘親,沒什麼好感傷的。

  她也歡喜地笑了。

  離開了諸葛藥鋪,荊大鵬道:「我先回衙門一趟,看案子有沒有最新進展,你跟我去。」

  「我還是先回家。」講到家,荊小田心底溢出一股暖流,不覺帶笑道:「早

  上出來得急,屋子沒收拾,門也沒關,說不定全被搬空了。」

  「搬空了正好,我再去租一間更大的屋子……」

  荊大鵬突然想到,若阿溜他們回去王府,也不需要大屋子了。

  他有點擔心她是否能接受,她卻擺了擺手,笑道:「喂,你快去忙啦,我自己回去就行。」

  荊大鵬見時候並不是太晚,便往她腰間一抱,匆匆在她額頭一吻。

  「小心點。」

  荊小田走在街上,感覺額頭涼涼的,癢癢的。一天之內,發生了這麼多事,似乎過了好久好久,她有點累了,也不再去想心事了。

  回到屋子,早上吃一半的餅扔在桌上,七郎心慌撞倒的凳子也還歪在地上,她一一收拾好,正想著大門沒關,門闆掩到一半,卻被用力推了開來。

  她驚得倒退一步,兩個橫眉豎目的惡徒就走了進來,後面則是一張熟悉的醜惡面孔,門外還有幾個男人在晃著。

  「好久不見了。」曹世祖打量著她,陰惻惻地道:「秀官?還是該喊你一聲荊姑娘?」

  「你!你們怎能擅闖民宅!」荊小田喊道。

  「你真忙啊,這麼晚才回來。下午寇大人傳不到你,又去哪裡當探子?幫荊大鵬抓到幾個倒楣鬼了?」

  荊小田退到櫃子邊,以掩護身體,右手已摸出放在裡頭的小劍。

  「你弟弟沒淹死吧?」曹世祖唇角又是一撇。「哼,要不是他,我的人早就得手了!」

  「真的是你!」荊小田驚怒道:「曹世祖,你還有膽過來,大鵬捕頭馬上回來了。」

  「他?哈哈,不是去衙門了嗎?我們南坪鐵捕爲了老百姓,日夜奔波,曹某好生感佩啊。」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什麼也不做。」曹世祖指著她。「憑你這個長相,如果是個俊俏少年,

  倒能看得上眼。是個姑娘的話,哼,你還不是我的貨色!來人啊!」

  「曹爺,就在這裡?」惡徒問道。

  「就在這裡!」曹世祖面目猙獰,語氣兇狠:「我要讓荊大鵬回來親眼見他妹子生不如死……嘿嘿,這可比捅他幾刀更能洩我的惡氣!誰教他要設計我,又押我到公堂,害得本大爺的臉全丟光了!」

  惡徒有了好差事,興奮得準備脫褲子。這回不用打架殺人,只需對付女人,真是太輕松了。

  眼見惡徒逼近,荊小田使出好久沒用的絕招,放聲尖叫。

  「救命啊啊啊!」同時她甩掉劍鞘,一刀刺向那個撲過來的惡徒。

  「她有劍!」惡徒驚呼,閃了開去。

  「救命啊,有壞人!」荊小田繼續狂叫,試圖沖出大門。

  「快捂住她的嘴!折斷她的手!」曹世祖更是發狠。「那隻可惡的手捏得我半年舉不起來,快給本大爺狠狠地整治她一頓丨,」

  兩個惡徒看清楚她拿的是一把小劍,頓生輕視之心,但這屋子外間擺了兩張大床,一時行走不便,就在此時,荊小田跳上床,再蹦了一步,直接將小劍插到曹世祖肩頭上,隨之身子跳下、一矮,溜進了床底下。

  「哇嗚!」曹世祖不料她會從床上跳來,根本不及閃躲,痛得大叫。

  「臭小娘,快出來!」惡徒蹲下去,往床底亂抓。

  「南坪衙門捕頭荊大鵬在此!」外頭突然響起荊大鵬的吼聲。「誰敢亂來,全部抓了!」

  接著是拳腳相向聲,打鬥聲,慘叫聲,而鄰人已被荊小田的叫聲驚動,紛紛點燈,拿了木棒掃把出門。

  「竟然有人敢惹咱南坪鐵捕,不想活了嗎!來,吃我一棒!」

  「哇,賊還不少!快!快幫大鵬捕頭抓賊!」

  荊大鵬焦急萬分,拚盡全力打倒擋住門口的惡徒。

  原來他回衙門的路上,見到手下範元恭鬼鬼崇崇地跑掉,此人平時就與曹世祖有所掛勾,他已經十分提防小心,此刻見他行蹤詭異,又是從他住屋的方向過來,他感覺不妙,立刻轉回來,果然是出事了。

  門內的曹世祖見情勢不對,傷口又痛得他快要升天,趁著一團混亂,忙喚了那兩個惡徒道:「快走!老子來日再戰!」

  荊大鵬踢走門口的惡徒,正好迎上跑出門的曹世祖,但他沒空管他了,立即沖進屋。

  「小田!小田!」荊大鵬不見人影,急得大叫。

  「八哥哥……」

  「小田!」荊大鵬趴到地上,見到床底下一個蜷縮的小身子,頓覺心疼,忙伸長了手。「沒事了,快出來。」

  「嗚,八哥哥……」荊小田爬呀爬,爬到一半就沒力氣了。

  「小田,你要不要緊?」荊大鵬一把將她拉了起來,抱她坐到床上。

  「快去追壞人……」

  「都知道是誰了,以後再追。」

  「不行啦,那是現行犯,還跑不遠……」

  「先讓我看看你。」

  「你怎能顧著私事,你是威震四方的南坪鐵捕耶,威名響當當,壞人嚇破膽……」

  「閉嘴!」這時候還來唱曲兒!他來不及罵,就見她臉色不對,驚問道:

  「你哪邊受傷了?」

  「我好像快死了……」她無力地道。

  「胡說!不準你死!」他狂吼。

  「可是我、我……」她幾乎出不了聲。

  「小田!小田!」他驚恐不已。

  怎知他才離開她一會兒,竟是風雲變色。

  兔耳山回來後,先是養傷,後來又忙著查阿溜身世,他都還沒讓她過上安生平靜的好日子,也還沒讓她快樂大笑,她怎能就這樣死掉!

  相識近一年來,委屈她的時候多,疼愛她的時候少,總想著一輩子的時間那麼長,總是彌補得回來;可一旦生死兩隔,他又能做什麼?燒再多的紙錢能抵得上給她一個柔情安慰的親吻嗎!

  他心頭一絞,又疼又憐,懊悔莫及,兩行熱淚便滾了出來。

  「別哭,八哥哥,你別哭呀!」荊小田看到也慌了,伸手幫他抹淚。

  熱熱的淚水沾在手上,刺痛著她的肌膚,她的心都快碎了。

  她不想見他爲她悲傷。像冀王爺,都過去那麼多年了,還是那麼悲傷,那可是會折磨掉一個人的心魂啊。她的大鵬鐵捕應該是英武剛強,威猛如天神,她絕不願見他因她而消磨了志氣。

  她摸著他的臉、他的胡子,想到彼此的耳鬢廝磨、親密熱吻,種種甜蜜,竟是不複再得,越是摸著,越是心痛難舍。

  「糟糕,八哥哥,我真的不想死……」

  「那就不要死啊!」荊大鵬心急地翻看她的身體找血跡。「你到底傷在哪裡?還是受了內傷?」

  「我、我也不知道……八哥哥,好黑……」她雙眼一閉,不省人事。

  「你到底是要給我死幾次啊!」荊大鵬再一次心膽倶裂,淚水奪眶而出。

  「荊小田!我不準你死!不要讓我來不及愛你啊!小田!快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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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1 08:43:29
第十二章

  冬日正午,暖陽溫和,運河碼頭人潮洶湧,熱鬧無比。

  「說書娃娃又出來了,快去聽!」

  「今天不是說書娃娃,是說書娃娃的爺爺,他這回講的是目前最轟動的宮廷秘辛,一定要聽啊。」

  「別擠,別擠,你這麼大個兒站後面去,別擋了我們視線。」

  荊大鵬硬是被一群人排擠到後面去;他才辦事回來,路過運河,就見到這番盛況,自然也是要過來湊個熱鬧。

  他冷眼看著那位「說書爺爺」,臉皮抖了下。易容啊?哼,她變男變女變老變醜變成了灰,他都認得!

  太不專業了。身形不變,衣服不變,灑了面粉將頭發眉毛弄得粉白粉白的,剪了頭發貼上去的長胡子也是灰白灰白的,原是白淨的臉蛋畫了皺紋和斑點,遠看是小老頭兒,近看卻是一個化妝失敗的老生。

  他也看到站在她附近的宋劍揚和另一位陪同保護的吳侍衛,明白阿溜他們一定蹲在她前面聽說書。這些人是怎麼了,不好好看著她,全跟她出來玩了?

  「今天不講金大鳥捕頭,他沒戲唱了。」說書爺爺揮揮右手,一副將金大鳥拋開的模樣。「咱來說唐朝盛世。話說,唐明皇寵愛楊貴妃,寵到楊貴妃到了一個無法無天的程度,洗澡一定要洗華清池的溫泉,飯後水果一定要吃嶺南的荔枝,總之,她想要什麼,皇帝就給什麼,可是有一樣,皇帝給不起,在場的各位哥哥叔叔也給不起。」

  「生小孩啦!」大家笑嚷道。

  「對了!這位貴妃其實也是生過兒子的,卻是不幸夭折。唉,這種傷心事我們也替她難過。誰知道她從此轉了性,自己沒有兒子,也見不得別人有兒子,活著的,想辦法毒死;還沒生出來的,就硬生生逼人打胎。造孽!造孽啊!」

  衆人也跟著說書爺爺搖頭。

  「這位貴妃的蛇蠍心腸,這幾年大家都聽過、再聽過了。唉呀,今天是這個宮女被打胎,明天是那個妃子被趕走,皇帝又是個怕老婆的,就給她橫行霸道,將個後宮鬧得是凄風苦雨。有一天皇帝照鏡子,發現他跟我小老兒一樣,頭發白了,胡須白了,不禁大歎一聲,俺年紀大了,卻是膝下無子啊。太監聽了,立刻跪下謝罪,說皇上有兒子啊。皇帝大吃一驚,說兒在何處。當下起了鑾駕,一群人浩浩蕩蕩來到冷宮。看官哪!這一見面可真是十年生死兩茫茫,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啊。不,不,不是十年,是六年,這小兒六歲了,父子隔了六年才相見。人間悲慘傷心之事,莫過如此。唉!唉!」

  「唉!唉!」群衆也跟著歎氣。

  她歎得重,應是想到了阿溜和毛球隔了九年才認回了爹吧。

  「原來,當年宮女紀氏懷孕,貴妃照例又是醋勁大發,遣太監送墮胎藥,太監不忍心,沒讓紀氏喝,後來紀氏被送入冷宮,偷偷生下皇子,和幾個被貴妃排斥陷害的姐妹互相扶持,將個皇子拉拔到了六歲。史官查了皇帝的起居注……噯,我小老兒雖然不好意思,還是要跟大家說明白,這皇帝的起居注就是什麼時候跟女人睡覺,都要寫下去的。時間一查,對了,證實那小童果然是皇帝的親生子,然後再滴血認親,只見一左一右兩滴血逐漸靠了過來,旋呀旋的,越旋越快,終於融成了一滴,於是父子抱頭痛哭一場,皇帝立刻將兒子接回東宮,立爲太子。」

  「我才不信皇帝會感動到哭。」有人哼道。

  「貴妃知道這事,又想毒死太子。太子很聰明,說你的東西我一樣都不吃,你這賊女人,以後我當皇帝就有你好看。貴妃聽了,嚇得頭發一夜之間全變白,皺紋也跟我小老兒一樣一條條冒了出來。人醜了,心更醜,皇帝也不要她了。在這裡我小老兒奉勸各位叔叔大哥千萬要感情專一,要娶只娶一個就好,否則其中只要有一個兇婆娘,你又沒辦法治她,那我小老兒也只能說是你貪圖女色,活該鬧了個家門不幸。」

  「知道啦!」大家笑道。

  如今曹妃失了勢,就算曹世祖躲起來,但荊大鵬已抓到嘍啰,他成竹在胸,只要他們供出曹世祖,就能將他繩之以法。

  而皇上立了太子,朝廷喜氣洋洋,魏王府則是完全靜了下來,連個屁都不敢放一聲。

  「怎地說書爺爺的口氣很像說書娃娃,聲音還細細的?」又有人道。

  「爺孫一脈相傳,口氣當然一樣了。老人家中氣不足,聲音聽起來就虛,也不知道他年紀這麼大了,還能講多久。」

  「這件事打從立太子以來,我至少聽過十遍,就這位說書爺爺說得最精采。可他怎老是套用唐明皇和楊貴妃,明明就是當朝的後宮秘史啊。」

  「他不能亂說,萬一冒犯了皇上,可是會叫大鵬捕頭抓去關的。」

  是啊,他就是要抓她回去關起來。荊大鵬叉著雙臂,一雙冷眼沒離開過「說書爺爺」;她身子還沒養好,就出來說說唱唱!

  那夜,她並沒有受傷,只是太虛弱了。那天一早阿溜出事,她整日照顧、奔波,竟是忘了進食;而他也疏忽了,以爲諸葛家送來飯菜,她已經吃下;後來她又和歹徒拚搏,耗盡體力,自然眼前發黑,不支暈倒了。

  原不想打擾諸葛,結果還吵醒了王爺和阿溜。他淚流滿面,心痛如絞,跪求諸葛務要救活小田,否則他就要娶她的牌位了。

  結果……竟然只是餓昏了。

  事後,阿溜看到他就扯了嘴角笑,笑到他已經練就了連睫毛都不眨的最高境界冷臉。

  此刻,人潮散去,他仍是繃著臉,走到「說書爺爺」面前,冷冷地看著她。

  「嘿?」說書爺爺見了他就傻笑。

  「回家去。」

  他走在她後面,只要她轉錯彎,他就重重哼一聲,她只好照他的意思,一路被「押送」回到了住處。

  「你去說什麼書!」一進門他就吼。

  「啊,我正在想,我如果不當你的丫鬟,我還可以做什麼活兒。如果將說書擴大格局,其實是可以編故事來演一出戲的,可惜我不會寫曲本,不如就來演一小段,先扮個老頭兒試試看。」

  「講完了沒?」

  「唔。」

  「你哪兒都不去,就給我乖乖待在屋子裡,去洗臉。」

  「你該回衙門了。」

  「我是頭兒,我什麼時候回去我高興!」

  阿溜這時才牽著毛球和七郎姍姍回來,後面則跟著宋劍揚和吳侍衛。

  冀王爺已收七郎爲義子,他的意思自是希望三個孩子回去王府,但孩子一下子離不開姊姊,因此他也不催,只是派了侍衛保護他們。

  小屋內多了兩個人,更形擁擠,而且變成了荊大鵬得跟阿溜同睡一張大床,另一張床則讓給侍衛睡,搞得他夜夜失眠,因爲半夜會有小鬼亂滾,踢他,抱他,搶他的被,拿他的大腿當枕頭睡。

  現在小鬼就坐在他旁邊,仍是扯了嘴角笑他。

  「你在這裡是多餘的,回冀王府去。」他出口就趕人。

  「我還要給諸葛大夫醫治。」

  「諸葛說你的毒全解了,他沒空理你。」

  「當初是你硬要我來的,我就是不走,你能拿我怎樣?」

  「我會跟你收房租、收飯錢。」

  「哪有哥哥跟弟弟收錢的道理,你一點都不友愛兄弟。」

  「誰是你哥哥了,你不是姓朱嗎?」

  「我姓荊!我是荊阿溜,不是那個朱什麼三的。」

  「朱佑杉。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念,要不要我教你怎麼寫啊?」

  「不必了!我本來想喝你的血,好讓我爲了報答你的恩情,讓你一輩子擺脫不了我的糾纏,怎知就是沒機會。」

  「謝了。如果是小田糾纏我,我會很高興。你?哼,免了吧。」

  「就因爲你占走了我家小田,我才要糾纏你!」

  宋劍揚和吳侍衛坐在床上,看著毛球和七郎解九連環。跟他們生活了這麼多天,一家子總是吵吵鬧鬧,有說有笑,宋劍揚似乎了解爲何小王爺還不想回去的原因了。

  「阿溜,回家去吧。」荊小田從裡間出來,她已扯下胡子,擦淨一頭面粉,洗好了臉,回複一張清秀的容顔。

  阿溜也不說「這裡才是我家」這類話了。事實既定,他能說的就是:「你也來。」

  「王爺是找我去,但我不會進王府。」荊小田在桌前坐下來。「你們父子再相聚,你得開始過新生活;不,應該說是延續你五歲以後的生活。你可能需要重新適應,但絕不是回頭找我,再依賴著姊姊來照顧你、幫你解決問題。」

  阿溜抿著唇,低頭看桌子。

  「阿溜,你爹很想你們。」荊小田又道:「他這幾年一直在找你們,他從來沒放棄希望。瞧,八哥哥才寫信說了線索,他就親自趕來了。」

  「你也該回去掃母親的墓,祭拜祖先。」荊大鵬也道。

  「聽說你還在王府的時候,爹娘很疼你,教你讀書識字,陪你一起玩耍,可惜你都忘了。」荊小田輕輕摸他的頭發,柔聲勸道:「回去看看,或許能想起些什麼。」

  他們兩個勸他的道理,阿溜都知道;而王爺給他時間,耐心等候,這番用心他也明白。只是,他一定得先弄清楚小田的去向,他才能放心走。

  「你如果不去,你要做什麼?嫁給這隻大鳥?」

  「我不嫁他。」

  「嗯?」荊大鵬出了聲,很不以爲然。

  「你不嫁他?他哭著求大夫救你耶,賞個臉給他吧。」

  「嗯哼?」荊大鵬臉皮很熱,瞪向了阿溜。

  荊小田下定決心,事情得攤開來說清楚,否則再跟他陷下去,只怕會苦了芙蓉。

  「荊捕爺你待我好,我是明白的,可是……我不能跟你成親。」

  「爲什麼?」

  「你不知道芙蓉喜歡你嗎?」

  「啥?」

  不只荊大鵬詫異,連阿溜也瞪大眼睛,甚至毛球和七郎也看了過來,宋劍揚眼神變黯,吳侍衛則是笑著輕歎一聲。

  「她每天都會送點心給你。」荊小田指了桌上一盤果物。「有時候寇大人不希望她出來,她就會遣阿忠或阿義送來,沒有一日間斷。」

  「哈!哈!哈!」荊大鵬重重地大笑三聲,受不了地拍了一下桌子,學說書爺爺大搖其頭。「荊小田啊,哈!哈!哈!」再給她誇張的大笑三聲。

  「你不要笑得這麼恐怖啦。」

  「過來,咱裡頭說話。」他拉起她的手。

  「說什麼呀!不能這裡說嗎?」

  荊大鵬掀了簾子,兩人來到裡間,他將她按到大床上,然後坐到她身邊。

  「我問你,小姐有說過她喜歡我嗎?」

  「有啊。她跟我說,她很喜歡一個人,可是那個人好像不知道……啊!」荊小田一驚,芙蓉確實從沒說過那人的名字。

  「那個人是誰?」

  「這……」

  「她拿吃的來,是給劍揚,不是給我,我只是沾光分吃了一點。」

  「劍揚?怎會是他?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們說話啊!」

  「你都不知道小姐喜歡劍揚?連毛球七郎都看得出來,就你這雙大眼睛骨溜溜的都不知道看到哪裡去了。」

  荊小田張口結舌,她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

  「芙蓉她以前就很崇拜你……」

  「南坪哪個姑娘不崇拜我?」

  「你好自大!」

  「奇怪欸,你們姑娘家不是喜歡講體己話,她沒跟你說清楚?」

  「有啊。她說,他是個武人,所以寇大人不會喜歡;她也說,他們沒機會見面,因此她去瞧瞧他屋子也好。她每次來,你幾乎都不在,所以她就是來瞧這間屋子啊。」

  「她是來看你。後來在你養傷後期,她每天中午就走,就是去劍揚他家的屋子,陪他爹娘說話,教他大哥的孩子讀書。」

  「啊,她、她她都沒說……」荊小田結巴了。

  「你如果喜歡我,會到處嚷嚷說你喜歡荊大鵬嗎?或是跟人家說,我去荊大鵬他家晃晃了?還是來拜托我,說荊大鵬求求你娶了我吧。」

  「胡扯。」她笑出來。「我都不會這樣做了,更何況她是小姐。」

  「你話都不問清楚,就自個兒亂編故事,還想來個壯烈成仁,我真是被你氣死了。」

  「我真的看不出來。」

  「因爲你眼裡只有我。」他凝視她那雙流泉似的清澈黑眸。「所以你只看到和我有關的人,不會看到別人,一心一意就爲我著想,卻是想歪了。」

  「我也是關心芙蓉啊,大人明年就要嫁掉她,這才想拉攏……」

  「小姐也想拉攏我們。她看你心情不好,叫我要好好關心你。」

  「啊,芙蓉……」

  「你不是想封自己當古往今來第一神探?怎就探不了小姐的心思?」

  「芙蓉又不是壞人,她心地好,想的都是好事,我幹嘛去探她?」

  「那我壞不壞?」

  「壞!你最壞了!」她一說出口,就覺得自己好像撒潑似地大發嬌嗔,但她不管了,索性喊開來:「你愛罵人,愛吼人,愛管人,愛擺冷臉,自以爲是,粗心大意,無理取鬧,混蛋,壞蛋,滿臉都是胡子……」她辭窮了。

  「既然我壞,你又只探壞人,」他露出得意的笑,摸向心口。「那我的心在這裡,讓你一輩子來探。」

  「這麼浮濫的戲詞也說得出來,真惡心。」

  「好吧,也不用你探了,我老實跟你招了。」他按住她的肩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一字一句告訴她道:「無論你再踩我幾腳,捏我幾下,我都很清楚,我荊大鵬要娶荊小田當我的妻子。」

  她的心怦然遽跳,全身血液奔流,淚水一下子湧上眼眶。

  「從今天起,我要綁住你,再也不許你離開我身邊。」

  「什麼啦。」害她只感動一下下。

  他拿出準備已久的道具,一段紅絲線,將一端系在她的左手腕上,然後將另一端搭在自己的右手腕,但他只用左手不會打結,怎樣也系不來。

  「笨!我來。」她輕巧地幫他系好絲線。

  紅絲線相連,執子之手,再無分離。她凝視這條從荊家村外就牽起的紅線,眼睛又濕潤了。

  與他相遇,有笑有淚,有甘有苦,風風雨雨,一起走過,了解日深,終於認定了終身。

  她又想到了那晚,她以爲自己就要死了,她是多麼地舍不得他,而他也爲她急哭了。本就有情,在緊要關頭,兩人全都真情流露了。

  「他們都說,我暈倒時,你在諸葛大夫那邊哭得很傷心,說萬一我死了,你就要娶我的牌位,會有這種事?」

  「當然是読話連篇!大家都或會編故事。」

  「哦?我剛昏過去的時候,好像聽到你在喊我,你到底說了什麼?」

  「就叫你閉嘴,都快昏了還在唱曲兒。」

  「不是這個。是最後我眼睛黑了,我耳朵還聽到你在叫我。」

  「有嗎?我說什麼?」

  「隔壁黃大嬸有聽到。他們那晚全出來幫我們打壞人了,現在她看到我就一直笑,我改天去問她。」

  「不準你問。」

  「咦!嘴巴長在我臉上,我愛問就問,你管得著嗎?」

  「那我只好堵住了。」

  他欲擁抱親吻她,手一擡,卻不能盡情伸展,原來是讓短短的紅絲線給絆住。他手腕一繞,卻將只剩半尺來長的紅絲線轉得更短。

  「他奶奶的!這線纏得糊塗了!」他抱不了她,很是懊惱。

  「別說粗話啦!」

  「好,我不說粗話,你可以當我孫子他奶奶嗎?」

  「呵,呵呵……」哪有人這樣子求親的,她笑了,開懷地笑了。

  她的笑容明亮,有如旭日初升,照亮了房間,炫亮了他的心田,他悸動無比,低頭便吻住那朵甜笑。

  他也不去解紅線了,早就纏得緊密分不開了,一手相擁,一手十指交纏,照樣可以吻到天翻地覆。

  「八哥哥……」她在他唇邊軟膩地喊著。

  他現在已經聽得出來了,當她喊他八哥哥時,就是在跟他撒嬌,像個小娃娃似地,祈求著他的疼愛。

  「小田!」他深入尋索,竭盡所能給予她他的熱情。

  正親吻得纏綿忘我,簾子下面蹲著兩個小人兒,四只亮晶晶的眼睛顯得困惑。

  「八哥哥的孫子他奶奶,我們要叫八奶奶嗎?」七郎問道。

  「八哥哥的孫子,也是我們的孫子那一輩,孫子他奶奶,當然就叫她八奶奶。」毛球很肯定地道。

  「哎喲,我又要長疹子了。」七郎蹲久了,一跤跌倒在地,小手掌遮著眼睛,嚷道:「不看了不看了!」

  其他三個大人很自制,沒有去偷看,但聽也聽到了。吳侍衛走到門外,執勤看守門戶,順便盡情偷笑;宋劍揚則是楞楞地看著桌上小姐送來的橘子;阿溜看著他;小姐出不來,宋大哥進不去,中間還梗著一個不愛武人的固執寇大人,這一對又是要如何湊攏呢?

  ※        ※        ※

  寇仁歆萬萬沒想到,他只是客套地邀請王爺吃飯,王爺就爽快答應了。

  王爺爲什麼答應呢?他想了又想,阿溜生病時,芙蓉去探病,王爺也在那裡,難道是看上了大家閨秀的芙蓉?打算娶她當續弦妻子?

  王爺都三十好幾了,年紀相差有點大;不過若王爺真要娶,他也只能忍痛嫁女,給女兒當上王妃了。

  還是小王爺呢?原來阿溜已經十四歲了。芙蓉十七,大個三歲也還好,妻子年紀較大,較懂事,可以協助夫君,將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慶幸自己對阿溜還不錯,所以廣結善緣是對的,千萬不可看人出身低就瞧不起啊。

  萬般心思,化做了席間的熱絡招呼。寇家這邊就是他、夫人和芙蓉;王爺是主客,還有荊大鵬一家,荊小田、阿溜、毛球和七郎。

  但那個侍衛是進來做什麼?王爺一直要他坐下來同桌吃飯,他堅持不肯坐,就站在王爺身後。嗯,也算是個盡忠職守的侍衛啦。

  吃到一半,荊大鵬夾起一塊肉,好像想到了什麼。

  「阿溜,諸葛要田雞來下猛藥,你找到了沒?」

  「下午去杏花湖找了。」

  「你帶回去了嗎?我怎麼沒看到?」

  「我找完就直接過來,在這裡。」阿溜從腳邊提起一個鼓鼓的麻布袋,而且布面還會跳動,可見裡頭有活物。

  「噯,別打開呀。」寇仁歆趕快出聲。

  「給頭兒看一下就好。」阿溜笑咪咪的,解開綁帶,卻突然將布袋一抖,往桌上倒了下去。

  噗!噗!幾只肥物跳了出來,女人小孩立刻哇哇叫。

  「哇啊!」寇芙蓉抱住了身邊的娘親。

  「哎呀,青蛙跳走了!」阿溜驚訝叫道。

  有只青蛙跳進湯裡,湯涼了,竟當成池水洗了起來,蹦蹦又跳跳,在桌上撲來撲去,突然就跳到了寇芙蓉的碗裡,朝她幗啁叫了兩聲。

  「小姐,小心!」宋劍揚立刻上前,揮手趕跑那隻青蛙。

  「啊啊……」寇芙蓉還是嚇得跳起來,跑去抱住柱子。

  「芙蓉,別怕,青蛙而已。」荊小田急忙跑去芙蓉身邊,輕拍她的身子,同時喊道:「阿溜!快將青蛙撿回去!」

  「啊!」寇芙蓉猶是驚恐不已,緊緊抱著柱子,喘著氣道:「小田,我……呼!呼!喘不過來……」

  「蓉兒你的喘病?」寇夫人驚見女兒的臉色。「不是十歲就治好了嗎?」

  「娘,我後來發作過,迷魂藥那回……」

  「你怎不跟我們說啊!」

  「諸葛大夫治好了,我不敢、不敢說……怕你們擔心……呼!呼!」

  「蓉兒啊!」寇家夫妻心急地喊道。

  一隻青蛙又跳過她的腳邊,寇芙蓉受到驚嚇,呼吸更急促了。

  「快呀!宋大哥,快救小姐啊!」阿溜喊道。

  「他是要怎麼救?」寇仁歆急道:「大鵬,快送芙蓉到大夫那邊!」

  「來不及了,小姐一口氣喘不過來就完了。」荊大鵬也催道:「劍揚,快!」

  宋劍揚早就憂急如焚,再也顧不得在場這麼多人,雙手扳過寇芙蓉的肩頭,讓她背靠柱子,然後捧住她的臉頰。

  「小姐,得罪了。」他說完就封住她的嘴。

  寇仁歆差點昏倒。這小子,竟然當著他的面非禮他的寶貝愛女!

  衆人不敢作聲,就見宋劍揚吸起最飽滿的氣息,然後再往寇芙蓉嘴裡送氣;他不急躁,而是有規律地來來回回幾次,讓她急促的氣息隨著他的送氣而緩和下來,最後,寇芙蓉終於恢複了正常呼吸。

  「小姐,好些了嗎?」宋劍揚問道。

  「唔?」寇芙蓉緩緩地睜開眼睛。

  「氣順了?」

  「啊!」

  「劍揚冒犯小姐了。」宋劍揚放開手,退得遠遠的。

  荊小田去扶寇芙蓉,看到荊大鵬和阿溜互使眼色,好像有點明白了。

  寇芙蓉羞得滿臉通紅,拉了荊小田,躲到廳旁的簾子裡去。

  「你你你……」寇仁歆指著宋劍揚,氣得眼冒金星。「你怎會用這種方法救蓉兒?!」

  「當初小姐中了迷魂藥,氣管收縮,喘病發作,一時呼吸困難,喘不過氣,那時小姐昏迷,諸葛大夫無法讓她放松,正好在下在場,便囑在下以送氣方式緊急救治小姐。」

  「我的天,那時你就親了……」

  「小姐雖然昏迷,但在下向小姐發誓,必定終生守密,絕不玷辱了小姐的清白。方才情急,不得已再度冒犯,還請寇大人原諒。」

  「寇大人,劍揚這是救人。」冀王爺出面說話了。

  「是,是救人。」寇仁歆也只能附和。

  「阿溜呀,」毛球自始至終都坐在她的凳子上,轉著屁股看阿溜和七郎捉青蛙。「青蛙冬天要睡覺了,你還吵它。」

  「請它出來跑個龍套,就讓它回去睡了。」阿溜已經撿回三只青蛙。

  「幗!啰!」七郎還鑽在桌底下,學青蛙叫要抓青蛙。

  「吾家小兒頑皮,還望寇大人見諒。」冀王爺抱拳謝罪。

  荊小田聽了,露出微笑。現在不再需要她出來說話,已經有父親可以出面爲小孩的頑皮行徑道歉了。

  「小孩活潑點好。」寇仁歆心裡其實是想捏死阿溜。

  宋劍揚望向小姐藏身的簾子,原已戀慕在心,亦知小姐心意,無奈兩地分隔,苦無機緣相見,又聽得寇大人準備嫁女,他若再不挺身而出,追求所愛,豈不辜負了用情至深的小姐。

  「寇大人,寇夫人,劍揚有一事相求。」宋劍揚鼓起勇氣,長長地拜揖道:「懇請大人和夫人將小姐許配給劍揚爲妻,劍揚必定一輩子敬愛疼惜小姐,給小姐過上最幸福安穩的日子。」

  「啊?啥?你?」寇仁歆驚楞得說不出話來了。

  「寇大人,能否讓我做個媒人。」冀王爺順水推舟。「劍揚今年二十五歲,家世清白,過去曾在南坪衙門當過三年捕快,最近三年是我王府侍衛,他懂得詩書,又有一身武藝,爲人誠實勤勉,盡責細心,我有意拔擢他爲王府侍衛副總管,在我王府也算是個安定的活兒,養得起妻兒,不知寇大人對於這樣條件的女婿意下如何?」

  「可以,可以,都可以。」寇仁歆已經語無倫次了,王爺做媒,嫁給青蛙也行。」

  「老爺,他不錯。」寇夫人見宋劍揚英俊挺拔,言行舉止有禮,神色又極爲關心女兒,早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了。

  「不錯,不錯。」寇仁歆繼續語無倫次,早知道就不請王爺了,被設了一個局,就這樣把愛女嫁掉,嗚嗚。

  荊小田猶擔心芙蓉的身體狀況,轉頭一看,只見她臉色暈紅,雙眸似水,一隻手因爲緊張而緊緊地握住了她的,力道之大,還捏痛了她的指頭,一點都不像剛剛才喘病發作的虛脫模樣。

  「芙蓉你……」荊小田恍然大悟,小聲地笑道:「我知道了,你真會演,你好勇敢,爲自己掙得了好姻緣。」

  「噓,噓。」寇芙蓉連頸子都紅了。

  「太好了,來吧,回去吃飯。」荊小田拉了芙蓉出來。

  寇芙蓉走出簾子,偷偷瞄向宋劍揚,他也看了過來,四目相對,又各自不好意思地別過臉。有情人終成眷屬,接下來得準備辦喜事嘍。

  阿溜看向父親,馬上低下頭來攢著手裡的麻布袋;冀王爺眼裡浮現笑意,這是父子相見後,第一回齊心共同做了一件事。

  七郎終於把最後一隻青蛙抓進了阿溜的布袋裡,大功告成。

  ※        ※        ※

  南坪城外,長亭相送,冀王爺帶他三個兒女回北關冀王府。

  七郎和毛球穿了簇新的棉襖,有如一對可愛的金童玉女;阿溜則穿上一件灰色棉袍,像個小儒生,只是眸光仍流洩出他獨有的野性和倔強。

  「七郎,這是你的生辰八字,你要收好。」荊小田蹲下來,拍拍七郎的口袋。「以後長大了,可以回郷一趟瞧瞧。」

  「姊姊,姊姊,我要看也是看你……」七郎想哭了。

  「要看我很簡單呀,南坪北關又不遠,姊姊有空會去王府玩的。」

  「姊姊,你一定要來喔。」毛球依依不舍。

  荊小田擁抱了他們,親了親,摸了摸,一再地交代。

  「你們要聽爹爹的話,好好念書,有空給姊姊寫信喔。」

  另外一邊,一大一小還在互瞪。

  「荊大鵬拜別小王爺。」大的拱個手。

  「見鬼了。你再這樣叫我,我就把小田搶回王府去。」

  「哼,有了身分地位,也開始學會搶奪民女了?」

  「我想當捕頭,去抓搶民女的惡徒。」阿溜一下子洩了氣。

  「你可以去問北關縣衙,看他們有沒有缺。」

  「問得到才有鬼。」

  「你好好跟卓伯伯學武藝,下次見面,看你能跟我對幾招。」

  「我會將你打趴在地。」

  「好,有目標,有志氣,認真學吧。」荊大鵬一拳打在阿溜肩頭。「多吃飯,很快就長得跟我一樣高了。」

  「可我每天早上起床,褲……」他臉色窘迫,耳根微紅,左右看看,附到荊大鵬耳邊小聲地說了話,末了又問:「這樣還長得高嗎?」

  「這是正常現像。」荊大鵬聽了,正色道:「每個男人在長大的過程中都是如此,你不用擔心。」

  「男人?」

  「是的,阿溜,你是男人了,看到姑娘不能隨便亂愛,愛了就要愛到底,知道嗎?」

  「知道。」

  「先將你的心思放在讀書和學武,將來讓八哥哥看到你比我更強。」

  「這還用你說!」

  荊小田和毛球七郎說完話,走了過來。

  「小田。」阿溜轉向她,緊緊地注視她,撫向自己的心口,鄭重地道:「我阿溜裡頭也有一個田字,我會把小田永永遠遠放在我心裡。」

  「當初喊你阿溜,真沒想到裡面會有一塊田。」荊小田輕摟他一下。

  「冀王府也有田耶。」毛球和七郎學了「冀」字,發現字裡有田,樂不可支。

  「小田,你已經買田給我們了,很多,很多,都在這裡。」阿溜右手仍按在心口上,眼睛紅紅的,聲音也梗住了。

  涼風吹拂,白雲飛移,藍天映朗日,是出門遠行的好天氣。

  「大鵬,小田,我們走了。」冀王爺微笑道別。「祝你們夫妻百年好合。」

  「多謝冀王爺。」荊大鵬和荊小田同時回道。

  他們已擺了簡單的喜酒,宣告了喜訊,請大家吃喝一頓,其實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爲孩子們餞行。

  「爹!」毛球和七郎跑去讓冀王爺牽起了手。

  阿溜也走了過去,他還是沒開口喊過爹,然已經謙恭有禮地跟父親點個頭,這才頭也不回,登上馬車。

  「姊姊,八哥哥,再見了,要來北關玩喔。」毛球和七郎上了車,仍掀了簾子,不斷地揮手。

  「大鵬,小田,一定要來。」冀王爺也熱情邀約。

  「我們一定會去!」荊小田大喊。

  侍衛騎馬護從,車隊起程離去;遠山蒼蒼,黃沙滾滾,車馬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官道的盡頭,看不見了。

  「八哥哥……」荊小田一直忍著,最終還是撅了小嘴,紅了眼眶。

  「我在這裡呀。」他將她按進懷裡。

  她貼在他的胸膛,讓淚水靜靜流了一會兒,這才擡起臉來。

  「小田,不哭了。」他以指腹爲她拭淨淚痕。

  「嚼,我真替孩子們高興。」她用力點頭,重新錠開一張歡喜的笑臉。「我也要來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了。」

  「我們的生活。」他糾正她。

  「荊捕爺,等我們回去後,還有探子活兒可以做嗎?」

  「有,有一件很要緊的。」

  「發生大案了?」

  「來探我吧。」

  「嗄?」

  「探我有幾根眉毛,幾根胡子,回頭得跟我詳加說明,若有錯誤,得重新再探。」他神情極爲嚴肅。

  「探你的頭啦!」她聽了直笑,轉身就走。

  「哪裡逃!」他拉住她,直接帶進懷裡,緊緊擁住,笑道:「南坪衙門捕頭荊大鵬在此,荊小田你被逮了。」

  「我犯了啥罪啊。」她黏膩地喊冤。

  「誘拐我的感情,掠奪我的大床,捏我的臉皮,拔我的胡子,踩我的腳,咬我的嘴,還讓我一輩子掉進你的陷阱裡爬不出來,萬劫不複了。你說說,你該當何罪?」

  「哇!真是罪大惡極,快綁我回去吧。」她笑靨如花,踮起腳尖,攬住他的脖子,大眼眨巴眨巴地瞧著她。

  他頓覺渾身燥熱,這嬌美媚態可真要他的命了。他收緊了手臂,低頭埋在她的頸項邊,深深地吸聞她的甜香,再往上尋索到笑意盈盈的唇瓣,以熱吻鎖住了她的唇舌。

  長長綿密的親吻過後,他去牽了馬。寇大人給了他三天的婚期,他得把握時間才是,回鄉、成親、喜酒、洞房……嘿嘿。

  「走,咱回荊家村拜天地了!」

  「噯,被你逮了,任由爺發落吧。」

  她已經被吻得酥軟無力,讓他抱上了馬匹,無骨似地倚在他的胸前,而那嗲音、那柔香卻仍騷動著他的心思,箍在她腰間的手也更用力了。

  「晚上洞房花燭夜再跟你算帳!」

  「嘿!」她揪著他的衣襟,仰起臉往他的脖子輕輕一舔。

  「他爺爺的!」他渾身一顫,全身熱流奔竄,黑臉紅了下,低聲狂吼道:

  「再不正式拜堂成親,我就要瘋了!」

  「我孫子他爺爺,咱可以走了嗎?」她笑著扯了扯他的胡子。

  「駕!」他繃起臉,拉動韁繩,往東邊的荊家村奔馳而去。

  「南坪有鐵捕……」她開口唱了起來。

  「還唱?」他在她頭上重重地哼道。

  「你聽嘛!南坪有鐵捕,大鵬愛小田,相親又相愛,永遠不分離……」

  晴空萬裡,馬匹馳騁,人兒相擁,柔亮的歌聲飄揚在風中,還要一直傳唱下去。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3-10-11 08:44:00
   後記

  很久以來,腦海裡一直有個畫面,一個姑娘坐在路邊哭,嗚嗚嗚,騙了過路人的錢,然後遇到一個正義捕頭……
  
  畫面總是停在這裡,直到開始寫這個故事,便將他們抓了過來,添上血肉和性情,大鵬和小田也就成形了。
  
  捕快,大概就是現在的刑警;捕頭,就是刑大隊長(還是警察局長?〕。在戲劇小說裡,捕頭總是給了我們很多想像空間,多是正義、英勇、武功蓋世,當然咱大鵬捕頭也要粉屬害了。
  
  看三國演義時,對「探子來報」這詞兒很戚興趣,動不動就有探子過來說如何如何的;若搬上電視,就是一個無名小兵,大喊一聲「報!」,然後講一兩句話,孔明聽了,羽扇一揮,說再探,然後那探子又匆匆忙忙離開,跑回去敵軍或前線再刺探。
  
  那麼,探子的姓名、情緒、感情、能力以及他們刺探過程中的驚險或心路歷程呢?默雨就來試著揣摩了。
  
  有關這故事裡曹貴妃的事跑,套用的原塑是明朝憲宗皇帝的萬貴妃。她的年紀大了皇帝十九歲,惡劣行徑就如同說書爺爺講的那樣;而那位小皇子就是孝宗,聽說他是中國歷史上唯一的一夫一妻皇帝喔。
  
  默雨這回不說是明朝,就當作是個平行時空吧。
  
  最後祝咱們大鵬和小田幸福美滿,夫妻倆同心協力,一個探,一個抓,辦上更多的案子,讓南坪百姓安居樂業,大鵬鐵捕的名聲更加響噹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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