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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薔]桃色關係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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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01:24:18 |倒序瀏覽
桃色關係法  作者:季薔

戀愛可以,結婚免談!
Pub性感女神定下「桃色關係法」
像只花蝴蝶周遊壞男人之間
誰要是付出真心立刻慘遭三振出局
「花心」程度沒人敢站出來指責
就他不識相自詡是「魔鬼終結者」
向她下戰書執意獵取她的芳心
犯規不打緊還意圖干涉她的所作所為
唉!她又不是鐵石心腸對他無動於衷
早在認識他的那一刻就知道遇上對頭
不敢愛是不想他浪費感情在她身上
到時受到傷害的不只是他,還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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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01:24:36
  楔子
  
  在台北的夜店圈,EnjoyLife美艷動人的店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千方百計欲追她到手的眾家男士,更口耳相傳一套半公開的法則。
  
  話說台美之間有一套:「台灣關係法」,而汪明琦與男人間,也有一套「桃色關係法」。要追求她,得先遵行以下法則:
  
  一、分手後彼此不糾纏,乾脆俐落。(還沒交往,先談分手,足見此女之狠辣。)
  
  二、交往時儘管許諾天長地久,但別相信所有愛情都能永恆。(記得某支手錶廣告嗎?「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三、不干涉、不強求、不欺騙。(另類三不政策。)
  
  四、戀愛可談,結婚免談。(所以說美人是屬於大家的,人人有機會,個個沒把
  握。)
  
  附註:此四大法則只是基本要求,門檻而已,意欲參觀美人殿堂,另有無數細則條款,個中真義,須自行領會。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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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01:25:05
  第一章
  
  夜深了,沉邃的天際終於驅散了糾纏一晚的烏雲,明麗皎潔的月娘得以探出容來喘一口氣。幾顆星子眨著眼,彷彿也在恭賀她的重獲自由。
  
  夜深了,蒼闇的夜幕放肆地落下,籠罩整座台北城。
  
  該睡了嗎?這總是過於忙碌的城市。
  
  不,今晚可是週五夜啊,豈能才過了午夜便斂盡風華?霓虹繼續亮著,車流繼續呼嘯,城市的人們繼續在各大夜店縱情狂歡。
  
  午夜,更多人推開了EnjoyLife的大門,這亭立東區一角的LoungeBar,標榜的正是台北新世紀的消費風格。
  
  店內迴旋的,不是吵死人的搖滾樂,而是悠慢抒情的爵士;店內閃爍的,不是五顏六色的舞檯燈光,而是溫暖迷離的香精燭火;店內擺設的,不是一張張緊緊挨著彼此的椅子,而是一張張舒適柔軟、讓人躺落便懶得爬起的沙發。
  
  對來店的女性而言,最戀戀不捨的是這裡休閒溫馨的氣氛以及口味清淡舒爽的清酒調酒,而對男性而言,除了可以在這裡舒放一日工作的疲 憊,還兼能欣賞美人,養眼頤神。
  
  是的,EnjoyLife最大的特色在於它擁有一個妍麗艷媚、氣質偏又溫婉高雅的女主人。
  
  汪明琦。
  
  「這女人到底是哪裡好啊?怎麼你們幾個開口閉口都是她?」
  
  某個靠近角落的廂座內,一個年輕小伙子問著同來的幾個大男人。他是部門新進菜鳥,他們是部門資深前輩,今晚算是他的歡迎會。
  
  照理說今晚主角該是他,話題也該圍繞在他身上才是,可幾位前輩從一進門就焦急地找尋EnjoyLife女主人的身影,見不著時那股頹喪勁啊,好似剛被上司痛削了一頓。
  
  他實在不服氣,不就是個夜店女老闆啊,值得前輩們這般牽腸掛肚?
  
  「你啊!」
  
  對他微微不滿的詢問,幾個大男人同時眉一掀,眼一瞪,跟著有志一同頭一遙
  
  「也難怪他會說出這種話,他沒見過明琦嘛。」
  
  「對啊,他今天第一次來,難怪搞不清楚狀況。」
  
  「不能怪他,不怪他。」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言詞神態間儘是悲憫。
  
  嘿!他問的問題真有那麼沒Sense嗎?值得他們這般同情?
  
  社會新鮮人更不服氣了,「不過是一個女人嘛,長得漂亮又怎樣?這世上美女何其多。」
  
  此話一出,前輩們再度陷入震驚狀態,瞠目結舌的模樣彷彿他剛拋下的是原子彈。
  
  好不容易,其中一個恢復理智。「你這話就不對了。」他搖搖掌間扣著的威士忌酒,飲了一口,「這世上美女是不少,可也分三六九等。」
  
  「經理的意思是她等級很高羅?」
  
  「絕對是頂級上品。」
  
  「她真有那麼美?」菜鳥懷疑地問。
  
  「不是美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撩動男人。」經理頭頭是道,「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最高段嗎?就是能玩弄男人在手心,哄你時讓你飄飄然,以為自己是皇帝。罵你時讓你心存愧疚,巴不得跪下任她發落。看你的時候,好像全世界只看到一個你,你不陶醉都不行,笑的時候,你跟著一顆心飛上了天。哭的時候,你急得只想摘下天上的星星來安慰她--」
  
  「這……太厲害了吧?經理的意思是那個女人有這等本事?」
  
  「嗯哼。」
  
  「我不信。」菜鳥一句話否決。
  
  「那是你沒見過她,沒跟她說過話,沒聽過她笑,沒看過她的眼睛。」另一個前輩開口,「你要是認識了她,跟她說上幾句話,要是再幸運一點,跟她約會的話,那就……唉。」話語一頓,神色忽地頹然。
  
  「怎麼啦?主任,怎麼忽然歎氣?」
  
  「你的主任想約她很久了,偏偏老是不成功。」
  
  「原來主任想追她?」菜鳥有些驚訝。
  
  「來這裡的男人哪一個不想追她?」經理代表大家發言,「還經常為此爭風吃醋呢。」
  
  「不會吧?」
  
  「不信?你看看那邊。」經理攬過菜鳥的肩,強迫他探出頭往四周張望,「那桌那個穿藍色西裝的男人,看到沒?他可是上市電子公司的總經理,大忙人一個,可幾乎每個禮拜五晚上都來,就為了能讓佳人點頭同意跟他約會。還有那個,桌上放著一束花那個,是個律師,他也常來,每次都送不同的花,到現在還猜不中明琦究竟喜歡哪一種。斜對面那桌,認出他們是誰嗎?」
  
  「埃」菜鳥一驚,「是立委?」
  
  「還有政府高層的幕僚。你以為他們真是工作狂,禮拜五晚上還開會?才不是,全衝著明琦來的!」
  
  「什麼?!」
  
  「知道曾列在她護花使者名單上的有哪些人嗎?警署高官、行政院次長、立委、企業集團小開、證券公司總經理--她在政商兩界的人脈可能比我們家總經理還廣。」
  
  「哇靠!不是蓋的?」
  
  「所以懂了嗎?把上她不僅僅是『我的女朋友是個美人』這麼簡單,她的前男友全是政商名流,能追上她,表示你也有兩把刷子。」
  
  「也就是說,能滿足一個男人的虛榮心嗎?」
  
  「不要用這種嘲諷的口氣說話!」經理敲了一下菜鳥的頭,「你懂什麼?一個女人除了能讓一個男人開心,更要讓他覺得有面子。這就是女人的價值所在。」
  
  「所以汪明琦能做到這些羅?」
  
  「絕對是一流的。」經理強調。
  
  其他人跟著點頭附議,一個個神態嚴凜,彷彿現在是在公司的會議室,正一致通過某項影響未來的重大決議--
  
  ***
  
  「所以汪明琦能做到這些羅?」怪腔怪調的女聲揚起。
  
  「絕對是一流的。」同樣怪異的女聲回應。
  
  接著,六道明亮眸光在空中交會。
  
  數秒,三串清柔笑聲同時跌落,彼此呼應,宛如一首旋律悠揚的協奏曲。
  
  「拜託!這些男人,我真佩服他們。」首先停住笑聲的是董湘愛,玫瑰紅唇噙著淡淡嘲弄。
  
  「他們……好無聊。」葉盼晴搖頭,秀氣的她連批評起人嗓音聽來都是文文雅雅的。
  
  「什麼女人的價值是要讓一個男人有面子啊?」端起酒杯淺啜一口,柴晶晶圓亮如星的眸閃過一絲惱怒,「大男人主義!」
  
  「沒錯。」
  
  「明琦也真是。要是我,早將這些人轟出去了,以後都不歡迎他們再來。」柴晶晶蹙眉,玉手一落,玻璃酒杯在桌面敲出清脆聲響。
  
  「怎麼啦?誰惹毛我們可愛的晶晶大人了?」一個柔媚的嗓音揚起,蘊著淡淡笑意。
  
  「明琦!」三個女人同時調轉眸光,迎向正朝她們盈盈走來的女子。
  
  今夜的她,一襲玫瑰紅的中國式旗袍,長髮盤成髮髻,時髦中不失古典,既優雅又性感。
  
  一路走來,招惹無數艷羨仰慕的視線,而她自在從容,櫻唇抿著淺淺微笑,早已習慣接受這般矚目。
  
  她在專屬於好友們的廂座坐下,每回四人聚會,她總為她們安排這靠窗卻又隱密的位子。
  
  「還不是你那些追求者?」柴晶晶凝眉。
  
  「追求者?」
  
  「隔壁那些人。」董湘愛悄悄比了比身後。
  
  汪明琦迅速瞥了一眼,雖然高高的玻璃屏風擋著,她認不清幾個男人的臉孔,不過已大概猜到是誰。
  
  「他們怎麼了?」
  
  「他們說啊--」葉盼晴將來龍去脈轉述給她聽。
  
  「要說八卦,也不懂得小聲點。」董湘愛撇撇嘴,「我們算客氣了,沒當場把酒往他們身上潑去。」
  
  「我說乾脆把那些人趕出去算了。」柴晶晶倔氣地說,「這樣吧,好歹我也是這家店的小股東,我提議,以後像這種客人全部驅逐出境。」
  
  「你乾脆提議咱們關門大吉好了。」汪明琦睨她一眼,「來者是客,豈有任意趕人的道理?」
  
  「可這種男人……」
  
  「要說什麼隨他們去好了。」汪明琦聳聳肩,完全不以為意。
  
  「明琦。」柴晶晶嘟起嘴,一副為好友痛惜的模樣,「你不要告訴我,你會答應這種人的約會。」
  
  「別傻了,晶晶。」開口的是董湘愛,她眨眨俏皮的眼,「你沒看到嗎?等著約明琦的男人那麼多,哪輪得到他們?」
  
  「說得也是。」意會好友眼中閃爍的淘氣,柴晶晶跟著唱起雙簧,「不知道明琦這禮拜會『欽點』哪個男人呢?」
  
  眾所周知,汪明琦只有禮拜六才有空約會,即使目前她身邊並無固定護花使者,原則依然不改。
  
  「我覺得那個上市公司的總經理不錯,每個禮拜都來,也夠癡情了。」
  
  「我倒覺得那個律師好一點。他今天帶什麼?百合?唉,怎麼又猜錯了?」
  
  「我看……還是都不要比較好。」葉盼晴插口。
  
  「都不要?你的意思是要明琦孤單度過寂寞週末夜嗎?」兩個女人同時搖頭,「不行,那太可憐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盼晴急急搖頭,「我的意思是想介紹她另一個男人。」
  
  「另一個?誰?」董湘愛與柴晶晶眼眸同時亮起期盼,反倒是當事人汪明琦意興闌珊,逕自取出煙盒,掏出一根維珍妮淡煙。
  
  「你們覺得魏……元朗怎樣?」
  
  「魏元朗?」董湘愛瞪大眼,「你是說你暗戀的那個上司?」
  
  「那怎麼行?」柴晶晶蹙眉。葉盼晴的上司也是她的上司,雖說那個溫文儒雅、待人總是和氣體貼的老闆是不錯,可是--「你喜歡他,不是嗎?」
  
  「只是覺得他還不錯而已。」葉盼晴紅著臉辯解,「而且他不適合我啦,我覺得他跟明琦比較配。」
  
  「這個嘛--」饒是柴晶晶一向直率,此刻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她跟董湘愛交換了一眼,兩人都頗覺困惑。
  
  倒是汪明琦主動開了口,「魏元朗不適合我。」她淡淡一句,點燃煙,靜靜吸了一口,吐出窗外。
  
  「為什麼?」這下換葉盼晴困惑了,「我覺得他不錯啊,事業有成,個性也很好。」
  
  「就因為他太好了。」
  
  「嗄?」三個女人面面相覦,「為什麼?」
  
  「我不喜歡好男人。」汪明琦道,唇一揚,似笑非笑。
  
  「不喜歡好男人?難道你喜歡壞男人嗎?」
  
  「很驚訝嗎?」汪明琦又吸了一口煙,麗眸流過的,像是淡淡譏誚,「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埃」
  
  ***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可那不是她不喜歡好男人的主因。
  
  跟好男人交往,有太多教條要遵守,不能嬉笑怒罵,不能遊戲人間,不能談場戀愛後就瀟灑分手,必須以結婚為前提。
  
  跟好男人交往,她會喘不過氣。
  
  跟好男人交往,只會剝奪一個女人的自由。
  
  跟好男人交往,更會破壞她那套男人們口耳相傳、奉為聖經的「桃色關係法」,牴觸她每一項遊戲規則。
  
  所以她不愛好男人,寧可跟壞男人交往。
  
  「什麼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啊?」
  
  瞧,眼前不正有個好男人自以為是地教訓她嗎?
  
  她自嘲地扯了扯唇,翦水雙瞳在他端正好看的五官清晰地映入眼底時,緩緩漫開朦朧迷霧。
  
  殷賢禹--從十六歲那年認識他起,她便知自己碰上了一生的對頭。
  
  這個不折不扣的好男人呵!
  
  「是湘愛告訴你的?」她淡聲問,倚著吧檯看著坐在台邊的他,身旁新來的酒保正以俐落的技巧搖晃著調酒杯,敲擊出陣陣清脆聲響。
  
  「嗯。」
  
  「她還真什麼事都跟你說埃」她半嘲弄地說。
  
  長相帥氣的酒保將半透明的液體斟入雞尾酒杯裡,遞給殷賢禹。
  
  他接過,飲了一口,湛眸一逕盯著汪明琦,「小愛說她們想幫你介紹對象。」
  
  「她們是這麼說過。」
  
  「對方好像是盼晴跟晶晶的上司。」
  
  「嗯哼。」
  
  「個性很好,待人很體貼,工作能力又強,聽說在公司跟業界的評價都非常好。」
  
  「嗯哼。」
  
  「這麼好的男人,見個面吃飯也好。」
  
  深幽的美眸回凝他,「你希望我跟他見面吃飯?」
  
  「我--」殷賢禹一窒,不知怎地,她深邃的眼波竟令他頗覺狼狽,他深深呼吸,「你怎麼做不干我的事。」
  
  「你知道就好了。」她淺淺一笑。
  
  這女人!
  
  殷賢禹咬牙,他性格溫煦,很少有對人冒火的衝動,唯有她總有辦法激起他難得的脾氣。
  
  他端起酒杯,又飲了一大口。
  
  汪明琦自濃密的眼睫下窺他。見他又是喝酒,又是伸手扯松領帶,便知她又惹得他心情煩躁。
  
  她心一扯,「賢禹。」低低喚了一聲。
  
  「怎麼?」
  
  「你能不能不要管我?」她柔聲問。
  
  他蹙眉。
  
  「我不是湘愛。你不用因為我是她的好朋友,就特別照顧我。」
  
  俊濃的眉皺得更緊,「什麼意思?」
  
  不要把對她的心意分到我身上。
  
  她在心底默默回應,表面上,卻盈盈燦笑,「我會照顧自己的。」
  
  「你會嗎?」對她的宣稱他只是嗤之以鼻,「真懂得照顧自己的話,為什麼到現在還不戒煙?」
  
  「抽湮沒什麼不好埃」
  
  他瞪她一眼,「沒聽說嗎?抽煙的人容易得肺癌,而且健康情況普遍比較差。」
  
  「哦。」
  
  「而且讓你的朋友吸二手煙也很沒公德心。」
  
  「我知道。所以我很少在你們面前抽煙,抽的時候也會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她頓了頓,明眸點亮調皮,「放心吧,我不會嗆死你的小愛的。
  」
  「什麼……『我的』小愛?」反倒是殷賢禹嗆了一下,俊容淡淡抹上可疑的紅。
  
  「她遲早會是你的,不是嗎?」她笑望他,理所當然的態度分明有意作弄他。
  
  他氣得牙癢癢,「汪、明、琦!」
  
  她笑,正想說些什麼時,一個年輕的服務生找上她,似乎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她又低聲吩咐了幾句,才轉回身子。
  
  「你到底什麼時候向她求婚?」
  
  這話問得慢條斯理,卻也出其不意,教殷賢禹著實愣了好一會兒。
  
  「什麼?」
  
  「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上個月可是看見了。」
  
  「……看見什麼?」
  
  「看見你進了一家珠寶店。」
  
  俊容一沉。
  
  「你打算跟她求婚吧?」她繼續追問。
  
  他卻什麼也不答,若有所思地搖晃著酒杯,對著折射的光線觀察杯內橙黃色的液體,
  
  「為什麼不說話?」她問。
  
  「我想,」許久,他終於沉聲開口,「小愛應該不會答應我的求婚。」
  
  她一愣,「為什麼?」
  
  「因為她不愛我。」他慢慢地說,一字一句都宛如含著鉛,沉重異常。
  
  那樣的沉重驚擾了汪明琦,她心一顫,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如此介意。「胡說八道!」她斥他,「湘愛當然愛你,她從小就喜歡你,你一直是她最仰慕的大哥哥。」
  
  「喜歡跟仰慕並不代表愛。」他淡聲反駁。
  
  「不愛你為什麼要跟你交往,跟你約會?」她蹙眉,「你們確實有約會吧?」
  
  「如果你把偶爾一起吃飯、看電影算做約會的話。」
  
  「那當然是!你工作忙,湘愛又飛國際線,經常不在台灣,約會頻率不多也是正常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相較於他的溫吞,她顯得急躁多了。
  
  他沉默不語。
  
  又來了!她無奈地瞪他,這人總是這樣,話永遠只說一半,讓人參不透他究竟想些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伸手取來金色煙盒。
  
  心情一亂,她就有吸煙的衝動,在這種時候,唯有慢慢吐著煙圈能讓她平靜下來。
  
  打開煙盒,她正想取出一根煙時,素手卻猛然被一隻大手壓住,跟著,是兩束烈焰般燒向她的眼神。
  
  「一根就好。」她放軟聲調。
  
  「不行!」他毫不容情,劫走煙盒,「至少在我面前,不許你抽煙。」
  
  他說「不許」。
  
  汪明琦暗自歎氣。
  
  他有什麼資格許不許她做什麼呢?她又為什麼沒反抗他這樣莫名的獨裁呢?
  
  也許是因為她明白他是為了她好吧。
  
  「好吧,不抽就不抽。」柔潤的掌心在他眼前攤開,「煙盒還我。」
  
  他看都不看一眼,逕自站起身走向男士洗手間,將煙盒拋到最角落的垃圾桶裡。
  
  就算遭到半埋,金色煙盒依舊在垃圾桶裡綻出璀亮的光芒。
  
  他看著,忽地有些失神。
  
  數不清這是第幾個被他丟棄的煙盒了,第十個?第二十個?
  
  自從與她熟稔以後,他似乎總是在劫走她的香煙或煙盒。
  
  明明知道這樣的行舉是無用的,丟棄她的煙或煙盒並不能迫使她戒掉多年來的吸煙習慣。
  
  只是就算無用也好,能讓她少抽一根,就是一根。
  
  想著,一股焦躁驀地在他胸膛漫開。
  
  他倏地打開水龍頭,將清冷的水潑向自己的臉,然後抬起頭,瞪向鏡中那張眉峰聚攏的臉孔。
  
  那個女人,令他挫敗。
  
  初識她時,她和董湘愛同樣正值天真爛漫的芳華,可董湘愛文靜乖巧,她卻叛逆任性。
  
  因緣際會,兩個女孩成了最好的朋友,於是他與她,本來該擦身而過的兩人,也從此有了交集。
  
  從一開始的彼此敵視,到後來他也習慣了把她當成妹妹來照顧。
  
  可她從不買他的帳,從來不肯乖乖聽話。
  
  他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這樣的感覺,從年少時候一直堆積至今,總是壓得他胸口煩悶。
  
  能不能不要管我?
  
  想起她方纔的要求,他心頭又是一窒。
  
  他也想不管,也想隨她去,可偏偏,丟不開手。
  
  如果能不管就好了--
  
  他擦乾臉和手,走出洗手間,往吧檯的方向走去時,一幕親匿的畫面忽地令他身子一僵。
  
  她偏過頭,對那個新請來的酒保嬌嬌地笑,而他伸手收攏她鬢邊飛落的髮絲。
  
  她在做什麼?!
  
  跟店裡的男性客人打情罵俏就算了,連自己聘來的員工也縱容他如此放肆?
  
  就不能自愛一點嗎?
  
  怒火在他心田竄起,很快燃燒遍野。
  
  他旋風般地疾走向她,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不顧一切把她往外拖,穿過吧檯,在附近幾個客人驚愕的眼光下將她推進辦公室。
  
  摔上門,高大的身軀威嚇地逼臨她。
  
  「幹什麼?」她蹙眉,顯然一點也不畏懼他的氣勢。
  
  「那個酒保是你最新看中的壞男人嗎?」他磨著牙問。
  
  「什麼?」她愕然,搞不清他的意思,接著恍然大悟,「你以為我跟他之間有什麼?」
  
  「難道不是嗎?你不是因為看中他才聘用他的?」他譏刺。
  
  「我是看中他沒錯。」她瞪他,「不過是他的才華。調酒的才華!」
  
  他冷哼。
  
  她被他不屑的神態刺傷了。「你以為我會跟自己的員工糾纏不清嗎?會笨到如此公私不分?」
  
  「我怎麼知道?我從來搞不懂你那些桃色關係!」他冷著聲調,「一個又一個--你就這麼需要男人嗎?沒有男人不行嗎?」
  
  她倒抽一口氣。「……我就是喜歡男人怎樣?不行嗎?」
  
  「既然喜歡,就快找一個定下來吧。這樣一個換過一個,像花蝴蝶般飛來飛去是什麼意思?」
  
  「你管不著!」她排開他往辦公室大門走去。
  
  他扯住她,「等一等!」
  
  她回過頭,雙眸火亮,「有空在這裡對我說教,不如管好自己的事吧!去跟湘愛求婚啊,不要像個懦夫一樣畏首畏尾的!」
  
  他一僵。「你說我……懦夫?」
  
  「難道不是嗎?」她冷哼,「一個月前就買好戒指,卻到現在還遲遲不行動,不是懦夫是什麼?」
  
  他握緊雙拳。
  
  他生氣了。她知道。她又惹惱他了。
  
  她總是惹惱他--
  
  心頭流過淡淡苦澀,可嬌顏卻倔強揚起,挑戰似地睨他。
  
  「有種就去求婚啊!我等著聽好消息。」
  
  「……好!你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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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01:25:30
  第二章
  
  「賢禹,你好幾個月沒回南部了,什麼時候回家吃個飯啊?」母親大人微微哀怨的嗓音從手機另一端傳來。
  
  殷賢禹微笑,「有空我會回去的,媽,最近案子比較忙。」
  
  「又來這一套!有空?有空是什麼時候啊?」殷母抱怨,「最近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打電話也常找不到人。說!你該不會在台北金屋藏嬌吧?」
  
  果然!母親總是三句話不離他的感情生活。
  
  「什麼金屋藏嬌?」他搖頭失笑,「你兒子是因為到國外出差,才接不到電話啦。」
  
  「真的沒有女人?」
  
  「沒有。」
  
  「那……」殷母的語氣忽然詭譎起來,「小愛呢?」
  
  「嗄?」他一愣。
  
  「別想瞞我了。你這陣子跟她走得很近吧?我一個朋友還親眼逮到你們手牽著手在公園散步,好甜蜜呢。」
  
  手牽手在公園散步?他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幕?
  
  「媽,你朋友是不是日劇韓劇看太多了?想像力真豐富。」他隨口搪塞。
  
  可一向精明的殷母可沒那麼容易打發,「總之你跟媽說實話,你跟小愛是不是在交往?」
  
  「……算是吧。」
  
  「YEAH!」殷母忘情歡呼,「我兒子總算交女朋友了!世紀奇跡耶!值得放煙火慶祝。」
  
  「媽,你會不會太誇張了?」他無奈。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帶小愛回來吃飯?」
  
  幹嘛?拜會雙方家長嗎?
  
  殷賢禹翻白眼,「不用吧?你們又不是沒見過她,大家熟得不能再熟了。」
  
  「那怎麼一樣?熟是一回事,拜見父母又是另一回事。以前我看小愛,是把她當好朋友的女兒,現在變成我家兒媳婦了,感覺當然大大不同。」
  
  他錯了。想像力豐富的不是母親的朋友,是她本人才對。
  
  他歎口氣,「媽,你別高興得太早,我跟小愛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那樣是哪樣?」
  
  「我們是交往過沒錯,不過現在已經……」他頓了頓,「分手了。」
  
  「什麼?!」驚天動地的詫喊幾乎震破他的耳膜。
  
  他微微苦笑。
  
  「為什麼分手?小愛那麼好的女孩你怎能輕易放過?笨兒子!你不知道你媽跟你爸其實很久以前就看中這個兒媳婦了嗎?」殷母激動地說。
  
  「我知道。」
  
  「她爸爸跟你爸爸是拜把兄弟,交情好得不得了,就連臨死之際,也把女兒托給我們家照顧。」
  
  「我知道。」
  
  「而且小愛從小就愛跟著你到處跑,黏你黏得死緊,你呢,也特別照顧她。」
  
  「所以呢?」
  
  「我們都以為你們是天生一對,遲早會回家來宣佈喜事。」
  
  「結果你居然跟她分手?笨兒子,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對不起,我很抱歉。」面對母親的責難,殷賢禹溫順地認錯。
  
  「對不起有什麼用?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個性不合。」
  
  「個性不合?見鬼!」殷母不信他的說詞,「你們從小感情就好得不得了,哪來的個性不合?」
  
  默然。
  
  「賢禹?」
  
  「……不好意思,媽,工地那邊好像出了什麼事,我得去看看狀況。下次再聊。」殷賢禹幾乎是逃難似地匆匆切線。
  
  多年與母親交鋒的經驗讓他明白一點,千萬要懂得及時抽身而退,否則等她發揮起名律師能言善道的本領時,你已沒有任何辯駁的餘地。
  
  尤其關於他終身大事的問題,一提起來她更是連珠炮發,發發精準,他只有舉手投降的份。
  
  今日不幸,又讓她知道了他跟董湘愛的事,自然是切斷電話為妙了。
  
  關上手機,殷賢禹端起剛剛秘書送進來的熱咖啡,飲了一口。然後打開抽屜,取出一方絨面小盒。
  
  盒裡是一枚手工精巧的鑽石戒指,亮燦燦的,光芒耀眼。
  
  他怔怔望著。
  
  在拿出戒指的那一刻,他其實早有被退回的覺悟,果然如他所料。
  
  小愛拒絕了他的求婚!
  
  只是他沒料到,她拒絕的原因居然是她愛上了另一個男人,而那個外表看來浪蕩不羈的傢伙竟就是明琦新聘的酒保。
  
  徐浪遠。
  
  一個總是遊走於黑夜、不務正業的邪氣浪子竟奪去了小愛的芳心!
  
  他不能不擔憂的,而在看著那傢伙旁若無人地親吻她時,更感到氣憤。
  
  對方不是個好男人。他可以確定。
  
  為什麼女人總是愛上壞男人?就連他從小看著長大、一向溫柔乖巧的鄰家女孩也不例外?
  
  他真不懂。
  
  凜著下頷,殷賢禹將戒指拋回抽屜內,啪地一聲關上。接著,一雙眼直直瞪著桌上。
  
  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辦公桌上攤著一大張建築設計藍圖,這是他前幾天才畫好的,也跟客戶做了最後確認,接下來,就準備施工了。
  
  「沒有問題吧?賢禹,怎麼一直瞪著那張藍圖發呆?」一個男人倚在門口,蹙眉問他。
  
  他是這家建築師事務所的三位合夥人之一,也是殷賢禹的大學同學。
  
  「保志,什麼時候來的?」殷賢禹定了定神,一面收起設計藍圖,一面對好友淡淡一笑,「華美的案子怎樣了?順利嗎?」
  
  「放心吧,上個月落後的進度這個月都補回來了,年底完工應該沒問題。」
  
  「那就好。」
  
  「你今天不是排了要去巡工地嗎?」
  
  「嗯。」他瞥了眼腕表,「也差不多該去了。」他站起身,將幾份文件收進公事包,整齊排好。
  
  秘書忽然敲了敲玻璃門,「殷先生,有位小姐找你。」
  
  收拾的動作一頓,「我不記得今天下午跟人有約。」
  
  「是沒有,她臨時來的。我要不要跟她改約個時間?」
  
  「嗯。麻煩你。」
  
  目送女秘書優雅的倩影離去後,方保志轉過頭,圓亮的眼對殷賢禹眨了眨,「有女人找你,你居然連問也不問,就這樣打發她走啦?」
  
  「我今天沒約什麼女客戶。」殷賢禹簡單一句。
  
  「誰說一定是客戶啦?說不定是你的仰慕者呢--記不記得那個Barbie?上週末我們在酒會上認識的那個模特兒?身材超辣的!她不是一直想約你出去嗎?」
  
  「我沒興趣。」
  
  「沒興趣?現在最當紅的模特兒耶!」方保志怪叫,「長相漂亮,身材又好,你到底在挑什麼?」
  
  殷賢禹聳聳肩。
  
  「說實在,這幾年除了你那個青梅竹馬,還真沒見過你跟哪個女人走得比較近。」方保志又搖頭又翻白眼,「不會真要守身如玉一輩子吧?」
  
  殷賢禹瞪他一眼。
  
  「既然別的女人你都沒興趣,幹嘛不乾脆跟你的青梅竹馬在一起算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
  
  「分手?!」方保志震驚異常,「拜託!你們根本沒交往,哪來的分手啊?」
  
  殷賢禹又是聳聳肩。
  
  「你別跟我說那樣就叫交往。」方保志拍拍額頭,一副受不了的模樣,「連二壘都沒上過,又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
  
  「一定要直奔本壘才叫交往嗎?」殷賢禹慢條斯理地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不理會好友瞠目結舌的怪樣,殷賢禹提起公事包,直接走出事務所辦公室大門,轉過走廊轉角,來到電梯前。
  
  下樓的電梯正欲關上門,他伸展手臂輕輕一擋,「不好意思。」一進電梯,他立即禮貌地對裡頭的人說道。
  
  「沒關係。」回應他的,是一道揉合著清柔與沙啞,矛盾又性感的女聲。
  
  他愕然轉頭,眸光凝定兩汪墨幽水潭。
  
  「明琦!」他驚叫一聲。
  
  「要見你一面真難,大建築師。」她淺淺一笑。
  
  他望著她,視線膠著在她柔順飄憩於肩際的長髮--印象中她不是上發卷就是盤髮髻,很少任一頭長髮直直流洩。
  
  柔順的直髮,清淡到幾乎透明的粉妝,讓今日的她看來少了幾分魔性魅力,卻多了幾分素雅的韻味,教他沒來由地有些慌。
  
  「剛剛是你要見我?」
  
  「嗯。」
  
  「什麼事?」
  
  「沒什麼,經過這裡,順路上來看看而已。你待會兒有事吧?」
  
  「要去巡工地。」
  
  「看來我真來得不是時候。」
  
  電梯門在一樓開啟,她微笑對他道再見,正打算踏出時,他忽地拉住她。
  
  「你開車來的嗎?要不要我順路送你?」
  
  「不用了,你還有事不是嗎?」她婉拒,「我自己可以回去。」
  
  「土地晚點去也沒關係,我送你。」他堅持,按下閉門鍵,電梯繼續往地下停車場降落。
  
  兩人上了他前幾個月剛買的BMW跑車,在他發動引擎熱車之際,汪明琦一直默默看著他。
  
  待跑車終於啟動,她也低聲開了口,「賢禹?」
  
  「嗯?」
  
  「你--」她頓了頓,像有些猶豫。
  
  「怎樣?」
  
  「這輛車子不錯。」
  
  「車子?」他揚眉,訝異地瞥她一眼,後者似乎有點尷尬,攏了攏秀髮。
  
  她本來要問的不是這件事吧?
  
  「……BMW這款跑車挺狂野的,沒想到你會喜歡。」
  
  「有什麼不對嗎?」他踩下油門,白色跑車平穩地前進,接著犀利地切了個彎,滑上坡道。「這款跑車馬力很夠,扭力足,加速快,性能非常不錯。」
  
  「我知道。我只是以為--」
  
  「以為什麼?」
  
  「我以為憑你的性格,會買一輛不這麼花稍的車子才是。」她直視他,眸底蘊著好可,「比如說Lexus或克萊斯勒之類的,比較內斂,感覺比較--」適合你。
  
  最後三個字她含在口中,沒吐出來。
  
  可他卻猜到了,望著路面淡淡一笑,「你錯了。」
  
  「你知道嗎?湘愛告訴我,浪遠也開這款車。」水眸緊緊盯他,像不肯放過他臉上口何一絲表情變化。
  
  「哦?」他一哂,「算他有眼光。」
  
  「你介意他跟你看上同一款跑車嗎?」她問,意有所指。
  
  「幹嘛介意?這輛車性能好,本來就吸引不少買家。」
  
  「如果是限量生產,台灣只配一輛,你會讓給他嗎?」
  
  「不會。」
  
  「那麼,你會參加競標羅?」
  
  「當然。」
  
  「哦。」她不再問了,斂下眸,似乎在沉思些什麼。
  
  他瞥她一眼,方向盤在手裡漂亮地回了個旋。「你想跟我談的應該不是車子的事吧。」
  
  「嗄?」她揚起眸,愕然。
  
  「想問什麼就直說,別拐彎抹角。」他說,唇角噙著淡淡嘲弄。
  
  她驀地咬唇。
  
  「是小愛的事吧?你是不是打算問我怎麼辦?」
  
  「你……不可能這樣就放棄吧?」她顰眉,「剛才你也說過,如果這輛BMW只有一輛,你是絕對不會讓給浪遠的。」
  
  「我是這麼說過。」
  
  「那?」
  
  「可小愛不是車子。」他沉聲道,「她本身有自由意志,不是我能干涉的。」
  
  「所以你打算就這麼跟她分手了?」聽出他弦外之音,她聲嗓些微尖銳起來。
  
  「嗯。」
  
  「就這麼不戰而退?」她不贊成地瞪他,「你就不能積極一點嗎?為什麼老是這麼溫吞吞的?」
  
  他只是聳聳肩。
  
  「賢禹!」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一探究竟的話。」他在路邊停下車子,轉頭凝望她,湛深的眸底像有股磁性,能將人吸進去。
  
  她呼吸一緊。
  
  「這樣吧,我問你,如果你有一隻心愛的風箏卡在樹上了,你會怎麼辦?」
  
  她一愣。
  
  「樹很高,很難爬,可偏偏你又很喜歡那只風箏,你會怎麼做?」
  
  「我--」她迷惑地眨眨眼,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問這種問題,「這是腦筋急轉彎嗎?」
  
  他翻白眼,「我現在可沒跟你玩猜謎的興致。」頓了頓,「不要考慮太多,依照你的直覺來回答。」
  
  「我--」她會怎樣?汪明琦轉動著思緒,一時間竟找不出完美的答案。
  
  「我來告訴你小愛會怎麼做吧。」殷賢禹歎一口氣,「她怕高,也不敢爬樹,可因為那只風箏是她心愛的,所以她還是不顧一切地爬上樹,一邊哭,一邊爬上去。」
  
  邊哭邊爬上去?汪明琦怔然。
  
  「那你……為什麼不幫她拿下來?」他不是一向在董湘愛身邊呵護著她嗎?
  
  「我本來想幫她的。我告訴她,等我買完東西就替她拿下來。可是因為那時風很大,她怕風箏被吹定,所以等不及我回去。」
  
  「埃」
  
  「所以你懂了嗎?小愛外表看起來很柔弱,其實很固執,對她想要的東西,她拚了命也要拿到,誰都不能阻止她的決心。」他一扯唇角,半自嘲半悵然地說,「即使是我也不能。」
  
  她懂了。
  
  這樣的明白來得突然,也來得酸澀,悶悶地,堵塞著她的胸口。
  
  她驀地別過頭,「對不起。」
  
  「幹嘛道歉?」
  
  她抿著唇,「都是我多管閒事要你跟湘愛求婚,又自作主張在店裡安排你們見面,結果--」
  
  「結果讓我親眼目睹她跟徐浪遠接吻,當場下不了台。」他主動替她接下去,自嘲意味明顯。
  
  她心一扯,再度道歉。「對不起。」
  
  他沒說話。
  
  他生氣了嗎?怪她多管閒事,更加刺痛他本來就受傷的心?
  
  她咬牙,小心翼翼回過頭,自眼睫下窺視他的表情。
  
  映入瞳眸的俊容令她一怔。
  
  他在……笑?那淺淺彎起的嘴角似乎噙著笑意?怎麼可能?他笑什麼?
  
  不會氣瘋了吧?
  
  一念及此,她容色驀地刷白,貝齒咬著下唇,一副又是懊惱、又是擔憂、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清朗的笑聲自他唇間迸落,在車廂內迴旋不絕。
  
  她驚恐地瞪著他,「賢禹!」
  
  「看看你的表情,明琦。」他單手靠著方向盤,縱聲狂笑,「像見鬼似的!」
  
  「你……你究竟笑什麼?」
  
  「你……從不跟我道歉的,今天居然說了……兩次!」他斷斷續續解釋,仍抑制不住笑聲。
  
  「你是因為我道歉才笑的?」她不敢相信,「因為這樣笑出來?」
  
  「不。我……笑出來是因為……你的表情。」他撫了撫激烈震動的胸膛,勉力止住笑聲,「不好……不好意思。」
  
  她怒視他。
  
  殷賢禹仍以微笑回應,好半晌,才輕輕歎了一口氣,「明琦,你埃」星眸深深睇她,「你今天是因為擔心我才來的吧?」
  
  「我--」她一窒。
  
  「你怕我被小愛拒絕,心情不好過。對吧?」他問,語調仍是溫煦。
  
  「你……沒事就好。」遭他看透來意,她似乎有些狼狽,玉頰緋紅。
  
  笑意染上星眸,「原來你還是關心我的。」
  
  「我們認識十幾年了,也算是朋友,我當然關心。」
  
  「謝謝,」他真誠地道謝。
  
  她聞言,身子一僵。
  
  「怎麼?不習慣?」他明白她的驚異,「因為我居然跟你道謝?」
  
  聽出他玩笑的口氣,她放鬆了身子,不覺也莞爾,「對啊,我真的不習慣。一向對我只有指責跟批評的殷賢禹居然對我道謝?真不敢相信!天該不會要下紅雨了吧?」星眸閃過一絲嬌俏,櫻唇半淘氣地噘起。
  
  那樣的神態令殷賢禹胃部陡地打了個結。
  
  經常上EnjoyLife的他,自然也聽過一些流言蜚語,據說那位外表總是高雅大方的女主人在談戀愛時可以是非常女兒態的,她偶爾頑皮,偶爾撒嬌,能將一個男人哄得如沐春風。
  
  真的……像傳言那樣嗎?
  
  談戀愛時的她是否真如一個嬌憨的小女兒,讓人又愛又氣又忍不住要人疼?
  
  真是那樣嗎?
  
  殷賢禹發現自己忍不住要去思索這則傳言的真實性,而且不知怎地,似乎有點介意。
  
  介意她在別的男人面前展露他所不知道的一面……
  
  「咦?真的下雨了?」
  
  驚訝的聲嗓拉回他的思緒。他跟著汪明琦調轉視線,果然發現豆大的雨點毫不客氣地擊打車窗。
  
  驟雨來得急,也來得狂。
  
  看著瞬間朦朧車窗的雨霧,一幕灰白影像忽地在他腦裡晃過。
  
  「那天,也下著雨--」他喃喃。
  
  「那天?」汪明琦揚揚眉。
  
  「還記得嗎?」他轉頭望她,嘴角似笑非笑,「那天我不小心撞上你。」
  
  「埃你是說那天埃」她恍然大悟,沉默數秒後,唇角一揚。
  
  「雖然你只是膝蓋破了一點皮,卻指著我的鼻子,把我罵得好慘。」他微笑,墨瞳閃過一絲幽默,「我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被罵到體無完膚的地步。連我父母都沒那樣教訓過我。」
  
  「當然,你是『殷完人』嘛,既是好學生又是乖孩子,你爸媽哪敢隨便教訓你啊?」她嘲諷地說。
  
  「可你卻敢。」他慢條斯理一句,眼眸深幽幽地,潛藏著某種讓人難以理解的波濤。
  
  她心跳一停,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我那天運氣很背,心情又差,你還來雪上加霜,不拿你開刀拿誰開刀?」她半開玩笑,嗔睨他一眼。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問題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問她了。
  
  「這個嘛--」她垂落眼睫,玫瑰唇角淺淺地勾勒著某種神秘弧度。
  
  「還是不肯告訴我嗎?」他有些失望。
  
  「不能告訴你。」她撇過頭,凝望車窗的眸微微迷濛,陷入了只有自己才明白的回憶,唇畔的微笑有點嬌,有點甜,卻蘊著更多自嘲之意。
  
  與他初次相遇的那天,正是她十六歲生日,可她卻從一早起來便諸事不順,倒楣到了極點。
  
  然後,在狂風驟雨肆虐下,她遇上了他,一個她無法掌握也無法折服的男人。
  
  一個不折不扣的好男人啊!
  
  她想,思緒翩翩,像落葉,漫天飄揚,卻掩不住惆悵況味。
  
  記憶的放映機啟動,一幕一幕播放過往的畫面,在雨霧交織的車窗上映出淡薄影像。
  
  她看著,有些癡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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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01:26:00
  第三章
  
  衰!衰斃了!
  
  望著黑色百褶學生裙上一塊色澤闇沉的圓形斑點,汪明琦有仰天長嘯的衝動。
  
  今天從一早起床運氣便倒楣到了極點,因為晏起匆匆忙忙趕上學不小心撞到頭,前額青紫了一小塊,擠公車時又遇到不知好歹的色狼朝她臀部伸出魔爪,她回身怒斥,發現對方竟是年紀大到足以當她爺爺的老不修,害她一口氣差點堵在喉嚨出不來。
  
  到了學校,入學以來一直盯住她的教官早在校門口等著痛罵她了,不但警告她曠課時數已經太多,再不檢點小心記過處分,還批評她裙子太短,頭髮太長。
  
  「你應該知道學校 規定的是耳下三公分?說說你這是幾公分了?都到肩膀了!這一屆入學的女同學一個個都那麼乖,為什麼偏偏出了你這個異類?你礙…」
  
  一串連聲珠炮,足足轟了她二十分鐘,轟得她灰頭土臉。
  
  進了教室,一向看她不順眼的風紀得意洋洋地在簽到簿上記下一筆,還送來一記挑釁目光。
  
  她沒空理會,忙著應付來自英文老師的嚴厲眼神,為了她連續缺考三次英文小考,平素形象端莊的女老師差點變成粗魯的武將岳飛,怒髮衝冠。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時間,接過高中新交的好友董湘愛特別為她準備的愛心便當,正想大快朵頤時,卻赫然感覺下部一陣怪異的濕潤。
  
  她、的、初、經、來、了!
  
  Shit!一個人還能更倒楣嗎?
  
  雖說裙子是黑色的,就算染上污漬也看不清楚,而且內褲也在保健室阿姨的幫忙下換了新的一條,可那股子不潔的感覺仍深深纏繞束縛著她。
  
  可惡!為什麼女孩子一定要有這種該死的月經?為什麼不讓她再多逍遙個幾年?
  
  十六歲來初經並不算早,可也不算晚,她知道一個同學的姊姊直到十八歲才來。
  
  再遲個幾天也好,為什麼偏偏是今天?上天莫非嫌她還不夠衰嗎?非要再添上一樁?
  
  「醫生阿姨,我覺得怪怪的。」抱著小腹,她蹙眉提出疑問。
  
  「哪裡怪?」女醫生溫柔地問。
  
  「這裡……好像悶悶的,有點難受。」
  
  「那是經痛。很多女孩子都會有的現象,剛來的一、兩天會比較不舒服,過幾天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以後每次MC來,我都會經痛?」
  
  「要看情形,不一定每次都會痛,感覺也會不一樣,有時候比較痛,有時候還好。」
  
  Shit!
  
  汪明琦在心底詛咒,展袖拂去前額冒出的冷汗。
  
  不知是否錯覺作祟,她感覺愈來愈不舒服了,小腹的沉悶似乎轉成某種怪異的疼痛,教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阿姨,有沒有止痛藥?」
  
  「很痛嗎?」女醫生同情地望著她,「躺下來休息好了。」她扶著她在病床上躺下,又拿來一個小小的熱水袋墊在她小腹上,「這樣應該會舒服一點。」
  
  「吃藥會不會好得快一點?」
  
  「最好不要。」女醫生搖頭,「養成習慣以後對你不好。以後月經來時多吃點甜的、熱的東西,像巧克力、紅豆湯之類的,疼痛的症狀會比較減緩,還有,千萬不要吃冷的、冰的東西,不然會很慘的。」
  
  「會怎樣?」汪明琦咬著牙問,想起方才下課時還到福利社買了冰淇淋吃。
  
  「會更痛。」
  
  「饒了我吧!」她不禁申吟,翻了翻白眼,這一刻巴不得死去。
  
  見她誇張的反應,女醫生不禁笑了,為她蓋好被子,「好好休息吧。今天下午特許你請假,我會幫你跟你們導師說一聲的。」
  
  「謝謝。」她掩落眼睫,在模糊的疼痛中迷濛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臉頰畔一束溫熱的氣流騷動意識朦朧的她,然後,是唇瓣上某種冰涼的觸感。
  
  她倏地驚醒,瞪大眸。
  
  映入眼瞳的是一張少年臉孔,五官尚稱端正,凝望她的眼神癡迷而陶醉。
  
  「你做什麼?!」她銳聲斥道,猛然坐直身子,「噁心!」忿忿然展袖拭唇。
  
  不必他回答,她也明白方才自己遭人竊吻了。
  
  「對不起,明琦,我……」
  
  「你離我遠一點!」
  
  「我只是太喜歡你。對不起。」少年解釋,雖是道歉,卻毫無侮意,嘴角淡淡勾著笑意。
  
  他根本一點都不覺抱歉,而且還很得意!
  
  愈想愈氣,汪明琦纖手一揮,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耳光。
  
  他並不生氣,只是撫著微疼的臉頰,慢慢戴回剛剛摘下的眼鏡。
  
  她怒瞪他一眼,翻身下床,套上學生皮鞋,踏著激越的步伐走出保健室。
  
  「你去哪裡?」他追上她,「阿姨說你身體不舒服,要多休息。」
  
  「我休息夠了!我要回家!」
  
  「現在還不到放學時間……」
  
  「你管我!」
  
  「你不是月經來了嗎?這樣亂跑可以嗎?」少年急急地問。
  
  不識相的關懷惹來汪明琦滔天怒氣,她回身,陰沉的眸光逼得他身子一顫。
  
  「你都知道了?」一字一句宛如利刃,滿蘊威脅冷意。
  
  「我……呃,阿姨雖然不肯明說,但我猜應該是--」
  
  「王進德,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她警告他。
  
  他一愣,「可是……」
  
  「我不喜歡你,永遠也不可能跟你交往。」她語調清冷。
  
  王進德臉色發白,「明琦,你別生氣,我知道我剛剛不對,可是……就算只當朋友也可以。」他求她,「你反正有那麼多男朋友,不差我一個吧?別這樣啦,別這麼絕情。」
  
  「多你一個是無所謂,可惜,我討厭你。」她高傲地抬起小巧的下頷,「總之以後不要讓我看到你,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拋下無情警告後,汪明琦怒氣沖沖地走回教室,趁著下課時問一片混亂,她拿了書包就走。
  
  「明琦。」董湘愛訝異地跟上來,悄聲問她,「你感覺好多了嗎?要去哪兒?」
  
  「我沒事。我要回家。」
  
  「可是還沒放學……」
  
  「反正我下午已經請假了,應該沒關係吧?」她不忍好友擔心,微笑安慰,「放心吧,就算是那個魔鬼教官應該也不會忍心為難我。」
  
  「那好吧。你一個人回家小心點。」董湘愛叮嚀她,又附在她耳畔,「『麵包』還有吧?」
  
  「麵包?」她揚眉。
  
  「衛生棉啦。」
  
  什麼?原來這玩意兒還有代號?
  
  「嗯,還有,阿姨給了我幾片。」
  
  「那就好了。回家小心埃」
  
  在董湘愛微笑目送下,汪明琦大大方方地穿過校園,往大門口走,果然,校門口早已熟識她的警衛並沒阻止她,只是對她咧開一張大大的嘴。
  
  「聽說你今天不好過啊,明琦。」
  
  嘖!全世界都知道她今天MC來了嗎?
  
  汪明琦蹙眉,懷著極度不悅的情緒踏出校門,還沒走幾分鐘,天際忽然開始重重灑落雨點。
  
  她愕然仰頭,好半晌,不敢相信。
  
  待濕冷的雨點逐漸佔據她整張臉,她才滿心怨恨地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
  
  下雨了!
  
  真是太好了!
  
  這就叫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吧?老天今天果真是玩她玩上癮了,把她耍得團團轉!
  
  「可惡!我不會認輸的。」她喃喃,倔強地在狂風驟雨中繼續開步往前走。
  
  淋就淋吧。反正離公車站牌只有一條街了,頂多再撐個幾分鐘。
  
  這念頭才剛掠過腦海,一陣尖銳的緊急煞車聲響便直直逼向她的耳膜。她應聲跌倒,好片刻只是趴在原地,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接著,灰蒙雨幕中一個年輕男子衝向她。
  
  「小姐,你還好吧?你沒事吧?」
  
  焦急的嗓音總算喚回她的心神,她眨眨眼,看了看身側一輛鐵灰色的轎車,又瞥了一眼自己。
  
  好像沒受傷,只是膝蓋擦破一點皮,還好……
  
  不!一點也不好!
  
  瞪著急雨沖刷的地面一抹淡淡的、幾乎認不清楚的紅痕,她胸口驀地一窒。
  
  這血痕是從哪裡來的?該不會是……她的經血吧?
  
  天!
  
  她再也受不了了,一整天積鬱在胸口的委屈與悶氣此刻終於抵達臨界點,不顧一切地爆發。
  
  「你這白癡!」她狼狽地爬起身,指著年輕男子的胸膛痛罵,「沒人教你怎麼開車嗎?這裡是學校附近耶,有人開這麼快嗎?你真的領到駕照了嗎?該不會是第一次上路吧?這樣都會撞到人,你眼睛瞎了嗎?」
  
  連串怒罵似乎驚怔了年輕男子,好一會兒,才溫聲道歉,「對不起,小姐,真的很不好意思撞到你……」
  
  她沒給他機會說完,「像你這種白癡駕駛就不應該上路!臨場反應這麼差,遲早會害死人!這樣也能考到駕照?怪不得台灣到處發生車禍!」
  
  「小姐,你沒受傷吧?」
  
  「這次還好,幸虧我只是擦破了皮。可下次呢?誰還能保證別人運氣跟我一樣好?這車子是你爸的吧?你還在唸書吧?」
  
  「我在台北念大學……」
  
  「看吧!我就知道你是那種混吃等死的大學生,開老爸的車把美眉,還自以為很威風。拜託一下好嗎?老人家賺錢很辛苦,不要光會吃喝玩樂,頹車泡妞,遲早你爸媽會被你氣得吐血!」
  
  「嘿,小姐。」聽她愈罵愈囂張,年輕男子濃眉一皺,斂去歉意神情,「是你先闖紅燈的,雖然我撞到你是我不好,不過你也該自我檢討一下吧。」
  
  「什麼?你撞了人還不認帳?還要侮蔑我?」汪明琦氣急敗壞,「我哪裡闖紅燈了?明明是綠燈。」
  
  「是紅燈。」
  
  「綠燈!」
  
  「算了,我也不跟你爭。」男子搖頭,一副君子不與小女子計較的模樣。
  
  「你!」她氣得倒抽一口氣,正想再說什麼時,一個拿著黑色雨傘的身影忽地在不遠處出現。
  
  「明琦,明琦!」是王進德,他重重喘著氣,「呼!幸……幸好趕上你了。」
  
  「你來做什麼?」
  
  「下雨了,我陪你等公車。」說著,他稍稍舉高雨傘,一面伸手拉她,「快進來,瞧你全身都淋濕了。」
  
  他特地送傘來給她的嗎?
  
  瞪著他氣喘吁吁,顯然一路疾奔的模樣,汪明琦霎時間胸口一悶,百般滋味複雜交集。「你放開我!」推開王進德後,她轉向年輕男子。「喂!你。撞到人應該稍微補償一下吧?」
  
  他揚眉,「你想怎樣?」
  
  「送我回家。」
  
  ***
  
  上了車,好一陣子兩人都不說話,氣氛沉寂尷尬。直到她受不住車外的涼與車內的暖造成的溫差,輕輕打了個噴嚏。
  
  他掃她一眼,伸長手臂取來拋在後座的棒球外套,攏上她的肩頭。
  
  她驚動一下,防備地瞪他,「你幹嘛?」
  
  他微微一笑,「披上吧。你全身都淋濕了,小心感冒。」
  
  「你--」她狐疑地打量眼前這個容貌俊秀斯文的年輕男子,不太能相信他湛深的眸底那股溫煦的暖意。
  
  她方才差點把他罵到狗血淋頭,他真能大度到一點也不介意?
  
  彷彿看透她腦海裡轉的念頭,他聲調更和緩了,抽出幾張面紙遞給她,「擦擦臉。」
  
  「謝謝。」她悶悶接過。
  
  他一面開車,一面輕鬆地與她話家常。
  
  「剛剛那個是你的男朋友嗎?」
  
  「拜託!才不是呢。」她急急否認。
  
  他卻把這樣的急促看成少女的羞澀,星眸閃過笑芒,「我看那個男孩對你不錯埃這麼大的雨,還特地送傘來給你。他應該很喜歡你吧?」
  
  「開你的車吧。」她沒好氣地掃他一眼。
  
  他繼續微笑,沒被她不善的口氣嚇退,只是搖了搖頭,「你這個女孩子脾氣很不好。」
  
  「關你什麼事?」
  
  「你是高中生吧?念幾年級?也滿巧的,我有個朋友跟你念同一間學校,本來想順路去接她的。」
  
  「你來接人的?怎麼不早說?算了,讓我下車吧,不妨礙你接她。」她一面說,一面褪下披在肩頭的外套。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跟她事先約好。」
  
  「可是--」
  
  「你不是說過嗎?我撞傷你,總該表示一下歉意吧。」他說,溫和的語氣聽不出是否有意嘲謔。
  
  她不覺咬唇。
  
  「還是穿好吧。」他伸出右手,將外套重新在她的肩頭覆攏,「免得著涼了。」
  
  她瞪著他的手,奇怪那束直透肩頭的暖意是什麼。
  
  「你那個朋友是女的嗎?」
  
  「嗯。」
  
  「女朋友?」
  
  「不是。」他搖搖頭,「是從小認識的朋友。」
  
  「原來是青梅竹馬埃」她撇撇嘴。
  
  「算是吧。」他沒否認。
  
  「嗯哼。」她不再說話了,逕自扭過頭,瞪向窗外。
  
  驟雨失去了幾分鐘前的霸氣,不知何時轉成了綿綿雨絲,斜斜織成一片灰濛濛的雨幕。
  
  街邊的屋簷下,疏疏落落躲著避雨的行人,她漠然看著。
  
  忽地,一個熟悉的身影攫住她的視線,她身子一僵,「停車!」
  
  突如其來的銳喊震動了她身旁的年輕人,瞥了她異樣的神色一眼,才旋了旋方向盤,平穩地在路旁停下車。
  
  「有事嗎?」
  
  她沒回答,一逕瞪著一對在某家商店門簷下熱情相擁的男女。
  
  他跟著調轉眼光,「怎麼?你認識他們嗎?」
  
  「那個男的--」她磨著牙,清冷的言語自齒縫逼出,「是我男朋友。」
  
  「什麼?」他訝然,更加仔細地打量那個年紀顯然比她大上好幾歲的男人。對方看來有二十五、六了吧--「他真是你的男朋友?」
  
  「現在不是了。」她冷冷回話,背脊靠回座椅,「開車吧。」
  
  那毫無表情的清麗容顏下,掩藏的是傷心嗎?她是不是正為自己遭受男友背叛感到難過?
  
  他不能確定,卻禮貌地不予追問,重新發動車子。
  
  「我改變主意了。」她低聲開口,「我要去另一個地方。」
  
  「沒問題,你到哪裡我都可以送你。」
  
  依照她的指示,他將車子開上了台南最熱鬧的街區,鑽進一條小巷弄後,在一家櫥窗貼滿各式偶像海 報的商家前停定。
  
  玻璃門外,幾個打扮流氣的青少年各自倚著自己的機車,個個嘴上都叼著根煙,學大人吞雲吐霧。
  
  他不贊同地瞪著那群青少年,「這裡是什麼地方?」
  
  「電動遊樂間。」她簡潔地回答,「今天謝謝你了。」
  
  「等一等!」他阻止她試圖打開車門的動作,「你不知道裡面都是一些小混混嗎?一個女孩子怎能出入這種地方?」
  
  「為什麼不能?」她不耐地格開他的手臂,「我想打電動。」
  
  他不理她,逕自發動引擎。
  
  她一驚,「喂!你做什麼?」
  
  「送你回家。」他淡然道,「是學生就乖乖回家做功課,少來這種不良場所閒晃。」
  
  「你憑什麼教訓我?莫名其妙!」她氣極,眼看他對她的抗議毫不理會,逕自踩下油門,只得搖下車窗,朝店門口吹了個口哨。
  
  「是明琦!」少年們發現她了,全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這傢伙不讓我下車。」她比個手勢,「快來幫忙!」
  
  女王一下令,忠心耿耿的騎士們立即凜遵,一個個甩下香煙,跨上機車,一秒都不浪費。
  
  不一會兒,福特轎車便被七、八輛機車團團圍住,威脅似地催動油門,轟隆隆的引擎聲宛如雷咆,充滿威脅意味。
  
  「媽的!你是誰?想拿明琦怎樣?」
  
  「快讓她下車!你要是敢動她一根寒毛,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狗娘養的!小心我拿刀砍你!」
  
  咒罵聲此起彼落,一句比一句粗俗不堪。
  
  他皺眉,「這些是你的朋友?」
  
  「是又怎樣?」聽出他語氣中隱隱流露的鄙夷,她心頭一刺,下頷卻倔強地高高抬起。
  
  「算我多管閒事。」他扯扯嘴角,停下車,主動為她打開車門。
  
  她下車,回身正想把棒球外套還給他時,他卻冷聲開口,「我勸你還是穿著好,你衣服還沒乾吧?脫下來不好看--除非你想勾引那些血氣方剛的小鬼。」
  
  勾引?他說勾引?
  
  她幾乎氣暈,火紅的眸怒視他,還沒來得及想出話來反駁,他便開車呼嘯離去。
  
  她懊惱地僵立原地。
  
  「明琦,你沒事吧?」
  
  「他沒對你怎樣吧?」
  
  「那不上道的傢伙究竟是誰?你交代一句,我們馬上帶人去教訓他。」
  
  少年們聚攏她身旁,你一句,我一句,神態皆是急切討好。
  
  她什麼也沒說,玉手朝身材最高大的少年一攤,「拿來。」
  
  少年意會,急急忙忙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壓得乾扁的香煙包,掏出一根遞上。她張唇含住,他又體貼地拿出打火機為她點燃。
  
  她深吸一口,然後,緩緩吐出。
  
  少年們幾乎是著迷地看著她優雅的動作。沒有人抽煙能抽得像她這麼好看的,那閒閒拈著煙的蔥白手指,那在輕煙繚繞下格外迷離的眼神--太迷人了!
  
  「明琦,今天是你生日吧?我們今晚去KTV唱歌慶祝好呢,還是去迪斯可舞廳跳舞?」
  
  「都行。」她無可無不可地說。
  
  「那就都去吧。先唱歌,後跳舞。」
  
  「嗯。」她淡應,胸口仍微微窒悶。
  
  那傢伙居然用那種鄙夷不屑的眼神看她,還把她當成那種四處勾引男人的不良少女--是!她是不良怎樣?輪得到他教訓她嗎?他以為自己是誰啊?
  
  她又為什麼要為了這種自以為清高的男人氣惱啊?
  
  他只是個陌生人啊!一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這輩子還能不能在街上擦身而過都是問題呢。
  
  她幹嘛介意他的看法啊?
  
  反正他們不可能再見面--
  
  ***
  
  可她錯了,他們不但又見面了,而且速度之快,出乎她意料。
  
  就在隔天,當她應董湘愛之邀到她家吃飯時,竟在玄關處撞見了也適巧來拜訪的他。
  
  她驚愕莫名,他也不敢相信。
  
  四束眸光陰沉地在空中交會。
  
  幾分鐘後,她便確定了他口中的青梅竹馬,就是她高中的好同學董湘愛,而他就是湘愛在她面前提上不下數十次的好大哥--殷賢禹。
  
  真是見鬼了!
  
  那頓本該和樂融融的午餐,在他陰暗的注視下,她差點嘗不出董媽媽愛心料理的好味道,也幾乎忘了回應董伯伯慈祥的笑容。
  
  好不容易撐過一頓飯,殷賢禹趁著眾人不注意時將她拖到董家細心呵護的蘭花園。
  
  「你跟小愛很要好?」
  
  帶著質問意味的語氣激怒了她,嘴一撇,「不行嗎?」
  
  「她是個好女孩,不許你帶壞她。」他總是溫和的嗓音難得森冷。
  
  她怒視他。
  
  他聚攏劍眉,「小愛一定不知道你在外頭那些事,否則她一定不會跟你交朋友。」
  
  「這你就錯了。」知道他一定會驚怒,她故意慢條斯理地道,「湘愛什麼都知道。」
  
  「什麼?!」他果然大吃一驚。
  
  「我跟她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那家電動遊樂間。」她甜甜地笑。
  
  「你……胡說!」
  
  她聳聳肩,「當然她不是自願去的,是被一群國中同學拖去的。」
  
  「是這樣嗎?」他沉吟,湛眸緊盯住她。
  
  「信不信由你。」
  
  「那你們又怎會認識?」
  
  「她看見一個中年變態叔叔不停糾纏我,好心站出來要幫我趕走他。」她故作輕鬆地說。
  
  「什麼?」他臉龐一繃,雙手猛然掐住她的肩,「那後來呢?她沒事吧?」
  
  瞧他這副倉皇焦慮的模樣!他那氣人的冷靜哪裡去了?他就這麼擔心湘愛嗎?
  
  汪明琦嘲弄地望著他,心底淡淡流過某種連自己也分辨不清的複雜滋味。
  
  「她沒事啦。」她掃開他的手臂,「幸虧我的朋友及時趕到。」
  
  「你朋友?」雖聽聞董湘愛無恙,殷賢禹的神色卻依舊難看,「昨天那些人?」
  
  「沒錯。」
  
  他沉下臉,默然不語。
  
  看出他心中的想法,她譏誚地撇撇嘴,「放心吧,我沒介紹他們認識。」
  
  他瞪她許久,「我警告你,別讓你那些朋友打小愛的主意,否則--」
  
  「怎樣?」
  
  「我不會饒過你。」他冷聲說。
  
  「哼。」她扭過頭。
  
  有意挑釁的神態俐落地掮起殷賢禹心頭幾乎不曾點燃的怒火,手臂一展,再度攫住她纖細的肩。
  
  「汪、明,琦!」
  
  「你放開我!」她同樣怒氣沖沖,「你把我當什麼人?湘愛是我的好朋友,你以為我會讓人傷害她嗎?」
  
  「那最好了。」俊唇嘲諷一扯。
  
  她猛然掙脫他,正欲開口擲落連串怒罵時,一道清朗的聲嗓在兩人身後揚起。
  
  「啊,原來你們在這裡。」是董湘愛。她不知何時也走進了蘭花園,拿一雙明亮的眼睛天真地望著他們,「在聊什麼呢?」
  
  「沒什麼。」兩人立刻各自退後一步,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董湘愛沒注意到空氣中的僵凝,逕自走向汪明琦,自身後拿出一包大大的禮物。
  
  「明琦,這是要送你的,昨天忘了拿給你。」
  
  「送我的?」
  
  「嗯,是生日禮物。希望你喜歡。」
  
  「啊,謝謝。」
  
  第一次收到來自女性朋友的禮物,汪明琦喜悅異常,迫不及待地拆開緞帶,眼眸觸及裡頭神態淘氣的絨毛泰迪熊時,立即點亮璀璨光芒,唇畔跟著綻開一朵甜美笑花。
  
  「是泰迪熊!好可愛哦!」她取出絨毛熊,將它整個攬在懷裡,抱得緊緊的,「好軟哦,抱起來好舒服。」
  
  她又叫又笑,又拿臉頰偎貼熊寶寶的嬌態彷彿很讓殷賢禹吃驚,瞪大了眼,愣愣地瞧著她。
  
  「你看什麼?」察覺他異樣的眼神,她臉頰莫名一燙。
  
  「……沒什麼。」他搖頭,又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唇角慢慢勾起半嘲弄的笑痕。
  
  她身子一凜。
  
  他在嘲笑她嗎?
  
  汪明琦瞇起眼,防備地瞪視他,他卻只是笑嘻嘻地回凝。
  
  她咬緊牙,轉向董湘愛,「謝謝你,湘愛,我很喜歡這個禮物。」
  
  「你喜歡就好了。」
  
  「我當然喜歡埃」她甜膩著嗓音,「我好高興呢。」說著,她湊近好友,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明琦!」突如其來的舉動令董湘愛一驚,玉頰淡淡刷紅。
  
  「只是親一下臉頰嘛,幹嘛這麼緊張?」她笑,嘲弄好友的慌亂失措,明眸有意無意地睨向殷賢禹。
  
  果然,後者臉色不太好看。
  
  她不懷好意地抿嘴一笑。
  
  她知道殷賢禹不喜歡董湘愛與她過分親近,說不定還偷偷嫉妒她方才在她頰畔印下的那記吻。
  
  嘿嘿!他愈是不高興,她就愈要故意在他面前表演親匿。
  
  誰要他膽敢瞧不起她?膽敢命令她不許接近自己的好朋友?
  
  哼!看她以後如何惡整他。
  
  等著接招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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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01:26:27
  第四章
  
  就那樣,她與他正式結下了樑子。每回見面,必是針鋒相對,她想盡辦法惹怒他,他則對她明嘲暗諷。
  
  直到高二那年下學期某一天,從台北直接開車回台南的他在經過學校時,本想順道接定董湘愛,沒想到卻碰上了她。
  
  「你白來一趟了。」雖然小腹隱隱疼痛,她臉上嘲弄的笑意仍是粲然,「湘愛今天社團聚餐,不會那麼早回家。」
  
  「是嗎?」他揚眉,臉上的神情分明是在考慮她話語的真實性,「她明明要我來接的。」
  
  「信不信由你。」她火了。他以為她會無聊到跟他說這種謊嗎?若她真想惡作劇,等級可比這高多了。
  
  「既然這樣,我先走了。」說著,他轉身離去,看都不多看她一眼。
  
  她暗暗咬唇,拉了拉書包的帶子,往另一個方向走。忽地,一陣劇烈疼痛襲來,她抱腹蹲下身。
  
  自從初潮之後,這是她經痛最嚴重的一次。
  
  大概是她中午嫌熱,硬是逞強喝了一大罐冰可樂的緣故吧。
  
  「莫非是報應?」她喃喃自嘲,冒著冷汗的前額埋入膝間。
  
  「……你沒事吧?」不數秒,一個關切的男聲忽地在她頭頂上方揚起。
  
  是殷賢禹。
  
  她當然認出了他那溫煦又清朗的獨特聲嗓,可現在如此狼狽的她,偏偏最不想讓他看到。
  
  她假裝沒聽到,希望他會因不耐煩而離開。
  
  可他不但沒走,反而跟著蹲下身,雙手溫柔地扶住她,「明琦,你沒事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夠了。離她遠一點!
  
  「我送你去醫院吧。」
  
  「我沒事。」她忿忿然揚首,想裝出最嚴酷的聲調,偏偏逸出口的嗓音柔弱又虛軟。「你別管我。」
  
  「你生病了。」她蒼白的面容和細微的嗓音讓他更加認定她身體不舒服,不顧她的抗議,強自拖她起身,「我送你去醫院!」
  
  「你幹嘛?放開我!」她掙扎著,「我沒生病啦。」
  
  「還說沒有?你臉上都是冷汗。」
  
  「真的沒病啦。」只是經痛而已。而如果醫生當著他的面診斷出這樣的結果,她寧願一頭撞死。
  
  「別動!乖乖跟我走。」
  
  「誰要跟你走?」她繼續掙扎,「你放開我啦,我已經跟朋友約好了。」
  
  「約好去哪兒?又去打電動嗎?」他瞪她。
  
  「去哪裡要你管!」她高傲地說。
  
  他怒視她,好一會兒,忽地雙臂一展,攔腰將她纖細的嬌軀整個抱起。
  
  她震驚莫名,有幾秒的時間腦子一片空白,然後,她驀地回神,握拳擊打起他的胸膛。
  
  「喂!你放開我!你想做什麼?你--」她神色驚慌起來,「不許你碰我!」
  
  「放心,我沒想非禮你。」他冷冷一笑,在校門附近無數個女學生驚愕的注視下,公然抱著她前行,塞入他那輛寶藍色福特的前座。
  
  「你--」
  
  「安靜點。」他命令她,傾下身為她繫好安全帶,接著繞到另一邊坐上駕駛席。
  
  她瞪著他緊凝的側面,「你憑什麼這樣強迫我?」
  
  他不語,發動引擎,方向盤一帶,車子平穩地滑上道路。
  
  「你沒資格這麼做。我又不是你什麼人!」
  
  「你是小愛的朋友。」他抿唇道。
  
  「哈!那又怎樣?這不代表你可以干涉我的自由意志。」
  
  「我只是關心你!」他扭過頭,惱怒地瞪她,「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昏倒在路邊嗎?」
  
  「我--」她無語。
  
  他說他關心她。他關心她--
  
  充盈她胸膛的怒火忽地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清澈柔婉的水流。
  
  她掩落眼睫,深吸一口氣,「我真的沒生玻」
  
  「那你怎麼了?」
  
  「我只是--」發燙的臉頰貼上窗,「有點女孩子的問題。」
  
  「女孩子的問題?」殷賢禹一怔,半晌,終於了悟。他瞥她一眼,看著她彎若新月的眼睫那樣密密垂落,以及細緻如陶瓷的臉頰渲開的淡淡紅霞,心輕輕一扯。
  
  再怎麼裝酷,原來也只是個會因月事而羞澀的少女啊!
  
  他收回眸光,俊唇微揚。
  
  「我送你回家吧。」他柔聲道,「回去躺著休息應該就會好多了。」
  
  「嗯。」明白他已猜到她的痛苦,她不敢多說些什麼,只點了點頭。
  
  他載她回家,並且不顧她的反對,堅持陪她一起踏進空無人影的屋裡,稍微觀察了一下收拾得整整潔潔的環境後,他便催她回房休息。
  
  「你不要進來。」她阻止他跟著進房。
  
  「為什麼?」
  
  「為什麼?」她沒好氣地說,「這是女孩子的房間耶。」
  
  「可小愛的我也常進去……」
  
  「她是她,我是我。她把你當哥哥,當然可以讓你進房。」
  
  「那你呢?把我當什麼?」他挑眉問,帶點揶揄。
  
  她一愣,「嗄?」
  
  「你跟小愛一樣是獨生女吧。」他微笑,「如果你願意,我也可以當你哥哥埃」
  
  哥哥?
  
  她心一動,俏唇卻嘟起,秀顏跟著高高揚起,「我不需要。」
  
  「真不想要?還是因為房裡亂得見不了人?」他故意逗她。
  
  她氣極,「你--」
  
  「好,不進就不進。」他舉高手做投降狀,眨了眨眼,「我不會強人所難。」
  
  「哼。」
  
  「這是巧克力,給你。」他將方纔從樓下便利商店買來的巧克力遞給她,「你先吃一點,我去幫你做個簡單的熱水袋。」
  
  「你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她狐疑地看他。
  
  「小愛以前也常不舒服,她教會我這些的。」殷賢禹幽默地說,「別看小愛平常溫柔恬靜的樣子,必要的時候,她可是很會使喚人的呢。」
  
  語畢,他轉身離開,而她凝眉望著他挺拔的背影,思緒不覺迷惘。
  
  是小腹沉悶卻清晰的疼痛促使她回神。「Shit!」她詛咒一聲,本想捧著肚子直接倒向床,可瞥了一眼房內凌亂的場面,還是強撐著急急收拾起來。
  
  她並不是在乎他的看法,只是讓客人看到亂糟糟的房間總是不禮貌。她這麼告訴自己。
  
  睡衣、小說、漫畫、CD、凌亂的床鋪,一一收好,理好……還有什麼呢?她轉著眼珠,快速查看房內每一個角落,忽然看見掛在牆面上的棒球外套。
  
  是初見面時他借她的外套--母親幫她洗好後便一直掛在那裡,而她天天看著,竟也不曾將它取下還給他。
  
  如今,這件紐約洋基隊的外套已成為她房內的裝飾品之一。
  
  糟糕!
  
  她奔上前,正想將外套取下時,敲門聲忽地叩叩響起,然後是他蘊著笑意的嗓音。
  
  「我進來了哦。」
  
  「不行!等等。」她連忙阻止他,一把扯下外套塞進衣櫥,然後用力摔上門。
  
  他進門時看到的正是她這個動作,劍眉一挑,俊唇一揚,「藏什麼?」
  
  「沒……沒什麼。」
  
  「不會是色情雜誌之類的吧?」
  
  「我哪會有那種東西?!」
  
  「只是開玩笑而已,幹嘛那麼緊張?莫非真做了虧心事?」他逗她。
  
  「殷、賢、禹,我警告你,我現在肚子很痛,沒心情跟你開玩笑。」
  
  「我知道。」他神色一整,「瞧你臉色都發白了。坐下來喝杯熱可可。喝完了就上床休息吧,我幫你做好熱水袋了。」
  
  「啊,謝謝。」她接過香氣四溢的馬克杯,「看來你把我家廚房都摸清楚了。」
  
  「那並不難。你媽媽把廚房收拾得很好,井井有條。」
  
  「嗯,她一向很愛乾淨。」
  
  「不過看來她的勢力範圍並沒伸展到這裡。」他若有所指。
  
  她臉頰一燙,藉著啜飲的動作掩去尷尬神情。
  
  「我知道你們這個年齡的孩子都不喜歡父母隨便進房間,小愛也是這樣,不過她起碼懂得整理自己的臥房,你啊--」
  
  「我怎樣?」
  
  「別整天在外面跟朋友玩,偶爾也早點回家收拾一下吧。」他溫聲勸道。
  
  「幹嘛啊?知不知道你講話的口氣很像老媽子耶。」她在床沿坐下,「你才比我大幾歲?不要把我當小孩子訓話!」
  
  「我二十二歲了,今年就大學畢業了。」他笑望她,「整整比你大了五歲。」
  
  「又怎樣?」
  
  「夠資格當你哥哥了。」他說,語調奇異的溫柔。
  
  她心一緊,「我不……我說了我不需要。」垂落螓首,又喝了一大杯香濃的可可,
  
  「說得也是。你男朋友那麼多,也許不差一個哥哥?」
  
  她心一跳,「什麼意思?」
  
  他只是微笑,接過她喝空的馬克杯,「你肚子還痛嗎?」
  
  「嗯。」
  
  「躺下休息吧。」
  
  「那你呢?」
  
  「我就坐這裡。」他拉過書桌旁的椅子,「陪你聊天。」
  
  「我才不需要人陪。」她靠上床頭櫃,將他做好的熱水袋墊在小腹上,拉高被子,「你回去吧。」
  
  「我再待一會兒吧。」他瞥了一眼腕表,「快七點了。你們家的人都這麼晚回來嗎?」
  
  「他們今天晚上有飯局,會晚點回來。」
  
  「哦。」殷賢禹點點頭,若有所思。
  
  汪明琦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以為我是那種缺乏家庭溫暖的問題少女吧?因為爸爸媽媽工作都忙,沒時間管我,所以我才在外面鬼混,交了一群壞朋友。」明麗的眸直直瞪他,「你是不是這樣想?」
  
  「我--」被她看透了心思,他似乎有些狼狽,微微苦笑。
  
  她胸口跟著滾過一股苦澀,小腹彷彿也更痛了。「別傻了,我家好得很。我爸是國中校長,媽媽是家庭主婦,他們兩人感情好得很,夫唱婦隨。今天是因為爸爸請學校老師聚餐所以他們才晚回來,否則平常我們大概都這時候開飯。」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總喜歡在外面遊蕩?」他深深望她。
  
  「不行嗎?」她抓過坐在身畔的泰迪熊,習慣性地抱著。
  
  「那是小愛送你的禮物?」殷賢禹認出來了。
  
  「嗯。」
  
  他微笑了,將椅子拉到她床側,戲謔地拉了拉熊寶寶的耳朵,「為什麼女孩子都喜歡這種東西?」
  
  「不行嗎?」她又頂這麼一句。
  
  他卻沒生氣,只是望著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女孩子講話不要這麼沖。」
  
  她一窒,「大男人主義!為什麼女孩子不行這樣,也不行那樣?我們不能講話沖一點,難道你們就可以嗎?」
  
  「女孩子要溫柔一點。」他摸摸她的頭,溫聲勸告的神態就像一個哥哥在勸導妹妹,「你跟你那些男朋友說話難道也這麼沖嗎?」
  
  「我--」她臉紅心跳。為什麼他要這樣摸她的頭?為什麼他要用那麼溫煦的口氣跟她說話?他可不是她哥哥啊8他們……才不是我男朋友,只是國中同學而已。」不知怎地,她忽然覺得有向他解釋的必要。
  
  「國中同學?」
  
  「就是我爸爸那間學校。」她別過莫名發熱的頰,低聲道。
  
  「怎麼認識的?是同班同學嗎?」
  
  「他們經常 被叫到校長室訓話,我也常留在那裡做功課,所以就認識了。」
  
  就這麼認識了?校長的千金跟學校裡的小混混?
  
  殷賢禹不敢相信。
  
  「有一次他們跟別校同學打群架,我爸爸很生氣,記他們兩支大過,其中有幾個都會因此被退學,是我幫他們求的情。」憶起過往,汪明琦唇角揚起淺淺笑弧,「所以他們才那麼聽我的話。」
  
  「怪不得他們那天保護你的陣仗那麼驚人,簡直像準備為公主屠龍的騎士。」他半揶揄地說。
  
  「你一定被嚇到了吧?」她反嘲弄他。
  
  「那倒沒有,只是奇怪一個小女生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能耐。」星眸閃過亮芒。
  
  她心一跳,直覺避開他過於明亮的眼神。「我爸爸不喜歡我跟他們在一起。」她低聲坦承。
  
  殷賢禹明瞭地點點頭,「那也難怪,他們畢竟是……你知道,跟那樣的男孩在一起確實不太好。」他盡量委婉。
  
  她卻仍被惹惱了,揚起一雙噴火明眸,「哪裡不好了?你跟我爸爸一樣只會以貌取人!他們說話是粗魯點,也不愛唸書,喜歡玩,可心眼不壞,對我又好。爸爸只會責備他們每天在外頭打架闖禍,卻不去瞭解他們的家庭背景怎樣,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樣樣要求完美,卻不去想想人哪有十全十美的?誰……都有弱點嘛!」一串怨語說下來,她不禁微微喘氣,腹部的經痛似乎沒有減緩的跡象,繼續折磨著她。
  
  她緊緊咬牙。
  
  殷賢禹注意到她的異樣,跟著皺起眉,「很痛嗎?」
  
  她撇過頭,不願說話,可蒼白緊抿的唇已說明了她的痛苦。
  
  湛眸閃過一絲憐惜,他起身坐上床沿,讓她側躺在床榻上,然後把她頭部輕輕抬起,靠在他結實的大腿上。
  
  她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乖,這樣會舒服一點。」他輕撫她的長髮,低聲誘哄著她,「我知道你很痛,不過很快就會過去了,忍耐一點。」
  
  「你--」她愕然瞪他,「把我當三歲小孩嗎?」
  
  「我只是希望你心情好過一點。」他微微笑著,望著她的眼神好溫柔,「女孩子嘛,偶爾總是要撒撒嬌。」
  
  「撒嬌幹嘛?」
  
  「讓自己舒服點。」他柔聲道,「睡吧,別一直想著肚子痛的事,睡一覺起來就會好多了。」
  
  她該反抗的。他又不是她什麼人,憑什麼要她乖乖躺在他懷裡?
  
  可枕著他大腿的感覺如此美好,讓人疼惜的感覺如此飄然,她,捨不得掙脫啊!
  
  胸口淡淡泛開暖暖的甜蜜,可喉頭卻微微發澀。
  
  「……湘愛肚子痛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安慰她的嗎?」她悶著嗓音問。
  
  「對埃」殷賢禹笑道,「她可比你會耍賴多了,使喚我做這做那的,還會要我一直陪著她,沒等她睡著不許走。」
  
  她真幸福。
  
  她掩落眼睫,「湘愛很崇拜你,她跟我說過她從小就愛黏在你身邊,說你很照顧她,很疼她。」
  
  「那丫頭跟你不一樣,很會撒嬌的,經常把我耍得團團轉。」談起青梅竹馬,殷賢禹輕輕歎息,語氣更溫柔了,「我大概是上輩子欠了她吧。」他半開玩笑。
  
  前世姻緣嗎?真浪漫。
  
  汪明琦扯開唇角,想笑,不知怎地眼眸卻有點發酸。
  
  「怎麼啦?瞧你眉頭皺成這樣,還是很痛嗎?」
  
  不要,不要再對她這麼好了--
  
  「要不要吃一顆止痛藥?家裡有嗎?」
  
  「沒有。」
  
  「那我去藥局幫你買吧。」說著,他起身就要走。
  
  她拉住他,搖了搖頭,「不要。」
  
  他蹙眉,奇怪她傷感的眼神,「明琦?」
  
  她咬唇,深吸一口氣,正想說些什麼時,一陣嗶嗶聲響起。
  
  「不好意思,是我的CALL機。」他比了個抱歉的手勢,跟著掏出褲袋裡的CALL機,「是小愛。」他看著螢幕上的字,忽地面色一白,「她受傷了!」
  
  「什麼?」她一驚,「怎麼會?」
  
  殷賢禹沒回答,急急拿起她床頭櫃上的無線電話,迅速撥了個號碼。「喂,小愛,是我,你現在怎樣……沒事嗎?沒事就好。」他鬆了一口氣,「究竟怎麼回事……我?」湛黑的眸瞥了床上的汪明琦一眼。「……我以為你今晚有事,不是社團聚餐嗎……對不起,是我的錯,我馬上過去。」他柔聲哄道,「你想吃什麼?我帶蛋糕給你吧,算是賠罪……好,待會兒見。」
  
  掛下電話後,殷賢禹好一陣子不說話,只是默默看著汪明琦,眼色深闇。
  
  他懷疑她說謊騙他嗎?
  
  她容色一白,小腹愈發劇痛了,「我沒……騙你,我真的以為她今晚社團有事--」
  
  「……我知道。」他啞聲應道。
  
  他真的相信嗎?
  
  她不覺咬住唇,「湘愛沒事吧?怎麼會受傷的?」
  
  「被一輛機車擦撞到了,受了一點輕傷。」
  
  「那就好。」她勉力拉拉唇角,容色卻愈發慘澹。
  
  他會不會認為是因為她,才害湘愛出事的?
  
  「別自責,這不能怪你。」似乎看透了她腦海裡的念頭,他主動開口安慰。
  
  「幫我問候她。」
  
  「好。」他點頭,「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她將熊寶寶摟入懷裡,靜靜地目送他的背影。
  
  目送他離開她,走向另一個女孩--
  
  ***
  
  「……在想什麼?」清朗的聲嗓拂過汪明琦耳畔,將她從遙遠的過往拉回。
  
  她眨眨眼。
  
  窗外的雨斂去了初始的狂躁,輕輕慢慢下著,像永遠停下了的淚,在淡淡惆悵中朦朧了視界--
  
  從初識他到現在,時光竟已流轉十一年。
  
  十一年了,兩人之間的關係雖淡去了初始的劍拔弩張,可依舊有那麼一點點尷尬。
  
  說他們是仇人嘛,兩人的交情其實不錯,說是朋友,卻又不那麼友善自在。
  
  與他之間,有一點關懷,一點溫暖,一點緊張,一點平和,卻也有一點點不滿與怨憤。
  
  說不清和他是怎樣一段情誼,只知道,兩人絕對是在乎對方的。
  
  不在乎她,他不會像哥哥管妹妹一樣照顧她。
  
  不在乎他,她不會擔憂他求婚失敗後心情會低落不振。
  
  一念及此,她不禁幽幽歎息,「我還是很抱歉,賢禹。如果我不聘浪遠來店裡工作就好了,那湘愛跟他就不會有進一步認識的機會,事情也不會……演變到今天這地步。」
  
  不知怎地,她有種難堪的感覺,彷彿是她破壞了他與湘愛。就像那天,他為了她的事爽了與湘愛的約--
  
  殷賢禹瞥她一眼,「你錯了,明琦。」他靜靜道,「不論是不是因為徐浪遠,湘愛跟我都不會有結果的。」
  
  「為什麼?」她轉頭望他。
  
  「因為她要的,是戀愛的感覺。」俊唇自嘲一牽,「可惜我不能給她。」
  
  「戀愛?」
  
  「現在回想起來,我們之間一直沒有愛。她仰慕我,我也很疼她,我們之間……更接近一種兄妹的關係吧。」
  
  他的語氣是否有一點點黯然?
  
  汪明琦凝睇他,試圖從他俊秀的臉龐找出任何一絲絲異樣的變化--可沒有,他依然是一貫的平靜與淡定。
  
  「所以別自責了,明琦。」他轉向她,眼神溫暖和煦,「這不關你的事。」
  
  她眼眸一酸,「你總是這麼……你為什麼總是這樣?」
  
  「怎樣?」
  
  這麼從容,這麼和煦,這麼讓人一顆心忍不住要揪緊。
  
  她別過頭,不敢看他,「難道你一點也不遺憾嗎?」
  
  「遺憾?」他沉著嗓音,「或許吧。」
  
  或許?或許是什麼意思?他不遺憾嗎?不介意嗎?或者只是不願在她面前示弱?
  
  她不懂,真不懂他。
  
  「你不用擔心我,明琦。」他憂慮地看她,「倒是你,心情似乎不太好?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心一扯,「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不習慣。」
  
  「為什麼?難道你那些男人都對你不好嗎?」他似嘲非嘲。
  
  她低低一哂,「他們敢對我不好?」
  
  「那你怎麼會不習慣?」
  
  因為他們對她的好,不會讓她無所適從;他們對她的好,不會讓她眼睛發酸發澀;他們對她的好,不會讓她迷失了心的方向。
  
  他們對她好,只是送花送禮,專車接送,安排昂貴的燭光晚餐,浪漫的遊艇賞月,在她高興時,奉上出國旅行的機票,不高興時,甜言蜜語哄她開心。
  
  「……明琦?」他蹙眉看著她櫻唇忽然噙起的嘲諷。
  
  她回眸望他,「沒人告訴過你嗎?」
  
  「什麼?」
  
  「好男人不受歡迎。」她一字一句,有意強調。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對吧?」他淡淡一笑,「不過我也聽說,現今新好男人當道,女人都夢想著能遇上一個。」
  
  「哦?」她漠然。
  
  「難道你不想要一個嗎?」
  
  「不想。」她搖頭,斬釘截鐵。
  
  「為什麼?」
  
  因為她知道,好男人其實比壞男人更容易令一個女人心碎。
  
  她知道的--
  
  「沒為什麼,就是沒興趣。」
  
  「是嗎?」他淡應,神色不動,可握住方向盤的手卻指節泛白。數秒後,他忽地使勁一旋方向盤,白色跑車俐落地甩尾,近乎直角切入巷道,跟著在汪明琦獨居的大廈門口瀟灑停定,角度絲毫不差,彷彿經過精準計算。
  
  有片刻時間,汪明琦只是呆坐著,震驚於他不曾在她面前表現過的駕車技術。
  
  精湛,也危險的技術。
  
  她不敢相信地瞪他,「你……你瘋了嗎?萬一撞上人怎麼辦?」
  
  「不會撞上的。」他似笑非笑,「我對自己的駕駛技術很有自信。」
  
  「你……你從不這樣開車的。」他開車一向謹慎,正如他溫文的性格。「你今天怎麼了?」
  
  他傾下身,單手抵住車窗,俊容俯視她,「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曖昧的氣息暖暖地、卻霸道地箝制她。她屏住呼吸,第一次發現他身上的男性味道原來如此濃郁。
  
  她往後退,有股想立即下車逃走的衝動。「到底什麼……什麼事?」
  
  「我想告訴你,」他深深望她,眼神詭譎,「我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好。」
  
  「嗄?」
  
  他抬起她的下頷,拇指有意無意地搓揉著,「我也有別人看不見的一面。」
  
  「賢禹……」
  
  「別把我看成那種聖賢般的好男人,我不是。」唇角一揚,勾起邪氣。
  
  「你的意思是……你也可以很壞?」
  
  「嗯哼。」他酷酷地點頭。
  
  她怔然,呆望他半晌,在望見他眼眸掠過的星芒時,忽地微笑了。
  
  「賢禹,你在開玩笑吧?」
  
  他不語,星眸熠熠。
  
  她微笑更深,「別想騙我。」
  
  「還是被你看出來了埃」他喃喃,退開身子,右手抵住額,一副好無奈的樣子。
  
  清脆的笑聲迸落,如風鈴,叮叮咚咚,一聲聲撞擊殷賢禹的胸膛。
  
  「你只是故意逗我的吧?」只是想振作她低落的心緒。「說實在,你的演技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讓你失望了真不好意思埃」他假意怒瞪她。
  
  這樣的表情讓她笑得更大聲了,直過了好半晌,愉悅的笑聲才好不容易慢慢停歇。
  
  然後,她凝睇他,許久許久。
  
  「謝謝你,賢禹。」她放柔嗓音,「我沒有心情不好,別為我擔心。」
  
  語畢,她開門下車,冒雨奔進大廈門內。
  
  他凝望她站在門廊下朝他揮手的倩影,手一抬,慢條斯理地回應她,嘴角卻勾起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自嘲。
  
  她,真的認為他方才只是演戲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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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01:26:54
  第五章
  
  他是認真的嗎?或者真在演戲?
  
  雖說他後來也承認那只是個玩笑,可在那一瞬間,那短暫卻窒人的瞬間,她差點陷溺於他墨幽的瞳裡,不可自拔。
  
  那是兩汪可怕的、懾人的寒潭,一旦墜落,只有性命垂危。
  
  那一刻,她真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他並非如她想像的溫和完美,他也有放縱狂野的一面--是真的嗎?如果是,那一面的他是怎生一副模樣?那眉眼之際,會是怎樣的邪肆?
  
  她發現,自己忍不住要去猜測,去幻想,一顆心為此怔忡不定。
  
  傻女人呵!明明就只是個玩笑而已。
  
  連日來,汪明琦一直在心中如是告誡自己,可狂想卻如脫了韁的駿馬,撒蹄疾奔
  
  「明琦,你發什麼呆?」柔亮的女聲好奇地揚起,「明琦?」
  
  是柴晶晶,剛巧到附近拜訪客戶的她順道進店裡喝了杯午茶,沒想到卻看見一向渾然優雅、氣定神閒的女主人神不守舍的神態。
  
  從數分鐘前,她便點起一根煙,卻只是夾在纖長的玉指問,半天不吸一口,如兩彎新月的眼睫密密垂落,若有所思。
  
  柴晶晶實在好奇得受不了,「明琦!」她又喚了一聲。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汪明琦發呆發到連煙也忘了吸的地步。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
  
  「喂喂!魂歸來兮,魂歸來兮。」她在汪明琦面前擺動起雙手,玩笑似地比著招魂作法的動作。
  
  汪明琦陡地回神,愕然瞪視好友可笑的姿態數秒,「你在耍什麼寶?」
  
  「我?」柴晶晶比了比自己,瞪圓一雙亮燦的眸,「嘿!我是好心召回你三魂六魄好嗎?也不知你在想什麼,我說了半天話連應也不應一聲。」
  
  「埃」恍然領悟自己失了神,汪明琦微微臉熱。
  
  「老實說,究竟怎麼回事?」柴晶晶一副審犯人的神氣樣,「很少見你這麼心不在焉,該不會是哪個男人勾走你的魂魄了吧?」
  
  一針見血!
  
  汪明琦心一顫,驚訝於好友直率的敏銳。 別看柴晶晶平素總是大而化之,該看入眼底的可是一項也不漏。
  
  她將細煙銜入唇瓣間,深吸一口,藉此平靜微亂的心韻。「我只是在想一些店裡的事而已。」
  
  「店裡的事?什麼事?生意不是很好嗎?經營上有什麼困難嗎?還是資金問題?」柴晶晶發出一連串詢問,打破砂鍋問到底。
  
  「奇怪,我怎麼有種遭受股東質詢的錯覺?」汪明琦芳唇一扯,半無奈半戲謔,「現在好像不是在召開股東大會嘛。」
  
  「只是問得急了些嘛。」柴晶晶吐了吐舌頭,「你別誤會,我可沒有質疑你經營能力的意思。而且話說回來,我出的錢也只有那麼一點點,怎麼敢隨便質詢真正的大股東兼店長啊?」
  
  「後面幾句話有點多餘。」汪明琦就著水晶煙灰缸捻熄煙,端起玻璃水杯淺啜一口,「我可不是那種專斷的管理者,絕對尊重小股東的意見。」
  
  「我沒意見啦。」柴晶晶在沙發上移動一下,貼近汪明琦,藕臂勾住她修長的玉頸,仰起俏臉撒嬌,「明琦大人今年給我的紅利比我在公司做牛做馬拿到的年終獎金還多呢,小女子感謝都來不及了。怎麼敢有意見?對吧?」
  
  「你幹嘛啦?」汪明琦一翻白眼,「什麼時候學會這一套了?很黏人耶,閃開一點。」
  
  「哇!好凶哦。」柴晶晶鬆開她,嘟起嘴假裝委屈,「人家也是跟湘愛學的嘛。她老是這樣黏在你身上,你怎麼不罵她?偏罵我?」
  
  「湘愛才沒你剛剛那麼纏人呢。弄得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哇!不公平啦。平平都是撒嬌,為什麼我的帳你就不買?好羨慕湘愛哦,不只有你這麼疼她,那個殷賢禹也把她寵上了天。現在又交了個那麼帥的男朋友,唉,真是幸福到不能再幸福了。這女人礙…」柴晶晶還待繼續哀歎,汪明琦忽然陰暗的神色阻止了她。「怎麼啦?」
  
  「沒事。我只是在想,」汪明琦頓了頓,明眸幽幽調向窗外,「浪遠會比賢禹好嗎?」
  
  「你的意思是,為什麼她會選擇徐浪遠,拒絕殷賢禹的求婚吧?唉。」柴晶晶歎了一口氣,「感情的事很難說,旁人看不清的。」
  
  「旁人看不清嗎?」汪明琦喃喃重複。
  
  「難不成你最近都在煩惱這件事?你在替湘愛擔心嗎?」
  
  「我--」汪明琦一震,不語。
  
  與其說她為董湘愛擔心,不如說她更介意殷賢禹。最近,他比從前更容易擾亂她心緒,更輕易撥動她心弦。
  
  而她,似乎愈來愈無法抗拒……
  
  正迷濛想著,一聲爆炸般的悶響忽地從半開的玻璃窗外傳來,街道上幾個莫名所以的行人跟著發出尖叫。
  
  兩個女人也嚇了一跳,互相交換驚疑一眼。
  
  汪明琦迅速推開玻璃窗扉,揚聲問窗外神色倉皇的行人,「請問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好像是爆炸的聲音!」
  
  「會不會是附近的工地?」
  
  「對啊,街角不是正在蓋辦公大樓嗎?華美建設的工程?」
  
  華美?
  
  兩個女人又是互看一眼。
  
  柴晶晶首先猶豫地開口,「我好像聽湘愛說過,那棟大樓是殷賢禹的事務所負責設計的,他還經常 過去巡工地。他上次就不小心在土地受傷,這次該不會也……」
  
  「天!」汪明琦容色蒼白,沒等柴晶晶說完,便急急旋身,往店門外跑,紅色馬靴在地上敲出急切且焦慮的跫音,正如她不安定的心律。
  
  出了店門,穿過巷弄,越過轉角,她來到煙霧瀰漫的現常
  
  果然是工地出事了。
  
  勉力擠開一排排看熱鬧的人群,她抓住了一個頭戴工地安全帽,顯然在工地工作的男人。
  
  「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她顫聲問,「有沒有人受傷?」
  
  男人不耐地回頭,「小姐,我們現在很忙,麻煩你……」他驀地住口,黑亮的眸閃過驚艷。
  
  汪明琦可沒空理會他明顯的愛慕,繼續追問,「到底有沒有人受傷?」
  
  「有一些工人受了傷,只有兩個傷勢比較嚴重。」
  
  真有人受傷了?
  
  汪明琦一陣暈眩,她顫著唇,「那……你認識殷……賢禹嗎?他在……現場嗎?」他還好吧?沒事吧?
  
  她咬緊牙關,期盼著答案,卻又不敢聽。滿腔慌然無措逼得她幾乎發狂。
  
  「賢禹?你認識他?」男人訝異,望著她毫無血色的美顏,正想說些什麼時,擱在胸前口袋的手機鈴聲忽地響起。他接起手機,「喂……是賢禹礙…我沒事啦,只是現場有點混亂……好像是有個工人在處理化學物品不小心才會造成意外--」
  
  接下來男人還對電話線那端說些什麼汪明琦完全沒聽清,也不在乎。她只知道打電話來的正是殷賢禹,他不在現場,他平安無事。
  
  「他沒事,受傷的不是他。」她喃喃自語,跟著伸手掩唇,阻止威脅要竄出口的、那微微歇斯底里的嗚咽。
  
  然後,她轉過身,躑躅著朝原路走回,表情迷惘而木然。
  
  經過這件插曲,她終於明白了,原來殷賢禹在她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
  
  如果今天他在現場,如果他受了傷,她沒把握自己能鎮靜地面對他,面對一切。
  
  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她仰起頭,哀傷地凝望深秋又高又遠的天空。
  
  原來從好久好久以前開始,她就已經深深愛上他了--
  
  「喂喂!賢禹,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方保志對準好友的耳膜,故意使勁吶喊。
  
  「嗯。」對此酷刑,殷賢禹滿不在乎,反正週遭的加油聲本就震天價響,多方保志這一個也不算什麼。他淡淡頷首,分一半注意力聽好友碎碎念,另一半掛念著球場上投手的下一顆球。
  
  「……你聽我說,賢禹,那個女人真的很漂亮。那種氣質啊,我方保志這半輩子還是第一次對一個女人一見鍾情。」
  
  三振!
  
  殷賢禹一面看著年輕的投手雙手拉弓,做出振奮狀,一面漫不經心地應道:「又一見鍾情了?上次你不也才說過你對凱薩琳麗塔瓊斯一見鍾情?」
  
  「那不一樣,我喜歡的是戲裡的凱薩琳。」方保志哇啦辯解,「可是那女人啊,卻是活生生站在我面前。你不知道,乍見她那一刻,我差點都沒辦法呼吸了。」
  
  「得了,保志。」
  
  「嘿!我是認真的。」方保志不滿他漠不關心的態度,伸手掐住他,「快從實招來,賢禹,那美人究竟是誰?」
  
  「我怎麼知道?」殷賢禹甩開好友的手,仍舊緊盯著球常
  
  又是三振!這投手酷極了。
  
  「你會不知道?她一來就問你在不在現場,肯定認識你,」
  
  「她認識我?」殷賢禹微微訝異,正要細想,打擊者一記朝外野飛來的高飛球吸引他的視線。「……你幹嘛不自己問她?」
  
  「還不都怪你。」方保志抱怨,「幹嘛挑那時候打電話來?我一講完電話美人就不見了,我到現在還扼腕呢!」
  
  可惜。界外球。
  
  「那只能怪你們沒緣羅。」殷賢禹聳聳肩,「看球吧。這場球不是你硬拉著我來看的嗎?」
  
  「哇!你這沒義氣的傢伙。要不是看你最近老悶頭工作,美女邀約不去,連業界聚會也不參加,整天就對著設計圖浪費人生,我幹嘛特地拉你來看棒球比賽啊?」
  
  「是是,我知道你一片好心,算我不識相。」
  
  「你本來就不識相嘛。最可憐的就是我啦,到現在都還不曉得那美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方保志自憐地歎氣。
  
  只可惜他的哀聲歎氣在此刻熱鬧非常的球場顯得異常微弱,比蚊子叫還不能引起殷賢禹的注意。
  
  「喂!賢禹……」
  
  「噓。」殷賢禹伸手堵住他的嘴,星眸直瞪著一顆朝這個方向飛來的球,「說不定是全壘打。」
  
  「全壘打!全壘打!全壘打!」隨著球愈飛愈近,中外野看台上的球迷跟著瘋狂起來,用力敲打著加油棒,幾個球迷還站起身來,準備隨時撈球。
  
  真是全壘打!
  
  在眾人屏息的注目下,球輕巧地越過了全壘打牆,往殷賢禹右側衝刺而來,他傾過身,直覺地伸手接球。
  
  黝黑的大手和另一隻纖白的玉手在空中交握,在驚覺對方溫暖的觸感後,同時縮回。然後,四束眸光互會--
  
  「是你!」
  
  「是你!」
  
  兩人異口同聲,訝異地喊,接著,同時笑開。
  
  「怎麼這麼巧?你也來看球賽?」
  
  「嗯,我跟朋友一起來的。」
  
  殷賢禹瞥了眼坐她身畔的男人,眉宇不著痕跡一蹙,「你男朋友?」
  
  她沒回答,只是淺淺一笑。
  
  一旁的方保志可忍不住了,匆忙擠過來,「賢禹,這位是誰?你的朋友嗎?」
  
  「嗯,是我朋友。」他頓了頓,為兩人介紹,「明琦,這是我公司的合夥人,方保志。 保志,這是汪明琦。」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汪明琦傾過身,隔著一排看台主動朝方保志伸出手。
  
  方保志連忙握住,「汪小姐,你好。認識你真是榮幸,天大的榮幸。」語氣掩不住強烈興奮,「球賽結束後你有什麼計畫嗎?要不要找個地方一起玩一玩?」
  
  「這個嘛--」汪明琦望向殷賢禹,以眼神暗示他阻止好友的熱情邀約。
  
  可殷賢禹卻視而不見,反而表示贊同。「我也覺得多一點人玩比較開心。這附近有個棒球練習場,待會兒一起去吧。」說著,深沉的眸光凝定汪明琦的男伴。
  
  後者接收到隱隱約約的挑釁,眉一抬,精明的眸閃過一絲銳光,「好啊,我不反對。」
  
  「Albert!」汪明琦顰眉,顯然很訝異男伴竟會答應邀約。她看了看連送幾個月花束,好不容易令她點頭答應約會的男伴,又瞥了一眼神色不知怎地很陰沉的殷賢禹,忽地有種不祥預感。
  
  ***
  
  「明琦,那天來工地就是你吧?你還記得我嗎?就是你一直追著問有沒有人受傷的那個人埃不過我那天戴著安全帽,你可能沒認出來。」
  
  四人來到棒球練習場,剛踏進其中一問,還沒來得及做暖身運動,方保志已熱情地宛如與汪明琦相識多年,直纏著她聊天。
  
  「……後來我追問了賢禹半天,他就是不肯招出你的名字。沒想到今天那麼巧會在球場碰見你,真是太幸運了!」
  
  「嗯,是埃」汪明琦有些尷尬。她沒想到方保志會當著眾人的面,道出那日她前往工地采問殷賢禹下落的事,又如此公然地表示對她的興趣--饒是她應付男人的經驗豐富,此刻也不曉得該如何接口。
  
  「賢禹,原來那天就是她來工地找你的。」彷彿還嫌不夠昭然若揭,方保志回頭對殷賢禹補充一句。
  
  汪明琦有股想撞牆的衝動。
  
  「原來是你?」殷賢禹望著她,嘴角淡淡地、卻明確地牽起一絲笑痕。
  
  他笑什麼?
  
  她暗暗咬唇,「我聽說工地發生意外,所以去看看。你也知道我的店就在附近……」
  
  「她那天臉色可蒼白呢,很緊張的樣子。」方保志笑道,「你運氣真不錯,賢禹,我也就算了,沒想到你其他朋友也挺有義氣的嘛。」
  
  天!這傢伙可以更白目一點。
  
  汪明琦悄悄吐氣,感覺臉頰微微發燙,現在只能祈禱自己頰上看不出紅暈,否則--
  
  「你跟殷先生認識很久了嗎?」她今晚的男伴,也是業界專辦離婚的名律師艾柏亞開口問,敏銳幹練的他想必已發現她與殷賢禹關係不尋常。
  
  「嗯,我們認識……」
  
  「十一年了。」殷賢禹迅速接口,「我在明琦還在念高一的時候就認識她了。」他微笑,「那時候的她,還只是個任性的小丫頭。」
  
  什麼任性的小丫頭?
  
  她睨他一眼。他是想怎樣?拆她台嗎?
  
  「看來你們交情很好。」
  
  「認識這麼多年了,總有些情分嘛。我當明琦像妹妹一樣。」
  
  「妹妹嗎?」艾柏亞挑眉,「有些哥哥對妹妹總是很有保護欲,殷先生應該不會吧?」暗示意味濃厚。
  
  「我當然希望她別跟一些不明來歷的分子交往。」
  
  「我想明琦不會的,她很有眼光,幾任男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艾柏亞微笑,一句話順便抬高自己的身份。
  
  殷賢禹冷冷望著他,「是啊,她的確很聰明。我一向相信她會慎選對象。」
  
  夠了!這是在幹什麼?這兩男人當她不在現場嗎?
  
  汪明琦深吸一口氣,決定打斷兩個男人無聊的唇舌交鋒。「不是要打球嗎?選球棒吧。」
  
  「是啊,我們來打球吧。殷先生那麼熱愛棒球,球技應該也不錯吧?」
  
  「還行吧。」
  
  「不如我們先來玩一局?」
  
  「樂意奉陪。」
  
  於是,兩個男人從言語的戰場轉移陣地到運動的戰場,各自挑選了一根球棒,對著投球機一棒又一棒地猛揮。
  
  汪明琦無奈地望著他們。
  
  「怎麼樣?賢禹打擊技術不錯吧?」方保志興匆匆地湊近她身邊,對其他兩人暗地裡的針鋒相對彷彿完全狀況外。「他以前念大學的時候可是我們學校棒球校隊的王牌打擊手呢。」
  
  「真的?」對這一點,汪明琦倒有些意外。
  
  「咦?難道你不知道他喜歡棒球嗎?」
  
  「我知道。」她點頭,想起多年前那件棒球外套,「他是紐約洋基隊的球迷吧。」
  
  「原來你知道嘛。」方保志一拍手掌,「這傢伙可迷洋基隊了,前兩年洋基打冠軍賽時他還特地飛去紐約看球賽呢。最近又老在我耳邊念那個洋基一壘手,那個……叫什麼名字的?」
  
  「JasonGiambi,洋基的新任打擊王。」汪明琦微笑接道。
  
  「咦?你居然知道?」方保志驚天動地地喊,就連一旁打球的殷賢禹也忍不住往這邊掃了一眼。「沒想到女人也看MLB。」
  
  「只是偶爾而已。」因為知道他是洋基的球迷,所以偶爾也會透過電視轉播看上幾場他們的比賽。「我還是對有中華棒球隊參加的國際比賽比較有興趣。」
  
  「我們的球技比起美國大聯盟還是差了一大截啦。不說別的,就連賢禹這種業餘的,我看也不會比職棒球員差到哪裡去。」對好朋友,方保志是二話不說,力挺到底。
  
  殷賢禹笑了,「沒那麼誇張,好嗎?」他拋下球棒,拿起毛巾拭汗的動作瀟灑無比。剛結束一輪打擊的他球球命中紅心,強悍犀利,把艾柏亞打得灰頭土臉。
  
  方保志豎起大拇指,「不愧是賢禹,強!」說著高舉手掌。
  
  殷賢禹與他擊掌,湛眸卻鎖定汪明琦,「你也知道Jason?」
  
  「嗯。」
  
  「他跟我同齡。」
  
  「我知道。」她盈盈一笑,淡淡的、淺淺的笑,卻重擊了殷賢禹的胃部。
  
  她知道的事似乎很多,而他知道的,卻似乎太少。
  
  他蹙眉望她。
  
  「喂,你叫Albert吧?」方保志清朗的嗓音在另一側響起,「別這麼沮喪的樣子嘛,賢禹本來就是高手,打贏他根本是妄想。這樣吧,跟我比一局,真正的門外漢對門外漢。」
  
  投球機又開始運作起來,伴隨著一聲聲棒球撞擊球棒的鏗鏘聲響。
  
  殷賢禹置若罔聞,只是怔怔望著眼前又更添了幾分神秘的女人。
  
  「我好像沒怎麼跟小愛提過棒球的事。」他知道她對棒球沒興趣,所以很少提。「你怎麼會知道我喜歡NewYorkYankee。」
  
  她別過眼,「我猜的。」
  
  「你也喜歡Yankee嗎?不然怎麼會知道Jason?」
  
  「我……呃,偶爾會看他們的比賽。」
  
  「女人會看MLB的還真不多。」殷賢禹低聲評論,眼看汪明琦朝他送來一記嗔眼,他連忙舉高手,「我知道,我知道,不一定男人能做什麼,女人就不能做什麼,我不該有這種大男人主義的想法。小生我錯了,前言收回。」
  
  他迅捷的反應令汪明琦愣了好一會兒,跟著櫻唇一啟,滾落一串珠圓玉潤。「你別這麼緊張的樣子!我又還沒開口說什麼。」
  
  「等你開始訓話還來得及嗎?我早被罵到狗血淋頭了。」殷賢禹幽默自嘲,含笑星眸圈定她。
  
  她笑著回睇,一面看,胸口一面漫開某種難以言喻的惆悵。
  
  這男人啊!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
  
  再不離他遠點,她怕自己會愈陷愈深了--
  
  「哇啊!居然又是揮棒落空!唉,不玩了,看來這個練習場跟我相剋。」一把甩下球棒,方保志一面抱怨一面朝這邊走來,正好撞見兩人默默相凝的一幕。他拉高聲調,「嘿!你們兩個不會吧?幹嘛這樣含情脈脈對望?我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一句話驚動了思緒漫然的兩人,都是身子一震,急急收回膠著的視線。
  
  「不對勁,不對勁。」方保志左右各看兩人一眼,一面作勢嗅了嗅,「這空氣聞起來怎麼這麼曖昧啊?」
  
  汪明琦聞言,容色一白。
  
  見她神色不對,殷賢禹揮拳捶了好友的肩膀一記,「你耍 寶啊!空氣有味道嗎?」
  
  「怎麼沒有?今晚的味道就很特別,特別複雜。」方保志笑嘻嘻地說,正欲大放厥詞一番,殷賢禹卻驀地狠狠送來兩記充滿警告意味的白眼。他顫了一下,識相地閉起嘴,還用右手比了個拉上拉練的動作。
  
  殷賢禹沒理他,轉頭望向汪明琦時,後者卻已被艾柏亞攬住纖腰。察覺他的視線,她故意似地更加倚向對方的胸膛。
  
  他眸光一冷。
  
  「我們走吧,明琦。」艾柏亞低頭俯望汪明琦的眼神深情而溫柔,「我今天很累了。」
  
  「嗯。」她體貼地點頭,由他攬著她走。
  
  「殷先生,方先生看來興致正高,請慢慢玩吧。」艾柏亞刻意扯出一抹禮貌的笑,「我跟明琦就不奉陪了。」語畢,他沒給兩人任何說話機會,名正言順地擁著女伴揚長離去。
  
  方保志愣然看著那相偎淡去的人影,「喂,就這樣讓他們走可以嗎?」
  
  「不然你想怎樣?」殷賢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繼續當電燈泡,打擾人家約會?」
  
  「你真的不擔心?」狐疑的眸光落定殷賢禹。
  
  「擔心什麼?」
  
  「擔心明琦啊!」方保志翻翻白眼,「你沒看見剛剛那個姓艾的傢伙看她的眼神嗎?我跟你打賭,他今晚不吃了她才有鬼!」
  
  殷賢禹身子一僵。
  
  「你不介意?」方保志試探地問他。
  
  「我介意什麼?」他磨著牙。
  
  「真不介意?剛剛看你們彼此對望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們之間有什麼。」
  
  「我們只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方保志不相信。
  
  「真的。」
  
  「好吧,你說只是朋友就只是朋友吧。」說著,黑眸閃過一絲狡黠,「這樣最好
  了。」
  
  「好什麼?」
  
  「我本來一直想,好朋友的意中人再怎麼肖想也不能動手搶的,既然你對明琦沒意思,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想做什麼?」殷賢禹怒瞪好友。
  
  「還用問嗎?當然是去追她啊!」方保志眨眼,「再怎麼說,她也是我一見鍾情的對象耶。」
  
  殷賢禹臉色更沉,半晌,才從緊閉的齒縫中逼出一句,「她不適合你。」
  
  「哪裡不適合了?」
  
  「她很難搞。聽說要追她的人還得奉行一套『桃色關係法』。」
  
  「桃色關係法?這什麼?」方保志的興趣可來了,「聽起來很有趣。到底內容是什麼?」
  
  「總之都是一些很機車的條款。」
  
  「機車?沒問題!我這人生平最愛挑戰,愈機車愈好,愈難到手的女人我就愈想要。」方保志舔了舔嘴,一副色迷迷的模樣。
  
  見好友露出野狼般的表情,殷賢禹更怒了,一把火在胸膛熊熊燒開,一發不可收拾。
  
  他拾起球棒,對著高速投來的球一記又一記狠揮,每一記都像用盡全身蠻力。
  
  然後,他驀地咆吼一聲,甩下球棒,拾起外套就往外走。
  
  「喂喂!你去哪裡?」方保志愕然的嗓音追上。
  
  「回、家!」簡潔的兩個字轟隆如雷鳴,差點沒掀了天花板。
  
  方保志停在原地,不數秒,嘴角勾起詭譎笑唬
  
  回家?鬼才相信!
  
  他敢用今年所有的年終獎金打賭他這個好友肯定是飆車追美人去了。
  
  認識他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為了個女人失去一貫的從容冷靜,臉色難看得活像具殭屍。
  
  「唉,這世上像我這種夠義氣的朋友已經找不到了啦。」笑夠好友百年難見的反應後,他忽地垂首,為自己默哀。
  
  為了好朋友,放棄剛剛萌芽的一見鍾情,他就算不是聖人,也算得上是個俠士了吧。
  
  哼哼,等著瞧吧,總有一天他會向殷賢禹討回這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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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01:27:22
  第六章
  
  火紅色保時捷跑車穿街過巷,優雅駛來,在一棟外觀高雅的住宅大廈門前停定。
  
  然後,一個男人下了車,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
  
  一雙裹著黑色馬靴的修長玉腿緩緩伸出,打直,一張嬌艷絕倫的臉孔仰起,望向她今晚約會的男伴。
  
  「謝謝你送我回來,Albert,我今晚很開心。」
  
  「我也是。」艾柏亞微笑。
  
  汪明琦回他一抹微笑,「再見。」蓮步翩移,正欲走進大廈門廊時,激動的男聲忽地喚住她。
  
  「明琦!」
  
  她旋身,「什麼事?」
  
  「我能上去坐坐嗎?」艾柏亞低聲問,悄悄收握雙拳。
  
  初次約會就要求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是過分了些,但他……已等了太久。數個月來周周送花,好不容易猜中佳人鍾愛,才能約得她共進晚餐。打聽她愛看棒球,他還特地別出心裁帶她去看比賽,滿以為她對他的印象肯定深刻特別,沒想到球場卻殺出了程咬金。
  
  殷賢禹--那個男人令他挫敗,也令他男性的危機意識抬頭。
  
  他絕不相信這兩人只是單純的友誼關係,他們之間有點化學的反應,一種他不想深究的反應。
  
  現在不是動作慢吞吞、扮紳士裝優閒的時候了--
  
  他上前一步,「明琦,你知道我真的……」
  
  「噓。」她伸指抵住他的唇,眉眼俏皮,「呼風喚雨的大律師別說出這樣的話,不符形象的。」
  
  「在你面前,我不是什麼大律師,只是個陷入愛河的男人。」他拉下她的手,擱落自己心口,「感覺到我的心跳了嗎?」
  
  她只是淺淺一笑,
  
  「是為你而跳的。」平日言詞犀利的律師在心儀佳人前也懂得甜言蜜語。「聽說你很愛吃港式點心,我們下週末到香港好嗎?」
  
  「千里迢迢飛去香港,只為吃一頓港式飲茶?」她挑眉。
  
  「香港很近的,坐飛機一個小時就到了。」他微笑,「如果你嫌當天來回太累,我還可以訂一晚酒店。」
  
  「如果你『聽說』的夠多,Albert,應該知道我約會的時間一向只有禮拜六晚上,不過夜的。」
  
  「那是針對追求者,你對認真交往的男朋友也這樣嗎?」
  
  「這個嘛,也許有一天你會知道。」她淡笑,不著痕跡地抽出手。
  
  言下之意,他現在還不夠格知道。
  
  艾柏亞夠聰明,當然聽懂汪明琦的暗示,他也明白今晚若再繼續糾纏她,只會讓她降低對自己的評價。
  
  於是他以退為進,「一個晚安吻。」他摀住自己胸口,一副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孩子氣模樣。「只要一個吻,我今晚就能安心入眠,不然我可能會為了某個絕世美女睜著眼睛到天亮,明天頂著熊貓眼到處嚇人。」
  
  風趣的說法逗笑了汪明琦,踮起腳尖,原本打算隨意在他頰畔輕觸的,他卻猛地伸臂一把將她攬入懷裡,霸氣地攫住她的唇。
  
  不久,只有短短兩秒。然後他鬆開她,瀟灑一鞠躬,「原諒我情不自禁。」
  
  就這樣被偷走一個吻。
  
  汪明琦目送保持捷如旋風般卷離的車影,唇畔淡笑不曾稍斂。
  
  多年來周旋於男人之間,她並不以為這樣的晚安吻有什麼了不起,說到底也不過是男女調情的遊戲。
  
  只要拿捏好分寸,蜻蜓點水又何妨。
  
  可她坦然自若,有人卻不這麼想,黑夜裡,一雙閣眸緊緊鎖住她,眼色此黑夜更深沉。
  
  她瞪著那慢慢走向她的男人身影。
  
  長腿邁開的步履,狀似閒散輕緩,卻蘊著不容忽視的威脅意味,如捷豹,無聲無息,卻是狩獵的前兆。
  
  她的呼吸一緊,「你在這裡多久了?」
  
  「夠久了。」他落定她面前,居高臨下俯視她。
  
  這麼說,他都看到了?
  
  她心跳加速,眉尖卻顰起,「你這麼閒嗎?特意跑來監視我?」
  
  「我很忙。明天早上要跟客戶開會,本來打算看完球就回去整理會議資料。」一字一句從齒間迸出,「禮拜一還有個工程要投標,」
  
  「既然如此,你來這裡幹嘛?」
  
  「你已經很久沒約會了,為什麼今晚要答應那傢伙?」他不答反問,黑眸一下亮,一下暗,聚斂著奇特光芒。
  
  她不覺有些慌,「賢禹,你--」
  
  「你打算跟他交往嗎?你看中他哪一點?」殷賢禹追問,低啞的口氣聽起來,似乎有些不是滋味。
  
  她一震。
  
  她沒聽錯吧?這不可能……是嫉護吧?他嫉妒她跟別的男人約會?
  
  芳心不知不覺飛揚。
  
  「因為他終於猜中我最喜歡的花,我答應過他,猜中了就跟他約會。」她低語,自低斂的墨睫下偷窺他的神情。
  
  「猜中你最喜歡的花?猜中了就能跟你約會?」他不屑地一哂,「你以為自己在幹嘛?玩愛情遊戲嗎?」
  
  她怔了,他突如其來的怒氣教她有些措手不及。
  
  他持續瞪她,神情沉冷,「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嗄?」
  
  「那傢伙專辦離婚,而且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那一種。只要當事人給錢,他根本不管合不合理,用盡手段痛宰對方。他能想出各種方法從人身上挖錢,就連生意慘敗、體弱身殘的人他都不放過。要是對方不肯離婚,他還能調動黑社會小混混,揍得那人敢怒不敢言,只好乖乖簽字。」他說,聲調愈拉愈高,嗓音愈來愈冷,「這樣的男人你也敢跟他交往?不怕被他吃了嗎?」
  
  心沉了,四肢百骸竄過一束冰流。
  
  她木然瞪他,「你調查過他了?什麼時候?」
  
  「剛剛!我打電話問我媽,才知道原來那傢伙在業界聲名狼藉!」殷賢禹恨恨地磨牙,「而你竟然傻到答應跟這種人約會?萬一他剛才硬是要送你上樓呢?到時你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這裡有管理員,我很安全……」
  
  「安全個鬼!」殷賢禹怒斥,「你根本是小紅帽遇上大野狼,自己送上門還洋洋得意!跟這種人玩遊戲?你玩得起嗎?想過他要是犯規,你下場會怎樣嗎?你一個女人為什麼就是不懂得保護自己呢?」
  
  「所以你才趕來保護我嗎?因為你怕我白癡到被大野狼吃了嗎?」她也動氣了,睜大一雙酸澀的眼,恨他自以為是斥責她。「我說過了,我不是你的誰,不需要你來保護!」
  
  原來他不是吃味,原來他只是擔憂,原來他以為她笨到被人賣掉了還會幫他數鈔票。
  
  原來他一直當她是那種跟壞男人玩愛情遊戲的壞女人--
  
  一念及此,她更恨了,發紅的明眸揚起,怒視他,「你不要真以為自己是我哥哥!我沒有哥哥,也不想當你妹妹!」
  
  他告訴艾柏亞兩人的感情就像兄妹--哈!誰跟他是兄妹了?誰需要他這個哥哥來照顧了?可惡!可惡!
  
  「你離我遠一點!」用盡力氣吶喊後,她旋過身,趁著心酸委屈的淚霧還未凝結時匆匆離開。
  
  他卻猛然扯住她,拖著她往另一邊走。
  
  「你幹什麼?」她試圖掙脫,卻抵不過他強悍的力量。
  
  他一路拉著她,直到把她推上他停在街角的白色跑車,然後砰然摔上門。
  
  她瞪著在駕駛席落坐的他,「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沒回答,冷著臉替她和自己繫妥安全帶,「我剛剛這樣強迫拉你上車,有誰來救你了嗎?」
  
  「嗄?」
  
  「貴大廈的管理員應該聽到你尖叫的聲音了吧?他出來救你了嗎?」
  
  她咬唇。
  
  「也許他是打電話報警了吧?可等警車來時,我早不知挾持你到哪裡去了。」說著,他發動引擎,急踩油門。
  
  強烈的後坐力讓她背脊一撞,「你……你幹嘛?」
  
  他不發一語,只是持續加速,待跑車衝出巷弄,來到深夜空闊的馬路時,更加如一支沖天火箭,不顧一切地狂覦。
  
  「你瘋啦?會被開罰單的!」
  
  他不理,忽左忽右轉動方向盤,數分鐘後,他們便上了交流道,直奔高速公路。
  
  他到底要去哪兒?
  
  汪明琦驚駭地望著殷賢禹,從不曾見他顯露過這一面,今夜的他,脾氣過於激烈,行舉更加狂放。
  
  我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好。
  
  那句話,果然不是玩笑嗎?他性格裡的確隱藏著誰也無法得見的一面,一旦爆發,也會如火山直衝雲霄。
  
  天!
  
  她驚慌了,瞧她惹出了什麼樣的他啊?這樣的他,不是平常的他。
  
  「停下來,賢禹,拜託你停下來!」她顫聲請求。
  
  車速不減反增。她瞄了一眼時速表,竟已逼近兩百。
  
  她容色刷白,感覺身子整個虛軟了。「停下來,拜託……我很怕,我好怕--」
  
  這不是平常的他,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斯文儒雅的男人,那個男人行事總是溫和,甚至有時會溫吞得讓人抓狂,他很體貼,不會這樣嚇唬一個女人。
  
  這不是殷賢禹,不是那個讓她不敢愛,不想愛卻又偏偏深深愛上的男人。
  
  不是,不是,不是!
  
  「拜託你,停下來,我求你別……這樣--」
  
  她要哭了,不是因為害怕車速過快,而是害怕她身旁這個總是令她無法掌握的男人。
  
  「拜託--」她低語,將臉頰埋入雙掌間。
  
  跑車終於減速了,在路旁穩穩停定。
  
  她沒有抬頭,依舊拿手緊緊掩住臉,他也沒開口,坐姿僵硬。
  
  車廂內空氣悶得窒人,唯聞兩人沉重的喘息聲。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他粗聲開了口,「開出你的條件!」
  
  「什麼條件?」她不明白。
  
  「那個什麼『桃色關係法』!」他咬著牙,語氣極度懊惱,「告訴我裡頭都有哪些該死的規則!」
  
  她身子一凝,半晌,總算揚起雪白容顏,茫然望向他緊繃的側面,「什麼意思?」
  
  「告訴我你的遊戲規則,我奉陪!」
  
  「嗄?」
  
  「要送花送到你點頭為止,是吧?可以。要每個禮拜五晚上到EnjoyLife報到?沒問題。總之你開出條件來,我照辦!」
  
  這是怎麼回事?他的意思難道是……他要追她?
  
  汪明琦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
  
  他驀地轉過頭,兩束噴火眼神射向她,「說啊!你的規則到底是什麼?要怎樣才能跟你交往?怎樣才能追到你?」
  
  「你……你不是認真的吧?」她語氣倉皇,心跳快得幾乎迸出胸膛,「賢禹,別……別鬧我,你不可能……」她驀地一頓,驚慌地瞪視他朝她逼近的俊容,熾熱的鼻息壓迫她全身,令她動彈不得。
  
  「你要一個壞男人是吧?我可以給你!」狂肆的宣言震盪車廂內稀薄的空氣。
  
  她無法呼吸。
  
  ***
  
  他瘋了。
  
  原本以為殷賢禹那晚的宣言只是一時負氣,直到他連續三個週五晚上都出現在店裡,汪明琦才確認他竟是認真的。
  
  瘋狂的認真。
  
  她不懂,他究竟是基於什麼樣的心態成為她的追求者之一。
  
  仰慕她嗎?不可能,她確定自己不曾在他眼中看到其他男人對她那種近乎盲目的迷戀。
  
  作弄她嗎?也不是,他凝望她的眼神凜肅而執著。
  
  那麼,是為了導正她了。
  
  思索許久,汪明琦也只能得出這個結論。她想,他或許再也看不慣她如花蝴蝶般周旋於各男子之間,他怕她遲早有一天被像艾柏亞那樣表面和善,內心冷血的大野狼給糟蹋了。
  
  為了防止她落入壞男人的魔掌,他不惜主動成為她的護花使者。
  
  是這樣吧?
  
  所以他才每個禮拜五晚上都出現在這裡,甚至平常日的深夜,也偶爾能見到他獨坐角落的身影。
  
  「殷賢禹怎麼回事?」最近與董湘愛正式展開交往的酒保徐浪遠也注意到了異樣,瞅了個空檔悄悄問她。
  
  她假裝漫不經心地聳聳肩。
  
  「他不像是那種愛混夜店的男人。瞧他以前正經八百的模樣,我還以為他挺排斥這種地方的。」徐浪遠撇撇嘴,雖不是有意,但他提起殷賢禹的口氣總有些酸。
  
  也許是因為他太清楚他的女友與殷賢禹之間那種青梅竹馬的默契。
  
  「……該不會是因為湘湘拒絕他的求婚,他大受刺激,性情大變吧?」遠眺一眼一個人靠在沙發上,啜著白蘭地的殷賢禹,他警覺地蹙眉。
  
  見他滿懷戒備的神情,汪明琦不禁微微一笑,「你怕他終於覺悟,決定跟你競爭湘愛嗎?」她逗他。
  
  「我才不怕,」徐浪遠語聲清冷,「他早已經出局了。湘湘根本沒愛過他。」
  
  「就算她對他一直只是對哥哥的崇拜與仰慕吧,賢禹對她而言意義仍然是特別的。」
  
  「……我知道。」徐浪遠用力搖著調酒杯,不情願地承認這點。
  
  「如果不是他有風度地退讓,你不會那麼容易追到湘愛。」
  
  「我知道。」調酒杯在吧檯上敲出清脆聲響。
  
  「如果他還不死心……」
  
  「夠了吧?明琦,」徐浪遠截斷她的話,眼色陰沉,「你還要整我到什麼時候?」
  
  知曉眼前的男人已被她捉弄到煩躁的極限,汪明琦聰明地抿唇,明眸閃過一絲淘氣。
  
  只是這樣的淘氣在看見一個送花小弟捧著一籃妝點得素雅端麗的花籃走進店門時,便迅速斂去。
  
  是風信子,而且還是粉色的。
  
  粉色代表浪漫的仰慕--他有意捉弄她嗎?
  
  汪明琦輕輕咬唇。
  
  「請問是汪小姐嗎?有位先生送你花,請簽收。」小弟將一枝原子筆以及簽收單遞給她。
  
  她默默簽名。
  
  「謝謝。」
  
  小弟離去後,汪明琦先是怔怔注視花籃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調轉視線。
  
  角落的殷賢禹舉起酒杯,半嘲弄地朝她一敬。
  
  果然又是他送的!
  
  她咬牙。上上禮拜、上禮拜,他都各送了一籃風信子,一次以紫色為主,一次是純潔的白色。
  
  這回,是春天的粉色。
  
  「你喜歡風信子嗎?怎麼最近老有人送你這種花?」一旁的徐浪遠沒看破端倪,好奇地問。
  
  「是我最喜歡的花。」她低應。
  
  風信子,從十七歲那年生日收到他送的種子,親手種出一盆生命力蓬勃的花朵時,她便愛上了這種花。
  
  別的男人也許要猜上十次百次才送對的花,他第一次出手,便正確無誤。
  
  他摸透了她的心思,很得意嗎?
  
  這樣譏諷別的男人送花的行動,很有趣嗎?
  
  將花籃交給店裡一個男服務生,囑咐他收到她的辦公室後,她拂了拂深紫色的裙擺,盈盈移動。
  
  空氣中,隱隱約約起了一陣騷動,男人們都屏住氣息,等著今夜打扮得宛如天仙不凡的美麗店長前來與他們打情罵俏。
  
  可她卻沒有在任何一桌停留,堅定的媚眸早已鎖定目標。
  
  誰是本周的幸運兒?誰能有幸得她欽點?
  
  男人們竊竊私語,幾十道好奇目光在她身上徘徊,她步履卻仍從容,絲毫不為所動。
  
  紫色裙擺拂過某一張玻璃桌時,一個男人忽地伸手握住她的藕臂。
  
  她回眸。
  
  是艾柏亞,熱切焦急地望著她。「明琦,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她淺淺微笑,「我最近比較忙。」
  
  「我知道你忙,我也忙。」他站起身,以高大的身軀留住她的步伐,「可是只是一通電話的時間,你也不肯為我撥出來?」
  
  她不語,微笑依然清淺,明眸澄澈清透。
  
  這是拒絕的表示,她正禮貌而客氣地暗示他,他已經被排除在名單外了。
  
  他明白的,聰明的他應該跟其他沒希望的男人一樣自動退出,就算再不甘心,眾目睽睽下他也只能保持風度。
  
  他放手,看著汪明琦走向角落那個氣質儒雅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凌厲異芒。然後他扭頭,大踏步離去。
  
  他的離開並沒引來太多注目--戰敗者的落寞退場不值得多費心思,眾人關心的是異軍突起的挑戰者。
  
  他們盯著殷賢禹。
  
  「所以,我及格了嗎?」裝作不知道自己已成為店內焦點,殷賢禹閒閒仰起臉龐,笑問汪明琦。
  
  「你說呢?」她不答反問。
  
  「我已經打探過你那套『桃色關係法』的遊戲規則,似乎挺複雜的。」他似笑非笑。
  
  「細則很多,你記得起來嗎?」
  
  「我媽媽是律師,我從小耳濡目染,對記誦這些有的沒的條文,還算有辦法。」
  
  「你做得到嗎?」
  
  「如果我違反了任何一條,你儘管像拒絕其他人一樣把我三振出局。」俊唇淡淡揚起三十度,「我有心理準備。」
  
  「那最好了。」她嗓音輕柔,瞥了一眼眉腕上的名牌手錶,「我現在要回家了,也許你可以從送我回家開始。」
  
  「那合規則嗎?」他挑眉,「據我所知,你的追求者只有權利在禮拜六晚上接近你,而今天是禮拜五。」
  
  「規則是由我來定的。」她微分櫻唇,學他挑起三十度的笑意。「走吧。」
  
  就這樣,汪明琦穿上服務生遞來的黑色長風衣,和殷賢禹並肩走出EnjoyLife亮著霓虹的玻璃門。
  
  心韻紊亂的她其實並非如表面上那麼鎮定的,她明白自己這次挑選的遊戲對手很不好對付。
  
  或許是她這一生唯一對付不了的男人。
  
  可她必須鼓起勇氣一試,他要玩,她就得陪他玩,直到他認輸,打退堂鼓。
  
  這真的很荒謬,從沒想過他竟自願當她戀愛遊戲的對手,也料想不到這男人執拗起來竟可以到這地步。
  
  他太過分,也太張狂。
  
  她絕不能任由他耍得團團轉--
  
  「你等等,我車子停在附近的停車場,我去開過來。」殷賢禹說。
  
  「不用了。」她束緊風衣腰帶,「我跟你一起走過去吧。」
  
  「這合規則嗎?讓女伴陪著一起吹風?」又是帶著挑釁意味的一句。
  
  她收攏一束秋風挑起的髮繒,「我說過,規則由我來定。」
  
  「全都由你定,那豈不是可以朝三暮四?如果你今天說是,明天卻說不呢?那我們男人豈不無所適從?」
  
  「如果你覺得不公平,可以不玩。」她冷冷回應,「沒人強迫你。」
  
  他深深望她,「你那些追求者全都服你這樣的規則嗎?」
  
  「你不是早就打聽清楚了嗎?」她譏誚地說。
  
  他沒立刻回答,沉默半晌,才揚起自嘲的嗓音,「你真的很厲害,明琦,女人能強勢到你這種地步的並不多見。」
  
  「而你還怕這樣的我保護不好自己?」她的語氣更凌銳了。
  
  他不語。
  
  夜涼如水,一盞盞路燈與清冷的月華將兩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街道很靜,偶爾隱隱從一扇扇緊閉的門扉傳來音樂聲。
  
  不一會兒,兩人轉上一條更靜僻的巷弄。
  
  寒風吹來,汪明琦身子一顫。
  
  殷賢禹察覺到了,「就快到了。」他溫聲道,一面脫下毛料西裝外套,「你冷吧,先披上這個。」
  
  「我不冷。」她搖頭,正待推開他好意遞來的外套時,眼前忽地一片黑影幢幢。
  
  兩人同時一驚,瞪著不知從哪出現的幾名彪形大漢,一個個齜牙咧嘴,不懷好意地注視著他們。
  
  殷賢禹立刻擋在汪明琦身前。「你們想幹什麼?」
  
  「幹什麼?」大漢們互相對望,吃吃笑了起來。
  
  「你們想要錢是吧?我可以給你們。」他鎮靜地取出皮夾。
  
  「錢?有錢當然很好啊!誰都想要錢。不過我們這次要的不是錢。」其中一個身材最壯的男人陰陰開口,啐了口口水,「我們要你!」
  
  「我?」
  
  殷賢禹一愣,還沒意會怎麼回事時,幾個大漢便推開汪明琦,圍住他就是一陣狠揍。
  
  望著被團團包圍的殷賢禹,汪明琦驚懼不已,心跳有片刻停止不動。然後,她恢復了神智,尖叫起來,「你們……你們幹嘛?放開他!放開他!」說著,她使勁拖住其中一人的身軀,徒勞地想把他拉開。
  
  他撞開她,「滾遠一點!女人,這不關你的事!」
  
  她身子一晃,跌坐在地,可來不及感覺疼痛,便又匆匆爬起,再度拽住那人。「你放手!放開他!賢禹,你怎樣?你還好吧?」她絕望地喊。
  
  「我……沒事。你快走,明琦,去找警察……」還沒說完,嘴角又挨了重重一拳。
  
  汪明琦呆呆望著自他青紫的嘴角流落的血絲,「賢禹?」
  
  「快走!」他銳聲喊,往某人揮去一拳,可腹部立即跟著挨了一腳。
  
  「怎麼?都自顧不暇了還想英雄救美?你省省吧!」邪肆的聲嗓混著笑聲,在黑夜裡聽來格外尖利,「你等著吧,老子讓你求爺爺告奶奶,看你還要不耍帥?給我好好打!」壯漢命令屬下。
  
  怎麼回事?這些人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要找賢禹麻煩?
  
  他們會打死他的!他會被打死的!
  
  她顫著手,取出皮包裡的手機撥號,「喂,一一○嗎?這裡有人搶劫打人,地址是--」沒讓她有機會念完住址,一隻鐵臂掃來,拍落手機。
  
  「你們……你們到底想怎樣?」她白著臉,「是誰讓你們來找他麻煩的?」
  
  「是誰?這得問你了,小姐。誰教你在外頭四處勾引男人呢?」說著,壯漢陰邪地勾起她的下頷,「不過你這臉盤兒確實長得漂亮,身材也浪,就不知道在床上夠不夠勁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放開她!」聽聞壯漢言詞愈來愈淫邪,殷賢禹咬緊牙,拚盡全身力氣撞開圍毆他的幾個人,挺身護在汪明琦身前。「你們要對付的人是我,讓她走!」
  
  「是啊,我們要對付的只是你!」壯漢放肆一笑,抬腿又是一記。
  
  殷賢禹躲開,可壯漢緊跟著又是往他胸前一拳重擊,他胸膛一窒,嘔出一口血,身子也跟著搖晃,雙腿一軟。
  
  汪明琦連忙扶住他,「賢禹!賢禹!」
  
  「快……走,明琦--」
  
  「不,我不走!」她哽著嗓音喊,忽地層臂擁住他,拿自己的身體保護他。
  
  「閃開!女人!」壯漢惡聲命令。
  
  「不要打了,求求你們,不要打了。」她堅持不肯讓開,緊緊抱住頭腦昏沉的殷賢禹。
  
  「老大,怎麼辦?要繼續打嗎?」
  
  「不行!」壯漢阻止,「不能傷害這女人。」他沉下臉,冷啐一口,比了個手勢,「閃人!」
  
  不一會兒,幾個男人一哄而散,迅速離去,和來時一樣突然。
  
  汪明琦跪倒在地,輕輕抬起殷賢禹的頭,將他上半身帶入自己懷裡。
  
  「你還清醒嗎?賢禹,能說話嗎?」她透過迷濛的眸望他,眼看他被揍得鼻青臉腫,嘴角淤血,一顆心重重一揪。
  
  「哈、哈。」他勉力拉起腫痛的嘴角,「我應該……咳咳,去學空手道,剛剛……真難看。」他自嘲。
  
  「你傷得好嚴重--」
  
  「還……好。」他不停咳嗽,全身上下疼痛不堪,骨頭像全散了似的,卻仍不忘安慰她。「沒……事。」
  
  淚融了,她心碎地望著他。
  
  「別……哭了。只是……小傷--」
  
  「我沒哭。」她展袖拭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振作,「我……送你去醫院。」
  
  「這才乖。」他朦朧一笑。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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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01:27:51
  第七章
  
  他傷得好慘。
  
  望著床上額頭、胸口、腿部全繞著一圈圈繃帶,看來狼狽不已的男人,汪明琦感覺自己一顆心似乎也和他一樣,受了傷。
  
  一定很痛。
  
  可急診室的實習醫生在幫他料理傷口時他吭也不吭一聲,為緩和她凝重的神情還偶爾開幾句玩笑,之後,還將急診室最後一張臨時床位讓給一個騎車摔傷的小男孩。
  
  「看來只有麻煩你送我回家了。」他對她露出招牌微笑。
  
  在青紫的眼圈及腫脹的嘴角映襯下,那樣溫煦的笑容顯得格外讓人心疼,她眼眸一酸,差點又落下淚來。
  
  她拚命忍住,強自平靜地扶著他上車,剛上路幾分鐘,便見疲 憊至極的他靠著椅背沉睡了。
  
  她放慢車速,讓跑車以最平穩的姿態前進,直到在她住的大廈大門前停妥,才傾過身低聲喚醒他。
  
  「我睡著了?」他迷迷糊糊地醒來,有些尷尬。
  
  「你太累了。」她柔聲道,在大廈管理員的幫助下扶他上了樓。
  
  「這是我家嗎?」望著週遭陌生的裝潢,他有些愣然,「我神智不清了嗎?」
  
  「放心吧,你神智很清楚。」她微笑,「這是我家。」
  
  「你家?」
  
  「嗯,因為我家離醫院比較近。」她解釋,一面幫助他躺落主臥室那張超大尺寸的床榻。
  
  「我好像是第一次來這裡。」
  
  「嗯哼。」她點頭,轉身送管理員來到門口,順便交給他車鑰匙,「麻煩你幫我把車子停到地下停車常」
  
  「沒問題。」中年男子點點頭,望向她的眼睛充滿好奇,「我還是第一次見汪小姐帶朋友回來,是男朋友嗎?」
  
  她只是微笑不答。
  
  看出她送客意味明顯,管理員識相地摸摸鼻子離去。
  
  她鎖好門,到廚房斟了一杯溫熱的開水,然後回到臥室。
  
  殷賢禹彷彿正看著什麼,神色迷惘而驚奇,直到她進了門,才收回視線。
  
  她沒察覺他異樣的目光,餵他喝了水,「還想要什麼嗎?」
  
  他搖頭。
  
  「那你睡吧。」
  
  「你呢?」
  
  「我在這裡陪你。」她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在床畔。
  
  他微笑了,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們也曾經有過類似的一幕,只不過兩人的角色倒過來了。
  
  「你睡吧,不要再說話了。」
  
  他卻沒有閉上眼,湛深的瞳眸鎖住她,許久。
  
  「怎麼啦?」她微慌地攏了攏鬢邊發綹。
  
  「原來你也可以這麼溫柔。」他淡淡微笑。
  
  「嗄?」她一愣,玉頰飛上嫣粉。
  
  「傳言說,你溫柔起來時,能把一個男人寵上天。」他頓了頓,語氣抹上某種深思,「看來是有幾分真實性。」
  
  「你--」她臉頰更燙了,「從哪裡聽來這種無聊閒話啊?」
  
  「你那些忠誠追求者。」他盯視她,似笑非笑,「他們告訴我很多有趣的事。」
  
  「你跟……跟那些無聊分子混在一起幹嘛啊?」她氣急敗壞地說,「他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我當然會親自求證。」他意味深長。
  
  她的呼吸一緊。
  
  為什麼他看她的眼神要如此深邃,如此若有所思,教她心緒也跟著亂紛紛,絞成一團理不清的毛線?
  
  他是認真要追她嗎?認真要挑戰她為男女關係定下的遊戲規則嗎?
  
  她該……拿他怎麼辦啊?
  
  「賢禹。」她無奈地低喚一聲,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他已合落眼睫。
  
  濃濃的、密密的、不像男人該有的漂亮眼睫。
  
  她記得湘愛曾半真半假地對她抱怨,一個男人實在不該擁有如此濃密的眼睫,擺明了要來勾引女人嘛。
  
  所以,她才被他牽動了嗎?所以每回他用那雙幽深的眸認真地望她,她總會微微透不過氣嗎?
  
  所以,她才不敢過分接近他,不敢……愛他嗎?
  
  所以,她才拿他毫無辦法嗎?
  
  「我該怎麼辦?」她無聲自語,望著他熟睡的臉,胸膛忽地窒悶。
  
  那張原本斯文俊雅的臉,因為她被揍得鼻青眼腫,狼狽不堪。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丑,反而覺得一顆心如著了魔似地不停 被吸向他。
  
  她著了魔。
  
  她癡癡地望他,許久許久,緩緩低下唇,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擦過他浮腫的唇。
  
  然後,她將暈紅的頰貼落床褥。
  
  「饒了我吧,賢禹。」
  
  她啞聲低喃,沒察覺身旁的男人悄悄扯動了嘴角。
  
  ***
  
  「……能在這麼短時間就召集人馬,可見他平常一定跟道上有聯絡。」汪明琦對電話另一端的男人說道,「你幫我查查看,如果確定是他--」
  
  「你想怎樣?」
  
  櫻唇一抿,「吊銷他的律師執照。」落下的言語毫不容情。
  
  「呵!這招夠狠。」男人朗聲笑了,「看來那傢伙真的惹毛你了,明琦。」
  
  她不語,明眸掠過一絲銳芒。
  
  好一會兒,男人停住笑,一聲歎息,「那個朋友對你一定很重要,明琦,很少見你這麼激動。」語氣微微遺憾。
  
  她聽出來了,歉意地閉了閉眸,「先謝謝你幫忙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男人乾脆地說。
  
  「謝謝。」
  
  她會讓那傢伙好看的!
  
  掛斷電話後,有半晌,汪明琦只是冷冷瞪著話筒,然後,她甩了甩頭,正想回到廚房繼續工作時,一個低啞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怎麼?找人幫我討回公道?」聲嗓蘊著笑意。
  
  她一驚,轉過身,「賢禹?你起來了?」
  
  「嗯。」
  
  「現在才八點多。」她瞥了一眼牆上時鐘,「怎麼不多睡會兒?」
  
  「我睡夠了。」他微笑,緩緩走向沙發椅坐下,「剛剛那人是誰?」
  
  他都聽到了嗎?
  
  她咬唇,瞥了他一眼,「你不認識。」
  
  他挑了挑眉。
  
  他該不會以為跟她通話的是某個黑道小混混吧?
  
  她倔強地別過頭,不想看他批判的眼神。
  
  他卻溫聲開了口,「是很好的朋友嗎?」
  
  「嗄?」沒料到他有此一問,她愣然。
  
  「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順便也幫我謝謝他。」
  
  「什麼?」
  
  「不過我不希望他因此惹上什麼麻煩,所以其實可以不必……」
  
  「沒關係的。」她打斷他的話,「這件事對他而言只是小Case。」
  
  「可是--」
  
  「其實我那個朋友,你見過他一次。」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解釋。
  
  「哦?」
  
  「記得你開車撞到我那天嗎?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次。」
  
  「當然。」
  
  「那天有個男生拿傘來找我。」
  
  「是他嗎?」殷賢禹微微訝異。
  
  「嗯。」她點頭,淺淺一笑,「後來我們成了好朋友。他爸爸是警政署高官,他本身也在調查局工作。」
  
  「警政署?調查局?」劍眉再度一揚。 果然是有力人士。他笑了,「我可以預料到派人來揍我的那傢伙,下場不會太好了。」
  
  「肯定後悔不迭。」她以玩笑般的口氣回應,可眼瞳閃爍的輝芒卻凌厲而認真。
  
  她真的生氣了。
  
  是為了他嗎?
  
  有種奇特的滋味在殷賢禹的胸膛漫開,他悄然調勻呼吸。「你那個朋友還是單身嗎?」
  
  「嗄?」她又是一愣。
  
  「結婚了嗎?」
  
  「沒。」
  
  「有女朋友嗎?」
  
  「大概有吧,」她迷惑地望著他。他今天總是提出令她詫異的問題。「我不太清楚……有什麼問題嗎?」
  
  「的確有個小問題。」他嚴肅地說。
  
  「什麼?」
  
  「我在想,他跟你的交情好到什麼程度。」
  
  「有什麼關係?」她蹙眉。
  
  「搜集情報是很重要的。」星眸含笑,「你不曉得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
  
  「簡而言之,我要知道他是不是也是我的對手之一。」
  
  「對手?」
  
  「我想知道,除了上你的店報到的那些男人,我還有多少潛在競爭對手。」他凝望她,嘴角揚起的弧度調皮又溫柔,撥弄著她的心弦。
  
  她霎時無法呼吸。
  
  「很多嗎?」
  
  「賢禹,你--」
  
  「給我一個心理準備,明琦。」他眨眨眼,狀似委屈,「我不想最後莫名其妙地慘敗。」
  
  他在……逗她玩吧?他不可能是認真的!
  
  「你--」
  
  「我犯規了嗎?或者這是一個不該探問的問題?我是不是犯了你的『三不政策』?」
  
  至此,她總算認定他在逗她玩,心情一鬆,卻也不禁怨懟,鎮睨他一眼。「不干涉、不強求、不欺騙--你犯了第一條,不能干涉我跟朋友來往。」
  
  「我沒干涉,只是想問清楚你跟他的關係。」
  
  「你管不著。」
  
  「即使明知他對你有非分之想也不能管?」
  
  「那又怎樣?不關你的事。」
  
  「我明白了。」殷賢禹點點頭,「看來事情很清楚了。」
  
  「啊?」什麼事情清楚了?
  
  見她怔愣不解的神情,他笑了,「你那個朋友對你果然還存在著異樣情愫,謝謝你讓我得到了這個情報。」
  
  她瞪他。
  
  「我會把他也當成重要對手的。」他似真似假地說。
  
  她深吸一口氣。
  
  「你別鬧了,賢禹……」
  
  「好像有什麼東西燒焦了。」他忽地嗅了嗅。
  
  她一愣,好半晌,才從繚繞鼻尖的隱隱焦味中領悟到發生了什麼事。
  
  「糟糕!」
  
  她慘叫一聲,急急衝往廚房,果然發現爐上一鍋粥已煮出一團咖啡色糊狀,而原本銀白亮麗的瓦斯爐面也沾滿了自鍋中溢出的粥糊。
  
  她連忙關掉瓦斯,好一會兒,只是呆呆看著眼前的小小災難。
  
  「毀了。」她喃喃哀悼。
  
  「怎麼了?」一陣腳步聲逼近廚房。
  
  她一聲輕喘,迅速蓋上鍋蓋,旋過身來,望向正在門口張望的殷賢禹。「沒專。」櫻唇勉強拉開弧度,「你別過來。」
  
  「為什麼?」他挑眉。
  
  「呃,總之你別管。」她擋住他的視線,徒勞地想掩飾自己的失敗。「你傷口應該還很痛吧?回床上休息比較好。」說著,她展臂輕輕推他。
  
  他一動不動,只是含笑望她。
  
  「幹嘛……這樣看我?」
  
  「是煮給我吃的嗎?」
  
  「什麼煮給你吃的?」她裝傻。
  
  他微笑,手指越過她的肩,比了比她身後的瓦斯爐。
  
  他果然發現了。
  
  她頹然,懊惱地瞪他一眼。
  
  他繞到她身後,看清瓦斯爐上一片慘狀時,不禁迸落一串清朗笑聲。
  
  她被他笑得雙頰發紅,輕咳了咳,掇拾殘餘的自尊。「你讓開一下。」抄起一塊抹布,她力持鎮靜地擦拭起瓦斯爐上的殘渣。
  
  他好笑地看著她。
  
  待爐面稍稍乾淨後,她伸手欲端起鍋子,卻不意被熾熱的鍋面燙了一下。
  
  「埃」她輕叫一聲,還來不及縮回手,他已經反應敏捷地抓來檢視。
  
  「還好,沒發紅。」他說,一面打開水龍頭,拉著她的手沖了會兒沁涼的水流。「好了,這樣應該OK了。」星眸又是含笑看著她。
  
  討厭!他為什麼總是有辦法讓她像個青少女一樣輕易發慌?
  
  「本來……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嘛。」她抽回手,再度拿起一塊抹布,許是太急了,抹布一下落了地。
  
  殷賢禹又笑了,朝她眨了眨眼,「你不適合做這些,明琦,還是我來吧。」他彎腰替她拾起抹布,慢條斯理地擦乾淨爐面,又替她將鍋子端入水槽。「給我一個垃圾袋。」
  
  「嗄?」她怔然。
  
  「垃圾袋。」他笑望她,「你不會連自己家的垃圾袋都不曉得放在哪裡吧?」
  
  「哦。」她尷尬地蹲下身打開櫥櫃門,翻找半天,終於取出一卷垃圾袋,撕下一個遞給他。
  
  他掃了一眼,「這個太大了。」比了比她方才製造出來的災難,「我要一個比較小的裝這些。」
  
  「哦。」她斂下眸,不敢看他愈來愈亮的眼眸,默默找出比較小的垃圾袋。
  
  他接過,俐落地替她收拾完廚餘。然後,他靠著流理台,嘴角挑起三分邪氣的弧度。
  
  「你都是這樣幫你的男朋友做早餐的嗎?」語氣半嘲諷。
  
  她微微憤然,「我才……我從不幫男人做早餐。」
  
  「真的?」
  
  「都是他們做給我吃的。」說著,她挑釁地抬眸睨他。
  
  「是嗎?」他揚眉,「那我可真榮幸。」
  
  「哼。」她別過頭,玫瑰唇瓣不情願地嘟起。
  
  他深深望著她無意間流露的風情。「既然如此,那由我來做給你吃吧。你想吃什麼?火腿蛋可以嗎?還是要培根?不要太高難度為難我埃」
  
  「你開玩笑!」她蹙眉,「我怎麼能讓受傷的人做飯給我吃?」
  
  「但這是規矩不是嗎?」他打開冰箱,搜尋起食物來。「既然是你定下的規則,我就打算遵守。」
  
  她瞪著他的背影。「你不是認真的吧?賢禹。」
  
  「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你不是真的想追求我,只是想解救我。對吧?」
  
  他回頭望她,好訝異似地挑眉,「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別玩了,賢禹。」她磨牙,「別玩這種追求遊戲,你根本不喜歡我!」
  
  「我喜歡你埃」他坦然自若地說。
  
  她怔了,好半晌才顫著嗓回應,「你……你不是認真的。」
  
  「我喜歡你。」他強調。
  
  她瞪著他閃亮的眼神。
  
  可惡!他是打算整她整到底了吧?
  
  她閉了閉眸,費盡好大力氣才壓下胸膛那股焦躁的鬱悶。「好吧,就算你喜歡我好了,那也只是像兄妹之間的感情,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
  
  他不是跟艾柏亞說過嗎?他一直把她當妹妹!
  
  他不可能認真想追求自己的妹妹吧?
  
  一念及此,她喉間湧出一股酸澀,下頷卻倔強地揚起,明眸傲氣地睨他。
  
  對她滿是挑釁的神情,他絲毫不以為意,關上冰箱,一步一步走向她。「一定要有愛情才能追你嗎?」
  
  她心跳一亂,瞪著他嘴角挑起的神秘微笑。
  
  「你敢肯定那些追求者都真的愛著你嗎?」他落定她面前,淡淡地、好整以暇地問。
  
  她呆了,繃緊身子,好一會兒才咬著牙回應,「當然不。」
  
  「那你是根據什麼標準選擇他們的?」他緊盯她,「為什麼你肯跟你的前任男友們交往?因為他們愛你嗎?或者因為你愛他們?」
  
  連串質問雖語氣淡然,卻逼得她透不過氣。「這……關你什麼事?」
  
  「我只想找出一種規則,只想確定是不是一定要用真心才能跟你談『戀愛』。」
  
  「什麼意思?」
  
  他沒立刻回答,伸手挑起她肩頭一束髮綹,閒閒把玩。
  
  他在做什麼?
  
  她屏息,為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愕然。
  
  這是……某種挑逗嗎?一向斯文紳士的殷賢禹也懂得玩這種調情遊戲?
  
  她不敢相信,怔怔地由著他牽扯著她的髮綹,一寸一寸將她拉近自己,直到他溫熱的呼吸足以拂動她臉上最細的毛孔,深若古潭的眸足以召喚她的神魂沉溺其中。
  
  接著,他抬起拇指,順著她的唇緣輕輕地、慢慢地撫過。
  
  她無法呼吸。
  
  「你喜歡壞男人。」他忽地開口了,嗓音低啞,「壞男人……很少用真心的,對吧?」
  
  他在說什麼?
  
  她神思迷惘,除了見他性感的唇瓣不停分合之外,竟聽不懂他話中含意。
  
  「所以,」他貼近她貝殼狀的耳垂,挑逗地吹拂氣息,「我也不用真心。」
  
  她身子一凜,一束奇異的電流竄過四肢百海
  
  「既然你可以跟其他不愛的男人談戀愛,為什麼就不能跟我也談一段呢?」
  
  他問得好委屈,他的唇離她好近,他的呼吸撥亂了她的髮,他的言語慢慢扯斷了她的心弦。
  
  她終於聽懂了,聽懂了他在說些什麼。
  
  他說他要與她談一場不用真心的戀愛,照她定下的遊戲規則。
  
  他說她既然能跟其他不愛的男人談戀愛,為什麼就不能跟他呢?
  
  為什麼不能跟他?
  
  當汪明琦如此自問時,一顆不聽話的心逐漸絞痛起來。
  
  為什麼不能跟他?
  
  因為對他,沒辦法不用真心;因為對他,無法瀟灑不在乎:因為對他,堅持不了自己定下的規則。
  
  因為她有預感,到時候違反規則的,或許反而是她--
  
  「做我的女朋友吧,明琦。」
  
  她必須拒絕。
  
  「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鮮花、巧克力、專車接送、浪漫晚餐,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安排。」
  
  她什麼都不要。
  
  「我們還可以一起到美國看棒球賽。」
  
  不要引誘她。
  
  「你每一回經痛的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不要這麼溫柔。
  
  「我會做早餐給你吃,你今天就可以試吃看看。」
  
  別再折磨她了。
  
  「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不。
  
  「快說『好』,不然我現在就吻你。」
  
  他的唇,好近,好性感。
  
  她輕逸歎息,水眸漫開迷霧。
  
  「我要吻了,我真的要了--」話語方落,他已捧住她的臉,溫柔地貼住她的唇。
  
  不吸吮,不咬嚙,就那麼停定。
  
  可她卻因此全身虛軟,癱在他懷裡。她抬起手,環住他的頸項。
  
  「說『好』。」他的氣息注入她的唇腔。
  
  「嗯--」
  
  「說『好』明琦。」他開始氣息不穩。
  
  「……」
  
  「明、琦。」他攬住她的腰,收緊。
  
  他的身體好熱。她也是,好熱,好熱--
  
  哦,她投降了。
  
  「……好。」細細的嗓音逸出,幾乎教人聽不清。
  
  可他卻聽見了,欣喜地低吼一聲,然後,近乎迫不及待地攫吻起她柔嫩的唇瓣。
  
  他一面吻她,一面將她帶離廚房,來到寬敞的大廳。
  
  玉手在他胸前徘徊,解著他的襯衫衣扣。「會不會痛?」怕弄疼了他的傷口,她一路小心翼翼,每解開一顆,便仰起頭,與他一陣啄吻。
  
  他自嘲地短笑兩聲,「不痛。」
  
  痛的,是他再也無法禁錮的慾望。
  
  褪下他的衣衫後,她輕輕推他躺落沙發。他直覺想動,她卻伸手抵住他。
  
  「別動。」她凝睇他,媚眸含煙,嗓聲極度沙啞,「受傷的人不許動。」
  
  「明琦--」
  
  「別說話。」她跨坐在他身上,居高臨下俯望他,然後弓著身,輕柔地在他的臉、他的肩胛、他未裹上繃帶的胸前,密密灑落細碎的吻。
  
  他心跳狂亂。
  
  慢慢地,她來到他結實的小腹,玉手探向他的褲腰。
  
  他凝聚所有的意志力展臂推開她,「我不喜歡這種姿勢。」讓他好無助,好慌張。「你總是這樣宰制男人嗎?」湛眸閃過一絲揉合著妒意和慾望的輝芒。
  
  他嫉妒嗎?嫉妒她跟別的男人?
  
  櫻唇揚起盈盈魅惑。「這是我第一次對男人這麼做。」
  
  「真的?」
  
  「通常是由男人來取悅我。」她眨著眼,半真半假地說。
  
  看出她眼底掠過的淘氣,殷賢禹微笑了。「我又讓你破例了嗎?」這回,換他的手在她胸前忙碌了,忙碌地拉下薄薄的削肩毛衣。
  
  「這是……對傷患的……優惠。」話語破碎了,因為那只忽然罩上她胸前渾圓的大手。
  
  「這不……公平。」她輕喘一聲,「你……受傷了不是嗎?」
  
  為什麼揉撫她胸前的手還是如此靈活,如此輕易令她全身發燙,神魂顛倒?
  
  「還沒傷到不能取悅你。」他說,咬了一下她嬌俏的鼻尖,跟著緩緩溜下,調皮地含住胸前-顆剔透櫻桃。
  
  「你!」她倒抽一口氣,「你不是殷賢禹--」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男人。
  
  殷賢禹是個紳士,不會這樣邪惡地挑逗女人。
  
  「我警告過你的。」他一面吸吮著可口的櫻桃,一面用拇指和食指撥弄著她敏感的耳垂,「你知道的我不是全部的我。」
  
  「賢禹--」
  
  「我取悅了你嗎?你希望這樣,還是這樣?或者這樣?」每問一次,他就在她身上烙下一道火熱的痕跡。
  
  而他每烙下一道,她的理智便沉睡一分,情慾卻相對甦醒。
  
  她從沒這麼渴望過一個男人,當她急切地應和他每一個親密動作時,甚至害怕自己因為太過興奮弄疼了他。
  
  他是個傷者啊!瞧她現在正跟他做些什麼?
  
  「這是……不對的,我們……應該……停止。」她試圖收束殘存的理智。
  
  「你說什麼?」他在吻與吻之間喘息。
  
  「停……下來。」
  
  「哦。」他申吟,凝住她的黑眸像迷了路的男孩一般氤氳,「你故意整我嗎?明琦。」
  
  「不是--」
  
  「別折磨我。」
  
  她不是折磨他,她折磨的,是自己啊!
  
  她緊緊地閉上眸。
  
  「明琦?」
  
  「賢禹,我……」
  
  「這是在搞什麼?!」驚天怒喊驀地直衝雲霄,截去了汪明琦壓抑著痛楚的嗓音。
  
  兩人一震,愕然望向聲音的來源。
  
  是一個男人,一個頭髮花白、神情嚴肅的老男人,燙得筆挺的白襯衫上束著深色條紋領帶,緊緊地束著,緊得足以掐住任何一個人的呼吸--
  
  「爸!」
  
  當汪明琦容色蒼白地喊出這個稱謂時,殷賢禹同時斷了呼吸。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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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01:28:16
  第八章
  
  氣氛,冷冽僵凝。
  
  有好幾秒的時間,三個人都凍在原地不動。
  
  殷賢禹首先回復鎮靜,他替汪明琦拉上毛衣,輕輕推她離開沙發後,自己也坐正身子,掃攏襯衫鈕扣。
  
  然後,他站起身,走向汪父。「汪伯伯,請聽我解釋……」沒來得及說什麼,狂怒的汪父已擠開他,來到汪明琦面前,展臂就是一揮。
  
  早料到他的反應的殷賢禹立即拽住他的手,「汪伯伯,請你冷靜一點。」
  
  「滾開!」汪父轉頭朝他咆哮,「我教訓自己的女兒關你什麼事?滾遠一點!」
  
  「是因為我而教訓就關我的事。」殷賢禹冷靜地回應,「我知道你對剛剛那一幕有點誤會,我可以解釋。」
  
  「解釋什麼?你當我是瞎子嗎?明眼人一眼都可以看出怎麼回事!」汪父譏嗤,接著,冷厲的眸鎖定汪明琦,「我早知道放你一個人在台北不會有什麼好事!一個女人沒結婚就把男人帶回自己家,大清早就做這種事,簡直不知廉恥!」
  
  汪明琦深吸一口氣,「你怎麼上來的?爸。」
  
  「怎麼?你能隨隨便便請別的男人上來,我這個做父親的反倒不能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白著臉迎視怒氣沖沖的父親。這棟大廈門禁森嚴,她真想不到他竟能來去自如。「我是說樓下有管理員……」
  
  「哼!幸虧他認識我,知道我是你爸,否則我今天很可能錯過精采的一幕。」汪父老眉橫豎,眼眸發紅,「你堅持留在台北我沒攔你,說要開店我也沒反對,沒想到你開的居然是那種不三不四的夜店,還四處跟男人亂搞關係!要不是你二嬸的女兒回來跟我說,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敗壞門風的女兒?」愈說愈怒,他上前一步,另一隻手臂狠狠一揚。
  
  殷賢禹反應迅速地抓祝
  
  「又是你這小子!」汪父氣急敗壞地怒吼,「你到底想怎樣?」
  
  「我只想請你冷靜下來,汪伯伯,你的女兒並不是你想像中那樣不知檢點的女人。」
  
  「她如果知道檢點的話就不會跟你搞在一起!不管你是誰,我警告你離我女兒遠一點!」汪父暴吼,掙脫他的箝制。「還有你!」燒紅的眸瞪向汪明琦,「從小就整天跟些壞胚子混在一起!真那麼想男人的話給我結婚去!家裡一堆好男人等你挑,你偏偏要在台北當交際花!你就不能自愛一點嗎?都怪你媽沒教好你!如果她當初好好教養的話……」
  
  「跟媽媽沒關係!」一直保持沉默的汪明琦終於開口了,她顫著嗓音,語調卻堅定異常,「這是我的生活,我的選擇,誰也不能干涉我。」
  
  「什麼不能干涉?你這不肖女!說這什麼話?」
  
  她沒解釋,倔強地揚起下頷。
  
  這樣的神態更加惹惱了汪父,「行李收一收,馬上跟我回去!」
  
  「我不能。我在這裡有工作。」
  
  「去你的工作!天天跟那些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打情罵俏也叫工作?你給我識相一點,趁老家還沒多少人聽說你在台北的花名給我快點回去相親,找個好男人嫁了!」
  
  「我不回去相親。」汪明琦語氣清冷。
  
  「什麼?!」汪父氣得七竅生煙,「你不回去相親,難道要嫁給台北這些只懂得花天酒地的男人?」
  
  「我不結婚。」
  
  「說什麼傻話?不結婚?」汪父冷嗤,「難道你想獨身一輩子?」
  
  「不行嗎?」
  
  汪父倒抽一口氣,「你瘋了嗎?一個女人不結婚想幹什麼?莫非你想一輩子在男人堆裡鬼混?你真以為自己是交際花啊?下賤!我們汪家的面子都給你丟光了!早知道你這麼不爭氣,在你出生那天我就掐死你!都怪你媽沒用,如果只能生一個孩子為什麼不生個男的?生出一個賠錢貨!」他恨恨地罵,冷啐一口。
  
  冷酷無情的言語震動了殷賢禹,他瞪著汪父憤然抽搐的臉龐,不敢相信。
  
  一個父親竟可以如此辱罵自己的女兒,他就不怕傷了明琦的心嗎?
  
  激烈的火苗驀地在殷賢禹的胸膛竄起,劈啪燃燒,他瞪著汪父,不記得自己曾對誰感到如此憤怒。
  
  「請你說話克制一點,汪伯伯。」一字一句緩慢而冰冷地擲落。
  
  「哈!你是誰?憑什麼管我的家務事?」
  
  「憑我是明琦的男朋友。」他靜靜地說,「憑我想娶她。」
  
  「什麼?!」
  
  突如其來的宣稱震動了房內其他兩人,同時轉過頭,驚愕地瞪他。
  
  「我請求你將女兒嫁給我。」
  
  ***
  
  「那明琦呢?她怎麼回答?」聽著好友敘述戲劇化的求婚過程,方保志呆了,一口三明治含在嘴裡,半天也沒嚥下去。
  
  實在太精采了!
  
  他真沒想到做事一向有條有理、從容不迫的殷賢禹竟有跟女人「嘿咻」時被她老爸「捉姦在床」的一天,甚至還因此提出結婚。
  
  殷賢禹不語,回想起汪明琦當時的反應,仍然滿腔鬱悶。
  
  「她指給我看大門的方向。」
  
  「嗄?」什麼意思?
  
  「還說了句:不送了。」
  
  方保志倒抽一口氣,「她趕你走?」他瞪圓一雙眼,不敢相信,接著,迸出一陣狂笑,「哈……哈哈……哈哈哈--」接收到殷賢禹不悅的眼神,他不但不收斂,反而笑得更張狂,「不愧是明琦,我服了她!」
  
  習慣了當高嶺之花的女人哪可能這麼輕易答應求婚?賢禹這回也未免太天真了!
  
  連續兩次求婚失敗,他實在很想替好朋友默哀一下啦,只不過……嘿嘿,第一回見殷賢禹如此心神不寧的模樣,還真挺新鮮的。
  
  對他的幸災樂禍,殷賢禹無暇理會,思緒仍深深陷溺於當時。
  
  這幾天,他不斷回想起那一幕,回想起汪父宛如冰風暴般的冷酷言語,回想汪明琦冷淡以對的神態。
  
  她高傲地挺直背脊,下頷微微揚起,唇角噙著淡淡嘲諷。
  
  那樣的神態,殷賢禹記得自己曾看過多回,可直到那時,他才恍然大悟背後的含意。
  
  那原來是她為自己披上的保護色,愈是遭人誤解,她愈要抬頭挺胸--因為她已習慣了不為自己辯解。
  
  想透這點後,他忽然驚慌不已。
  
  為什麼他曾經見過她這種神態呢?是不是他在無意之間也如她父親這樣毫不容情地刺傷了她?
  
  究竟是什麼時候……
  
  「該死!」他忽地低咒一聲,握拳用力敲了桌面一記。
  
  「怎麼啦?」方保志被他嚇了一跳,關懷地審視他,「你沒事吧?賢禹,臉色很難看。」
  
  「沒事。」殷賢禹咬著牙關,克制心頭翻騰的思緒,「我只是在想,我欠明琦好幾個道歉。」
  
  「道歉?」方保志瞪著他陰沉的臉色,挑眉,「你什麼時候對不起人家了?」
  
  他不語,神色更加陰暗。
  
  這下方保志可好奇了,他仔細觀察好友。「我從沒見你臉色這麼難看過,就連你跟你那個青梅竹馬分手的時候,看起來也挺正常的。」
  
  「……跟小愛分手在我意料當中。」
  
  「也就是說,跟明琦的一切不在你意料當中羅?」方保志眨眨眼,「她果然是個讓人驚奇的女人,竟能把我們一向冷靜的殷建築師弄得心神大亂。」
  
  「然後呢?你打算怎麼辦?賢禹。」
  
  「……我還能怎麼辦?」
  
  「不會吧?難道你就這樣放棄了?」方保志驚呼,「當然是繼續給她求,求到她答應為止埃想想看,除了她還有哪個女人有能耐像那天在棒球練習場那樣逼出你的脾氣?還有誰能讓你像現在這麼心神不寧?能這樣玩弄你的心情,她根本就是你的真命天女嘛。如果我是你,就馬上把她娶回家供著,免得被人搶先一步,只能扼腕。」像他,就是遲了一步,如果能早些認識她礙…「別告訴我你就這樣放棄了!」
  
  殷賢禹沒回答,手指敲著玻璃桌,他想起當他躺在汪明琦的房裡時,見到的東西。那,令他明白了她的心意--
  
  「我不會放棄的。」他說,望向好友的眸堅定而澄亮。
  
  ***
  
  今夜的她,是一朵吉普賽紅花。
  
  火紅的圓裙,在每一迴旋身時,小腿肚便會盪開一圈圈迷人的漣漪,墨發上簪的紅玫瑰,更宛如某種招魂符咒,誘惑著男性不安定的心。
  
  她穿梭在賓客之間,閒聊,說笑,偶爾紅唇一啟,綻出薔薇般的艷麗笑花。
  
  過了今夜,EnjoyLife有位美麗店長的傳說將會更加沸沸揚揚,將會有更多男人慕名而來,只求一睹芳顏。
  
  她是故意的。
  
  他知道。
  
  瞪著汪明琦肆意展露風情的模樣,殷賢禹費盡心力才好不容易稍稍壓下那一串又一串冒上喉間的酸澀泡泡,
  
  她是故意的,藉著這樣的舉動來宣示她不屬於任何男人。她是大家的性感女神,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她在暗示他,即使是他,也不能試圖以婚姻綁住她。
  
  他明白她的意思,太明白了!
  
  一念及此,殷賢禹深吸一口氣,端起酒杯狠狠灌一大口。
  
  一個女人究竟能讓一個男人吃味到何種地步?過了今晚,他也許就能有答案。
  
  可惡!
  
  他揚手招來一個年輕的男服務生,搖了搖空酒杯,「再來一杯。」轉念一想,「乾脆直接開一瓶好了。」
  
  「開瓶?」服務生愕然,「開一瓶威士忌?一個人喝?」
  
  「有問題嗎?」
  
  當然有!服務生面有難色,「先生,酒喝多了傷身,我們不建議客人這麼喝。我讓人幫你調杯養生茶好嗎?」
  
  「養生茶?」殷賢禹訝異地挑眉,「你們讓客人來PUB喝養生茶?」
  
  「是我們店長的建議。」見客人似有惱意,服務生急急搬出老闆娘親自教導的說法,「對身體健康有幫助的,先生。」
  
  「你們店長經常這樣建議客人嗎?」
  
  「嗯,她不希望客人喝太多酒。」
  
  「為什麼?怕我們鬧事嗎?」
  
  「不,我們是怕客人耽誤了正事。」服務生端出招牌說詞,跟著露出招牌微笑,「如果先生有什麼不開心的地方,可以跟我們店長聊聊,她是個很好的聽眾。」
  
  「你們店長還兼心理治療師?」殷賢禹勾起唇,似笑非笑。
  
  「她只是很熱心而已。」服務生認真地說,「真的,先生,來我們店裡的客人都很喜歡跟我們店長聊,她很善於傾聽的。」
  
  當然,哪個男人忍心拒絕一個美麗又善解的女人呢?
  
  想著,殷賢禹忽地伸手撐住額,唇間迸出一串朗笑。
  
  他服了她,真的服了!
  
  難怪她會如此受男人歡迎,原來不只是因為她長得艷而已。
  
  因為她還有冰雪聰明的手段,以及一顆善解人意的心。
  
  「就給我來一杯養生茶吧。」他對服務生微笑,「還有,麻煩請你們店長過來。」
  
  「是。」渾然不曉他與汪明琦之間因緣的服務生盡責地領命而去。
  
  殷賢禹笑望他的背影,星眸掠過一絲興味,
  
  他倒想知道,汪明琦會如何應付他這個「心事重重」的客人。拒絕見他嗎?或者把他當一般客人一樣前來勸慰?
  
  三分鐘後,殷賢禹便得到了解答。他看著那全身火紅的美艷女子端著杯茶盈盈走向他,途中,一個穿著品味相當出眾的中年男士朝她比了個手勢,她嫣然一笑,卻沒有停下。
  
  不一會兒,她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落坐。
  
  「這是桂圓紅棗茶,先生,很適合冬天喝,有肋於睡眠。喝完後不妨早點回家休息,保證你明天神清氣爽。」
  
  「你這話的意思是在趕我這個『客人』走嗎?」他特別強調關鍵字眼,閒閒端起茶杯。
  
  她眉眼不動,依舊維持禮貌性的微笑,「當然不是,先生,我只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
  
  「是嗎?」他慢條斯理地啜飲一口茶,「你們服務生告訴我你很樂意傾聽客人的心事。」
  
  「是的。」
  
  「你也願意聽我說嗎?」
  
  「……當然。」她僵著笑顏,「請說。」
  
  他放下茶杯,放鬆背脊靠在沙發上,凝望她的星眸璀亮,唇角勾勒笑痕。好一會兒,他終於開口。
  
  「說來很糗,我跟一個女人在沙發上『炒飯』的時候被她父親逮到了。」
  
  看得出她身子一凍。
  
  「她父親好像是個道德觀念很重的老派人物,當場發了一頓好大的脾氣,甚至想打自己女兒耳光。」
  
  「……是嗎?」
  
  「我看情況有點不可收拾了,於是跟她父親提出結婚的請求。」
  
  「你的意思是,」纖蔥十指緊緊糾結,「你為了表示負責,跟女方家長提出結婚的提議?」
  
  「我認為那不失為一個解決衝突的好辦法。」
  
  「你想聽聽我的看法嗎?」她傾身上前,明眸燃起火苗。
  
  「請說。」
  
  「你是白癡,殷先生,也許你在公事方面能力很強,可在處理男女關係方面,你完全不及格。」一字一句從齒間迸出。
  
  他愕然,好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頷首,「謝謝你這麼直接的評論。」
  
  她怒視他,「我可以抽煙嗎?」不等他反應,她逕自取出煙盒,點燃一根煙,深吸一口。「時代不一樣了,先生。現在的女人不會因為跟一個男人上床,便和他結婚的。她更不需要男方為了平息長輩的怒氣,而負起這種無謂的責任。」
  
  「這是無謂的責任嗎?」他挑眉,望著她被繚繞的煙霧半掩的容顏。
  
  「無謂,而且無聊。」她不屑地撇撇唇。
  
  「那請教一下,女人究竟會為了什麼原因結婚呢?」
  
  她瞪他。
  
  「愛嗎?」他好整以暇地問。
  
  她咬牙,「有些女人不結婚的,先生。」
  
  「為什麼?因為她們不相信愛情嗎?」
  
  「因為婚姻對她們而言只是束縛。」
  
  「哦?」他傾過身,黑瞳緊緊鎖定她,「對你而言,也是這樣嗎?」
  
  她冷冷一笑。
  
  「我很好奇,為什麼一個女人會有不結婚的想法?」他問,更逼近她一些,溫熱的呼吸撩撥她鬢邊細發。
  
  她心跳一亂,卻阻止自己退後。「為什麼不能?難道只有男人能有不結婚的念頭嗎?」
  
  「我沒說不能。只是想知道原因。」
  
  「因為婚姻沒有好處。」汪明琦淡聲道,「我有錢,有自由,有生活品味,有獨立自主的能力,只要我願意,隨時可以跟我喜歡的男人約會調情,不願意時,也不必勉強自己看另一半的臉色。」她頓了頓,眉宇漫開挑釁,「請你告訴我,婚姻除了降低我的生活品質外,還能帶給我什麼?」
  
  「也許只是生命共同體的感覺?」殷賢禹放低聲調,嗓音既溫柔又沙啞,「也許只是你生病時,有個可以光明正大對他撒嬌的對象。也許只是有一天發生大地震時,有個人能牽著你的手跟你一起面對斷垣殘壁。也許只是你老了的時候,有人陪著你一起坐在搖椅上看日出日落--」他深深注視她,「你不想要那樣的一個人嗎?不想跟那個人許下共度一生的誓言嗎?」
  
  她說不出話來。
  
  她不想要那樣一個人嗎?不想跟那個人共度一生嗎?
  
  她當然想!
  
  她不會欺騙自己,也不想欺騙自己。
  
  可那個人豈是如此容易尋得的?就算找到了,與他經營婚姻生活的過程中又是如此容易磨滅兩個人的感情!
  
  她閉了閉眸,「我想,那個女人對你而言……應該不是『那個人』吧?」唇角漫開苦澀,「你在隨口許下結婚的承諾之前,應該好好想想對方究竟是不是你想要的終生伴侶。」
  
  沉寂。
  
  絕對的、壓倒性的沉寂。
  
  汪明琦無法忍受的沉寂。
  
  他為什麼不說話?因為終於瞭解自己行舉的衝動了嗎?
  
  她澀澀苦笑,煙送進唇畔,又是深吸一口。
  
  「……別抽了。」他忽地奪下她的煙,在桌上的煙灰缸捻熄。
  
  她煙眼朦朧地望著他的動作。
  
  「你懂得勸客人喝酒傷身,為什麼就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健康呢?」責備裡藏的是最深的關懷。
  
  她心一扯。
  
  他伸手,輕輕撫摸她微涼的臉頰,「我懂了,明琦。」凝望她的眸滿蘊憐惜,「我現在知道你那天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了。」
  
  他終於……明白了嗎?
  
  「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莽撞。」
  
  她別過頭。她想聽的,並不是他的道歉。
  
  「你聽我說,明琦。」
  
  她不想聽。
  
  「你知道我之前為什麼買了戒指,卻遲遲不向小愛求婚嗎?」
  
  她容色一白。
  
  饒了她吧!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為我不確定小愛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殷賢禹低低自白,「我從小看著她長大,她真的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柔弱得讓人想呵護,又堅強得惹人心疼。對她,我經常很擔心,擔心那次風箏事件會重演,而她總有一天會跌下來摔傷自己。所以,」他頓了頓,嗓音變得闇啞,「我沒辦法對她放手。」
  
  她咬緊唇,好想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好想求他別這樣撕扯她的心。
  
  他不懂嗎?她不想聽他傾訴對另一個女人的愛意!即使對方是她的好朋友,即使一直以來她很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
  
  她仍然受不了。
  
  「……可是每當我想著該怎麼向她提出求婚的時候,不知為什麼腦海裡浮現的總是你。」
  
  什麼?
  
  她一震,回過眸來,不敢置信地瞪他。
  
  回凝她的是兩潭不見底的深幽。「你記得我問過你那個關於風箏的問題嗎?你一直沒回答我。你現在知道答案了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她一愣,「我--」
  
  「讓我來猜吧。」他對她微笑,那微笑,有些溫,有些暖,卻也有些淡淡傷感。「你不會爬上樹,也不會讓我幫你,為了不讓任何人受傷,你會寧願放棄那只風箏。對吧?」
  
  她怔然,好半天,才點了個頭。
  
  「我懂了。」他跟著點頭,深思地望她。
  
  她心悸不已。
  
  他懂了什麼?為什麼她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為什麼這男人話老是只說一半,逼得她發狂?
  
  「我真的想娶你,明琦。」他攬過她的秀頸,柔柔撫摸她的髮。
  
  她無法呼吸。
  
  「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我最想見到的人會是你。」
  
  她心跳一停。
  
  「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麼正派的男人,不會為了負起責任去娶一個女人。」
  
  她傻傻地望他。
  
  「如果我跟一個女人結婚,那只會是因為我想跟她在一起。」他歎息,低下頭,讓自己的額抵上她的,「我想跟你在一起,明琦。」
  
  「你開……開玩笑--」她喘著氣,不敢相信,翦水雙瞳逐漸氤氳。
  
  他微笑,「我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
  
  「剛剛……有個富商對我說,他願意出這家店三倍的營業額包養我--」她顫著嗓音,「我沒答應。」
  
  「我並不想包養你,也出不起這個價錢。」魅惑的氣息在她雙唇間游移,「我能提供的只是一枚求婚戒指。」
  
  「一枚戒指就想讓我賠上一生的自由?」淚水緩緩滑落至唇,「未免太便宜你了吧?」
  
  「你不答應嗎?」他嘗著那絞痛人心的鹹味。
  
  「我不能答應。」她輕輕推開他。
  
  「為什麼?」
  
  「你忘了我的規則嗎?『戀愛可談,結婚免談』。」她站起身,傷痛地望他,「你已經三振出局了,賢禹。」
  
  他回凝她,眼神是一種瞭然的哀傷。
  
  她呼吸一顫,「晚安。」匆匆拋下一句後,她旋過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紅色圓裙翩然畫出誘人的半唬
  
  殷賢禹怔怔地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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