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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薔]新新壞男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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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01:37:26
  第九章
  
  流言再度以烈火燎原之勢在翔鷹集團大樓熱鬧傳開,這一回,是有關集團財務副總裁的得力助手錢家聲。
  
  「喂,你聽說了嗎?」整潔的洗手間裡,一個女同事一面對鏡梳理頭髮,一面說道。
  
  「聽說什麼?」另一個女人伸手搶過她的口紅,「這是新款的吧?借我一下。」
  
  「你沒聽說錢家聲的事嗎?柴副總炒了他了!」
  
  「什麼?柴老炒他?」口紅意外超出唇線,「不可能吧,他那麼一個懂得逢迎拍馬的人,柴老不是一向很欣賞他嗎?」
  
  「這我就不知了。財務部的人告訴我剛才柴副總在辦公室裡把錢家聲罵了一頓,之後他就回到自己辦公室收拾東西了。」
  
  「怎麼回事啊?會不會是因為柴晶晶?」擦口紅的女人忙著找衛生紙。
  
  「柴副總的千金?你的意思是」
  
  「八成錢家聲玩弄人家感情,惹惱了柴老吧。」她說,專心地對鏡拭去唇畔的紅漬。
  
  「不會吧?他玩弄人力資源部那個劉玉婷也就罷了,連柴副總的寶貝女兒都敢得罪?」
  
  「誰知道?」擦完口紅的女人對鏡嘟了嘟嘴,忽地,雙眸愕然圓睜。
  
  一張嚴厲冷淡的臉孔與她在鏡中對望。
  
  劉玉婷?
  
  她心跳一亂,雙頰立刻泛起尷尬的紅潮。「呃,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喃喃道歉。
  
  可劉玉婷根本不理,冷冷擠開她,打開水龍頭,使勁清洗雙手。洗完後,她用力甩動雙手,清涼的水滴濺得兩個女同事上衣都濕了。
  
  然後,她轉過身,帶著蒼白的臉色與充滿恨意的眼神忿忿離去。
  
  ***
  
  「家聲,我聽說了。」女人娉婷的倩影如一陣風般捲進錢家聲的私人辦公室,「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正收拾著東西的錢家聲聽聞清脆的質問,緩緩抬頭,「晶晶。」他低聲喚,嗓音緊繃。
  
  柴晶晶心一緊,「到底怎麼回事?」她雙手撐住辦公桌面,仰起清秀瞼龐,「爸爸告訴我……他告訴我——」
  
  湛眸一沉,「告訴你什麼?」
  
  「他說……你收了張支票。」明眸凝定他,忽亮忽暗,「是真的嗎?」
  
  他沒有回答。
  
  「他說,因為他要求你離開我,所以你跟他敲詐了兩千萬——」她咬牙,「算是分手費。」
  
  他依然不語,靜靜繼續收拾東西。
  
  她驀地伸手扯住他的手臂,「你回答我!錢家聲,這是真的嗎?你真的收了那張支票?」
  
  「……我是收了。」
  
  「什麼?」柴晶晶愕然,半晌,只是僵立原地,腦海一片空白。
  
  他真的收了支票?真的跟她父親敲詐了兩千萬?不!她不信!怎麼可能?
  
  「家聲……家聲,你別……別開我玩笑,你說實話。」她瞪著他,嗓音發顫,容色發白,「我爸他……是胡說八道的吧?」
  
  他默默望著她,「我是跟他要了兩千萬。」
  
  「為什麼?」
  
  「因為我需要。」
  
  「你為什麼需要?這麼大一筆錢啊!你就這麼缺錢嗎?」
  
  「我是缺錢。」
  
  「那也不能用敲詐這種手段!」她幾乎歇斯底里,「拿出來!家聲,把那張支票給我!」
  
  「晶晶,你冷靜點聽我說……」
  
  「我不聽!你拿出來就是了!」一面尖聲喊著,她一面動手摸索他全身上下,「在哪裡?你把支票藏在哪裡?」
  
  「晶晶,住手。」他試圖阻止她狂亂的舉動。
  
  她不聽,依然固執地搜身,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身上四處撫探,讓他既尷尬,又不禁莫名發熱。
  
  這太荒唐了……
  
  「拿出來!你拿出來啊!」玉手伸進了他的褲袋。
  
  他連忙把它抓出來,緊緊定在他胸前,「晶晶,你別胡鬧了!」
  
  她仰頭,淚光瑩瑩,「支票到底在哪裡?」
  
  他一陣心軟,鬆開她的手,伸手探入西裝內袋,取出柴玉明剛剛落款簽名的支票。
  
  她一見,立刻就要伸手搶過來,他連忙退後一步。
  
  「家聲!給我,我撕掉它!」她氣急敗壞地喊。
  
  他搖頭,神態凝肅,「不行。」
  
  「為什麼?」她用力跺腳,「我不要你收這種錢!不要你跟我父親要什麼分手費!你……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居然用這種手段要錢?你怎麼能這麼做?簡直太無恥了!」
  
  一連串的斥罵激得錢家聲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凝望她,湛黑的眸愈加沉黯,「這不是分手費。我們兩個根本不算正式交往,又何必分什麼手?」他頓了頓,唇角牽起自嘲,「可你說得沒錯,我的確卑鄙;這筆錢的確是我向你父親敲詐的。」
  
  「你……為什麼要敲詐他?」
  
  「因為他利用我完了之後便想一腳把我踢開,因為我確實需要一大筆錢,因為他有不少把柄落在我手上。」他冷靜地解釋,一句比一句更銳利,一句比一句更撕扯著她疼痛的心。
  
  她眨著酸澀的淚眼,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把……把支票撕掉——」她顫著嗓音再度懇求。
  
  他閉眸,深吸一口氣,「我不能。」
  
  心碎了,淚水紛紛墜落。「我瞧不起你,錢家聲,你如果是男人的話就不會做這種事……不,任何有骨氣的人都不會這麼做。你簡直……你太令我失望。」
  
  「很抱歉令你失望。」他緊緊咬牙,伸出拇指緩緩替她拭去頰畔淚水。「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就是這麼一個男人。」他啞聲說道,幽邃的眼眸掠過複雜暗影——彷彿帶著幾分柔情,幾分歉意,幾分自嘲,還有幾分藏得極深的壓抑與痛苦。
  
  她沒看見,悻悻然展袖抹去眼淚。
  
  「再見!算我看錯人了。」
  
  他默然,怔怔望著她倔強離去的背影。
  
  「……好啦,這下我可總算擺脫這個小麻煩了。」他自言自語,語聲似乎輕快,可緊緊交握的指尖卻狠狠刺痛了掌心。
  
  ***
  
  夜逐漸深了,蒼黯的夜幕緩緩罩落城市。
  
  可總是五彩繽紛的台北市,並沒有因為黑夜的來臨而稍稍褪去顏色,相反的,她仰起抹上淡淡胭脂的容顏,微笑接受夜的披風。
  
  夜晚的台北,是美麗的、自信的,可絢麗的容姿後,掩著不為人知的寂寞。
  
  城市是寂寞的,因為住在城市裡的許多人,許多心,是寂寞的,因為在城市裡生活的人總要戴上剛毅堅強的面具,縱使他的心有多麼脆弱……
  
  想著,錢家聲的嘴角不禁自嘲一扯。
  
  什麼時候他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只因為失業了便讓他忽然成了個詩人?又或者,是因為下午被柴晶晶痛罵了一頓?
  
  她瞧不起他,她對他失望,她認為他沒骨氣。
  
  是的,他是沒骨氣,事實上,他也鄙夷所謂的骨氣。
  
  人為五斗米折腰,這不就是社會的現實?生活在這個世界,生活在這座精明冷厲的城市,他一向懂得遊戲規則,不是嗎?
  
  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這就是這個社會信奉的真理!
  
  他沒有錯,跟柴老要來的支票是他該得的補償,就算敲詐也好,他拿定了,因為他的確需要……
  
  「我沒有錯。」他堅定地對自已宣稱,透過車窗往前方直視的眸光忽地冷冽。
  
  他沒有錯,他只是照遊戲規則玩而已。
  
  一念及此,他忽地用力踩下油門,寶藍色的Cetiro往陽明山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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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小哲是我的兒子?」聽聞爆炸性的宣言,紀禮哲只覺腦子一陣暈眩,扣在指間的咖啡杯一晃,差點落下。
  
  他瞪著將他邀來譚昱陽明山別墅敘舊的學妹,眸光又是震驚,又是不信,還有微微的茫然。
  
  程馨心一扯,胸口為他莫名的眼神發疼,「我就知道學長完全忘了。」
  
  「忘了?我究竟……忘了什麼?」他完全不記得了,不記得他曾經與她纏綿歡愛,甚至令她懷了孕——這個學妹對他而言,一向就只是個學妹埃
  
  「學長,你記不記得你畢業那年生日?那天,你在酒吧喝得爛醉——」
  
  紀禮哲臉色一白。
  
  是的,他想起來了,那天,他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命令他馬上回台灣進翔鷹集團工作。父親不許他留在美國,不顧他成為建築師的夢想,硬要他回國繼承家業。
  
  他拿自己患上胃病的身體威脅他,他這個做兒子的只得乖乖聽命。
  
  夢想被剝奪的不甘心讓他自暴自棄地喝了一整天酒,試圖麻醉自己……
  
  「那天晚上,當我看著你醉醺醺地從酒吧裡出來時,我很心疼,又好高興,因為自己終於有跟你單獨相處的機會。」程馨幽幽地說,「我趕上前扶你,將你帶到附近一家汽車旅館。」
  
  「你……為什麼這麼做?」
  
  朦朧的眼眸凝定他,「因為我愛你,學長,當時的我其實暗戀著你。」
  
  「什麼?」他一震。
  
  「我一直喜歡著你,可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她沙啞著嗓音,「在你心底,一直有另外一個人。」
  
  是婉兒——她指的是婉兒……
  
  紀禮哲心一痛,想起不久前才逝去的女孩,他身子忽然開始發顫。
  
  程馨注意到他激動的神情,容色一黯,「我想,你現在也依然愛著她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望著她,等著她說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雖然我知道你不愛我,可我還是很渴望你,就算只有一晚也好,我希望與你共度,只有一個晚上也好——」她忽然停住了,容顏逐漸染上哀傷。
  
  「可是我……隔天早上並沒發現你,我以為我是由自己去投宿的,我……當天就回台灣了——」他說不下去了,知道自己每一句話都正深深地刺痛她。
  
  他毫無記憶的一夜,卻影響了她一生……
  
  「我只是出去買個早餐而已,回來以後,你已不見人影。」她搖搖頭,眼眸氤氳霧氣,「這是命,學長,命運注定我倆無緣。」
  
  「程馨,對不起——」
  
  「不,你不必道歉。」她搖頭,「是我自願的。」
  
  「所以你後來就嫁給了錢家聲?」
  
  她別過頭,「嗯,正好家聲跟我求婚,我一時衝動就答應了。」
  
  「他知道……你懷了小哲嗎?」
  
  「他不知道。」她顫著嗓音,「他一直以為小哲是他的兒子,直到有一次小哲受傷送醫院,需要輸血,他才發現小哲……原來不是他的兒子。」自責讓她的淚水一滴接一滴流落。
  
  他展臂擁住她,「我對不起他,我應該……好好謝謝他。」
  
  她哭倒在他懷裡,「學長,小哲他……得了白血勃—」
  
  「白血病?」他失聲,「你是指血癌?」
  
  「對,血癌。」她哽咽著,「這幾年他一直接受藥物治療,雖然病情控制住了,可身子一直很弱,我們想盡辦法替他找合適的骨髓做移植手術,卻一直……一直找不到——」
  
  「別哭,程馨,我來想辦法。」他安慰她,「我一定會幫小哲找到骨髓的。」
  
  「不,其實家聲的朋友已經幫我們找到了,可那個人……那個人一開口就要兩千萬——」
  
  「兩千萬?」
  
  「嗯,這數目太大,我們倆一時湊不出來……」
  
  「我有。」紀禮哲截斷她的話,眼神溫煦,「交給我吧,我來付錢。」
  
  「……你真的有錢?」銳利的嗓音突如其來響起,客廳裡心緒震盪不已的兩人同時調轉視線。
  
  「錢家聲?」瞳底映入來人面孔,紀禮哲不覺愧疚。
  
  慚愧的神色似乎震動了錢家聲,他握緊雙拳,冷冷瞪視他,「你不必這樣看我,紀總,我是錯把你兒子當成我兒子,那也……沒什麼。」
  
  「我應該謝謝你,家聲,這些年多虧你照顧小哲。」
  
  錢家聲臉色一白,「你不必道謝!」他咬緊牙,「小哲他……也是我兒子,我照顧他是應該的。」
  
  「無論如何,我還是謝謝你。」說著,紀禮哲站起身,伸出右手。
  
  錢家聲一動不動,他瞪著那只表示友好的手,雙手微微發顫。終於,他一甩頭,伸手與紀禮哲一握。
  
  這一握,就表示了他承認小哲不是他親生兒子;這一握,就表示他不再是小哲心中最親愛的父親;這一握,就表示……
  
  他猛地抽回手,「你不必煩惱錢的事,兩千萬我已經湊到了,我來替小哲出這筆錢。」
  
  「不,讓我來吧。」紀禮哲連忙道,「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沒盡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讓我來吧。」
  
  「我知道翔鷹集團最近狀況不好,你手頭可能也很緊……」
  
  「沒錯,翔鷹情況是不好。」紀禮哲微微苦笑,「可你相信我,兩千萬對我來說並不是一筆大數目,我完全拿得出來。」他眸光真誠。
  
  錢家聲一顫,彷彿被那樣的眸光給燙到,他握緊雙拳,拚命地握緊……
  
  「家聲,讓禮哲出吧。」程馨柔聲插口,「我知道你籌這筆錢不容易,算了,又何必麻煩你四處向朋友借錢呢?」
  
  麻煩?她為什麼這麼說?他從來沒這麼想過!只因為小哲找到了親生父親,就不需要他來插手嗎?
  
  「我不覺得麻煩!一點也不!」他忽地瞠目狂吼,狠狠瞪視客廳內另外兩人。
  
  程馨被他粗暴的神態嚇了一跳,不覺往後一退,紀禮哲輕輕握住她的肩。
  
  他瞪著他們,瞪著驚嚇的她與溫和的他,胸膛熊熊燃燒的烈焰逐漸滅了,冰涼的寒意緩緩漫開。
  
  他們才是小哲的親生父母,紀禮哲才是小哲的親生父親——瞧他們,連名字都相似呢,程馨當初這麼取名肯定有她的用意。
  
  只可惜他到現在才領悟,到現在才明白……
  
  他太傻了,蠢得教人不敢相信!!
  
  一念及此,錢家聲驀地從上裝口袋取出支票猛力一撕,跟著用力一甩。
  
  碎成兩半的紙片,宛如柔美的羽毛,在空中輕盈飄落——「我像個白癡。」他喃喃自嘲,眼眸迷濛。
  
  這張支票——這張他出賣了自尊與格調換來的支票,再也不需要了……
  
  好半晌,他回過神,啞著嗓音問道:「小哲呢?」
  
  「他在……樓上睡覺。」
  
  「這麼早?」
  
  「嗯,他體力還沒完全恢復,我讓他早點上床休息。」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我上樓看他一下。」
  
  「家聲,我……」程馨開口想說些什麼,神情不忍。
  
  「別。」錢家聲做了個手勢阻止她,在蒼白的臉色映襯下,唇角的微笑顯得勉強,「我上去看他一眼,就一眼,然後我馬上走,馬上走——」他忽地一頓,恍如不知所措地看了她一眼,可只一轉瞬,他立即轉身離去,迅速行進的步履,微微不穩。
  
  ***
  
  「寶寶,他真是個壞蛋,簡直壞透了。」柴晶晶抱著愛犬,哽咽著嗓音喃喃數落。
  
  夜深了,月光透過窗扉輕輕籠上她蒼白的容顏,淡淡地染上她漾著淚的眸,染出一片惆悵。
  
  在這麼深、這麼靜、這麼惆悵的夜裡,柴晶晶終於明白了,原來她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一個人。
  
  一個壞男人。
  
  「我還罵過劉玉婷笨,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傻到愛上一個壞蛋,可原來……原來我自己也一樣傻。」她抱緊寶寶,濕濕的臉頰貼上它柔軟的毛,「我是白癡。」
  
  寶寶低低哀嗚,悲傷的黑瞳瞅著它最親愛的主人。
  
  「我是白癡,寶寶。」
  
  寶寶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她的頰,嘗到一股鹹味。
  
  她對它苦笑,頰畔淚水靜靜滑落。
  
  「他讓我失望,寶寶,就像爸爸讓我失望一樣,我曾經發誓再也不對任何男人懷抱希望的,我曾經發誓不會像媽媽一樣傻到去愛一個男人,而且還愛上那麼壞的男人……
  
  我想,這輩子絕對不會有任何男人能讓我動心的,可偏偏是他,偏偏是他——」她展袖抹淚,「當初倒不如不要接近他了,我應該……離他遠一點,我早該知道的,不論是爸爸還是他,他們只會……只會——」
  
  只會讓她傷心而已。只會讓她失望,只會讓她痛苦……
  
  早知道對他惡作劇會賠上自己一顆心,當初她真該離他遠一點的。
  
  她該離他遠一點,可為什麼腦海卻浮現了那天在文化大學後山他對她微笑的臉孔?
  
  他對著她笑,遞給她一支火花燦爛的仙女棒,可一對黑眸卻比火花更晶亮。
  
  我知道跟我這種人一起過生日你很哀怨,不過你也不必擺一副這麼悲苦的表情吧?
  
  他笑嘻嘻地對她說,她以為他注意到了她低落的心情,所以特地這樣做來振奮她的精神。
  
  那一刻的他,是溫柔的,溫柔得令人感動,溫柔得讓她不小心遺落了自己的心……
  
  「如果生日那天我回家去,不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那她就不會不小心喜歡上他了。
  
  歸根究柢,是她自己的錯,是她自己傻——「是我太傻,寶寶,對不?」她淚眼朦朧地問。
  
  寶寶拚命舔她,試圖安慰她。它不想見她哭,它的主人一向那麼活潑開朗的,她一向笑得那麼甜美、那麼燦爛,它不要她哭。
  
  「汪汪、汪汪。」它輕輕吠著,忽地,門外不易察覺的細微聲響震動了它,它連忙豎起耳朵。
  
  「晶晶,開門,柴晶晶,你給我開門!」細微的聲響轉成男人暴躁的嗓音,跟著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是隔壁那傢伙?
  
  寶寶愕然,瞪大一雙黑亮的瞳,擔憂地望著它的主人。
  
  果然,柴晶晶淚痕未乾的臉顯現怒氣,以及淡淡驚慌。她斂著呼吸,抱著它一動不動。
  
  「晶晶,我……我知道你在家,開……開門,我有話……跟你說。」不知怎地,男人說話斷斷續續地。
  
  她僵著身子。
  
  「開門!柴晶晶!開門,」他好像生氣了,開始用力踹門,沉重的悶響在黑夜聽來格外嚇人。
  
  柴晶晶驀地站起身,臉上的驚慌不見了,留下的只有怒氣,「我不開!你這個白癡!離我遠一點!」
  
  「開門!」
  
  「你快滾!不然我報警了。」她尖聲威脅。
  
  而這威脅彷彿產生作用了,他停下踹門的動作,靜了下來。她聽見他轉過身,往自己家裡走去。
  
  真是個……真是個沒用的男人,一聽見報警就嚇成這副德行,真沒用!
  
  她又是鄙夷,又是心痛,再次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淚水又開始不爭氣地墜落了……
  
  正當她無奈低泣時,門外忽然再次有了動靜,這一次,不是粗魯無禮的踹門聲,而是小提琴亂七八糟的調音聲。
  
  是她的小提琴——上回她在他家練習、遺忘在他家的小提琴!
  
  他想拿它做什麼?
  
  柴晶晶不解,不禁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終於,在將近一分鐘粗魯的調音之後,他正式按下弓弦,拉起了悠揚悅耳的旋律。
  
  是——「愛的禮讚」?
  
  艾爾加的「愛的禮讚」,她曾經故意在家裡一遍又一遍地練習,一遍又一遍地刺激他的樂曲。
  
  他竟在她門外拉起了「愛的禮讚」——他什麼意思?
  
  這算某種報復嗎?
  
  柴晶晶蒼白著瞼,當樂曲逐漸纏綿而激昂,她身子也逐漸顫得厲害。
  
  學姊說過,當年錢家聲追她時,曾經在她宿舍樓下一遍又一遍地拉這首曲子,熱情的琴聲打動了宿舍裡所有女孩,每個人都勸她答應他的追求。
  
  他終於以熱烈的攻勢得到了學姊。
  
  可他今晚為什麼在她門外拉這首曲子?他有意嘲諷她嗎?還是這是他表達歉意的方法?
  
  她不會原諒他的!絕不會!
  
  一念及此,她驀地放下寶寶,走向門扉,怒氣沖沖拉開了門,「你究竟想怎樣?錢家聲!非把所有鄰居搞得雞犬不寧你才高興嗎?」
  
  他停止拉弓,放下小提琴。
  
  她見了,一把搶過,「這是我的小提琴!」
  
  他沒說話,泛紅的雙眸默默盯著她,跟著,打了個酒嗝。
  
  迎面衝來的酒味令她蹙起了眉,「你喝酒了?」
  
  「是的,我喝酒了。」他忽地吃吃地笑,「所以你是打算讓我進門呢?還是讓我繼續在門外發酒瘋?」
  
  「你!」她怒視他,在發現附近已有幾個鄰居探頭探腦後,她忽地伸手一把將他拉進屋。
  
  「你瘋了!」關上門後,她立即轉身怒斥他,「喝這麼多酒做什麼?」
  
  他沒有回答,搖搖晃晃走進大廳,在地板上頹然坐倒。 寶寶衝到他面前,低低吠吼。
  
  他瞪它一眼,揮了揮手,「離我遠一點!笨狗,呃,小心我把你……煮來吃。」
  
  寶寶對他的威脅視若無睹,繼續吠叫。
  
  他只得不理它,抬頭,迎向柴晶晶怒意盎然的容顏,「你一定……很討厭我吧,晶晶。」
  
  「當然!」
  
  「其實我……也討厭我自己。」他顫顫微笑,「有時候也會想,呃,像我這種人到底有沒有存在的價償——」
  
  「你神經啊!」她心一扯,莫名疼痛,「胡說八道什麼?」
  
  「我沒有……胡說八道,是真心話。」他低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真的,沒說謊。」
  
  「你喝醉了。」
  
  「沒有!」他迅速否認,跟著,停頓一會兒,眼神微微迷茫,「可能有一點吧。」
  
  「你——」她又氣又急,又是不知所措。他醉了,而她完全沒有應付醉漢的經驗。
  
  「你知道……我剛剛拉的曲子嗎?」
  
  「當然知道。你忘了我曾經練習過很多遍給你聽嗎?」她諷刺他。
  
  而他彷彿聽不懂她的嘲弄,對她微微地笑,「從前……唸書的時候,我為了追程馨,拚命練這首曲子,拉給……拉給她聽,後來,她答應了我的求婚,我真的……真的很高興。」嗓音瘠痘,「我那時候很喜歡她……真的很喜歡。可我沒想到,對她而言,我只是個替代品——」
  
  聞言,她怔怔地望著他。
  
  「我跟她結了婚,生了小哲,可小哲……不是我兒子——」
  
  「什麼?」她一驚,不覺坐倒在他身畔,「你說小哲——」
  
  「是紀禮哲的兒子。」他陰鬱地接口。
  
  紀禮哲?小哲是紀禮哲的兒子?
  
  柴晶晶不敢相信,可仔細一想,這樣一來許多問題都有了解答。為什麼學姊會跟他離婚,為什麼他明明很愛小哲卻又不敢將他留在自己身邊,為什麼他怎麼也不肯告訴她真正的原因——禮哲,紀禮哲——難道學姊愛的一直是另外一個男人?不是他?
  
  她的心揪緊了,「你什麼……什麼時候知道的?」
  
  不哲受傷送醫院那次,我想輸血給他,卻發現自己不能輸。」說著,他忽然笑了,笑聲既沉啞又尖銳,「我是他爸爸,竟然連輸血給他都做不到,竟然連這點忙都幫不上……哈哈!哈哈!」
  
  這笑聲,太悲傷了,盛滿了濃濃無奈。
  
  她不忍聽,不覺伸手握住他冰涼的手,「哦,家聲。」她為他心疼,雖然剛剛還想著要離他遠一點,現在卻不禁要為他心疼。
  
  他望她一眼,像孩子般祈求的眼神震動了她,然後,他彎下腰,將額頭抵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我剛剛才知道紀禮哲原來就是小哲的親生父親,我拿著支票想給程馨,可她卻說不需要,紀禮哲會出錢的……」
  
  柴晶晶雙手」緊,「什麼?家聲,你的意思是那張兩千萬的支票是要給學姊的嗎?」
  
  「是要給……小哲治病的。」他啞聲答,「那個提供骨髓的人要求兩千萬。」
  
  原來如此,原來是為了小哲他才出此下策!
  
  她眼眸一酸,「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你……說得沒錯,我這麼做是很卑鄙。」
  
  「不—不是的。那時候我以為你是為了自己,可你是為了小哲……哦,家聲。」她想著他進門時對她說他也討厭自己——「其實這麼做你也很痛苦,對吧?」
  
  為了兒子的病,他出賣了自己的自尊與人格,其實他也很痛苦的,是吧?
  
  心弦一繃,再度扯落了眼淚。
  
  「支票……我已經撕了,用不著了。」他低低自嘲,「用不著了。」
  
  「家聲——」
  
  他驀地抬頭,幽黑的眸亮著某種壓抑的火苗,躍動著,綻放痛苦的芒,「你瞧不起我,對吧?晶晶。」
  
  她心一頭,「不!不是的!」
  
  他嗤笑一聲,「沒關係,你不必安慰我,其實我也承認自己有點小人。大家都說我逢迎拍馬,善於奉承——」嘴角再度勾起自嘲,「我還覺得自己這樣做很對呢。」
  
  「不,家聲,你別這麼說,我沒有瞧不起你!」她急切地解釋,「是我錯了!我自以為是,誤會了你。對不起,家聲,我不應該那麼說你……」
  
  他伸出食指堵住她的唇,「噓,別說了,我明白。」
  
  「家聲。」她心一痛,驀地展臂,將他擁入懷裡。
  
  他沒有抗拒她的溫柔,臉龐埋入她柔軟的雙峰之間,呼吸著她身上甜蜜清新的氣息。
  
  兩個人就這麼擁抱著,良久,他忽然抬起頭。
  
  「晶晶?」凝望著她的眸有些不確定。
  
  「嗯?」
  
  「我可以吻你嗎?」
  
  「咦?」紅霞飛上她的頰。
  
  「我想吻你,」他傻傻地問,「可以嗎?」
  
  「為什麼……為什麼問我?」她臉頰燒燙,心跳急促,「有人這樣問的嗎?」
  
  「記得嗎?有一次我的唇不小心擦過你的,你就甩了我一巴掌。」他說,彷彿有些委屈,「所以我一定要問清楚,免得你又打我。」
  
  傻瓜!他真是個傻瓜!喝醉酒的男人都會像他這樣孩子氣得讓人又心疼又好笑嗎?
  
  他這麼孩子氣,教她連羞澀也忘了……
  
  「你上次在門口吻我可沒問我的意見埃」她喃喃。
  
  「什麼?」他茫然地說,「你說什麼?」
  
  討厭!他真的醉糊塗了嗎?
  
  她不情願地瞪著他,可當她看見他回望她的神情是如此無辜,禁不住輕輕歎息。她伸手捧住他的臉龐,一顆心柔柔悸動,「我說,我保證這一次不會再打你了。」她低語。
  
  毋需她更進一步暗示,他立即伸手扣住她的後頸,滾燙的唇溫柔地印上她。
  
  他全心全意地吻她,而她全心全意地回吻。
  
  月華輕盈地灑落,淡淡地映上他與她的頰,他與她的唇——夜,甜美靜謐,唯有寶寶細細的嗚嗚在室內不滿地迥旋。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3-10-16 01:38:09
  第十章
  
  「來,喝杯熱茶。」
  
  在一陣甜蜜纏綿後,她起身,將昏然疲倦的他在沙發上安置好,然後為他沖了一杯醒酒茶。
  
  她跪在沙發前,扶起他的上半身,一口一口餵他。終於,他喝完了整杯茶,重新倒落身子,長長吐了一口氣,「謝謝。」他揉了揉太陽穴,意識逐漸清醒的後果是開始覺得頭有些發疼了。
  
  「想睡了嗎?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不。」他展開眸,「我想要你陪我。」
  
  「又不是小孩了,難道還要我說床邊故事給你聽,哄你入睡?」
  
  溫柔的嘲諷牽動了錢家聲的心,他低低一笑,「在你面前,我一點威嚴也沒,晶晶,我明明比你大許多歲,為什麼總是拿你沒轍?」
  
  「我不知道。也許我生來就是克你的?」她開玩笑。
  
  他回她一抹微笑。
  
  她忽地歎息,挪動身子換了個姿勢,雙手枕著頭趴在他結實的腹部上,「家聲,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他輕撫她的頭髮。
  
  「之前你為什麼一直不肯告訴我你跟學姊離婚的原因?」
  
  「……」
  
  「是為了保護她嗎?」她啞聲問,「你是不是……到現在還愛著學姊?」
  
  「……不,我已經不愛她了。」
  
  「可是你以前很愛她不是嗎?」嫉妒的針不停地刺她。
  
  「嗯,我曾經很愛她。不過,那已經都過去了。」
  
  「真的嗎?」她忽地抬頭望著他,彷彿想從他眼中看清他內心的情感,「真的不愛了?」
  
  他搖頭。
  
  「那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真正的原因?」
  
  「沒什麼好說的。」
  
  是因為怕破壞學姊的形象吧?怕破壞學姊在她心中完美的形象。
  
  柴晶晶深深睇著他,心臟緊揪。
  
  他真是個表裡不一的男人,嘴上說得壞,做出來的事卻往往溫柔得讓人感動……
  
  她癡癡望著他,伸手輕撫他的額頭,「家聲,你知道小哲不是你親生兒子那時候,一定很難過吧?」
  
  黑眸抹上陰鬱,「那時候,我衝動得想殺人——殺了程馨。」
  
  可他沒有。不僅沒有,還依然跟以前一樣疼愛小哲,依然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兒子——「家聲,有一陣子我一直以為你跟我爸一樣,拋棄自己孩子不顧,除了按時寄錢以外,根本一點也不關心孩子,所以我很討厭你,決定把你的生活攪得雞犬不寧。」
  
  「你成功了。」他一扯嘴角。
  
  「是埃」她重新趴落他身上,「可是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你跟我爸不一樣,你其實是個很好的爸爸……」
  
  「沒那麼好。」
  
  「不,你很好,我看得出來。不像我爸——」說著,她忽地哽咽,「他真是個壞蛋,對吧?他一定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吧?所以你才能從他身上敲詐兩千萬吧?」
  
  「晶晶。」他身子一僵,「其實這件事我……」
  
  「你不必瞞我,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不,其實我」他忽地直起身,望向她的眼眸閃爍不定,「晶晶,他做的那些事,其實我也算是共犯。」
  
  「什麼?」她愕然,跟著直起上半身。
  
  「你記得那天你在我的辦公室醉倒嗎?那天,有個男人來辦公室找我,他是柴老的好朋友,幫著他挪用公款——」他頓了頓,閉上眸,「這些事我一直都知道,卻假裝沒這回事。」
  
  「我爸爸給了你好處嗎?」
  
  「他不會明白告訴我這些事,只是經常 故意把密封的文件交給我試探我的忠誠——」
  
  他苦笑,「我樂得裝傻,與他心照不宣。他付給我的薪水不低,也許其中也有封住我的嘴的成分吧。」
  
  「你為什麼……要這麼幫他?」她咬緊牙,「難道除了在他身邊工作,你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
  
  他當然有其他選擇,只是即使換了個老闆,類似的事依然會發生。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他一直這麼相信。可她看得出來,她並不這麼認為,而且,對他十分失望。
  
  她終於……真正認清他了。
  
  想著,他心臟一揪,嘴角跟著澀澀一撇,「我還是回去好了。」
  
  她沒有阻止他,只是怔怔望著他的動作,胸膛還因為他方才吐露的一切震盪不已。
  
  「晚安。」他低低對她說道。
  
  「……晚安。」
  
  他凝望她,望著她茫然若失的瞼龐,望著她眸底清楚澄澈的痛惜與哀傷,不覺心如刀割。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驀地甩了甩頭,邁開步履,來到大門前,展臂一拉;
  
  疲倦的身軀一僵。
  
  *?*
  
  「是你!」映入眼瞳的女人令錢家聲一愣。
  
  「是你!」對方似乎比他還驚訝,杏眸圓睜,跟著,逐漸噴出憤怒火苗,「你為什麼在這裡?你不是跟她分手了嗎?難道你還捨不得她?」
  
  「玉婷。」他緩和嗓音,試圖讓她鎮靜下來,「你怎麼會來這裡的?」
  
  「我是來找她的。」劉玉婷銳聲回答,「我從人事檔案上查到她的住址,只是沒想到你也會在這裡。」
  
  「我住隔壁。」
  
  「你篆…隔壁?」她失聲喊,跟著,神情抹上算計的深思,「原來她就是用這種方法接近你的。」
  
  明眸掠過的利芒令他蹙眉,「玉婷,你究竟來做什麼?」感覺到柴晶晶走近他,他連忙身子一挺,擋住劉玉婷的視線。
  
  「我說過了,我來找她的!她在哪兒?」她側身想越過他高大的身軀,「別擋我的路!」
  
  他連忙展臂定住她,「都三更半夜了,你找晶晶做什麼?別胡鬧了,快回去吧。」
  
  「我不!你放開我!我有話跟她說。」
  
  「說什麼呢?玉婷,你冷靜一點。」她逐漸狂野的神色令他暗暗心驚,他更加緊緊定住她的身子,知道自己絕不能放開她。
  
  「你放開我!放開我!」劉玉婷瀕臨歇斯底里。
  
  「我不放。」他說,一面試圖架她離去,「走,跟我走。」
  
  「家聲,家聲。」被他擋在身後的柴晶晶見此情況,不覺有些心慌,「你小心點。」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
  
  「柴晶晶!你給我出來!」聽到她的聲音,劉玉婷似乎更激動了,放聲高喊。
  
  「晶晶,我把她帶走後,你就把門關上。」
  
  「可是——」
  
  「聽話,把門關上,千萬別出來。」
  
  「家聲!」聽聞他溫柔的吩咐,劉玉婷胸口如遭重擊,她仰頭,哀怨娣著他,「你為什麼要這麼護著她?都是她害了你啊!她害得你被柴老炒魷魚,害你被全公司的人說長道短,她從我身邊搶走你,卻又不肯好好對你,她不值得你對她這麼好,不值得!」
  
  「玉婷,你誤會了,我辭職不幹晶晶的事,是我自己決定的。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我不走!」她銳喊,尖利的嗓音在深夜裡聽來格外令人震顫,「到現在你還護著她!你就……就這麼愛她嗎?」
  
  他沒回答,斂下眼皮,「走吧,玉婷。」
  
  「你——」他的避與不加否認深深刺傷了她,她瞪視他,哀婉淒絕,卻也忍不住濃濃嫉妒。她忽地一跺腳,用盡全身力氣猛然推開他,直奔他護在身後的女人。「我要……我要殺了你!柴晶晶!」妒火燒紅了她的眼,跟著,一陣明亮的白芒在夜裡詭譎一晃。
  
  是刀!劉玉婷從衣袖裡翻轉出一把利刃,瘋狂地刺向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啊!」柴晶晶不禁尖叫,連忙後退,躲著急遽衝來的亮芒。
  
  利刃不停在她眼前揮動,她豎起全身寒毛,驚恐地戒備,「你冷……冷靜一點,劉玉婷,」牙關不停打顫,「冷靜一點。」
  
  可劉玉婷無法冷靜,自從被未婚夫拋棄後一直壓抑的沉痛在這一刻完全甦醒了。她付出了愛,付出了青春,付出了一切的一切,卻只換來屈辱的背叛,而那個她以為會將她救出地獄的男人,卻愛著眼前這個女人……
  
  為什麼男人都不愛她?尢什麼他們最後總會拋棄她?為什麼她所有的愛意與關懷只換來冷淡的一句再見?
  
  她恨!她恨透了這一切!尤其恨眼前這個搶走了她了心想要的男人、卻又不肯好好珍惜的女人!
  
  「我殺了你!柴晶晶,我殺了你!殺了你們這些賤女人!殺了你們這些狐狸精!」
  
  她瘋狂地喊,瘋狂地揮動手中利刃,狂亂的眸綻出嗜血的紅芒。
  
  終於,她見到血了,鮮紅的映像宛如興奮劑,一下子振作了她的心,望著眼前鮮紅的影像,笑聲自她蒼白的唇間滿意地滾落。
  
  她不停地笑,不停地笑,直到柴晶晶驚懼的嗓音穿透了她的神經。
  
  「家聲,你沒事吧?你還好吧?」
  
  不是柴晶晶?受傷的人是錢家聲?那鮮紅的血,那濺了她滿手的血,是家聲的?
  
  她倏地停住笑聲,情緒一下子從狂野的高峰跌落愕然的谷底。
  
  是的,受傷的人是家聲,為了保護柴晶晶,他不惜拿出自己的背部來擋,血正迅速染濕他的衣衫,汨汨流出。
  
  「家聲?」劉玉婷一愣,容色蒼白,「我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她喃喃自問,望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淚水悔恨地墜落。透過朦朧淚霧,她看見他虛軟地靠人柴晶晶懷裡。
  
  可此刻的她,已然感受不到嫉妒了,有的,只是滿腔濃濃愧悔。
  
  「對不起,家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還給你,還你的血」她狂亂地道歉,說著,忽地將薄薄的刀刃貼上自己手腕。
  
  「玉婷,別……別做傻事——」
  
  「不,這是我欠你的。」她顫著手,淚眼朦朧,跟著,牙關一咬——「別這樣!」他搖搖晃晃衝向她,伸出手臂搶她緊緊握在手中的利刃。
  
  「你別管我!別理我!」她尖喊著,一面躲開他,在拉扯之際不意劃傷了他。
  
  又是血——他又受傷了,這一次,是為了救她……
  
  「為……什麼?」她愕然瞪著從他手臂竄出的鮮血。
  
  「我不能……讓你傷害自己。」他喘著氣,前額冒出豆大汗珠,「玉婷,聽我的,放下……刀子好嗎?」
  
  「我——」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是我……對不起你——」
  
  真誠的道歉扯動劉玉婷的心,她忽地身子一軟,跪倒在地,從手中脫落的利刃,在地面敲出清脆聲響。
  
  ***
  
  血,好多血,他的血;還有淚,她的淚……
  
  晶晶,你沒事吧?
  
  我沒事,有事的人是你啊,你一直流血,一定很痛吧?
  
  不,我不痛的。
  
  騙人!
  
  真的不痛,真的。
  
  如果不痛的話,你為什麼不醒過來?為什麼一直昏迷?
  
  因為我想休息一下,我想好好地睡,我很愛睡覺的。
  
  好,那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一定要快點醒來哦。
  
  嗯。
  
  你一定要醒,不然我不會饒了你的!
  
  遵命,大小姐……
  
  「爹地!你終於醒了。」
  
  當錢家聲終於攀出黑暗的深淵,重新捉回意識的光明時,首先映入他酸澀的眸底的,是小哲掛著燦爛笑意的小臉。
  
  他緊緊捉住他的手,好似放下心中的大石,「爹地,你覺得怎樣?還痛不痛?」
  
  「我……不痛。」雖然背部的刺痛宛如火焰在灼,手臂的傷口也讓他不好受,錢家聲依然強迫自己牽起嘴角,微笑說謊,「你怎麼會在這裡?小哲。」
  
  「晶晶阿姨告訴媽媽你受傷住院了,所以媽媽就帶著我來看你。」小哲說,「爹地,你睡了好久,大家都好擔心哦。尤其是晶晶阿姨,她一直守著你呢。」
  
  晶晶一直守著他?那麼,他夢中那些又是關心又是威脅的言語果然是她在他耳畔的呢喃了。
  
  「晶晶阿姨……跟你媽呢?」
  
  「媽媽去辦事了,晶晶阿姨下樓幫我買麥當勞。」
  
  「又吃麥當勞,你怎麼……老吃這種垃圾食物?」
  
  「人家愛吃嘛。」小哲嘟嘴。
  
  錢家聲望著他撒嬌的表情,忍不住微笑。
  
  「爹地?」小哲望著他,黑亮的眼瞳忽然閃過一絲不確定。
  
  「怎麼了?」
  
  「媽媽說,她說——」
  
  「說什麼?」錢家聲心一扯,大概猜到他要說什麼了。
  
  「她說……你不是我的親爸爸。」小哲掙扎著說,小臉滿是猶豫不決,「她說紀叔叔才是。」
  
  「……她說得沒錯。」
  
  「哦。」小哲神色一黯,緊緊攢著的雙眉籠著憂愁。
  
  見兒子這樣的神情,錢家聲有股衝動想將他小小的身子擁入懷裡,但他只是淡淡笑道:「幹嘛這副表情?你不是很喜歡紀叔叔嗎?」
  
  「嗯,我是……喜歡。」
  
  「那就好了埃」
  
  「可是——」小哲眼眸一抬,炫然欲泣地瞧著他,「可是我也喜歡爹地……我最喜歡爹地了!」
  
  他心一緊,抬手撫摸兒子的頭,「爹地也喜歡小哲埃」
  
  「爹地!」小哲忽地緊緊抓住他的手,「你不會因此不要我吧?我以後……以後來台灣能不能還來看你?我還……我還可以叫你爹地嗎?」
  
  「當然可以!小哲,當然可以。」他心神震盪。
  
  「爹地,我可以…!永遠當你兒子嗎?」小哲淚眼汪汪。
  
  「當然可以。」錢家聲深吸一口氣,感覺淚水也跟著衝上眼眸了。這是他的兒子,他願意永遠當他的兒子!
  
  哦,小哲害怕他這個父親不願再認他,可其實怕的人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啊,他才是那個害怕失去的人,他才是啊!
  
  再也無法抵擋內心的衝動,錢家聲驀地展臂,將小哲擁入懷裡。這樣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口,讓他疼得不覺雙眉一扯,可嘴角卻揚起滿足的笑唬
  
  柴晶晶進門時,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倚在門旁,手裡抱著麥當勞的袋子,眼角噙著晶瑩的淚。
  
  錢家聲也看見她了,他抬眸,靜靜困著她,眼底澱著某種深濃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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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院這天,一群人在他家辦了個慶祝派對。
  
  負責籌畫的人是柴晶晶,經過她巧手佈置,他單身漢呆板無聊的居處呈現了五彩繽紛的效果,一粒粒飄浮在半空中的彩色氣球,牆邊美麗精巧的花飾,以及屋內隨處可見的小巧綠色盆栽。
  
  她甚至還在他房門前掛了一面軟木板,上頭釘著各式各樣的紙片,寫著各式各樣鼓勵與關懷的小語。
  
  他驚訝地發現,其中大部分便條來自於翔鷹的同事,那些平日私底下嚼他舌根的同事此刻送來的竟是溫暖的祝福。
  
  「為什麼?」他不解地問柴晶晶。
  
  她只是聳聳肩,「他們好像聽說了你不顧一切從劉玉婷手上搶下刀子的故事。」
  
  「他們怎麼會知道?」
  
  她只是淺淺地笑,「我怎麼知道?別問了,大家等你切蛋糕呢。」
  
  然後,他被她推進了客廳,主持切蛋糕儀式。望著餐桌上琳琅滿目的餐點以及周圍
  
  一個個含笑望著他的人,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奇怪,一向自命瀟灑的他竟然也會不好意思,連他由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家聲,你確定要辭職嗎?」吃蛋糕時,紀禮哲悄悄問他,「如果是因為柴老的關係,我可以調你到別的部門或子公司去。」
  
  「謝謝你,不過我想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你不再考慮一下?」
  
  「我已經決定了。」
  
  「嗯,我知道了。」紀禮哲一頓,忽地笑道:「品甜一定會覺得很可惜的。她這個人力資源經理一直要我把你給留下來,說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替我謝謝她。」他調轉視線,望向正坐在客廳沙發上聊天的幾個人於品甜,魏元朗,以及柴晶晶。
  
  尤其是柴晶晶,他發現自己的眸光總要忍不住跟著她打轉她嬌俏的五官,燦爛的笑容,抱著寶寶時又甜蜜又可愛的小女人模樣。
  
  今天的她,比之前任何一刻都還像個女人,看她站在屋裡擔負起女主人的職責,替他招呼客人的模樣,他不禁要坪然心動。
  
  他幾乎有種錯覺,以為這是屬於他們倆的家庭聚會,而她,正是他的妻子……
  
  不,這想法簡直太荒謬了,他甩甩頭,極力拋去腦海可笑的念頭,也試圖拋去這幾天一直盤旋心底的深切渴望。
  
  他發現自己渴望她,愈來愈渴望,渴望得令他心痛。
  
  可他不能渴望她,至少,在贏得她的尊敬以前沒有資格。在她心中,他跟她父親一樣,只是個令她失望的男人。
  
  而他忽地明白,這一輩子,他最不想要的就是令她失望。
  
  ***
  
  「不必收了,晶晶,你回去休息吧,這一整天一定也累壞你了。」
  
  夜晚,當滿月輕盈地升上天後,酒足飯飽的客人們一個個散去了,柴晶晶還忙著收拾屋暴的一片凌亂。
  
  「讓我收拾吧。屋子裡這麼亂,你這個剛剛康復的人怎能睡得好?而且,你家會變得這麼亂,也是因為我自作主張替你邀請了一大群人來玩埃」
  
  「不,真的別收了。」他拉著她來到沙發上坐下,「你坐著,我來收,算我謝謝你今天替我辦了個這麼熱鬧的聚會。」
  
  「可是你的傷才剛好……」
  
  「我沒事了。」他用力彎彎手臂顯示肌肉,「瞧,好得很呢。」
  
  她微笑,「那我們」起收吧。」
  
  忙亂了一個小時後,兩人終於將屋裡的亂象理清,恢復原來的整齊清潔。柴晶晶為兩人各斟了一杯冰檸檬汁。
  
  「給你。」
  
  「謝謝。」錢家聲坐在靠近落地音的地板上,接過她遞來的玻璃杯,「你也過來坐吧。」他拍拍身旁的坐墊,「今天晚上夜色不錯。」
  
  「好埃」她微笑,接著,像忽然想起什麼,拍了一下前額,「對了,有人要我轉交一張卡片給你。」
  
  「誰?」
  
  她沒回答,匆匆從一盞立燈的桌面上取來一張粉色卡片,「你打開來看就知道了。」
  
  錢家聲放下玻璃杯,打開卡片。
  
  家聲:
  
  恭喜你出院。
  
  也許柴晶晶已經告訴你了,我辭了工作,準備到歐洲旅行一趟。
  
  這陣子我其實一直想到醫院看你,又怕見了面尷尬,不知說些什麼,所以我想,還是寫張卡片給你吧。
  
  首先,我要謝謝你,謝謝你不怪我那晚傷了你。
  
  說真的,那晚的我是瘋狂的,憎恨與嫉妒蒙蔽了我的心智,差點令我鑄下難以挽回的大錯。
  
  幸虧有你幫我。
  
  是你,喚回了我的理智,也讓我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家聲,謝謝你。
  
  雖然你其實從來不曾愛過我,但我並不後悔愛上你,我也不怕承認,直到現在我還愛著你。
  
  你是值得我愛的。
  
  不過,我想我要開始去尋找另一個值得我愛的男人了,也許就在歐洲,我與他會有個浪漫的邂逅。
  
  我希望如此。請你祝福我吧。
  
  我同樣祝福你們。
  
  玉婷
  
  讀完卡片後,錢家聲不覺怔然,好一會兒,才抬眸望向柴晶晶。
  
  後者正溫柔無比地娣著他。
  
  「我對不起她,晶晶。」他啞聲開口,湛眸掠過濃濃自責,「其實當初我接近她是奉了柴老的命令,我根本……不懷好意,可她居然不怪我。」
  
  「她當然不怪你。」她在他身旁坐下,柔聲說道:「因為你們的約會對她而言,仍然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錢家聲不語,只是吐了一口氣,弓起手臂埋住臉龐。
  
  柴晶晶凝望他,伸手握住他微涼的大手,緊緊包裹。他一顫,愕然揚首。
  
  「晶晶,難道你……不覺得我可惡?」
  
  她搖頭,眼神依然溫柔,「荊秘書說,你告訴她我父親出賣機密資料給譚昱的事情,她說,你表面上裝著是被美色沖昏頭不小心洩漏的,但其實你是故意告訴她的吧。這兩年來,你雖然幫著我父親做了許多事,可心底也一直在掙扎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你懷疑自已,也忍不住唾棄自己。對吧?」
  
  他沒有說話,容色沉黯。
  
  但他毋需回答,她明白自己說得沒錯。從認識他以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開始真正瞭解他了。
  
  她啜飲一口檸檬汁,隨著冰沁的液體滑過喉頭,胸口逐漸凝聚起勇氣。
  
  她決定做一件這幾天一直想做的事她已經想了很久了,可一直沒勇氣去做。
  
  而她決定今晚正是最佳時機。
  
  「家聲,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她微顫的嗓音與不相稱的堅定神情令他迷惑。
  
  她沒立刻開口,站起身,將果汁一飲而盡,卻因過於猛烈導致一陣咳嗽。
  
  「怎麼啦?小心點。」他連忙起身拍撫她的背脊,「沒事吧,我去倒杯水給你?」
  
  「不,不必了。」她搖著手,深怕他這一去會把她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也帶走了,「你聽我說。」
  
  「你說,我聽著。」
  
  「我……我……我——」
  
  「你怎麼了?」
  
  「……我愛上了一個人。」她突如其來一句,幾乎可以說有些粗率。
  
  他一愣,「你說什麼?」
  
  「我說,」她轉身面對他,臉龐染上不自在的紅暈,甚至延伸到頸項,「我愛上一個人。」
  
  他腦子一片空白,半晌,才困難地擠出一個字,「……誰?」
  
  「一個……一個壞男人。」
  
  「壞男人?」
  
  「嗯,一個壞男人。」她垂落羽睫,不敢看他,「他這個人有點不正經,愛耍小聰明,對上司油嘴滑舌,對女人花言巧語,自以為瀟灑不羈的樣子讓人看了就不順眼。最可惡的是,他總愛欺負我的狗,威脅要把它煮來吃。」
  
  他嗆了一下,「既然……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愛上他?」
  
  「因為他這人雖然嘴巴壞,心腸卻很好,表面上粗魯,可其實很溫柔,對女人花心,卻疼兒子疼得要命,雖然老恐嚇寶寶,可我加班的時候他總會記得幫我照顧它,帶它去散步。還有——」她忽地揚起眸,眼波盈盈。
  
  「還有什麼?」他繃著嗓音。
  
  「還有他真的……對我很好。」
  
  「晶晶。」他心一緊。
  
  「家聲?」
  
  「嗯?」
  
  「你覺得這樣的男人可能愛上我嗎?」她問,水潤的唇瓣微微發顫,凝娣他的眼眸又是羞澀又是不確定。
  
  柔情瞬間脹滿他的胸膛,「我想,他應該很愛吧。」
  
  「有多……有多愛?」
  
  「愛到——」錢家聲閉眸,思考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揚起蘊著深情又激動的星眸,「愛到拿你沒辦法。」他啞聲道,忽地展臂,將她整個人擁入懷裡,「晶晶,我真不值得你的愛。」
  
  「你值得的。」她說,嗓音悶在他的胸膛裡,「你當然值得。」
  
  「可是我……令你失望——」
  
  「不,你怎麼會讓我失望呢?」她抬頭,溫柔地撫上他的臉龐,「一個為了自己愛的人可以不惜一切的男人,怎麼會讓人失望呢?家聲,你為了小哲、為了我,甚至為了劉玉婷所做的,證明你是個值得信任的男人。」
  
  「……我是嗎?」
  
  「你是的。」她凝望他,好半晌,忽然害羞地微笑,「我好高興你也愛我。」說著,她再度把容顏埋入他的胸膛。
  
  她緊緊貼著他,側耳傾聽他的心跳——它們跳得那麼快、那麼急促,卻又那麼穩定,那麼令人有安全感。
  
  她知道,這顆溫暖跳動的心是值得她信賴的,而擁有它的這個男人值得她也將自己的心托付給他。
  
  她相信他,更打算盡心盡力幫助他相信自己。
  
  月光透過落地窗溫柔地圈住客廳裡一對緊緊相擁的有情人,星子躺在深藍的蒼穹上,調皮地對他們眨眼。
  
  夜更深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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