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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逍]喜面財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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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6 09:40:27
第九章

    前些禮拜的沖擊,像給她什麼創作靈感啟發,她埋首猛鑿了幾晚的木雕,像默書那些經文一樣——

    “你在看什麼?”她啜了一口茶,疑惑地看他一眼。

    “沒什麼。”他若無其事,當她面拾起幾個小遲暮春的七彩木雕,往自己袖里藏,藏得很明顯,別扭的稜稜角角全隔著衣物凸出。

    “遲大黑!”遲無賴,她用力看著他袖子底,看得要冒火了。“我有說能拿嗎?”

    “有說不能麼?”

    “你……”

    他指端摩擦過她粉嫩的唇,眷戀了一會,才道︰“以前,國爺也叫過我大黑。”

    她腦門一空,瞬間忘了方才的惱怒。他願意與她分享過去了?願意敞開心底話了?這讓她有些歡喜。“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

    “我想聽。能告訴我嗎?”她想多了解他一點。

    “國爺也是名龍脈師。龍脈師,能見常人所不能見,從古至今專替政商權貴改命修運,大至鑿山浚川,小至墳陵商場,能操風弄水。某次他采勘一座皇家陵寢時,恰巧踫見誤闖坑里奄奄一息的我。”

    待在遲暮春這里久了,龍脈師的職業她多少有些印象,因為她也跟過他替人勘龍脈。

    “國爺……待我很好,供衣足食,教過我很多東西,甚至毫不留私地傳了龍脈風水學給我。”他頓了頓。“國家單脈傳承,一路世襲。我跟著他三十多年,看著他好不容易高齡得子,但天意弄人,一場車禍奪走他孩子的命。有的人重情,國爺就是。悲痛交加之際,國爺從別人那打聽來能讓兒子復活的巫術,那需要一個特別的祭品。”

    一脈單傳的枷鎖,加上喪子之痛,讓國爺的執著漸漸成為毒藥,任何能再求子的方法都要一試再試。

    “所以……他問我,願不願知恩圖報?”

    語畢,便沒了下文。

    許久,她手指握上他的,越捏越緊,她感覺他指掌越來越冰涼。她咬緊下唇,問︰“然後呢?”

    “我答應了。”他口氣淡得像喝開水,又頓了頓,末了。“也違逆了。人,他用了不該用的人,是我。”

    他對她娓娓道來……

    國爺找的巫咒,不過是一場騙子所放的訛言。那時他明白國爺再怎樣也無法逆天,但喪失心智的國爺聽不下他的話,他不願意國爺受騙,遂趕走那名騙子,希望國爺別再執迷。

    國爺大怒之下,對他痛下毒手,人也因此一蹶不振,陷入瘋狂。

    “後來國爺走了,去年走的。我有去探過他,以遲暮春的身份。他病入膏肓前早已陷入瘋狂,所以認不得任何人。”他不自覺撫著手腕上的疤,淺淺一笑。“那天,他只是一直緊緊抓著我的手,像小孩子學游泳,要攀住安全感。我就讓他捉著,一直捉著。”

    她撫上他的手。

    “說來沒人信,我從沒恨過他,甚至常想,長壽……他該活長久一點,活個百歲千歲。”他眯起眼。

    疼啊……她輕觸著那一道道沭目驚心的紅痕,想起他很久以前總會懊惱地咬自己,那定是他自厭了。

    她的心好疼,好疼好疼!疼得像再經歷像他一樣的苦楚。他渾身冰冷冷的,她只記得一直抱著他,想替他抹去心中的痛楚。

    “我信你。你沒違逆國爺,你是希望他活得長長久久的,但那已不是原來的國爺了,這不是你的錯,他也沒錯。”她說。

    她還有好多問題想問,可是她問不出口了,除非他主動提出,否則她不想自私地掏取他的回憶,再讓他難受。

    “大黑,你是大黑,當我的大黑就好,別想那些難過的事了。大黑……”

    “好。”他答,忽然笑開了。“早在懂得恨他前,我就遇見你了。福氣,今日秋高氣爽,你想不想聽我奏些曲子?”

    不等她回復,一條優美狐形已奔入庭院竹林陰影間。

    風來,院子里竹葉飄零,杯中暖茶一小片綠如孤舟的蕩漾。

    她垂下眼簾,聽著遠處一聲聲簫,蒼涼回蕩——以前國爺也叫過他大黑麼?

    是怎麼叫的?

    前面一聲長,後面一聲短。是說人的模樣,還是說狐狸的模樣,還是怎樣……

    這首簫樂好悲呀。

    遲暮春大概從未打從心底真正安逸生活過吧?

    她慢慢蹲下,拿起桌面一尊自己雕的小木雕像,望向郁郁竹林里的頎長狐影。

    忽然,她很想透口氣了,替誰透口氣都好。她垂下臉,默默任粗糙雕像邊緣刺激指頭。

    一切,都像染了一層氤氳。

    斐悅側頭看李福氣。“你問我國爺後來怎樣了?又怎麼會有人提他出現?”

    “對。”她答得干脆。

    他瞥了她一眼。“喲,你覺得我很好套話?”

    兩人並步走在偌大回廊,觀賞種植在育幼院花圃內的紅紅紫紫大波斯菊。

    她撓撓臉。“就你跟我最熟,我也沒別的人能問。上次三蓮會的事你也跟我講了,我不過還想多了解一些,最多算我欠你一份情。”

    “我要你欠的情做什麼了?”斐悅眯起眼。也罷,她都跟遲先生走近了,是有知道一些事的權利。“國爺除了是一位龍脈師,他旗下還有許多營利機構,當然也有一些非正式組織,像三蓮會、五虎堂。”

    有利益的地方,自有人群聚集,能了解掌握龍脈的家系,與政商名流有所接觸,本來就能累積不少雄厚資本。

    “說來復雜。”斐悅說道︰“人心懷鬼胎,很多人另與其它組織和地方政治勾結。這件事在國爺精神走下坡時就如此,現在則更嚴重了。但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所以很多人表面上還亮著國爺名號,維持最後一點和平。”

    “本該和氣生財嘛!可是又偏偏內訌亂斗,我以前就是垮台被壓了,才跑來遲先生這的,好笑吧?”兩人都熟了,他也順便解釋自己的來歷。

    他忽地食指一比眼前一尊雕像。“喏,這就是國爺,這間育幼院也是他創辦的。”

    她抬起眼,發現室內一尊半身銅像,雕著一名老老的長者,身旁放了鮮花蠟燭,銅上雕刻了好幾排字。原來,方才斐悅邊走邊聊天,還不忘多替她解一道疑惑。

    她有些訝然。“遲先生連慈善機構都搶過來了?”

    “是呀,還奪了不止一間。不過,怪了,之前每年國爺生日,遲先生都會到這里來的,然後獻上一曲國爺最愛的醉東風。”他彎下腰檢查了一下銅像上的誕生日期,又看了幾束花圈與蠟燭。

    “今年倒是很多人來這里憑吊,除了是對遲先生表態外,也是來這里聯絡感情。畢竟國老以前健康時最重視的就是這里,這就叫精神長存吧……”

    她有些訝異地看了青銅像上的日期,只是滿腦子還繚繞昨日東風般的竹簫聲。“既然國爺早不在人世,那遲先生為什麼還要繼續搶奪國爺地頭?”

    斐悅見怪不怪。“他上禮拜還下令要侵略如火,不只是三蓮會。他大概想將國爺底下所有機構毫不留情地翻過來曝在陽光底下,所以這禮拜不少人想來我這套關系。”他聳聳肩。“福氣,你有沒有想過,遲先生“以前”可能是因為想報仇?”

    她皺起眉,想了想,沒注意他的語病。“不,沒可能。”

    “說來沒人信,我從沒恨過他,甚至常想,長壽……他該活長久一點,活個百歲千歲的。”

    遲暮春昨日這麼說時,凝著遠處幽幽,帶著點懶洋洋的淡然,卻不是說謊。

    仔細想想,遲暮春從未對她說過謊。

    她又思考了一下,才明白原來遲暮春昨日的那席話,只有對她說過,他是把她當成很重視很親密的人,才願意告訴她的。一想到此,她又更心疼他了。

    “什麼沒可能?”斐悅疑惑道。

    “不,沒什麼。”

    他聳聳肩,接著說︰“以前原因是什麼我不清楚。不過現在,我想他可能是因為你。”

    “我?”她眨眨眼。

    他也眨眨眼。“嘖嘖,我還當你跟他熟,腦子明白。想想上個禮拜你們遇三蓮會夜襲的事,就是這件事後,遲先生才開始下令對任何有威脅的人不留情面。唉,其實遇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是他一直以來都處之淡然,就像被下毒的那次。妖怪嘛,韌性總是強了一點。”他看看表,也差不多該忙了。“喏,你還有什麼地方不清楚的?”

    “我……”她先是被斐悅念得有點窘,再想起遲暮春下黑白棋發火的那次,指甲有些緊地嵌入掌心了。“一清二楚。謝謝。”

    “哇!怎這麼客氣有禮了!那我打蛇上棍吧,這份資料幫我拿給遲先生。”用人用到底。“你也可以翻翻看呀,你不是愛嚼舌根的人,又跟遲先生親密,值得信賴。”

    什麼親密不親密啊!她瞪了他一眼,咳了幾下嗓子,翻開資料來,原來是三蓮會人的資訊,照片、姓名巨細靡潰——她看得心底有些涼了。

    “遲先生要這些資料做什麼?”

    斐悅搖搖頭,“我差人送你回去吧,最近治安有點差。下次別再自己一人偷跑來,我對遲先生難交代。”

    幾名黑衣人護送她離開育幼院,越過大門時,她恰巧與帶了幾束花圈的人擦身而過。她又走幾步,若有所思地回過頭,那些人其中之一也回過頭。

    啊!她有印象了。

    是三蓮會的人,她手頭上的資料有照片。

    也是前些日子,來到遲邸,在小暗房中矮個子的那一位,姓趙,叫趙強。

    他們也是來這里憑吊國爺的嗎?抑或是來表態友善的?畢竟這里算是遲暮春的地頭……

    正當思量,對方朝她走來了,有些急迫地問。

    “李小姐,我們能談一談嗎?”

    遲暮春揉捏腕處,感覺今日的庭院異常安靜,西北角的風涼颼颼灌入。

    當他聽見側門推開的躡足輕步,他袖口一拂,輕挪木質磨地一點刺耳,原本倚臥的軟椅已經空蕩了。

李福氣沿著小巷順著屋檐陰影,樹葉沙沙,聽見颼地一聲劃破一排綠意盎然。她感覺頸後涼颼,好似一股甘草香沁鼻,她皺皺眉,轉入宅邸時愣了一下,對面的眸子如晴空朗朗。

    她愣了愣,沒料到一轉進門就遇見他,如被抓到做壞事的小孩,滿臉燒紅,正要開口,嘴里已多了顆甘草丸子。

    她喜孜孜的愜意在嘴角蔓延。

    “左側門樹叢修剪危險,從另一邊。”口氣像是放下心中懸宕已久的大石。他對一旁來人淡道︰“茶。李小姐今日喝茉莉香片。”

    “我今天不渴。”她還是不習慣指使人。

    “李小姐?若不合您的口味,我們能換。”來人倒是熱切地說。

    她摸摸鼻子。“我的意思是,我去泡就好——”

    “那就茉莉香片。”遲暮春打斷。

    瞪他一眼。今日他怎麼忽地霸道?見他指間捏拿的甘草小丸,她最後自首。“我沒亂跑,是去育幼院。”

    “嗯。”他捻去落在她肩上的綠葉。

    “是去自家的慈善之家。”不太習慣他好看的眉頭聚攏,她遂說明白。“我看到國爺的樣子了,一尊很逼真的銅像,旁邊擺了很多鮮花水果。大黑,你今年還沒去過育幼院吧?明天我們一起去吧?大黑?”

    見他沒反應,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發愣呢……她撇撇嘴,好吧,她再自首。“我是去見了斐悅,我不想老勾起你不愉快的過去,所以去問他一些事了。”

    遲暮春的表情有些淡漠,不像生氣該有的模樣。

    “大黑!你別一生氣就裝作沒聽見!”

    “你見過三蓮會的人了?”他不答反問。

    消息傳得好快呀,她縮了一下頸子。“是,遇到了。”

    “這陣子,應該會有挺多人想見你。”靛藍色眼珠沉了沉。“我會多差人注意你的安危。”

    “你別怪斐悅,他有替我支開人,但是我要求跟他們談的。大黑,今天三蓮會的趙強告訴我,不是組織里所有人都要鬧事,而會里最近分成兩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戰,他說會再跟組織里的人談一談,希望你能緩一緩,別對他們經濟制裁、別對他們施以官政威壓,別……”

    “看起來不像,未必就不是。”他抬起眼,嘴角有些寵溺的笑。“斐悅托你給我的資料呢?”

    她低下臉。“我留在那了,我們……我們明天再去拿吧。”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一旁隨即有人遞上一黑冊子。

    她睜大眼,盯著那本方才本該是她拿回來的名冊。

    他翻了幾頁,遲疑了一會,最後跳過趙強,對來人淡淡交代︰“拿下三蓮會的高津建設,取走他們子公司的營造權。”

    “大黑!”

    他沒回答她。

    “你……”任性!她氣得咬咬唇。“大黑,你當初想爭下國爺所有的地頭,是不甘心某些人在國爺失去理智時趁勢仗著他名號,做出背離原則的事,對吧?因為你心底抹不去國爺,想將他本來良善的精神長存人間,對吧?”

    他抬起眼,懶洋洋的眸子閃過一絲訝異。“誰告訴你的?”

    “我自己想的,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否則你為何特別在那間育幼院里擺了他老人家的雕像?今年還寬放國爺底下的人去憑吊。可是,你以前年年去那祝賀他誕辰,昨天卻沒去,我很擔心……”

    “福氣。”他閉起眼,胳臂從後懶洋洋地環住她,讓她溫軟的背貼在厚實的胸膛前。他聞著她帶有梅橘香芬的發梢,低喃︰“我有帶著你送的小遲暮春,昨天雕好的那只。你送我的心底的那塊良善還在。”

    她臉蛋一紅,捏緊了他有些不規矩的手。忽地,庭院一陣紛沓打斷她思緒,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鵲紗倏忽從樹影叢中出現,後方幾名自己人,還壓了幾個人。

    “遲先生,方才尾隨李小姐的這行人要怎麼處理?”

    李福氣聽了一愣。

    遲暮春盯凝了李福氣一會,想了半晌,修長十指繞過她玉環似的耳朵。

    “你、你要做什麼?”她張大眼。

    “我自有分寸。”

    一雙大手掩了她的耳朵,她所有的聲音皆聽不清楚了,她急急一嚷,雙手拍打著想掙脫,直到他對鵲紗作幾個口型後,才松開手。

    “是,先生仁慈了。”她只聽見鵲紗應答後,旋身離去。

    她生氣地瞪他了,像要把空氣瞪破似地。

    “大黑,你願意對我敞開心胸,我很開心。但我知道你怕失去我,怕三蓮會或者那些跟你有過節的人拿我開刀,所以急得想鏟除一切。可是……你千萬別因此而胡來殘忍,你可以迷路,可是不要迷失了自己。心可以變,性子不可以變。”

    他唇瓣輕輕掠過她的。

    未了,他只告訴她,尾隨她的是三蓮會的另一批人,他不能拿她來當賭注。

    她還發愣著。

    他笑了,笑著開口說︰“福氣。”

    她被他的笑容迷惑了,直等著他下一句話。

    “替我多雕些娃娃好麼?雕雕我,也雕雕你自己,上個五顏六色,我次次看了很歡喜,會一直帶在身上。”他淡淡看了眼夕陽,眼神中沒有平日的懶散。

    遲暮春明白自己再提不起雕刻刀。

    因為,他只想保護好眼前的她,所有的她,全部的她。就算弄髒手,讓自己變成惡鬼,他也在所不惜。

    他始終沒有給予正面答案,她感覺兩人之間好像被他隔出一段遙遠的距離。

    她低下頭,細細沉思……

    李福氣與斐悅走出白鳩企業的高級會客室,後方不少人鞠躬送他們出門。

    “福氣。”斐悅趁個空檔,壓低音量,挽起袖子。“你看見我這層皮沒有?”

    “看見了。怎了嗎?”她也壓低音量。

    “我帶你來,回去定要被遲先生剝了,像剝栗子一樣。”他苦起臉。

    她歉疚地看了他一眼。“我會幫你說話的,這本來就是我的餿主意。”

    李福氣與斐悅在日升企業總經理辦公室各喝了一口咖啡。

    “作生意的都是和氣生財。”斐悅對坐在對面的人開口,順順溜溜,私底下他嘴巴油滑,但談正事時該認真他會嚴肅。

    “是啊。”李福氣幫腔。“和氣生財。”

    他又說︰“最忌諱的是,雙方看不見互助合作的利益,而朝死胡同里走。”

    “對!”她再幫腔。“死胡同。”

    坐在大漢企業股份公司的沙發上,李福氣清清嗓子。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鵲蚌相爭,漁翁得利。”她說,拿出一紙合約。“和氣生財。我們知道貴公司與三蓮會和五虎堂有深切的往來,我們想借由合作,讓雙方贏得利益。”

    幾間公司二話不說地與他們簽下了合作契約。

    斐悅有些訝異地看著她,忘情地鼓掌。

    “沒想到這幾天跟我跑東跑西下來,你嘴巴也變溜了,嘖嘖嘖……人不可貌相。”

    “我才知道說話有多難,要說對話,切入核心更難。”她揉揉臉。

    “你干嘛又挽起袖子?”

    “我在看還剩幾層皮可以被剝。”

    她撇撇嘴。“你沒說,我不提,這件事秘密進行,遲先生又怎會知道?”接著她將話轉回正題。“斐悅,你不覺得這幾天,我們調查的三蓮會資金十分可疑?”

    “我這還有一筆款項資料,來源也很怪,簡直就像捏造的。”斐悅揚揚眉︰“福氣,你還記得你與遲先生遇襲那晚嗎?”

    “那晚……”她回想了一下。“夜里太深,看不清楚來了幾個人,也看不清臉啊,我只記得混亂中對方喊“為了國爺與三蓮會”。”

    “那就對了。”

    “啊?”她疑問。

    “你想想啊,今天要是換你來當殺手,你會在那麼深黑的夜里失手,讓人得知你是哪路人馬派來的嘛?”

    “不會。”李福氣接著擰起了眉,深深思量。“除非是豁出去、舍命不留的組織,否則誰會如此大膽不留後路?”

    “喲,豆腐腦升級了?”他故作訝異。

    李福氣翻了翻白眼。

    斐悅道︰“這就對了。根據調查結果顯示,三蓮會近來急于漂白從商,沒有足夠的利益動機值得與遲先生作對。”

    她霍然一醒。“你的意思是……栽贓?”

    “也有可能是內斗或要分家,很復雜的。”斐悅認真地說︰“好了,總之,我的意思是,你別再插手這件事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再下去遲先生會阻止的。”

    她愣愣張嘴。“阻止?遲先生又什麼時候知情了?”

    “否則你以為洽商哪來這麼容易,他又怎會任著我領你四處游玩?”

    他又挽起袖子看自己的皮。“天真啊,天真……”

    天真啊,天真……

    她蹲在遲邸庭院的魚池旁,抱著一罐飼料,鼓起嘴。

    本想幫遲暮春的,沒想到他早知道她的汁劃,再來一記調虎離山。再加上斐悅的話半真半假,難怪她會被誤導得團團轉。

    她灑了一把飼料,昂頭看了眼遲暮春的房間。

    今天,他又還沒回來嗎?他們已經好多天沒踫面了……

    她不會這麼早收手的。她想調查出究竟是哪幫人在暗中作梗;是哪幫人要假三蓮會名義暗殺遲暮春。

    在這緊繃時刻,她不會讓大黑一人獨自面對壓力,讓大黑一人因想保護她,而將心底的那塊良善泯滅,轉為不顧一切的殘忍而弄髒手。

    她想起方才三蓮會的趙強來電邀約,說他想與她洽商,並告訴她得到一條小道消息。

    只是,當她搭車趕往育幼院途中,在一處小巷轉角停等紅燈時,車門霍地被打開,她還來不及反應,眼前便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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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6 09:40:52
第十章

    “遲先生,近來外傳我們黑羽集團與三蓮會關系密切,那是有人平空捏造,想挑撥我們與你的友好關系。對于三蓮會近日惡貫滿盈的作風,黑羽集團是極為不齒的。”對面的人笑道,擰了擰衣領。“三蓮會綁架、撕票、以暴力手段入侵商圈,卻是用黑羽集團的名義。黑羽集團近日也會厘清真相,請遲先生不要誤會才好。”

    “是麼?綁架、撕票、暴力手段是空穴來風麼?”遲暮春向來慵懶的眼眸有些斂了起來。他覷了一眼以商討合作為由,肚里卻以消滅他為競爭對手的龐軍。“巧了,今日聽聞黑羽內部消息,恰與你說的相反。”

    龐軍的拳頭有些握緊了,被一語揭發的臉色脹紅。“遲先生今日快人快語,你說笑了。”

    海藍色眸子只是淡漠地看著他。遲暮春一直以來都知道對方的意圖,卻選擇忽略。黑羽集團表面干淨,私下卻是以不弄髒自己的手,讓他人互斗,再踐踏屍體往上爬的集團。

    他是不介意。魚逆水而游,這是天性。

    十年來,很多芒刺扎在背上,他不刻意去挑掉。明明趕盡殺絕是條永絕後患的好選擇,但他始終沒有跨出對自己許下的那條原則——

    因為她。

    但,也因為她。

    當他們遇襲的那夜,讓他嘗到失去她的可怕。從那天起,他的額頭就像冒出了般若面具般的犄角,侵略如潰堤的壩,一涌而出。他不可能寸步不離她身邊,也不希望她像籠中鳥般不自由。

    他不介意,但,那是以前不介意。

    啪……一細微聲響陡地回進耳膜。

    他蹙起眉,抽出袖子暗袋里扎著手腕、一分為二的七彩小雕像,一股忐忑不安涌上,他想回一趟遲邸,好確認他的福氣還在。

    有人敲了敲門。

    “打擾了,遲先生……”來人附耳言語,陡地一句銳利鑽入他耳膜。

    “遲先生,福氣小姐下午失蹤了。”

    龐軍聞言,面露笑容,他看著遲暮春有些發白的眼色,成功了!正想揶揄幾句。

    遲暮春驀然抬起眼來,面若修羅,雙眸陰森寒意涌出,讓原本洋洋得意的龐軍看得發毛,一時竟牙關打顫。

    “龐軍。人,你動了我的人麼?”

    咳咳……

    渴,她好渴……

    她用力睜開眼,發覺四處堆滿了木箱紙箱,上頭漆了商標紅字,一疊疊的堆疊在身旁。她頓時明白自己身處在不知名的倉庫里了。

    她想站起身子,卻發現手腳被麻繩束縛住。

    糟!她肯定是遇襲了。

    她翻滾了一圈,沒料到從木箱上悶悶摔到地面,膝蓋霍地一陣疼麻。

    她咬牙忍耐不發出任何聲音,就怕引來注意。

    “李……李小姐……”熟悉的聲音嘶啞的傳至耳邊。

    “趙叔?”她睜大眼,扭動身軀朝趙強看過去。“你怎也會在這?怎麼回事?”

    趙強在她面前——不過,令她吃驚的是,他也是被綁著的!

    她依稀回想起,趙強之前打電話給她時,聲音也是這般倉卒顫抖;她那時沒作多想,只盼望能與三蓮會達共識,避免遲暮春與他人有不必要的爭執與犧牲。

    “李小姐,對不起,會里談判破裂,我的家人被威脅了,所以我……連累了你……三蓮會另一派人與黑羽集團結盟,我中計了……”

    霍地,燈光俱亮,扎得兩人睜不開眼。

    她覺得自己像要被烤焦的飛蛾,無力展翅。

    她看見三蓮會的熟人站在眼前,常在趙叔身旁的左右手,一反常態地變得面目猙獰,他們步至她面前,口氣涼涼的。

    “趙叔,我們早提醒過你了,老一輩早該退休,讓年輕人主導一切。什麼談和的條件已經過時了,三蓮會的未來有我們在,遲暮春遲早要引退啦!”

    啪、啪……兩聲,左右手忽然倒地。瘦個子中年男子從他們身旁穿過,李福氣記得這瘦個子,她在遲邸踫過,他叫韓應,就是三蓮會里的主戰派。

    “老趙,你左右手的個性不如你溫吞,你該跟他們多學一學呀!”韓應各踢了一腳倒地呻吟的兩人。“就可惜太會吠了。未來與黑羽集團同盟的三蓮會不需要他們,把他們綁在一起!”他招來其他人,笑得陰冷。

    “唉,你們兩個傻瓜。”趙強對被和自己捆綁一起的左右手嘆口氣,低聲道︰“你們曾是我的心腹,韓應他天性多疑,又怎會相信你們呢?”

    “嘰嘰喳喳說什麼話!”韓應一聲打斷他們。“等下倉庫縱火,就推說是遲暮春所為,至于你……”

    李福氣瞪著他,咬咬牙。

    冷靜,她得冷靜。她不是傻瓜,眼下處于劣勢,雖然心底憋不下這口氣,她也不會用言語刺激對方。

    “聽說她與遲暮春關系匪淺,把她綁到後車箱。與其妄想跟遲暮春攀關系,不如掌握他的把柄,讓他乖乖順從我們。”韓應冷冷一笑。

    她頓時明白,對方還沒要她的性命,甚至要拿她當籌碼,只要她多拖延一分時間,趙叔就多一分安全,他們也多一分希望。

    她得想想法子。

    “笑、笑死了。”她話說得打顫,所以故意用笑聲掩蓋。“遲暮春才沒將你們放在眼底,因為黑羽集團早跟他結為同盟了。”她胡說八道,把方才聽到的幾個關鍵字湊在一起。

    “你說什麼?”她的話成功地吸引了韓應的注意。

    “但他想……要不留痕跡地除去你們這塊心腹大患,又要留下好名聲,于是設計讓你們狗咬狗。黑羽集團是……站在他那邊的。他們騙了你,好毀了三蓮會。”她繼續努力擠出謊言。

    依照黑羽集團以往的行事作風,這也不是沒可能。不過韓應怎可能因為她的三言兩語就動搖。“說謊不打草稿,你是怕得語無倫次,想騙我好放你走?”

    他一比手勢,來人潑油。

    嘩啦啦,濃濃的汽油味四溢。刷——有人替他點起了一根煙。

    她焦急了!“我不是說謊!韓應!你要是害了自己人肯定會後悔的!就像剛才趙叔的左右手一樣,你會後侮的!”

    “好吧,就讓你知道你的愚蠢好了。就是我與黑羽集團接談的,黑羽集團與遲暮春利益互抵,又怎會合作?你說的謊不攻自破。”

    “我、我是遲暮春身旁的人,怎會不知最新情報!我雖掌握遲暮春的情報,但我也想自己獨闖一片天啊!否則若不是我刻意跑出來與三蓮會接洽,哪有機會給趙叔送情報。”她找尋最後一絲機會,想扭轉局勢。

    “那你說說,遲暮春與黑羽集團的誰合作了?說名報姓。”

    她一愣,頓時編不出人名。

    “哈哈!小女孩你扯的謊話真有趣!不過,太吵了,捂住她的嘴!我要聯絡黑羽的龐軍,告訴他,人抓到手了!”

    她嘴巴被人用膠帶封住了,只能唔唔反抗。

    韓應瘋狂地指示手下撥了手機號碼,咧開嘴。“哼哼,接下來就換我主事三蓮會了。”那猖狂的態度,與刺鼻的汽油味相輔相成。

    空蕩蕩的倉庫,響亮的鈴聲回蕩四周。

    “誰的手機?我現在正要打重要電話!”韓應不悅地掛斷手機,然而那陣詭異鈴聲也同時戛然而止。

    眾人面面相覷。那鈴聲都不是他們的,而被綁起來的趙強與李福氣。

    手機也擱在一旁,為免他人追蹤,早關機了。

    “通通給我關機!”韓應怒斥,再度撥號,鈴聲又響起。這回他暴怒了!“到底是誰的電話?我不是說過,關機!給我關機!”

    忽地,空中一急速小黑塊掉落。啪!他身旁手下啊了一聲捂面倒地,小黑塊從他臉上滑落,眾人才看清楚那東西了——是支手機——破破的鈴聲響沒幾下,便散骨了。

    而韓應撥打的電話瞬間轉入語音,他毛骨悚然。

    “韓……爺,那好像是黑羽集團龐先生的手機。”有人有印象。

    “別亂說話!誰?是誰在裝神弄鬼?誰……”

    啪、啪啪!韓應身旁的人一個接一個倒地,他慌亂地左顧右盼!不到幾秒,倉庫陡然安靜,灼亮燈光探照屋粱上的陰影交界處,斜斜站了一道頎長人影,詭異的風,將他的一頭長發刮得紊亂!

    韓應嚇得一跌在地,嘴里的煙蒂滾落。

    “遲暮春……你、你你、妖、妖怪啊!”火紅的煙蒂,滾呀滾,滾呀滾……

    那根煙蒂在福氣眼里像滾火球似的,她不由自主地打顫了,火……她好怕火的!染火的煙蒂……朝地上漉漉的油光滾去,要沾到油了!

    濃濃的汽油揮發味。“火、我要著火……不、要著火了!別燒我!別別別燒我!我把所有能猜到的號碼都給你們!別燒、別燒啊——”惡夢中的小屋子又再度燃燒起來,縱火的黑影張牙舞爪地圍繞她四周。

    她縮緊身子,無助地緊閉雙眼。

    啪嗤……

    她聽見有人松了一口氣,還有從遠而來,是斐悅有點吵鬧的指使聲。

    她感覺腰間一暖,有人緊緊環著她的臂膀。她張開眼,沒有火,煙蒂熄滅了,在他指掌間熄滅,映入眼簾的,只有屬于遲暮春暖暖的藍,如一碗清酒溫潤的包裹著她。

    “福氣。”她瞧不見他的表情,卻聽出他的聲音干澀、不安,她心底一緊。

    “大黑大黑,對不起對不起,我胡來了!我剛剛對韓應說你的壞話!那都是撒謊!我只想拖延時間,你千萬干萬別當真別當真!我好怕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嗚……

    “我知道,也明白……你沒事,沒事那就太好了。”他只是邊深呼吸邊這麼說著,將她越摟越緊,久久不願放開她。

    一尊裂掉的彩色木雕從他緊握的掌心滾出。

電視新聞小聲播放著前日碼頭倉庫險些氣爆的新聞,警方已逮捕幕後主使——三蓮會的韓應,此事件與黑羽集團爆發的黑金案件又相關連,大新聞炒得沸沸揚揚,遲邸卻十分清幽……

    李福氣剝著橘子,雙腳埋藏在日式暖被里,一只長手探來,她好氣又好笑地避開。“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膝蓋。”他要檢查她圓圓滑滑的膝蓋,他不希望她留下任何疤痕。

    她不情願地抽出腿,唔……好冷!冷得她起了玩心,將他不愛吃的橘子瓣湊到他嘴邊——他將臉避開了。

    她繼續努力,將橘子瓣湊得更近些。

    他優雅的下頷再度避開,目光仍鎖定在她膝蓋頭結痂的傷上。

    她沒懈怠,橘子瓣跟隨著他薄薄的唇畔。

    懶洋洋地瞟了她一眼,在她的驚呼聲中,他忽然咬上她軟軟的手心,咬得有點用力,嵌出紅紅的牙印。

    “大黑!大黑……”她被他壓在榻榻米上,雙手被箝在一旁,還想嚷嚷時,唇瓣忽被堵住了,濃濃的橘子香味蔓延,許久許久——

    “李福氣,下次不準再胡來。”他瞪著她,喘得粗魯又不滿。

    望進他眼底的認真嚴肅,她先是一愣,後才松口氣。因為事隔三日,他現在終于肯爆發了。

    這三天里他沒有對她大吼大叫,也沒有對她淡漠冷戰,只是定定地凝著她,不讓她離開視線,像是怕她下一秒會融化掉。

    他總算是發泄出來了,她寬心了,手輕輕拍撫他的背部安哄,像安哄一只鬧脾氣的小狐狸。

    “對不起。”她垂下眼簾,埋在他肩窩里。三日累積下來的抱歉,終于能傳達至他心底了。“真的很對不起,我把很多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讓你擔心,很對不起……”

    他慢慢抱緊她,在她耳旁深深吐納,才緩緩道來︰“前天……我聽見你被人挾持時,心底像挨了一槍。”

    她靜靜聽著。

    “而我聽到的第二則消息,是策劃挾持你的主謀,就坐在我對面。”

    他凝注著她,聲音有些干啞,指掌緊握。“我當時差點直接了結他的性命。”

    她摸上他的手。“大黑……”

    “幸好,沒有,我沒有失去理智。你送我的雕像裂了,雕像碎片把我刺醒了,我沒有失去理智,才能從他口中問出你在哪。”

    若再另外差人尋找,恐怕他會晚一步,那就遲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抵達地點,深怕打草驚蛇,只身潛入碼頭,就怕對方傷到她……

    懂,她懂。

    狐,最是痴情,但只對自己在乎的情感泛濫,只對自己在乎的情感靦腆。

    遲暮春就是外冷內熱、近情情怯的矛盾綜合體。

    她端詳著他,指頭劃過他的輪廓,從細致的眉毛、直挺的鼻粱到薄薄的嘴唇。“噓……沒事了,我沒事了。”此刻的他,像個需要寵溺的孩子,她撫上他的長發,挑著他的絲絲銀毫。“雕像我會再雕給你,一只兩只、十只二十只…_我都會雕給你,只要不迷失自己,怎樣都可以。”

    “我不會迷失,也不會失控。”他有些任性地重復,眼神淡淡然,卻不是冷靜,而是隱藏著激動。“以後也不會。因為我要不計後果地為你付出,所以我不會。”他停了一會,又道︰“而我心中的那塊良善,是屬于我們過去的傳承,也將會是未來的一部分。我會珍藏,絕不泯滅。”

    她飽滿的額頭踫上他的,輕推,很是認真。“對不起,我以後也會小心,不會再讓你因為我,得對不值得的人付出珍藏的良善。”

    他的額頭也輕推回去,兩人耳鬢廝磨,確定彼此的存在,直到天色微暗……

    他才恢復原本的懶洋洋。“明天,能陪我出門一趟麼?我想替國爺掃墓,看看陰宅風水。”

    她點點頭,以淺淺笑容答應。

    她不知道緊鄰都市的山區,還有這麼一處風景靈秀的地點。

    先是步過聳立的朱紅色日式鳥居,再來一排排石燈籠,沿著砌好的階梯錯落山坡。

    爬到頂端,有兩只台式的瑞獸石獅,她見到了一莊嚴大堂,寫著“國衛家之陵”,里頭安息著歷代國爺家的人。

    初秋的天氣清爽,遲暮春從汲水亭旁拿木勺舀起一池清水,淋在墓石上,粗糙的石色頓時深了一半灰黑。

    她也學著他,淋完水,雙手合十。

    “爺,我是大黑。我來給您掃墓了。”遲暮春說,轉過身要拿花時,李福氣已將一束白皇菊整理好了。

    他蹲跪,將花朵插好;她也跟著蹲下,將幾罐清酒擺好。“國爺,我是李福氣,以前沒機緣見您,現在來給您敬酒。”

    遲暮春拿了杯子,她斟滿酒,恰巧風來,細長清秀的白菊花瓣落在瓷杯里飄搖。他們一人一杯,敬了國爺,仰頭喝下清酒,連同菊花瓣也含入嘴里。

    “爺,依風水相來看,此處正謂鳳毛鱗角,山靈水秀,您還能日日與您的高祖兒子相聚,大黑先恭喜您。”遲暮春慵懶地又敬了一杯,李福氣也跟進。

    “爺,您終于脫離悲歡離合,去除了顛念妄想,大黑再恭喜您。”他淡淡然再敬一杯,李福氣再跟進。

    “爺……”

    不等他再開口,她先斟滿酒。“國爺,大黑是條好漢,他痴情得很可愛,有恩必報,只記得別人對他的好,哪怕是別人無意施的恩情,他也一直惦記在心里。像我以前救了他,他就改名叫遲暮春。像我以前救了他,他就替我雕了十多年的小人偶。”

    他怔愣地凝著她,任她繼續。

    “大黑他很在乎您,從離開您的那天起,就對您念念不忘。他年年到您創辦的育幼院奏醉東風替您慶生;他將您教的風水發揚光大,爬到頂頭後,他還是記得您;他假裝壞人,將您手下內訌的組織資產佔下後,偷偷保留您以德服人的方式營運。”她雙手合十。“國爺,福氣要恭喜您,您終于能放下執著,回歸清淨。那能不能也請您祝福大黑,讓福氣帶給他福氣呢?”

    她是看著遲暮春這麼說的。她是說給國爺聽,最終也是說給遲暮春聽的。

    她替他說出了,他說不出口的心底話。

    她替他說出了,壓抑在心中多年,以簫曲代替言語的心底話。

    半晌……

    如秋空藍的眼珠從她身上慢慢移到石墓上,再移回她身上,他牽起她的雙手,站起身,任憑晚風吹拂彼此的頭發。

    “福氣,狐以百歲,能渡人長生五十年。但國爺臨終前,我卻選擇不出手替他延命。我很自私,也很卑鄙,因為我不願看著他空有軀殼,靈魂卻受盡折磨。現在我更自私更卑鄙了,我希望你能陪我左右,我很想對你延命長生了。”他頓了頓。“福氣,就算是如此,你也願意給我福氣麼?”他問。

    她不會矯情的推拒。她昂起臉,眼眸亮滿神采。

    “大黑,你該卸下心頭多年的結了。你對國爺不是自私與卑鄙,是仁慈。”她說。“生命長短,不等同于生命的濃淡。短暫未必燦爛,長久未必就平淡。重要的是,人,跟對的人。”她偷學他說話。“我很高興能帶給你福氣。”

    他眼底隱藏不住激動,緊緊拉住她的手,久久不放。

    直到他們緩步走出莊嚴的墓園,路過朱紅的鳥居底時,他再回頭,萬里晴空中有一群雀鳥飛越,他對國爺郁積多年的沉重,因她而如釋重負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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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26 09:41:19
尾聲

    神秘女子李福氣——以勘風水與調停三蓮會爭端,頓時聲名大噪,道上人將她歸為遲暮春的得力左右手。

    不過……

    “李小姐,請您幫我們作主,遲先生實在太過分!不但不給我們西夏街實權,還硬逼我們各地角頭每月限定義工服務——我們只有您可以倚靠了。”年輕人甲說。

    “李小姐,請您替我們疏通,遲先生將事情交由斐悅先生接手後,斐先生竟沒按照國爺以前訂的規矩,擅自新訂了國爺地頭定下的長幼有序之分!年輕人不懂得敬老尊賢,那像話嘛!”年輕人乙激動道。

    “李小姐……”年輕人丙……

    呃……李小姐好像元神出竅了。

    她像老伯乘涼,拿著茶杯抖啊抖地思想起,斟了一杯茶。這是碼頭倉庫事件後,她聲名大噪後的第五天。

    唉……頭疼、頭疼,沒個安寧。

    那些人還在她面前大聲地低頭私語,大聲到她聽得清清楚楚——聽人說只有李小姐好說話,換遲先生就……

    李福氣手中的茶杯端到嘴前,聽見外頭熟悉的淺淺腳步聲,她的救星來了!

    “李小姐有客人麼?”一聲意味深長由門廊外傳來,遲暮春從外一步入內,步伐看似緩慢高雅,速度卻迅捷異常,接手她的茶杯啜了口,懶洋洋饒富興味地瞅著那一班人。李福氣想要痛哭流涕了。

    那些人僵直了背脊。

    懶洋洋開了嗓子,聲音不溫不慍︰“三蓮會的人,竟踏到我地頭了。是想找李小姐拿些好處了?”

    “是……”

    “斐悅教你們這樣來打擾的?”

    “對對對!斐先生他太過分……”

    “那麼在斐悅下一分鐘還沒進來前,我就當沒見過你們,快走吧。”

    “是是!不是!是!都是我們說的!都是我們過分!”垂死夢中驚坐起,留取丹心照汗青!那群人慌慌張張逃的逃跑的跑,李福氣聽得回神。

    “斐悅要來?最近你把他折磨得流言蜚語可多了!”

    “是多了。”他笑了笑,只聽外頭就傳來一聲︰“唉,我這次當沒看見你們幾個叛徒!”轉身入廳。“遲先生,我來叨擾啦!”

    她看了斐悅一眼,神清氣爽,一點也不像被折磨……唉,算了,她起身從一旁離花抽屜櫃里尋出一副黑白棋子,在渾然天成的漂流木桌上鋪好,擺了走棋陣。

    修長指頭在井字阡陌移動,挪著如墨的一點黑。遲暮春對斐悅道︰“看來你那頭管得愜意了。”啊!黑子。

    斐悅食指點著白,如劃小舟。“太小的愜意,在他人面前老得裝樣子。江湖不分黑白呀,您說過的啊……”啊!白子。

    “人多是非多,得靠什麼強硬的方法,鎮壓底下焰氣了?”笑,黑子繞路。

    “有些人天生得靠約束唄,總不能讓勸不聽不懂事的一直去砍砍殺殺,那顏面蕩然,多傷和諧啊,又不是宋元明清。”啊!白子吃黑棋。

    “把三蓮會大老通通拉下台,當空殼顧問,轉行正當商場,”遲暮春笑開,再繞路。“你在學人漂白了?”

    “噯,您教的啊。”啊,再吃棋子。“哦!遲先生,您要輸了。”直看是斷局,橫看是滯棋。

    “嗯?輸麼……”忽轉頭看李福氣。“你怎麼看輸贏呢?”

    左瞄右看,又不是她下棋,他自己下棋下得漫不經心,怎問她來著?

    但熱燙燙黑棋子轉眼在她掌心,這只大黑……算了算了,她她她……隨意一擱只圖清爽,啊!呃,她才想起自己特殊的體質——啊!這只遲無賴。

    他笑意滿盈地凝著她,就像狐狸打劫一簍雞蛋般優雅。

    咳……

    “甘拜下風。”斐悅眯了眼。

    “很承讓,下次換遲某去打擾?”牽起李福氣軟軟的掌心,將她拉近。

    “帶財神打劫就免了……”斐悅嘀咕,眯起的胡桃眼更眯了。

    李福氣無奈。遲暮春一開始就只想耍賴打發對方……看著斐悅揉著腦袋瓜遠去的背影,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大黑,你說有個東西想送我,那是什麼呀?”

    微揚的藍眼珠眯起——

    覬覦……覬覦兩字是用在這時候嗎?

    遲大黑好像懶得回答她的問題呀……因為、因為……她臉色潮紅,身體一輕,唔……她眼楮睜圓,原來被人打劫回房,心跳會很快啊!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一連串的鞭炮響滾滾!

    隨著新年迎財神音樂的熱鬧,兩只華麗的舞獅與大紅綢緞在三合院內翩然。幾個工作人員在院里忙進忙出,搭建臨時台墩,其中兩名抽閑坐在倉庫偷聊。

    “遲先生為什麼選窮鄉僻壤這塊地作慈善落成?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隔壁也才一間小雜貨鋪,還是一個老奶奶顧店。”著汗衫青年一號拿扇子掮涼。

    “你小子不懂。我跟著遲先生十幾年,他會年年來此處視察,這塊地,一定是風、水、寶、地。”汗衫青年二號跟著吃棒冰。

    “笑話你!你也才二十幾歲出頭,最好十歲就跟著遲先生!”

    “我……”對方一蹬起身想反嘴,唉呀,撞到棚架鏗鏘鏗鏘!

    工頭一陣怒叱︰“你們兩個還不趕快幫忙!在這里偷懶!”

    他們連滾帶爬——忙忙忙,忙出兩條狗尾巴。

    三合院最里間小房有一對與人齊高的高矮財神大偶。矮財神看上去好像有點腿酸,歪歪斜斜走到椅子邊緣,才發現不方便坐下,相比之下高財神就像尊雕像了。

    矮財神捧起朱紅球花努力翻折——李福氣視線透過眼前幾公分的兩圓洞窺探,看著鏡子里穿迎財神玩偶裝的自己。

    很久以前,這塊她再熟悉不過的土地上,印象中三合院子是大的,絲瓜棚也是高的,就連焚毀那日也是如天頂坍塌。如今牆壁另外砌得整齊漂亮,門里門外也另外裝潢得古色古香——

    連她小時候最愛倚靠的那扇木窗也已重新刨制好。

    她的房間,也恢復以往原貌了。

    房內,她走到一尊高財神偶面前,揮了揮手。“你這幾天夜里都跑哪去了?”

    高財神里的遲暮春沒反應。

    她鼓起嘴。她睡覺不習慣沒有他的溫度,與摟著的舒服呀……

    她拉起他的手晃了晃。“咦!你的指頭怎麼蹦出新繭了?”

    他指頭繃緊了一點。

    罷了,他真有什麼要藏著不說,她現在也問不出——算了算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喜氣洋洋!

    她名下的慈善機構要落成了,落成在她童年的舊家!

    不知是財神體質因素,還是遲暮春的名號太過響亮,慈善機構剛要落成,便吸引了多方的捐款,就連三蓮會新會長——斐悅,也以此次募捐形式對外表態雙方友好關系。

    她第十次興奮地順好手中那顆朱紅彩帶球花瓣。“大黑大黑,今天真是吉星高照!我很久沒這樣熱鬧過年了。大黑,我有跟你說過我其實很喜歡大紅大喜!我以前好害怕紅色的呀,但是現在能這樣把自己包成大紅包是很難能可貴的,就像外面籬笆上艷紅的牡丹,很漂亮!”

    只是,說了半天,呃,這些墊檔的話對方全沒反應。大黑怎能站得像尊漂亮財神,卻同時帶著銀狐的任性呢——好吧,是她半小時前臨時拖他作財神打扮的,但那也是因為他沒告訴她這份禮物,她才想鬧鬧他的嘛!

    不過等會就要剪彩了,狐狸的任性情緒留著晚點說吧。

    “大黑大黑,等下出場剪彩,這彩帶是我們一人捧一邊,然後然後你左我右會有一把金剪刀,音樂下來的時候你走慢一點,你到時別走太快,我會跟不上……”

    呃,還是沒反應,是真生氣了?她十指絞如白玉小結,連同手中朱紅。

    彩球也扯皺,不好不好——她鼓起臉頰。

    半晌。

    “福氣,我有東西給你。”他手有些僵硬地在袖子里摸索。

    她歪了頭,好奇地窺看,沒一會手里被塞了一小物,木頭的、七彩的,她睜圓眼。

    是雕成她模樣的小木雕。

    他說︰“我雕的,還上五顏六色的。”

    她捂住了嘴巴,欣喜涌上眼眶。

    “你不喜歡麼?”他有些擔心了。

    “不,我喜歡、很喜歡呀!你把我雕得太漂亮了!”原來這幾天晚上他都在忙這些。她開心得想擁著他,忘了身上穿著玩偶裝,踫地撞歪了,他趕緊扶好她。

    “福氣,還有一件事,那就是……”

    “……什麼?”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恰巧外頭又是一串鞭炮聲熱鬧。她抬起臉,包在外頭的矮財神玩偶腦袋跟著歪斜。她昨晚有點著涼,現在好似耳鳴。“你剛才說什麼?”

    他剛剛是說“你喜歡紅色麼”還是說“新年快樂”?

    只見高財神玩偶撇開臉,這動作與笑呵呵的表情完全不搭。

    她有點惱了,有什麼事好任性不說呀……這只大黑真別扭了!

    她掀開他的大玩偶頭確認,眼楮頓時睜大,遲暮春這號表情她從沒看過呀!

    他是撇開臉的,但臉頰上飄著兩朵薄薄彤雲,是害羞,懶洋洋狐狸特有的害羞。

    她透過玩偶的縫隙在在確認——她沒看走眼,他的臉頰還是紅紅的,溫度像剛蒸好的饅頭。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若你不嫌膩我,還歡喜與我相處,那麼……”他才緩緩回過頭,藍眼珠中沒有懶散,是有些熱切地注視著她。

    “你願意跟我遠走高飛、雲淡風輕過日麼?”

    李福氣感覺自己好像晾在枝頭隨風搖晃,一切都飄飄然,直到外頭有人敲門提醒剪彩時間差不多——

    “好!”

    她想也沒想便揚聲回答,才發覺應答時機引人誤會。

    啊……頂上沉重的玩偶頭迅速被他揭起!

    她發誓這輩子從沒這麼清楚見過遲暮春又粉紅又緊張的表情,這一回是看得扎扎實實了。

    他以為她是回答別人,急問︰“你是在應答我麼?”

    “我是答應你。”

    十個十年,二十個二十年,三十年四十……永遠永遠,她都樂意。

    她暈陶陶點頭點頭,然後感覺對方抱得緊緊。今天的氣溫,好像有點高啊……

    還好還好,從頭到腳紅通通也好沾喜氣,就充當人形紅包,兩顆柿子擠在一起也很甜蜜吧!

    滴答!又一滴懸在花瓣的水珠滴落,濺得花草叢內小水窪上波波漣漪。

    東方剛泛白,天光隨著薄霧冷冷如膜籠罩大地,冰露懸在竹葉梢緩緩溶化,隨著一陣嚴寒刮過搖晃抖落,刷——

    縮在暖暖被窩,李福氣埋在遲暮春懷里,半睡半醒。“遲黑黑……”

    “嗯?”他睜開眼。

    “我把好多你的臉涂粉紅了。”她夢里好多只小遲暮春木雕。

    “好。”

    “我還想雕很多你。”

    “行。”

    “那別人會不會傳遲暮春著魔?”她睜開眼,櫃子上一排小小木雕像,各種表情豐富,還五顏六色。

    他一愣,漂亮細長的藍眸子再度眯起。“別人說什無所謂,天壓下來我頂。”

    “唔喝……”李福氣努力睜開惺忪睡眼……咦!他這號表情她還沒雕過呢,氣氛有點曖昧,有點旖旎,她額頭被他暖暖的唇啄了一卞。

    也對!別人說什麼都無所謂,自己快樂就行,就算天壓下來,她也很願意頂的。

    滴答……她緩緩墜入春色夢香,甜甜蜜蜜,遲大黑好吃好吃。

    滴答!一陣風,刷……一連串水珠如玉拍打竹葉,清脆悅耳,迎來晨春的鳥語花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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