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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螢火蟲之夜【畢業前夕的愛語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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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46:15
  第八章
  
  方慶至錯愕地移不開眼,儘管浴室裡暗得只能靠門縫的光線映出一地昏黃,但他還是清楚地看見赤裸的許夕夏。
  
  外頭的燈,是亮的,唯有浴室內,晦暗不明。
  
  靜謐的空間裡,只餘水流的聲響,那自蓮蓬頭噴下的水還不斷淋在他身上。
  
  「……轉過去啦。」她急聲催促著。
  
  此時,她緊張得心臟都快要從喉頭跳出來。她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這麼大膽,可是他說過,他們曾一起洗過,所以不算大膽,只是她忘了而己,所以這是他們生活中正常的一個活動,她應該要努力地讓他的生活回歸以往。
  
  是說……該死,她的心臟會不會跳太快了一點?
  
  「外頭的燈是亮的。」他啞聲喃著。
  
  「對啦!」廢話,不要明知故問好不好。「你過去再和啦啦,我也要洗。」
  
  浴室的燈要是不關掉,她會有勇氣踏進來?
  
  「你的腳不能弄濕。」他向前一步,蹲下身看她的腳踝,嚇得她也趕忙蹲下。
  
  「沒關係啦,反正我明天就要拆線了。」她推著他。「你先去放洗澡水,待會我們一起泡。」
  
  「你的腳不能泡澡。」他堅持道。
  
  許夕夏傻眼地看著他。「可是我……」拜託,她今天鼓起的可是一生才一次的勇氣耶,用完就沒有了,可不可以不要浪費?
  
  今天不管發生再大的事,她都可以撇開不管,因為她一定要實現他的願望。
  
  正想著,他卻主動出擊了——
  
  「我幫你洗。」他輕柔地牽起她的手。
  
  她呆掉,任由他牽引到蓮蓬頭底下,這下子,她的心不只是快要跳出喉頭,還開始覺得頭暈,快要喘不過氣。
  
  因為這裡接近浴缸邊的窗戶,微開的窗,傾落了些許光源,讓她清楚看見,轉身幫她擠洗髮精的男人有著壯而不碩的勻稱骨架,當他開始幫她洗頭時,她的視線剛好平視他那彷彿刀鑿似的胸膛,這讓她想起他說過,以往他們總是一起運動、打籃球……
  
  而他的腹部沒有一絲多餘贅肉——「啊!你怎麼可以用洗髮精幫我洗臉?」
  
  「色女,一直往下看。」他的語調平板無波,可是嗓音卻異常沙啞。
  
  她怔了下,小臉發燙著。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一直盯著他看,還明目張膽到被他發現了。
  
  可是——
  
  「說什麼色女,我肯看你是你的福氣!」她閃身擠著沐浴精往他身上抹。「你自己說,難道你都沒有看我?!」
  
  「有。」他的目光緩緩往下飄。
  
  「色狼,你在看哪?」她想也沒想地摀住他的雙眼。
  
  「看你。」雖被遮住雙眼,但絲毫妨礙不了他用雙手精準地握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喂,你——」
  
  輕扯著,她便落進他的懷裡,滑膩的沐浴精讓貼覆的身體更加敏感,尤其當他的下腹緊貼著她時,她嚇得不敢動彈。
  
  她不敢相信,那竟是恁地熾燙灼硬。
  
  所謂洗澡,她已有心理準備,可是零距離的接觸她好像不需要心理準備,甚至,她主動想要摸他。天啊,原來她真的是色女?
  
  可是……她屏住呼吸,挪開了手,滑到他的喉結,再順著絲滑的沐浴精泡沫來到他的胸口。
  
  「夕夏。」他低啞喃著,隨著她的指尖游移,他的濃眉緊攢,像在隱忍什麼,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邊。
  
  她呆住,瞪著自己不安分的小手,萬分篤定自己根本是被外星人附身了,不然她怎麼做得出這種猶如調戲的動作?
  
  可是打從要一起洗澡,她就猜到走向會如何了,原以為自己會驚恐害怕,可事實上,除了害羞之外,她渾身發熱,彷彿對這麼親密的接觸非但不排斥,甚至是喜歡的。
  
  「我想,也許你說得對。」她羞怯道。
  
  「嗯?」
  
  「就算我的大腦忘了你,我的身體還記得你。」儘管害羞得要命,她還是直視著他,要讓他知道,其實他們之間可以沒有距離的。
  
  他的眸在昏暗之中分外熠亮,緩緩地逼近,驀地張口攫住她的唇。
  
  許夕夏怔了下,只因這個吻和之前他給的任何一個吻都不同,像狂風暴雨般,吻得又濃又烈,再加上他的手同時撫上她的胸,那觸電般的酥麻滋味,是無法想像的銷魂,教她幾乎要軟倒在他懷裡。
  
  然而,他沒打算這麼輕易放過她,唇吻落她的頸項逐而往下,攫住她粉嫩的蓓蕾。
  
  她幾乎要驚呼出聲,胸口劇烈起伏著,隨著他的輕吮柔嚙,酥麻化為火花,將她渾身燒得發燙髮軟。如此動情時刻,她腳下突地一滑——
  
  「啊!」她慘叫一聲,但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將她牢牢抱進懷。
  
  方慶至粗喘著,黑眸染上氤氳慾念,儘管蓮蓬頭的水始終沒斷過,卻澆不熄他滾燙的慾望。
  
  只是,他總是將她擺在第一位,還惦記著她的腳傷。
  
  「把身體沖乾淨,我要先看你的腳。」他啞聲喃著,拿起蓮蓬頭,卻不敢太過造次地碰觸她。
  
  許夕夏不解地看著他,說不出自己渴望他這種話。況且,他明明也想要的,不是嗎?
  
  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替自己沖乾淨,拿起大浴巾將自己包裹住,抽出另一條浴巾再仔仔細細地擦拭著她的髮。
  
  「你都沒擦。」她也從架上取來一條浴巾幫他擦著。
  
  他勾笑著,輕柔將她打橫抱起,走出浴室,頓時,刺亮的光教她瞇緊了眼,他快速地將她抱到床上,看著她腳上的縫線,用浴巾輕輕地拍乾,然後,吻上她潤白的腳背。
  
  許夕夏驀地張大眼。
  
  「要不要我關燈?」他啞聲問著,吻上她的小腿。
  
  她慢半拍地發現,這是他的邀約,於是幾乎沒有猶豫的,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一會工夫,燈暗了,她感覺身旁的位置微微下沉。
  
  他的氣息逼近,像火般籠罩著她,身體的摩挲、床單軟被移動開所傳來的窸窣聲、他從喉頭擠出的悶哼聲,在在令她迷醉。
  
  他的吻,狂烈中帶著溫柔,像雨般地落在她身上,泛起陣陣著火般的漣漪,震入體內掀開了滔天般的火焰,釀開一地濕潤,感覺那烙鐵般的灼熱就抵在濕潮的入口,來回摩挲著,刺激著彼此的敏感,她的心激盪不已。
  
  驀地,他鑿入了她的生命。
  
  被盈滿的深處,充斥著他凶悍的脈動,每個律動都激顫著陌生卻令人瘋狂的喜悅,然而讓她真正成到銷魂的,是他激情過後的溫柔眉眼。
  
  他粗喘著氣息,溫柔地吻著她,而後兩人緊密相擁,感覺彼此的心跳。
  
  雖然她遺忘一切,但記憶還是存在她身體的每個角落。
  
  「起床了。」
  
  溫柔的喚聲圈住了她的耳,教她愛困地張開眼,看見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嘴笑眉眼。
  
  「抱……」許夕夏懶懶地伸出雙臂。
  
  方慶至頓了下,笑瞇著眼,將她從被窩裡抱起。「我準備好早餐了,起來刷牙洗臉吧。」
  
  「可是我還想睡。」她像無尾熊般攀著他。
  
  「很累?」
  
  「嗯,好睏。」她閉著眼枕在他肩頭,眉頭微皺,不斷地挪移著,像只不安分的蟲。
  
  「覺得不舒服?」
  
  「嗯……你怎麼知道?」她驀地張大眼。
  
  「也許是昨晚,我太沒節制……」他有點羞窘地輕咳兩聲,探手輕撫著她的裸背。「下一次,我會克制一點。」
  
  許夕夏背部泛起陣陣雞皮疙瘩,驚覺自己竟是赤裸的。
  
  「我我我……」她驀地拉緊遮在胸前的被子,想要退開,又怕他誤解,最終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我昨天幫你擦過了,還是你想再衝一下澡?」
  
  「擦擦擦擦……」她嚴重結巴得說不出話,小臉紅得像是要釀出血來。
  
  方慶至看她緊張得像是快昏過去,不由得低笑。「你這模樣讓我想起我們的第一次。」
  
  「對我而言,是第一次沒錯呀。」她小聲咕噥著。
  
  剛睡醒,還不夠清醒,才一時忘了昨晚的事……這種隔天一起迎接早晨的事,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真的很難適應。
  
  「那我先出去了,你穿好衣服再出來。」
  
  等他走出門外,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進浴室,正撫著臉頰想平復害羞的心情,額際卻突地爆開陣陣錐心刺骨之痛,彷彿要將她的腦袋撕裂般,痛得她站不住,跌坐在地。
  
  「啊……」痛楚凌遲著她,痛得她不斷顫著,渾身爆開寒意,她想要求救,但一想起他擔憂的眼神,便教她咬牙忍下。
  
  不行,不能再害他擔心了,這只不過是小毛病而己,牙一咬就過去了,反正每天早上都要痛上這一下子,根本就沒什麼,醫生也說過,這是屬於正常狀況,一段時間後就會慢慢恢復正常的。
  
  她這麼說服著自己,不知道過了多久,痛楚緩緩地退去,只剩下額際仍有些微不斷地抽顫著。
  
  「夕夏?」
  
  浴室外頭傳來他的聲響,她趕忙喊著,「我快好了。」
  
  「慢慢來。」
  
  聽見他的腳步聲離去,她撐著牆站起身,走到洗臉台前,發現自己的臉色蒼白得好嚇人,她想也沒想地伸出雙手,往雙頰一拍,立刻泛起紅暈。
  
  「很好,這樣好一點了。」
  
  快速地梳洗完畢,套上衣物走到客廳,許夕夏表現得精神奕奕,避免讓他看出任何破綻。
  
  「沙拉和法國土司、布丁奶酪。」他端著她的早點過來。「今天配拿鐵。」
  
  白色圓盤將三道菜襯得色彩鮮艷,令人食指大動,然而今早的她有點食慾不振,所以只先接過了拿鐵。
  
  她需要一點咖啡,讓她的精神更好。
  
  「對了,今天等我下班,我帶你到醫院拆線,順便到外頭吃頓晚餐。」坐在她身旁,他噙笑提議著。
  
  「不用了,只是拆線而己,我可以自己去,而且今晚不外食,因為我要再挑戰一次手藝。」她說著,握緊拳頭,表示想雪恥的決心。
  
  「要記得煮飯。」
  
  「我會寫一張便利貼貼在抽油煙機上頭。」
  
  「冰箱的菜夠不夠?」
  
  「不夠的,我會在回來時順道買。」
  
  「記得再寫一張便利貼。」
  
  「……」她涼涼地看著他。
  
  方慶至勾笑,傾身吻住她。「還是我帶你去拆線吧,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頭。」
  
  她小臉微微泛紅。「我可以自己去,我堅持。」
  
  「好吧,到時候再給我電話。」
  
  「收到。」
  
  快速地用完早餐,把他送出門後,她開始做些簡單的家務,等完成後,看時間不早,便出門搭著計程車前往醫院。
  
  她照著預約的時間前來,等了半小時,進去門診卻只坐了兩分鐘就處理完畢,效率好得驚人。
  
  然後,她前往腦科,有些問題她想要私下問醫生,確定一下自己的狀況。
  
  然而,就在腦科門診室外,眼角餘光瞥見長廊懸掛的各種疾病簡介海報,她不禁停下腳步看,因為上頭提到——阿茲海默症。
  
  阿茲海默症的症狀因人而異,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有的拖延數年卻變化不明顯,有的幾個月便到達晚期,難以預料。
  
  早期症狀於最初發病的二至三年,健忘是主要症狀,但愈早發生的事記得愈清楚。
  
  中期症狀於初發病的三至四年,對於人、事、地、物漸無定向底,注意力轉移,且一般性理解能力減低。
  
  晚期症狀語無倫次、不可理喻、喪失所有智力功能、智能明顯退化,而且逐漸不言不語、表情冷漠、肌肉僵硬、憔悴不堪,還出現大小便失禁、容易感染等。
  
  驀地,她頓住。
  
  沒來由的,恐懼從心底深處竄起,彷彿生出了一隻手,緊掐住她的喉頭,讓她不能呼吸。
  
  她想起昨天,她在市場裡徹底失去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忘了她去做什麼,而更之前,她甚至控制不了脾氣,胡思亂想、莫名恐懼……
  
  「許小姐。」
  
  身後的喚聲嚇得她猶如驚弓之鳥,恐懼地回頭,看見是自己的主治醫生,讓她略鬆口氣。
  
  「你的臉色很差,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醫生推了推鏡框。
  
  「沒有,我……」她試著笑,卻平息不了心間的恐懼。「我腳受傷,今天拆線。」
  
  「那你到這裡,是有事要問我嗎?」會這麼問,是因為一般外科門診和腦科門診不同棟。
  
  「沒有,我只是剛好走過來,我要走了,再見。」她簡直像是落荒而逃,連頭都不敢回。
  
  她是要來詢問醫生關於自己的症狀,可現在她不想知道,更不想問。
  
  沒事的,她不需要自己嚇自己,她健忘很稀鬆平常,會失去方向是因為她方向感本來就不好,她脾氣不好,偶爾控制不了,那也是因為她撞到頭失憶之後才改變的那是後遺症,只是後遺症而已!
  
  然而即使回到家,恐慌仍纏上許夕夏,她的手抖得嚴重,身體更是不自覺地抽顫。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打開電腦連結網站,顫著手,搜尋阿茲海默症,每個網頁對這個病症的介紹都差不多,不外是從健忘開始,然後失去方向感,對外界感到沮喪和恐懼,最終控制不了脾氣,然後——
  
  許夕夏瞬間關掉所有索引視窗,瑟縮在椅子上,抖得無法自己。
  
  突地,手機鈴聲響起,她嚇得尖叫出聲,回頭瞪著放在包包裡的手機,猶豫了下才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喂……」
  
  「夕夏,你現在在哪?」
  
  「我在家裡。」聽著他的聲音,她緩緩跪倒在床邊,無力地把臉埋在床上。
  
  還好,還有他,他的聲音可以緩和她的恐懼,讓她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聽出他的擔憂,她勉強地勾笑。「哪有,我是肚子餓了,正要吃飯。」
  
  「這麼快就餓了?還沒十二點呢。」
  
  「我回家時經過一家韓式料理店,忍不住買了一份拌飯回家。」她撒著謊,騙自己也騙他,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太可惜了,今天中午我有空,本來要找你一道吃飯的。」
  
  她張口,卻硬生生忍住。「太可惜了,我現在要先開動了。」不行,現在要是碰頭,他一定會發現她的不對勁。
  
  其實一切都還沒有確定,不急著先告訴他,她可以處理的,沒問題的。
  
  「好吃嗎?」
  
  「好好吃,你聞到了沒有?」她笑著,淚水卻掉得猝不及防。
  
  「改天帶我去,我們一起品嚐。」
  
  「好啊。」
  
  「那我先去忙嘍。」
  
  「慶至。」她忙喊著,還想再跟他說幾句話。
  
  「嗯?」
  
  她聽見那頭還有其他人的聲音,教她不由得吞下苦澀,硬聲說:「沒事,早點回家。」
  
  「嗯,我會早點回家,期待你的大餐。」
  
  「好。」
  
  結束通話,她想起自己要挑戰第二次下廚,可是剛剛回家時她忘了買菜,而現在,她不想出門,因為怕又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是若不找點事做,她覺得自己會被恐懼逼到崩潰。
  
  想著,她決定工作,距離晴老大說的交稿日,剩下已經沒幾天了,她必須趕快工作。
  
  然而一坐到電腦桌前,抓著滑鼠,她不知道要開哪個檔案。
  
  不死心地瞪著電腦,按下開始,尋找程式列,可是,她卻怎麼也找不到她平日使用的軟體。
  
  怎麼可能?這是她幾乎天天都會用到的軟體,怎麼可能會忘了在哪?
  
  最終,好不容易在近期使用的檔案中找到畫了一半的圖,但她卻忘了要怎麼畫……瞪著只是半成品的圖,斗大的淚珠不自覺滑落。
  
  她到底是怎麼了?
  
  方慶至回到家中,大門未鎖,更沒有預料中的飯菜香迎接他,屋裡靜悄悄的,像是無人在。
  
  「夕夏?」他喚著,走進房內,沒看見她,又走到隔壁房間,便見她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頭低垂著,像在沉思什麼。
  
  他不由得蹲下身。「夕夏,怎麼了?」
  
  當他的手輕撫上她的肩頭時,她狠頓了下,張大眼直瞅著他,而後才像是鬆口氣般出了聲。
  
  「你怎麼回來了?」
  
  方慶至直盼著她的反應。「夕夏,已經六點多了。」
  
  「這麼晚了?」
  
  「我才想問你,不是說要挑戰下廚嗎?」他看著電腦螢幕一片黑,早已進入休眠狀態。「是工作上遇到瓶頸嗎?」
  
  「不是……」她撫著頭,覺得頭有點昏,沒有時間感。「對了,你不是說要打電話給我,怎麼沒打?」
  
  「我打了。」
  
  「哪有?我一直在等你電話耶。」
  
  方慶至微皺起眉。「我十一點打給你,你跟我說你已經買了韓式拌飯,還說好下次要一起去吃。」
  
  「哪有?」
  
  「你的手機在哪?」
  
  許夕夏原要指向包包,卻瞥見她的手機竟丟在床上,不禁楞住。
  
  方慶至起身拿起手機,遞給她。「瞧,我有打電話給你。」
  
  她怔忡著。「對,你有打電話給我」為什麼她忘了?
  
  為什麼才七個鐘頭前的事,為什麼卻不記得了?
  
  「夕夏,你怎麼了?」他蹲在她身邊,審視著她的表情。
  
  她掀了幾次唇,勉強勾出笑意。「太累了,圖畫不好,有點挫折,所以睡了下,看樣子我是有點睡迷糊了。」
  
  她隱約記得的是,她到過醫院,被掛在走廊上的海報給嚇到,回到家沒多久之後,她的時間就像是被暫停了一樣,一點記憶都沒有。
  
  所以說,她是真的出問題了?
  
  「真的?」方慶至蹙緊濃眉。
  
  剛剛他進門時,看見她並沒有睡著,雙眼是睜開的……那畫面對他而言極為弔詭,但他不想說,怕嚇到她。
  
  「對不起,我沒有煮晚餐,怎麼辦?」她撒嬌地環抱住他,想要轉移話題,但卻轉移不了內心的恐懼。
  
  怎麼辦?如果到最後,她連他也忘了……他該怎麼辦?
  
  她好怕,可是不知道要跟誰說。
  
  方慶至回抱住她,想了下,勾笑道:「既然如此,你等我一下,我弄幾道簡單的菜,晚一點,我們再到賣場買幾樣菜吧。」
  
  「好。」
  
  「那我先把這個搞定好了。」她動著滑鼠,螢幕上出現她動也沒動的畫作。
  
  「慢慢來,不要急。」他揉了揉她的頭,轉身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忍耐到極限的淚水倉皇掉落。
  
  她現在要怎麼做才好?
  
  瞪著螢幕,她想起該怎麼作畫,拿起便利貼,趕緊將操作模式寫下,以防下次忘了。
  
  寫著,不禁想到,那麼,如果她把他寫進本子裡,她忘了他之後再拿起看過,就會再把他記住?
  
  忖著,她抽出架子上,出版社送給她的筆記本,開始寫下他的點點滴滴。
  
  一字一句刻寫著關於他的事,好比他們高中相識,自畢業那年開始交往,八年後他向她求了婚,可她卻因車禍喪失記憶。
  
  她突地頓住。
  
  「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讓我一再傷害愛我的每一個人?」她的家人好友在她失憶後,皆用平常心對待她,讓她感受到溫暖,對未知的世界不再恐慌,而他更是體貼入微,一點一滴喚醒她的愛,可是現在……老天卻又要剝奪她的記憶。
  
  為什麼?
  
  如果這一次,她又再遺忘了深愛的他,那他……
  
  垂眼看著筆記本裡刻畫的他,她在旁邊空白處開始添寫關於自己的愛情。
  
  她用力地寫著,刻下她的心情,不讓自己遺忘,就算遺忘了,當她看到筆記本,一定會想起一切,不會再忘了他。「出去!附身在我身上的外星人,你快滾好不好!不要再消除我的記憶了,不要……」
  
  她用力丟開筆,無助地低泣著。
  
  為什麼、為什麼是她?
  
  她終於可以體會慶至的不服氣和不甘心!
  
  「夕夏?」
  
  方慶至聽見聲響衝了進房,就瞧她抱著頭低泣。
  
  他一出現她就趕緊將筆記本闔上,撲進他懷裡。「好討厭,一直畫不好……」
  
  「畫不好就慢慢來,還是稿期很趕?我幫你跟韶晴說一聲吧。」他鬆口氣,視線落在她丟在鍵盤上的筆記本。
  
  她不擅文字,所以很少在筆記本上作記錄……到底她是真的遇到瓶頸了,還是她在隱瞞了什麼?
  
  「不用了,我一定會畫好的。」從他懷裡探出頭,淚水已被她吞下,只留下撒嬌的甜笑。「你不可以跟她說,不然她會笑我。」
  
  「我怕你太累。」他笑點著她的鼻子。
  
  「不會。」
  
  「既然畫不好,那就到廚房來幫我,有助於你下次挑戰。」他牽起她的手。
  
  「好。」她勾笑。
  
  她需要換個場景變換心情,她不要讓自己走進死胡同,事情還沒到最後,她不能自己嚇自己。
  
  「走吧。」
  
  他以笑安撫著她,但心裡藏著憂慮。
  
  近中午時她說,她買了韓式拌飯,但他卻沒在家裡的回收袋中找到半個外賣的空盒……也許,明天他該撥空到醫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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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46:57
  第九章
  
  翌日,方慶至在上班前,特地繞道到醫院一趟,卻沒碰到許夕夏的腦科主治醫生,他留下口訊,希望對方到醫院時,可以和他聯絡。
  
  待在家裡的許夕夏渾然不知他的打算,逕自和自己的畫作拚鬥著。
  
  不管怎樣,這份畫作她一定要完成,而且對於今天的所有安排,她擬定了作戰計劃,非要克服己身的問題不可。
  
  正當她專注著畫作,突地,手機鬧鐘聲響起,拿起手機一看,她設定好的備忘錄跳了出來,告訴她已經十二點了,要準備吃飯了。
  
  她看著畫面,唇上漾著甜甜的笑,因為她的手機待機畫面是昨晚和他合拍的照片,這對她來說等於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張照片,意義非凡。
  
  畫面中的他笑得很開心,而她昨晚還趁他入睡後,偷拍了幾張他的睡顏照,這麼一來,不斷重複看著他,一定就不會把他給忘了才是。
  
  而她的電腦桌上,貼滿寫上各種繪畫技巧的便利貼。就不信這樣還會忘掉!
  
  起身到廚房倒了杯咖啡,抽油煙機上和流理台邊,同樣也貼了各種寫有烹飪菜單及煮食方法的便利貼,今晚她要準備完美的晚餐。
  
  日子再苦再難熬,哭過之後,擦乾淚就要想辦法克服。
  
  她也受不了自己不斷地自怨自艾,畢竟她已經很幸福,和很多人相比,她擁有更多,沒道理天天哭哭啼啼。
  
  走到冰箱拿鮮奶,她看著上頭的便利貼,寫著拿出肉和魚解凍。
  
  她每依一張便利貼的內容行事,便撕掉一張,代表完成,然後再回房繼續奮鬥,直到下一次鬧鐘再響時,她便知道該開始準備晚餐了。
  
  就在她切好肉塊,將所有材料都丟到瓷鍋燉煮時,房裡的手機響起,她想也沒想地便跑去接起,「慶至?」
  
  「咳,不好意思,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翁韶晴是也。」
  
  「……咳,老大,不知有何貴幹?」
  
  「畫稿?」
  
  「快好了,只剩下最後配件和色彩。」她坐到電腦桌前。
  
  「很乖很乖,今天打電話給你是想要跟你說,還有一套畫稿,要你準備動工,而我這邊的基本條件都擬得差不多了,等一下你過來一趟,我們再討論細節。」
  
  「嗄?」
  
  「你不要跟我說因為你現在幸福得要命,所以就打算拋棄我。」
  
  「我又沒這麼說,可是……」她不確定她有沒有餘力完成下一份畫稿。
  
  「沒有可是,過來再談。」
  
  「好吧。」她總是拗不過她的要求。
  
  「那你要搭計程車過來嘍?要不要我準備什麼點心、茶飲來著?」
  
  「不用了。」許夕夏邊說邊抓出包包,直接往外走,經過客廳時,不禁讚道:「哇,我家隔壁不知道在煮什麼,好香喔。」
  
  「好啦好啦,知道你在跟我暗示什麼,等一下請你吃晚餐。」
  
  「呵呵,你要是願意破費,我也是很願意坑你的。」
  
  她笑嘻嘻地套上球鞋,關門,將瓦斯爐上的瓷鍋給忘得一乾二淨。
  
  夏至科技。
  
  叩叩——
  
  「進來。」正埋首電腦前的方慶至淡聲應著。
  
  「慶至。」張有信拿著一隻珠寶盒走進來,眉飛色舞得很。「你要的東西送來了。」
  
  方慶至立即抬眼,看著張有信打開珠寶盒,黑色絲絨上頭,鋪了一組人工鑽石首飾,裡頭包含項鏈、耳環、手煉和戒指。
  
  「你瞧,完全看不出這鑽石裡頭最嵌一毫米的追蹤微晶片吧。」張有信拿出一隻水滴狀的貼式耳環。「而且這看起來就跟真的鑽石沒兩樣,只是它的造價卻比淨度最高的鑽石還要昂貴。」
  
  方慶至拿起來仔細看著,唇角微微勾起笑意。「比我原本想像的還要好。」
  
  「是啊,要是TMJ知道你將開發的追蹤微晶片植入人工鑽石裡,肯定也想請你簽合約,把這個產品全權授權給他們。」
  
  「別傻了,這種東西能夠推廣的有限。」
  
  「如果前景不看好,你當初幹麼還要跟人工寶石業合作?」
  
  「因為總會派上用場,好比有的夫妻會用到,可以用來監視花心的另一半,而我現在想到的是另一個層面。」
  
  「哪個層面?」
  
  「孩子和老人家。」
  
  張有信微揚起眉,等著下文。
  
  「原本開發的用意,是因為我想要使用在夕夏身上,不管她出了任何意外,我都能找到她,而現在我倒想到,可以使用在有記憶障礙的老人家和正值叛逆期的青少年。」他抬眼,轉動著耳環。「弄成首飾類,帶在身上不會被發現,而有記憶障礙的老人家出門就不需要帶識別症,親人只要打開手機就可以追蹤到他的下落。」
  
  「TMJ要是知道你把一個國防軟體弄成失憶老人的追蹤器,一定會哭。」張有信哈哈笑著。「不過你的建議挺不錯的,仔細想想,市場還不小。」
  
  方慶至只是垂眼緊抓著耳環,像是想到什麼,想得極為入神,並沒有回應。
  
  「慶至?」
  
  「嗯?」
  
  「你最近怎麼了?昨天還看你喜上眉梢,今天卻又像在煩惱什麼,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嘛……」他沉吟著。
  
  突地,桌上電話亮起紅燈——「抱歉,我接個電話。」他微擺手,接起電話,「喂?我是……周醫生你好,對……呃,是這樣的,昨天許小姐……對對對,就是她……咦?是嗎?」
  
  「嗯,她看起來很緊張又有些恐懼,讓我覺得不太對勁,所以我又拿出她的核磁共振攝影報告仔細看過一遍,比照她兩個多月前的結果,似乎有些微妙的變化,我建議你撥空帶許小姐過來一趟。」
  
  「狀況很糟嗎?」方慶至幾乎是屏息問著。
  
  「你們一道過來再談,電話裡不好解釋。」
  
  「好,那我等一下帶她過去。」
  
  「我的門診結束時間是七點,我們就約七點半,在我的門診室好了。」
  
  「謝謝你醫生,我們會準時過去。」
  
  方慶至掛上電話,濃眉深擰著,餘光瞥見張有信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禁苦笑。
  
  「夕夏有點狀況。」
  
  「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會很嚴重吧。」
  
  「不知道,這要等到跟醫生談過才會知道。」他看了眼時問。「時間上應該還滿充裕的,我先回去給夕夏一點心理準備,這裡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你先走吧。」
  
  方慶至收拾著桌面,看著那盒人工鑽石,想了下,拿起一對耳環。「這套耳環就讓我先拿來測試,看最在人工鑽石裡頭會有多少影響。」
  
  「也好。」
  
  然而,才剛收拾好公事包,換他的手機響起來,他才接起來,還未開口,那頭便喊著,「慶至,你趕快回來!」
  
  「爸?」他心頭一震,忙問:「爸,你現在在哪?」
  
  「我現在在你家這邊,你媽說想找夕夏去廟裡,結果來到這裡卻發現你家傳出一股很濃的燒焦味,還有陣陣的煙,不知道是不是失火,也不知道夕夏有沒有在裡頭,我按了門鈴都沒人回應,你趕快回來!」
  
  方慶至心口一窒。「爸,你到樓下請門房開門,我房裡有滅火裝置,要是濃煙達一定量,就會自動敢動灑水,所以你不用擔心,我馬上趕回去。」
  
  「好,我知道了,你也趕快打夕夏的手機,確定一下她人在哪。」
  
  「我知道。」掛斷之後,他立刻又撥了許夕夏的手機,卻沒人接聽,嚇出他一身冷汗。
  
  天……難道夕夏在屋裡昏倒了?
  
  現在快六點了,難道是夕夏在煮晚餐時弄錯了什麼步驟,引發爆炸還是失火?
  
  忖著,寒毛驚懼顫起,教他心驚膽跳。
  
  「慶至?」
  
  「有信,我先走了!」抓起公事包就跑。
  
  張有信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搖頭,深深歎了口氣。
  
  「好了,可以走了吧。」
  
  「嗯。」
  
  翁韶晴拉著許夕夏走出離出版社兩條巷子外的一家牛肉麵店,上下打量著她。
  
  「很好,繼續加油,祝你愛情工作兩得意。」
  
  「哪來那麼多得意,而且你給的時間太短,我怕太趕。」她拿出行事歷記著今天討論的工作範圍和交稿期限。
  
  「不會,我知道你可以的。」翁韶晴拍拍她的背。「唔,已經六點了,你趕快回去吧。」
  
  許夕夏一頭霧水地看著她。「我趕著回去幹麼?」
  
  「那要看你安排什麼節目了。」翁韶晴促狹道,卻突然發現許夕夏看起來不像裝傻,而是真的聽不懂她說的話……她有說得很深奧嗎?忖著,她不禁雙手一攤。
  
  「好了,早點回去吧,要不然等一下你的男人敢過來,那我就頭痛了。」
  
  她算了算,方慶至也差不多要下班了,要是下班後沒看到許夕夏,說不定等一下就教到出版社找她。
  
  「咦,可你不是說要請我吃牛肉麵?」
  
  翁韶晴怔楞地看著她。「你……」她笑著,心底卻泛起一股弔詭的擔憂,只因許夕夏很不悅地扁起嘴,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就知道你每次都騙我。」許夕夏哼了聲。
  
  「不是,我們……」翁韶晴指著店內,再指向彼此。「我們才剛吃完,難道你不覺得肚子很飽嗎?」
  
  許夕夏沒好氣地睨她一眼。「我自己有沒有吃飽會不知道嗎?」她悶聲道。
  
  翁韶晴傻眼。
  
  這個症狀,她好像在哪見過……
  
  突地,她的手機響起,她立刻接起,「慶至?有啊,夕夏跟我在一起,我們剛一起吃牛肉麵……沒有,我要跟你說……嗄?」她聽著,直瞪著許夕夏。「慶至,夕夏怪怪的,我不會說,但她真的不太對勁。嗯,我會送她回去,你不要擔心,好,待會見。」
  
  「慶至怎麼會打電話給你?」許夕夏不解地問。
  
  「你的手機呢?」
  
  她拿出一瞧,發現手機早就沒電,關機了。
  
  翁韶晴不禁拍額。「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喔。」
  
  等到翁韶晴把她送回家,屋裡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只是地板有點濕,而瓦斯爐上的瓷鍋早已從白瓷變成黑瓷。
  
  「發生什麼事了?」一進家門,便瞧見他們方家三口各坐在沙發一角,許夕夏悄悄不安地出聲詢問。
  
  「沒事。」看到平安無事的她,方慶至才真正鬆了口氣。
  
  「慶至,這是你處理事情的態度嗎?你應該要跟她說,她不應該在煮東西時跑到外頭去,還好只是燒壞了一個瓷鍋,但下次呢?說不定她就真的燒了房子,恐怕還會危及鄰居。」方致遠臉色鐵青地罵道。
  
  許夕夏怔了下,先是一頭霧水,可當她看,向廚房時,才猛然想起出門前她正在做肉……天啊,她居然忘了!
  
  「爸!」
  
  「我這麼說有什麼不對?這是安全問題。」
  
  「好了,你少說兩句,夕夏又不是故意的,你沒看到夕夏都嚇白了臉?」柳靜美不滿地說著,起身挽著許夕夏。
  
  「對不起,我……」許夕夏渾身止不住地抖。
  
  她怎麼會犯下這麼嚴重的錯誤?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所有防備,然而實際上,她轉身就把一切都忘了。
  
  彷彿,不管她再怎麼努力,終究克服不了身體的障礙。
  
  「沒關係,你不要放在心上。」方慶至安撫她,朝翁韶晴點了點頭。「韶晴,不好意思,還麻煩你送她回來。」
  
  「慶至,對不起,都是我打電話要她到出版社一趟,否則今天也不會鬧出這事來。」翁韶晴一臉抱歉。
  
  「沒的事,這跟你沒有關係。」方慶至朝她微笑。「不好意思,家裡現在不方便招待你,改天再請你吃飯。」
  
  「嗯。」翁韶晴點點頭,再看向許夕夏。「我先走了。」
  
  許夕夏臉色蒼白,陷入嚴重的自我厭惡中。她痛恨自己為什麼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甚至還拖累了韶晴……
  
  「好了,你先去洗澡,好好休息一下。」方慶至催促著她。
  
  她輕輕點頭。「方爸、方媽,對不起,我先進去休息了。」
  
  「不要胡思亂想,要好好休息。」柳靜美柔聲安慰。
  
  然而,許夕夏壓根沒有被安撫好,她走進浴室裡,嚴重質疑著,這樣的她到底還能不能待在他的身邊。
  
  聽見外頭傳來細微的對話聲,她故意轉開水龍頭,想要用水消滅聲音,再者,因為她很無力、不想動,便坐在浴缸裡想放空自己。
  
  然而,那爭吵般的聲音還是傳進她的耳裡。
  
  她聽見方致遠數落著方慶至,說為了她到底放棄了多少,如今甚至還因為她差點釀出災害……她把自己埋在浴缸裡,稀釋著她的淚水。
  
  好沒用,她真的好沒用,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地想要扮演好角色,她偏偏就是這麼不適任,不是個性也不是外在環境的問題,純粹是她的腦袋沒有用!
  
  她還在這裡做什麼!
  
  「夕夏?」
  
  她驀地浮出水面,看著那扇門板。
  
  「還沒洗好?」
  
  她怔忡地看著水面,再聽到敲門聲和呼喚聲,惱聲吼著,「你可不可以不要煩我?」一喊出口,她立即愣住。
  
  不是的,她不是要凶他,可是……
  
  「夕夏,沒事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外頭的人頓了下,但那低嗓還是裹著柔柔笑意,像陣溫煦的風,不斷地安撫她。
  
  「不是,你……不要理我啦!」她又慌又急,連話都無法適當表達,氣得猛拍水面。
  
  她好挫折,有說不出的頹喪和空虛。
  
  「我要進去了。」方慶至推開門,看她整個人縮進水裡,不禁低笑地蹲在浴缸邊。「對了,我也還沒洗,你等我一下。」
  
  「你……」她想要阻止,卻看見他已經開始寬衣解帶,只能把自己縮得更小,然後瞪著自己的腳背不敢看他。
  
  方慶至怡然自得地衝著澡,邊說著,「剛剛忙了一下,渾身是汗。」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她垂著臉,突地感覺陰影逼近,一隻大腳跨進浴缸裡,但並非坐在她對面,而是硬往她身後擠,將她抱進懷裡。
  
  「我回到家時,唯一慶幸的是你並不在家。」他勾笑。
  
  他回到家時,門早已打開,爐火已經關了,而滅火裝置有敢動,所以基本上只不過灑了一點水,狀況不算太糟。
  
  接下來,他開始打電話給她的朋友,幸運的是,第一通就找到她,讓他高懸的心得以放下。
  
  「可是如果我在家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他雙手交握在她的腹部,強迫她倒進自己的懷裡,就躺在他的胸膛上。「可是,我怕的是你在家裡出了什麼意外,要是烤箱或微波爐因使用不當爆炸,結果你被煙嗆暈在屋裡……那種無法挽回的可能性,才真的讓我害怕,至於其他的,我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
  
  「沒有那麼多可是。」他用下巴摩挲著她的髮旋,親吻著她粉嫩的頰,不是為了慾念,而是一種鼓舞打氣。「不要擔心,有我在。」
  
  她垂著眼,淚水一串串滑落。
  
  她的心裡藏著秘密,被恐懼壓迫得快要喘不過氣,她想跟他說,可是又說不出口……因為她不能再耽誤他,真的不能再拖累他。
  
  「噓,不哭,沒事了。」他輕柔地吻去她的淚,打趣道:「看你哭我還真不習慣,我比較接受你撒野一點,最好是可以揍我兩下,或踹我兩腳。」
  
  瞪著他,她驀地破涕為笑。「你是M喔!」
  
  「那你就是S。」
  
  「我才不是。」她張口咬他的嘴,他也不甘示弱地回咬著,輕咬慢嚙之中激道出溫熱的情火。
  
  火勢一路蔓延到床上,他用體溫和柔情不斷地慰藉著她,安撫她受創又沮喪的心,直到情熱焚透了彼此,他們相擁溫存。
  
  「對了。」他突然出聲。
  
  許夕夏不解地看著他,見他起身從公事包裡取出一樣東西,還沒看仔細,倒是先把他全身看光光,羞得她趕忙轉開眼。
  
  「還害羞?」他逗著她,拿起人工鑽石耳環輕點著她的唇。
  
  「咦?」她瞪著擁有璀璨火花的鑽石耳環。
  
  「等一下幫你換上。」
  
  「你……要送我?」
  
  「沒辦法,誰要你把婚戒弄丟了,現在換成耳環,我看你再怎麼弄丟。」他說著,動手取下她左耳上的圓形耳環。
  
  「對了,你知道我為什麼只有一個耳洞嗎?」她瞇起眼,感覺耳針正逐漸通過她的耳洞。
  
  這個問題存疑很久,可是她找不到人問,後來就忘了……忖著,她的心情不禁又往下沉。
  
  這麼容易遺忘,那麼接下來,她要忘的會是什麼?
  
  「因為你怕痛,堅持只穿一個就好。」他說著,忍不住低笑。「大二那一年,你說很多女孩子戴耳環很漂亮,叫我帶你去穿耳洞,可是才打第一針,你就因為太痛打死也不弄另外一邊,害我當場笑到不行。」
  
  「是喔。」看著他回想記憶的笑臉,神采飛揚的模樣,真的讓她好想再幫他多製造一些回憶。
  
  她想要在事隔多年後,可以和他在浴缸或床上,甚至在外頭曬太陽時,一起話說從前,兩人一邊聊一邊取笑對方……她可以有這種機會嗎?
  
  他笑睇著她。「還是改天我再帶你去補打另一邊?要不然這個耳環怎麼辦?」
  
  看著他拿在手中的另一隻耳環,她忍不住問:「你為什麼突然送我耳環?」
  
  他神色不變道:「我最愛的許夕夏,請問你願意嫁給我嗎?」給她的耳環只是想要確保她的行蹤,不讓自己擔憂,但是既然婚戒隨著她的記憶一起消失,那麼現在從頭求婚也剛好是時候了。
  
  「求婚?」她錯愕了。「現在?在我們都沒穿衣服的情況下?」
  
  「等我們都有穿衣服的時候,我會再補求一次。」他一臉正經。
  
  許夕夏不禁笑咧嘴,然而笑著笑著,淚水卻不自覺盈眶。
  
  求婚……在方爸這麼討厭她的當頭,他選擇用求婚來穩定她的心。
  
  這個傻瓜,如果不要遇到她,他一定會過得更好,不是嗎?
  
  「夕夏,不管生老病死、病痛貧困、富貴健康,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再天大的事都有我在,你不要怕。」他一字一句說的是誓言,更是他未曾變過的承諾。
  
  今天醫生的來電,對他而言,像是在他心中投下了一顆震撼彈,而家裡的狀況更是讓他的心繃到極限可是,真正出狀況的人是夕夏,也許她有所覺,又也許她天性樂觀沒發覺,但痛苦難受的是她,他所受到的衝擊恐怕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所以,就算再累,他都不能倒,他必須撐著她,帶她走過所有危難。
  
  「可是我今天差點燒了廚房……」她扁著嘴。
  
  最讓她無法忍受的是,她明明擬定好所有作戰計劃,老天卻像要嘲笑她似的,讓她犯下這麼可怕的錯誤。
  
  如方爸說的,如果燒起來了,怎麼辦?甚至害到隔壁鄰居怎麼辦?
  
  她光是想像就害怕得受不了,愧疚到想打自己。
  
  「明天我就把房子過戶到你名下,這麼一來,也許多少可以加強你的記性。」他摩挲著下巴,說得再認真不過。
  
  「我才不要。」她伸出雙臂,撒嬌地說:「我只要你就好,把你登記在我的名下。」
  
  方慶至動容地擁著她。「怪了,你是吃了什麼怪東西,說話這麼甜,改天也帶我去吃。」
  
  聞言,許夕夏好氣又好笑地拍著他的背,力道一點都不客氣。
  
  「你要謀殺親夫?不過是要你帶我去吃而已。」他裝得橫眉豎眼,準備要對她動私刑。
  
  「吃什麼?我又沒吃。」
  
  方慶至長睫顫了下。「你晚餐沒吃?」他記得打電話給韶晴時,她說她們剛吃過牛肉麵。
  
  沒來由的,他想起夕夏說買了拌飯,但他並沒有在家中看到外食的飯盒……這意味著什麼?
  
  「我……」她不禁怔住。
  
  她想不起來,她只記得韶晴說要請她吃飯,可是到底有沒有吃,她真的想不起來……
  
  見她眸色閃過一絲惶恐,方慶至用力將她抱住。
  
  「我也沒吃耶。」他試著讓語氣平穩。
  
  「你?」
  
  「等等弄點簡單的面,我們一起吃好不好?」他笑問著。
  
  「好。」許夕夏輕點著頭。愈是努力回想,額際便痛得難受,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別想好了。
  
  方慶至起身穿好衣服,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對了,明天下班後,我們再去醫院一趟吧。」
  
  正起身的許夕夏一怔。「做什麼?」
  
  「婚前健康檢查。」他挑了個比較沒有壓力的說法。
  
  事實上,之前趁夕夏洗澡時,他已經跟醫生聯絡過,把時間改到明天,而以她現在的狀況,他不能直接點明是醫生的意思,換個說法,應該比較不會讓她的心裡產生負擔。
  
  到時候,再拐個彎假裝要跟醫生道謝,好瞭解情況。
  
  「喔。」她垂下眼,不禁想,那麼……他是不是會發現她生病了?
  
  不行,她不能去,一旦知道結果,他肯定不會丟下她不管,可是他的父母呢?難道,她非得要等到他們父子撕破臉才要做出決定?
  
  所以,眼前是她必須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許夕夏睡得極不安穩,像是後頭有什麼正不斷地追趕她,黑暗從身後鋪天蓋地而來,教她尖叫出聲,驚懼地張開眼。
  
  「夕夏?」方慶至走到門口。
  
  她張大眼,瞪著逆光的人,恐懼地蜂起身子。
  
  方慶至不禁怔住,不敢輕舉妄動,而是站在門外,用最柔的嗓音喊著,「小懶蟲,已經七點了。」
  
  許夕夏直瞪著他,心狂跳。
  
  他是誰?
  
  為什麼用這麼親密的口吻喚她?
  
  她努力地回想,可是腦際閃過的尖銳痛楚讓她不禁抱緊了頭,痛得發出呻吟,伴隨著一股強烈的作嘔感。
  
  「夕夏!」方慶至衝進房內,一把將她抱起。「頭痛嗎?」
  
  「放開我!」許夕夏怒吼著,朝他手腳並用地推拒。
  
  他卻用更大的力道將她抓住。「是我,慶至!」
  
  許夕夏怔楞地看著他,感覺眼前的模糊逐漸清晰。
  
  「慶至……」
  
  她怎麼會把他給忘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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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47:22
  第十章
  
  「你確定可以一個人在家?」臨出門前,方慶至再一次詢問著。「真的不用我帶你去看醫生?」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馬上把她綁到醫院,因為,她早上的狀況真的嚇到他了。
  
  「哎唷,我睡迷糊了嘛,尤其我頭痛得很,所以……」許夕夏企圖要以嘻笑帶過這個話題。
  
  事實上,她也嚇到了,不只是他陌生,就連自己也是陌生的。
  
  「你頭痛的頻率太頻繁了,我還是覺得應該再找醫生診斷,再做一次詳細的檢查。」她惡化的速度讓他膽戰心驚極了。
  
  她垂下眼。「反正不是晚上就要去醫院了嗎?你要是真不放心,到時候再一起檢查不就好了。」
  
  方慶至沉吟了下。「中午,我中午回來接你。」
  
  「嗯,好吧,我得要在中午以前把畫稿完成。」
  
  「不要讓自己太累。」他擁著她,親吻她的額。
  
  「嗯,我知道。」
  
  「不要亂跑。」他輕撫她耳垂上的耳環。
  
  「知道。」
  
  再三承諾,將方慶至送出家門後,許夕夏才回到自己的房裡,打開電腦,完成剩下的畫稿,傳送過去,然後再上網查詢一些資料,一一記在行事歷裡,再擱進她的包包,接著抓出小行李箱,隨意塞了幾套換洗衣物。
  
  將一切都打點妥當之後,她環顧四周,抽出擱在電腦桌上的筆記本,一一地寫下她的內心世界。
  
  她的世界開始緊縮,急劇擠壓,景物快速消失,速度快到她連尾巴都抓不住,逐漸模糊,不再清晰,而記憶像是一片漆牆,不斷地剝落,只剩一片荒蕪。
  
  總有一天,她的世界裡,就連自己也不存在……
  
  斗大淚水驀地掉落,暈開她的筆跡。
  
  不知道第幾次問了為什麼,但再問也沒有答案。
  
  就好比她強撐著要自己必須樂觀面對,可當恐懼排山倒海而來,她光是要說服自己不要害怕就已經耗費所有心力。
  
  她以為沒什麼大不了,可是當身旁有那麼多愛著自己的人,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尤其當她的存在變成負擔的時候,她實在找不到任何讓自己繼續待在他身邊的理由。
  
  她好累,好累……
  
  最可怕的是,她連慶至都不認得了,慶至一定發覺她的不對勁了,對不?
  
  撫著耳垂上的耳環,彷彿上頭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為了他好,她必須離開。
  
  帶著足夠的錢和行李,依照她查到的路線,拉著小行李箱,她頭也沒回地走,因為就怕回頭,她就再也走不開。
  
  方慶至到了公司上班,不知怎的,總覺得心神不寧、坐立難安,於是等到會議結束,公事安排到一段落之後,他提早在十二點以前回到家中。
  
  然而,房裡半點聲響都沒有。
  
  深呼吸一口,他踏進許夕夏工作的房間,只見她房內的用品如往常般擺放著,他拿出手機撥打,那頭卻是關機狀態,教他眉頭緊緊攢起。
  
  回頭要離開,卻撞到她的電腦桌,架上的筆記本掉落在他的面前,翻開的頁面上,有著她極為娟秀的字體。
  
  他拾起一看,意外看見裡頭像日記般的記錄,記錄的是關於她和他,簡直就像是兩人之間的交往年表,然而再翻過下一頁,狂亂的字體教他胸口狠抽了下——
  
  我明明這麼愛你,為什麼會忘了你,為什麼還要再忘了你!
  
  我不甘心!我不忘,絕對不忘!
  
  可是我記不住,記憶像指縫的沙,抓得再緊,卻只留空虛……
  
  對不起,我不想變成你的負擔,我不要你為了我犧牲工作後,還要再為了我犧牲什麼。
  
  已經夠了、夠了……
  
  方慶至瞪著筆記本,踉蹌地退了一步。
  
  不是他的錯覺,夕夏的記憶確實出了問題,而她自己也已經發覺了……
  
  他想著她的健忘和恐懼,偶爾的恍惚和不經心……很多事情都透露著訊息,但他卻沒有好好細想!
  
  緊握著手機,他立刻打開追蹤系統,連線公司的平台,展開地圖顯示出她的定位,旁邊立刻標出她所在位置。
  
  然而,因為她一直在移動中,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走的是一號國道。
  
  不多細想,他立刻衝下樓,駕著車朝她移動的方向而去,將油門踩到極限,黑亮的房車在烈日下迅捷如黑豹般衝刺。
  
  他心急如焚,幾乎快要控制不了情緒。
  
  他怕夕夏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他認識她太久,知道過於樂觀的人一旦遇到打擊,遭受的反撲力量會讓她變得非常消極而怯懦。
  
  他明明一直守在她身邊,他卻犯下這麼可惡的錯,讓她一個人在家!
  
  她一定很害怕,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他,而他,竟沒能在她脆弱、尋找依靠時,成為她最有力的支柱,他到底在幹什麼?!
  
  他急、他惱,腳下的油門不敢放鬆,就怕多耽擱一秒,他就會永遠失去她。
  
  所以,他與日追逐,從北向南奔馳,天色漸暗,盯著手機上的指標,看著路線由西向東接台74再轉台14,進入國道三號,他不禁怔住。
  
  難道說,她要去的是……秘密基地?
  
  許夕夏包車來到山莊,住進了一間房,看著外頭的天色,神情有些恍惚,直到她的手機鬧鐘響起,她才清醒過來。
  
  忖了下,顧不得累,連晚餐都不用,她拿著備妥的手電筒直朝她記憶中的秘密基地而去。
  
  然而,她卻又錯估了山上的天氣。
  
  身上的薄外套根本擋不住寒冷的山風,吹得她不住顫著,然而她卻怎麼也不願回頭,偏執地朝微弱記憶的方向而去。
  
  她不斷走著,但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望向天空,陰霾籠罩,沒有半顆星子可指引她方向,彷彿老天都在跟她作對,連唯一的慰藉都不願給她。
  
  走著走著,她不禁疲憊地依著樹坐下。
  
  她怕黑,可是她卻獨自走進黑暗……她不怕黑了,因為她最怕的事情發生了。
  
  本來她是想要到秘密基地看螢火蟲,給自己一點時間好好想想未來到底要怎麼走,可她卻找不到秘密基地。
  
  明明在一個月前才來過的,現在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遺忘的速度太快,快到她再怎麼拚命記,也記不過遺失的速度,那麼,她該怎麼辦呢?
  
  拖累她的家人和慶至?
  
  她不希望慶至再為她犧牲什麼了,他應該放開她,自由翱翔著,可是在這個時候,她卻好想他。
  
  他一定發現她不在家了吧,是不是心急如焚地四處找她?
  
  就算是他,也猜想不到她在這裡吧,因為她想看螢火蟲,再看一次螢火蟲,想著他說他會如螢火蟲般指引她方向,帶她回家。
  
  可是,這裡好黑,什麼都沒有……她貼在樹幹上,淚水無聲滑落。
  
  山風纏著白霧,如浪般吹拂,凍得她渾身發顫,她卻連動也不想動,放任思緒一點一滴地走進空無,直到腳步聲突地逼近,教她警覺地往後看去。
  
  「夕夏?」
  
  「你是誰?」她驀地以手電筒照射過去。
  
  方慶至直盼著她,緊抿著嘴,忍著不發出任何嗚咽。
  
  他要沉著冷靜,不要被她的字句刺傷,那陌生的眼神、那淡漠的口氣……「夕夏,我到底要跟你做幾次自我介紹?」話出口的瞬間,淚水跟著傾落,情緒徹底崩潰。
  
  被遺忘之於他,就像是被徹底抹殺,在她的腦海中,他一次次地死去……
  
  「你到底是誰,不要再過來了!」她吼著,彷彿受困的野獸不斷咆哮。
  
  方慶至懸著淚,大步走向她,驀地一把將她擁入懷裡。
  
  「夕夏,是我,慶至,是我……」老天到底還要怎麼折磨他?為什麼要凌遲他最愛的女人來傷他!
  
  許夕夏看著他良久,眼前一層白霧褪去,他的輪廓逐漸清晰,教她喊出,「慶至!」是慶至!明明是慶至,為什麼她剛剛卻認不出?
  
  為什麼都已經將他鏤在靈魂裡了,她還能忘?
  
  「夕夏……」他泣不成聲地撫著她溫度略低的身體。
  
  「慶至、慶至,我快記不住你了!」她哭喊著。
  
  不是蓄意地遺忘,而像是有人入侵了她的腦袋,強奪了她的記憶!
  
  當晚,他和她於山莊住了一晚,方慶至用了一晚的時間說服許夕夏回去,終於讓她點頭。
  
  隔天,他將她帶到醫院,聽取報告。
  
  坐在門診室內,許夕夏猶如被押解上刑場的犯人,正等著被宣判死刑,醫院特有的冰冷氣息,幾乎要把她的心給凍結,讓她忍不住顫慄。
  
  然而,此刻一雙溫熱的大手緊緊地覆位她的,給予她溫暖、安撫著她。
  
  她抬眼與他對視,從他的眼裡,得到穩住自己的能量。
  
  坐在前頭的醫生看著電腦螢幕好一會,才移動螢幕給方慶至看。
  
  「這是你之前跟我提到過的地方。」他指著之前一直認為是淤血的地方。「我必須先跟你道歉,你當初的疑慮是正確的,因為這個陰影黑點確實不是淤血。」
  
  「那麼是——」
  
  「我跟腦外科的團隊聊過,我們一致認為,這是個腦瘤。」
  
  他心口一窒,而許夕夏則低問道:「不是阿茲海默症?」
  
  聞言,方慶至拍了拍她的手,再聽醫生徐徐道來——
  
  「不,這是一個長在顳葉上頭的腫瘤,會影響你的情緒、記憶和語言等,所以你會誤以為是阿茲海默症,症狀確實是有點像的。」
  
  「那麼,這個腫瘤……是良性還是惡性的?」他啞聲問。
  
  原先,他也認為是阿茲海默症,但腦瘤也沒有比阿茲海默症好。
  
  「這可能得要再做詳細的檢查,但就我們粗估來看,應是屬於良性的膠質細胞瘤二級。」醫生神情凝重地看著他。「但這種細胞瘤也有轉變為惡性腫瘤的機會,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要盡早進行切除手術。」
  
  「那是否有風險?」
  
  「任何手術一定都有風險,尤其是開顱手術。依許小姐的狀況來說,既是良性腫瘤,就要切除乾淨,但切除乾淨就容易造成一些後遺症,好比說喪失記憶,或者是有語言障礙等問題。」
  
  「那……」
  
  「我不要!」許夕夏吼著。
  
  「夕夏。」
  
  「我不要,慶至,我不要……」她緊抓著他的手央求著。
  
  方慶至無言地看著她,最終只能再問一些相關細節,隨後帶著她回家休息。
  
  診斷報告,讓人心情沉重。
  
  就算腦瘤不像阿茲海默症無藥可醫,但如果不趕緊進行手術,會有立即性的危險,然而,就算動手術,卻也有一定程度的風險。
  
  手術動與不動,都令人為難,更糟的是,現在必須跟時間賽跑,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勸夕夏接受手術。
  
  他邊開著車,邊看著神色驚恐又似乎有些恍惚的她。
  
  回到家,才剛進客廳,他便見她急急進了房,像是在找什麼。
  
  「夕夏,你在找什麼?」他走到房門口。
  
  「我在找樂透彩券……啊,是不是在你那裡?」她回頭問著,「慶至,你有沒有看到?」
  
  方慶至無言地捂著臉,雙眼發燙得難受。
  
  難道要他眼睜睜看著她的記憶不斷混亂,到最後連他是誰都想不起來?
  
  「慶至?」
  
  「夕夏,我們動手術好不好?」他啞聲問著,淚水盈在眸底。
  
  「什麼手術?」她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他喉頭抽顫著,感覺情緒幾乎快要面臨臨界點。「你清醒一點!我們才剛從醫院回來,你忘了你腦袋裡頭有腫瘤,要盡快動手術,否則……」
  
  許夕夏臉上抽動了下,水眸不斷飄動著。
  
  「你看著我,不要逃避!還是你覺得……你把我忘了也無所謂?」
  
  「我……」
  
  她話未完,門鈴聲響起,方慶至抹了抹臉,轉身去開門。
  
  「你今天又沒去上班,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還未見到人,門口便已經響起方致遠的大嗓門。
  
  「夕夏的身體不舒服,我帶她去看醫生。」他語氣不善地答覆,回頭走到客廳見許夕夏瑟縮在沙發裡。
  
  她的神情惶恐不安,呈現圈抱住自己的姿勢,那般無助又害怕。
  
  「夕夏又有什麼毛病?你這樣顧著她——」
  
  「爸!難道你會在媽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丟下她不管嗎?」許夕夏的病症再加上父親的叨念管束,讓方慶至的情緒瞬間潰堤。
  
  「你在胡說什麼?你竟然——」
  
  「爸,我不需要你支持我,我只求你不要在這時候阻止我,因為夕夏的病……夕夏的病攸關生死,她……」他哽咽得說不出話。
  
  方致遠頓住,問:「夕夏生什麼病了?」
  
  「腦瘤……爸,夕夏這陣子會這麼不對勁,是因為她的腦袋長出了一顆瘤,影響她的記憶,如果不動手術……」他好痛苦,進退維谷,卻沒有人成為他的後盾,沒有人給他力量。
  
  「那就馬上動手術啊。」方致遠說著,立即拿出手機。「我有朋友認識腦外科權威,我可以拜託對方代做更詳細的檢查。」
  
  方慶至不解地看著父親,果真見他拿起於機聯絡朋友,非常客氣地請求著。
  
  父親的作為有落差,讓他一頭霧水。
  
  「再做一次檢查,不管怎樣,該動手術就動手術,腦瘤是不能拖的。」方致遠說完電話,神色嚴肅道:「我拜託我朋友聯絡那位醫生,明天就會有消息。反正不管怎樣,顧好夕夏的身體是最重要的。」
  
  「爸……我以為你討厭夕夏……」他語調破碎,只因父親的關切。
  
  「誰說我討厭夕夏?你在美國的時候,是夕夏陪著我們的,不信你問你媽。」方致遠沒好氣地說。
  
  身旁的柳靜美輕點頭。「夕夏跟你爸是很有話聊的。」
  
  「可是夕夏喪失記憶之後,你對她不太好。」父親的態度,讓他覺得自己是在孤軍奮戰,他要顧著夕夏,卻又希望能得到父親的諒解和支持……他本以為他無法擁有的。
  
  「誰說的?我是平常心對她,反倒是你,根本就是保護過度。」
  
  「我……」
  
  「像夕夏的腳踝不過是個小傷口,你卻當成重症照顧,你這樣不是在幫她,你是在扼殺她,你可以照顧她,可是你也要給她走動的機會。」
  
  方慶至緊抿著唇,反駁不了。
  
  「你一直在重複錯誤,為了夕夏放棄美國的高薪,為了夕夏連公司都不管,還連夕夏差點燒了房子都沒說上幾聲,表面上看起來對她疼愛有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做的這些事對她都是壓力?」
  
  「壓力?才不是,我一直在想辦法消除夕夏的壓力,我從來就沒想過增加她的壓力。」
  
  「可你做的那些都是壓力!那不是為了夕夏著想,純粹是你根本離不開她!」方致遠低罵著,「所以我氣的一直是你,根本就不關夕夏的事!」
  
  方慶至張口,頓了下,把話又吞進肚子裡,露出一抹苦笑。「我不知道……」
  
  「你如果真的愛夕夏,就要問夕夏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當夕夏犯錯時,你應該要糾正她,當有狀況發生,你應該詢問她的意見,這樣子,你們的感情才能長久,而不是由你單方面強勢地要求。」
  
  「爸……」
  
  「撐住,現在的你要負責撐起夕夏,當然,我跟你媽都會幫你,不用害怕。」方致遠拍了拍他的肩。
  
  「對,況且腦瘤並不是無法醫治,不要擔心。」柳靜美也給了兒子一個擁抱,再回頭罵著老公,「老公,你說的都很有道理,可是同樣的一句話,用不同語氣說會有不同的效果,夕夏不記得你,所以她不會懂你話中的擔憂,而你的言語也一樣會對夕夏造成壓力和傷害。」
  
  方致遠聞言,摸摸鼻子,看著一直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語的許夕夏。
  
  「夕夏,方爸也許說話比較沖,又是個大嗓門,再加上也忘記你把我給忘了,才沒想到這一點,但是方爸要讓你知道,我很喜歡你這媳婦,還等著你奉茶呢。」
  
  許夕夏怔怔地看著他,用力點著頭,眸底噙著淚水。
  
  「不要怕,我們一起討論,找出最好的方法來,不管結局如何,我們都一起面對。」
  
  她點著頭,但下一刻,斗大淚水滑落。「可是我怕……」
  
  「怕什麼?」
  
  「我怕我會把大家都忘了,更怕我會變成大家的負擔……不過,我現在好像就已經變成大家的負擔了。」她笑得苦澀,眼淚不斷爬滿臉頰。
  
  「胡說什麼?你才不是負擔。」柳靜美輕斥著,「你有狀況就要早一點告訴我們,你不該藏著,一個人默默忍受,你還有我們在,我們都可以成為你的後盾。」
  
  許夕夏看著他倆,再看向朝她微笑的方慶至輕輕笑開,卻不斷抖落淚水,但這眼淚不再是恐懼或害怕的產生,而是感動喜悅……有他們的支持,她知道,就算發生最糟最壞的結果,她也有勇氣重新來過,而不是困在其中,進退兩難。
  
  送走了父母,方慶至拉著許夕夏進房休息,替她蓋妥被子,側躺在她身旁。
  
  他想知道她動手術的意願有多高,可又怕一再詢問造成壓力,幾次開口未果,反倒是她見狀先笑了出聲。
  
  「你在幹麼?。」
  
  「我……」
  
  「你要我動手術?」
  
  「嗯。」
  
  許夕夏笑著,卻沒有回答。
  
  「不過,這件事要先跟你爸媽還有大哥說。」
  
  「嗯。」想到要跟家人說,她就產生一股莫大壓力,進而衍生出挫折感,總覺得自己照顧不好自己,還不斷地惹出麻煩讓他們擔心,實在很糟糕。儘管這個麻煩,與她的意願一點關係都沒有。
  
  「夕夏,你會怕嗎?」最終,他還是問了。
  
  「怎麼可能不怕?」她苦笑。
  
  雖然醫生說可以使用腦部微創手術,手術傷口很小,但那終究是開顱手術,會有許多風險。
  
  「不要怕……為我勇敢一次。」他緊握著她的手,卻分不清正顫抖著的到底是誰。
  
  也許他爸爸說得對極了,不是夕夏離不開他,而是他離不開夕夏。
  
  夕夏是他的罩門、唯一的弱點,他無法忍受一旦失去她……他無法想像會是什麼日子。
  
  許夕夏直睇著他,打趣笑道:「可是我一生一次的勇敢,已經在那次陪你洗鴛鴦浴時用完了。」
  
  方慶至怔住,淚水還凝在眶底,卻忍不住笑落。
  
  一見他笑,她不禁用力地抱著他。「但是沒關係,我要跟老天爺預支下輩子的勇敢,老天爺一定會借給我的,讓我勇敢地面對手術。」
  
  「夕夏。」他不捨地摟住她。「夕夏,你一定會沒事的,我們約好要一起過完這輩子的。」
  
  「嗯。」她想了下。「可是,如果我又忘了你……」
  
  「你還能忘了我幾次?不論你忘了我幾次,我就愛你幾次。」
  
  許夕夏動容地親了他一下。「如果我又迷路了,你要把我找回來。」
  
  「我會的,我對你的感情只會不斷地轉變,但永遠不會消失,就像當初我跟你告白時說過的能量不滅定律。」
  
  「能量不滅?」
  
  「嗯,從朋友變成戀人,再從戀人變成親人……就是我的能量不滅,我的愛情只會不斷轉換形態,但永遠不滅……你如果又忘了我,大不了就重新開始,我不怕。」
  
  「我會記住你的。」她定定地回道。
  
  她不知道是否能夠再記住他,但她希望可以,她會強迫自己去記。
  
  他笑著。
  
  「慶至,我不會忘了你。」再次強調。
  
  「好,我等你回來。」他柔柔地吻上她的唇,不道別,因為他知道,她很快就會回家。
  
  幾日之後,她躺上了病床,一路緩緩地被推向手術室,所有朋友,還有他們的家人都圍在病床邊,獻上祝福。
  
  蘇幼嘉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被翁韶晴拎到天涯海角去了。
  
  翁韶晴很酷,沒哭,表情很嚴肅道:「夕夏,你還欠我兩個美人,記得吧。」
  
  「嗯。」
  
  「我等你喔。」
  
  「可是……」
  
  「沒有可是,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你都要有職業道德,就算你在手術中遇到任何危險,你都要大聲吼著,你還欠我兩個美人,沒畫完,所以你哪裡都不去!聽到了沒有?」
  
  看著毒舌派的晴老大說著,眼眶逐漸泛紅,許夕夏不禁笑瞇了眼。「遵命,老大!」
  
  她會回來的,她會回到工作崗位上,回到她原本的生活。她緊握著慶至的手,她要記住他的溫度、記得他的愛,她會用盡所有力量平安歸來。
  
  「慶至,等我。」
  
  「嗯。」
  
  進入手術室,她閉上了眼,聽著醫生的叮囑,她在三、二、一的倒數聲中,陷入了黑暗。
  
  她並不害怕,因為她知道,當她下次再張開眼時,一切將會更美好。
  
  「……夕夏。」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有人在耳邊輕喚著。
  
  那嗓音非常溫柔而帶著祈求,催促她張開眼,於是她聽話張開了眼。花白的世界,讓她的眼微瞇著,直到那張陌生卻又熟悉的特寫湊到面前,她才得以睜大,只見那俊臉有些緊張不安,卻力持冷靜地勾笑著,真不知道他要消彌的到底是誰的恐懼。
  
  「夕夏?」
  
  她知道,他正在等待她的回應,不過……稍稍嚇嚇他應該沒關係吧。
  
  等到他因她的沉默僵住,冷靜的面具開始出現裂痕,緊張地要找醫生時,她打算結束鬧劇,但她發現她說不出話。
  
  心頭一窒。
  
  不會吧……她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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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47:51
  尾聲
  
  許夕夏的腦瘤成功摘除了,但一如醫生原本估計的,手術風險果然落實在她身上,雖然她沒有再一次喪失記憶,她卻無法正常開口說話。
  
  良性腦瘤通常會選擇一次切除乾淨,但在切除乾淨的情況下,卻很容易傷到其他的神經元,依切除的部位產生各種後遺症。
  
  慶幸的是,這並非是永久性的損傷,透過復健,可以幫她早日復原。
  
  於是,在出院兩個月後,方慶至開始陪她透過語言治療師的幫助,進行復健,就像個幼兒一般,從頭開始學說話。
  
  然而,除了出現語言障礙之外,當初其他症狀全都消失,讓她身邊的人總算可以放下心來。
  
  努力了兩年,許夕夏從開口不能言的狀況,慢慢地變成了聒噪的鸚鵡,讓語言治療師宣佈,她已經完全復原。
  
  而她也已經開始工作,把兩年前欠下的兩個美人還清,還開始接下其他工作,而方慶至這兩年來除了照顧她,也努力衝刺工作,開發許多軟體,和其他手機大廠合作,她常常兩三天見不到他一面。
  
  所幸,她自己也有工作,倒也樂得輕鬆。
  
  「有嗎?可是我沒收到耶,你要不要再E一次?」這天,她和翁韶晴邊通著電話,討論封面繪畫的細節,一手邊轉著筆。
  
  「好,我再E給你,然後你先看,待會我再打給你。」
  
  「好,待會再聊。」就在她掛上電話時,指尖上轉的筆飛了出去,掉在她的電腦桌底下。
  
  她蹲到地上撿起,卻發現電腦桌底下有好幾個PC周邊商品的紙盒子,而壓在最底下的是個特別精緻的扁型木盒,教她不由得抽出來瞧。
  
  一打開,驚見是幾封航空信,收信人是自己,而抽出信紙一看——全都是慶至寫的,依時間來看,大概是他去留學時寫的,而內容……她一封封地看,唇角的笑意加深。
  
  他真的很愛她呢,字裡行間藏著思念和愛意原來她把信放在這裡。
  
  而當她拿起最後一封信時,卻瞧見底下有枚在暗處也閃動光芒的戒指,拿起一看,竟是只鑽戒,瞬間,她腦中彷彿閃過他以高跪姿獻上鑽戒的畫面,旁邊有許多人起哄……
  
  「夕夏!」
  
  突地聽見他的呼喚聲,教她想也沒想地就把鑽戒塞進口袋裡,順手再把信丟進盒子,往電腦桌下一推。
  
  「你在幹麼?」方慶至開了門,倚在門邊。
  
  「沒事,你怎麼這麼早回來?」
  
  「六點半了。」他指了指手錶。
  
  她看信看了這麼久嗎?。
  
  「啊……我還沒煮飯……」她可憐兮兮地朝他身上蹭去。「親愛的,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口福享用你的廚藝?」
  
  「這是我的榮幸。」
  
  他說著,正要跟她討個吻,卻見電話響起。
  
  她趕忙接起,「信……呃,我看看我看看……哎唷,人家在想事情咩,這麼生氣是更年期了喔。」
  
  方慶至揉揉她的頭,走出房外,準備化身為大廚。
  
  而她邊講著電話,邊開信箱,腦袋裡卻不禁想著,兩年了耶,他不打算要結婚嗎?都求過兩次,她也都答應了,可是一直沒有婚禮唉,不知道找到婚戒這件事要不要跟他說。
  
  講完電話後,吃著他做的飯菜,許夕夏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把找到婚戒的事告訴他。
  
  然而,方慶至倒先提了話題。
  
  「你看。」他將明信片擱到她面前。
  
  許夕夏拿起一瞧,再看他一眼。「這是什麼?」
  
  「對呴,我都忘了你不記得這些事。」方慶至一楞,不禁搖頭失笑。「我們高中畢業那天,每個人都交出一封信當時空膠囊,約好十年後再打開,而這就是學校寄來的通知。」
  
  這兩年來,他和她相處時一點障礙都沒有,就和以往一樣,導致他都忘了她喪失所有的記憶。
  
  「喔。」她點點頭。
  
  「明天一起過去拿吧。」
  
  「明天星期五耶。」
  
  「等到例假日,學校也沒人,到時找誰拿?」
  
  「嗯……好吧,去看看也好。」她也想知道十年前她到底放了什麼東西。
  
  翌日,方慶至利用中午休息時間,載許夕夏前往睽違十年的母校。
  
  兩人步行在校園裡,他發現行政大樓已經換到後頭,只好拉著她往後走。
  
  邊走著,他邊介紹校園,彷彿他是帶她來參觀學校似的。
  
  「夕夏,那邊,我們以前就是在那裡打籃球的,旁邊那台販賣機被你踹過好幾腳。」
  
  「真的假的,我有那麼暴力嗎?」她存疑。
  
  「那是因為那台販賣機超會吃錢。」他哈哈笑著,彷彿看到十七歲的許夕夏,渾身充斥怒氣,正暴力地踹販賣機的身影。
  
  「那被踹是應該的。」她毫不愧疚地說。
  
  方慶至大笑,拉著她走過中庭花園,瞧見當年那人造池塘時,眸色不禁柔了起來。「夕夏,你到亭子裡等我一下,我過去拿時空膠囊。」
  
  「好。」
  
  方慶至直朝行政大樓而去,而許夕夏則是閒散地走進亭子,垂眼看著池塘,瞬地,像是有道光芒閃過腦際——
  
  明明是白天,艷陽高照,但卻彷彿看見了無數螢火蟲從身邊飛掠而過,那縈繞的流光如夢如幻地流竄閃動,在她心底團繞著。
  
  隱約中,她彷彿看見那池邊,有個年輕的大男孩手握著螢火蟲的屍骸,對她說著,「螢火蟲的壽命極短,閃爍著光芒只為了尋找注定的另一半,想在這有限的時間內,以光亮讓對方找到自己。」
  
  還有另一個他說:「我就像只螢火蟲,一次次地轉世,不斷發出光亮,就為了讓你看到我……如果我是螢火蟲,那麼,就算你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我也能透過不斷發出的光芒,引導你回到我身邊。」
  
  她怔愣著,頭痛得教她忍不住閉上眼。
  
  然而,那聲音還說著,「螢火蟲一生只為愛而活、為延續而活,雖然軀殼會死去,但牠還存在著,只是把體內的養分供給寄生的菌種,長出了菌菇,這就是能量不滅定律。」
  
  「能量不滅?」她低喃著。
  
  「夕夏,有些東西會變,卻是永遠不滅,只是轉換了,你懂嗎?」那聲音低啞回答著。
  
  她不禁想起,他也說過,「從朋友變成戀人,再從戀人變成親人,這就是我的能量不滅,我的愛情只會不斷轉換形態,但永遠不滅。」
  
  她怔忡不己,直瞪著那潭水池,彷彿瞧見螢火飛入她的體內,密密地織就著她散落一地的記憶,流竄著、穿織著,將所有的縫隙填補起來,固定在她的記憶之牆上,讓那片荒蕪不但充滿色彩,還璀璨繽紛得教她讚歎。
  
  「夕夏。」
  
  喚聲讓她緩緩抬眼望去,眸色剔亮如琉璃。
  
  「我拿到了,這是你的,這是我的。」他揚著手中的兩個牛皮紙袋。「先打開誰的?」
  
  「你的。」她笑說著。
  
  方慶至勾笑打開自己的牛皮紙袋。「我的告白。」
  
  她接過手,看他以蒼勁的字體寫著——我愛許夕夏,在我打開時空膠囊時,我的能量不滅定律應該已經進階成立了吧。
  
  他有些羞赧地輕咳了聲,「你可能看不懂,不過這個進階指的是——」
  
  「阿慶,沒有進階,我怎麼會陪你洗鴛鴦浴?不過你也太卑鄙了,根本就沒跟我洗過鴛鴦浴,還騙我。」她瞇眼,指控著。
  
  方慶至怔愣地看著她。「你……」她叫他阿慶……
  
  「想進階,得先求婚呀。」她想了下,從懷裡取出一直擱在身上的鑽戒。「不過你已經求過兩次了,說不定根本就不想結婚了。」
  
  她想,這個時候,失蹤很久的婚戒也該派上用場了。
  
  他的眼泛著月華,好一會都說不出話。
  
  「不是……我在等你點頭,因為你還沒答應我。」
  
  許夕夏怔住,這才想到他第二次求婚時,她似乎沒點頭……原來問題是出在她身上,不禁輕咳兩聲。「……阿慶,今年夏天要不要陪我去秘密基地看螢火蟲?」
  
  她取出放在自己牛皮紙袋裡的一幅畫,畫裡是她和他,在漫天星光底下,與螢火共舞。
  
  方慶至一把將她擁入懷裡。「好。」
  
  她笑瞇眼。
  
  他說,不管她失憶幾次,他都會愛她幾次。
  
  她又何嘗不是?
  
  就算一次次遺失記憶,但她也會找回來,讓它永遠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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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0-31 00:48:22
  番外——惡靈附身
  
  在許夕夏找回所有的記憶後,方慶至立刻著手策劃兩人的婚禮,而婚禮之後的生活,一如他想像中那般完美而甜蜜。
  
  他不禁感謝老天,實現了他一生的願望,也以為平靜的日子會一直持續到他終老,然而,就在一天清晨,他被踹下了床。
  
  「……夕夏?」不明就裡被踹下床的方慶至,努力爬回床上,但還沒來得及搞清楚到底是她睡癖差,還是怎地,便聽見她尖聲咆哮著。
  
  「走開,你好臭,你走開!」
  
  他呆住,一股惡寒從心間爆開,想也沒想地將她一把抱進懷裡。「夕夏,你不要嚇我……」
  
  「走開,誰准你抱著我,方慶至!」許夕夏手腳並用地踢踹著。
  
  他無法理解地看著她莫名高漲的情緒,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惹到她。「你不要生氣,跟我說你到底怎麼了?」
  
  「我不知道,反正你抱著我就讓我難受,放開啦!」她罵道,又一腳踹過去之後,正想爬下床,一股作嘔感衝上喉頭,教她嘩啦啦地吐了出來。
  
  方慶至冒出一身冷汗,立刻決定帶她去醫院。
  
  診治之後——
  
  「恭喜你,方先生,你要當爸爸了。」醫生如是說著。
  
  他呆了下。「……這裡是腦科吧。」
  
  「是啊,不過這是驗血的報告,懷孕幾周得要去婦產科確定,待會記得帶她過去。」
  
  他還是呆楞著,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真是個好消息,但我想知道的是,她為什麼會突然好像很恨我、希望我滾開,好像無法忍受我似的?」
  
  「可有吵架?」
  
  「沒有!」事實上,昨天晚上他們還在床上溫存得很幸福。
  
  天曉得一早醒來,竟會風雲變色。
  
  「那麼,也許許小姐是因為懷孕的關係,導致——」
  
  「她現在是方太太。」
  
  「……好,依方太太的狀況,推測極有可能是因為懷孕導致賀爾蒙改變,甚至是腦垂腺分泌問題造成的,畢竟她曾經得過腦瘤,而腦部有太多未解的神秘系統,所以——」
  
  「怎麼醫治?」他不耐地打斷醫生的長篇大論。
  
  「這……大概就跟妊娠毒血症是同樣的道理,恐怕要等到孩子出生,狀況才會轉好。」
  
  「怎麼會這樣、!」
  
  「不用太擔心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才怪!方慶至根本無法忍受一天不擁抱她,可是只要他一接近,她就開始歇斯底里,一到晚上,他只能獨守空閨,讓他夢想中的完美世界徹底破滅。
  
  更糟的是,隨著懷孕週期增加,她開始出現孕吐和腳抽筋的狀況,甚至雙腿嚴重水腫,造成她疼痛難捱,然而,他卻因為工作繁忙,不能陪在她身邊。
  
  「學姊,只要你不舒服,趕緊推我。」蘇幼嘉被方慶至招來當陪產,負責夜間抽筋時,可以給予全方面的照顧。
  
  「幼嘉,對不起,要麻煩你了。」許夕夏懷孕後,臉色蒼白、身形愈顯枯瘦,壓根看不出她懷孕已經進入第二十八周。
  
  「一點都不麻煩。」她握緊拳頭。「可以為學姊效勞,是我的榮幸。」
  
  許夕夏想笑卻笑不出來,因為她的大腿立刻很捧場地開始抽筋。而且是兩隻腳一起來!
  
  「韶晴,快來幫忙!」蘇幼嘉一人只有兩手,服侍不了兩條腿,趕緊搬救兵。
  
  聽見呼喊,翁韶晴立刻從門外衝進來,按著抽筋處狠狠往下推,痛得許夕夏幾乎要噴出兩泡淚。
  
  折騰了好半晌,抽筋的惡夢才逐漸退散。
  
  「學姊好可憐,怎麼懷孕會這麼難受?」蘇幼嘉暗暗發誓,以後絕不生小孩。
  
  「外頭那個更可憐,整個面色枯黃、形銷骨立。」翁韶晴無奈地搖頭。「怎麼會有人像你們這樣,懷孕後一點喜悅氣氛都沒有,搞得像是世界末日。」
  
  「我也不知道……」許夕夏忍不住啜泣。「我也好想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看到他,我就覺得很想吐、很想打他……嗚嗚,之前被外星人附身失去了記憶,我現在該不會是被惡靈附身了吧。」
  
  「你胡說什麼?孕婦不准哭,很傷眼的!」翁韶晴喝道。
  
  被這麼一斥責,許夕夏硬是把剩餘的眼淚給逼回眼眶,但整個人好沮喪。「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這種狀況才能解除,我已經好久沒抱他了……」
  
  「乖,不要胡思亂想,等到你把孩子生下來,一切就恢復正常了。」
  
  「真的嗎?」
  
  「天曉得。」翁韶晴小聲咕噥著。
  
  而後,就在許夕夏懷孕進入第三十六周時,羊水破了。
  
  她被快速地送進醫院,而方慶至因為不能進入裡頭,怕引起她情緒高漲,所以只能在產房外頭不停地來回跛步,直到產房那扇門打開來——
  
  「方先生,這是你的兒子。」護士抱出了一個皺不拉幾的嬰兒。
  
  他淡掠一眼,忙問:「我太太呢?」
  
  「等一下會送到恢復室。」
  
  方慶至點點頭,抱著悄悄不安的心,等到許夕夏轉到恢復室,他才輕輕踏入,不敢靠她太近,就怕她情緒又太激動。
  
  察覺有人進入,她虛弱地抬眼,一見到他淚水立刻湧出,還伸出了雙臂。「阿慶,抱……」
  
  他立刻飛奔而去,緊緊將她擁入懷裡,她沒有反抗、沒有嫌他臭、更沒想吐,反倒把臉偎進他胸膛,教他霎時紅了眼眶。
  
  多可笑,他們明明住在一塊,可他卻已經好個月沒有好好擁抱她,這麼理所當然的事,他卻被剝奪權利,直到這一刻才重新拾回主權。
  
  「阿慶,我不要再生了。」她抽抽噎噎地說。
  
  「嗯,一個就好,不要再生了。」
  
  「我終於可以抱著你了。」
  
  「嗯。」他哽咽道。
  
  這天過後,他重拾幸福,每天樂得與尿布為伍,為了寶貝兒子忙進忙出,更將許夕夏當老佛爺般供著。
  
  而那年夏夜,他們帶著兒子重回他們的秘密基地,看著滿天星斗,還有從身邊不斷流竄而過的螢火,兒子開心得不住拍手。
  
  「看來,咱們的兒子像我。」方慶至笑道。
  
  許夕夏微揚眉,還沒吐槽,便見一隻螢火蟲飛棲在兒子臉上,便見兒子那雙大眼瞪成了鬥雞眼,靜默兩秒,隨即放聲大哭。
  
  「……看來他的運氣不好,像你。」方慶至歎息。
  
  「是啊,他跟我一樣很受歡迎。」她哼笑,不斷地安撫兒子。
  
  「此話怎講?」
  
  「有的人啊,人不當反而愛當蟲,老是在人身邊閃著光,不想理他都不行。」
  
  「你要知道,黑暗中總會不小心找錯人。」他搖頭歎氣。
  
  「不好意思喔,你找錯人了。」氣死人了,他就連在口頭上讓她一下都不行?
  
  「你沒聽過什麼叫做歪打正著?」他從背後抱住她。
  
  「歪理。」她哼了聲,勉強原諒他。
  
  「可都是真理。」他笑瞇眼,吻上她的唇。
  
  夏夜的螢火如流光,在他身們身邊不斷流竄,畫出一圈又一圈的幸福圖騰,將他們團團圍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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