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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時間的守護者]死亡騎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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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5:32:29 |倒序瀏覽 | x 3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3-11-5 17:27 編輯

死亡騎士 作者:時間的守護者


序章   黑潮

   放眼望去,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春天已悄悄地降臨在這受到路維絲眷顧的大地上,惹眼的新綠則一直蔓延到目光的盡頭,那悅目的顏色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溫柔春風的撫mo下一層一層的翻卷著、伸展著。就連原本寒冷的空氣,也在芳草的摩挲下變的鮮美起來了。

  湍急的河流向著遠方模糊的地平線蜿蜒而去,那湛藍色的曲折身形,將整個天空都映照在了自己的懷中。

  一切就仿佛畫中的美景。

  “美麗的艾拉澤亞……”棲于高崖上的觀望者低聲地呢喃了一句,精致的水色瞳孔將整個平原盡收眼底。

  “終于,我回來了……”那刻骨的語調中壓抑著無法消逝的顫動,而他秀美的臉龐也在一瞬間失去了冷漠的面具。

  那是一名騎士,但卻與生者的領域無緣。

  每當暖風從他的發梢拂過時,都會帶起一片晶瑩的冰屑。純黑的斗篷在風中上下翻飛著,仿佛一面攜裹著死亡的旗幟,而反射著耀眼陽光的亮銀鎧甲上,北地的氣息正四下流竄。騎士的坐騎同樣全身披掛,黑色夢魘的蹄下,冰雪的力量正剝去代表生命的綠色,隨后榨出土地中的每一絲活力,寒氣如漣漪般向著周圍擴散。

  那是為執念而存在的狂戰士,擁有火焰般的靈魂和冰冷的雙眸,現世的人們則稱他們為死亡騎士。

  “已經過了十年了,溫達姆,但那一天卻依然烙在我的腦海中,就好象是昨天剛發生的慘劇。”死亡騎士的瞳孔剎那間燃起了水色火焰,耀眼的光芒狂亂的律動,仿佛即將溢出的巖漿,“也許別的人已經忘了,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很快你就會嘗到那種燒灼靈魂的絕望的……就和當初的我一樣。”夾雜在冷風中的話語就好象利刃一般呼嘯著,要將無形的敵人撕裂。

  “來吧~!伊修托利的騎士們~!”他高聲的喊著,拉動韁繩回過身去。

  兩千五百名高階死亡騎士正在那里無言地等待著。同樣花紋的披風,同樣的亮銀鎧,同樣抿緊的、毫無血色的嘴唇,以及那飄動著的灰色長發。北方的狂風在空中肆虐著,夢魘蹄下的凍土正迅速地擴散,連地面收縮變硬的呻吟都清晰可聞。為那強大的靈魂力量所吸引,各種各樣的死靈在他們周圍環繞著,甚至敢于在陽光下現身。

  “看見了嗎,那就是屬于神的疆域,耀眼夢想在那里誕生與成長,最后成為輝煌奪目的宮殿。但是,光芒是堆積在以百萬倍計算的廢墟之上的,而我們則是那些碎片的擁有者。”死亡騎士操縱坐騎來回巡梭,以緩慢但清晰的語氣敘述著,“不過現在有些不同了,命運給予了一個補償的機會,而能否取得它,關鍵在于手中的劍是否擁有足夠的力量。”

  年輕的領導者猛地抽出負在身后的巨劍,正對著朝陽高高舉起,緊接著冰冷的鋒刃便將淡金色的光芒切割成無數的細絲。

  “這里是曾經終結我們夢想的地方,但現在,它將成為一切的開始,新歷法的起點。”他說著將武器“刷”地指向前方的地平線,“我們將摧毀路維絲聯盟的一切防御,打通從此地通往雅赫維山脈的道路,實現伊修托利成為神的願望~!”

  “我可以聽見你們內心深處的渴望,”死亡騎士的聲音低了下去,但卻格外的清晰,“就好象你們可以感受到我灼熱的靈魂一樣。那不僅僅是我們的願望,同時也是這個世界的要求,只有伊修托利,才能讓這個世界從路維絲的束縛中掙脫,重新回歸進步與發展。”

  接受訓話的騎士們如同黑耀石雕像一般紋絲不動,但厚重的亮銀鎧甲與冰冷的身軀卻無法壓抑靈魂的呼喊。那些火焰般的執念正燒灼著他們的內心,讓冰冷的血管中淌滿沸騰而痛苦的回憶。整個方陣就仿佛是一片燃燒著的冰藍色火海一般,死靈們在那炙熱的靈魂之火中哀號著、逃竄著,卻一下子被引燃,成為了四散的灰燼和碎片。

  “想起來了嗎,那些無法忘卻的烙印?”訓話者大聲呼喊著,“沖鋒吧,伊修托利的騎士們,為了伊修托利的夢想……以及我們破碎的回憶……”

  死亡騎士再度眺望著眼前的廣袤草原。朝陽金色的柔光描繪出黑沉的大地與清澈的天空,而之間那條清晰的地平線上就隱藏著他想得到的一切。

  “是的,久遠……”他呼喚著這美麗的音節,聲音中飽含眷戀,“你看見了嗎?你聽見了嗎?”勾勒出死亡騎士冰冷表情的線條在那一瞬間融化了,仇恨的表情逐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寂寞、悲傷與悔恨。

  溫柔而熟悉的氣息正在胸口涌動著,死亡騎士將左手按在了心口,盡管心臟不再跳動,但記憶的潮水卻熄滅了那瞳孔中的冷火。

  “……我回來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突然昂起了頭,帶動那飄逸的灰色長發上落下無數星星的碎片。

  “全軍前進~!”死亡騎士大聲地發布命令。主人的催動下,黑色夢魘打破寂靜,長嘶一聲,從山崖上一躍而下。

  黑色的影子完全不受重力的影響,在那陡峭的直壁上奔馳著。輕盈的動作帶起了強風,黑斗篷隨之舒卷開來,在死亡騎士的身后拖曳出一條濃重的墨跡,而坐騎冰冷的鐵蹄則在巖壁上灑下片片白色冰屑。

  他看上去仿佛一只撲向獵物的老鷹,有著黑色的雙翼和劃出流光的雙眸。

  靜止不動的方陣在瞬間加速,跟著領頭者毫不猶豫地沖下高崖,那些技巧高超的騎士們整齊劃一的從巖石上掠過,密密麻麻的奔馳者們完全遮住了峭壁本身的顏色,仿佛從河床中咆哮著涌出的潮水。

  一股縈繞著恐懼,死亡和復仇氣息的黑色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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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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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5:35:49
第一章         羅蘭的戰書

 “即使是聖都,也無法蓋過艾拉澤亞的美麗。”這是人們常說的一句話。

  作為眾所周知的神臨之地,路維絲聯盟的中心,聖都的每幢建筑都由優秀的建筑師精心設計而成,整個城市的細致程度,比起鏤空的玉雕來也毫不遜色。但即使如此,大平原的自然之美仍然令聯盟的居民們向往無比。

  以此而出名的艾拉澤亞有著肥沃的土地和和煦的陽光。蜿蜒的海岸線為這片大地帶來了充沛的降水和潮濕溫暖的海風。平原和丘陵構成其大部分的地理環境,唯一特別的地方是橫亙整個洛倫丹大陸南北方向的巨大山脈——以與當地不相稱的寒冷和險峻而聞名的那加山脈。

  那將尖峰探入云端的山脈成為了艾拉澤亞西平原阻擋敵人的天然屏障,而唯一的一個缺口則流淌著東西走向的尼盧河。源頭遠在內陸的尼盧河,不惜千里,穿越廣闊的艾拉澤亞平原,灌溉著兩岸的人民,因此,這條河也被艾拉澤亞人稱為母親河。

  文德爾,艾拉澤亞的重要邊境都市,正位于尼盧河出海口的附近。

  自執政以來,該城的領主從來都不覺得會遭到敵人的入侵。的確,會有誰從哪里膽敢進攻路維絲聯盟第二大國的城市呢?但當半夜,渾身是傷的斥候闖入領主的宅邸時,他卻連抱怨的時間都沒有了。

  敵人已經攻破城門了。

  冰魔法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從內部撕裂了厚重的木制城門,在脆弱的城墻防御崩潰后,死亡騎士們立即乘著暗淡而冰冷的夜色沖了進來。黑色潮水輕巧地碾過守衛的屍體,然后迅速涌向全城各處的要害部位,沒有半點遲疑。當城防隊終于組織起反擊時,他們已經被完全分割開來了。

  充當開路者的死亡騎士們手中都持著長達五米的騎槍,鋸齒狀的鋼制槍頭令其重量劇增,然而對于永不疲倦的亡靈來說,這重量根本就算不上什麼。鋒利的尖端依靠著巨大的慣性貫穿了一個又一個的血肉之軀。前胸和后背都被開出大洞的屍體就這樣被掛在烏黑的騎槍上,在石板上拖出腥味濃重的痕跡。而死者那扭曲而充滿痛苦的表情,更增添了入侵者的恐怖。

  手中的武器猛烈的震顫了一下。

  第四個……死亡騎士掃了眼手中的騎槍,掛在上面的肉體尚未停止抽搐和慘叫。

  隨后響起了東西折斷的脆響,上面掛了四個人的騎槍終于無法再負荷那巨大的力矩,啪的一聲斷裂了。他隨意的將之甩開,順手抽出了背上所負的巨劍。劍鋒與金屬環的摩擦產生了清脆的鳴響,冰屑跟著從蘇醒的寬闊劍刃上傾瀉而下,不詳的夜色因此蒙上了一層詭異的氣氛。

  幾名騎士擋在了持劍者的面前。死亡騎士的目標是領主的城堡,他並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但在縱馬躍上房頂前,月光卻反射出了騎士們胸鎧上所印刻的徽章——眼前的這幾個年輕人均隸屬艾拉澤亞玫瑰騎士團。亡靈隨即冷笑起來,他改變了繞道的打算。

  三名騎士仔細觀察著眼前的敵人,他們讓坐騎緩步前進,並謹慎的保持好與同伴間的距離。這些青年並沒有與亡靈戰斗的經驗,但從那毫無破綻的姿態和沾滿血跡的鎧甲看來,這將會是一場艱苦無比的戰斗。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領頭的人類隊長終于發問了。

  “我沒興趣把名字告訴將死之人。”死亡騎士冷冷的回答。

  高階騎士的臉頓時因侮辱而漲的通紅,他立刻擺出攻擊的姿勢,旁邊的兩人也勒緊韁繩。

  “既然你沒興趣回答,那我們就用劍來說話,沖鋒~!”他高喊著催動跨下的坐騎。三人立刻將長槍平舉著猛沖過來。這是標準的騎士突刺,攻擊面窄小,但卻有很強的貫穿力,非常適合在街道上使用。

  死亡騎士也隨之而動,黑色的人和馬在一瞬間掙開了靜止的束縛,以流暢無比的動作展開反擊。三柄騎士長槍恍若銀色的長蛇,從不同的角度襲向了他的首級,然而,大劍精確的攻擊卻同時截斷了所有的銀光。

  那柄泛出藍光的武器十分沉重,但在死亡騎士的手中卻快得看不輕軌跡,當交鋒的雙方擦身而過的剎那,亡靈又連續揮了兩劍,劍光掠過了兩側騎士的頭顱。下一瞬間,兩個凍結著驚訝的首級就那樣帶著血尾飛上了半空,隨后重重墜地,發出碎骨的響聲。

  最后一名幸存者看了看手中被斬去尖端的騎槍,然后又看了看身旁歪坐的兩具屍體,最后將視線定格在那兩顆腦袋上。那年輕的臉龐逐漸為恐懼扭曲。

  “我說得沒錯吧?”死亡騎士面無表情地詢問對方。

  “惡魔~!你一定是惡魔~!”那名騎士語無倫次的喊著,他拋下了手中的半截武器,突然拉緊韁繩,向著反方向逃跑,全然不顧暴露的背面。

  短短的幾秒過后,逃跑者也成為了一具不會動的屍體,一頭栽下了坐騎。他的后心,黑色的箭羽尚在微微顫動著。

  “真是的,居然浪費了這麼多時間。”死亡騎士收起長弓縱馬上前,夢魘用鐵蹄踏碎那顆年輕的頭顱,緊接著輕巧地躍上民居的屋頂,並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當內城的第一道防御崩潰之時,文德爾的守軍才剛剛擺脫敵方的襲擊所造成的混亂狀態,並開始聚集部隊,重整勢態。但一切已經晚了。巷戰中個體戰斗力是相對來說比較重要的環節,死亡騎士的戰斗力遠在一般戰士之上,更何況是兩千五百名高階死亡騎士。在那無情而精準的刀光之下,人類的士兵沒有任何反擊的余地,只能任憑宰割。

  四溢的鮮血很快染紅了各處的街道。

  “情況到底怎麼樣了?”文德爾的領主焦慮地問著身邊的法師,並在房間里來回繞著圈子,戰斗開始至今,居然僅有一個斥候來傳達過戰報。

  難道全都死了嗎?領主一想到這個念頭就全身發抖。

  “很糟糕。”法師只是搖了搖頭。

  “難道連這個城堡也守不住了嗎?怎麼可能……”領主還抱著最后一線希望,但從窗外傳來的吶喊聲打斷了自言自語般的詢問,同時也讓領主的心沉到了最底端。“該死的,那些法師都到哪里去了?”

  “大部分被殺了,剩余的則使用了移送方陣,但我並不清楚他們撤退到了什麼地方。”

  “那些膽小鬼,關鍵時刻全都逃跑了,虧他們平時那麼傲慢~!”領主露出絕望的眼神,“等我找到你們的時候,全部都要處以刑罰~!”

  “領主大人,現在並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一旁的法師好心的提醒道。

  “那麼,你知道這些入侵者是什麼人嗎?居然,居然連我們艾拉澤亞的軍隊都無法抵擋~!對了,有沒有辦法和他們交涉一下看看?”

  “談判是完全行不通的,大人。那些家伙是亡靈中最為恐怖的戰士——死亡騎士,而且他們好象並沒有打算留下活口。”法師在說出這個詞語的時候放低了聲音,仿佛怕被別人聽到一般。一回憶起剛才巷戰的一幕,他的脊背上就冒出了冷汗。

  那時,幾十名沖鋒的死亡騎士居然從士兵們設置的拒馬陣上方一躍而過。剛架設好的前沿陣地在一瞬間就被攻破了。如果不是自己及時啟用了移送方陣,那恐怕現在就得和那些表情可怖的屍體躺在一起了。

  “總之,從目前的戰局來看已經失去反擊的可能了,我馬上用移送方陣帶您離開這個城市~!”回過神來的法師判斷到。

  “但是,就這樣拋棄城市的話,也許首都那方面會有所不滿……”領主有些猶豫。

  “沒有別的辦法了,國王的懲罰總比在這里丟掉性命要好些,而且我們也必須把亡靈軍隊突襲的消息帶出城才行。”法師說著強行拉住了領主的手。“我現在就啟動移送方陣,先到離文德爾最近的城市德撒克吧。”

  法師的口中開始吟唱奇妙而悅耳的語言,一只手則熟練的結著復雜的法印。五芒星從他的腳下凸現了起來,奇妙的力量在房間中攪動,然而,他卻永遠也沒有機會完成這個魔法了……

  威力強大的沖擊波裹帶著死亡的氣息,一下子就將整扇紅木門化為了碎片,暗流並沒有因此而有半點滯留,隨后立刻呼嘯著撞上了那名法師。

  擊中的那一剎那,那團黑暗結界炸了開來,無數的死靈從中噴涌而出,瘋搶著被撕成碎肉的法師。四濺的血液,腦漿和帶著碎骨的肉塊四下飛濺,將半個房間染成了刺眼的猩紅色。未完成的魔法文字四散飛舞著,最終融化在了那凝固的血色之中。

  淋了一頭血的領主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的身子抽搐了一下,然后就砰地一聲倒在地毯上。那股血腥味立即引得死靈蜂擁而上,但在領主被殺前,身披斗篷的死亡騎士出手驅散了這些餓鬼。

  領主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但他尚未取回對身體的控制權,沾著濃重血腥味的劍鋒已經指在了面前。透過劍刃散發出來的寒氣,令他的牙關不由自主的顫動起來。

  “別在這里說廢話或是求饒,否則我便把你的腦袋砍下來,聽清楚了?”持劍的死亡騎士說道。

  “是、是、是的。”憋了半天,領主終于重新掌握了語言能力。

  對方冷漠的點了點頭:“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我是這里的領主。我叫卡姆,卡姆•拉薩維斯。”領主努力讓自己的話語不受寒冷的影響,但顯然失敗了。

  “真是沒用的家伙,不過這麼一來,我也可以省力些。”死亡騎士的表情中帶著厭惡,隨后他放下劍,“別害怕,你會活下去的。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活下去。”

  “你要我做什麼?”卡姆的瞳孔中中所充滿了恐懼與迷惑,亡靈是這個政場上的老手從未接觸過的敵人,而更糟糕的是,自己的生命此刻正握在這琢磨不透的敵人的手中。

  “很簡單,只要你帶個口信給溫達姆就可以了。”他彎下身子湊進領主,嘴角帶著冰冷的微笑。

  但領主顯然被對方的舉動嚇壞了,因為那雙水色的瞳孔中所噴涌而出的,是冰冷的銀色火焰。卡姆不敢去想,如果自己被那火焰點著的話會有什麼結果,但面對著那柄大劍,他又無法做出任何逃避的舉動。

  “等你到了達蘭拉,去和溫達姆這麼說,‘羅蘭•斯特萊夫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了血祭的問候。’”騎士扭曲的笑容逐漸褪去,“千萬不要忘記,否則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慘。”

  領主雞啄米式地用力點頭。

  “給他一匹馬,再把他送出文德爾城。”羅蘭揮了揮手,兩個一言不發的死亡騎士立刻將仍然處于癱瘓狀態的領主拖出了房間。

  “理查德,外面的情況如何?”羅蘭將巨劍收入身后。

  “一切都已在控制之中了,不過我還是要說,剛才的一幕真是精彩,就好象是盜賊公會之間的宣戰一般。”步入房間的回話者留著一頭清爽的短發,冰藍色的瞳仁在那灰色的襯托之下,顯得異樣的妖嬈和詭異,而他那細長的嘴角則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這名法師的黑色長袍沒有任何標志——這說明他是一名巫妖,而不攜帶法杖和護身符的行為顯然是在炫耀自身強大的魔力。

  “如果不是預先計劃好的話,我會立刻把他的頭砍下來的。”羅蘭陰沉的回答,“而且,這麼愚蠢的威脅方法又不是我想出來的。”

  對于預料之內的反擊,理查德只是聳了聳肩:“效果卻很好不是嗎?光依靠騎士團根本無法攔截住使用移送方陣的信使們,因此只有這樣做才能讓對方順著我方的戰略去行動,畢竟,從一開始亡靈在數量上的劣勢就很頭疼哪,這你並非不知。”

  “局勢會很快扭轉的,只要我們的速度夠快,這一點我保證。”羅蘭的目光落在墻壁上,艾拉澤亞王旗就掛在那里——由兩側的飛馬所守護的交叉著的兩把長戟,但那金色的圖案卻因沾染著血漿和人肉碎屑,而變成了一塊巨大的肉餅。

  “很快,這面旗幟的主人就會為他的殘忍和愚蠢付出代價了,而阻擋在我面前的敵人亦是如此。”死亡騎士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我希望你能從長遠局勢去看問題,戰爭將會持續很長時間。現在的閃電戰僅僅是為了亡靈前進而打下的地基,但離勝利還很遠。”理查德聳了聳肩。

  “我會協調好這些的。”對方嘆了口氣,隨后轉移話題,“阿爾薩斯已經把城市完全占領了吧?那麼平民們呢?”

  “當然都是躲在家里了,”巫妖微微一笑,“有誰敢在亡靈出沒巡梭的街道上行動?不過,就這樣放任不管的話是不行的。”

  “我馬上便去和幸存下來的最高長官交涉,他們一定會配合的。”死亡騎士的語調不容質疑。

  “當然,人類可是很聰明的生物。另外,團長大人,登陸作戰的第二步已經順利展開了。”理查德說著,示意羅蘭到窗邊觀看。

  城外,高聳入云的宏偉框架早已拔地而起,翡翠色的透明外殼在夜空下若隱若現。魔法文字順著精密而巨大的力量之流凝聚成耀眼的輪印,一層又一層的環繞在虛幻輪廓的周圍,每次旋轉都帶動起陣陣波動,物質在那股力量下被生生的扯出地表,崩解后重組,最后灌進原本虛無的輪廓,形成真正的實體。

  “甚至連防御帶都未建立完全,你們就已經開始行動了?”羅蘭皺了皺眉頭,覺得這樣的事情與對方謹慎的作風不太符合。

  “事實上,巫妖們在死亡騎士攻城時已經開始構建魔力之塔了。”理查德解釋道,“這是戰爭,我們必須爭分奪秒,即使對于不死者來說,時間也有珍貴的時候。”

  “即是說,有時候你也會把一切托付給命運嗎?”羅蘭的語調中帶著惡意的諷刺。

  “啊,我的老友,”理查德卻以會心的微笑作為回應,“我們這種渺小的生物,其實是並沒有資格去討論什麼命運的。在得到結果以后抱怨幾聲那才是最省事的方法,如果還不甘心的話,只好以生命為代價去找些補償了。”

  “可惜這補償也好不到哪里去。”死亡騎士的目光卻迷離起來,“只不過……那是唯一的選擇,是我這樣的亡靈能做的最后的事,所以一定要盡全力去完成才行。”他說著下意識地將左手按在胸前,熟悉而溫柔的氣息立即順著掌心傳到了內心的深處,令無法抑制的冷火與回憶一同溢出瞳孔。

  城防官是文德爾幸存的最高官員。盡管他以前一直渴望能升職,但現在卻巴不得當一個老實的平民,以便躲藏到城市最邊上貧民窟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現在,一名高階死亡騎士正穩穩地站在他的對面,這個家伙的存在令整個房間的溫度下降了將近十度,而他腳下的高級羊絨地毯也因此淪為了一塊抹布。亡靈燃燒著火焰的瞳孔以及身負的巨大武器令人望而生畏,不僅如此,對方似乎完全沒有興趣聽取他的意見——盡管這是一次“交涉”。

  “這座城市現在在亡靈的管制之下,如果我們願意,一盞茶的工夫文德爾就會變成廢墟。”羅蘭環顧了一下面前的幾個艾拉澤亞官員。

  “那麼,你們……究竟想要什麼?”

  死亡騎士擺了擺手:“我們對于人類本身並沒有什麼渴望,在戰爭時期,金幣的用處也不大。你們只需要向亡靈發誓臣服,並毀掉這里所有的路維絲教堂就可以了。如果有誰害怕遭到女神的懲罰,我建議他先去看看領主的辦公室里那名法師的剩余部分。”

  “值得恭喜的是,”一旁的理查德露出了戲謔的笑容,“城市需要上繳的賦稅已全部免除,只需要每月定量繳納戰略物資便可。”

  “另外,任何非亡靈管轄區進行聯系的嘗試都是禁止的,我們還要關押所有路維絲的神甫和修士,牧師則當場處死,藏匿者一並處理。具體的你們可以參照這里,”巫妖補充著,遞過了一本手冊,城防官猶豫了半天,最終小心翼翼的接了下去。

  “照做就能獲得希望,否則惟有一死。在太陽落下前,本次交涉的決定必須在全城得以實施,趕快開始干活吧,各位。”死亡騎士說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們會盡全力去安撫人民的,政客擅長的甜言蜜語式欺瞞,再加上人類超常的適應能力,相信只要過一兩個月他們就會習慣在有亡靈出沒的街道上行走了。總之,傷亡已經減少到了最低的程度。”走出領主城堡,理查德簡潔明了的總結著。

  “這麼一來,伊修托利大概也會感到安心的。”羅蘭的語調保持著慣有的冰冷,但在說到“伊修托利”這個名字的時候,卻帶上了莫名而微妙的溫柔。

  “不久以后軍隊便會撤出城市,除了戰略物資以外,其他讓人類自由管理,只不過……”那招牌式的微笑再次浮上巫妖的臉龐,“有必要在離開前給他們留下點紀念,免得這些健忘的家伙起什麼愚蠢的念頭。”

  盡管昨晚緊閉著門窗,但戰斗時士兵和騎士們所發出的慘叫聲,仍然毫無顧忌地烙進他們的內心深處,而且恐怕這輩子都沒法忘記。直到第二天中午,在傳令官四處大聲宣傳過交涉結果后,不安的文德爾的市民們才終于敢打開自家的房門,然而很多人在走出來后又逃回了房中——剛剛沖洗過的街道上,到處都殘余著濃重的血跡,有些被疏忽了的角落里偶爾還殘留著斷肢和頭顱。

  死亡騎士們散布在城市的各處,與其說是鎮壓式的巡邏或搜索,不如說是為了炫耀力量,寒冷氣息的影響下,噴泉很快就凝結成了冰雕,石板道上也結了一層薄霜。亡靈們不僅令剛迎來初春的文德爾蒙上了陰霾,更令人們的眼中充滿了恐懼與未知。

  酒館中擠滿了人,但卻沒有一個點菜的,所有的人都愣愣的相互望著,街道上那近在眼前的死亡騎士,以及城外矗立著的巨大高塔,令人們的心根本無法平靜,誰也不知道未來將會變成什麼樣。

  城堡上,艾拉澤亞的王旗早已被扯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面,有著黑色底料和亮藍色花紋的旗幟。旗幟的四角分別繡著太陽,月亮,星星和雪花,而中央則是無頂的冰晶皇冠。象征著在天的中央擁有無限力量的勝利之冠。

  那是屬于伊修托利的騎士們——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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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5:36:21
第二章        死靈的盛宴

 “終于到了……”文德爾領主神經質的揉搓著太陽穴,但語調中卻帶著甩不去的疲憊和緊張,此刻,達蘭拉那厚重的城門就在眼前。

  死亡騎士眼中冰一般的火焰無時無刻不在他的腦海中徘徊,就連睡覺也成了噩夢的折磨。在從文德爾脫出之后,幾天來他一直不停的催馬狂奔,當卡姆終于抵達鄰城德撒克時,他差點被守衛當成是越獄后搶劫的逃犯。然而,即使累得睜不開眼睛,他卻依然沒有任何休息的打算。

  “卡姆大人,我們這里有四千艾拉澤亞的正規軍,您完全沒必要這麼擔心啊?”對方茫然的說著。但如同驚弓之鳥的領主只是擺了擺手,就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向了剛準備好的移送方陣。德撒克的防御力量在死亡騎士面前恐怕撐不過半小時,而卡姆領主並不想再有和亡靈面對面的經歷。

  依靠著魔法的力量,他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就穿越了橫亙著那加山脈的廣闊平原,來到了位于艾拉澤亞首府外的旅之祠。

  清晨的陽光將金色均勻地涂抹在達蘭拉的群塔之上,使之幾乎要和那緋紅色的朝霞合而為一。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這五座高大的方尖塔所組成的法陣才會被冠以“緋紅”的名稱。

  那威嚴的群塔不僅僅是王權的象征,更為整個城市覆蓋了一層透明無形的帷幕,將城內與城外的魔力流動完全隔絕開。雖然不得不因此在城外設立被稱為“旅之祠”的建筑,以便為那些使用移送方陣的法師們接風,但路維絲聯盟的六座首都的確都因此而大大加強了防御力——攻城魔法在破壞城墻前就會被阻擋住,而利用移送方陣進行突襲的戰術也失去了意義。

  領主默默地看著眼前彤云四合的景象,那宏偉的高塔終于讓他一直提著的心暫時放松了下來。

  “即使是死亡騎士也不可能攻下這里,何況前面還有炎之城塞擋著~!”領主這樣說服自己,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后他催動坐騎,緩緩地向著陰影掩蓋下的城門走去。

  達蘭拉宮殿中宏偉的接見廳,此刻因卡姆‧拉薩維斯的急報而擠滿了人,文官和武將們分列在大廳的兩側,而盡頭那華美的路維絲雕像之下,則是坐在寶座上的國王——溫達姆•奧蘭德三世。

  女神帶著永恒不變的溫柔表情,舒展開寬大的雙翼,從正面看上去就象是在庇護國王一般。然而,對于這位的統治者來說,這種形式上的祝福中卻隱含著另一種意思——在路維絲聯盟中,教權高于王權,正如女神的雕像俯視著王座上的凡人一樣。

  但即使是精明強干的國王們也無法擺脫那羽翼的禁錮,不僅如此,他們甚至根本就沒起過那樣的念頭。畢竟,約束他們的並非世俗的權力,而是無與倫比的偉大力量,那是現世的人們永遠也無法超越和理解的存在——女神路維絲。

  有哪個凡人膽敢反抗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神靈呢?

  三百年來,當聯盟尚未建立起時,路維絲的信徒們就在女神的預言和保護下,一次又一次的戰勝敵人、擴張疆土、占領資源和水脈。最終他們不僅建立起橫跨大陸的偉大教國,同時還讓繁榮的局面持續至今。

  也因此,來自亡靈大軍的這次毫無征兆的攻擊,令長逸久安的人們嗅到了恐慌的氣息——聖都的聆聽者並沒有給予艾拉澤亞任何預言。

  此刻,幾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廳中央,文德爾領主那憔悴的身影上。壓抑的氣氛充斥著整個大廳,低語聲在眾人之間游移著,一切就如同夏季暴雨來臨前,那潮濕而沉悶的熱流。

  “眾卿,請安靜,讓我們仔細聽聽來自最前線的報告。”溫達姆‧奧蘭德,這位艾拉澤亞的最高統治者,終于開了口。雖然已經年過半百,但拖下的長髯和王冠下的頭發卻仍然象獅鬃一般散發出金色的光芒,而那炯炯有神的雙眼更是平添了幾份王者的威嚴。

  大廳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起碼表面上如此。

  “卡姆卿,”溫達姆的目光轉向了眾人議論的焦點,試圖用疲勞掩飾不安情緒的領主,“把那些入侵者的無恥行徑,詳細地在這里敘述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細節,那對于騎士團長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卡姆點了點頭,開始訴說幾天前讓他心驚膽戰的那場攻防戰。

  收割生命、撒播噩夢和寒冷的死亡騎士,無異于屠殺的單方面進攻,比北風更迅捷的速度,還有那徹骨的寒冷和令人發狂的死靈……盡管在眾人面前卡姆刻意壓制住自己的恐懼,但顫抖的雙手卻還是出賣了領主的內心。伴隨著時斷時續的講述 ,躁動與不安正不時地從安靜地氣氛中冒出頭來。

  “那些可惡的亡靈,居然不在地底安睡,而是試圖向路維絲的權威挑戰?真是難以置信,丑陋的魔物也想侵占屬于神的財富?”卡姆尚未結束他的訴說,溫達姆的兩道眉毛就擰在了一起,“卡姆,你身為路維絲的信徒、文德爾的領主,為什麼如此貪生怕死?”

  領主的頭在那一瞬間低了下去,即使為恐懼所包裹,他的自尊仍被那鋒利的話語刺傷了。

  “我只是希望能早點讓首都得到消息,那樣軍隊才能盡快做好戰斗的準備,”他低聲地為自己辯護,同時避開周圍各式各樣的目光。下一刻,卡姆想起了羅蘭告訴他的話,領主立即打算用這個來轉移視線,“我並不是懦夫~!我曾與一名死亡騎士的頭領面對面地交涉,但不幸中了他們的詭計,最后不得已才采取棄城的做法~!”

  “哦?亡靈也會說話嗎?”溫達姆不由自主的問到,“卡姆卿,告訴我們他都說了些什麼。”

  “那名死亡騎士讓我帶一個口信給國王陛下……”

  “是什麼?”

  “他說‘羅蘭‧斯特萊夫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了血祭的問候。’”領主一字不差地背誦。

  原本鎮定自若的國王此刻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如同被利劍貫穿心口一般,他的身軀很明顯的抽搐了一下。下一瞬間,沉重的權杖滑出了溫達姆顫抖的手指,貴重金屬猛地撞在大理石地面上,碰撞的脆響如同漣漪般激蕩了開去,撼動著整個大廳。

  潛藏在人們心底的躁動在一瞬間被引燃,速度快的讓人沒有拒絕的時間。

  “羅蘭‧斯特萊夫?他和十年前背叛國家的聖騎士不會是同一人吧?”知情的貴族們在下面低聲猜測著。

  “什麼背叛國家?為什麼連我也不知道?”不知情者則四下打聽著,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身處之地是王宮的接見大廳。而靜立一旁的牧師們和聖騎士,臉色則紛紛沉了下去——沒人希望艾拉澤亞教會曾經的恥辱被再度提起,他們一言不發,冷冷地看著亂成一團的大廳。

  炸雷般的響聲突然爆發,混亂嘈雜的局面因此而定格。

  “夠了~!都給我閉嘴~!”回過神來的國王大聲吼到,凝滯的死寂籠罩了人們,而站在大廳中央,無意中說出那名字的領主則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恐懼。

  “僅僅因為一句毫無證明的惑眾之辭,你們就會亂成這種樣子嗎?無論對方以何種身份自稱,顯然都是路維絲女神的敵人,是墮落的象征~!他們是死亡騎士,違背自然規律而存在的亡靈,我艾拉澤亞是聯盟第二大國,有責任和義務將之討伐~!而且這也是一場衛國戰爭~!”溫達姆的目光閃電般的掃過大廳,最后停在了卡姆的身上,“至于你,在敵人面前表現的如此軟弱,不僅拋棄領地的人民獨自逃生,而且連蠱惑人心的謠言和真正的情報都分不清楚,根本就沒有資格繼續當艾拉澤亞的領主,我現在就剝奪你的資格~!來人,把他帶到牢房里去~!”

  語畢,卡姆立刻被兩名衛兵拖出了大廳。

  “今天就到這里吧,多說無益,請騎士團先做好戰前準備~!”溫達姆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接見廳。而他身后,解凍的疑懼和不安則以更大的力量纏上了人們的心頭。

  “這怎麼可能~!他居然還活著~!”溫達姆國王的聲音在狹小的房間內回蕩著,久久無法散去。

  尋常而樸素的裝飾表明了這間房間使用的頻率並不高,但守護在四壁的強力法陣卻足以證明,此處的重要性絕對不下于宮殿內的圓桌會議廳。

  這是國王的密室。

  但有幸進入此地的三人,目前的臉色和心情都很糟糕。溫達姆國王在寶座上的威嚴蕩然無存,焦躁和不安在他的臉上表露無疑,而來回走動發出的噪聲不僅令自己覺得心煩,而且還影響到了另兩人的情緒。

  其中之一,便是聖都在這里的代言人,管理著整個艾拉澤亞教會的弗萊德克大主教。有著綠色鑲邊的白袍表明他是一名高階牧師。

  “當初我們就該派出軍隊去追殺他的,否則也不會出現這樣棘手的問題了~!”國王就好象小孩子一般推卸著責任,但語調中所含有的不安成分卻又遠遠大于了他對兩人的責難。

  “陛下,只派遣玫瑰騎士團也是無奈的選擇,如果當時讓國家軍隊介入的話,也許根本就無法隱瞞到現在。”弗萊德克搖著頭反駁。

  兩人之間毫無意義的對話很快便被打斷,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陛下,主教大人,我想我們現在該討論的不是過去做錯了什麼,而是現在該做什麼~!如果要反省的話,也請等到戰爭結束再說,兩位覺得這個提議怎麼樣?”那依然保持著冷靜的語調屬于艾拉澤亞的首相利佛斯,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上正浮動著閃爍不定的陰影。

  “消滅他們是個不錯的選擇,就如同我在王宮中宣布的那樣。”國王如此回答著,“我想法王廳也一定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對于我們來說,正好一箭雙雕。”

  “但對方可是死亡騎士~!”主教的表情十分嚴肅,“如果沒有聖光的援助,僅僅用劍去對付的話,必須要取下對方首級或者弄碎心臟才能消滅他們。若是讓一般士兵去對付的話,只是徒然增加犧牲者而已,也許……我們該向聖都求援?”

  “如果讓聖都介入的話,那形勢只會更糟糕……”首相的眉頭皺的更厲害了,“隱藏至今的一切秘密都會被揭穿~!尤瑟爾肯定很希望這種事發生,他在十年前就開始懷疑我們了……搞不好他還會親自來查……”

  “看來唯一的選擇就是單獨出兵消滅那些死亡騎士了,無論那個人是否真的是羅蘭•斯特萊夫,我們也都要謹慎的將一切亡靈消滅。”溫達姆在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下意識的停頓了一下,隨后抬頭看著露出無奈表情的兩人。

  “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目前那加山脈以東地區可以集結三萬五千人的兵力,是亡靈數量的十倍以上,而且其中還有一百八十名直隸聖騎士和三百四十名牧師,這樣的軍隊難道還無法贏得戰爭的勝利?”溫達姆直視著主教,帶著殘忍和冷酷的威嚴再度回到了他的眼中。

  “如果是那樣的話……”弗萊德克陷入了沉思,“相信應該沒問題吧,雖然死亡騎士對物理攻擊的抗性很強,但再生仍然是需要時間的,如果讓軍隊拖住對方的行動,再讓聖騎士和牧師們用聖光術攻擊的話,不會出現什麼意外。畢竟,數量上的差距太明顯了。”

  最后一句明白無誤的肯定令國王松了口氣:“很好,那麼利佛斯卿,就勞你去布置了。至于聖都方面,我們可以拖一拖再報告。”

  “不過這樣的方法會為我軍帶來慘重的傷亡吧?”與其說是反對的語句,不如說是緊張過后的調侃,首相深鎖的眉頭終于展開了,撥去陰霾的臉上恢復了一貫的平靜和微笑。

  “也許,不過可以讓這件事情結束的話,付出那樣的代價還是值得的。”溫達姆似乎也受到了對方的感染,表情逐漸的放松下來,“這是為了盡全力保護聯盟人民而做出的決定,順帶地也可以讓那個自稱為羅蘭的家伙再死一次~!”

  “終于完成了……”即使是一向抱持著冷漠態度的羅蘭,在見到這樣的景象之時,也不由的感慨起魔法的力量來。

  高聳入云的建筑是如此地醒目,簡直可以與遠方的山脈遙相呼應。就好象無法承載它巨大的重量般,就連堅硬的凍土上也產生了皸裂。混沌的迷霧如同氣勢雄渾的瀑布,從建筑中央深邃的黑暗中傾瀉而出,而逐漸彌漫開的寒冷氣息,卻又令周圍的一切沉澱入死般的寂靜。

  “這就是黑暗之門,可以跨越現世中任意的距離,將兩地連接起來的魔法通道,移送術的最高結晶。”理查德如此介紹著,毫不掩飾語氣中的驕傲。

  “僅僅是現世?那為何我卻感受到了幽界的氣息?”羅蘭瞟了對方一眼。

  “你擁有很敏銳的洞察力,如果再加上好奇心,也許能成為優秀的法師。”巫妖贊許地評價這個疑問,“事實上,兩扇黑暗之門間的通道是建立在幽界之中的,盡管那個界同樣可以傳遞物質,但靈魂與物質間的聯系卻會在這種傳遞中被割離,換句話說,活的生物無論是進去還是出來都會導致死亡。”

  “所以雖然是偉大的發明,但對于人類來說利用價值卻很小,這就是通道召喚失傳的原因對不對?”羅蘭接過了對方的話頭。

  “沒錯,不僅如此,聯盟現在的技術也不足以召喚出這樣的東西。但是我卻可以做到,而且似乎是巧合一般,黑暗之門正是最適合亡靈使用的東西。”理查德的嘴角一如既往的微微上揚了起來,“這玩意會讓所有的法師都大吃一驚,光泡在書堆里是愚者才會去做的事,我這就讓他們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魔法~!”

  “我只希望這東西能讓部隊盡快過來,以便展開下一波攻勢。”冰冷的火焰不知何時回到了羅蘭的眼中。

  伴隨著巫妖念頌咒文的和聲,黑暗之門正緩緩地開啟它巨大的門扉。死亡騎士們則站在足夠遠的距離上,默默地注視著那幾乎遮蔽了整個視線的巨大建筑。

  力量正凝聚著向頂點攀登,漣漪般的波動順著空氣的紋路向外輻射,即使是對魔法一無所知的生物也可以輕易的感受到。最終,白色的瀑布的流動逐漸緩慢了下來,然后停止了一會,最后突然反向朝中心點急速收縮。當所有的魔力都凝聚在一點上時,連接現世與幽界的通道終于被融開了一個蛀洞,空間在那一瞬間仿佛海市蜃樓一樣顫動著。

  伴隨著巨大而沉悶的呼嘯聲, 能量爆炸的力量迅速擴散,在地面刮起了一陣陣旋風。

  “理查德,你確定這種情況屬于正常現象?”羅蘭用最大的音量問道,狂風之下,他正努力保持著平衡以免被吹落,黑色的斗篷在空中上下翻飛,發出撕裂般的悶響。

  “不要用你的腦子來懷疑我這麼偉大的法師~!這當然沒問題,自然的力量看上去總是很嚇人的,但實際上它們比小貓還要聽話。”巫妖半跪著保持重心,一邊反駁對方的質疑,下一刻,他的眼中突然燃起了冰藍的火焰:“看看前面吧,亡靈的大軍正等候你的差遣。”

  仿佛應和呼喊者的話語般,一朵晶瑩透明的白色花瓣從死亡騎士的眼前慢慢飄過,然后一下隱沒在了風雪中。

  “雪花~!?”羅蘭喃喃地脫口而出。

  被塵土染得斑駁的狂風,眨眼之間便成了一片白芒芒的幕布。冰屑帶著諾德森大陸特有的寒冷氣息,從羅蘭的耳旁飛掠而過,猶如道道銀絲。

  “這是寒冰皇冠的氣息~!真令人懷念……”仿佛為冰雪融化了一般,羅蘭的語氣軟了下去,變成了低吟。

  下一瞬間,白色的風雪碎散成了無數閃亮的星屑,而從卷起的帷幕下展現在死亡騎士們面前的,則是上萬名不知疲倦的亡靈戰士。這支軍隊以黑暗之門為中心,排列成整齊的方陣,正等待著上位者們的調遣。

  食屍鬼,屍魔像,古老蜘蛛王國臣民們的遺體,以及那些來自扭曲虛空、擅長操縱魔力的深淵魔影,這些強大的戰士們正因眼前那充滿了生氣的世界而興奮的顫動著。

  “我立刻讓他們建立起防御帶,為戰略進攻做準備。”羅蘭滿意地對理查德點了點頭。

  “別著急,還有數十萬的部隊尚未抵達呢,這只是個開始而已……”對方提醒道,“伊修托利為我們屏蔽了路維絲的預知能力,雖然那只是暫時的,不過,已足夠在這里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基礎防御了。”

  “十二小時后這個地區的魔力濃度就會恢復到一般水平,那時黑暗之門便可把下一批在寒冰皇冠等待的戰士們召喚過來~!用不了幾天,亡靈大軍就會開辟出屬于伊修托利的道路。”巫妖自信的說著,冰藍色瞳孔中的火焰不停的跳動著。

  “伊修托利的神道會打通的,而我的願望也會一並達成。”羅蘭緩緩的回答,刷的從身后抽出那柄長劍,用敏感的指尖輕輕的撫mo著劍身上優美的刻印。

  廣闊的艾拉澤亞東平原上,一支裝備精良的大部隊正在急行軍,旗幟的徽章是由由金色絲線所繪制的——飛馬守護著的交叉的兩把長戟。不容質疑,這是艾拉澤亞的亡靈討伐大軍。

  在戰前牧師和法師們已經詳細地向士兵闡述了死亡騎士的力量,盡管對手強大無比,但沒人認為人類會輸掉這戰役。畢竟,己方的人數超過了亡靈的十倍以上,一旦死亡騎士被數十名戰士圍困住,他們就只有等著被牧師或聖騎士的聖光燒成灰燼了。

  然而,直到兩軍發生接觸時,自信滿滿的騎士們才發現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洛薩大人,我們已經偵察到了亡靈的位置,正前方兩公里處。”一名斥候穿過聚集的人群,來到了騎士團團長的面前,他的聲音中混雜著不安的顫抖。

  “是嗎?那就按照部署好的方案準備戰斗吧。”馬背上的聖騎士向斥候點了點頭,隨后開始發布作戰命令,但他的話語卻被那名斥候截斷了。

  “大人,請等一等~!”

  “怎麼了?”聖騎士有些奇怪的回過頭來。

  “我們原本的情報完全錯誤了,亡靈的數量絕對不只兩千五百名……目前初步的估計是在三萬以上。”斥候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恐懼,仿佛又看到了剛才那幾乎令他窒息的景象。

  “怎麼可能?再說一遍?”洛薩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你是不是眼睛看花了?”

  但在他繼續向斥候詢問之前,部隊最前方的槍兵方陣卻已經傳來陣陣騷動。

  兩公里距離,這麼快就到了?聖騎士顧不得繼續發問,匆忙地從馬背上眺望前方。下一瞬間,黑色的劍林一下便烙入他的眼中,那反射著刺眼陽光的鋒刃令聖騎士的瞳孔和心臟在瞬間緊縮了一下。

  黑色的鐵幕在艾拉澤亞的軍隊面前嚴陣以待,那是由上萬名死亡騎士組成的沖鋒陣。寒冷吞噬著他們腳下的生命與綠色,就連淡金色的陽光也被染上一層晨霜,隨后覆上了死亡騎士亮銀的鎧甲。方陣兩翼的蜘蛛戰士們則躍躍欲試的嘶鳴,不時伸出多毛而堅硬的前肢,向著人類揮舞著示威。

  三萬個亡靈,這怎麼可能?我們……這里所有的人都會被殺的~!恐懼在無聲無息間灌入了聖騎士的腦海。他沒有時間去判斷為何不死人的數量會劇增,只知道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趕快撤退。但在發布新命令前,又有幾名斥候擠了過來——他們都是負責側翼的偵察兵,這令洛薩嗅到了危險的征兆。

  “洛薩大人,我們被包圍了~!軍隊的側翼和后方都發現大量亡靈的伏兵~!”斥候小聲地對團長報告,話語因驚慌而中斷了好幾次。

  “什麼~!?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這根本就不符合軍事常識~!”聖騎士終于失去了冷靜。

  就象是在嘲笑洛薩所謂的“軍事常識”般,人類軍團的側面突然間涌出無數的食屍鬼和屍魔像,而后方,魔影和埋伏在地下的蜘蛛戰士們也現出了身形。那一瞬間,窒息感如同風暴般橫掃過整個人類軍隊。幾秒過后,人類終于意識到唯一的選擇就是拼死一戰,而原本喧囂的戰場也因戰士們的覺悟而在剎那間歸于寂靜。

  蜘蛛戰士的行動比較緩慢,深淵魔影的近戰能力也很差,如果想要殺出一條生路集中力量突破后方的包圍是不錯的辦法。但洛薩很清楚,如果背對著死亡騎士的話,也許三萬五千人的軍隊將無一幸免,所以他最終選擇了正面迎敵的戰術。

  命令發出后,槍兵立即舉起長達五米的拒馬槍,意圖讓死亡騎士遠離人類的陣地,而重裝步兵在他們的身后擺出了防御的姿態,牧師們則低聲的念著祈禱的咒文,讓路維絲的眷顧降臨在戰士們的身上。整個方陣就這樣相互勾連著緩緩向前推進,而感受到敵人戰意的死亡騎士也在同時做出了回應。

  伴隨著沖鋒號角嘹亮的呼號,地動山搖的徹響隨即將戰前的冷寂撕得粉碎。

  亡靈們終于發起了沖鋒,鐵蹄下碎裂的冰屑混合著焦黑的泥土飛揚而起。那黑色的尖銳陣型輕易地突破了人類的鐵壁——鋸齒狀的騎士槍在沖擊的瞬間,就象割草的鐮刀一般,擊斷了士兵們的拒馬槍。死亡騎士隨即縱馬上前,從斷裂的長桿上一躍而過。人類的士兵們對此束手無策,為驚訝和恐懼所禁錮的軀體,惟有看著嗜血的長劍襲向自己的首級。

  與此同時,另外三面的亡靈部隊也動了起來,他們從兩翼和后方逐漸吞食人類的軍隊。艾拉澤亞的部隊正以驚人的速度消失,猶如投如黑色染缸的白布,在瞬間就被浸透了一大塊。士兵們拼死抵抗著,但映照入瞳孔中的卻都是斷裂的肢體,飛濺的紅色,斗志很快就被恐懼吞噬的無影無蹤。

  伴隨著凄厲的慘叫,鮮血織成的幕布緩緩落下,在對方優勢兵力的包圍下,艾拉澤亞大軍的垂死掙扎很快就停止了。此刻戰場上只有零星幾處還未歸于寂靜,被分成小塊的牧師與聖騎士們相互支援著,用最后的力量抵抗亡靈的攻擊,但不久之后那些耀眼的聖光也被熄滅了。

  羅蘭在戰場上疾馳著,他的周圍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紅色霧氣,每當暴躁的坐騎急停或轉身時,帶著腥味的血水就會到處飛濺,但死亡騎士卻依然沒能找到自己的目標。

  也許那家伙根本就沒有參加這場戰役?羅蘭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推斷。緊接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高大身影,打斷了死亡騎士的思緒。

  “阿爾薩斯?”羅蘭有些驚訝。

  被喚出名字的死亡騎士,有著榴火般鮮紅的眼睛,盡管身上的鎧甲已經完全被血漬淹沒,但他的嘴角卻依然掛著滿不在乎的微笑,似乎現在進行的是獵場上的游戲,而非殘酷的戰斗。

  “我正在休息。”對方想了想,然后這樣回答。

  “休息?真是難得……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這個詞。”羅蘭並不打算放過諷刺對方的機會,“這可是為伊修托利而進行的戰爭,麻煩你也稍微認真一點~!既然平時那麼渴望戰斗,為什麼現在卻反而偷懶?”

  “真是傷腦筋。究竟要怎麼解釋,團長大人才會明白‘戰斗’與‘屠殺’之間的區別呢?我重視的可是過程,才不像你,只希望得到結果。”阿爾薩斯懶洋洋地回答,“拜理查德所賜,我終于見識到十五萬對三萬的戰役是什麼樣的了——還沒來得及揮劍,那些可憐蟲就都進了食屍鬼的肚子,真是盛大的宴會啊。”

  “全都被消滅了嗎?我原本以為他們能撐上一會……”羅蘭皺起了優雅的眉頭。

  “也不全是,某處恰巧有一名還在頑抗,如果你現在趕去的話或許能摻上一腳。”他的聲音壓低了下去,“而且……那家伙似乎正是你的目標……”

  “那名聖騎士在哪里?”死亡騎士打斷了對方抑揚頓挫的話語。

  阿爾薩斯故意賣關般的頓了頓,隨后才用手指出一個方向,“我想他被蜘蛛戰士纏住了,大概還在那邊呢。”話音未落,羅蘭已縱馬從他的眼前一掠而過。

  “真是性急的家伙,”望著頭也不回奔向戰場的羅蘭,阿爾薩斯用舌頭舔了舔嘴唇,血的味道隨之進入口中,“算了,遲早有一天,命運會重新在你我之間做出選擇的,在那之前一切就隨便吧。”

  對人類來說致命的傷口,卻無法給亡靈造成什麼傷害,惟有用強大的外力徹底破壞對方的身體構造,才是正確的作戰方法。也因此,洛薩付出了比預期多的多的力氣,才殺死了那兩只張牙舞爪的蜘蛛戰士。

  然而,當聖騎士正在亡靈殘破的軀殼上喘息之時,令呼吸在一瞬間感到刺痛的寒氣卻逼著他抬起頭來——新的敵人是一名死亡騎士——聖騎士立即警惕的拉開距離。

  “你還真是健忘,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了嗎?”對方在他的身旁來回巡梭,嘲弄的語調中隱藏著仇恨的氣味。

  “你是什麼人?”洛薩拿捏著雙方之間的距離。

  “你還記得十年前的某場戰斗嗎?頑強的矮人戰士穆拉丁,以及勇敢的獸人先知阿斯塔羅斯死在了你的劍下,但是年輕而愚蠢的、所謂的叛國者卻逃脫了玫瑰騎士團的追捕。讓我來猜一下,如果不是因為那次任務的關系,恐怕你也沒辦法晉升到今天的地位吧?對不對,洛薩?”

  仿佛被閃電擊中般,聖騎士在一瞬間將這個亡靈的身影和金發的騎士重疊在了一起。那曾經耀眼的美麗金發,此刻卻已浸染為受詛咒的死灰顏色,水色的瞳孔中放射出的仇恨如同炙熱的火焰。盡管過了十年,但他的容貌卻仿佛凍結了一般,依然保持著消失時的年輕和清秀,只是凝固在嘴角邊的,卻是讓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曾經取得艾拉澤亞最高榮耀,聖騎士考核的第一名,並身為光之指引者尤瑟爾引以為豪的學生,如今卻以不死魔物的姿態出現在他的面前。

  “羅蘭?你是……那個羅蘭?”終于,洛薩顫抖著喊出了這個名字。

  “既然已經想起往事,那便沒有再多說的必要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今天就讓我用你的血來為他們祭奠~!能死在這把復仇之劍下,應當算是你的榮幸。”羅蘭的眼中騰起了殘忍的殺意,周圍的空氣溫度驟降至劍拔弩張的程度,神經緊繃的聖騎士甚至沒有察覺到,全身已浸泡在汗水之中。

  下了馬的羅蘭並沒有做出進一步的動作,即將到來的戰斗喚醒了死亡騎士的回憶,那令他抓狂的噩夢再度讓他全身的血液沸騰——背后傳來的痛苦咆哮和兵器冰冷的撞擊聲,坐騎的顛簸,肉體撕裂的悲鳴,以及懷中那冰冷的身體……一切都來不及了,甚至連后悔的權利都沒有,唯一留下的只有胸前散發出懷念氣息的垂飾。

  恨吧,殺吧~!有個聲音如此對羅蘭說著,惟有毀滅那些毀滅她的人,才能讓靈魂得到真正的解脫~!

  絕不原諒眼前的罪人……透出死亡氣息的眼神仿佛如此訴說著一般,羅蘭緩緩的舉起了手中沾滿鮮血的大劍。

  打算進攻了嗎~!當羅蘭舉起手中的霜慟時,等待多時的洛薩立刻搶先一步發起攻擊,那柄長劍的鋒芒直指向眼前的死亡騎士,聖騎士的舌尖則遞出了祈禱詞的最后一個音節。

  就像應和聖騎士的動作一般,羅蘭的面前,四面八方的雜草立刻向著同一個中心伏倒,而耀目的亮金色火焰則緊接著從地面噴涌而出,順著旋風升騰。遠遠看去,仿佛一道沖天的火柱。

  這就是聖光術,由路維絲女神賦予她高潔信徒的強大能力,那是可以操縱生命之力的詞語,也正是不死者們最懼怕的凈化之法。

  但羅蘭卻沒有后退一步,閃著寒光的大劍一下便劈開那光芒的風暴。緊接著他身體前傾,以無法想象的迅捷向前疾沖,在穿越聖光的瞬間,那股金色的火焰就仿佛被一只大手壓迫著般,彎折著改變了燒灼的方向。

  甚至來不及驚訝,挾帶著劍風的霜慟就到了眼前,洛薩立即舉劍抵擋,金屬的脆響過后,聖騎士的雙手也跟著徹底麻痹了。

  “就你這種程度的煙花也配稱做是聖光嗎?愚蠢的家伙~!”羅蘭的語調中,含著異樣的狂熱。

  他絲毫不在意在鎧甲上流竄的生命之力,只是一味的向著對方斬擊,狂風驟雨般的劍芒令洛薩疲于招架,幾個回合的進攻之后,聖騎士的防御終于露出一個破綻,巨劍抓住機會輕巧掠過對方的胸前。藍鋼鎧上立刻深陷入一道細而整齊的切口。剎那間,刺眼的紅色液體從那道斜線里激射而出,洛薩的身體跟著由緊繃轉為松弛,隨后抽搐著倒在了地上。

  “真是場無聊的戰斗。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沒有那條項鏈的話,你確定自己能贏得這麼輕松嗎?”阿爾薩斯的聲音在身后響了起來。

  “我並非為了這種事情才佩帶‘久遠的燈火’。阿爾薩斯,除了挑釁以外你就不能做點別的嗎?”羅蘭下意識地撫mo著溫暖的垂飾,反感地回答對方。

  “據斥候報告,艾拉澤亞的軍隊已經被完全殲滅,”理查德走出了移送方陣的光圈,“相信那些逃走的法師,會在達蘭拉的宮殿里好好的描述一番這場戰斗的。”

  “我們已搶得先機,不過這次只是小小的勝利而已,真正的戰役還在后面……整裝吧兩位,亡靈戰爭已經正式爆發了,而且無論是誰都無法再阻止。”死亡騎士轉過身來時,表情已恢復為平常的冷漠。

  路維絲歷二二七年四月,東艾拉澤亞平原會戰在短短半天內,便以人類部隊的全滅畫上了句號。

  而那天,將寒流帶來的黑暗之鷹,則振動起不祥的雙翼,令整個世界的形態開始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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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5:37:01
第三章   開啟的往事

 穿過由盛開的鈴蘭花裝飾的潔白長廊,就是聖都那讓人神往的法王廳了。整個路維絲聯盟的疆域幾乎覆蓋了全大陸的三分之一,而決定六個成員國命運的最高統治者們,正是在此聚會的。

  兩百多年來,盡管聯盟時常面對各種各樣的危機,但大部分時候,信徒並不需要通過緊急討論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女神的預言會將他們導向最好的選擇。因此這個大廳已經空寂了多年,唯一伴隨著它的只有墻壁兩側的精美壁畫,以及透過水晶穹頂篩落的陽光。然而今天,遲到的預言卻迫使人們重新打破法王廳的沉眠。

  教廷三大聖騎士團的團長、魔法之都的領袖、從夢境中窺視未來的聆聽者、以及全聯盟的最高統治者——教皇,這六人同時出現在法王廳中的幾率,可說是百年一次。

  女神官們的頌歌和祈禱之塔悠揚的鐘聲,為靜謐的法王廳平添了幾分聖潔和莊嚴,而沐浴在金色陽光下的路維絲雕像,則比往常更為溫柔美麗。那雙手合在胸前的姿態,正透露出女神為世界送出祥和與寧靜的願望。

  但雕像之下的高背王座上,教皇朱利安‧奧古斯特卻並沒有心情去感受這份平和,賢者卡達爾接踵而至的問題令他如坐針氈。年近五十的朱利安在這權力的最高峰上已經觀望了二十余年,依靠著路維絲的力量,聯盟的利益總是能得到貫徹,但這次的狀況顯然超乎尋常。

  根據預言的內容和斥候們的報告,死亡騎士通過海路偷襲得逞,占領以文德爾為中心的大片土地,建立起了堅固的防御帶,不僅如此,失傳的黑暗之門法術還把他們的主力部隊運到了艾拉澤亞——僅僅一周內那里就多出整整十五萬亡靈。一向謹慎的溫達姆此次卻擅自出兵,在未得到正確情報的情況下,東艾拉澤亞的三萬精兵因此遭到全滅的命運。

  而最重要的是,在此期間,路維絲根本就沒有降下任何預言~!

  神也會有疏忽的時候?這種想法令教皇非常不安,他下意識地開始撫弄起白色長髯,以掩飾自己的表情和想法。

  “的確,這次的預言來的太晚了……以往從未有過在戰斗結束后才出現的警告。”教皇無奈的搖了搖頭,最后得出結論,“我會讓教廷的高階牧師們調查此事,當然也會讓聆聽者本人參與,但就目前的局勢看來,最重要的應當是考慮聯盟下一步的行動方向。閣下覺得如何?”

  “這點我當然知道,教皇陛下……但是,如果能弄清楚這異象的原因,我相信一定能更快的了解真相~!”對于這種拖延式的結論,卡達爾不由地皺起眉頭。聯盟對于這位年僅三十五歲的大賢者有著很高的評價,而現在,朱利安自己也嘗到了這種才華的威力。

  “那麼,洛倫你的看法呢?”教皇轉向了一旁默不做聲的人,從血緣關系上講,這位洛倫•奧古斯特是教皇的弟弟。但更多時候,他被人們稱為聆聽者——可以感應路維絲女神的引導,並憑借著一己之力為聯盟規避災難,指引前途的存在。

  “如果一定要找個理由的話,也許是有人在阻撓。近期我的感覺一直很奇怪,似乎是被某種力量……類似屏蔽魔法那樣的東西纏身了一般。而得到的預言也是斷斷續續的,夢境一點也不清晰。”洛倫回答。

  “真是不可思議……會有誰能屏蔽來自神的預言呢?”卡達爾喃喃自語著,而下一瞬間,他卻緊緊的抿住了自己的嘴唇。

  會是另一個神嗎?

  沒有人說出這個想法,但它卻傳播得比閃電更快,剎那間,三人的眼中掠過無法抑制的動搖。

  聖騎士根據其能力的不同,所著鎧甲也是不一樣的,大廳另一側的三人身穿的均是高階聖騎士才有資格裝備的聖銀鎧。鎧甲左胸不僅印刻著教廷的紋章,同時也分別在旁邊雕著聖杯,鎖鏈和長劍——正是三大聖騎士團的統帥們。

  此刻他們正在討論一個與預言完全無關的問題,但討論者的眉頭卻同樣深鎖。

  “帶領亡靈們前來入侵的,真的就是那個羅蘭‧斯特萊夫嗎?”疑問出自聖杯騎士團的團長尼克羅,年紀輕輕的他才擔此重任半年不到,也並未得到任何頭銜。但突如其來的巨變並未讓年輕的聖騎士感到憂慮,相反他的語調中卻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興奮感。

  “尼克羅你太性急了,目前所得的事實還不夠充分,我們不能妄下結論。”答話的是聖鎖鏈騎士團的喬伊,他一邊友善地提醒同伴,一邊不失時機地將鋒頭轉向身旁的長者:“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猜測是對準備有幫助的。我們不妨做個假設,萬一這件事屬實,尤瑟爾大人您打算怎麼處理曾經的學生呢?”

  面對如此尖銳而明顯的質問,尤瑟爾只是笑了笑:“‘曾經’?盡管已經過了十年,但我從未表示過要與羅蘭•斯特萊夫解除師徒關系,而且即使這件事得到證實,我也不會做出這種決定。”

  “背叛路維絲女神、墮落為死亡騎士、褻瀆信仰……如此十惡不赦的行為,也不足以讓您下決心嗎?”喬伊窮追不舍。

  對方沉默了一會,隨后意味深長地看了同僚一眼:“注意你的言辭,喬伊閣下,不要試圖用假設為我的學生下結論~!羅蘭擁有艾拉澤亞之驕傲的頭銜,並且從未在任何時候忘記過慈悲與正義,他絕對不是一個自甘墮落的人,這點我可以以名譽擔保。”

  “但是……”

  “但是如果……萬一他確實變成了假設中的那個死亡騎士,”尤瑟爾打斷了對方的反駁,“我一定會親手了結此事——以羅蘭的教導者與監護人的身份——他的劍術與知識都是我給予的,所以由此引發的災難,也會由我來結束。

  “不得不承認,您考慮的非常周全,無論是從邏輯上看,還是道義上看。”喬伊帶著不為人知的沮喪回答。盡管三大聖騎士團團長地位是完全平等的,但一旦提到聖騎士,人們腦海中第一個閃現的永遠是光之指引者尤瑟爾這個名字。而此刻挑起話端的自己,不得不又一次面對那令他懊惱無比的實力差距。

  “無論如何,過會我們便可以了解到為什麼死亡騎士會借用這個名字,這個假設等到那時再判斷不妨。”尼克羅不著痕跡地緩和著氣氛。

  十一年前,羅蘭以聖騎士考核第一名的身份回到艾拉澤亞,僅僅一年之后他卻突然失蹤,並被冠以叛國逃亡的罪名,教廷因此而蒙羞。即使尤瑟爾親自前去調查,也仍然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或者是羅蘭仍然存在的跡象。慢慢的,滿城風雨和無數迷團就那樣在時間的洗滌下逐漸的淡去。

  直到亡靈們的突然入侵,以及那個自稱是羅蘭‧斯特萊夫的死亡騎士的出現。

  “是的,過會就可以知道了……十年來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尤瑟爾的語調中意外的摻入了強硬的成分,“這次不僅有聖潔法陣的庇護,而且溫達姆已被剝奪去沉默權,一定可以令真相浮出水面。”


  無論是國王、主教、還是法師,人人都希望能在法王廳佔有一席之地,但若不是以當權者的姿態進入這大廳的話,一切就都毫無意義。女神賜予的洗禮和祝福均是在路維絲神殿進行的,被勒令進入法王廳只代表著一件事——審判。

  溫達姆國王對此非常清楚,所以他的雙腿邁得很慢,而緊隨其后的弗萊德克大主教和首相利佛斯,同樣臉色慘白。三人一言不發地在走廊上前進著,誰都沒有說話的打算,而在此刻祈禱,顯然也是件可笑而愚蠢的事情。

  當擔任守衛的白銀聖騎士打開那檀香木大門時,溫達姆便立刻為兩道嚴厲的目光捕捉了。窺視到一旁毫不掩飾憎惡情緒的聖劍騎士團團長,國王全身不由的有些顫抖:為了十年前的背叛,自己究竟將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但他隨即提醒自己,無論是什麼樣的裁決,總比死在羅蘭手里要好的多了。

  “溫達姆陛下,”看出了對方的內心掙扎,朱利安不由的以微笑示意其鎮靜,“首先,我必須代表教廷為這次入侵毫無預兆地爆發而道歉。”教皇輕巧的帶過開場白,同時舉手制止了想要開口的溫達姆,“但無論如何,能妨礙預言的降臨,那絕對是不容忽視的強大力量~!而且據我們所知,那些亡靈們的決策者之一似乎與你以及弗萊德克主教有著某種瓜葛,如果教廷能得到相關信息的話,相信便能更快的找出那力量的來源,也能為艾拉澤亞提供更多的幫助。”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吧,從十年前的那件事開始~!”尤瑟爾鐵打的聲音隨即響起。

  “是的,我會把一切都說出來的。”溫達姆低下了頭,聲音顫抖得仿佛垂暮老人。艾拉澤亞主力軍的全滅,令他失去了和教廷還價的資格,現在,唯一能生存下去的辦法,惟有乖乖的聽從發落,“希望我能得到路維絲的寬恕……”

  “那麼就請開始吧,我們都在傾聽著。”朱利安點了點頭。

  但溫達姆卻不自覺的轉過了身去,看著同樣發抖的主教和宰相。

  “該來的總會來,和聖潔法陣對抗是沒有意義的,國王陛下。”利佛斯的苦笑中透著無奈與覺悟,“也許這就是命運,就好象我們當初會選擇羅蘭一樣吧。”

  首相沙啞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著,當其為冷寂所吞沒時,溫達姆終于開了口:“那麼好吧,如果要算確實的時間,那應當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路維絲歷二一六年元月,羅蘭‧斯特萊夫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考核,成為海藍聖騎士,被授予“艾拉澤亞之驕傲”的頭銜。但剛一回到達蘭拉,他就得知了王族嚴密封鎖的噩耗——溫達姆國王突然染上了重病。宮廷中彌漫著不安的氣息,而宰相的緊急傳喚則將羅蘭帶到了溫達姆的病榻邊。

  “盡管一度陷入昏迷,但我卻做了一個夢,一個烙在靈魂中,令人永遠也無法忘卻的夢。”溫達姆蒼老的聲音在法王廳中回蕩著,“在那之中,某種神秘而無法抗拒的力量,為我指引出一條從死亡的病痛中逃脫的道路……”

  仿佛靈魂脫離肉體一般,溫達姆的意識在無法偵測的強大引導之下,飛過重重的高山,越過廣袤的森林,來到一個奇跡般的地方——星之都。

  在這里,有個名叫久遠的女孩,她的血液中流淌著奇妙的力量,只有那種力量才能拯救你,你必須要讓她的生命轉化為你的生命~!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那突然闖入腦海的意識,不僅沒有讓夢境中的溫達姆感到驚訝,相反還在他的心中種下了熱切而急迫的誘惑。

  沒有任何原因和理由,那個聲音所說的一切便令國王深信不疑。在夢境沉入黑暗前,他牢牢的記住了每一個細節。

  一定要找到那個女孩,一定要得到她的血液,這是唯一活下去的辦法~!渴求生存的火焰吞噬掉理性與仁慈,而那扭曲的欲望,卻如同瘋長的藤蔓一般,牢牢束縛住了溫達姆的靈魂。

  “而且更奇怪的是,”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也許是聖潔法陣的作用而身不由己的說出事實,弗萊德克的聲音帶著夢囈的般的聲調,“就在同一天晚上,我也做了一個類似的夢,是有關如何進行那血之祭典的夢。當時我只是個牧師,離成為主教的目標實在太遠,而這個夢卻是非常好契機,一旦能救治國王陛下,那麼達成願望也只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第二天我就進宮去向溫達姆陛下提議,而他也說出了他的夢境……我們以為……那是女神的眷顧而深信不疑。”

  一旁的聆聽者臉色刷的變白,他極力掩飾著自己的震驚,並緊緊抿著蒼白的嘴唇。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受審判的三人身上,沒人注意到洛倫的表情。

  接下來的事順理成章——首相利佛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而接下這個任務,在國王不時昏迷的情況下,他計劃好了一切:剛成為海藍聖騎士的羅蘭易于控制,劍術高超,而且可以以直隸的身份差遣,不需要與教廷聯系,因此成為了任務的第一人選。

  年輕的聖騎士被這樣告知:從古老的手抄本中我們知道了這樣的消息,遠在西方,有一個叫做“星之都”的地方,那里的里魔法使擁有治愈這種罕見疾病的能力。由于教廷對里魔法的排斥,以及那種力量的稀有,也許會遭到其他勢力的搶奪,所以行動時一切保密。

  羅蘭帶著這道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出發了,去尋找那個名為久遠的女孩。

  而雖然溫達姆國王身患重病,但在羅蘭離開的期間,生命卻沒有凋零的趨勢。就這樣在病榻上半睡半醒的度過了大半年,直到二一六年十一月,羅蘭帶著聖女回來的消息,終于傳入了久未見陽光的深宮之中。

  但歸來的聖騎士一進城就被關押了起來,並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冠以數項罪名,打入監獄等待被秘密處死。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在兩天緊密的準備好一切措施后,弗萊德克和利佛斯立刻舉行了血之祭典。

  正如夢境中所訴,當久遠的鮮血滲入奄奄一息的國王體內時,疾病就如同強風下的灰燼般立刻飄散的無影無蹤。女孩的身軀尚未冷卻,溫達姆就已經睜開了眼睛。

  與年輕的聖騎士共同戰斗的兩名傭兵並沒有遭到囚禁,他們在得到消息后,及時趕到了牢房。然而,越獄趕到祭壇的羅蘭,見到的卻是他所無法承受的事實……

  在皇家近衛軍的追殺之下,斬殺近三十名騎士的聖騎士帶著身軀已冰冷的久遠沖出重圍,逃離了背叛他的艾拉澤亞,之后完全失去蹤影。

  “在最后的追捕中,洛薩率領的玫瑰騎士團殺死了那兩個傭兵,並重創羅蘭。”溫達姆的語調逐漸平靜下來,其中透出覺悟的心情,“我們后來進行了大規模的搜捕,還派遣特使前往毗鄰的精靈國度調查,但卻什麼也沒發現,一切都證明他已經死在了不為人知的荒野……但沒想到,十年之后的今天,那個人卻帶著強大的力量回來復仇了……”

  大廳隨著自首者的沉默而陷入了寂靜之中。講述完一切的溫達姆垂首而立,等待著來自上方的發落。而此刻的法王廳,卻仿佛為沉默的風暴所席卷一般。就連照射在女神雕塑上的陽光,也因那殘酷的事實而變的冷冽起來。

  “濫用教廷所賦予的神聖權力、為滿足自己的私欲而謀殺無辜少女、為滅口而背叛路維絲的聖騎士……不僅如此,在十年之后,僅僅是由于聽到‘羅蘭’這個名字,你便驅使三萬名戰士為你的個人目的去賣命~!這就是艾拉澤亞國王的丑陋嘴臉嗎?”尤瑟爾冷酷的聲音終于打破沉默,“教皇陛下,我建議您最好立即剝奪溫達姆•奧蘭德的教籍,然后將他送上審判臺~!”

  “真沒想到聯盟內部竟然會出現這種事……”卡達爾看著臉色鐵青的聖劍騎士團團長。如果不是在法王廳內的話,也許尤瑟爾會直接取下溫達姆等人的首級吧?而對方因握著椅柄而泛白的指節,顯然說明他正極力克制著那種沖動。

  “這真是讓人震驚的事實,溫達姆閣下,你的所作所為辱沒了法王廳以及路維絲女神的榮譽。”朱利安不動聲色的開了口,他的語調甚至比往常更為溫柔,只有最熟悉教皇的人才能洞悉其中的殘酷與鋒利,“不僅如此,你的個人行為還讓整個聯盟陷入了被動的局面之中。我現在決定啟用制裁權,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溫達姆的生命不再屬于他自己,他的一舉一動都完全受法王廳的控制。至于另外兩位,你們明天就會被送進審判所。”

  “陛下,這就是最終決定嗎?”對于教皇裁決的速度,卡達爾有些吃驚。

  “是的。”朱利安輕輕擊掌,六名全副武裝的聖騎士立即將三人押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的盡頭處。

  “那麼,奧古斯特陛下,您究竟打算怎麼處理溫達姆?”尤瑟爾當仁不讓地扭頭詢問,即使是在聯盟最高統治者面前,這位沙場老將也沒有絲毫的退縮,“我們並沒有確認那個自稱‘羅蘭•斯特萊夫’的死亡騎士是否真是我的學生,而即使……即使那不幸成真,這個卑劣的叛教者也不具有任何利用價值——亡靈大軍的背后肯定有某個強大無比的力量在操縱著,而那力量顯然是不會為個人意願而停下的。更何況……”

  “更何況,這將會讓聯盟成為懦弱的代名詞。”教皇微笑著打斷了對方的話,但眼中的冷酷卻並未褪去,“放心,尤瑟爾閣下,我從未打算把溫達姆充做交換的籌碼。”

  “那麼,為什麼還讓他活著?他的罪孽深重~!”光之指引者的目光仿佛兩道利刃,緊盯著寶座上的教皇,“盡管已經過了整整十年,但我希望能為我的學生,聖騎士羅蘭•斯特萊夫討回公道~!”

  “羅蘭•斯特萊夫是嗎……你也一定很想確認那名死亡騎士的真正身份是吧?既然聖劍騎士團現在恰巧在艾拉澤亞境內,那麼我想委派閣下攔截亡靈大軍是再合適不過了。”教皇頓了頓,“而且,我相信無論真相究竟為何,高尚的光之指引者都一定能做出正確的選擇,是嗎?”

  “是的,教皇陛下。”尤瑟爾的回答沉重而緩慢。

  “非常好。我會在今晚為聖騎士羅蘭、那位名為久遠的女孩以及那兩位勇敢的無名傭兵獻上祝福的祈禱。”教皇看著身邊的卡達爾,突然轉換了話題,“至于另兩大聖騎士團的部署,以及其他五國國家軍團的調遣等事宜,我就交給你了,大賢者卡達爾。相信在閣下的天才頭腦下,無論是魔法之都的法師還是各國的精英騎士都會很快完成重組吧?另外記得,你可以任意差遣溫達姆,以任何方式為聯盟的利益服務,無須考慮他的尊嚴,榮譽或者生命。”

  “是當成……物品……來使用嗎?”卡達爾的話語頓時打了個節,他終于明白了教皇的眼神中所包含的冰冷,是怎樣一種殘酷了。

  “沒錯,因亡靈們的領導者似乎對他非常感興趣,也許會成為一顆好的棋子。”教皇掃了尤瑟爾一眼,后者的抗議已銷聲匿跡,“法王廳並非不重視法律制裁,也並非喜歡以痛苦折磨罪犯,但在目前的緊急情況下,我們必須調動一切能利用的力量來為聯盟和女神的利益服務,所以必須這麼做。如果各位對這個解釋有什麼不滿,請現在就提出來。”

  包括光之指引者在內,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帶著贊賞與支持,朱利安感到十分滿意:“那麼關于總體上的事情,以及溫達姆•奧蘭德的裁決就此告一段落,我們現在進入下一個議題。”

  教皇頓了一下,微妙的調整著說話的節奏,並試著讓語氣盡量平靜:“正如尤瑟爾剛才所述,十五萬亡靈大軍是絕對不可能在短短十年內組建起來的——也許能召喚足夠的食屍鬼,但絕對無法聚集一萬名死亡騎士——這絕對不是某個人的力量能達到的境界。而如果我們把預言被屏蔽和亡靈入侵兩件事結合在一起,不難推測出,那個隱藏在亡靈背后的強大意志……也許同樣是……”

  “神?”尤瑟爾的眼中掠過一絲顫抖。

  光之指引者脫口而出的話語仿佛一望無際的黑暗,比寒夜還冷寂,比鮮血還濃稠,如無數風雪中的冰晶,灌入聽者的口鼻,凍結他們的心臟與靈魂。

  當軍事會議結束之時,從穹頂篩落的日光已染上了淡淡的朦朧和昏黃,歸于寂靜的法王廳此刻只剩下了奧古斯特兄弟二人。

  “在兩百年的和平之后,顛覆平衡的未知力量再度出現了,生于這樣的時代,對我們來說,究竟是幸運,還是悲哀呢?”褪去那威嚴的面具,朱利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那樣的事情,已經超出人類的智慧所能思考的范圍了,哥哥。”洛倫頓了一頓,隨后說出了心中的迷惑:“你知道嗎,溫達姆的夢境……和路維絲女神給予我的那種夢境一模一樣,幾乎沒有任何差別。同樣的靈魂離體般的感覺,還有那循循善誘的滲入腦海的話語,那件事簡直就象是……由路維絲引導的一般~!”

  “別說了,洛倫~!”朱利安的語調中帶上了罕有的呵斥,“我們是路維絲的子民,無論如何,絕對不能以這樣的心態去考慮問題,絕對不能對神抱著懷疑的態度。是巧合也好,不可抗拒的命運也罷,我們只要知道該知道的部分並去做好就可以了。”

  “只要這樣便可以了嗎?”洛倫眼中的懷疑絲毫沒有減少。

  “路維絲為我們帶來了和平,繁榮與力量,照她的意願行動,也是理所當然的。我們並不是盲從者,而是信仰者,以對路維絲的信仰來換取那一切夢寐以求的事物,所以……什麼也不用懷疑~!”

  “這樣的辯解,與其說是信仰,不如說是交易哪。”帶著莫名的惡意,洛倫將哥哥語句中的華麗修飾毫不留情的撕去。

  “你到現在才了解嗎?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麼樣的原因,但確實,人和神是相互需要的,而且永遠也無法分離。若不明白這一點,始終也無法成為教皇~!”朱利安露出與身份不符的狡黠笑容,起身離開羽翼庇護之下的寶座,緩步向著鈴蘭的長廊走去。

  與此同時,賢者卡達爾終于追上了在前面疾行著的尤瑟爾:“尤瑟爾大人,請您等一下~!”

  聞言的長者停下了腳步。

  “您真的要去炎之城塞嗎?”盡管剛才的會議上尤瑟爾已經清楚的闡明了理由,但卡達爾仍然執拗的提出疑問。

  “亡靈的部隊比想象中強大的多,不僅僅是戰斗力,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補給,在聯盟大軍集結前,我必須在那個戰略要地止住亡靈們的步伐,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尤瑟爾簡明扼要重復了一遍會議的分析。

  “這樣的理由我當然非常清楚,尤瑟爾大人~!”卡達爾感覺受到對方的敷衍,臉上頓時泛起紅暈,“也許有些唐突,但我想知道您個人的意志,畢竟,我也算是羅蘭曾經的好友吧……”

  “如果你問的是這個,那麼我的希望是:寧願他已經死在荒野中,也不願他真的成為一名死亡騎士。”聖騎士飽經滄桑的臉龐掠過一絲悲傷,“如果我的學生為了復仇而不惜一切,那我唯一的選擇只有親手了結他。”

  “沒有別的方法了嗎?您該知道的,羅蘭他非常尊敬您,萬一謠言成真我們也可以采取對話的方式……”卡達爾激烈地反駁。

  但尤瑟爾卻只是苦笑著打斷對方:“羅蘭的性格可不是一般的偏激啊,雖然平時懂得冷靜的取舍。但一旦達到他心中的底限,那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也絕對不會妥協。羅蘭就是那樣的人,這一點我最清楚。”聖騎士的表情逐漸變的悲傷,“努力的去戰斗,卻遭到背叛,那位名叫久遠的女性也許是他的戀人……如果真是如此,那大概無論什麼樣的事物也無法阻止他的復仇了。”

  “這樣的話,始終是要站在對立面嗎?”卡達爾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也許吧。盡管現在一切都未定,但似乎……”尤瑟爾的眼神有些落寂,“無論如何,我會盡量在戰場上找到那名死亡騎士,並確認他的身份的。如果真的是我的學生羅蘭•斯特萊夫,那也沒有辦法,我已有和他一戰的覺悟了——為了守護我所熱愛的這片大地,以及這片大地上的人民。”

  晚風中的歌聲早已消逝,惟有鈴蘭的葉片在律動中低吟著。守護聖都的十二座方尖塔直插云霄的身影,將晚霞的天空切割成支離的碎塊,而投落的黑色則為那鈴蘭的海洋抹上了淡淡的陰霾。

  就像是此刻人們的心情一樣,無奈而又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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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5:37:25
第四章          鮮血的天空

 此刻,正是日出的時候,晨曦在露珠的折射下四散飛舞,緋色的朝陽乘著淡淡的霧氣和溫紅的云朵逐漸升起。而在那壯麗的霞光之中,纖細的高塔就如同虛幻的剪影,牢牢地吸引住了往生者們的視線。

  四座高塔舍棄了巖石的僵硬和呆板,從不同的方向向中央聚攏,然后巧妙的合而為一,仿佛柔軟而具有韌性的藤蔓。即使在那加山脈的鮮明背景之下,那直插云端的塔尖,仍然顯得宏偉無比。

  這便是近百年來,矮人族的偉大工匠們最杰出的作品——炎之城塞的星見法陣。

  傳說在很久以前,巨大的星星撞上了橫斷平原的那加山脈,在那強橫外力的作用下,天幕般的墻終于敞開了一個缺口。而因此,原本從地下穿越的尼盧河,也現出了自己的脈絡,並用水流一貫的耐心,把那缺口撫平為現在的平地。

  “這便是聯系東西艾拉澤亞大平原的唯一通道,被世人命名為星見之地的大峽谷。幾百年來,在聯盟成立之前,這里就是兵家必爭的要沖,直到路維絲歷○六七年,人們才建立起炎之城塞,”理查德以一貫的學者口吻敘述著歷史,“我早已派人準確地勘測過地理數據,整個峽谷的寬度為二十公里,其中尼盧河占了大部分,而且正是水流湍急的那一段。真正的通道,則是炎之城塞所占的那六公里的斷面。”

  大概是嗅到了日出美景之下隱藏的血腥,阿爾薩斯的語調下意識地興奮起來:“兩側是高聳入云的山脈,正面是廣闊的平原,十四公里寬的河流比要塞的雙層城墻更保險,而且西平原的三座農業城市能提供所有的補給,這正是難攻易守的杰作。如果能拿下這樣一座宏偉的要塞,一定會非常有成就感吧?”

  “我記得歷史上有很多人都這麼說過,但炎之城塞卻僅僅易手過一次而已。”羅蘭瞟了對方一眼。

  “那麼這一次就會是它的第二次易手,對不對,我的天才長官?”阿爾薩斯不甘示弱,“而且這位人稱‘艾拉澤亞之驕傲’的騎士還曾在炎之城塞中呆過一年,想必對其中的兵力配置和防御結構了如指掌吧?”

  “我已經對外宣稱過自己的名字了,他們一定會做大幅調整的。”對方不置可否地回答,“另一方面,很難想象你居然會寄希望于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是不是害怕了?”

  這句挑釁立即產生了作用,阿爾薩斯臉色一沉,就要發作,但在那之前,巫妖卻打斷了兩人之間的爭吵。

  “你們如果那麼有精力,不妨再去規劃一下戰術,這一戰對我們而言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如果不能一次性攻下炎之城塞,第一階段的全部戰略計劃就都泡湯了,整個東部平原會門戶大開,完全暴露在人類的進攻范圍之內。這點軍事常識我想你們都很清楚。”理查德的臉色逐漸嚴肅起來,“據最新的情報,聯盟主力將會在一周內集結完畢,比我原先的估計快了整整五天~!”

  “我的戰術能充分發揮出亡靈的優勢,一周足夠了。”羅蘭撇了撇嘴。

  “完全不夠,我的團長~!”理查德面無表情地回答,“為了能擊破星見法陣,前六天必須用于召喚一座聚魔之塔。真正能夠用來作戰的,只有一天而已……僅僅一天~!”

  “一天時間……真是苛刻的條件,”阿爾薩斯卻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怎麼樣,羅蘭大人,一天內攻下屹立百年的炎之城塞,能做到嗎?而且不要忘記,負責防守的可是那位著名的光之指引者尤瑟爾。”

  聽到“尤瑟爾”這個名字的時候,羅蘭的表情無法抑制地動搖起來,但他很快就壓抑下了回憶帶來的震顫——起碼表面上如此。

  “我們並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如果理查德只給我們一天,那我們就得在一天內攻下要塞,無論是誰守在城頭都一樣。”死亡騎士團團長聳了聳肩膀,然后勒馬回轉,“走吧,阿爾薩斯,我們去重新部署一下,這次得把所有的兵力都用上才行。”

  近一百五十年來的矗立不倒,以及埋葬在城墻之下無數的屍骨,令炎之城塞的聲望達到了鼎盛時期。盡管聯盟的戰事從未停止,但幾乎沒有任何人願意面對這寬度足以讓八匹馬並行的城墻——除了眼前的那些亡靈們。

  要塞兩頭分別與接近垂直的峭壁和奔流不息的河水相連接,后方擁有充分而安全的補給線,無論是從戰術角度還是戰略角度去看,都沒有絲毫破綻。但即使如此,城頭的警戒也沒有任何松懈。

  了望臺上的士兵們謹慎地觀察著周圍的動向,不時可以看到帶領著混編小隊的騎士們在各處巡邏。而在那森嚴的表象之下,更是有十倍數量的戰士們,在要塞的建筑內整裝待發,一旦發生任何異常,他們便會立刻趕來支援。

  “整個聖劍騎士團都在這里了,全聯盟的四千名聖騎士中,一千五百名正在鎮守著這個要塞,其中更有四百名是高階的白銀聖騎士,難道還無法與亡靈們對抗嗎?”即使是熟悉尤瑟爾的副團長邁西斯,也覺得前者擔心過度了。

  尤瑟爾並沒有作出任何回答,依然凝視著遠方。亡靈軍團的扎營地遠在十公里之外,但是鮮明的黑色凍土卻跨越了距離的障礙,將刺眼的景象映照入戰士們的眼中。而在那片黑色的中央,一座高塔已穿破大地,並直戳向天空,仿佛想要攫取太陽的魔掌。

  “他們會擁有突破星見法陣的力量嗎?”回想起軍中法師們的推測,尤瑟爾禁不住將擔心喃喃的說出口。

  “可能嗎,那種力量?據說星見法陣甚至能抵擋住里魔法的進攻,更何況是那一小撮巫妖的把戲。”

  “不,我們必須做好各方面的準備,以避免突發qing況時的混亂。亡靈的數量是我們的一倍以上,而且已經確認了他們並沒有等待后援,現在不進攻必定有原因。”他的語調,突然由漠不關心般的沉思轉為命令的口吻,“讓指揮官們立刻規劃出備用的行動方案,還有,讓法師們估計一下星見法陣損壞給其他防御設施帶來的影響。”

  “是的,大人。”邁西斯打算離開。

  “另外,告訴大法師安東尼達斯,是履行那個契約的時候了。”尤瑟爾威嚴的聲音中似乎攙雜著一絲無奈。

  年輕的聖騎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下一瞬間,邁西斯立刻大聲地抗議,並露出無法理解的困惑表情:“請恕我直言,我們並不是背水一戰,有必要那樣做嗎?說實話,我根本就不明白,象這樣一座固若金湯的要塞,究竟有什麼必要搞那麼無聊的機關~!”

  “正是因為太過堅固,所以更不能易于敵手。我相信契約的履行與否並不影響我們的戰術,而且那也是歷代的炎之守護者必須遵循的,說是命運也不為過。”尤瑟爾的目光又回到了遠處,那與自然格格不入的黑色上,“還是說,邁西斯你覺得我無法在戰斗中生還嗎?”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既然大人這麼堅決,那就我立刻就去通知首席法師。”邁西斯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但在離開之前聖騎士的表情卻突然充滿著堅定:“但是,尤瑟爾大人,絕對不會有人能攻下聖劍騎士團守衛下的炎之城塞的~!”

  “我相信你們的實力,努力去干吧。”尤瑟爾微笑著點了點頭,但當年輕的副手離去后,那微笑便很快為無奈的嚴肅表情所取代,“也許真的是人類智慧之上的命運,但是,從戰士的角度去看的話,能躋身這樣的戰斗,未嘗不是一種幸運吧……”

  這兩個月來,自會戰結束之后,亡靈軍團猶如一張撒開的大網,將整個東艾拉澤亞平原收入其中,十五萬大軍分散成為無數的分支掠奪著城池和資源,而無論人類怎樣抵抗,也無法阻擋住那勢如破竹的步伐。

  今天,那突進的枝椏再度聚集成為一個整體,而矛頭所指的,正是眼前那魁麗而莊嚴的景象。

  為了盡可能的拖延亡靈大軍前進的速度,聖劍騎士團事先在炎之城塞的前方布置了大量的障礙。死亡騎士到來之前,法師們就以魔力制造了一個巨大的沼澤,並且在其中埋設下五花八門的魔法陷阱。

  巫妖們召喚聚魔塔的期間,兩軍的先鋒隊在炎之城塞前有過試探性地好幾次交鋒。深淵之影擁有極強的魔力,在死亡騎士們的掩護下,他們耐心的瓦解著聯盟的障礙。而與此同時,聖劍騎士團則主動出擊,騷擾正在作業的亡靈部隊。六天的時間下來,法師們的杰作基本已被清理,沼澤之底堅硬的山巖再度映入人們的視線。雙方在交鋒中的傷亡並不大,但神經卻都已繃的緊緊的了。

  第七天的陽光照耀著大地,將萬物喚醒。

  潮水般鋪開的黑色長線占據了整個地平線,精良武器的鋒刃捕捉著天邊的寒光,亡靈們的總攻即將展開。

  包裹著新生高塔的綠色薄紗已褪去,黑色的聚魔塔突兀地聳立在平原之上,將金色的陽光切割成無數的細線,並不斷向周圍散布著充斥著魔性的氣息。

  “終于要開始了嗎?”再度走上城墻的尤瑟爾喃喃自語著,不由自主的握緊了身后所負的那柄巨劍。

  就仿佛是繃緊了全身肌肉的巨人般,要塞的各個關節都活動了起來,士兵們迅速而井然有序的到達自己的崗位,而騎士們也早已做好了戰斗的準備。沒有人認為炎之城塞會被攻下來,身為聯盟首屈一指的聖劍騎士團,他們唯一所要做的就是以生命和榮譽再度延續炎之城一百五十年的不敗傳說。

  而充斥著寒冷與黑色的凍土,此刻卻是鴉雀無聲的寂靜,不知疲倦的亡靈們在黎明到來之前便部署好了陣型。他們似乎完全不把炎之城塞的高大壁壘放在眼中,擺出的是一目了然的沖鋒陣型——中央是由近萬名死亡騎士組成的主力突擊方陣,兩翼則是身軀龐大的蜘蛛戰士,食屍鬼組成的軍團肩負著混戰時主力的作用,被安排在了整個方陣的中央,作為預備隊的屍魔像與魔影則集結在后方。

  十五萬亡靈大軍就象一張鋪開的地毯,遮蔽了一切的綠色,將生命與希望凍結在黑暗之中。而在他們的身后,黑色高塔直插云霄的身軀,正炫耀般的與終年積雪的山脈爭奪著宏偉的稱謂。

  與生者們的概念相反,擁有無限精力與不死軀體的亡靈們,永遠將沖鋒的位置留給上位者。因此,身為騎士團正副團長的羅蘭和阿爾薩斯處在了離敵人最近的那一列內。但這並不妨礙戰術的指揮——借助聚魔塔的力量,巫妖們早已構筑好了意識溝通網,佩帶著特殊首飾的死亡騎士可以在戰斗的同時得到來自后方對總體局勢的判斷,隨后依此正確地行動,在第一時間打擊敵方的薄弱點。

  “啊啊,就是今天了。想象一下未來的情形吧,所有的吟游詩人都會用他們的舌頭去傳頌亡靈們在一天之內拿下炎之城塞的豐功偉績……不,應當說是奇跡~!”阿爾薩斯的聲音中充滿了期待般的喜悅,隨后又詢問著一旁默不做聲的羅蘭,“那麼你呢?”

  “怎麼了?”

  “那位防守的將領,他擁有的頭銜恐怕是要用兩只手來數的——炎之守護者,德拉諾的驕傲,紅色的描繪者,光之指引者,聖劍騎士團團長……以及……”就象是為了勾起對方腦海深處的回憶一般,阿爾薩斯的聲音突然緩慢了下來,“黑暗之鷹曾經的老師……”

  “我從來沒說過和他斷絕師徒關系。”羅蘭努力地笑著。

  “是嗎?”阿爾薩斯的語調中帶著驚訝,“那麼他的想法呢?他是否知道你是為何而戰,為何而復仇?”

  “即使知道了又如何?已經過了整整十年,無論是誰都會在時間的流逝下不知不覺地改變。”復仇者的眼中一瞬間閃現出了迷茫的色彩,“聖騎士背叛自己的女神,投身于伊修托利的麾下,既然連這種事情都可能發生,那麼其他也都是無法推測的了,唯一的辦法,大概只有見一面才行。”

  羅蘭頓了一下,但卻並沒有象往常一樣恢復冷漠的表情:“師父所用的精王劍‘緋蓮’也是把大劍。‘劍這種東西,根本就是斬人用的,唯一需要的就是威力,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大劍~!’他是這樣教育我的。”

  也許是剛才阿爾薩斯詢問的關系,敘述者的語調中,不宜覺察的增添了某種懷念的味道,“于是那時候,年幼的我在這樣的煽動下不顧后果的選擇了那種沉重而難以操縱的東西,雖然一開始練習的時候完全無法掌握,但漸漸的,我迷上了那樣的武器……大劍令我在北地的嚴酷戰場上活了下來,不僅如此,這樣的戰斗方式也讓我養成了從正面去思考,並且絕不逃避難關的理念。”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命運,霜慟也正是把大劍,很適合我。”羅蘭將手執的騎槍插入土中,順勢拔出了身后的大劍,那厚實和冰冷的感覺立刻傳遍了全身,“但是,卻是和火焰完全相反的冰冷。”

  “那麼,你是說不知道尤瑟爾會在見面后有什麼反應了?不打算和他溝通一下嗎?”

  “師父的性格可不是一般的偏激,”羅蘭只是搖了搖頭,“況且,身為侵略者的我,並沒有什麼勸說的立場。”

  “那麼,后悔嗎?”阿爾薩斯繼續追問著,赤紅色的雙眸凝視著對方,仿佛要看穿羅蘭的內心。

  若不是內心仍有猶豫,也許便不會懷念那樣的時光了吧?

  羅蘭的嘴唇微微蠕動了一下,但冷漠隨即回到眼中:“我已經有所覺悟了,如果必須用劍來分出勝負,那麼我希望能得到一場不受打擾的決斗,僅此而已。”

  與死亡騎士各自懷揣的心思相比,遠在后方的巫妖此刻卻並沒有多余的精力。因為進攻炎之城塞的戰役已經在那咒語的低聲呢喃中,悄然拉開了帷幕。

  就像在黑色的玄武巖上鑲嵌上閃亮的妖精粉,以魔塔為中心營造的巨大七芒星陣正不斷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受到不可思議之力量的引導,空氣中無形而有質的魔力,正在方陣每一角的牽引下——均是由七名高階巫妖組成小七芒星陣——逐漸的向著中央聚集。簡直就好象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擠壓著。

  隨著時間的流逝,空中的云層也逐漸地變形,在塔頂上方的空中形成巨大的旋渦。此時,巨手中所聚集的能量終于達到了臨界的濃度,塔的尖端上,空間突然扭曲彎折,視線中景物頓時雜亂的抖動起來,下一瞬間,一道纖細但卻光亮無比的細線從中而出,激射向了旋渦的中心。

  數十公里外注視著那奇異景象的聯盟戰士,幾乎在同一時刻做出了相同的動作:下意識地捂住耳朵。就仿佛疾風近距離掠過耳畔一般,那耀眼的細線所激起的某種力量以高速刺破了空氣的屏障,摩擦產生的尖利囂叫跟著貫穿人類的腦際。

  “所有的部隊都堅守崗位~!保持馬匹的安靜,不要攪亂陣型~!”尤瑟爾大聲發布著命令,但當他再次把目光轉向空中的時候,卻驟然發現天空的顏色一下子刺眼了許多。

  亮線在瞬間沒入旋渦的中心,片刻之后,云層的深處突然爆發出一片猩紅色的妖異光芒。火焰劇烈地燃燒著,就仿佛白布上的鮮血一般,迅速向周圍擴散,然后彌漫到整個天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仰望著天空的無數瞳孔中所映照出的清新的天空,已經為那血一般的顏色所替代了。而旋渦的天空,則在隆隆回蕩的聲響中,裂開一個不斷放射著白亮光芒的缺口。

  “那是……是連接星界的通道~!”從那旋渦般的裂隙所透露出氣息中,安東尼達斯終于辨認出了對方所使用的法術。“他們在召喚赤紅星~!趕快,讓第一道城墻上的部隊都下來,立刻開始疏散~!”第一次見到法師那失態的樣子,傳令兵甚至來不及思考,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出去。

  “還是會被攻破嗎?星見法陣……這名字還真是諷刺,看來只有白刃戰了。”一旁的尤瑟爾露出了沉重的表情。

  “既然有這樣的名稱,那若不見識一下流星的真正姿態,始終是說不過去的吧?”理查德嘲弄般的看著要塞城頭上混亂的景象,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天空中,血色的幕布正那被火舌舔食著邊緣,但巫妖卻把注意力轉向了身后的高塔,接下來只要等著隕石降臨這個法術就完成了,而且正如他所預料的,聚魔塔中還留下了足夠的魔力,可以在之后的戰斗中充分發揮力量。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即使是炎之城塞也抵擋不住進步的力量……”他冰冷的嘴角彎成了一個弧形,並以老成的說教口吻開始和身邊的同僚聊天,“一旦經歷了漫長的時間,知識本身便會成為巨大無比的力量,那始終是真理啊。”

  幾乎與此同時,來自星界的毀滅者露出了它那燃燒著的身型。一望無際的鮮血天空中,那龐大的隕星以看似緩慢的速度壓迫著感官,燒灼著視線。在人們的意識擺脫震驚的束縛之前,它便已碾過數十公里的距離,墜向要塞的城墻。

  在將落未落的那一剎那,星見法陣終于以肉眼可見的力量形式現出身影:空曠的水藍色穹隆包裹著整個要塞,以堅硬的外殼擋住了那紅色的沖擊。兩股巨大的能量在接觸點相互涅滅著,高大的城墻在那巨大的轟鳴中,仿佛風中的樹葉般顫動起來。紅色隕石的外殼逐漸的龜裂剝落,燃燒著的碎片順著那光芒四射的帷幕緩緩的落下,在地面上激起大片的塵埃。

  即使在法陣的擠壓下逐漸碎裂,赤紅星內里那極富質感和硬度的黑色內核仍然突破了水藍色的帷幕,壁障如同激起的漣漪般被擠向兩側,形成褶皺。巨大的的沖擊力下,整個炎之城塞立刻掀起一陣巨大的沙暴。

  在那幾乎不透明的狂風中,不時有金黃色和綠色的光芒閃現——牧師和法師們不得不犧牲部分法力造出防御壁來保全戰力——即使如此,仍然有很多來不及疏散的士兵們遭受滅頂的厄運。

  山谷中的轟鳴逐漸消逝,塵埃隨之漸漸降落,魔法的結界從重新睜開眼睛的人們面前褪去。透過漫天飛舞著的紅色塵土,騎士們看見了那原本屬于第一道城墻的斷垣殘壁——以放射性的形狀向著四周蔓延著,慣性造成的沖擊力不僅令山巖大面積凹陷,甚至使得遠處的第二道城墻也遭到了破壞,而那些未被完全掩埋的破碎肢體,則讓恐怖無法控制的彌漫了開去。

  “所以亡靈才擺出那樣的沖鋒陣型嗎?”邁西斯恍然大悟的看著天邊的那道黑線,“我們該怎麼辦?要使用拒馬陣嗎?”

  “實力差距太懸殊了,死亡騎士們的槍尖帶有鋸齒,可以輕易突破拒馬陣。我們必須以動制動,讓騎兵部隊以聖騎士們為中心,立刻在外圍擺出沖鋒陣型。銀云軍團在第二道城墻上掩護攻擊。”尤瑟爾果斷的下達了命令,“必須堅守到城墻修好為止……然后才可以后退……”他轉身注視著城墻上因碎片的沖擊而塌陷的缺口,安東尼達斯已經開始指揮修理了,但在那結束之前,騎士團不得不以鮮血作為延緩北地寒冷侵襲的代價。

  沉寂如同墓地的亡靈陣營,在那一瞬間打破了良久的寂靜。等待多時的死亡騎士終于開始沖鋒,伴隨著地動山搖的巨響,那六公里寬的黑色排浪夾裹著寒冷和死亡,向著炎之城塞猛撲過去。

  沖鋒揚起的大片塵土被拋在了巨浪的身后,而微小的冰晶碎屑卻逐漸充斥了那密集的陣型,魔塔的第二個法術已接踵而來:寒冰結成的鎧甲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死亡騎士的軀體上迅速蔓延著——如同披上了一層新的外殼,厚重的白色將巨浪凍結,但不知疲倦也不需呼吸的死亡騎士們,並沒有因那額外的重量而有絲毫的滯慢。

  在那晶瑩的鎧甲完成之時,來自聖劍騎士團的第一波反擊也在同時降臨——銀箭正以遮天蔽日的姿態向著那死亡的洪流襲來——數量占騎士團十分之一,由八千名經驗豐富的長弓手組成的銀云軍團已經開始曲射。

  滯留在天穹的銀箭速度看似緩慢,但在臨近的一瞬間卻根本無法抵擋,甚至連死亡騎士的雙眼也無法捕捉到那反射著陽光的耀眼箭矢。冰屑在各處炸裂飛散著,而穿透層層障礙、深埋入亡者體內的銀箭,則令疾沖的死亡騎士們咬緊牙關——久違的疼痛感重又被銀箭所喚醒,並深深地刺傷了靈魂。

  即使是以大魔法陣凝結起的力量完成的冰霜鎧甲,仍不能徹底吸收那些劃開空氣的亮線所帶來的強大沖擊。不時有死亡騎士被擊碎冰鎧,然后在瓢潑大雨般的攻擊中跌落下馬,成為真正失去靈魂的軀殼。

  第三波攻擊結束之后,以觸目驚心還未完全停止崩塌的廢墟為背景,同樣手持騎槍突擊的人類騎士,終于映入了亡者們的視線。

  “這十公里路還真是難跑……”阿爾薩斯和羅蘭都處在陣型中央,他們受到的攻擊是最猛烈的。但兩人並不在意埋入軀體的銀箭,“他們的反抗很頑強……不過,這樣戰斗起來才有趣~!如果戰斗時連疼痛都感覺不到,那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阿爾薩斯的話音未落,巫妖們的咒語便將那冰晶的鎧甲,連同插在其上的箭羽一同扯離死亡騎士的身軀。星屑伴隨著陽光,瞬間便被拋在黑色身影的腦后。那激起的大片亮銀的碎片,在慣性的作用下飛舞著攪亂寒冷的空氣,真的仿佛在礁石上碎裂成無數水花的浪尖似的。而在冰晶的碎沫飛上半空的同時,兩股巨大的洪流也終于撞擊在了一起。

  強橫的慣性力擠壓下,鎧甲就好象是用紙片糊成的玩具,一眨眼工夫就被徹底壓癟。武器相互碰撞擦出刺眼的火花,金屬撕鳴的聲音伴隨著憤怒的咆哮回蕩在山谷之中。看似脆弱的騎槍在折斷的瞬間帶走了無數的生命,即使是死亡騎士的肉體也因此而變形。

  更多的人則立刻抽出近戰武器,開始抓對撕殺起來。濃重的血腥味沿著劍刃和鮮血鋪就的戰線,迅速地擴散開去。

  用殺意掩蓋恐懼,這是聖劍騎士團戰斗的座右銘。即使剛剛見識了那樣強大的魔法,即使面對的是生命力強大無比的亡靈,士兵們依然能鎮靜的戰斗。

  側翼的蜘蛛戰士們有著高大的身軀和厚重的甲殼,但卻很快被看出了弱點——不少士兵不顧性命的突刺切開了它們脆弱的腰部,而因此斷成兩截的亡靈蜘蛛立刻失去了戰斗的可能,在掙扎中很快被剁成不會動的腐肉。

  后方趕來的食屍鬼則不得不用肉體去承受銀云軍團的箭雨,盡管這次用的不是銀箭,但損失的數量也足夠讓遠在幾里外的巫妖皺眉了——僅僅為戰斗而生的食屍鬼就生命力而言,遠遠遜色于身經百戰的死亡騎士,何況這一次並沒有任何魔法的庇護。

  兩個月來從未停下馬蹄的死亡騎士們,第一次在那長劍編織的荊棘墻前止住前進的步伐。雖然聖騎士的數量遠遠少于死亡騎士,但同樣參與沖鋒的高階騎士有不少就劍術而言並不遜于聖騎士。他們借助著手中蘊涵著魔力的武器,對對手施以有力的反擊,還有那不時在戰場上爆發的令亡靈的雙眼感到刺痛的火焰——聖光術,寒冰皇冠的騎士們再度品嘗到了死亡的味道,而這一次所帶來的,將是永恒的沉眠。

  盡管沖鋒在人類爆發性的反擊下停滯不前,但卻仍有一處勢如破竹般扯碎了鋼鐵的防線,將北地的寒氣覆蓋到倒地的騎士們身上——當六名白銀聖騎士趕來支援之時,羅蘭和阿爾薩斯附近已經新添了幾十具屍體——無論人還是馬,均是身首分離。

  那是羅蘭非常熟悉的鎧甲樣式,但現在它們所保護的不再是他自己,而是站在他對面的敵人。也許在不久的將來,自己不僅會在鮮血四濺的戰場上見到熟悉的鎧甲,而且還會見到熟悉的人。

  “別阻擋在我面前,否則等待你們的只有死亡~!”復仇者冷酷地警告對方,盡管對方只是以嗤笑回應,但死亡騎士卻覺得好受了些——起碼在殺死對方的時候,可以更心安理得。

  如果真的遇到了老師……必須全力以“云耀”為基礎集中精神戰斗,不能有一絲猶豫,否則倒下的就會是我自己~!羅蘭這樣告訴自己,然后讓身體箭一般地射向聖騎士們——他要先用這幾個家伙來讓自己進入狀態。

  並非進入集中精神的狀態,而是進入可以向老師與養父揮劍的狀態。

  人多勢眾的聖騎士采用分割戰術將兩人隔了開來,形成了三對一的局面:兩人在前面近身作戰,另一人施放聖光術,正是效率最高的戰斗陣型。但即使如此,卻仍然無法擋住對方的進攻。攻防在八人間極快的轉換著,鮮血不時飛濺而出,而爆發的亮光也在一瞬間為莫名的黑暗所壓制。激烈的戰斗很快便結束了,而當最后一名聖騎士被斬落的時候,人類的防線終于開始后退。

  “贏了嗎?”在犬牙交錯的戰場之上,羅蘭抓住松弛的間隙四下觀察著,但當他的目光落到那以巨石和魔法修補好的城墻缺口上時,才終于明白對方后撤的原因。

  並不是戰敗,只是沒必要繼續留在這里消耗而已。

  聖劍騎士團那整齊而堅不可摧的方陣則證實了羅蘭的猜測——盡管在后退,但死亡騎士怒濤般的沖擊,卻始終無法打開任何致命的缺口。

  直到所有的戰士撤回要塞高大城墻的守護下前,亡靈軍團一直都沒能抓住戰斗的節奏,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是透過那密集的箭雨眼睜睜的看著轟然落下的巨大精鋼閘門。

  “只是為了前進到城墻下,就花費了這麼多時間……”以仍未散去的赤紅為背景,逐漸向西滑落的太陽在地面拖出欣長的影子,羅蘭的表情無法抑制的沉了下去。戰場上到處都是死狀慘烈的屍首,聖劍騎士團成功的阻住了那黑色潮水的沖擊,但卻為此付出了萬人多的代價,其中戰死的聖騎士數量則達到了近五百名。

  “我軍的傷亡情況呢?”羅蘭轉過身去,理查德不知何時已來到了戰場。

  “基本類似,食屍鬼死了不少,有上萬的數量,不過騎士團的死亡人數只有兩百多。”

  “兩百名死亡騎士~!和白龍一族戰斗的時候也不過如此而已~!”羅蘭在那一瞬間幾乎要因為對方輕描淡寫的態度而爆發。

  “對方可是聖劍騎士團,若不抱著有所覺悟的心態去戰斗,怎麼可能勝利?連我這個不懂劍術的人也知道這點。”理查德只是聳了聳肩膀,作出了旁觀者一般的反駁。“你太急噪了,是因為尤瑟爾的關系嗎?”以不帶感情的語氣說出事實后,巫妖又加了這麼一句。

  “怎麼可能?我只是不想被阻在這里……就像你說的那樣,”羅蘭的聲音緩和了下來,“必須要在一天內攻下這要塞,只是如此而已。”

  “不用太過擔心,我們仍然在戰力上zhan有絕對優勢,因為那隕石和消耗戰的關系,對方現在只有七萬不到的守軍,而我們的數量有十四萬,再加上可以展開你擅長的車輪式消耗戰,沒有任何人能和不會疲倦的亡靈相提並論。”理查德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至于時間上的限制……你知道的,戰場總是瞬息萬變。”

  混戰的告一段落並未帶來哪怕是片刻的寧靜,亡靈們再度掀起了新一輪的攻勢。盡管第二道城墻的防御相對薄弱的多,但城門的厚度仍然是普通的三倍,配合緊急落下的精鋼閘門,強度上絕對是固若金湯。然而,對于亡靈們來說,高聳的城墻根本就算不上障礙——進攻並不是以破壞城門為目的的——六公里長的城墻上每一處都成為死影與鮮血交織的修羅場。

  為了保持穩定的結構和強度,城壁的基座比頂端要寬一些。而僅僅依靠著那微乎其微的傾斜角度,亡靈們便可以輕易的攀爬上去。

  聯盟士兵們從頂端推下了大量的原木,試圖阻止黑潮的進犯,但卻如投入湖面的石子一般,沒有絲毫用處。蜂擁而上的食屍鬼就好象決堤的洪水般一波又一波的沖擊著墻頭。遠遠看去,炎之城塞引以為傲的城壁在食屍鬼的覆蓋下,就好象是表面長滿霉菌的墓碑一般,令人厭惡和恐懼。

  死亡騎士們此刻則在后方拉起了長弓。利箭在那遠超人類的力量引導下,可以從容的貫穿任何類型的防御,不論是巨大的塔盾,還是精鋼打造的鎧甲。

  銀云軍團並沒有沉默,他們與寒冰皇冠的騎士們相互壓制著對方的陣腳,數目驚人的箭雨大片大片傾瀉在雙方的陣地上。聖劍騎士團的長弓手們依靠地形優勢和開闊的視野反擊著,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雙方的較量逐漸拉開了差距——除非數十支銀箭同時命中一名死亡騎士,否則即使正中胸口也無法給那燃燒的靈魂帶來致命的傷害,而亡靈射上來的任何一支箭都足以讓人類的戰士永遠的倒下。

  不時有士兵從高聳的城墻上墜落下去,而在那回蕩在山谷中的慘叫消逝之前,底部擁做一團的食屍鬼便會將他撕成碎片。

  人類以勇氣和鮮血阻住了那夾裹著死亡氣息的寒流四下蔓延,但一旦停下檢視滴血的傷口,不知疲倦的寒氣便會再度席卷而來。當最后一縷陽光也為遠方那模糊的地平線融化之時,聖劍騎士團不得不用預備隊代替那些在城墻上戰斗得將近麻木的士兵。而直到這個時候,人類才發現亡靈們的沖鋒並非有勇無謀——在他們每五米的攻擊陣線上都會留有一米的通路,可供那些受傷無法戰斗的食屍鬼們撤退——這一發現令士兵的臉上不由自主的蒙上陰影。

  死亡尚且無法阻住亡靈的步伐,何況是黑暗。夜間的戰斗根本沒有任何緩和,相反卻有越衍越烈的趨勢。大量的火把為城墻映射出慘淡的身影,而亡靈的陣地則是漆黑一片——死亡騎士們擁有極佳的夜視能力,而食屍鬼則擁有靈敏的嗅覺和聽覺——亡靈並不需要任何可能成為目標的輔助品戰斗。食屍鬼的進攻一如既往的兇狠和猛烈,這些不知疲倦的不死生物將嘶啞的吼叫帶到了城墻的各處,而隨著體力的下降,聖劍騎士團防御力量的更替卻逐漸頻繁了起來。

  當戰斗進行到白熱階段的時候,甚至有幾個小隊的死亡騎士趁著夜色沖了上來,那黑色的坐騎以人類無法想象的力量在直立的城墻上奔馳著,迅捷而輕盈。而當騎著馬的死亡騎士躍上城頭的時候,防守的士兵連驚訝的喊叫都未沖出喉嚨便被削去了頭顱。

  整個城墻上立刻騷動起來,盡管及時趕來的聖騎士和牧師以近乎瘋狂的方式將對方的突襲壓制了下去——有些騎士甚至奮不顧身的拖著死亡騎士一起跳下城墻——但絕望的氣息確實已經逐漸彌漫開來了。

  即使是精英戰士也開始懷疑起自己的體力和時間的準確性,嘈雜與寒冷充斥了整個戰線,令那些得到珍貴休息的戰士們無法入睡,盡管頭腦清醒著,但麻木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不敢休息。而正在戰斗的人狀態更糟,他們甚至無暇顧及身邊的同伴是死是活。

  那是前所未有的攻城方式。由北地的寒冷和嚴酷所鑄造的龐大戰爭機器正以它特有的無情和不知疲倦一次又一次地沖擊著城墻上的防御陣型。每一次堅硬如鋼的攻擊中都蘊涵了另一次堅硬如鋼的攻擊,顯然無窮無盡。而在這樣的攻擊之下,再堅固的盾牌也會有龜裂的時候——人類的防線正逐漸滑落向崩潰的邊緣。

  “他們還有多少人?居然能持續一整天一整夜這樣的猛攻~!”邁西斯有些不可思議的自語著。從昨天下午開始,聖騎士便分成數個集團支援並加固戰線上薄弱的部分,前不久死亡騎士的突擊更是令騎士團元氣大傷,直到現在才得到珍貴的休息時間,而邁西斯卻始終無法讓高度緊張的神經松弛下來。好在一旁尤瑟爾閉目養神的樣子令副團長多少感受到了鎮靜的氛圍。

  “我們一定能勝利的,即使是不知疲倦的亡靈也好,人類的潛力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而且,戰術也是絕對的正確,只要等援軍一到,對方就會成為強弩之末。”尤瑟爾緩緩的起身,握住了那柄眾所周知的“緋蓮”的長柄。

  仿佛是應和光之指引者的話語一般,遠處的東方,那黑暗的天幕突然開啟,犀利的金線蜂擁而出,而亡靈的魔塔則在那映照下顯出詭異的身形。盡管細微,盡管隔著一層抹不去的黑暗,但那亮線卻仿佛救贖的祈禱般吸引住了眾人的視線,並將那熱切的目光引導到了天邊水色的地平線上——那揮灑著光與熱的物體——太陽,終于升起來了。

  城頭飄揚百年的綠底金邊的聖劍騎士團旗幟,在此刻顯得格外奪目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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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5:38:35
第五章 冰與火

  金色的朝陽將尤瑟爾威嚴而奪目的身影投射在炎之城塞的頂端,那一剎那,就連時間也仿佛被凍結。亡靈和人類的動作不約而同地停止,瞳孔在東方輝煌的光芒中失去焦距。嘈雜的戰場在蓋上了寂靜的薄紗,惟有峽谷的風聲在戰士們的耳中回蕩著。

  緊接著,城墻上爆發出聯盟騎士浪濤般的歡呼聲:“我們做到了~!”

  “太陽升起來了,炎之城塞守住了~!”

  “勝利在望~!”

  “太陽升起來了……”邁西斯目不轉睛地望向耀眼的太陽,仿佛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目睹日出。

  “傳令下去,讓各軍團保持原來的戰斗節奏和更替方式,現在才是真正的決勝時刻,絕對不可以有任何的松懈~!”尤瑟爾泰然自若地下達命令,但語氣中也同樣包含著壓抑不住的激動情緒,“身為聖劍騎士團團長,我一定要讓戰士們活著見證援軍到來的時刻~!”

  清晨的陽光為士兵們的鎧甲鍍上一層閃爍的表面,驅散開夜晚冰冷的陰影,在北地嚴寒的籠罩下掙扎一夜的戰士們,再度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潰了食屍鬼一輪又一輪的進攻。

  “這光芒……是太陽?居然這麼快已經到黎明了?”羅蘭無法置信地自語,但鋒利的光線卻刺痛他的眼睛。面對即將失敗的事實,死亡騎士的理智頓時被復仇的火焰吞噬了,他下意識地拉緊韁繩抿緊嘴,最終在嘴角彎出一個扭曲的冷笑。

  “師父,你高興得太早了……光憑這個程度的反擊是沒辦法阻止我的,別說是炎之城塞的高墻,就連太陽也沒辦法阻止我~!”羅蘭刷地將霜慟直指向前,大聲吼了起來,“騎士團聽令,列陣,準備沖鋒~!”

  但與此同時,另一個尖利的聲音卻突然截斷他的命令。

  “你瘋了?我們必須讓食屍鬼軍團撤退,然后進行全軍休整。”即使對方那閃現著狂熱的雙眼緊盯著自己,理查德的語氣也沒有絲毫猶豫,“亡靈的肉體也是有極限的,按照目前的形勢來看,現在食屍鬼的再生之力已跟不上消耗了,再這樣繼續下去將無法維持攻勢,你卻還要搭上騎士團?”

  “謝謝你的分析,但現在已經沒時間了,戰爭可不是下棋。”羅蘭尖聲反諷著,平時的冷靜蕩然無存。

  “聖騎士團還未到強弩之末,而且此戰結束后,我們接著必須面對聯盟主力的四十萬軍隊。”巫妖的音量依然低沉,“而且,現在周圍的魔力早已失去平衡,聚魔之塔完全無法使用。強攻只會令我們付出不必要的代價,你還打算讓多少部下去送死?”

  “如果現在再不出擊就沒機會了,對方的援軍一來,我們精心策劃的閃電戰戰略就會全盤崩潰。我已經在北方呆了整整七年,難道你打算讓我再被困七年~!?炎之城塞必須現在就被攻下來~!”羅蘭的聲音里帶著斬釘截鐵的意志。但下一瞬間,巫妖臉上卻突然露出不可思議的自信笑容,這頓時令他的怒火撲了個空。

  “你在笑什麼?”

  “團長大人,別忘了這個戰略計劃可是我親自制定的。即使你打算反駁我也完全不該用這個理由。”理查德的語氣中帶著陰謀得逞的諷刺,“事實上,我早已派出克拉費里格率領的部隊去狙擊聯盟的主力陣容。”

  “什麼……白龍之王?”羅蘭露出難得的驚訝表情,盡管語調中仍然飽含著因不知情而導致的憤怒,但冷火漸已褪去的雙眼卻揭露出死亡騎士此刻的放松:“該死的,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我可是這里的戰術指揮官~!”

  “我可是戰略指揮官,團長大人。何況那畢竟只是應急之策,克拉費里格率領的那些飛行部隊數目並不多,也許在四十萬部隊面前只能算是微乎其微的力量罷了,我並不確定他們到底能把對方的主力拖多久。另一方面……”理查德凝視著城墻上飄揚的旗幟,巫妖的眼神中帶著尊敬之情,“我也沒想到聖劍騎士團會如此頑強,居然真能擋住亡靈大軍的步伐。”

  “說實話,你的老師光之指引者真是位頂尖的統帥。”理查德微笑著總結,“不過論戰略,我似乎略勝一籌。為了能讓亡靈統帥理查德•巴雷斯的功勛更加耀眼,好好地照我的話去做吧,先儲存力量,然后再抓住關鍵時機,施以致命一擊。”

  羅蘭無言以對。

  隨著食屍鬼大軍退潮般地散去,城墻上立刻現出了一身觸目驚心的班駁傷痕——那是亡靈們整夜進攻留下的痕跡,原本威嚴而頗具壓迫感的城墻因此變得丑陋不堪。然而,人類根本無暇顧及或感嘆那樣的表象,在對方攻擊停止之時,即使明知道只有短暫的一小會寧靜,士兵們仍然松了口氣。

  “他們會撤退嗎,尤瑟爾大人?”

  光之指引者只是嚴肅的向邁西斯擺了擺手,同時銳利的目光掃視著亡靈的陣地。

  黑色的凍土在死亡騎士的影響下逐漸在炎之城塞的城墻下蔓延了開來。一群倔強的蜘蛛戰士正瘋狂地刨著地面,試圖挖掘出一條通道,但他們很快便不得不放棄——地表之下是那加山脈的堅硬巖石,無論怎樣挖掘也紋絲不動。周圍的食屍鬼安靜地等待著損傷的身體復原,他們極具進攻性的陣型則沒有任何的改變。

  “亡靈還沒打算放棄,他們將會繼續進攻。”尤瑟爾肯定的判斷中帶著不宜覺察的憂慮,那輕聲的自語並沒有傳入一旁副團長的耳中,“卡達爾第一次遲到了哪……”

  沉默的空氣很快便在食屍鬼再度爆發的撕吼中散去了,還未等城墻的陰影現出明顯移動的跡象,亡靈們夾雜著冰屑的怒濤已經又一次掀起。那貫徹著燃燒意志的無以計數的個體,正肆虐著昨晚的瘋狂。在一輪又一輪的狂攻下,人類士兵值得苦苦支撐等待援軍的到來,然而他們眼中所映射出的,除了敵人還是敵人。

  “炎之城塞一定會被攻下來的。”理查德的語調就如同訴說著古老的預言一般。

  而他身邊則立刻響起了一個更為迫切的應答:“應該這麼說——它必須被攻下來。”羅蘭那燃著冷火的雙眼正緊盯著城墻上的戰斗。

  時間之河正以她那永恒的公正和耐性緩緩的流淌著,但沐浴其中的存在卻已無法繼續忍耐那樣的恒古不變了:對人類來說,這一切就仿佛度日如年般緩慢而艱難,在城墻上支撐的每一秒都必須以大量的鮮血為代價——長時間消耗戰的效果此刻終于得以體現,很多士兵在得到同伴的更替前便已陣亡,更多的戰線則根本失去了后備力量。

  而另一方則是完全相反的心態,諸多的不確定因素令亡靈大軍幾名領導者的眼中燒灼著無法掩飾的迫切。死亡騎士們已經停止了掩護攻擊,再度排出蘊涵著強烈壓迫感的沖鋒陣型——一旦人類的陣線有任何潰退的跡象出現,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城墻。

  拖曳著金色光芒的太陽越過天穹的中央,而防御陣線也正在一點一滴地崩潰,原木的障礙不再如往常一樣猛烈,多處隱患在同一時間爆發,食屍鬼沖上了城頭。而面對潮水般襲來的亡靈,聖騎士根本來不及同時對各處進行救援。

  人類的銅墻鐵壁終于被撕開一個缺口。

  “他們已經支撐不下去了,騎士團全體沖鋒~!讓寒冰皇冠的旗幟飄揚在炎之城塞的最高處~!”羅蘭強大的執念貫通了魔法網,在一瞬間橫掃整個戰場,感受到那股戰意的同僚頓時士氣高昂。吶喊聲中,食屍鬼們紛紛向著兩側退去,讓出一條寬大的道路,而死亡騎士則再度發起排山倒海的沖鋒。

  聚集在一起的死靈曳著黑暗的長尾,率先在城頭爆開數目眾多的妖艷血花,高大的城墻對于夢魘們來說和平地沒有任何區別。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攜帶著死影與寒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城墻的頂端。

  “我們已經越過防御工事,即使聯盟的主力趕到恐怕也難以反擊了,很好。”羅蘭在城墻的了望臺上謹慎地觀察著西方水色的地平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于確定天穹邊緣的模糊之處並無任何異樣,死亡騎士的表情頓時放松下來,“即使是炎之城塞,也無法阻擋伊修托利的意志……久遠,我就要回來了……”

  伴隨著低聲但熱切的呢喃,一掠而過的寂寞顯現在自語者充斥著冷火的雙眸中。

  黑色的潮水以不可阻擋之勢洶涌而來,整個要塞頓時被淹沒,成了一片刀光劍影的海洋。每一處都充斥著吶喊與咆哮,將鮮血編織成死亡的大網,吞噬戰士的生命。聖劍騎士團正拖著疲憊的步伐向要塞的另一側蹣跚撤退。死亡騎士和食屍鬼們則緊追不舍,連不擅長攻城的蜘蛛戰士們此刻也出現在了戰場上,要塞的大門早在防御崩潰的同時就已經被拿下了。

  “邁西斯大人~!”一名身著藍鋼鎧的低階聖騎士高喊著在食屍鬼中砍開一條血路,終于到達留守后路不肯后退的副團長身邊。

  “怎麼了?”那名呼喊自己的聖騎士是尤瑟爾的直屬部隊之一,這令邁西斯有種不好的預感。

  “尤瑟爾大人已經下令,請你立刻放棄要塞,並協助首席法師安東尼達斯撤退,盡快與聯盟主力匯合。”

  “什麼?”對方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那麼尤瑟爾大人呢?”

  “他……”對方的臉上露出了悲傷的神情,也許是無奈的緣故,年輕的聖騎士甚至忘了使用敬語,“他還在星見法陣的中心塔里,說是要保護約束之力……”

  “那根本只是白白送死吧?即使要撤退,我們也絕對不能丟下尤瑟爾大人~!”邁西斯的怒氣無法抑制地爆發出來,他大聲地打斷了對方的話語,“你聽好了,立刻去糾集突擊部隊,我們馬上開辟一條抵達中心塔的通道。”

  然而下一瞬間,準備疾沖的副團長卻被意料之外的阻礙擋住——對方從后面抱住了他。

  “失禮了,邁西斯大人,但是那麼做是錯誤的,我們必須立刻撤退~!”聖騎士的聲音顫抖不止,可是卻又堅定無比,“即使真的出了什麼事……也不行,尤瑟爾大人的命令必須被嚴格執行~!”

  “但是……”邁西斯咬了咬牙,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光之指引者尤瑟爾與手下聖騎士們的紐帶並不是只言片語便可以形容的。而他的命令,也絕非“命令”二字足以詮釋——無論是戰場的考量,判斷的冷靜與理智,還是公正與合理,全都無可挑剔。對于聖劍騎士團的任何一名戰士來說,光之指引者的話語並不僅僅是命令,而是可以無條件信任、並以生命為代價去實踐的某種存在。

  然而這一次,大家都很清楚,付出代價的將是發布命令者本人。

  “邁西斯大人,請立刻撤退吧……”海藍聖騎士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啜泣聲,即使在喧囂的戰場上,聽起來依然格外刺耳。

  “好吧,發布命令,全軍撤退。”對方低下頭,輕聲呢喃著,“讓我們祈禱尤瑟爾大人能平安歸來。”

  “食屍鬼們在這里的行動比往常遲緩了許多。”理查德的目光停留在星見法陣中央,那里有一座高大的弧型穹頂建筑物,“是受到地方針對性約束魔法壓迫的關系,難怪一夜的進攻也無法擊破他們的防御。”

  “換句話說,我們必須占領星見法陣,對吧?”阿爾薩斯不耐煩的回答,聯盟軍隊正因為壓力的減輕而得以喘息,無意再戰的他們已經撤退到了要塞的另一側。

  “只要破壞中心塔內運作的魔法之力,這場戰役就可以結束了。”羅蘭點了點頭,“我來帶路。”

  盡管星見法陣的中央仍然有著相當數量的防御部隊,但為戰斗所困,他們並沒有什麼額外的力量阻止霜慟強橫的開路方式。而當羅蘭與一名正陷入纏斗的聖騎士擦肩而過的時候,對方肩甲上的徽章映入了他的眼角——是羽翼環繞下的一把長劍。

  聖劍騎士團近衛軍的標志。

  尤瑟爾就在這里~!當羅蘭意識到這點的時候,胸口就仿佛被什麼東西擊中般,急促的起伏著。即使血液早已凍結,心臟卻仍然還會有跳動的時候嗎?無暇分辨胸腔內涌動的感情究竟意味著什麼,最先躍入羅蘭腦海的卻是尤瑟爾常說的一句話:也許……這就是不可抗拒的命運吧。

  “命運嗎?”羅蘭自嘲般的重復著,表情卻越發凝重。

  三人很快便突破近衛軍的防御線,來到高塔之下。羅蘭下了馬,推開沾染著戰火硝煙的精美大門,翠綠的光芒立刻映入他水色的瞳孔之中。魔法的文字在圓形大廳的墻壁上仿佛水流般流淌著,在晶石地面的反射下,構造出恍若夢境的一片空間。

  可是沒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這美景上——大廳中央的那名聖騎士正抬起頭,以凌厲的視線打量著眼前的三人。

  阿爾薩斯和理查德很有默契地在外圍站定不動,而羅蘭卻依然大踏步走向前去,直到離開聖騎士五米的地方才停下。雙方都很清楚,在這個距離下,即使只是一瞬間的動搖也會被輕易察覺。

  “師父……”

  “羅蘭,”沉默幾秒后,尤瑟爾做出回應,“關于久遠的事,我很難過。”當對方提起那個名字的時候,羅蘭的表情在那一瞬間仿佛融化一般。“我並沒有阻止你復仇的理由,可是目前聖都已經給予溫達姆嚴厲的制裁,你應該停下了。”

  “哦,是嗎?聖都的公正……真是讓人感動。”死亡騎士的聲音沒有任何解凍的跡象,他冷笑著聳了聳肩,“想想看,如果亡靈大軍沒能擊潰艾拉澤亞的主力部隊,如果溫達姆不是被迫吐露真相,有誰會想到要去制裁他?過了整整十年,這就是法王廳的答復?”

  “但無論如何,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結果了~!”尤瑟爾棕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憤怒,“沒錯,不僅是溫達姆,法王廳或許同樣不可原諒,可是這片土地上的人民不欠你任何東西。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麼,侵略~!這是我絕不允許的,放下你的武器~!”

  “師父,那是不可能的。”羅蘭的語調中帶著某種微妙的感情,“這並非一個人的戰爭,身為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我同時也對另一位神明——伊修托利負有責任。”

  “伊修托利……是你的新神嗎?為了獲得復仇的力量而成為她的道具,這種關系簡直就好象是交易一樣,你被利用了,羅蘭。”尤瑟爾的聲音中帶上了濃重的嫌惡語調。

  “真要這麼說,信仰路維絲的你也同樣只是被利用而已。”羅蘭凝視著師父的眼神中抹上了悲傷的色彩,“所謂能洞察一切的路維絲根本沒有對我伸出援手,現在又有什麼權利在我面前自稱正義?”

  “我在死亡中掙扎的時間或許比師父你更長,所以也更明白活著的意義。看吧,這就是令我在北地的嚴酷中生存下來的東西,叫做‘久遠之燈火’的垂飾。”往生者從胸鎧中取出項鏈,“成為死亡騎士,成為伊修托利的利劍,一切都是為了能達成復仇……法王廳的那些政客又怎麼會明白這些?打算以制裁溫達姆來安撫我,這恐怕才是真正丑陋的交易。”

  “所以……即使將靈魂出賣給邪神,即使投身于侵略戰爭,你也依然不會向路維絲聯盟臣服,對吧?我明白了。”尤瑟爾的聲音卻逐漸平和了下去。

  “伊修托利是否代表邪惡,那由歷史決定。至于我的靈魂,它永遠是屬于我自己的~!”察覺到光之指引者的異樣,死亡騎士頓時繃緊全身。

  “看來戰斗已無法避免,只不過你我的立場都有些牽強罷了。”尤瑟爾嘆了口氣,伴隨著清脆的震響和灼眼的火花,出鞘的精王劍緋蓮已穩穩地握在他手中,律動著赤色光芒的巨大劍鋒直指向羅蘭。

  “就象你不會臣服于教皇一樣,我也絕不會讓死亡騎士通過這里。這並不是為了法王廳,而是為了戰死沙場的數萬將士之魂以及聯盟的未來,我尤瑟爾絕對不允許亡靈染指這片土地,即使站在面前的是你也要一並斬殺,一切也只可說是不可抗拒的命運~!”

  “但是,”羅蘭也抽出了負在身后的霜慟,以一樣的姿勢與尤瑟爾對峙著,“死亡騎士便是為了與命運對抗而誕生的存在。”

  “多說無益,戰士是應當以劍來交談的。”聖騎士面無表情地回答。

  雙方越過渴血的劍鋒相互凝視著,空氣在雙方沉重的目光下就好象被點燃一般,燒灼著兩人的意志,然而在把握到稍縱即逝的最佳出劍時機之前,誰也沒有隨便出手。

  沒有任何奇跡出現,就如理智判斷的一樣,相遇的結局是一場無法逃避的戰斗,也許在選擇成為死亡騎士的那一刻,這場戰斗就已經在等待著自己了。但是……真是不可思議……自己居然會如此的冷靜……對手可是那個光之指引者尤瑟爾~!

  自己曾經最親切的人,又是現在最強大的敵人。

  透過霜慟散發出來的寒氣,羅蘭可清晰的看見尤瑟爾,但是從劍的對面所傳遞過來的並非高昂的斗志或憤怒,而是一種無法看透的平靜。這大概就是“云耀”的高階技巧了,代表著毫無漏洞和迷茫的集中力,即是說,師父是那樣的堅決嗎?

  其實你自己又何嘗不是過分的偏激?羅蘭的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但現在並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只要想著怎樣斬下去就可以了~!

  下一瞬間,察覺到愛徒心qing動搖的瞬間,尤瑟爾毫不猶豫地舉劍突刺,羅蘭連忙格擋。兩人的大劍在同一時刻飛舞了起來,盛開的劍風在冰與火的涅滅中綻放。

  就連地面的倒影也無法跟上兩人行云流水的動作,大劍的鋒芒拖曳著閃亮的軌跡破開幾近凝固的空氣,而在那攻防頻繁轉換的節奏下,因力量的碰撞而掀起的劍風將兩人的身影包裹其中。

  精王劍緋蓮比想象中的更為強大,即使是位于大廳邊緣觀望著的阿爾薩斯和理查德都能感受到滾滾的熱浪,就更別提正在戰斗的羅蘭了。道道赤紅的光芒在空中翻騰著,就好象是一條又一條的火蛇,盡管死亡騎士勉力抵擋,可是鎧甲上依然留下了不少烏黑的痕跡。

  而更糟的是,在以緋蓮的鄴火為載體的聖光焚燒下,即使是久遠的守護也無法令羅蘭的靈魂不受到傷害。那種無法忽略的炙熱感傳遍了靈魂的每一處,伴隨著痛苦的記憶在腦海中閃現,即使是不知痛苦的亡靈也開始顫抖起來。

  但是,我可以戰斗下去。為了那樣的理由,我已經戰斗了十年了……這樣的痛苦根本算不上什麼……絕對不會被阻止在這里的~!絕對~!

  “他會輸給光之指引者嗎?”當看到羅蘭的連斬被尤瑟爾一一化解后,理查德終于皺起眉頭。“畢竟,尤瑟爾是羅蘭的師父而非他的復仇目標,再加上伊修托利並沒有賦予霜慟太多的魔力,恐怕壓制不住精王劍的力量……”

  “光之指引者比想象中的更有天賦,他引入‘云耀’的技巧非常高超。”阿爾薩斯的眼睛一刻未離兩人的決斗,“不過我猜最后留下的人應該是我們的團長大人。何況……即使羅蘭死了,不是還有我在嗎?”

  “嘿,那麼你在劍之丘敗給羅蘭的決斗又該如何了結呢?”不滿于對方大而化之的態度,巫妖惡狠狠地問了一句。

  阿爾薩斯的臉色果然沉了下去:“那樣也不要緊,如果能戰勝戰勝了羅蘭的人……一樣能夠雪恥。”

  羅蘭與尤瑟爾的戰斗依然持續著,幾輪交鋒過后,經驗豐富的聖騎士已將對方逼入死角。下一瞬間,攜裹著緋蓮卷起赤紅的光芒猛地刺了過來——光之指引者打算以高速連擊結束戰斗,即使對方能格擋下全部斬擊,但在這個距離內,火焰依然會將他焚燒殆盡。

  但死亡騎士卻並沒有正面抗衡,他突然向后輕巧地躍起,跳上了流動著魔法文字的墻壁。接著,霜慟的劍鋒一沉,羅蘭已經和他的劍一起射向了尤瑟爾。聖騎士立即舉劍格擋,火焰在瞬間凝聚成一塊密實的盾牌,強橫的沖撞頓時令兩柄武器的鋒芒間濺出大片火花。

  就如同急奏中突然崩斷琴弦一般,戰斗在那一瞬間突然靜止了。兩人的身影從交鋒的距離中錯開,一道鮮紅的血箭飆出聖騎士的左肩,傷口深可見骨。

  “師父,你已經輸了。”羅蘭的動作有些遲緩,為了創傷對方他同樣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人類的脆弱是無法戰勝死亡騎士的,投降吧~!”

  “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了,戰斗還未分出勝負。”尤瑟爾瞄了一眼破損的鎧甲,聲音中沒有任何動搖。

  “那麼,你是想死在這里嗎?”死亡騎士眼中透出果斷的殘忍。

  “和你一樣,這場戰斗對于我來說,也是絕對不可后退的。現在,也只有以信仰為后盾,用我的性命來賭一賭了~!”尤瑟爾再度舉起緋蓮,那巨大的鋒芒直指著眼前的對手。還未等羅蘭諷刺的話語出口,聖騎士短促而直接的祈禱就響了起來。

  狂暴的火焰呼嘯著,一剎那橫掃整個大廳。遠處觀戰的阿爾薩斯立即反射性地跳開,並擺出拔劍防御的姿勢,與此同時一旁理查德也立即啟動魔法防御結界。亡靈的雙眼可以直視太陽,但在這種光芒的輻射下,卻感到燒灼般的刺痛。

  “這種力量~!?這就是精王劍的力量嗎?怎麼可能……”巫妖忍耐著疼痛向那光芒中一瞥,可羅蘭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了火焰里,“該死,他會被化成灰燼的~!”

  光之指引者正將路維絲的守護與火焰元素的力量融合在一起,成為暴風驟雨般的頂階神術——聖光風暴。

  身處中心的羅蘭正步入死亡的邊緣。金色的聖焰將他包裹其中,靈魂正一點一點的磨損、崩離。只是短暫的幾秒鐘,但仿佛卻已經熬過了數個世紀,死亡騎士全身的力量正迅速流失,過往的回憶卻又如瘋長的藤蔓,侵襲著他的腦海。一切就仿佛要在混亂與痛苦中終結,此刻,羅蘭唯一能做的,只是依靠著插在地上的霜慟勉力支撐著不倒下去。

  聖焰的燒灼下,就連亮銀打造的魔法鎧甲也開始逐漸分解,然而,當羅蘭的胸鎧發出脆響裂開之時,鎧甲的內部卻透射出一股格外醒目的水色光芒——名為“久遠的燈火”的飾物,無數次替羅蘭抵擋下凈化之力的淚珠狀垂飾,此刻正發出清脆悅耳的鳴響,並隨著水色光芒的高漲而越發高亢。

  忍受著難以言傳的痛苦,頭腦處于茫然的混亂中的羅蘭,在剎那間卻突然感受到心如止水的平靜,風暴停止了呼吸,火焰凍結在眼前,一股親切而溫柔的熟悉卻仿佛水流般傳遍全身。

  “那是……久遠?久遠~!”羅蘭睜大眼睛抬起頭,用嘶啞的聲音高喊起來。

  聖光火焰熄滅了,死亡騎士的周身暴漲起湛藍的波紋。

  “伊修托利~!”

  “久遠?”

  阿爾薩斯和理查得幾乎同時叫了起來。羅蘭的身后,一個窈窕的身影正逐漸從空氣中浮現,仿佛水晶雕刻的塑像。秀美的長發在光芒的撫動下飛舞著,而有著溫柔表情的少女正做出保護的姿態……

  那一刻,黑暗之鷹的羽翼擊碎了神之盾牌。

  透著寒光的大劍如同奔雷般破開沉重的空氣,在注視的目光中留下銀白的軌跡。從緊握在羅蘭手中的劍柄上傳來了切實的震動和肉體的顫抖。尤瑟爾的聖銀鎧上現出了一道筆直的斜線。鮮血從那斜線中激射而出,而聖騎士的身軀也緩緩地倒了下去。

  大廳在一瞬間歸于平靜,咆哮著的金色火焰,迸發的水色花朵,以及那琉璃雕刻的美麗女性,一切都蒸發一般消失不見,惟獨留下身受重創的羅蘭在大廳的中央喘息著。

  “那個,就是……久遠嗎?”尤瑟爾斷斷續續地問著,嘴角流下一縷鮮血。

  “是的,師父。”羅蘭在尤瑟爾的身邊跪了下去,這個動作令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聖光的余威仍然在死亡騎士的身上肆虐著,但將死的長者仍然從學生的瞳孔中捕捉到了微妙的溫柔表情。

  “嘿,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出現,真是令人羨慕。”尤瑟爾盡著最后的力量,握住了徒弟的手,“但是,到此為止吧,羅蘭。你還不明白嗎?若因悔恨而復仇,最終得到的結果只能是更加悔恨……”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對方平靜的回答中帶著無法抑制的狂熱與堅決。

  “這樣的話,只能將你埋葬在這里了。”尤瑟爾的眼神中帶著憐憫與悲哀,“一個瘋狂的復仇者是不能為世界帶來任何價值的,你必須隨我一同長眠于此~!”隨著話音的消逝,光之指引者的表情逐漸凝固,但他的手卻依然緊緊抓著羅蘭不放。

  轟鳴的巨響令三名勝利者下意識地抬起頭,無數沙礫從大廳的穹頂傾瀉而下,沉重的大門也突然關閉,高塔的核心設施儼然成了一個囚籠。

  “炎之守護者的宿命?”羅蘭想起什麼般喃喃說著,將緋蓮慎重的放置在尤瑟爾的胸前,“我想起來了,當訂立炎之契約的那個人死亡之時,加諸在炎之城塞所有重要支點上的魔法就會令整個要塞崩塌~!”

  “聖劍騎士團的小秘密嗎?實在是要命的機關~!”阿爾薩斯說著跑向大門,“理查德,能把門打開嗎?”

  “上面的魔法結界已經大幅度增強,而且某種封印正在抽取這里的魔力,恐怕會有一場大爆炸。”巫妖簡潔地回答了一句,開始迅速地結起復雜的手印,“必須趕快啟動移送方陣,雖然現在魔力場波動劇烈……但也只有賭一賭了,你們最好祈禱別卡在巖石里。”

  “來吧,”阿爾薩斯說著扶起眼神有些渙散的羅蘭。

  “一定要離開這里……否則一切都沒有意義了……”羅蘭以復雜的表情注視著死去的師父。

  “當然了,即使是著名的光之指引者,我們也完全沒有興趣當他的陪葬品。”阿爾薩斯如此回答著,下一瞬間,巨石崩落的響聲和漫天的塵埃淹沒了整個大廳。

  隨著星見法陣的顫抖,炎之城塞剩下的三道城墻也開始崩潰。崩解的石塊和塵土形成奔流的瀑布沖垮了整個要塞,建筑物在那強力的沖擊之下紛紛土崩瓦解。組成法陣的四座高塔幾乎在同一時間劃出傾斜的弧線落入狂亂飛舞的塵埃之海中,伴隨著徹耳的巨響,濺起大片的灰云,中心塔則在劇烈的魔法爆炸中成為一片瓦礫。

  羅蘭在那加山脈陡峭的懸崖上一語不發的俯視著腳下地獄般的景象——星見法陣的魔力波動令巫妖倉促的移送方陣扭曲到了要塞側翼的山上,脫出的三人碰巧得以擁有最佳的鳥瞰點。

  “我殺死了自己的師父。”死亡騎士低聲自語,凝視著自己沾染著鮮血與塵土的雙手。

  我殺死了自己的師父。

  “真是壯觀的景象,”理查感慨著,語調有些無奈,“這種程度的爆炸,粗略估計起碼要付出四千只食屍鬼作為代價,而且還失去了攔截聖劍騎士團殘余部隊的機會……這樣的策略,不知道該是贊賞還是嘆息……”

  “他們來了~!聯盟的主力部隊~!”無視巫妖的自嘲,阿爾薩斯用手指著西方的地平線,高喊聲令眼神渙散的羅蘭頓時醒了過來。

  三人禁不住全都屏息凝神地遠眺著那略微反射著劍刃寒光的黑色長線。山腳下廢墟依然是一片混亂,但另一種沉默與冷寂卻緩慢地在眺望者中擴散開來,直到成群的巨龍降落在亡靈大軍的面前——白龍之王克拉費里格的部隊回來了。

  路維絲歷二二七年六月,炎之城塞攻防戰在兩天內落下了帷幕,聖劍騎士團在損失了包括一千一百十二名聖騎士的四萬五千部隊后敗北撤退,亡靈軍團則付出了三萬五千部隊的代價,其中永久消失的死亡騎士五百七十六名。

  被稱為黑暗之鷹的羅蘭在和光之指引者尤瑟爾的決斗中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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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5:39:06
第六章 崩刃

  聖劍騎士團的撤退正沉悶而迅速地進行著,幾乎每個人的心情都處于失神狀態,就連風暴獅鷲們有力的振翅也無法將那種死一般的寂靜驅除。炎之城塞的崩潰,尤瑟爾的死亡,這一切就好象無形的鎖鏈纏繞在騎士們的心頭,並令窒息的感覺滲透到意志的最深處。

  崩塌的廢墟和吞噬綠地的凍土帶很快就被拋在身后的地平線外,與此同時,一字排開的聯盟主力部隊——以聖杯騎士團和聖鎖鏈騎士團為核心的四十萬軍隊——正映入邁西斯的眼中。他停下腳步掃視著前來迎接的幾人,然后猛地沖向其中的一個。

  “卡達爾~!”聖騎士咆哮著,沖破幾名同僚的阻擋,一下子將那名法師拎了起來,“你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不早點來?現在你自己睜開眼睛看看吧,炎之城塞變成什麼樣子了?”

  法師並沒有任何反駁,也沒有避開那股怒火中燒的視線,他只是沉默地承受著對方憤怒的發泄,直到另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住手,邁西斯,你到底在做什麼?失去理智了嗎~!”迪莉西亞沖進兩人之間,用力制止住同僚的行為,盡管她是聖騎士團六名領導者中唯一的女性,但一舉一動中卻包含著無法抗拒的威嚴。被理智喚醒的邁西斯終于放開了卡達爾,然后象喝醉酒般搖搖晃晃地頹坐在地。

  “為了阻止亡靈的追擊,尤瑟爾大人已經沒辦法再回到我們中間了……”他將頭瑟縮在臂彎間,旁若無人地自語著。

  “邁西斯~!”

  “他說得沒錯,這全都是我的責任,如果能早一點推測到對方設下的埋伏,那些冰龍和石像鬼根本就無法阻止大軍的步伐。”卡達爾卻只是搖了搖頭,示意迪莉西亞不要再繼續爭吵,“如果光之指引者真的出了什麼事,我願意為此引咎,但是……現在時間緊迫,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擊潰亡靈大軍。”

  “為了尤瑟爾大人苦澀的決斗,還有聯盟的未來,我們必須贏得戰爭的勝利,將亡靈趕出洛倫丹大陸,這才是祭奠死者的最好方式,我是如此認為的。”那莊重而嚴肅的語調中透出一種無法言傳的堅決,“女神路維絲已降下了新的預言,邁西斯,如果你打算為尤瑟爾大人復仇的話,最好趕快振作起來。”

  那句話令聖騎士一下抬起頭,恰巧迎上卡達爾堅決而清澈的目光,四目相交的瞬間,嘈雜聲頓時凍結。

  “能有為尤瑟爾大人復仇的機會嗎~!?”對方有些顫抖著重復了一遍。

  “沒錯。”法師肯定地點了點頭,“來吧,不能逃避戰斗。”

  亡靈們最初的計劃是占據要塞進行防守,然而在炎之契約帶來的巨大破壞,這個構思就象肥皂泡一樣破滅了,面對著聯盟四十萬精銳的進逼,食屍鬼們在廢墟之上建立起的簡陋防御形同虛設,即使是死亡騎士也無法保證能守住星見峽谷。

  盡管亡靈軍隊中並不存在著士氣那樣的因素,但看到空中盤旋著向著遠方的敵人示警的冰龍,羅蘭多少感到了一些安心。察覺到這一點的理查德禁不住笑了起來。

  “還記得嗎?當初決定首先征服北方大陸的時候,你一直反對得很厲害,看看現在吧,如果沒有鞏固好后方,在遇到危機的時候便會令全局崩潰。”

  “你應該改改說教的毛病。”羅蘭皺了皺眉頭,故意抬頭觀察起飛翔的龍群以結束這個話題。這些高貴的生物來自北方的白龍一族,總計有八十七頭,是臣服于伊修托利而獲得幽界之力的強大戰士,從本質上來看,是和死亡騎士們完全相同的存在。

  “但是,總覺得抽調了太多部隊,寒冰皇冠的防御力量已經被空前弱化了。”突然想到這一點,向來冷漠的羅蘭不禁自然而然地透露出擔心的表情。

  “我明白,但是我們並沒有什麼選擇的余地,對方的軍隊是以兩大聖騎士團為首的國家精銳,而由于風暴獅鷲的存在,甚至無法奢望龍群和石像鬼在戰斗中能提供額外的助力……唯有正面作戰了……還是說你期望我有什麼歪門邪道的戰術?”巫妖並沒有忘記加上一句諷刺。

  “沒有選擇的戰斗之路,這樣反而比較省心。”和往常一樣忽略掉建議中的毛刺,羅蘭低下了頭,“這幾天聯盟應該不會立刻發動進攻,我想要稍微離開一下,一切事務就交給你了,理查德。”

  “你要去哪里我也大概能猜得出來,是迷霧之森吧?雖然我們的戰略並不涉及到那片領域,然而他們畢竟是聯盟的同盟國,是我們的敵人,一個亡靈孤身闖入怎麼可能被視為友善的舉動?”巫妖反問著,瞇起的瞳孔中輻射出一種詭異的冰藍色。

  “我不會在那里和他們起沖突的。”羅蘭斬釘截鐵的回答。

  “隨便你,我僅僅是在討論某種可能性而已。聯盟的大軍就在對面,很難保證不發生什麼以外,如果騎士團團長打算外出,我認為一天已是極限了,如何?”巫妖的手勢顯然是打算結束這次對話。

  “差不多正好一個來回,我對那片土地相當熟悉。”死亡騎士的語氣有些苦澀。

  “就這麼說定了,路上請小心。”

  羅蘭心不在焉地應了句,然后轉過頭,眺望著遠方翠綠色的地平線。已經過了九年了吧?那里會變得面目全非,還是依然能與我的記憶相重合?久遠……真想早一點見到你……

  當夜色降臨之時,死亡騎士在黑幕的遮掩之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大營,別說是聯盟方面的監視者,就連大部分同僚也不知團長的行動。強健的夢魘在主人精妙的操縱下繞開敵方的崗哨,以追風般的速度越過山巒和河川,深入聯盟境內,載著騎手向著那加山脈北方的迷霧之森急馳而去。

  水滴匯聚在顏色鮮綠的葉片邊緣,泛出晶瑩剔透的光澤。夏季的朝陽透過飄渺的霧氣,折射出宜人的金黃色,為蒼翠的樹木描繪出纖細的輪廓。迷霧之森無論在何時,都是洛倫丹大陸上的一顆明珠,而世代居住于此的精靈們也是一樣,帶著人類永遠難以企及的神秘與美麗。

  死亡騎士盡量收斂起與環境格格不入的寒冷氣息,小心地在林間穿行著。依靠幽界的力量,夢魘的步伐完全擺脫了重力,所過之處甚至不會帶起一片落葉,踩斷一根枯枝,而即使是最茂密的枝葉也無法阻擋那黑色的身影。仿佛時光倒流一般,兩旁的景物帶著模糊的殘象飛速倒退著,原本在林間時有時無的潺潺流水聲,此刻正迅速增幅,最后成為巨大的轟鳴。

  “就快到了……”羅蘭止住夢魘的動作,低語著注視身前壯麗的自然。

  作為尼盧河的最大分支,恒河所擁有的不僅是翡翠般清亮的水流和活躍驕橫的個性,對于路維絲聯盟和精靈王國來說,它也同樣具有著重要的意義——一旦過了這橫亙森林的銀藍亮線,人類的法則和信仰便不再有效,取而代之的是精靈們所信奉的自然之律。

  亡靈眼中那片綠色的領域被稱為精靈之國度,一個有著五百年歷史的國家——布拉因那斯。

  你還在猶豫和害怕什麼?這里並沒有值得留戀和挽回的,死亡騎士是只為一個理由而存在的,我是為復仇而生的,羅蘭告訴自己。然后他用力地搖了搖頭,就好象是為了甩掉浮現的記憶一般。

  接著,往生者拉動韁繩,身下的夢魘立即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入恒河的激流之中,以不可思議的迅捷和精準從微露水面的礁石上一點而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寬闊的河面已被亡靈拋在了腦后,黑影很快便沒入層層疊疊的綠色之中。

  靜謐的翡翠湖畔旁,大片大片有著繁復而纖細結構的潔白花朵——月之花——正盛開著。在樹木間縈回的氣流帶動下,晶瑩的花瓣伴隨著夏風的低語翩翩起舞。而從那白色花海的深處,撥動心弦的話語若有若無的傳了出來。

  你要帶我去什麼樣的地方?

  安心吧,最強的祈禱士會在這里保護你的~!

  只是……有一點點在意而已。

  謝謝。

  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去別處休息吧。”羅蘭輕輕的拍了拍坐騎的頸項,隨后在那茫茫一片的花叢中落足前行,步伐細心而謹慎。晶瑩如白雪的碎片在他的身旁飄揚,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時撫過亡靈被風吹起的灰色長發。

  當樸素的衣冠塚映入死亡騎士的眼中之時,羅蘭覺得自己早已凍結的血液再度流動起來了,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溫暖的血液流遍全身。而那水色的瞳孔之中,冰冷的火焰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只有在面對戀人時才會現出的溫柔眼神。

  “久遠,我回來了……”

  羅蘭緊抿的嘴唇無法抑制地張開,飽含眷戀惆悵的聲音正呼喚著那個有著美麗音節的名字。

  當風再度撫弄起那灰白的長發之時,閃亮的冰晶從中四散開來,沉浸于往事中的死亡騎士甚至忘記了掩飾自己的氣息。然而,亡靈腳下的大片花海並沒有任何凋零的跡象,相反的,當潔白的月之花接納了冰冷的死亡氣息后,突然在風的節奏下發出沙沙的摩挲聲,就好象訴說著安慰的話語一般。

  是的,能理解,能聽懂那樣的感情。那死亡的無奈中所蘊涵的憎恨、懊悔、迷茫……以及愛戀和思念……

  如此共鳴著的花海淡淡地亮了起來,盛開的花朵上燃起橘黃的光芒,連同青空飛舞之下的瓣片一起,構建出一個充滿著溫暖燈火的世界。那是屬于往生者的祭奠之地,月之海,現世與瀛海相互融合而產生的領域,即使是不眠的靈魂之火,在這里也會變得安詳而傷感。

  過往的記憶猶如夜空中的雷電般,帶著巨大的呼嘯,一瞬間照亮了眼前的衣冠塚。記憶的海洋逐漸鼓噪起來,好象海嘯般重重疊疊無法抗拒的無數感情正蜂擁而至。迷茫、寂寞、孤獨、快樂、竊喜、悲傷以及憎恨……那並不是僅有單一顏色的火焰,而是包含了一切的巨大感情旋渦。

  十多年前的那些伴隨著篝火和星星的日子已被喚醒,一瞬間便浮了上來。映照著火焰的光之泡如同一盞盞明燈,撫過回憶之海上的洶涌波濤,令痛苦的擁有者歸于平靜。

  經過共同的生死考驗,矮人穆拉丁映著營火的詭異笑臉和尖酸的諷刺也逐漸親切起來,獸人薩滿阿斯塔羅斯的大錘和智慧則是引起驚訝的源泉。一想到這些,羅蘭的身軀就會不由自主地顫動,仿佛自己又重新回到他們的身邊,十年之前的冒險歷程中。

  跳躍在眼前的花瓣點綴著尋找星之都的艱苦旅途,羅蘭漲紅了臉試圖命令那兩個老神在在的傭兵,只有當夜晚降臨之時年輕的聖騎士才想起自己連生火都不會,而此刻對方的嘲笑已令他有拔劍的沖動。

  但當面對著強大的敵人之時,昨夜令青年憤恨不已而又無可奈何的背影,卻是最有力的依靠,怪物們倒下的瞬間,心照不宣的默契正在三人的心中生根發芽。

  昏黃的花火則照射出那些躲藏在黑暗之中等待著獵物的地獄犬和炎魔,歸來的旅途因一路上異常艱難且為數眾多的戰斗而顯得格外的漫長,透過緊握在手的劍柄,羅蘭甚至可以感受到利刃埋入惡魔肉體時的顫動。

  而越過所有的記憶,往生者的雙眸正追隨著在這一切之中穿梭的窈窕身影,飄揚在風中的秀發與悅耳的銀鈴般的笑聲填滿了他的腦海,而那溫柔的表情和體貼的心,再度令早已凍結的心靈感受到一種熟悉無比的溫暖。

  那是無論歲月怎樣沖刷也絕不會消逝的回憶,對于死亡騎士來說,則代表著他的全部。

  這是……夢?是夢嗎?惆悵的眼神很快就代替了因回憶而生的短暫喜悅。死亡騎士緩緩地閉上眼,仿佛要將剛才烙印在腦海的景象永遠留住一般。

  即使是夢也不要緊,如果能選擇一直繼續下去的話該多好?如果永遠也不會醒來,那也可以算是……幸福吧?這樣對自己說著,羅蘭不由地露出溫柔的笑容。他凝視著衣冠塚,下意識地用手撫mo著胸前的項鏈。

  時間飛快地流逝著,月光為大地披上清冷的紗衣,風早已停止,而抹去飛舞花瓣的點綴,僅僅映照著明月的翡翠湖則顯得格外廣闊與靜謐。不知何時,長裙在花叢中拖曳的聲音打破了屬于死者的安詳,冷火立即回到死亡騎士眼中,恍若雕像的亡靈轉過身,無言地注視著那名有著嬌小身材的不速之客。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躺在月之花下面的那個人,因為無論斗轉星移世事變遷,始終都有人記得她。”一句帶著懷念氣息的精靈語緩緩飄過安睡的湖面,傳入亡靈的耳畔。

  話語的主人是位美麗的精靈少女,她有著比雪更白皙的皮膚以及海水般湛藍的長發,看上去就像是只存在于童話中的美人。然而,那雙泉水一樣的眸子中所埋藏的,卻是與童話格格不入的悲傷。

  “奧露哈?”羅蘭的舌尖滾過熟悉的名字,他下意識地跨前一步,棲息在肩頭的潔白花瓣紛紛掉落,一瞬間便順著黑色的披風隱沒入花叢。

  “羅蘭……”精靈女孩此刻卻低下了頭,避開對方火焰的雙眼。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

  “我可是里魔法使,難道你忘記了?雖然守衛們都沒有發覺,但羅蘭的氣息我絕對不會弄錯的。”對方一瞬間露出寂寞的笑容,“我猜你到這里來的目的想必是為了看看她,所以就過來了……不出所料……”

  “果然還是瞞不過布拉因那斯的詠者,”羅蘭頓了頓,仿佛回憶起了九年前的往事,“我要謝謝你,這里的月之花非常漂亮,讓人留連忘返。”

  “恩,因為我知道羅蘭一定會回來的,所以就種上了,相信久遠小姐她也肯定會喜歡的吧?”提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兩人頓時沉默下來,而當奧露哈的聲音再度響起之時,已充斥了再也無法掩飾的悲傷,“但是,我沒想到羅蘭會以這個姿態回來……”

  “你不明白。”羅蘭的聲音逐漸僵硬起來。

  “沒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成為亡靈?為什麼要成為一個侵略者?”

  “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因為人類的yu望和教廷的冷漠,我早就被剝奪了一切,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失去的了。”

  “即使這樣也無所謂嗎?除了有著靈燈別稱的月之花以外,這個森林已經不會再接受你了啊~!即使隱藏著自己的氣息也好,綠色一旦碰到你仍然會枯萎,這樣的話……”不知不覺的,女孩的話語中帶上了哭腔。

  “那只是說明軀殼的屬性和生命之力相反罷了……亡靈並不是邪惡的象征,我們既不渴血也不嗜殺。”羅蘭冷淡地聳了聳肩,“我不否認這是一場侵略戰爭,可是路維絲以前也曾做過相同的事情,她沒有資格質疑這一切。

  “我對亡靈和人類之間的戰爭才沒有興趣,我只想問你一個人,羅蘭。”奧露哈突然抬起頭,直直地盯著死亡騎士,“為什麼你為了復仇不惜拋棄其他一切?甚至……甚至不惜殺死養育自己的人,光之指引者尤瑟爾?”

  “你怎麼知道的~!?”詢問從羅蘭的口中不由自主的沖了出來。

  “原來是真的嗎?你真的殺了他~!”奧露哈驚叫起來,禁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今天早上,賢者卡達爾拜訪了布拉因那斯的宮廷,當他以死亡騎士的罪行勸說國王陛下與路維絲聯盟共同戰斗的時候,我還以為那只是人類的一面之辭……羅蘭……為什麼?”

  質問之下的往生者一語不發,但卻不自覺的避開了精靈女孩的視線。

  “你還是我記憶中的那個人嗎?羅蘭應該是很溫柔的,為什麼會變得這麼不擇手段?”精靈少女刻意壓抑住顫抖的語調,然而晶瑩的淚水卻不爭氣地劃過她的臉龐。

  “那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我和師父不可能相互遷就,所以只能為各自的信念戰斗到底。”羅蘭以苦澀的聲音回答,“在用劍對話的修羅場上,砍下去的劍是沒辦法收回的,即使現在后悔也已來不及了……”

  “是嗎?”奧露哈再度凝視著那燃著冷火的雙眼,仿佛要看出對方內心的真實一般,“那,若是我的話呢?”

  “你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句單刀直入質問太過突兀,就連羅蘭也禁不住激動起來,他立刻大聲地反駁,“死亡騎士是絕對不會為毫無理由的戰斗拔劍的。我們因執念而留存于此,成為伊修托利的契約者,獲得強大的力量。但是如果一個人過于沉迷于力量,忘記了自己的執念,那就會造成自身的滅亡~!”

  “那若是阻止你達成願望的人呢?布拉因那斯也許很快就必須要和聯盟一起戰斗了……那時,身為布拉因那斯詠者的我,唯一能使用‘里魔法’的我,該怎樣面對羅蘭呢?”女孩說著,下意識的用手拭去淚水,糅合著無奈的困惑一再的重復著,“羅蘭會怎麼做呢?我又該怎麼辦呢?”

  “照你自己的意志去做就可以了。”死亡騎士回答,就連自己也無法忽略掉語調中的冷淡與陌生。

  “‘照你自己的意志去做就可以了’……還真是不負責任的答案呢。”奧露哈下意識地用手撫mo著胸口,現出痛苦的表情,“很久以前,是羅蘭令我從那個黃金打造的牢籠中掙脫出來的,溫柔的羅蘭讓我獲得了自由,懂得了堅強,可是現在……當我想要以自己的意志去幫助災難中的人民時,卻發現站在對面的就是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被一次又一次呼喊著名字的亡靈無奈地低下頭。

  “難道不能恢復到從前那樣嗎?只為了單純毀滅的行為,就可以拋棄世界對你的羈絆嗎?久遠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絕對……”精靈少女終于無法抑制地啜泣起來,她突然伸出手想要觸摸眼前的黑影,但在那之前,死亡騎士卻敏捷地跳開了。

  “停止吧,這麼做只會讓你受傷而已,我們之間隔離著生與死的鴻溝,那是永遠都無法跨越的距離。”出現在羅蘭臉上的,是與冷漠語調相反的悲哀表情,“一切都只是不可抗拒的命運。也許正如你所說,我忽略了很多東西,而只專注于沒有未來的毀滅,可是……對于你眼前的這個亡靈,這個因羅蘭的執念而生的復仇者,惟有溫達姆的死亡才能令他得到平靜。”

  失去風的依托,沉重的白色花瓣很快便掉落在地,滲透著死亡味道的夜色逐漸彌漫開來,令生者與死者之間的距離恍若隔世般遙遠。

  “無論如何,我已經不能回頭了,只有繼續的戰斗下去,直到達成那願望為止……”冷漠再度掩蓋了死亡騎士的表情,他緩慢但堅定地走過女孩的身邊,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后低低地開了口。

  “對不起,奧露哈……”

  在對方來得及回答前,那個鬼魅般的影子就已消失在了重重黑暗之中。

  “久遠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絕對……”奧露哈那喃喃的啜泣聲回蕩在羅蘭的耳旁,即使當瘟疫般擴散開去的凍土映入視線之時,死亡騎士的思緒仍然無法平靜下來。

  很快,兩個熟悉的兩個身影進出現在了眼前。“現在的重點是擊潰聯盟大軍。”羅蘭告訴自己,下意識的搖了搖腦袋,似乎要將心中的迷惑甩去一般。

  “他看上去樣子很奇怪。”阿爾薩斯低聲評價。

  “迷惑的表情,大概是在祭奠之時遇到在意的人了吧?”理查德露出狡黠的笑容,“這樣也好,若是真的迷失在復仇的業火中的話,恐怕伊修托利會很難過的。”說著,巫妖戲謔的聲音逐漸低沉,他輕聲地帶過最后一句,隨后徑直向著縱馬急馳的死亡騎士走去。

  “你遲到了,羅蘭。”阿爾薩斯率先打了招呼。

  “抱歉,因為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當來到兩人面前之時,羅蘭已經恢復了原樣,正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遠方寂靜的戰場之上。

  “身為騎士團團長,大戰前卻出去散步,實在是悠閑哪。”理查德惡意的打斷對方的辯駁,炎之城塞崩潰的事實至今仍無法令他釋懷,而即將到來的毫無把握的戰斗使得那燃燒著冰藍火焰的雙眼也抹上了急噪的顏色。

  “若是等到戰前才去考慮戰術的話,未免遲了,現在已沒空討論這些。”羅蘭則回以冷漠的應答,“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該偵察過了吧,對方的狀況如何?”

  “無可挑剔,風暴獅鷲的數目和預期一樣——五千名,即使有亡靈巨龍的幫助我們也無法得到制空權。他們的地面防御陣線也是滴水不漏,而法師們已經在各處布置了大量的偵測魔法,奇謀已無效了。唯一的辦法是正面應戰,蜘蛛戰士在平原戰上能發揮作用,不過始終太過脆弱。”阿爾薩斯則仍然保持著一貫的輕松。

  “而且至今這里的魔法濃度也未達到能再使用那座聚魔塔的程度……”理查德對同僚的報告作出了補充,絲毫不掩飾其中夾雜的擔憂。

  “即使對于不知疲倦的亡靈一族來說,這樣的連續作戰也是太過勉強了吧?”羅蘭皺起眉頭,下意識的勒緊手中的韁繩,“何況,布拉因那斯精靈們的動向也很不明確……他們恐怕會在近期內有所行動。但是,既然已經來到了這里,那就必須要做到不敗,我們至少要守住炎之城塞才行。”

  另兩人則很有默契的表示贊同。

  “那麼來吧,為了伊修托利,也為了我們自己,要戰斗了~!”如此訴說著,死亡騎士燃燒著灼熱戰意的雙眼掃過天邊的戰線,人類軍隊眼花繚亂的旗幟正在風中嗚咽著,靜靜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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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5:45:17
第七章 仇恨的業火

  第三天黎明時分,在防御工事構建結束后,聯盟主力部隊率先擺出進攻的姿態。四十萬軍隊所鋪展開的廣闊陣型就像一張巨大地毯,覆蓋了整個平原,隔斷了眺望的視線。亡靈目之所及,全都是劍光所編織的大網,仿佛一片鋼鐵的海洋波濤起伏。金屬嘶磨的聲音預示著武器渴血的yu望,牧師洪亮的祈禱振奮著戰士高亢的意志,而在大軍壓迫之下的戰場,卻顯得越發寂靜。

  “不能使用拒馬陣嗎?”一名聖騎士有些惋惜抱怨著,看了看身后由重裝步兵搭起的巨大塔盾陣。

  “對于在短短兩天內攻陷炎之城塞的敵人,我們是絕對不能掉以輕心的。那些盾牌在死亡騎士面前形同虛設,若是讓他們沖進去的話,我軍一定會遭受重大損失。”聖鎖鏈騎士團團長喬伊簡短地回答,和尤瑟爾曾經做出的判斷一樣,他也將全聯盟的近三千名聖騎士們布置在陣線的最前方,而兩側則輔以各國騎士團中的精銳。

  “以動制動,是這個意思吧?”聖杯騎士團團長尼克羅皺起眉頭,“在這種平原地帶,如果加速起來,不曉得那些夢魘究竟會具有多大的動量?”

  “即使死傷慘重也別無選擇,和沖鋒比起來……接下來副官們的處境要危險得多啊。”喬伊嘆了口氣,低聲地加了一句。

  比起戰場上騎士們的不安感覺,中樞指揮部的氣氛更是劍拔弩張——在這里,負責統領全軍的賢者要面對的不僅是虎視眈眈的亡靈大軍。

  “溫達姆陛下,請看這里,第二道防御線的正面就由你負責了,應該沒有問題吧?”卡達爾用手指撫過沙盤,以平常的語調問了一句,然而其中卻蘊涵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可是……”溫達姆的聲調禁不住顫抖起來。

  沙盤上,第二道防御陣型的兩側,是斯托加德和泰拉斯兩國的精銳騎士團。而供溫達姆本人調遣的,除了近位騎士團以外卻只有為數不多的四個步兵方陣,顯然卡達爾並不想掩飾自己的真正目的——以溫達姆為誘餌將羅蘭引入口袋陣中。

  “賢者大人,死亡騎士的突擊能力……以四個步兵方陣去抵擋是不夠的啊~!”

  面對對方的抗議,卡達爾終于按奈不住板起了臉:“在戰場上,無論是誰的性命也都沒有保證,究竟什麼樣的戰略最為合適,可不是以你的看法來決定的,陛下。”

  溫達姆不由地打了個寒顫,細密的汗水不知不覺中爬滿了他的額頭。沒有人能逃脫路維絲的懲罰,眼前的景象仿佛正這麼訴說著,而透過卡達爾嚴酷的行動,另一側的四位國王也再一次感受到法王廳令人窒息的威嚴與權力。

  “我們掌握了詳細的情報,黑暗之鷹是死亡騎士團的高層領導,他的陣腳一亂,必定會給全局帶來極大的影響,而能做到這點的,就只有你——溫達姆。這可是由教廷給予的將功贖罪的機會,非常難得,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卡達爾說著,視線又回到沙盤上,“另外,仔細看一下,你擁有足夠的緩沖力量和后撤空間,只要支撐到兩翼的騎士們將對方包圍,那時你便可與第三道防御線的部隊匯合,共同反擊亡靈軍隊。”

  “還有什麼意見嗎?”沉默半晌,法師最后問了句。

  被對方強硬的氣勢蓋過,溫達姆最后不得不低下頭表示受命,而當五位國王全都離開帳篷的時候,卡達爾才現出嚴厲表情掩飾下的擔心。

  “身負重罪,居然還想安穩的躲在后方,這家伙還真是不知廉恥,聯盟中也會出現這樣的敗類啊。”一旁的迪莉西亞說著嘆了口氣——作為直屬于教廷的聖騎士,從一開始她便清楚整套作戰方案,所以剛才才會冷眼旁觀。

  “真是沒有辦法,”卡達爾苦笑了一下,“說起來我們反而要感謝羅蘭殲滅了艾拉澤亞的主力部隊,否則這些國王恐怕不會那麼容易臣服。”

  “光是這個程度的作戰就表現出恐懼,如果他們知道了突擊隊的任務,大概會嚇得渾身發抖吧?”邁西斯哼了一聲,“教廷果然不能太過信賴世俗力量,能稱為女神之劍的恐怕也只有聖騎士團了。”

  “但是……我們卻必須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啊……”一想到即將展開的作戰行動,卡達爾就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

  如果說溫達姆和國王們是法王廳的棋子,那我們法王廳便是路維絲的棋子吧?原來人類這種渺小的生物,始終也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取得勝利,而只能用生命去交換安逸……

  “別擔心,整個突擊隊的斗志都很高昂。”仿佛看穿了卡達爾的心思一般,迪莉西亞微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大家並不僅僅是為了神的預言,聯盟的未來和戰士們的信念才是真正驅動我們戰斗的因素。”

  “話雖如此,但這個任務簡直就是去送死,這樣的勝利是沒有價值的。”大賢者只是悲傷的搖了搖頭。

  “不要上來就這麼沒信心,突擊隊中法師和牧師的比例很高,並不是沒有生存下來的機會。”迪莉西亞安慰著,她身邊的邁西斯和安東尼則同樣自信地點了點頭。

  “真是的,送行的人可不該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安東尼達斯露出了微笑,“我們會回來的~!”

  “大型移送方陣準備就緒,我們也該走了。”迪莉西亞扭頭對同伴說道,“卡達爾,記得要為我們祝福,否則……”

  可是女騎士的這句話卻被打斷了,法師並沒有用言語解釋,而是直接抱住了對方。兩個身影就這樣重疊在一起好幾秒,迪莉西亞這才回過神來,她那白皙的臉龐頓時刷地變紅,可是身體卻並沒有反抗。

  “請你一定要回來……”賢者溫柔地說。

  “恩,卡達爾。”迪莉西亞堅毅的眼神在那一瞬間融化了,“我保證,一定會回來的。”

  整個寒冰皇冠騎士團已準備就緒,亮銀鎧反射著奪目的光芒,燃燒的靈魂之火描繪出整齊的戰線。在夢魘之后則是雕塑般一動不動的食屍鬼軍團,就象一片沉潭死水,即使是清晨最溫暖的陽光,也無法令這片黑暗產生哪怕一點點波動。

  “終于要開始了,雙方主力部隊的正面戰斗。哼,即使是再遲鈍的家伙也感覺得出來,這里的氣息已經在躁動著渴求鮮血了~!”阿爾薩斯躍躍欲試地抓著韁繩,從身后吹來的峽谷狂風卷起了他的黑斗篷,看上去仿佛巨大的旗幟。

  羅蘭只是無言的摩挲著手中的騎士長槍。

  “你怎麼了,這幾天一直懶洋洋的。再這樣下去,我看就算是聯盟的新兵都能打贏你。”阿爾薩斯頗有興趣地打量著對方。

  “少說教幾句吧,一個理查德在這里就夠受的了,你還想怎樣?”羅蘭的語調依然冷漠,只是回應卻有些答非所問,“我就是我自己,無論變成怎樣,也一定要達成自己的願望,只是那樣而已。”

  “奇怪的家伙……”

  正當阿爾薩斯一邊搖頭一邊嘀咕時,理查德的聲音卻傳入兩人的腦海:“各就各位,等下由我從整體上指揮,記得一定要絕對精確的完成每一個細節。這次的平原戰和攻城戰完全不同,我們在數量上也處于極端劣勢,必須發揮出死亡騎士的速度,這樣才能彌補雙方的差距,絕對不可以有任何疏忽的地方。”

  這是由那些天才巫妖們構筑起的魔法網絡,借助著聚魔塔的力量,這張看不見的通訊網覆蓋了整個軍隊,它不僅可以讓后方的法師輕松自如地操縱食屍鬼等亡靈傀儡,而且還聯系著指揮的中樞。戰場上縱橫馳騁的死亡騎士因此可以在第一時間得到來自巫妖的重要情報,並籍此抓住稍縱即逝的瞬間,象一柄尖刀,直插入對方陣型的致命部位。

  “恩,的確,一個理查德在這里就夠受的了……”阿爾薩斯撇了撇嘴。

  “就算平時會迷惑也好,等到上了戰場,我們自然會本能地屏蔽掉與戰斗不相關的一切。”羅蘭聳了聳肩膀,“沒什麼好擔心的。”

  下一瞬間,巫妖終于發布了沖鋒命令。這句簡短的話語就好象是落入死寂水面的石子,立即激起連鎖波動。死亡騎士們發出震天的吶喊聲,化為一股排山倒海的颶浪,向著遠方同樣怒吼著開始沖鋒的人類騎士們撲了過去。

  四天前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但這一次的戰線則要長得多。近萬名死亡騎士排成雙層沖陣,占據數十公里的橫斷面以攔截聯盟第一陣線一萬五千名騎士的沖鋒——其中有兩千五百多名是聖騎士。兩翼的蜘蛛戰士緊隨其后,這些亡靈依靠著厚重的甲殼和八條腿帶來的平衡感從側面發動攻擊,沖鋒的威力絕對是手執長槍的騎士所無法抵擋的。

  大平原在鼓點般密集的蹄聲下顫抖著,發出隆隆的巨大轟鳴,風沙、塵土與冰屑混合在一起,一眨眼就被拋在死亡騎士的后面。羅蘭身下的地面在高速的沖鋒下就好象是一張模糊的白紙,而隨著視野的不斷開闊,人類很快就進入可以清晰觀察的距離。

  率先映入往生者瞳孔的是兩張年輕的臉龐,他們的眼神中帶著無法忽視的堅毅,長槍上蘊涵著死亡的光芒,簡直就好象是亡靈在鏡中的倒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兩支騎槍便已劃開亂流般的空氣,向著羅蘭襲來。

  死亡騎士超越常人的躲閃速度使其中一支落了個空,而幾乎同時,羅蘭用手中的騎槍改變了另一支的軌跡。當尖銳的槍頭帶起羅蘭的長發時,他手中的騎槍則傳來一陣埋入肉體的顫抖。而對方抽搐的身體尚未栽下馬,亡靈已抽出霜慟,劍鋒的光芒嗖地掠過另一人的頸項,一股噴涌而出的血箭立刻噴射而出。

  “繼續沖鋒,把他們切割成小塊解決,盡早突破這里的防御~!”羅蘭無聲的吶喊傳入身邊死亡騎士們的腦海之中。作為回應,他們的劍刃變得更為瘋狂,帶起更多的紅色,就好象一支浸著朱砂的畫筆,無情地描繪出眼前瘋狂的修羅場。

  盡管寒冰皇冠騎士團的強大令一切敵人為之顫抖,但戰爭的勝負卻關鍵取決于主力部隊的持久能力——食屍鬼軍團必須消滅盡可能多的步兵,同時又保持住自己的數量。一旦主力的覆滅便意味著戰爭的完結,為了避免食屍鬼們在發揮再生之力前便被毀滅,死亡騎士們必須控制住戰場的節奏,阻止聯盟騎士攻入陣線的薄弱環節。

  另一方面,為了避免戰局成為強對強,弱對弱的消耗之勢,死亡騎士在面對聯盟的沖鋒隊之余,還需要盡可能多的屠殺對方的主力部隊——步兵——羅蘭和阿爾薩斯所率領的兩千五百名騎士的目的,正是在人類沖鋒隊中撕裂出一個缺口。

  依靠著巫妖們統籌全局的引導,死亡騎士一刻不停地沖擊著敵方戰線的薄弱環節,同時巧妙地避開他們的鋒芒。千變萬化的局勢下,原本橫沖直撞的兩股巨浪如今卻成為完全不同的形態,若是說聯盟的騎士們是剛硬無比的鐵錘,那死亡騎士便是靈活攢動的水銀。無論鐵錘怎樣用盡全力捕捉,最后依然一無所獲,而散開的水銀珠卻會在它的背后重新凝聚到一起。

  金屬喘息的間隙,死亡騎士們的創傷正在迅速地痊愈,然而人類們的傷口卻仍然在滴血。對于聯盟的戰士們來說,如果沒有聖光術的幫助,必須毀壞亡靈的心臟或者大腦才能徹底殺死他們,但聖騎士的數量相對來說太過稀少,而兩翼趕來的牧師也陷入了和蜘蛛戰士戰斗的泥潭之中,完全無法發揮出應有的作用。而死亡騎士們卻憑借著神所賦予的力量,率先奪得了戰場之劍的光芒。

  突破了~!羅蘭的視野突然一亮,黑壓壓的人群和刺眼的劍光已被拋在了腦后,現在他的部隊終于突入聯盟第一陣和第二陣之間的開闊地,眼前是大批使用塔盾的重裝步兵。

  “重組陣型,沖散他們~!”他甩了一下手中的大劍。

  命令之下,從防御中滲透過來的死亡騎士迅速而有序地結成三角形沖陣,馬不停蹄的開始進攻人類步兵——對于加速度極高的夢魘來說,這段距離能夠帶來威力巨大的沖力,足以將鋼制盾牌象薄紙一樣捅穿。

  霜慟攜著寒冷氣息的光芒斬開一面又一面盾牌,鋼鐵構筑的壁壘成片倒下。而下一刻,當重裝步兵團中央的那面旗幟映入羅蘭的視線時,披荊斬棘的死亡騎士卻不由地當場楞住了。

  “那是……那面旗幟?”羅蘭的音調有些顫抖。

  死亡騎士下意識地勒住韁繩,就好象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一般——烙入他眼中的旗幟上,鮮明地繡著由飛馬守護的兩把長戟。對于任何一個艾拉澤亞人來說那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標志——王室標志。而在那面大旗之下,一個頭戴王冠的男人令復仇者的靈魂燃燒了起來。

  “溫達姆~!!”噴涌而出的火焰頓時充斥羅蘭的雙眼,他的表情在瞬間因仇恨而扭曲變形。那股憎恨的氣息太過強烈,以至于周圍的死亡騎士也都反射性地策馬遠離開幾近瘋狂的首領。

  “理查德大人,羅蘭失去了與魔法網的聯系。”一名巫妖報告,語調中帶著一些迷惑,“似乎是因為意識波動太過強烈的關系……”

  “怎麼可能?”對方皺起眉,立即以遠視術觀察起戰場的前線,展現在他面前的則是這位指揮官最不願看到的景象——羅蘭所率領的部隊已經單獨深入敵陣,完全失去了與主力前鋒的聯系,現在正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態。

  “該死的……”巫妖低聲嘀咕了句。

  然而,魔法通訊中斷也好,戰線太過深入也好,這些都根本無法阻止羅蘭的猛沖。就好象被主人鋼鞭般的意志所驅使著,他跨下的那匹夢魘奮力奔馳,腳下簡直要冒出火星,而以機動著稱的死亡騎士們全都不得不跟在他身后策馬狂奔,這才不至于讓主將陷入敵人的重重包圍。

  霜慟劃出的亮線因移動速度的激增而欣然加長,六名士兵的鎧甲在一剎那便被撕裂,分成兩半的身體在巨大外力的作用下飛上半空,灑下肉塊的碎片與血雨。下一瞬間,死亡騎士輕巧地縱馬躍上半空,身著沉重鎧甲的士兵尚未來得及抬頭,夢魘已精準地踏上一名士兵的頭部。伴隨著脊椎骨斷裂的脆響聲,死亡騎士再度躍起,巧妙地穿梭過那些閃爍著光芒的刀劍,亡靈就這樣連續幾跳,那面艾拉澤亞的王旗頓時陡然近了許多。

  快了,就快到了~!

  無論是戰況還是來自理查德的召喚,一切都已經被羅蘭拋在了身后。現在,除了心跳與揮劍的風聲以外,羅蘭腦海中唯一還存在的念頭就是如何殺出一條路來,然后手刃自己的仇敵。

  為了復仇那種無聊的事情,一個人居然會變成這種樣子嗎?簡直就像是召喚腥風血雨的狂戰士……不、或許還要更瘋狂也說不定。真是不可思議。戰場一片混亂,喊殺聲不絕于耳,可是阿爾薩斯卻禁不住勒馬,著迷般地看著那個化身為復仇者的羅蘭,一動也不動。

  也許那就是我所缺乏的部分,否則作為一個活了上百年的劍士,我根本沒理由輸給他。然而,那究竟是什麼呢?狂熱?天賦?感性?還是執著?

  “還是弄不明白,也許再和你戰斗一次會有所收獲吧?”阿爾薩斯自言自語著,露出古怪的笑容,“嘿,在那之前,你可千萬別死啊。”

  “怎麼可能?居然沒有人能阻止黑暗之鷹嗎?那家伙甚至已經和部隊脫離了,根本只是一個人而已~!”即使是向來冷靜的卡達爾,此刻的語調也有些顫抖。

  他原本認為,只要順利把羅蘭引入第二陣,從側面合圍的部隊就能將他和他的死亡騎士們一網打盡,可是現在的局勢卻依然在惡化。包圍圈的騎士們盡管zhan有數量上的優勢,卻來不及阻擋機動性極強的對手,而發了瘋一般的羅蘭卻勢如破竹,單憑一個人就突破了將近全部的步兵方陣,此刻正在迅速地接近溫達姆。

  用膝蓋想也知道,如果艾拉澤亞的國王被殺死的話,聯盟就沒有可以出的牌了。

  “必須再拖延一點時間才行,否則迪莉西亞他們便……”卡達爾暗自下定決心,然后大聲發布命令,“沒辦法了,召集來聖騎士預備隊,派他們去支援中央步兵方陣。”

  “這、這麼早?”一旁的法師禁不住失聲問道。

  “如果艾拉澤亞國王現在出了什麼事,那我們的陣線恐怕就會真的被突破了。”賢者的語調就好象繃緊的琴弦,“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傳我的命令,立刻使用短距離移送方陣。”

  魔法的光輝很快出現在羅蘭眼前,象一面屏風,截斷了他的去路。在鋪開的六芒星光芒掩映下,由二十名白銀聖騎士與八十名海藍聖騎士組成的支援中隊迅速擺開包圍陣型。

  那家伙就是墮落的聖騎士嗎?

  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浸透鮮血、眼中燃燒著火焰的惡鬼,即使是經驗再豐富的戰士也禁不住心里發毛。不過所有人都相信,在一百名聖騎士面前,別說是惡鬼,恐怕就連龍也無法突破這銅墻鐵壁。

  “聽著,黑暗之鷹,我們不會再讓你前……”

  帶頭的領隊剛開口,話語就被打斷了——掠過的凄厲劍風將這名高階聖騎士的頭顱砸成了肉沫,巨大的沖擊力則令屍體一下飛了出去。也許是為了發泄充斥全身的憎恨,自稱毫不嗜血的羅蘭回手又是一劍,失去主人的駿馬慘叫一聲,也被攔腰斬斷。周圍的視線在那一刻為鮮血構筑的牢籠所禁錮,而當聖騎士們回過神來拔劍的時候,眼睛冒火的敵人已欺近身前。

  “被詛咒的亡靈~!”聖騎士毫不畏懼地迎上前,雙手握劍正面格擋,但直到兩柄劍相撞的時候,他才發現對方的力量遠遠凌駕于自己。穿著全身鎧的騎士一下被打得飛了出去,落在地上發出“砰”地響聲,接著死亡騎士縱馬踩了上去,對方當即斃命。

  “滾開,你們這些廢物。”羅蘭以威脅的眼神掃過聖騎士方陣,“別阻在我面前~!”

  這句話更象是挑釁而非警告,人類眼中的怒火頓時也旺了起來,更多的聖騎士開始逼近——他們打算從四面八方同時發起攻擊。

  “好呀,你們都不怕死,對不對?”死亡騎士覺得自己的靈魂正在躁動,就好象有一只狂暴的野獸在里面舔著牙齒,磨著爪子一樣。

  “那麼就用肉體來感受一下我的痛苦吧~!”羅蘭冷笑著回答,催動坐騎,沖向同樣吶喊的聖騎士。承受往生者怒火燒灼的夢魘發出凄厲的嘶鳴,在大地上刻下深深的蹄印,好象一個個血肉外翻的傷口。

  只是差少許而已,也許只有幾十米~!只要能突破眼前的防線,我就能殺了他~!羅蘭在武器的鋒口上游走,目光卻一次又一次地停留在不遠處的那面旗幟上。

  幾個來回下來,這片狹小的地帶已倒下近二十名聖騎士,鮮血染紅了草地,和泥土混合在一起,顯得格外刺眼。羅蘭自己的狀況也同樣糟糕,聖光術的焚燒下,亮銀鎧多處龜裂,殘破的披風則被死亡騎士扯下隨意地甩在地上。

  你們絕對擋不住我的,再來一次沖鋒~!羅蘭用力扯著韁繩,他就象滿勁的長弓,只等射出的一刻。

  然而在那之前,一個人影卻帶著耀眼的魔法光芒突然閃現在他的眼前,死亡騎士頓時呆住了,動作在瞬間凍結。但羅蘭尚未來得及開口發問,那個不速之客就從口中吐出一句簡短的咒語,接踵而來的第二個移送方陣便將渾身是血的戰士和施法者一同抽離戰場。

  “是你,理查德?你在干什麼?”羅蘭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被帶回了戰場的后方,憤怒的火焰立刻從他的雙眼中爆發了出來。

  “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究竟在做什麼?”死亡騎士的怒吼幾乎撕裂對方的耳膜,“現在立刻你把我送回到溫達姆那邊去~!”

  “附著在王旗上的結界很堅固,僅憑移送方陣是無法突破的……”

  “那就把我送回剛才的地方~!給我聽好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必須殺了他。”羅蘭不耐煩地打斷對方,眼中流露出濃重的殺意,“即使是你也別想阻止我。”

  “我當然沒理由阻止你的復仇。但身為伊修托利的歐林,你必須首先負起自己的責任。”理查德毫無畏懼地承受著對方的視線,冰藍的瞳孔中透出一種罕見的堅決,“還有,別用‘死亡騎士的願望高于一切’那種借口來搪塞我。”

  “理查德,你到底想說什麼?”往生者瞇起眼,緩緩舉起手中的大劍。

  “寒冰皇冠出事了~!路維絲居然派遣了敢死隊,打算直接摧毀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

  “什麼~!?”死亡騎士的語調中帶著無法抹消的動搖。

  北地的山風比想象中的還要寒冷徹骨,當混合著冰屑與雪花的氣流攪過時,迪莉西亞不由地再次裹緊鎖子鎧外的毛皮斗篷。

  此刻,由一百五十名戰士組成的隊伍正在阿雷特山脈上攀爬。盡管法師們為每個人都施加了結界防護,在這種險峻無比的峭壁面前,人類的動作仍然顯得十分艱難。經過好幾個小時的努力,他們才終于戰勝巨大的自然屏障,抵達幾乎觸及蒼穹的頂峰。

  那就是……寒冰皇冠嗎?無法忽略的震撼頓時牢牢攫住迪莉西亞的雙眸,眼前的景象幾乎使她在一瞬間忘了此行的目的。

  皚皚飄揚的雪花掩映下,絳紫色的宏偉宮殿盤踞山頂,仿佛一條沉睡的巨龍。護城河下的水泛出眼花繚亂的光芒,象一條巧奪天工的項鏈,溫馨的燭光透出彩色的窗戶,溫柔地撫mo著周圍綻開的片片花叢,在天穹之頂變幻莫測的極光籠罩下,整個城堡就好象是朦朧飄渺的海市蜃樓,讓人覺得遙遠無比,但卻又近在眼前。

  簡直就象是只存在于童話中的世界,是令人思維停滯景象。

  “我們能做到嗎……那樣的事情?”女騎士禁不住低下頭,喃喃自語,“弒神……”

  在聯盟實施總體戰之前,路維絲的預言就已降臨。不同與以往需要揣測的暗示,這一次幾乎可以稱為是清晰的命令——女神直接通過夢境將聆聽者的意志帶到了北方高山的頂端,親自指出亡靈們力量的源泉——名為伊修托利,賦予往生者們力量的那個存在。她是被禁錮在靈魂之石中,渴望能成為神的意志體。對于路維絲來說是威脅,而對于人類信徒們來說,則是侵略的幕后指示者,邪惡的象征。

  處于深層睡眠的聆聽者在夢境之中得到昭示,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消滅伊修托利。盡管身處神界的路維絲無法親自出手,但現世中的人類信徒依然可以得到來自她的幫助——他們將會獲得由路維絲所賦予的弒神之力。

  一旦持有蘊涵路維絲之力的武器,人類便能輕易破壞那塊靈魂之石,失去載體的靈魂將灰飛湮滅,整個戰爭也可以畫上句號。

  當聆聽者將夢境中所示的地點在地圖上準確無比地標出之后,法師們便開始時間長達一個月的布置。雖然聯盟的技術水平遠遠不如巫妖,但對于目的地明確的傳送,他們還是可以做到的。很快,一個凝聚魔法之都最高水準的移送方陣就制成了,它的能力足以將一百五十名戰士從艾拉澤亞大平原一下子送到寒冰皇冠守護結界的外緣,突擊隊將從那里發起襲擊,在亡靈們忙于平原戰時,摧毀靈魂之石。

  盡管明知在千里之外的戰場上幾乎沒有幸存的可能,但志願成為突擊隊成員的頂級戰士仍然超過了三千名。

  而最終從聖騎士團,高階牧師和頂級法師中所選出的精英們,此刻終于悄無聲息的越過從法陣邊緣到達寒冰皇冠的那段危險路程,寒冰皇冠宮殿冰雕的大門就在他們眼前,戰斗即將展開。

  長劍出鞘的利響驚醒了沉醉于美景之中的迪莉西亞。

  “是亡靈巨龍,而且有四條,我們不能在這里糾纏。”邁西斯皺起了眉頭,“最好趕快進去~!”

  他的話音未落,宮殿大門突然自動開啟,從里面沖出大量的魔影鎧甲。這些魔力驅動的長劍和鎧甲就好象被透明人穿著一般,作出奔跑和攻擊的姿態,閃耀的劍芒令所有的人都繃緊神經——那絕對不是可以輕松拿下的障礙。

  “采取突擊陣型,山下敵人的防御部隊要過來還需要不少時間,我們必須在那之前擊潰這里的敵人,迅速進入宮殿內部~!快~!”安東尼達斯大聲命令,咒語的吟唱與祈禱之聲立刻此起彼伏的彌漫開來。牧師緊握權杖的雙手與法師們凌厲的眼神仿佛浮雕般映刻入聖騎士們閃亮的劍刃之上,下一瞬間,撕殺的怒吼與金屬碰撞的尖利聲音打破了雪山之頂的寧靜與安詳。

  “這是最后一點魔力結晶。”巫妖說著攤開手掌,展示出一小塊類似藍寶石的晶體,“用這個的力量就能把你送到極光法陣的外面,但是,剩下的路……”

  “別在那里自說自話,你最好找別人去寒冰皇冠解圍。”恢復冷漠的羅蘭再次打斷對方,“為什麼必須是我?阿爾薩斯也好,或者你自己也好,你們去也是一樣的吧?”

  “笨蛋,你是伊修托利的歐林,只有你才能發揮出她的力量~!”理查德的眼中閃過怒火,“他們人數很多,我們光送一個人過去支援有什麼意義?所以必須送歐林過去才行,你明白沒有?”

  “可是溫達姆就在那里~!”羅蘭也開始咆哮,“我已經等了十年,怎麼可能現在功虧一簣?”

  “守護是比復仇重要得多的事,放棄他吧。”

  “重要得多?”羅蘭爆發出毛骨悚然的笑聲,下一瞬間,那柄大劍猛地斬了過來,早有防備的巫妖立即抬手構起一道厚重的冰墻,在千鈞一發之時擋開了死亡騎士力量恐怖的攻擊。

  一擊不中,羅蘭露出“你倒也有兩手準備”的嘲諷冷笑,緩緩收起劍,重又開口。

  “哼,別在這里說什麼風涼話啊,一個人的痛苦只有他自己能明白,象你這樣只懂得講大道理的家伙又有什麼資格說教?在短短一天之內,我的世界毫無征兆地消失了,我的信任崩潰了,所有的同伴都死了,什麼也都沒有了,就連路維絲也不再回應我的祈禱~!那樣的永遠也無法淡忘的感覺……你現在居然叫我放棄嗎~!”

  “復仇能讓你找回一切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阻你。”理查德冰藍色的瞳孔凝視著他,“可是我可以肯定,這個選擇將會導致伊修托利的死亡,即使那樣也不要緊嗎?”

  “……”這句話並不響亮,但卻貫穿過死亡騎士眼中燃燒的復仇之火,透近他靈魂的最深處。

  “為了復仇,你打算拋棄女神嗎?你已忘了以前說過的話嗎?還是說,那根本只是空談?”對方繼續追問,“你真的覺得伊修托利只是賦予你力量的契約者?”

  “不,伊修托利……是無可替代的。”沉默了好幾秒,羅蘭低下頭,“無論對于我來說,還是對于所有的執念者來說,都是。”

  “你也很清楚吧,如果不能拯救她,那麼所有的亡靈都會就此湮滅。當然,對于自私的往生者來說,自己的意志始終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不打算多提那種事情。”

  “可是就算是為了自己也好,你必須做出選擇。”巫妖一字一頓地說,盯著那雙水色的眼睛。

  “但是,復仇的機會……”羅蘭咬著牙齒,渾身顫抖起來。就連最遲鈍的人也看得出,此刻他正陷于矛盾的天人交戰之中。

  但巫妖並不打算等他自己找出答案,他悄悄退開幾步,然后握住手中的魔力結晶,輕聲地呢喃一句咒文。移送方陣的光芒突然包裹住羅蘭,看不見的魔力之手在夢魘的腳下描繪出一層又一層的輪印,死亡騎士只來得及抬起頭,眼前的景象就已全都模糊起來,整個身體也好象凍結住了。

  “理查德~!?”羅蘭大叫著想要掙扎。

  “沒有時間給你多想了~!如果有什麼不滿,等危機過去后再說吧。”巫妖的聲音遠遠飄來,“伊修托利就拜托了……羅蘭,伊修托利的歐林,請一定要保護好她~!”那一瞬間,透過攢動著的海藍色魔法光輝,羅蘭仿佛看到了對方瞳孔中無法捕捉的睿智與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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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5:45:44
第八章 守護的詠嘆調

  魔法作用下,上萬公里的距離在一瞬之間便被跨越,羅蘭脫離法術禁錮的時候,眼前已是一片無垠的北國風光。山澗的強風令他的灰發在半空中飄揚,飛舞的雪花仿佛花瓣紛紛落下,而死亡騎士水色的瞳孔卻只是凝望著遠方,那為五彩的極光所眷顧的高山之頂——寒冰皇冠就在那里。

  ……伊修托利就在那里……

  白雪的描繪下,原本虛幻的窈窕身影正逐漸在羅蘭的腦海中清晰起來。如瀑布般的秀美長發,清脆而悅耳的笑聲,以及那溫柔但卻不失堅定的眼神。盡管明明知道是不一樣的,但羅蘭的心中,久遠的身影卻時常與她重合,成為令人無法分辨出的模糊存在。

  “你是把我當成久遠的替代品嗎?”那曾經凝視著他的眼神再度浮現。

  羅蘭用力地搖了搖頭,告訴自己此刻並不是去想那些東西的時候。既然已經作出了這樣的選擇,那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立刻趕到宮殿,全力守護住無可替代的存在。

  在淡金色的陽光照耀之下,死亡騎士原本迷茫的眼神,一瞬間映刻入不可磨滅的堅定。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失去了~!絕對。”那迅捷的身影帶領著冰晶碎片與風聲鳴響,在山道上滑行一般高速移動著。騎士巧妙地操縱下,夢魘長鳴一聲,輕巧地踏雪而過,一下便躍上陡峭的山巖。

  沖破宮殿大門的封鎖后,進入寒冰皇冠的突擊隊不得不面對巫妖們令人窒息的強力魔法和魔影鎧甲毫無休止跡象的壓制性攻擊。有著鋒利邊緣的巨大冰花不時在人群中綻開,魔鎧的巨劍如狂風般斬下,許多勇敢的戰士就這樣永遠倒在冰冷而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甚至連眼睛都來不及閉上。在亡靈們瘋狂的反擊下,撕裂防御突破入第二層的人數屈指可數,而這些人中的大部分卻又不得不留下拖延時間。

  到達第三層,負責完成路維絲所賦予的任務的,只有區區六個人——聖劍騎士團副團長邁西斯,聖鎖鏈騎士團副團長迪莉西亞,聖杯騎士團成員阿迪司,高階法師安東尼達斯,以及兩名高階牧師,達米亞與達爾斯。

  與前兩層的宏偉氣勢相比,這一層則顯得更為精致。透過繪著釉彩的玻璃窗,雜糅著北地陽光成分的極光篩落進一條寬廣的走廊之中。兩側分布著錯落有致的小花壇,朵朵盛開的月之花正從中探出頭來的,花瓣上映照出溫暖的光芒。紫水晶般的墻壁在落地窗簾的披被下,散發出神秘與高貴的氣息。此情此景,恐怕就連法王廳的莊嚴與路維絲神殿的華美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然而,對于闖入宮殿高層六名不速之客來說,再美麗的景色也都只是迷惑視線的障礙,別說是眼前巧奪天工的噴泉雕像,就連花芯中滲出的芬芳根本無法引起他們的注意。占據他們內心世界的,除了緊張以外,只有崇高的使命感。

  隨著小隊的步步進逼,沉澱著寧靜與詳和的琴聲逐漸清晰起來,將眼前的景象點綴成令人陶醉的夢境。雖然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敵人出現,但探索著前行的六人仍保持著謹慎的作風——直到抵達正廳大門前。

  門扉開啟的剎那,無論懵懂的人類如何抗拒,刻入瞳孔中的景象依然打破封鎖,將震撼傳達到了他們心靈的深處。

  若隱若現的五彩光芒如同清冷輝煌的瀑布,透過鏤空的穹頂傾瀉而下;順著一側爬滿新綠藤蔓的亭臺看去,一望無際的茫茫云海頓時占據全部視線,只有偶爾突出的幾個小島,標志著阿特雷山脈最高的山峰。頭頂上方綿延的極光就好象是一條寬廣無比的河流,曲折蜿蜒到模糊云海的盡頭。

  而端坐在花叢之間,沐浴在極光帷幕下的黃裙少女,卻令入侵者的眼神徹底失去焦距與冷靜。

  女孩有著清秀而不失活潑的容顏,但從夜空顏色的眸子中所透出的,卻是無法抑制的堅毅神情。在雙方對峙的靜謐之中,她無言地偎依在木制豎琴上,惟有連衣裙上的緞帶隨著一頭秀發同在空中飛舞,描繪出微風的身影與久遠的旋律。

  仿佛從未體驗過痛苦與狂喜、悲傷與幸福、失落與渴望,無法控制的感情激流在一瞬間突然暴漲起來,劇烈沖擊著六人的心靈。即使明明知道眼前的影象所映照出的是代表邪惡的敵人,但在靈魂深處,卻有著一個無法忽略的聲音在告訴著他們——

  這就是人所渴望的東西。

  在那逐漸變得敬仰的目光之下,毫無原由的喜悅感頓時吞噬了一切。

  “等、等等……那一定是催眠術~!我們被迷惑了~!”兩名牧師最先回過神,他們幾乎同時叫了起來,在那陣聲嘶力竭的叫喊中,撫弄著琴弦的纖細手指終于停止彈奏。其他幾人也隨之收回渙散的視線,大夢初醒般相互對視著,然后紛紛在心中默念頌路維絲之名。

  “催眠術?明明是自己源于內心的渴望,但卻要冠上罪名以便安心去摧毀……路維絲的信徒,你們不覺得這很可笑嗎?”少女反駁的語調帶著明顯的傲慢,但卻依然如銀鈴般清脆,帶著悅耳的跳躍。而當她的目光掃過眾人之時,那種稟然而不可侵犯的神情就像是一層結界,令人類無法動彈。

  “你究竟是什麼人?”安東尼達斯掩飾住內心的動搖,盡量讓語調和平常無異。出于謹慎考慮,他迅速為同伴們布下數道魔法結界,而一旁的牧師也在布置類似的防御措施。

  “我的名字是伊修托利,你們此行妄圖挑戰的目標。”伊修托利顯然沒有掩飾的打算。

  話音未落,悅耳的話語就如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間在短暫的平靜中激蕩起層層漣漪。雖然早就做好了覺悟的準備,但戰士們仍然無法掩飾心中的茫然感覺——和想象中的形態比起來,幾乎沒人相信如此氣質的女孩會是亡靈力量的來源。

  “怎麼……可能?你?”戰士手中的利劍隨著內心的動搖而游移不定。

  “只因為她的一句話,你們就要不惜性命地前來面對從未謀面的‘邪惡’,”少女微微一笑,視線掃過渺小的人類,“路維絲究竟灌輸了些什麼樣的觀念給人呢?伊修托利很好奇。”

  盡管明知在現世中,伊修托利尚不能算為神,她的靈魂被禁錮在水晶之中;盡管手中的閃劍中蘊涵著路維絲賦予的力量;盡管在心中不停地念頌著虔誠的祈禱,但是邁西斯卻還是揮不出劍——殘留于心中的奇妙感覺,以及面對神的惶恐令他的手抖個不停。

  弒神……這樣的事,能在我這個渺小凡人的手中實現嗎?這會改變世界,改變歷史,大概也會改變我的一生吧?年輕的聖騎士用出汗的手掌一次又一次握緊劍柄。

  “身為路維絲的信徒,我們可不是來聽你說教的。”安東尼達斯試圖反駁。

  “你們應當是第一次與我見面吧?”伊修托利的聲音中不無冷漠的諷刺,“即使明知道自己無法看清真實,那樣也要舍身成為路維絲的劍嗎?”

  “這是你們首先引起的,如果不是死亡騎士入侵屬于人類的疆域,我們也沒必要來這種地方。”仿佛害怕氣勢被瓦解一般,一名牧師大聲回答,“哼,亡靈們的正義比想象中的還要荒謬。”

  “很多時候,真實並不是光通過邏輯和眼便能判斷出的東西。”少女幽幽嘆了口氣,“何況我也無意遵循路維絲定下的正義。”

  “那麼,我們為了路維絲而討伐你,也絕非是什麼違背自身信念的事情,大家都是為了守護家園而戰的,為了將冷血的入侵者驅逐出洛倫丹大陸~!”安東尼再度開口,他的目光同時深入大廳的內側——幕簾的掩蓋之下,一顆幽藍色的巨大水晶被安置在蓮花一樣的冰座上,正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而那顆水晶的核心中,一朵鮮明的橘黃色火焰完全無視凝結物質的禁錮,正在活潑地躍動。

  “看哪~!那一定是伊修托利的靈魂之石,絕對不會錯~!”迪莉西亞喃喃地復述聆聽者曾傳達過的預言。

  “既然目標已經確定,我們就別再和這個幻影多羅嗦了,準備進攻。”邁西斯用力甩了甩頭,將心中的動搖與雜念一並的驅除,接著終于擺出突刺的姿態,

  身為一名騎士,我必須履行自己的職責,絕對不能讓來到這里的同伴們白白犧牲~!他對自己如此說著。現在只要考慮如何完成路維絲給予的使命就可以了,其他的事還是讓歷史去判斷吧。

  “掩護我,先摧毀眼前的幻影,然后再粉碎靈魂之石~!”聖騎士高喊著,像箭一樣射向目標,長劍在空氣中劃開一道亮線,呼嘯的劍風激蕩起飛舞的花瓣。

  但這雷霆萬鈞的攻勢卻在瞬間被熄滅。

  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那一剎那擋在伊修托利之前,速度之快甚至在身后拖出一條冰屑編織的軌跡。利刃咬合的脆響蓋過狂風的呼嘯,凍結時間的流動,面前燃燒著的雙眸令邁西斯不寒而栗。就好象要被那凝視的目光吸進去一樣,聖騎士覺得視野內一片黑暗,耳中一片寂靜,惟一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意識……失重了。

  “羅蘭~!?”迪莉西亞的聲音從遙遠的后方飄了過來。

  對于保持劈砍姿態的邁西斯來說,時間似乎已經過了漫長的數個世紀,但事實上,秒針僅僅走過短短的一小格。自己只是一瞬間的分神,死亡騎士已將壓倒性的力量灌注在劍刃中,強橫的碰撞之下,聖騎士強健的身軀一下就失去平衡,整個向后倒下。

  死亡騎士乘機發動連擊,第二劍橫著攔腰砍來,很顯然是打算把對手斬成兩半,邁西斯只得孤注一擲,以單手空翻躲避。最終,霜慟的尖端的以厘毫之差錯過了目標——但這僅是開始,黑色的影子根本沒有任何停下的意思,攻擊一波接著一波。聖騎士剛站穩腳跟,全身就被完全籠罩在了呼嘯的劍風之中。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劍術?這種速度和反應神經不是人類能達到的,他果然是前所未有的怪物~!每接下一擊,邁西斯的雙手都不由自主地顫動一下,虎口也已經疼得麻木了。

  死亡騎士的攻擊完全不合通常的劍術常識,角度出乎意料,配合著巨大的力量和那把長得可怕的重劍,所掀起的狂風令聖騎士頭皮發麻,骨骼中潛藏的寒意也正無法抑制地擴散。

  是尤瑟爾大人所說過的“云耀”嗎?這不是我能抵擋的劍術……邁西斯絕望地感受到了橫亙在自己和對手之間的鴻溝。然而,就在聖騎士覺得力不可支的時候,另外兩個身披銀鎧的身影加入了戰斗。死亡騎士不得不分出精力應付另一名戰士,原本凌厲的攻勢頓時遲滯了下來。

  “穩住~!”迪莉西亞和阿迪司在同一時間切入霜慟的寒光之中。

  長劍的鋒芒所編織的死網之下,伴隨著金屬的交擊所孕育出的火星和冰屑,為劍風所激蕩起的花瓣正在激斗的四人間狂亂飛舞。為了能抓住那一閃而過的契機,每個人都毫無保留地使出全力,拼著性命在戰斗,就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可是即使如此,勝利的天平卻依然在雙方之間悠閑地擺動,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如果僵持下去,不會疲倦的亡靈顯然會占上風。對于安東尼達斯來說,混亂的戰局束縛了魔法使用,可是——這並不妨礙牧師們施放神術。

  祈禱聲響起的瞬間,死亡騎士立即虛晃一劍,接著抽身跳出交鋒的距離。與此同時,花海中一道火焰沖天而起,揚起無數花瓣,將三人包裹在耀眼的光芒之中。那色澤溫暖的光流將聖騎士的鎧甲染成了淡金的顏色,而在戰斗中消耗的精力也迅速得以恢復,很快再度充滿三人的全身。

  盡管處于伊修托利的宮殿中,但身為這個世界的女神,路維絲的力量依然可以通過凡人發揮出作用。

  火焰緩緩散去,大廳重歸寂靜,斗志高昂的雙方透過落下的花雨相互凝視,而悅耳的琴聲也再度響起,從伊修托利纖細的指間流淌而過。美妙的旋律之下,那些被狂暴的劍風所吹散和撕裂的花朵重新恢復了原樣,仿佛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你們別想通過此地。”死亡騎士終于開口,水色的瞳孔中蕩漾起某種微妙的光芒。

  “羅蘭……你怎麼可能在這里~!?”法師無法置信地說出了口。

  “你們覺得伊修托利的歐林應該在什麼地方?艾拉澤亞王旗下的血海中?”羅蘭以平靜的聲音回答,語調卻比北地的寒風更冷酷,“真是沒想到聯盟會采取這種戰術,一切都是策劃好的吧?你們不僅以溫達姆來引誘我,而且還打算加害伊修托利嗎?”

  死亡騎士露出嫌惡的表情,下意識地舉起劍,瞳孔中的水色光芒無法抑制的高漲起來,橫亙在人類與亡靈之間的霜慟散發出強烈的寒冷氣息,不僅將花叢籠罩,也令脆弱而短暫的平衡進一步拉緊。

  “等等~!羅蘭~!”女騎士的聲音率先打破劍拔弩張的氣氛。

  “你是……迪莉西亞?”死亡騎士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停頓了一下,“十年未見,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相遇……”

  “夠了,羅蘭,趕快醒悟過來吧。我們之間的戰斗是無意義的~!”迪莉西亞大聲說道。

  “剛才你揮劍的時候並沒有猶豫……”羅蘭的反駁在那一瞬間卻為清脆的響聲打斷,一柄鋒利長劍從光潔的地面上滑過,最終在花叢中被截停,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攪亂了潛藏在美景之下的殺機——迪莉西亞將劍拋了出去。

  “保護同伴時是不能有任何遲滯的,那是你曾經告訴我的準則,沒忘記吧?但現在我想和你好好地談一談,這樣夠了嗎?”

  “迪莉西亞,你應該明白,我絕對不會同路維絲的信徒談判。”即使在短短一剎那感到久違的驚訝,羅蘭的瞳孔仍然毫無動搖地凝視對方。

  “那個邪神只是在利用你而已~!為什麼指向溫達姆的劍刃最后卻會結束光之指引者的生命?為什麼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你曾經的戰友?羅蘭,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正在墮落~!停手吧~!”那激烈的聲音頓時蓋過了優美的琴聲。

  羅蘭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要我再度向路維絲獻上忠誠?讓一個亡靈成為路維絲的騎士?”

  迪莉西亞頓時語塞,安東尼達斯連忙接過她的話頭:“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請你務必相信聯盟與神靈,路維絲女神會讓你得到真正的安息,在應允你的那個願望之后~!”

  “你們的意思是把溫達姆交給我處置?”死亡騎士眼中的冷火頓時躥起了敏感的光芒。

  “我們從沒有為他戰斗的必要,聯盟沒有保護被剝奪教籍的人的義務。”安東尼的回答沒有任何含糊。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不錯的籌碼。”死亡騎士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但他的瞳孔卻依然炙熱地燃燒著,絲毫沒有動搖的趨勢,“但是……難道你們認為,我從近在咫尺的艾拉澤亞王旗下撤退來到這里,就是為了向路維絲效忠的嗎?”

  羅蘭手中的寒光一閃,優雅地將地上的長劍挑了起來,緩慢滯留在空中的長劍翻轉著劃出一道光亮的弧線,隨后準確的插入迪莉西亞身前的地面。

  “我站在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為了保護伊修托利。”羅蘭的語氣不容質疑,“很抱歉,迪莉西亞,我拒絕聯盟提出的任何條件。”

  “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沒有辦法了,雖然我們個人之間沒有戰斗的理由,但是,”女騎士淡淡地回答,但在刻意冷淡的同時卻無暇掩飾臉龐上的悲痛表情,“為了聯盟的人民,我的劍是絕不會有任何猶豫的。”

  “不用再多說了,打倒我才可以通過~!”羅蘭點了點頭,劍鋒微微擺動著。

  究竟已經遺忘多久了?這種專注著品味戰斗的感覺……

  單純的心跳聲仿佛回音縈回在耳畔,微妙的緊張感象藤蔓一樣糾纏在心頭。面對眼前這六名經驗豐富、配合默契的敵人,即使是歷遍無數戰斗的羅蘭也覺得沒有完全的把握——那種無懈可擊的防御並非光憑速度和反應就能突破的——他別無選擇,只能讓劍刃停留在可以回轉的余地上,伺機而動。

  因為,此刻是為了守護的信念而揮舞著長劍嗎?舍棄了瘋狂的仇恨,為羈絆所困而令劍芒無法放肆的進攻,這樣的感覺……那是與十年之前烙入腦海深處的回憶相同的……

  遠方綿延的極光仿佛在一瞬間勾勒出了久遠的剪影,在羅蘭的眼前鮮明地閃耀著。

  邁西斯的長劍化為霹靂當頭斬下,羅蘭輕巧地格擋下,接著后跳閃開來自兩側的攻擊。歸復寧靜的花海之上,夾裹著劍風的死亡之光再度盛開。

  速度極快的巡梭令羅蘭成了一個影子般的存在,依靠靈活的身手,死亡騎士在三名聖騎士之間穿梭著,竭力憑一人之力構建起滴水不漏的防御——他必須支持到巫妖們的增援到來,在那之前,他既不能令自己失去戰力,也不能允許人類們前進哪怕一小步。

  但是,即使是對于擁有強大力量的黑暗之鷹來說,這個目標也顯得太過沉重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激斗中的灰發身影正在被一點一滴地磨去鋒銳——安東尼達斯的強力魔法令白銀聖騎士們的劍鋒有力而精準,而羅蘭卻不得不在近身戰的同時,提防來自法師的干擾,盡管伊修托利所賦予的肉體對于魔法有著堅韌的抗性,但那瞬間的停滯卻可能導致致命的失敗。

  羅蘭的左肩和胸鎧庇護之外的腰部已被劃開幾個傷口,正滲出暗紅色的血液——緩慢術帶來的干擾令人類的長劍有機會切進死亡騎士的身軀,而在魔法之力的作用下,創傷復原的速度也明顯減慢。盡管並不會受到疼痛的干擾,但是亡靈的神經卻非常清楚,肌肉的創傷已令力量受到損害,揮舞大劍的動作越來越遲滯,躲避起來也逐漸力不從心。

  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突然間記憶蘇醒了,仿佛貫徹長空的閃電,照亮了羅蘭心口那個永遠也無法痊愈的傷口——阻擋在他面前的高階騎士,以及他們身后正在進行血之祭典的路維絲神殿。黑沉沉的背景之下,那龐大的建筑仿佛是妖魔的洞穴,看上去令人心驚肉跳。傾盆大雨下,劃過天際的雷電在一片黑暗中映照出匕首上洗刷不去的血漬……

  絕對不可以讓那種事情重演,絕對不行~!羅蘭猛地發力,一招威力無比對斬令正面格擋的邁西斯立即架勢崩潰,霜慟的鋒芒隨即直取向對方首級。

  但這一擊依然沒能成功,聖光術引發的金色的火焰突然在兩人之間爆發,形成一面盾牌,撐起在聖騎士身前,然后猛地壓向亡靈。從羅蘭胸口流瀉而出的光芒令路維絲的力量的扭曲打偏,但早已在之前的戰斗中龜裂的鎧甲卻支持不下去了,它就好象玻璃一樣,在清脆的響聲中崩解為無數碎片。

  忍受著刺痛的燒灼,守護者勉強躲過另兩名聖騎士的夾擊,然后趕忙一退再退。

  防守~!防守~!不要進攻,拖延時間,一定要支持到巫妖們抵達這里才行~!羅蘭,現在你並沒有可以一戰的資本~!死亡騎士咬了咬牙,這樣告訴自己。

  即使懂得云耀也不行……難道已經到底限了嗎?羅蘭又被逼得退了幾米,對面的聖騎士們沒有絲毫松懈,配合默契的交叉攻擊如磐石般壓上,不留半點回旋的余地。

  我真是太愚蠢了~!以為獲得力量便可達成一切,在明白無誤的道路面前猶豫不覺……如果能早一點來的話,或許就不會變成這種情況了……羅蘭咬緊牙關,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將眼前的三名敵人壓回去,可是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敗。

  很顯然,對方在出發前進行了某種儀式,接受了來自路維絲的力量——也許他們自己並不知道,可是亡靈卻感受到了那種不屬于人類的氣息,就像是一條無形的鎖鏈,死亡騎士每退一步,它就會收得緊一點,而現在,頑抗的亡靈恐怕已經被捆得根本動彈不了了。

  結果……還是和十年前一樣嗎?

  但這一次,至少我可以戰斗,可以為了守護某個人而拼上性命。想到這里,死亡騎士不禁露出一絲笑容,他突然劍鋒點地,擺出同歸于盡的突刺姿勢,然后猛地沖了過去。

  而羅蘭的身后,輕柔的琴聲的節奏正在逐漸加快,音色正在迅速銳利。

  仿佛有什麼在心中爆發一般,旋風般擴散開的寂靜在一瞬間屏蔽了羅蘭的視聽,即使凝視也無法穿透的黑暗將一切都淹沒。而伊修托利的聲音卻輕盈的浮了上來。

  “約定好的事情,一定能達成。我親愛的歐林,你不用悲傷,也不用憂慮。”微瀾的漣漪在羅蘭的心中緩慢蕩漾著,“歐林只要仔細的聆聽命運的旋律,並做出自己認為正確的選擇,那就足夠了。”

  “伊修托利?伊修托利~!”

  為戰斗的鼓噪所掩蓋的琴聲,此刻卻成為世界中唯一的存在,節奏仿佛急雨,落入平靜的念之海,激起一個又一個晶瑩剔透的皇冠,而伴隨著天籟般的旋律,雙眼放射出深藍色光芒的羅蘭和他的劍,踏出致命的舞步。

  黑色的身影與反射著寒光的巨劍融合在了一起,化為一道閃耀的亮線,在瞬間貫通伊修托利面前的整個大廳。整個空間猛地震動了一下,轟鳴聲中,就連寒冷的空氣也好象沸騰般狂亂地鼓噪著。而與此同時,琴弦斷裂時的脆響則席卷了整個大廳。

  雙眼中驚訝的眼神逐漸渙散,安東尼達斯死不瞑目的屍體就那樣僵硬的倒了下去。從左肩直達腰際的恐怖傷口中,大片鮮血迅速地蔓延到了地面上,立刻染紅一大片花朵。

  盡管只有短短一瞬間,但那無疑是屬于神的力量。在最后的關頭,伊修托利以歐林為載體發動了那種力量,在路維絲淬不及防的剎那瓦解了對方辛苦布置的整盤棋局。現在,屬于女神路維絲的棋子已經全都躺倒在地一動不動,唯一站著的是羅蘭,此刻他正站在大廳的盡頭,倚靠著霜慟保持半跪的姿勢,大口地喘著粗氣。

  亡靈的皮膚因大量微血管破裂而呈現出深紫的顏色,關節各處都因為強烈的沖擊力而產生淤血癥狀。

  在一瞬間跨越整個大廳,也許那就是光的速度吧?比云耀還要快的速度……羅蘭這樣想著,蹣跚地撐起身體,然后回過頭看著自己破壞的一切——空氣因沸騰而產生了扭曲,花海正中被開出一條筆直的道路,兩名牧師早已身首分家,三名聖騎士的身軀也正緩緩冷去,邁西斯的閃劍甚至斷成了好幾塊碎片——按照傳統的說法,即使過了數百年,“閃”級武器也絕對不會磨損,現在看來那完全是胡說八道。

  接著,死亡騎士將視線轉向了豎琴旁的那個身影。四目相觸的瞬間,他的表情突然起了變化,想要下意識地掩飾些什麼,但目光中卻又流露出自然而然的溫柔。開啟的嘴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直到對方清脆的話語打破修羅場的寂靜。

  “歐林,謝謝你。”凝視著羅蘭水色的瞳孔,少女淺淺地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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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5:46:13
第九章 罪之鏡

 “沒事吧,伊修托利?”羅蘭下意識地別過頭,避開對方的目光,“對不起,我本應早點來到這里的。”

  “為什麼要道歉呢?歐林一直在拼命戰斗著,所以我才能毫發無傷。”身著連衣裙的少女穿過花叢,緩緩地在死亡騎士面前站定,“傷……不要緊嗎?”

  “這樣的傷不會有什麼妨礙。比起這些,還有重要得多的事~!”羅蘭溫柔的表情里帶為難和堅決,“伊修托利,我必須盡快回到艾拉澤亞的戰場去~!”

  “為了繼續指揮戰斗嗎?”女孩故意試探。

  “是為了能達成我的復仇。”往生者的語調中帶著無法壓抑的苦澀,“你應該很清楚,我必須殺了溫達姆~!”

  “如果一味強調某件事,合理的願望也會變成任性的想法。歐林現在不能去,因為光憑這樣殘破的軀殼根本沒辦法沖進敵陣。”伊修托利很難得地露出嚴肅的表情,瞳孔中掠過一絲淺淺的波瀾,“何況……你不打算救那個人了嗎?”

  “……”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去,迪莉西亞被鮮血浸透的胸鎧仍然在微弱地起伏。

  “迪莉西亞?”亡靈立刻奔過去跪下,以謹慎的手法抱起奄奄一息的女騎士。為了避免觸碰到傷口,他只能盡量緩慢地卸下破碎的鎖子甲,接著,已經被完全染紅的襯衣和一道皮肉外翻的傷口便顯現在了兩人面前。

  身經百戰的羅蘭見過無數死亡景象,才看了第一眼,他馬上就判斷出這是一個致命傷——就連聖光術也無法拯救她。但一個輕柔的話語卻仿佛讀出羅蘭心思般,在他身后響了起來:“雖然是很重的傷,但並不是無藥可救……歐林,把手放在她的傷口上,快。”

  “真的要救她嗎?”死亡騎士反而猶豫了起來。

  “難道你不那麼希望?”對方反問。

  沉默了幾秒后,羅蘭點了點頭。

  “那便是了,即使立場上敵對我們也必須保持自己的本質。歐林請靜下心,聆聽來自念之海的旋律引導。”

  伊修托利如此說著彎下腰,視線越過半跪在地的往生者,凝望著昏迷的聖騎士。她那秀麗的長發滑過肩頭流瀉而下,而夜色的瞳孔中卻映照出繁星般閃爍的點點光芒。羅蘭的雙手中突然凝聚起潔白的星屑,就象雪花般灑向懷抱中的傷者,死亡騎士可以明顯的感受到一股溫暖的力量正迅速地覆蓋在迪莉西亞的身軀上,而奪目的紅色在純潔光芒的反復洗刷下也正逐漸的從視線中消退。

  “這是來自靈界的力量,足以平衡幽界之力對肉體的損害。相信她很快就能脫離危險。”仿佛驗證女神清脆的話語一般,盡管迪莉西亞尚未恢復意識,但臉色卻已紅潤起來,呼吸也逐漸趨于平緩。

  “接下來的事務就交給巴洛沙他們吧。”伊修托利的目光轉向大廳的正門,數名巫妖已在那里垂首而立。“無論如何,歐林還請先留在這里,畢竟很難得才回來一次,可以嗎?”

  “恩,似乎……現在的確是趕不上了吧……”羅蘭站起身來,露出無奈的表情。

  當巫妖們收拾好一切后,伊修托利走近羅蘭身旁:“很擔心嗎?我聽見你囑咐巴洛沙注意給她保暖。”她說著用眼角偷瞄了一下死亡騎士,也許是由于為復仇所困繞的緣故,對方的眼神中有些茫然。

  “擔心?”羅蘭的臉龐上現出不屬于亡靈的疲憊,“也許吧。原本我以為擁有了力量之后,復仇並不是一件難事,起碼對專注于戰斗的亡靈來說,唯一需要做的應該只是用劍去開出一條道路,但是現在才發現需要顧慮的問題還是太多了。”

  仿佛要將積壓在胸中的困惑盡情地宣泄,羅蘭緩步走出大廳,從風雪交加的露臺上俯瞰大地——在這里,北國風光一覽無余,入眼的是綿延千里的群山,一望無垠的云海。默立良久,亡靈眼中冷漠的火焰終于熄滅了,仿佛再度感受到了寒冷一般,死亡騎士用雙臂緊緊地環抱住自己。

  “迪莉西亞是和我一起完成聖騎士考核任務的同伴,尤瑟爾是我的師父……身為孤兒的我,自小以來就是靠他帶大的……即使在踏上艾拉澤亞海岸線的時候就有所覺悟了,但是在面對本人的質問前,其實還是奢望不會在戰場上遇到他們。”羅蘭的聲音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就好象是噩夢,而醒來的時候雙手已經沾滿鮮血。明明,我想要的只是溫達姆一個人而已,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果然和師父說的一樣嗎?我造的罪孽已經多的無法彌補了。

  “那麼,歐林后悔了?”伊修托利輕聲問道。當死亡騎士轉過身來的時候,將雙手背在身后的女孩正抬頭凝視著他,深邃的眸子就好象是一面鏡子,倒映出眼前灰發的身影。

  “后悔那樣的事情,應該不是給死亡騎士去考慮的事吧?”羅蘭楞了楞,然后避開對方的視線,“亡靈並沒有未來可言……不,應當說,復仇者是沒有未來可言的。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后悔的資格?”

  他說著苦笑起來:“說實在的,有時候我很羨慕阿爾薩斯和理查德,如果是以力量和知識為目標,他們或許可以活的比龍更長久,而且大概永遠也不會迷茫吧?”

  “當在意的人阻擋在自己的劍鋒與復仇的源頭之間時,無論是誰也都會迷惑。人心的向背一向是很難改變的,對于神靈來說也是如此,但若不是各種理念的相互沖突,恐怕這個世界也不會產生變化和發展。所以,光用邏輯來判斷對錯也並非絕對……只不過,”伊修托利的眼中流露出動搖的波瀾,“我們也沒有讓對方放棄的立場吧……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無法選擇的旋渦……”

  “但是,這種事情始終也是罪孽。侵略,殺戮,任何理由也是無法掩蓋事實的,有很多人因戰爭而死亡,我這樣……是墮落了嗎?”死亡騎士的話語說到一半,突然被打斷了。

  伊修托利纖細的手指貼在了他的唇上,隨后搖了搖頭。盡管明明知道眼前的女孩只是一個意志的投影,但羅蘭卻在這一觸之下呆住了。

  “不是那樣的,歐林錯了。”女孩嘆了口氣,“無論是何時,封神之路都是以鮮血換來的。此刻的路維絲以守護者的面貌出現,可是在幾百年前,她的信徒也曾發動過類似的戰爭吧?這就是現實。”

  “那麼,凡人們呢?”

  “總有一天……”伊修托利的眼神飄到了遙遠的地方,“為此失去生命的往生者們,我會給予他們和在世者一樣公平的機會~!至于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的歐林……我想令你在那之前就能得到解放……”

  “你是說改變我的命運?”羅蘭露出不置可否的眼神。

  “我還不具備改變命運的里,但是卻可以作出一定程度的影響。何況,你是我的歐林,是離神靈最近的凡人,不是嗎?”伊修托利的眼中有著無法磨滅的堅定,“在點化霜慟之時我就已經做出了那樣的決定。”

  “是說這個嗎?以神之名鑄造,汝等無罪……”羅蘭輕聲背誦,劍身上所刻的精靈文字再度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我原以為這是增強這把大劍的咒語,但沒想到會和玄妙的命運有瓜葛。”

  “那可以算是一個約定吧,不過由于並沒有切實的針對性,所以它的力量還不足夠。為此,我想和歐林做個真正的約定,可以嗎?”說到這里,伊修托利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約定……那樣的事,我可以嗎?”死亡騎士的聲音低了下去。

  “當然了,因為,歐林是伊修托利的歐林呀~!”伊修托利露出淺淺的笑意。接著,女孩認真地注視著對方,然后一字一頓地說道,“請你守護我,直到那一天的到來,直到屬于伊修托利之黎明的到來……”

  “黎明~!!你是說~!!”對方喊出了聲。

  “恩,雖然那只是達成目的的方法而非目的本身,但卻是唯一的道路,也是亡靈回歸大陸的理由,我想要堅持那樣的信念。”

  “歐林。直到毀滅為止,請一直為我揮劍。”注視著羅蘭的瞳孔在極光的沐浴下透出無法磨滅的堅決。風的涌動下,長長的青絲飛舞起來,就象是一面旗幟,周圍的聲音全都沉澱下,只留下寂靜縈回在花海上,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答案。

  “我答應你,羅蘭將為伊修托利而揮劍……直到屬于黎明到來的那一時刻。”羅蘭莊重地低下頭,語調中帶著積冰的堅硬,雙眸中燃燒起躍動的火焰。

  “謝謝你,歐林~!”銀鈴般的笑聲打破了寂靜,伊修托利微笑著將手掌貼在胸前,感受著從那里傳來的旋律奇妙的顫動,夜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洋溢著幸福的顏色。

  若是這樣的話,或許還會有機會。

  對嗎,久遠?

  “另外,也要謝謝歐林特地從戰場上趕回來。”伊修托利的語調摻雜著不宜察覺的溫柔。

  “應該象理查德道謝才對,我的話,不值一提。”羅蘭擺了擺手。

  “他又鉤起你的過去了嗎?”女孩轉過了身去,突如其來的動作令秀發在空中綻開,“果然,歐林是因為想起了久遠所以才……”

  “我不會那麼做的,即使有著同樣的容貌也好,我很清楚,伊修托利和久遠是不一樣的~!”羅蘭很難得地打斷對方,“無論是伊修托利還是久遠,對我來說都是不可替代的……怎麼可能……”死亡騎士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因為他剛剛發現女孩臉上帶著陰謀得逞式的笑容——自己已經中計了。

  “那麼,歐林是惟獨為了我而放棄復仇的?”怎麼看都是誘導式的問話。

  “就算舍身沖鋒,我想自己也沒有可能戰勝上百名聖騎士,而若是寒冰皇冠出事的話,亡靈力量就會大大減弱。所以,從長遠的角度出發,我想還是……”

  但死亡騎士的回答卻被震動的笑聲打斷了,伊修托利正雙手捂著腹部,無法抑制的彎下腰去:“真是失禮了,但是這真的好有趣~!”

  “嘲笑自己的大將,這是缺乏修養的領袖才會做的事。”看著笑聲不止的女孩,羅蘭苦笑著回答。

  “因為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歐林居然會和理查德一樣笨拙,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伊修托利用手遮住微揚的嘴角,但卻掩飾不住眼中的笑意,“不過呢,在法陣完成之前,歐林還是在這里休息吧。”

  “恩。”羅蘭點了點頭。

  清晨,微紅的朝霞將漫天飛舞的雪花染成落櫻的顏色,五彩極光的描繪下,寒冰皇冠的山顛一如既往的寂靜,仿佛一條沉睡的巨龍。山腳下的亡靈基地中,羅蘭與迪莉西亞正默默無言的走向巫妖們所繪制的巨大移送方陣。即使在茫茫的雪地上,死亡騎士腳下蔓延的寒冷氣息仍然散發出異樣的感覺,兩人之間因此而橫亙著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咒語的念頌聲中,法陣中逐漸涌出層層疊疊的光芒,逐漸包裹住兩人的身影。但當周圍的景色逐漸的模糊起來的時候,沉寂的死亡騎士卻感受到來自遠方的注視。

  “伊修托利……”羅蘭抬起頭仰望著遙遠的山頂,喃喃自語著。下一瞬間,凝聚的魔力攜帶著被施法者,在瞬間跨越了空間,將相隔萬里的艾拉澤亞與寒冰皇冠連接了起來。

  “昨天的戰斗中,由于你拒絕服從指揮所的命令,共有九百十一名死亡騎士因得不到正確的指揮而安息,多虧阿爾薩斯率領的突擊部隊掉過頭來夾擊聯盟的騎士才扭轉局面。食屍鬼軍團的損失也不小,近萬名……若不是蜘蛛戰士擋住了兩翼的騎士團突擊的話,也許我們的防線就徹底崩潰了。”理查德不帶感情地訴說著昨天的戰報。

  “是我的責任吧。”羅蘭低下了頭。

  “看在伊修托利安然無恙的份上,我不打算追究你的責任。另一方面,周邊地區魔力的濃度也終于恢復正常,借助聚魔塔的力量,接下來的防御應該會比較輕松。”理查德掃了一眼對方身著的全新亮銀鎧甲,“那場戰斗……很艱苦吧?”

  “多虧了伊修托利的幫助。”死亡騎士緩緩回答,微妙的語調代替了平常的冷漠,“而且,關鍵還要謝謝理查德你才對。”

  這句話的效果立竿見影,巫妖的動作頓時停滯,過了好半天,他才聳了聳肩膀:“這……我覺得自己並沒有戰勝那麼多突襲者的可能,畢竟,只有身為歐林的你才能發揮出神明的力量吧,而若是寒冰皇冠出事的話,亡靈力量就會大大減弱……所以,我才會不惜一切也要說服你回去,否則怎可能為此打亂了指揮……”

  但理查德的話語卻被意料之外的笑聲打斷了,羅蘭正雙手捂著腹部,無法抑制的彎下腰去:“真是失禮了,但是這真的好有趣~!”

  而全身震動著的死亡騎士的腦海中,無法抑制的浮現起不久前,伊修托利曾說過的話:“但是想不到,歐林居然會和理查德一樣笨拙呢~!”

  原來伊修托利說的是這件事嗎?果然,這的確是很笨拙的掩飾方法……但是,卻也很溫柔啊。

  這種發自內心的感覺,究竟已有多久沒有體會到了?上一次發自內心的大笑,究竟是什麼時候?

  “我說的話有什麼可笑的嗎?”巫妖疑惑的質問中帶著一絲慍怒,“真是沒想到把冷漠套在臉上的團長大人也會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而當羅蘭轉過頭去避開對方視線的時候,阿爾薩斯恰巧出現,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時間到了,該是送戰俘過去的時候了。”

  冷漠與沉寂在一瞬間如閃電般迅速覆蓋了羅蘭的臉龐。

  旗幟在路維絲聯盟的陣地中上下翻飛著,唯有金屬鎧甲的摩擦和劍鞘碰撞的聲音偶爾響起,對面亡靈的陣地也是一樣,除了寂靜,還是寂靜。

  昨天的騎士沖鋒最終演變為拉鋸戰,一直持續到半夜,因此戰場上的屍體到處都是,根本來不及埋葬。骯臟的暗紅色血液流淌成一條條小喝,被撕裂的人類肢體堆積成山,亡靈僵硬的殘骸化為粉末,各種觸目驚心的景象充斥了整個大地。

  就連厚重的鎧甲和一字排開的塔盾也無法抵擋那種寒冷氣息的滲透,戰士們只有把視線釘死在敵人身上,才會暫時忘記死亡纏繞全身的感覺。

  羅蘭與迪莉西亞在這無聲的地獄中緩慢縱馬前行,從迪莉西亞恢復意識到現在,兩人甚至未曾說過一句話,但當女騎士注意到對方不著痕跡地配合著自己身下那匹劣馬前進時,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為什麼要放了我?還是說,你們已經和聯盟達成什麼交易了嗎?”

  死亡騎士的身形頓了一頓,但卻並沒有回過頭:“原本打算用你去交換溫達姆的,但是……路維絲的教廷似乎認為這是妥協的行為,會動搖路維絲的權威,所以寧可拋棄你的生命也不同意。”

  迪莉西亞在那一瞬間因為震驚而瞪大了眼睛,張開的嘴唇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不妨回去后好好詢問下吧,如果說我是棋子的話,那你也一樣。”羅蘭冷漠的話語如同尖利的刀刃般透入對方的靈魂。

  “那麼現在,既然交涉失敗……”迪莉西亞茫然地問,“為什麼?”

  “伊修托利告訴我,是因為在我的意識中未將你當作是絕對的敵人,所以你才沒有在那樣的攻擊之中喪命,”死亡騎士轉過了頭來,“既然不能用來交換,那就說明你是沒有價值的俘虜,留著也只是浪費糧食,所以我打算直接丟給聯盟了事,只是如此而已。”

  迪莉西亞無言地低下了頭。

  “你們眼中的那位邪神,伊修托利,她也很贊同我的想法。”羅蘭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絲溫柔。

  “以后的話,隨你喜歡去做吧,我並不打算說教。但話說在前頭,”說到這里,對方的眼中突然燃起冰冷無情的火焰,“下一次若仍然阻擋在我面前,霜慟便不會再停下。”

  女騎士不再答話,只是帶著復雜的表情避開對方的視線,然后用沉默包裹住自己,直到人類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之中。

  一向注重儀表的卡達爾如今卻帶著一身的疲憊,原本鎮定的表情如今也掩飾不住寫在臉上的擔心,在雙方就位后,他立即毫不猶豫地來到戰場的中央——那是雙方約定好釋放迪莉西亞的地方——而隨同賢者一起前來的六名聖騎士則立即將手放在劍柄上,做好應付一切意外的準備。

  羅蘭,卡達爾與迪莉西亞,曾經共同戰斗的伙伴,如今卻站在了完全相反的立場上,盡管只是隔著微小的空間距離,但對于渺小的凡人來說,這距離比最深的峽谷還要難以跨越。

  死亡騎士以輕蔑的眼神掃視著那些聖騎士,然后開始催馬前行,當看到在意的人並沒有受傷之后,卡達爾勒住馬匹,他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于是沉默很快便四下蔓延,唯有狂暴的風聲依舊。

  長久的寂靜和復雜的眼神交匯過后,死亡騎士對身邊的女騎士做了個默許的手勢。

  “迪莉西亞~!”卡達爾催馬上前迎接的行為令聖騎士們出了一身冷汗——畢竟,當回想起羅蘭在戰場上那異樣的瘋狂時,即使是最有經驗的戰士也必定會感到無比的震撼。但另一側的死亡騎士似乎根本不在乎對方劍拔弩張的態度,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相會的兩人。

  他們曾經是同伴,現在依然是。但自己卻已經再也無法跨出一步了。

  “沒事吧?”當對方如此輕聲的詢問時,迪莉西亞的眼淚終于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任務失敗了,我們什麼事也沒有做好。安東尼,邁西斯他們都死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孩子般的啜泣令她的聲音時斷時續。

  “你能回來就好了,那就是最重要的事,其他什麼也不用去想。”卡達爾的眼神中帶著溫柔與安慰,他說著輕輕地抱了她一下,“能回來就好。”

  “那麼,我已經確實的把她交還給你了……卡達爾。”羅蘭遲疑了一下,隨即淡淡地念出對方的名字,語調生硬無比。

  賢者無語地點了點頭,凝視著死亡騎士的眼神帶著一種微妙的波動,羅蘭無法看透其中蘊涵的意思,而且也不打算看透。

  無論如何,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復仇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既不會讓你們傷害伊修托利,也不會讓你們阻止復仇。送還俘虜並不是為了證明任何事情,就當做是基于個人的行為吧,一個基于‘棋子’個人意志的行為。”羅蘭冷冷地諷刺了一句,隨即掉轉馬頭,那黑色的身影就如同疾風,在眨眼之間就遠離了人類的視線,引領著冰屑的軌跡向著那黑色的凍土之地奔去。

  “雖然最后未能得到溫達姆,但聯盟在是否值得為了所謂的威信而犧牲這方面的信念上,卻產生了分歧和動搖,若是此次紛爭的源頭——聖騎士迪莉西亞回到聯盟之中的話,也許會令各種爭端浮出水面吧?盡管我們無法看透命運,但是幾率和推測這樣的事情卻是可以去把握的。”

  “所以你才會同意將她送回去嗎?真是復雜的戰略,法師的腦子里究竟裝了些什麼東西啊?”阿爾薩斯瞟了一眼身旁的巫妖,對方冰藍色的瞳孔和往常一樣的平靜。

  “當然不是,”理查德露出了莫測的笑容,“我只是看到了已經發生的事實中有利的一面,並打算加以利用而已。但是,若是為了這種理由而去刻意算計,恐怕很快便會迷失自己的本質吧?對于往生者來說,那可是致命的。”

  “的確,”阿爾薩斯表示贊同,撫mo著手中細長光滑的寶劍,“那樣的做法是無法得到這柄劍的贊同的。”

  “不用著急,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是需要依靠力量之道去解決。”理查德走向了歸來的死亡騎士。

  艾拉澤亞平原大會戰結束一周后,死亡騎士們重新集結在炎之城塞的廢墟之下——對于不知疲倦的亡靈來說,惟有戰斗才是他們的歸宿。

  “兩千五百名高階死亡騎士,和當初登陸時的陣容一樣,很好。”望著眼前整齊的軍容,羅蘭滿意地點了點頭。身著亮銀鎧甲的騎士們仿佛雕像肅立,而他們燃燒的雙眼卻證明著這些冰冷的軀殼內寄宿的是火焰般的靈魂。

  高聳入云的魔塔表面再度浮現光線描繪出的文字,此刻它就好象在歌唱一般,在巫妖們念頌的咒語聲中產生規則律動的光芒,沉寂的凍土在這波動中浮現起精致的圖案。

  “現在塔的力量已經恢復了,雖然並不能用來進攻可以移動的軍隊,但用來防御的話,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聯盟大概也已發現,現在再進行會戰絕對沒有勝算,所以他們已經全部撤退了。”理查德解釋道。

  “那麼,現在要做的,應當就是切斷對方的補給線了。”羅蘭接過巫妖的話頭,“我們必須要攻下那三座農業城市才可以。”

  “沒錯,依靠這座塔的力量,大規模的移送方陣將成為可能,”對方抬頭仰望著高塔,此刻在光芒的包圍下,它就象是一顆跳動著的水晶心臟,“雖然距離上有比較大的限制,但眼前聯盟的防線將完全失去意義~!這次,我會直接將你們傳送到最大的那座農業城市中去。”

  “那麼另外兩座呢?”羅蘭追問。

  “當然是硬攻。”

  “若是繼續閃電戰的話,也許可以連下兩城。”阿爾薩斯的眼中放射出赤紅的光芒,“即使在敵人的領域內,死亡騎士的速度也依然能算是大陸第一,我們只需要考慮來自空中的威脅就足夠了,那些鐵罐騎士不足為懼。”

  “那麼,準備施法吧。”羅蘭朝巫妖點了點頭,下一瞬間,那灰發的身影縱身躍入了波濤洶涌的魔力之海中。

  爆發的光芒在一剎那席卷起耀眼的旋風,預兆著新的戰斗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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