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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時間的守護者]死亡騎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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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7:13:07
第十五章 守護的協奏曲

 無數道烈焰撕開空氣,盤旋著纏繞上升騰的赤色巨劍,很快形成一股遮天蔽日的漩渦。天與地都在這股沸騰氣流不可思議的扭力下顫抖,就好象有什麼正在醞釀一般。接著,當凝聚起的火焰之流終于達到臨界點時,攀升至最高點的火柱終于象咆哮的火山一樣爆發了開來。

    挾裹著星屑的熱風在一瞬間席卷群山,而在這股紅色波濤的頂峰,炎龍正乘風破浪,火焰流竄的身影在剎那間直沖雲霄。盡管是白天,但美露基狄克耀眼的本體卻令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黯然無光,他磅礡的雙翼猶如兩道白熱輪斧,切開沸騰的空氣,切開沉悶的天空,切開渺小凡人們恐懼的視線。

    “先生們女士們,歡迎來到月之都狂歡節~!我是主持人華特-華特。”雷鳴之聲從戰士的頭頂上傳來,“那麼接下來……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舞曲‘死亡之焰’了,請盡情地跳吧~!”

    伴隨著炎龍玩世不恭的開場白,無數道火蛇從他的雙翼飛舞而起。這些赤紅的亮線猶如瘋長的藤蔓,編織成巨大的羅網,將整個天空染成鮮血的顏色。

    “真正的第一波攻擊要來了。”詩帆表情嚴肅地緊盯炎龍的一舉一動,“羅蘭,抱住我~!”

    “恩。”對方不假思索地回答,然而當雙手摟住女孩柔軟腰肢的時候,青年才突然覺得一陣心跳加速。

    笨蛋,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啊~!?傳說中連皇帝都無法解決的那頭炎龍就在後面,更何況最重要的是詩帆連十五歲都不到~!羅蘭苦笑了一下,慶幸自己面紅耳赤的瞬間並沒有被任何人看到。

    接著,女孩清脆的聲音將他拉回生死時速的高空︰“抱緊了,無論怎樣也絕對不可以放開~!”

    在美露基狄克張開的天羅地網下,費雷爾多突然收攏翅膀,以無法想象的流暢劃過天穹,只在五彩的天幕中留下一道眩目的紅色光痕。而這道尾痕的末端,成千上萬的火蛇正蜂擁而來,猶如漫天綻開的朵朵煙花,其中每一支都沾染著致命的氣息。

    可是氣勢雖然浩大,急速游動的蛇群卻根本無法捕捉到那個模糊一片的目標。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它們已經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綿長的身體也由于過分盲目的追逐而糾纏在一起,扭結成丑陋的巨大火球。

    “干得不錯,可是如果數量翻上三倍的話,你們能躲過去嗎?”炎龍的嘴角浮現起冷笑,與此同時,大片火焰再度從他背後的巨大弓形體上騰起。濃密到無法看透的熱浪一層疊著一層涌現,擁擠在一起的火蛇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不行,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擊中~!”羅蘭水色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狂風吹散了籠罩在他心頭的恐懼,那個冷靜的戰士回來了,“我們必須……”

    “我們必須反擊~!”詩帆默契地接過話頭。少女的瞳孔就象北國反射陽光的堅冰,純淨的表面游走著銳利的光,“費雷爾多~!”

    被喚出名字的火鳳凰突然猛地後仰,巧妙地將慣性導向與原本相反的地方,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巨大的半圓。它展翅的身影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突破蛇群,猶如一顆掠過黑暗的流星,從天頂直墜向美露基狄克的眉心。

    下一瞬間,兩股火焰之潮沖撞的交界處迸發出劇烈稠密的波紋。同樣的元素之力在接觸點相互吞噬涅滅,發出金屬摩擦時產生的那種刺耳鳴響。灼熱的暴風頓時席卷過整個戰場,就連連綿的群山仿佛也在微微顫動。

    “這種程度也敢和我正面對抗?找死的話就成全你們~!”緋紅之王以滿意的語調咆哮一聲。接著,火焰主宰者那一側的結界突然飛速轉動起來,轉瞬之間便由單層薄薄的御壁演變為澎湃的漩渦,然後猛地將眼前渺小的火鳳凰甩了出去。

    時間之河的流淌停止了,鼓噪的狂暴熱風熄滅了,就連戰士堅定無比的意志也在那一時刻凍結。周圍的一切都逐漸模糊起來,被大浪般的黑影籠罩、吞噬。

    然而在這片凝滯的黑暗中,美露基狄克額頂的尖角卻正聚集起空氣中的光粒子,仿佛一顆漆黑暗夜中一顆耀眼的星。

    “不要~!”

    詩帆的叫喊聲終于打破了這瞬間永恆的寂靜。與此同時,一道銳利的激光也從炎龍的長角上射出。這光痕**一道開天闢地的利劍,先是將地面戰場整個一分為二,然後利落地斬下半個山崖,最終毫無停滯地劈開天空的雲層。

    刺眼的白線同樣掠過了火焰鳥的身體。

    費雷爾多立即猛地掙扎起來。可是緊接著,伴隨著沉悶的撕裂聲,火鳳凰的左翼突然從身體上錯開,然後被強風卷上半空中。一連串火花從整齊的切口處迸射出來,女孩的臉色頓時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下一刻,重力抓住失去飛翔能力的火鳥,無情地將它拖向地面。這顆星墜落的速度無法抑制地越變越快,轉眼之間,費雷爾多連同它所承載的兩人便一同撞上堅硬的岩石地表,濺起沖天的火焰之浪。

    “那是……女神之終末~!她怎麼會出現在如此混亂的戰場上?”摩提達爾自言自語著,聲音卻突然低了下去,“這一擊恐怕還無法結束一切,我必須盡快通知首領才行。”

    “什麼,被擊落了~!”理查德的雙眸中掠過一絲不安,他咆哮著命令身旁的死亡騎士,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優雅與冷靜,“立刻去支援~!即使對手是緋紅之王也無所謂,一定要救出女神之終末~!一定~!”

    “詩帆?詩帆~!你還好吧?”羅蘭的聲音飄進耳畔,仿佛來自遙遠的彼方。但青年攙著女孩的有力的臂膀卻證明了那僅僅是錯覺。

    “沒關系……”祈禱士蹣跚地從灰燼中站起身,可是抬頭的瞬間她突然停止了言語,直勾勾地瞪著面前的一切。

    當發現從火焰中飛舞出的無數光點不僅僅是火星的時候,詩帆只感到全身血液涌向頭頂的眩暈——那些狂亂翻飛著的火花是一片片鮮紅的羽毛,光滑的表面映著游走的火光,照耀出一個詭異的夢境。然而,目睹這絢麗的景象,女孩卻露出罕見的恐懼表情——因為每一片飄落的羽毛都是費雷爾多軀體的一部分。

    黑發少女驚慌失措地四下張望,將一切危險拋到腦後︰“不見了~!感覺不到費雷爾多的氣息了……它不見了~!”

    “冷靜點,我們必須首先想辦法避開炎龍。”

    “放開我,你根本什麼都不懂~!”詩帆很難得地提高音量,“除了黎瑟和費雷爾多以外,我還能信任誰?如果沒有費雷爾多在這里的話……如果沒有它的幫助……”女孩試著想要掙脫對方的雙臂,可是羅蘭卻絲毫沒有放松的意思。

    “再這樣下去我們肯定會死在這里。”青年專注地看著詩帆薄綠色的瞳孔,“你擔心費雷爾多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不要忘記,如果就此被炎龍終結一切的話,以後便永遠都沒有機會去嘗試下一次召喚了~!”

    “可是……”黑發少女低下了頭。

    原來她並不是永遠都不融化的堅冰。

    奇妙的感覺從羅蘭的心中一閃而過。不過瞬息萬變的戰場容不得哪怕一瞬間的分心的——青年的話音剛落,一道由高密火焰凝固而成的血紅色閃電便突然從天而降。羅蘭只來得及將詩帆抱在懷中,兩人所在的位置連同前來支援的數十名死亡騎士便全都被解離成了灰燼,只在地面上留下一個熔岩四濺的巨坑。

    美露基狄克的“炎雷”噴吐,足以融化閃級武器的火焰之力。

    然而,這片灰燼之地的中央卻依然存在著一小片綠洲,伊修托利之終末以及她的守護者在緋紅之王的得意技下安然無恙,一層薄而清晰的水藍色結界堅定地阻擋著恐怖的毀滅之力,膽敢來犯的火焰之流全都在它的面前熄滅。

    “這就是屬于終末的力量……”

    “不,這不是我做的。”青年的感慨才剛開了個頭就被打斷。黑發少女伸出縴細的手輕輕撫摩對方的臉頰,那雙漂亮的眸子正目不轉楮地凝視著伊修托利之歐林,似乎要從中尋找出什麼,“……光芒……好溫暖。”

    如果有一面鏡子,迷惑不已的羅蘭便會明白對方輕聲曼語的含義了——因為此時此刻,他的瞳孔中正燃燒著和黑暗之鷹相同的灼熱火焰。不,或許有些不同,那水色雙眸中所蘊涵的光芒比黑暗之鷹的復仇之火更為純粹,更為明亮,仿佛是從靈魂深處沁出的泉水,清澈透明。

    下一刻,頭頂再次傳來吐息前的轟鳴。金發劍士條件反射地抽出背負的巨大雙手劍,然後抬起頭,映入眼中的景象令他的呼吸為之一窒——無數道火焰之正回流向美露基狄克的血盆大口,簡直就好象是被看不見的龍卷風攫住一般,逐漸凝聚在炎龍的喉頭。

    這並非“炎雷”發動的征兆,而是威力超其數十倍的沖擊波。如果這一擊真的從天而降,或許羅蘭和詩帆站著的地方便會成為一座真正的火山吧?可是獵物卻沒有絲毫選擇的余地,從高空中俯瞰,整個戰場一覽無疑。事實上,即使有足夠遮蔽視線的地形,在沖擊波的力量下那也只是螳臂當車而已,躲避者將會和掩體一同被葬送在火焰中。

    究竟該怎麼辦?羅蘭忽然覺得原本已經擺脫的絕望桎梏又一次鎖緊全身,持劍的雙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白皙的雙手毫無征兆地從後側伸出,接著,女孩溫暖柔軟的軀體便貼緊青年——詩帆從背後抱住了羅蘭。

    “如果是你的話……如果是你的話,或許可以發揮出我尚未覺醒的力量。”戰場的轟鳴中,黑發少女的話語卻一如既往地清晰,猶如耳旁的低語,“羅蘭,你能聽見我的歌聲對嗎?所以……我想要相信你一次。”

    “來和我一起戰斗吧,以自身的意志斬開眼前的一切敵人~!”

    伴隨著詩帆堅定的話語,霜慟表面鐫刻的文字突然亮了起來,流瀉出與劍之主眼中相同的清冷光輝,簡直就好象是從黑暗之海里升起的一輪新月。

    “終于來了。”黎瑟西爾睜開眼,隨後緩緩站起身,走出閉目養神的休息室。

    月光洲的主人穿過花朵點綴的長廊、放滿書籍的大廳以及看不到盡頭的旋梯,最後終于抵達高塔的底部,競技場所在的位置。在這個巨型圓廳的另一頭,剛剛關閉的大門前,兩位入侵者正在靜靜等待即將到來的戰斗。

    略微靠前的是有一頭短發的人類女孩,表情沉靜,姿態完美。然而她黑色的眼眸卻遮去了一切生機,精靈很清楚其中蘊涵的意味——那是不需要思考和判斷、絕對不會猶豫的刀鋒,即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達成主人的願望。

    沒用的,在祈禱術面前,你的決心只能令自己走進死路而已。黎瑟西爾在心里默默地對夜鶯這麼說,隨後將視線轉向另一人。

    首先映入祈禱士眼中的是一柄劍——古老的劍鞘上紋著火焰的流飾,劍柄的中央嵌著天藍色寶石,舒展的護手仿佛張開的雙臂,令整柄武器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十字。這是一柄聖十字劍,一柄為了女神之騎士而被鑄造出的強大武器。

    然而此時此刻,劍的主人卻不惜一切也要阻止女神達成自己的願望。

    “不出所料,能做到這個程度的也只有你了。盡管只在百年前有過一面之交,但我還記得那時的情形。”黎瑟西爾的語調象冰一樣寒冷,“莫巴帝-辛格威斯,背叛了雅加西的人。”

    “希望擺脫神靈束縛的凡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這麼形容。”聖十字劍的持有者不緊不慢地糾正,“雖然預料到遲早有一天必須和皇帝的戀人做個了結,不過沒想到居然會是在月之都。”

    “你現在的化名是?”精靈問。

    “塞格特。”血族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銀翼商會副會長……我早就該猜到的。”祈禱士的瞳孔在瞬間收縮,“這麼一來就可以聯系起來了——政治、軍事還有經濟,你的力量已經滲透到了方方面面。莫巴帝,你是打算將整個卡那多斯大陸變成自己的提線木偶嗎?”

    雅加西走了以後,就連神也無法抑制他的勢力擴張了嗎?想到這里,精靈禁不住心頭一緊。

    “我對權力沒什麼興趣。只不過若想要與神抗爭,那些是必須的條件,否則夢想便會淪為空談。”叛逆者說著踏前一步,“黎瑟西爾,雖然這些年來你一直在阻礙我的計劃,可是最終我還是來到了這里~!”

    “現在,請將伊修托利之終末交給我。”血族伸出手。

    路維絲之終末抱以輕蔑地嘲笑︰“聲勢頗浩大呢,可是我倒是很奇怪,為什麼掌握雲耀的強大劍士當初不去和路維絲的聖騎士對抗,現在卻這麼急著殺死連十五歲都不滿的少女?”

    “被認為是欺軟怕也沒辦法,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理由。”銀翼商會副會長的語調沒有任何改變,“因為對于我們這些凡人的守護者來說,路維絲根本算不上什麼。不,像她這種‘神靈’的所作所為只會令局勢變得對我們更有利而已。”

    “上一任女神的力量並不大,但她對于權力的渴望卻很強。所以路維絲的信奉者們不得不為了她的意志而到處擴張,在形成巨大的帝國後,內部的集權統治則又帶來了一系列的**與弊病。或許路維絲聖都和守護法陣的確是信徒們所創造出的耀眼成果,可是在那之下究竟積累了多少屍骨和冤魂呢?”

    “一旦人們的雙眼不再被華麗的聖光屏蔽,他們就會發現其實所謂的‘神’和獨裁者並沒有什麼區別。總有一天,凡人們會拒絕以自己的信仰去交換女神的力量,而那時便是神的時代終結之日。”

    “但伊修托利是不同的。”黎瑟西爾的表情依然冷竣。

    “沒錯。”血族贊同地點了點頭,似乎此刻進行的並不是劍拔弩張的戰爭,而是一場友好的學術辯論,“與其說伊修托利是凌駕凡人之上的統治者,倒不如說她是一位激進的理想家。由這樣的女神來引導凡人們,我也無話可說。”

    “只不過非常遺憾,她似乎對于凡人的世界毫無興趣,一心一意只想要取得終末的力量以達成自己的願望。”叛逆者的話鋒突然一轉,“這是我們絕對不能允許的,因為那即代表著毀滅。”

    “身為精靈的你,應當最清楚女神之力對現世帶來的影響。”莫巴帝在“精靈”二字上加了重音。

    “精靈?”黎瑟西爾呆了一呆,隨後醒悟般地全身緊繃,眼神在剎那間籠罩上永遠無法驅散的烏雲,“你難道是說精靈國度的滅亡?”

    “嘿,果然也涉及了這方面的研究嗎?那樣的話解釋起來就方便多了。”對方的嘴角浮現起冷笑,“不必討論幾百年前在卡那多斯發生的事情,八年前新的慘劇便是最好的證明——洛倫丹大陸布拉因那斯的覆滅。”

    血族冰冷沉重的聲音回蕩在競技場中,仿佛敲響的喪鐘,令一切陷入死寂。

    “伊修托利擁有強大的執念,所以反映在現世之中,她獲得了強大的力量——那些死亡騎士就是最佳的例子。但路維絲做不到那種程度,她僅僅只能將自己的力量附著于凡人的**上,以聖光的形式作體現。在亡靈們面前,聖騎士的攻擊顯得蒼白無力。所以,黎明即將來臨的時刻,路維絲無法依賴她的人類信徒,只能尋找另一種方式來阻止新生的女神。那就是精靈了。”

    “人類和亞人族的**與靈魂之間的聯系極為穩固,**所受的創傷會直接映射到靈魂上,所以當**滅亡時,靈魂便會返回幽界並在瀛海中分解;亡靈則恰好相反,**與靈魂之間的聯系幾乎為零,只有幾個關鍵的連接點。所以我們血族或者是那些死亡騎士才會擁有強大的復甦能力,因為**的創傷並不會對靈魂造成什麼影響。”

    “精靈則是介于兩者之間的存在。你們的靈魂與**聯系並不緊密,所以才能擁有數百年的壽命,然而也並非完全無關,所以依然逃不過痛苦與死亡。這恰好是一名走投無路的女神的最後選擇——既不會強大到無法控制,又比人類難以剝離的靈魂更易塑造。”

    “于是,路維絲通過某種方式剝離了布拉因那斯精靈們的靈魂,他們的**陷入永恆的睡眠,而魂魄則被凝聚成強有力的武器——使徒。由于一名使徒是由數個精靈之魂構造而成的,所以力量方面尤在死亡騎士之上。只不過很可惜,即使如此,無能的路維絲依然無法阻止伊修托利之黎明的來臨。”

    “你是從哪里知道這些的?”黎瑟西爾打斷對方的論述,聲音中帶著無法壓抑的顫抖。

    “凱琳娜的研究成果,當然在伊修托利之黎明後我也親自去洛倫丹求證過了,這是事實。”莫巴帝的回答沒有半點猶豫,接著他突然想起什麼般笑了起來,“另外,我還知道一些連你和雅加西尚未探明的部分……關于女神的願望……”

    “說出來。”路維絲之終末的臉色一片陰霾。

    “雖然不惜一切也要追求理想的確讓人心動,只不過在得到終末後,伊修托利會做的事恐怕和路維絲的垂死掙扎並沒有區別,唯一的不同之處在于,受到影響的不僅僅是一小片區域的精靈,而是這整個世界。”

    “世界末日?還真是危言聳聽的說法。”祈禱士目不轉楮地盯著吸血鬼,似乎要從那雙寶石的瞳孔中看出破綻一般。

    “我不會說得那麼誇張。但伊修托利的確會以自己的標準來改造這個世界,類似于‘末日審判’那一類的花樣吧。”莫巴帝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變得象刀鋒一樣危險。

    “這個世界從誕生之日起就充滿了殘酷,人不可以選擇在什麼地方、時代和環境出生,起點不同,導致的結果自然不同。騎士中有憑一己之力獲得地位的戰士,也有僅因貴族出生便獲得頭餃的愚者;盜賊之中有渴望不勞而獲的愚者,也有環境逼迫下的貧民。”

    “然而,在這個根本沒有標準可言的殘酷現實中,伊修托利居然以為自己能帶來公平和正義,你不覺得很可笑嗎?她有什麼資格來審判凡人?有什麼資格來改變現實?”叛神者血紅的雙眸在剎那間燃燒起來,“能夠改變現實的只有我們凡人自己,所以我絕不會允許女神僅憑自己的意志就蠻橫地毀滅這個世界~!”

    “可惜,你的‘審判’對于詩帆來說同樣是蠻橫的。”良久的沉寂之後,黎瑟西爾深吸一口氣,然後堅決地回答,“如果一定要我做出選擇,我會為了保護她戰斗到底~!”

    “我想我們之間已經不存在任何誤會了。既然你以自己的意志做出決定……”伴隨著宣判般的語調,沉睡的聖十字劍終于醒來,散射著清冷光輝的長鋒“唰”地出鞘,“那麼,我們只有道別了,黎瑟西爾。”

    下一瞬間,一旁沉默的夜鶯已飛掠過地,連人帶劍一起直射向對面的祈禱士。

    精靈優雅地舉起右手,一瞬間,巨大的半月形風之刃就脫離了她的指尖,透明的刀刃邊緣,不同密度的空氣使景物看起來微微有些扭曲。這道風刃不斷地分裂,最終化為一陣撕裂空氣的透明雨,封死了對手的全部行動路線,帶著尖銳的呼嘯撲向獵物。

    可是澤菲利斯依然面沉如水——這種程度的攻擊只相當于普通的劍斗氣,在掌握著雲耀奧義的自己面前根本毫無威脅。女孩抽出腰間的軟劍,精準無比地點向風刃最薄弱的部位,她要以攻為守,突破防御後一擊致命。

    然而,精王劍晨曦在刺到一半的時候居然被某個強大的力量扯了回去——莫巴帝抓住了學生的手腕,硬生生地截停即將貫穿目標的劍鋒。

    “啊~!”

    澤菲利斯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戰斗中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因為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赫然發現雪亮的長劍就在眼前,劍鋒離喉頭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黎瑟西爾站在競技場的另一頭,甚至連手指都沒有動一下。

    剛才的一切僅僅是祈禱術的力量,風之刃並不存在,如果夜鶯徹底完成這次精確的攻擊,會被貫穿的將會是她自己的頸項。

    “疼嗎?”血族放開手的時候,發現女孩白皙的腕子上已是一片通紅。

    “非常抱歉,老師……對不起,我不該擅自行動。”澤菲利斯痛苦地閉上眼,臉色一片慘白。

    “對方是路維絲之終末,掌握了最強大祈禱術的人,凡人無法應付是理所當然的,你不用在意。”莫巴帝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然後大踏步走到最前,“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是。”夜鶯還劍入鞘,靜靜地退到交鋒距離以外。盡管失敗者的心髒依然因剛才險象環生的一幕狂跳不止,但她並不擔心接下來的戰斗——或許對手的確強大得超乎想象,可是老師是絕對不會失敗的,女孩一直如此堅信著。

    “原來你也會覺得寂寞嗎?”精靈諷刺地調侃,眼神中卻增加了幾分警覺。剛才的祈禱術應當連莫巴帝的意識一同扭曲,可是對方不僅沒有受到影響,居然還幫部下脫出了幻覺,這令黎瑟西爾感到一陣不安。

    沒時間尋找原因了,激烈交鋒的時候一個閃失就會帶來致命的後果,我必須全力進攻,在第一時間將他解決。祈禱士這樣判斷,伴隨著她的意志,數百名身著重裝、手持利刃的魔影鎧甲從虛空中浮現,如狂風般撲了過去。

    “祈禱術對我是無效的。”莫巴帝按古老的禮儀將十字劍置于胸前,劍鋒指天,隨後緩步走向對手。他逼近的速度極慢,可是隱隱的有一種強大的威勢隨著他逼了上去,仿佛直插雲霄的山峰般難以撼動。

    虛幻刀光連成的御壁根本無法阻止叛神者的步伐,他絲毫不在意魔影鎧甲的巨劍從自己的軀殼上掠過,只是大踏步前行。

    突然之間仿佛感應到什麼一般,血族手中的聖十字劍動了起來,伴隨著金屬交擊的脆響,十字劍擋下迎頭斬下的千鈞之力——原來眼前並不是純粹的幻覺,無數的光影之中隱藏著真正的利劍,在對方疏忽的瞬間,存在于現實之中的魔影鎧甲便會將獵物在瞬間斬殺,這才是祈禱術真正強大的地方。

    可是,這必殺的一擊居然被莫巴帝輕易擋下了,黎瑟西爾覺得不可思議。

    “你究竟……做了些什麼?”皇帝的戀人第一次感到戰斗脫出了自己的掌握。

    “‘終末’的力量只有‘終末’本身才能抗衡,你很清楚這一點。”血族露出懷念的神情,“既然凱琳娜為我揭露了世界的真實,那她當然也會賦予我對抗這真實的力量~!”

    仿佛證明這話語一般,聖十字劍上瓖嵌的寶石突然散射出璀璨的光輝,在空氣中濺起無數波浪般的漣漪,令所有的幻覺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剩下的數十個真正的魔影鎧甲孤零零地站著,如同即將折斷的枯木。

    “那是凱琳娜的藍寶石~!”目睹眼前的景象,路維絲之終末頓時醒悟過來,以無法置信的語調低聲自語,“屬于終末的護身符……”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莫巴帝已經將所有的傀儡斬成兩半,現在沒什麼能夠阻擋他了。叛神者與女神終末之間,只有一柄雪亮的聖十字劍。

    “你不覺得自己太過依賴祈禱術了嗎?”血族說著,嘴角浮起冷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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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七色花

 莫巴帝毫不猶豫地采取了中央突破的方式,吸血鬼的身體特性使得他可以直接獲得突刺的速度而無須任何助跑。原本朝天的聖十字劍在瞬間化為一條明亮的線,和影子般模糊的持劍者一起射向目標的心口。

    但攻擊在即將爆發前卻突然熄滅了——一面幾近透明的防壁從正面擋下了這次銳利的突刺——那是一對從黎瑟西爾背部舒展開的透明之翼,上面的每一片羽毛都是鋒利無比的刀刃。四濺火花的映照下,這對攜裹著死亡的翅膀正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屬于最強祈禱士的翔具,透器“純色之風”。

    除去凱琳娜藍寶石的力量,聖十字劍本身根本無法與這對攻防一體的死亡之翼相提並論,雙方的武器差距相當明顯。可即使如此,祈禱士的眼神中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放松。同樣身為雲耀奧義的掌握者,黎瑟西爾在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一點——劍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拿劍的手,持劍的人。

    莫巴帝的雲耀究竟達到了怎樣的程度?

    皇帝的戀人嚴肅地看著對手,腳尖輕輕一踮,輕盈地踏空而行。遠遠看去,精靈似乎依然穩穩地站著,實際上她卻懸浮在離地幾寸的空中。盡管只是些微的距離,戰斗時的速度卻會因此產生質的飛躍。

    然而,即使借助翔具擺脫重力的束縛,即使純色之風中數千數萬的刀刃一齊飛舞,**的速度依然無法超越心的速度。精靈伸展的雙翼帶起一陣又一陣急雨般的銀光,可是卻無法攻破血族的防御。莫巴帝鬼魅一樣的身影在層層疊疊的劍影中進退自如,沉重的十字劍畫出一個又一個閃亮的圓,封擋住精靈的全部攻擊。

    接著,劍鋒突然帶起一點銀光,精準無比地插進千萬刀刃的罅隙中。透明的雙翼一剎那猛地旋動起來,黎瑟西爾被迫脫離交鋒距離,雙翅一振掠上了半空。鮮血從她的左肩上不停地滴落,綠衣的襯托下那片殷紅顯得格外刺眼。

    “真是讓人失望,你的雲耀也不過如此。”莫巴帝嘲諷地甩動十字劍,雙眼卻不放過獵物的一舉一動。

    “有些東西始終是由命運決定的,我並沒有奢望掌握宗師級雲耀。”黎瑟西爾以淡漠的口吻回答,並不在意肩上的創傷,“雅加西曾告訴過我,由于靈魂與**分離的緣故,亡靈不會感到疲倦與疼痛,意識因此能不受干擾地集中。相較于人類,這種特征使得他們能更好地掌握雲耀。”

    “但是不要忘記,不死者……”精靈的話鋒突然變得冰冷,“這種天賦同樣也是你們致命的弱點~!”話音未落,祈禱士的雙手之間突然迸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

    祈禱士的意志可以驅動起念之海中的波浪,對靈界造成影響,最終在現世中形成物質性的破壞。其中最頻繁出現的,莫過于地、水、風、火四大元素之力,作為自然的具現形式,元素的力量足以撼動萬物。然而,祈禱的奧義卻並非只能達到靈界,它同樣也可以達到幽界,在那里存在著構成這世界的最後兩種元素。

    掌管著生命與死亡的兩種力量。

    當死者的靈魂墜入幽界最深處的瀛海時,將之分解的力量被稱為“暗之力”,而當瀛海中浮起新生靈魂飛入現世時,將之創造的力量則被稱為“聖之力”。前者對于生者來說是致命的,而後者對于亡靈來說同樣是致命的。凡人們若想要運用幽界的力量,必須獲得神靈的幫助。然而作為神靈本身的一部分,那樣的步驟對于星之子來說是完全多余的,女神之終末能輕而易舉地運用它們。

    此時此刻,聚集于黎瑟西爾掌心之間的光芒正是聖之力的具現形式。在人間,這光芒有一個眾所周知的響亮名稱——

    聖光術。

    “日行者,陽光無法毀滅你,但聖光術卻可以。”重新掌握主動權的精靈微微一笑,“不覺得很諷刺嗎?雖然與死亡騎士不共戴天,但你和他們卻畏懼著相同的生命之力。”

    祈禱士手中耀目的亮金色火焰迅速向四周蔓延,如水流般淌過主人的雙臂,在那對透明的羽翼上激起一圈圈溫暖的漣漪,最終凝聚為一件燃燒著的金色甲冑。精靈的全身都包裹在這聖光律動的輪廓中,翔具“純色之風”也成為了一對游走著光流的火焰之翼。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此刻的黎瑟西爾一定就是那只存在于詩歌和幻想中的熾羽之天使了。

    目不轉楮地望著火焰之中美麗的倩影,就連莫巴帝的表情也無法抑制地緊繃起來,血紅色的寶石瞳比剛才收縮得多。

    但在對峙的雙方打破平衡前,競技場角落中等待的人卻率先動了起來。聖光術對于亡靈是致命的,但對有血有肉的人類來說,非但不是威脅反而還可因此不必擔心受傷的問題。看中這一點的澤菲利斯毫不猶豫地抽出精王劍,就要上前搶攻。

    “回去。”冷峻的聲音迫使夜鶯停下腳步。

    “可是,老師……”女孩很罕見地想要反駁,她的瞳孔中除了戰士的銳利外,還有隱藏在眼底的擔憂與不安。

    “對方可以同時使用聖光術和意識扭曲,這種程度的進攻是無效的。”莫巴帝嚴肅地搖了搖頭,但接著卻露出放松的笑容,“不用擔心,我是絕對不會被阻止在這里的。若是連路維絲之終末都無法戰勝,那以後也沒必要去面對伊修托利之終末了。”

    “……是。”漫長的幾秒內心掙扎後,夜鶯終于低下頭,退回到競技場的邊緣。只不過這一次,女孩的聲音卻堅決異常,“請您一定要取得勝利~!”

    “當然。”叛神者再一次緩緩舉劍,劍鋒朝天。那雙血紅的瞳孔中映照出鋒利的刃身,帶著高傲的自信。

    “你真的很疼愛她呢。”黎瑟西爾並不急于攻擊,直到兩人之間的對話結束,她才抬手凝聚起聖光之力。

    “是啊,不過……我還不至于為了女兒舍棄整個世界。”對方冷冷地回答。

    “真是可悲的覺悟。捧著這種自我滿足的犧牲精神,你便以為背叛雅加西可以被原諒嗎?”那句話令精靈在一瞬間起了殺意,律動的生命之力中也因此摻進了難以言喻的殘酷感,“來試試看吧,看看在最純粹的聖光術下,罪孽深重的你會被怎樣淨化成灰燼~!”

    下一刻,數十道絢麗的弧風從祈禱士的雙翼上飛射而出,將整個競技場化為一片光與火的海洋。

    正如久遠之燈火無法完全防御尤瑟爾的聖光風暴一樣,凱琳娜之藍寶石同樣無法徹底吸收在整個戰場上四溢開的聖光之流。盡管周身都籠罩在淡藍色的御壁中,不死者的皮甲卻依然發出嘶嘶的聲響,連同里面的**一同開始冒煙。莫巴帝終于品嘗到了久違的痛苦,那種靈魂被燒灼、被吞噬的刻骨銘心的痛苦。

    暴雨般傾瀉而下的光芒籠罩中,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全力閃避,即使偶爾有近身戰斗的機會,血族也依然只能放棄——在如此強烈的聖光照耀下,普通的**創傷瞬間便會痊愈,如果無法一擊致命,攻擊根本毫無意義。

    必須創造並把握住那個未知的決定性時刻,莫巴帝閃爍著精光的寶石瞳毫無疑義地這麼判斷。

    然而,同樣明白這一點黎瑟西爾並不打算給對方任何機會。祈禱士的力量似乎無窮無盡,她的雙翼每振動一次,競技場中便會騰起一陣金色的駭浪,如連山般從目標身上碾過。在洶涌的沖擊下,保護著莫巴帝的球型防護層開始逐漸閃爍起半明半暗的光芒,看起來就象是即將沉沒的一葉扁舟。

    馬上就可以結束了,這場延續了幾百年的戰爭……熾羽天使的眼中閃過一線無情的光芒。現在,黎瑟西爾正懸停在競技場中央,而獵物則被洶涌澎湃的光之潮逼入邊緣,身後高聳的牆壁令他再也無法後退。下一波攻擊只要全力施壓,對方的保護罩一定會很快崩潰,而那一刻即是亡靈的魂魄被燒盡之時。

    祈禱士的意志驅動下,聖光的火流像活著的猛獸一樣撲了過去。巨大的沖擊力將莫巴帝打上了半空。然而,正當黎瑟西爾打算摧毀凱琳娜之藍寶石的防御時,毫無征兆的結局卻令嚴陣以待的精靈在一瞬間分神。

    “什麼~!?”祈禱士脫口而出的呼喊中帶著一絲驚訝,與此同時,血族的瞳孔中則掠過難以置信的鋒利眼神。

    在被外力捏成碎片前,那層淡藍的御壁居然自己先消失了~!不僅如此,就連瓖嵌在十字劍上的藍寶石也在一瞬間黯淡了下來~!突然之間仿佛應和一般,十字劍的尖端迸發出一點灼眼的光芒,就好象漆黑夜空中那顆最亮的寒星——莫巴帝孤注一擲地舍棄防御,將終末的力量全部都凝聚在了十字劍的鋒刃之上。

    然後他終于發動了無數次閃避以來唯一一次真正的攻擊。血族持劍的手腕猛地一抖,十字劍在這股力量的引導下成了一支最利的飛鏢,切開洶涌的浪潮,貫過停滯的空氣,瞬間跨越整個競技場,直射向黎瑟西爾的心口。

    凝聚著女神終末之力的劍鋒足以毀滅這世上的任何物質,祈禱士惟有閃避。千鈞一發之際,黎瑟西爾與旋轉的十字劍終于錯身而過,但透器“純色之風”卻被輕而易舉地切了開來。精靈的右翼頓時被十字劍釘在了牆上。

    決定性的時刻已經被創造了出來,接著要做的……就是把握住它~!叛神者的寶石瞳燃燒起血一樣鮮紅的火焰,在金色的聖光籠罩下,仿佛蒼莽天際的大草原上凶殘的餓狼尖牙。

    靜靜等待的澤菲利斯突然踏前一步,手中泛起金屬的光澤——女孩迎著聖光的浪頭拋出了精王劍,武器僅在空中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被另一只有力的手緊緊地握住了。

    莫巴帝的手~!

    下一刻,寶石瞳在空氣中劃出兩道耀眼的亮線,血族如鬼魅般的身影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從滾滾熱浪上一點而過,洶涌的聖光甚至無法擊中他身後的殘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道狂風已經掠過整個競技場,直射向無法動彈的祈禱士。

    還真會挑時候~!黎瑟西爾的眉頭皺了一下。她已經無法再使用意識扭曲了——一陣陣連綿不絕的干擾力正從緊釘右邊翅膀的十字劍上傳來,阻止了那種需要精妙技巧的祈禱術。而無論聖光怎樣燒灼,莫巴帝卻依然拼命地沖向這里,現在唯一的選擇只有近身白刃戰。

    雖然我的雲耀尚未達到極至……不過莫巴帝,你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輕易得手。

    精靈的嘴角扭起冷酷的微笑。當對手高高躍起從半空中猛斬而下的瞬間,熾羽天使收攏的左翼突然逆著呼嘯的劍風沖天而起,帶起一線純金的光芒。

    大片紅色劈頭蓋腦地灑了下來,那並非生者溫熱的鮮血,而是亡靈暗紅的死血——祈禱士的這一擊將精王劍“晨曦”連同握著它的手臂一同齊肩斬了下來。可是赤色的急雨之中,勝利者的眼神卻透露出難以置信的驚疑。

    在這個時間凍結的瞬間,莫巴帝的寶石瞳中突然掠過一閃而逝的光彩。黎瑟西爾很熟悉其中蘊涵的意義,因為很久以前,戰場上的雅加西也時常會露出如此表情——對于回憶者來說,這是令人懷念的過去;但對于敵人來說,這卻是絕望與死亡的預言。

    其實我所渴望的正是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刻。莫巴帝血紅色的眼楮正低聲這麼說著。

    叛神者輕盈地落到祈禱士面前。

    斷臂與長劍停滯半空,血雨將落未落,聖光無法抑制地向外蔓延,鋒利的翼保持舒展的姿態,就連黎瑟西爾掌握雲耀奧義的雙眼也無法看清這個動作。

    血族終于突破了全部防御,他的鐵拳正正打在目標脆弱的腹部。強大的沖擊力在剎那貫穿了精靈柔軟的身體,令她身後的石壁向著四面八方輻射開一道道深深的裂紋。黎瑟西爾的口中頓時沖出一股濃稠的鮮血,隨著意識的逐漸模糊,精靈掛在對方拳頭上的軀體也歪倒在地。

    “……安息吧,高傲的祈禱士。”莫巴帝的聲音飄了過來,遙遠得好象在生與死彼岸的另一頭。

    就這樣結束了嗎?

    黎瑟西爾的嘴角突然泛起釋然的微笑,她的視線逐漸模糊,最終陷入一片無法逃避的黑暗中。這樣也好,我終于可以脫離持續無盡的戰斗,脫離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回到雅加西的懷抱中去了。

    但是在陷入永恆的睡眠前,還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老師~!”澤菲利斯高喊著奔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攙扶起半跪在地的莫巴帝。勝利者的斷臂處一片血肉模糊,白森森的骨頭突兀地斜伸著,但這恐怖的傷口並不會對亡靈造成太大的困擾,真正令血族感到痛苦的,是依然在體內肆虐的聖光之力——盡管競技場上奔騰的聖光之流正在迅速褪色,但滲透進靈魂之中的生命之力卻並不會因此熄滅,血族不得不繼續殘酷的戰斗。

    “劍……”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一邊喘氣一邊艱難地吐出這個字眼。

    夜鶯立即遞過那柄聖十字劍。當亡靈接觸到凱琳娜藍寶石的瞬間,一輪湛藍的光芒頓時裹住他的全身,將啃噬靈魂的聖光一一分解。目睹在意之人的臉龐逐漸恢復血色,澤菲利斯的眼神也終于放松了下來。

    “已經沒事了嗎?”女孩溫柔地問。

    “恩,總算結束了。”莫巴帝嘆了口氣,隨後將右臂接上傷口。吸血鬼強大的痊愈能力令斷肢很快重新與身軀連為了一體,“最大的障礙已經清除,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到伊修托利之終末,她一定隱藏在這高塔……”

    可是這句話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

    “到此為止了,莫巴帝-辛格威斯。”盡管雙眼緊閉的軀殼已經冷去,黎瑟西爾的話語卻從四面八方傳來,仿佛她已經與空氣融為了一體,“雖然終末護身符的力量的確很強,可是……若是我以生命為代價,即使是再強的守護之力也一定會被燃成灰燼~!”

    “糟了~!”血族的眼中閃過憤怒的神色,“這家伙打算和我們同歸于盡~!”

    “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殺死詩帆的,絕對。”祈禱士斬釘截鐵的話語猶如狂暴的勁風,令整座競技場連同其上的高塔微微顫抖起來。

    “澤菲,到我這里來。”叛神者一把將女孩摟進懷中,然後猛地將聖十字劍插進地面。感受到主人的堅決意志,藍寶石中迸發出無數道鮮亮的光芒,只是一瞬間便在他的身體四周編織出一個若隱若現的蜂巢狀力場。

    “老師……能抵御得了嗎?”夜鶯仰起頭,略帶不安地問。

    “當然。”莫巴帝的聲音恢復了自信,“不要忘記,我們同樣也是賭上性命在此戰斗的。即使是女神之終末也不可能阻擋凡人對自由的渴望~!”

    無論面前有怎樣的敵人,我也一定要將這世界糾正。

    “來了~!”詩帆的低語在嘈雜的戰場上顯得格外清晰。

    濃縮的火焰終于達到了極限,凝聚的光芒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化為排山倒海的沖擊波,從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嘯著噴射而出。空間在一瞬間被扭曲,巨大的音爆壓迫著整個戰場,天空看起來仿佛一片火海。

    就是現在~!

    羅蘭踏前一步,將雙手能帶起的全部力量都貫注于霜慟的鋒芒之上,迎著窒息的焚風逆山而起。一股冰藍色的光芒從劍身上噴薄而出,切開周圍的空氣,直沖向燃燒的天空,最終截住那道白熱的沖擊波。火焰與光流相接之處立即成為真空,即使是細小的灰塵也被可怕的力量摧毀,碎成肉眼無法看到的粉末,然後由于高熱而燃燒焚毀,化為虛空。

    比太陽更耀眼的光芒終于從天空中散去。無法崩壞祈禱術之劍的火焰在被擊偏後紛紛貫入山岩,猶如一條條火蛇在地表下四下游走,找到薄弱的突破點後則再度蜂擁而出,整個戰場上頓時成了火山群落,噴發的岩漿此起彼伏。無論是死亡騎士還是人類騎士,此刻都放棄了戰斗,竭力在這片火海中左躲右閃。

    熔化的大地中央,羅蘭和詩帆成功地從美露基狄克最強的攻擊中幸存了下來。可是他們並沒有慶祝的機會,因為炎龍的口中再一次凝聚起了灼眼的火焰——下一道沖擊波即將完成。

    這家伙的力量難道永遠不會枯竭嗎……青年的舌根泛起絕望的苦澀。

    原本以為剛才盡全力揮出的能量刃能夠傷到炎龍,或者至少斬開沖擊波,但事實上它唯一的作用僅僅是替代了防御結界。更糟的是,現在的兩人連防御都做不到了——羅蘭只覺得全身上下火燒火燎地疼痛,就連握著劍柄的雙手也在無法抑制地顫抖,根本使不上力。而身後,緊抱著自己的少女恐怕也是同樣的狀況,因為青年可以清晰地察覺到對方胸口的劇烈起伏。

    “緋紅之王的力量和我們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繼續在這里當靶子支撐不了多久。”羅蘭冷靜地分析局勢,但聲音中除了無奈還是無奈,“你還能召喚出火鳳凰嗎?”

    “無法召喚。”少女搖了搖頭,下意識地抱緊對方,隨後加重了語氣,“但是……絕不可以死在這里,如果認輸的話一切就全結束了~!”

    “恩。”羅蘭點了點頭。

    然而,殘酷現實劃下的鴻溝並非是凡人憑意志便可跨越的障礙。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擺脫現在的困境?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完成真正的攻擊?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哪怕必須賭上性命也好~!青年焦慮地問自己,可是得不到答案。

    或許他與詩帆此刻苦苦追尋的答案根本就不存在。

    下一瞬間,戰場突然變得寂靜起來——某個從開始持續至今的巨大踏步聲突然消失了,如山一般的石獅居然停止了動作,就那樣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黎瑟~!?”詩帆驚訝地喊出聲。伴隨著女孩不安的話語,純金色的絢麗光芒突然從虛空中浮現,溫柔地裹住了她和她抱著的青年。

    “是離巢的時候了,詩帆。”精靈輕靈的話語在耳畔響起,好象春天的微風,“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已經無法繼續與你之間的約定了……所以,我將會以最後的力量送你脫出戰場,遠離敵人。”

    “等等,不要讓我一個人~!”黑發女孩撕去自己冰冷的面具,不顧一切地掙扎起來,可是她的身體卻和羅蘭一齊被托上了半空,一動也無法動。

    “雖然與你共同度過的日子很短暫,但那卻是在我漫長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之一。真想把你帶給雅加西看一看,那是我一直以來的奢望。”盡管並不存在于眼前,少女卻覺得養母似乎正在微笑著搖頭,“可是,現在你必須離開這里,離開這片業已被火焰燃盡的大地。”

    伴隨著祈禱士溫柔的話語,戰場之上的蒼穹突然風起雲涌,一縷白色光芒沁出太陽的中心,就好象薄而鋒利的刀刃,一瞬間切割開沉悶的天空。不斷涌出的光之利刃旋轉著,灑下無數晶瑩的星屑,逐漸構築起漩渦般的裂隙。透過這個巨大的傷口,人們隱隱可以看到現世之中白石山脈直插雲霄的身影。

    “那是……通道~!”理查德難以置信地驚呼。

    “通往現世的道路被打開了。”摩提達爾高喊起來,連忙將視線轉向靜止的石獅,“究竟發生了什麼?首領他……”

    在數千雙執著視線的注視下,純金色的光球帶著詩帆與羅蘭緩緩升起,掙脫重力的束縛,倏忽之間飛上天空,化為了罅隙中的一個光點。光球身後拖曳出的尾焰就猶如滴入水面的露珠,令通道中映照出的景象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最終使整個漩渦很快隱沒。

    “啊?”美露基狄克目瞪口呆地看著裂隙從眼中消失,“這……喂喂,你們該不會是華麗地無視掉我了吧?”

    然而緊接著,從高塔中傳來的某個微妙而危險的先兆卻轉移了炎龍的注意力。緋紅之王眯起眼楮,瞳孔中掠過殘忍的火焰︰“黎瑟西爾的氣息……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這麼多冤家都找上門來。不過好可惜呢,看起來似乎已經沒出手的可能了。”

    那個吸血鬼比想象中的更為強大、更具有利用價值。炎龍在心里默默盤算了一下。既然莫巴帝的目標同樣是女神之終末,不如就讓這個可愛的亡靈來當炮灰吧……當然,前提是他能從祈禱士毀滅一切的狂風中幸存下來。

    “恩恩,至于我嘛,也只有先走一步了。”仿佛響應火焰主宰者的話語,彤紅的漩渦再一次在天頂打開,只不過這道罅隙的終點卻是充斥著高溫與光熱的火靈界,“沒辦法,雖然很不甘心,不過恐怖分子這種前衛的敵人還是留給你們這些不怕死的家伙好了。拜拜~!”

    當炎龍龐大的身影消失在漩渦中時,大地開始陣顫起來。一點刺眼的白光從石獅的腹部凝聚,逐漸攀升至高塔的頂端。天穹的陽光,劍刃的反光,周圍的一切光芒就好象被吸收一樣頓時黯淡下去,整個空間在瞬間如同心髒般突然緊縮了一下。

    寒冰皇冠騎士團勇猛的領導者以及亡靈大軍冷靜的指揮官很難得地達成了默契,同一個詞匯從他們的嘴里脫口而出。

    “逃~!”

    一條耀眼的火鏈從祈禱士之塔頂端激射而上,在茫茫蒼穹中劃出一道金色的軌跡。接著,天的頂端突然迸發出絢麗奪目的光暈,如同串串花朵爛漫地綻開。七彩光芒照徹了灑滿鮮血、遍布岩漿的戰場,將映照到的一切全都化為了空氣中的虛無。

    這是可以將一切塵歸塵、土歸土的終末之力,一朵以黎瑟西爾的生命為代價,絢麗綻放在大地之上的死亡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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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7:14:50
第十七章 無星之夜

 方圓三十里內的一切都消失了,留在逃亡者們眼中的只有一望無際的地平線,裹滿沙塵的狂風以及表面光滑無比的巨大盆地。身為一名頂階法師,摩提達爾曾一直對于神秘的祈禱術抱有極高的興趣,可是在目睹這死寂之時,他內心的一切也全都被燃燒殆盡。

    除了恐懼以外。

    “接下來……接下來的話……”精靈法師轉過身看著同僚,雙眸如一潭死水。

    “不知道。這種程度的傷亡,應該算是全滅了。”杰克-維爾同樣不知所措地回答,“何況……”說到這里,影龍之王噶然停頓。

    那個誓要毀滅神靈的人能從這種力量中幸存下來嗎?如果他真的被毀滅了,我們又應當何去何從?兩人的心中抱持著相同的不安,可是無論是誰都不敢說出來,仿佛那麼做便會令心中的恐懼成為殘酷現實的一部分。

    然而緊接著,摩提達爾茫然的目光卻在一瞬間亮了起來。

    “喂,快看~!”他吼叫著一把拉過前盜賊首領。當那片景象映照入杰克-維爾的瞳孔時,龍族之王禁不住全身顫抖。

    在那片嚴酷得容不下任何生命的鏡面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簡直就好象冰上點燃的一篷火焰,灼眼而鮮明。周圍表情木然的幸存者們頓時全都站了起來,伸長脖子眺望著。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個黑點終于清晰了起來——莫巴帝大踏步走進營地,他的懷中還抱著沉睡的澤菲里斯,女孩的胸口平緩起伏,表情沉靜安詳。

    可是領導者的表情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生存的喜悅,他刀削的臉龐上只有失敗後的冷峻與痛苦——將近兩千人的精銳部隊此刻只剩下兩成不到,盡管擁有翅膀的影龍一族得以逃脫黎瑟西爾最後的攻擊,傷亡卻同樣十分慘重。

    “作戰失敗了,對方知道我的身份,但我卻不知道等待在高塔之中的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祈禱士。”莫巴帝低下頭,苦笑著說,“即使戰勝也毫無意義,因為死亡對她來說反而是一件強大的武器,這是超出我預料之外的決心。”

    “可是那個敵人已經被清除了~!”精靈法師急切地反駁,“死亡騎士現在一定也損失慘重,但我們卻還能驅使各大勢力的軍團圍剿他們,等到了現世便可分出勝負~!”

    “沒錯。”影龍之王贊同地回答,完全沒了剛才的頹廢。

    高傲的血族重新抬起頭,視線掃過整裝待發的戰士。他們的表情中帶著失去同伴的悲傷,帶著掩飾不住的不安與恐懼,然而同樣無法忽略的是那份堅定以及在瞳孔中熊熊躍動的火焰。

    即使目睹並親身經歷如此強大的力量,即使明白凡人或許永遠也無法對抗祈禱術的力量,依然沒人打算退出。

    “嘿,看起來我反而變成最經受不住打擊的新兵了。”仿佛產生了某種微妙的共鳴般,莫巴帝的寶石瞳開始逐漸亮了起來,血族的嘴角微微揚起,“那麼,準備重回現世吧,到時需要借助軍隊封鎖線尋找到終末的下落。另外,戰術方面也必須進一步調整,哪怕對方是最強的祈禱士也好,絕對不能讓剛才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了。”

    “然後……”他下意識地握緊聖十字劍,“我們就將一切做個了結~!”

    “高階死亡騎士**有三百七十四名得到永恆的安息,亡靈巨龍的陣亡人數則是二十五名……”亡靈軍團最高指揮官在得到初步統計數字後,低頭嘆了口氣,“相當可怕的損失率。不過沒有迎來全滅的結局已經足夠我們慶幸的了。”巫妖說著,心有余悸地望向那片反射著死亡之光的無垠鏡面——黎瑟西爾祈禱術留下的痕跡,簡明而冷酷。

    七色花的威力足以將任何物質分解成最原始的微粒,不過那絢麗的光芒同時也令戰場成為了靈界、現世與幽界相互重疊的領域。或許只有一小會,但卻足夠位于神域的伊修托利進行干涉。在最後的關頭,女神的力量保護了她的騎士,使得將一切俱歸塵土的光流在接觸到亡靈之前便發生偏轉,寒冰皇冠騎士團因而得以逃脫這滅頂之災。

    可即使如此,戰斗帶來的損失依然大大超過了預計。

    旁側的阿爾薩斯只是一言不發地撫摩著劍身。作為一同共事了數百年的戰友,理查德原以為對方會咬牙切齒地說出諸如“如果那女人還活著,我一定非宰了她不可”之類的話語,可是死亡騎士唯一的回應卻只有沉默。

    “怎麼了,一直板著張撲克臉。”巫妖慢條斯理地問,“你不是干掉了兩頭影龍,還有什麼不滿的?”

    “該死的,你是打算哄小孩嗎?”對方終于按奈不住地爆發起來,阿爾薩斯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猛地將他扯到眼前,“或許對于我們這些愚蠢的凡人來說屠龍是不可思議的壯舉,但是你覺得現在這種‘戰績’還有意義嗎?啊~!?”

    “無論是美露基狄克也好,意識扭曲也好,還是剛才毀滅一切的光芒……劍在那種力量面前,根本只是擺設而已。”死亡騎士突然松開手,自嘲地笑著,“現在看來,當初雅加西之所以能重創炎龍,恐怕黎瑟西爾才是真正的關鍵所在吧?雲耀那樣的技巧始終只能用來對付普通程度的對手……”

    “依我看,將‘力量’二字單純地解釋為破壞力的家伙才是真正的愚蠢行為。”理查德直截了當地打斷對方歇斯底里的咆哮,“連死亡都可以戰勝的執著居然會因為區區一次毀滅法術就崩潰,真是讓人失望。”

    “你還沒資格教育我。”阿爾薩斯惡狠狠地瞪著對方,“騎士團在炎龍面前毫無反擊能力,這才是現實。無論是閃級武器還是亡靈巨龍都不能對他造成傷害,下次遭遇的時候你打算怎麼做?繼續讓那個連過去都舍棄的膽小鬼打頭陣?啊對了,現在我們連終末逃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會有辦法的。”沉默半晌,巫妖嚴肅地回答,“只要你還相信自己的劍,那麼我就一定有辦法能讓它斬中美露基狄克的本體。”

    “那是當然的了~!”死亡騎士的眼中頓時燃起灼熱的火焰。

    “但與此同時,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戰術也必須改變,”理查德點了點頭,“我們的敵人已經超越了常識和經驗。”

    “必要時我會征求你的意見的。總之,除了回到現世尋找終末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令我們的武器更鋒利一些。”騎士團團長哼了一聲,松開手頭也不回地走向營地,他的最後一句話遠遠傳了過來,“鋒利到足以斬開炎龍鱗片的程度~!”

    然而巫妖做的第一件事並非召集起學術淵博的同僚,而是首先找到與亡靈並肩作戰的兩位生者——懂得祈禱之奧義的奧露哈,以及擁有久遠之燈火的法洛希黛。

    和其他頂階法師一樣,理查德曾深入探詢過祈禱術,但那僅僅是停留于原理與理論的層面。這位睿智的學者明白,現在必須從實戰的角度來研究問題。此時此刻,那位精靈祈禱士所掌握的知識以及“久遠之燈火”的力量中,一定隱藏著他所要尋找的的關鍵。

    “一定要盡快尋找到逃往現世的終末,一定要盡快獲得足夠保護終末的力量。”巫妖低聲對自己這麼說著,語調中蘊涵著無法動搖的堅定。

    這里是廣闊的風暴洋。耀眼的雷電撕裂了天空,銀色的長蛇在烏雲中偶現鱗牙,大雨下個不停,浪濤一波接著一波。帆船在涌動的潮頭猶如一片輕盈的落葉,只能隨著身下狂暴的怒川起起伏伏。

    那個有著灼熱雙眼的身影就站在船頭,飄揚的長發好象銀色的旗幟。

    “對于凡人來說,命運是一條永遠都無法回頭的河流。”黑暗之鷹轉過身,聲音仿佛浪潮中夾雜的碎冰,“但在你的面前,它卻變成了一片海洋。”

    “看吧,無數條航路在等待著你的選擇。”那個依然保有記憶的倒影緩緩走向羅蘭,腳步沉得好象山巒,令甲板發出斷裂的呻吟,“可是無論你選擇哪條,最終……”

    “依然會陷入相同的漩渦。”

    下一刻,蜂擁的潮水終于越過破碎的船弦,將無助的獵物連同駕御它的青年一同拖進深不可側的海底。

    又是……夢?羅蘭想著,下意識地抹去額頭的冷汗,然後緩緩坐起身。

    “總算醒了。”和上次完全相同的感慨再次傳了過來,這一回青年並沒有感到驚訝。他一邊隨口答應著一邊睜開雙眼,首先映入視線的是鐘乳石尖端一輪淡淡的光暈,接著便是黑發女孩捧著書本的縴細身影。

    似乎上一次醒來的時候,她也一樣在讀書。羅蘭隱隱約約回想起月光洲上的情形。可是這也太缺乏危機感了,現在連身處何地都不清楚,居然還有閑情讀書?

    “這里是……地下洞**?”左顧右盼後,青年略為吃驚地問。鐘乳石和石筍組成了凸凹不平的地形,不時有清水滲過上方稀松的岩層滴下,打在岩洞的底部,“啪”地一聲,發出空洞的音色。

    “恩。”女孩點點頭,“似乎在途中受到了靈界的吸引,所以路線出現了偏差。我們在重疊領域飛行的時間太長了,以至于穿越了現世中原本可以成為著陸點的地方。不過,至少沒有卡在岩石里。”

    “換句話說,我們現在沒有退路了。”羅蘭簡短而毫不留情地總結,但接著聲音卻帶上了一絲猶豫與擔憂,“那其他人的狀況……你能感覺到嗎?”

    “黎瑟用最後的力量送我們離開靈界與現世的重疊領域,可是她卻再也不會睜開眼楮了,費雷爾多也聽不到我的呼喚。”詩帆低下頭去,淡淡地回答,“至于其他人,我不知道……”

    兩人于是不再言語。覺得說錯了話的羅蘭將自己的表情隱藏在陰影中,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對面的少女。

    青年原以為對方會哭出來,但其實什麼也沒發生。詩帆依然低著頭翻動書頁,目光隨著紙張的跳躍一閃一閃。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無法讀懂那雙薄綠色眸子中所蘊涵的一切——或許那里其實什麼也沒有,或許女孩把它們隱藏在了連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地方。就這樣,沉默很快便支配了周圍的時間與空間,只有祈禱術帶來的清冷光輝照耀著岩石,在這無星之地中產生一種夜幕降臨的錯覺。

    “我們走吧。離開這里,找到一條能返回地表的甬道。”檢查過全身的裝備後,羅蘭終于開口打破沉默。

    “可是要怎麼走?該往哪里走?”女孩合上膝頭的書本,但是並沒有起身的意思,“本來想用沙盤看一看的,可是在這里根本沒用。”

    她說著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後慢慢拉開。這一回,什麼都沒有出現。

    “失效了嗎?”

    “不,其實一切都已經顯示出來了。只不過,”詩帆安靜地解釋,“沒有光……”

    “那麼只能親自去探路了。”羅蘭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雖然地底世界和迷宮很相似,但是其中隱藏的規律會引導我們走上正確的方向。來,給這個附上光。”青年說著抽出腰間的匕首,象打燈籠一樣高高舉起。

    “不會引來敵人嗎?”少女反問。

    “別擔心,雖然光線在黑暗中的確很引人注目,但前提是對方得擁有視力才行。而在這里,大部分危險的捕食者都是使用熱能視域。”金發劍士握了一下霜慟的劍柄,“如果能隔絕體溫,旅途中頂多只會引來零星幾只怪物,用這個便可輕松解決。何況對于我們來說,陷入黑暗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險了。”

    “光依靠理論是不行的。”主動權被對方掌握,詩帆禁不住微微皺了下眉頭。

    “這不是理論,是實踐以及實戰經歷。”羅蘭糾正對方,“轉生前的黑暗之鷹很熟悉北方大陸的地底王國,他也非常清楚如何在幽暗地域中行動,如何與蜘蛛怪等地底生物戰斗。作為轉生後的羅蘭-斯特萊夫,我理所當然知道這些。”

    “相當高的起點。”女孩這麼評價。

    “是啊,剛從海灘上甦醒過來便繼承了一位頂尖戰士的全部知識……只不過除了我自己的部分。”說到這里,青年禁不住露出一個落寂的笑容。他搖了搖頭,將散發出清冷光輝的匕首橫置胸前,然後緩緩地走向黑暗的地平線。

    為詩人所贊頌的神秘星光從未照耀這塊土地,放射出溫暖生命力的陽光同樣被拒絕在外。冷酷的岩石就是這里的天穹和地平線,黑暗的隧道曲折地穿越其間,鑿通了大大小小的洞**,串連起高高低低的窟洞,最後形成一個巨大廣闊的迷宮。

    比起北地冰雪覆蓋下的蜘蛛王國,這個滋生在溫暖大陸地底的世界更為危險。諾德森的洞**已經被蜘蛛戰士們完全統治,因而入侵者在大部分時候需要面對的也僅僅是這種單一的敵人,但這里卻不同——隱藏在黑暗中、擅長無聲行動的捕獵者們各自擁有不同的偷襲方式。

    當然,對于已經初窺雲耀奧義的羅蘭來說,即使是以一對十也依然能穩操勝券。然而由于視覺和聽力在地下環境中受到極大局限的關系,每一次戰斗之初處于被動的總是冒險者們,這令他們的神經一次比一次緊繃。

    可怕的不是面前的敵人,而是不知何時會爆發的戰斗。

    和那些千奇百怪的肉食生物相比,羅蘭和詩帆的唯一優勢在于他們不需要尋找食物——女孩的力量能夠直接將堅硬的岩石轉變成可以食用的麥餅——只不過,這種麥餅的味道實在寡淡得嚇人。

    身處的一片石壁內的小凹室,呆呆看著石筍散發出的淡淡光暈,羅蘭突然覺得成為死亡騎士比想象中還要好得多。至少不需要為食物操心了……青年緩慢地啃了一口麥餅,在心里這麼嘆氣。

    “真有那麼難吃嗎?”詩帆冷不防地問。

    “稍微淡了一些,但味道還不錯。”羅蘭謊話連篇。

    “怎麼會?一點都不覺得淡啊。雖然黎瑟做的料理也很美味,可是在遇到她之前,我幾乎只吃過這種餅而已。”女孩細細的眉毛皺了一下,顯然不滿意對方的回答,“不要挑三揀四,還是說你想要抓老鼠吃?”

    “沒那回事,沒那回事。”青年心虛地露出微笑,然後迅速轉移話題,“這個地下世界比想象中的還要大,恐怕再走幾天也無法找到出口,我只能選擇向比較寬闊的甬道前進,別無他法了。”

    “其實……”詩帆頓了一頓,“即使無法出去的話,也沒什麼關系吧?”

    “你在想些什麼啊?”這句話令羅蘭差點沒噎住。青年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女孩,似乎在判斷對方是否在開玩笑,“這里連陽光都無法見到,簡直就和黑牢沒什麼區別,再加上隨時可能出現的怪物……你居然想在這個地方住下去?”

    “至少這里很容易生存,沒有美露基狄克那樣強大的存在。”從那雙翡翠色眸子里透露出的神情卻相當認真,“那些想要毀滅伊修托利之終末的人也不可能追到地下來。”

    “可死亡騎士也一定在找你。”青年反駁,“難道你不打算去見伊修托利了?”

    “見不見都無所謂。”女孩別過頭,將視線投向甬道深處無盡的黑暗中,“一開始就說過了,改變世界這種說法太過模糊,實在很難讓人相信。”

    和我很相似,既沒有夢想與目標,也不知道如何證明存在的價值與意義。望著詩帆縴細的背影,羅蘭的眼中掠過同病相憐的微光。只不過,現在的我似乎稍微明白一些了,如果就這樣盲目地徘徊下去是不行的。

    至少“尋找”本身便可以證明自身的存在。正是因此,我才能抵擋得住炎龍的攻擊吧?

    而賜予我力量的你,也絕對不應該在沒有陽光的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消失。

    “或許吧,見不見伊修托利都無所謂。”羅蘭聳了聳肩,“可是你還想要召喚出費雷爾多對不對?”雖然只是相處了短短幾天,但青年已經知道了該如何引起對方的注意。

    正如發話者所料,這句話令詩帆回過了頭來。

    “想。”女孩點點頭,下意識地將手放在心口上。

    “我認為,那只鳥更適合飛翔在浩瀚的天宇中。你難道希望它在這種地方展翅,那是不可能的。”望著黑發少女認真的表情,羅蘭的聲音禁不住溫柔起來,“而且啊,幽暗地域對于十五歲的美少女來說,未免太寒酸……”

    “你在胡說些什麼。”詩帆連忙打斷對方,“我問你,美露基狄克和追兵要怎麼解決?”

    “那個……”青年頓時語塞,對于離劍術頂峰尚有相當距離的羅蘭來說,這一擊相當殘酷。正當被質問者陰沉著臉思考該如何回答,從遙遠的甬道深處卻突然傳來金屬踫撞的清晰回響。那聲音就好象是猛獸的心跳,擊打在沉默的岩石上,落入幽暗地域冰冷的寂靜中。

    羅蘭和詩帆相互望了一眼,隨後立即中止了聊天。青年小心翼翼地牽住女孩的手,接著,由祈禱術而生的幽藍色光芒迅速地從石筍上褪去,兩人棲身的洞**恢復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默契的旅行者們憑借著來時的記憶在岩石的迷宮中穿梭,很快便接近了聲源。

    為了適應幽暗地域的環境,無論是捕食者還是被捕食者都養成了無聲行動的天性。但現在的不速之客卻顯然是個例外,它發出的聲音大得異常,然而奇怪的是竟然沒有因此招來殺身之禍,這令青年覺得十分困惑。

    或許是因為太過強大的關系,所以其他生物並不會進攻?但是這麼一來這家伙又該怎麼捕食呢?羅蘭一邊推測,一邊牽著女孩迅速靠近,最後來到了距離聲源僅有幾米的地方。

    未知的敵人依然只是自顧自地前進,長久以來一直遭遇偷襲的冒險者們此刻終于獲得了一個率先出手的機會。下一刻,周圍的數十座鐘乳石在同一瞬間被祈禱術點亮了,羅蘭抽出身負的巨劍躍身上前,流瀉著寒冷氣息的鋒芒直指目標。

    可是緊接著,映入瞳孔的景象卻令偷襲者的表情瞬間凍結——站在對面的根本不是什麼地底生物,而是身高不到兩米的小型鋼魔像。

    一個人造物。

    魔像似乎經歷過相當激烈的戰斗,原本是左臂的位置此刻只有一個泛著灰黑光澤的斷口,全身上下有多處高溫燒灼的痕跡,胸口還有一道寬闊的砍痕。然而,蘊涵于其金屬心髒中的魔力似乎並沒有因此消失,相反依然堅持不懈地維持著本體的運做。

    “入侵者……報告……”羅蘭攔住去路後好幾秒,魔像才終于遲緩地開口,顯然機能已經老化了許多。

    這是一台偵察用魔像。青年從對方的行動模式上如此判斷,他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動作遲鈍的鋼鐵傀儡,心中涌動起一陣久違的興奮——人造物的存在就表明周圍必定有人類的存在,這里並非想象中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

    “我們或許可以通過它尋找到同伴。”羅蘭放低刀刃,將姿態由進攻轉為防御,同時示意女孩走出鐘乳石的陰影。

    “但也有可能是敵人。”詩帆毫不留情地說出另一種可能性。

    “那樣也沒關系~!”青年說著,緩緩地靠近傀儡。

    “入侵者……報告……”判斷出雙方力量的差距,魔像後退了幾步,然後拖著蹣跚的步伐沿著來路倉皇逃竄。年輕的劍士正要上前追擊,卻被女孩阻在原地,伴隨著祈禱士的意志,魔像的周身突然散發出了淡淡的光暈。

    “不用特意去追。”詩帆說著,再一次拉開兩手之間的沙盤。映照在沙盤中的世界由于無光而顯得漆黑一片,但是此時此刻,被光暈所籠罩的鋼鐵傀儡卻仿佛一個醒目的標志,在這看不透的幕布中閃閃發光。

    冰山美人的嘴角微微揚起︰“看,現在有光了。”

    雖然只是一點,但是卻足夠讓失落的冒險者們獲得前行的方向。

    接下來的道路盡管同樣艱險,然而卻少了一份迷茫。在沙盤的指引下,兩人開始向著光點所在的位置移動,周圍的空間逐漸開闊了起來,除了自然之力互相擠壓形成的岩石褶皺以外,人工斧鑿的痕跡正在逐漸增加,變得越來越明顯。當羅蘭終于踏上一條地面平整的甬道時,角落中某件東西在祈禱術之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一線微弱的光芒。

    “鶴嘴鋤。”青年俯下身體,嘴角露出勝利的笑容,“我們現在應該已經進入了矮人們的礦道,而那個魔像則是這個采礦區域的巡邏者。”

    “但似乎沒有活著的人了。”伴隨著少女的話語,附著在匕首上的光芒頓時增強了幾倍,一下充滿了整條礦道,將遍地的骨骼照得徹亮。矮人們的殘骸用原來的姿勢躺在他們被殺的地方,破損的鎧甲上盡是灰塵與銹跡,稍一觸踫便崩潰成灰燼。

    “或許是幾百年前的戰爭吧。沒什麼可怕的,這里已經荒廢了。”羅蘭聳了聳肩,“而對于我們來說,只要有路便足夠。”他說著,高舉起閃耀著光芒的匕首,大踏步跨過屍體。

    即使有沙盤中的光點指路,錯綜復雜的坑道依然浪費了冒險者大量的時間。矮人礦工們並非有意構造出一個迷宮,但想要在無數個分叉、交叉路以及復式坑道中永遠選對路幾乎是不可能的。羅蘭可以肯定,自己選錯路的次數比選對的要多得多,直到他徹底了解矮人礦工當初建造的邏輯後,旅途才終于暢快起來。

    轉過一條寬大的甬道,空間陡然開闊。展現在渺小凡人眼前的是足足數百米高的巨大洞**,即使匕首的光芒已經增強了好幾倍,但卻依然無法照亮羅蘭頭頂的穹窿。而在洞**的中央,兩扇三十米高的精金大門上,醒目的徽章讓青年吸了一口氣。

    那是一個巨大的鐵錘,鐵錘周圍紋著火焰,中央鐫刻著咆哮的雄獅。

    這是白石廳矮人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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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7:15:41
第十八章 劫火

 即使在白石廳荒廢了上百年後,這個詞匯依然可以代表全世界最頂尖的鑄造技術,最優秀的打磨工藝以及最完善的挖掘理論。在炎龍來襲之前,龐大的地下城市中曾聚集著成千上萬的矮人,有些是繼承了家族精神的白石廳族人,但更多則是從世界各地慕名前來的工匠。

    那將是怎樣的一幅景象~!矮人從一層爬到另一層來炫耀他們最新的作品,即使是最小的瑕疵也會讓這些工匠慌忙地奔回鐵鈷前,日夜不停地埋頭苦干直到瑕疵徹底消失。他們孜孜不倦地掄著秘銀的鐵錘,從來不會感到疲憊或是厭倦。無論是最普通的鐵塊還是傳說中的魔法金屬奧利哈康,在這些能工巧匠的手中都會成為最鋒利的武器以及最美麗的藝術品。

    更有甚者,據說在白石廳的常用語中“你好”和“再見”根本是同一個詞匯,因為沒有什麼能讓他們允許自己把時間浪費在雕琢寶石與鑄造武器以外的地方。

    “這里是?”在轉過一個彎後,女孩突然停下了腳步。她的面前依然是無法看透的黑暗,然而空洞的回音和呼嘯的狂風卻告訴兩名冒險者,隱藏其中的一定是一片難以想象的廣闊空間。

    “讓光再強一些,我想這里不會有什麼奇怪的生物。”伴隨著這句話語,羅蘭手中的匕首越來越亮。為了避免光線傷害到持有者的視力,詩帆特意讓光輝緩緩流瀉而下,仿佛一股股清冷的水流。

    在純白光潮的推動下,黑暗開始褪去。它們並不是被一下子沖走的,而是同樣像液體一樣慢慢地,柔和地向腳下流去,同時光明像油浮在水面一樣漂浮在黑暗之上,光與暗的交界處是波浪形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沉澱的虛無終于從腳下流盡,白石廳中最大一片空間的全貌此刻清晰地展現在了女神之終末以及她的守護者面前——成百上千根直徑數十米的石柱整齊地排列,仿佛是寡言的石巨人,在岩石鑄就的洞**中沉默地屹立,在山脈內部撐起一片廣闊的天空。

    “千柱之廳,沒想到我居然能親眼目睹白石矮人神聖的鑄造廠,熔火之爐的所在地。”羅蘭的聲音中帶著無法抑制的贊嘆,“據說阿爾薩斯手里的那柄精王劍‘雲耀’就是在此地誕生的。”

    正當興奮的青年打算來上一篇滔滔不絕的介紹時,一側的少女卻突然拽住他的手臂,下意識地靠近身旁。

    “怎、怎麼了?”詩帆的發香令羅蘭在一瞬間面紅耳赤。

    “你不會自己看嗎?”黑發女孩皺了皺眉。

    金發劍士于是回過頭,重新打量傳說中精王武器的誕生地。這一回,涌動在他眼中的不再是見證歷史的興奮,而是死一般的冰冷與寂靜——在這個高達兩公里的巨大洞**中,地面上幾乎鋪滿了矮人的骸骨。那些空洞的眼眶無神地望著穹隆上冷酷的岩石,從中散發出的死亡氣息令高聳的群柱看上去恍若林立的墓碑。

    “……全都是美露基狄克做的?不,似乎不太一樣。這並非火元素造成的破壞,而是武器的傷痕,某種巨大武器劈砍的結果。”青年仔細審視著寂靜一片的戰場,最後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碎裂的骨骼上,“歷史記載中,炎龍並沒有侵入到白石廳本身。在這里大肆屠殺的又是什麼人?”

    “不知道。”少女緊挨在青年身旁,“但是大概是怨恨太重的關系,這里的幽界氣息非常濃烈,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我們不會在這里停留很久,只要能得到一份白石廳的地圖即可。”羅蘭環顧四周,“按照矮人的慣例,應當是存放在圖書館之類的地方。來吧,我記得之前看到的路標說是在那邊。”青年嘴上這麼說著,走路的時候卻小心翼翼地帶著同伴繞開了遍地的骸骨。

    相比起已成為死地的千柱廳,圖書館中除了厚重的灰塵外並沒有任何觸目驚心的跡象。這里的規模比想象中的還要大,因此冒險者們的工作量也相應地提高了許多,更糟的是,在搜索了將近兩小時後,羅蘭沮喪地發現書籍的排列居然毫無秩序。

    “那些矮人是怎麼搞的,連分類都沒有做……”青年無力地嘆了口氣。當他正埋頭與書堆搏斗時,詩帆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此刻正隨意地到處挑揀,完全沒有將尋找地圖作為首要任務。

    不是明明想要早點離開這個全是骷髏的地方嗎?怎麼現在又在這里翻書了?羅蘭有些納悶地望著對方的側影,覺得女性的心理真是難以揣摩。

    “《高級鑄甲第三卷》,《奎羅特家族史》,《寶石鑒賞》……”當女孩縴細的手指撫過書皮時,表面蒙著的灰塵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上去似乎全是工具書。”她說著皺起眉頭。

    “那是當然的,矮人們喜歡和鐵錘交流,而不是書籍。”青年聳了聳肩,突然想起在地下醒來時的情形,“說起來,你在幽暗地域里拿著的那本書是什麼?”

    “那一本?”詩帆的表情中帶著一絲驚訝,“那一本是……我自己的書。”

    “你自己的書?”對方不解其意。

    “恩,是伴隨著我一同降臨到月之都的書,名為‘詩帆之繪卷’的護身符。”女孩點了點頭,慎重地從懷中取出那本小而精致的書籍,輕輕撫摩著,“在我還是嬰兒的時候,應該就是它在守護著我不被外界傷害吧。”

    終末的護身符嗎?和“久遠之燈火”相同性質的東西。羅蘭這樣想著,接著又追問︰“那費雷爾多呢?”

    “那是相當深奧的技巧,在遇到黎瑟以後我才懂得召喚的。之前的話……”詩帆翡翠色的眸子里浮起淡淡的悲傷,“一直都是一個人。也不懂得祈禱術什麼的,只是單純地發現自己心中的想法會直接影響到面前的東西,所以很自然就那麼做了,現在回想起來是非常野蠻的行為。”

    或許是永遠也無法被原諒的行為。女孩握緊了拳頭。

    我真是一點都不了解她。羅蘭目不轉楮地看著對方,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但是……又有什麼理由去了解呢?需要面對的敵人是掌管元素之力的火焰主宰者,而自己卻連雲耀都只一知半解,在緋紅之王和祈禱士的戰斗中,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吧?

    如果固執地想要肩負起什麼,最後大概又會成為心理的枷鎖,而非真正想要的目標。

    然而即使這樣,我還是想要多了解一些。總覺得會因此有所改變,無論是對于她來說,還是對于自己來說。

    “說起來,‘詩帆之繪卷’里寫的是什麼呢?”羅蘭盡可能地以平淡的語氣問,“似乎是本永遠也看不完的書。”

    “……你沒有知道的必要。”半晌之後,詩帆以毫無商量余地的口吻回答,接著轉過身去。

    這家伙,一點都不可愛~!

    面對這個完美詮釋了“捉摸不透”和“善變”的女孩,哭笑不得的羅蘭只能得出這種結論。

    “給。”黑發女孩突然將一本書遞到青年面前,“找到了哦,《白石廳地圖》。”

    接下來只要根據地圖找到出口便可。然而命運似乎並不喜歡看到女神之終末輕松脫離黑暗的樣子,一種難以言喻的敵意象冰冷的海水般突然劈頭蓋腦地傾瀉向放松的兩人。羅蘭猛地站起身,周圍的書堆散落一地。

    “連你也感覺到了?”詩帆的聲音里帶著無法抑制的不安。

    “氣息這麼強烈,根本不需要祈禱術的幫助吧。”羅蘭將地圖冊遞還給女孩,“收好這個,結束後會用到的。”

    “即使是在幽暗區域也無法逃開戰斗嗎……”黑發少女呢喃著,低下了頭。

    “但這一次你不需要一個人去面對。”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回答,特意露出輕松的微笑,“雖然我的力量可能算不上什麼,不過應該能幫上點忙。”他說著抽出背負的大劍,謹慎地走在前鋒的位置上。

    “其實這和你並沒有關系。”詩帆將目光定格在青年寬闊的背影上。

    “誰說沒關系?”對方頭也不回,“你不是就在我身邊嗎?”

    兩人小心翼翼地沿著來時的通道返回,在轉過幾個彎後,他們很快接近了氣息產生的地方——骸骨遍地的千柱之廳。當祈禱術的光芒重新照耀進空曠的洞**時,走在最前的羅蘭卻突然發現,眼前的黑暗竟然紋絲不動。原本虛無的帷幕此刻卻猶如可以觸摸的實體,象堅固的牆壁一般擋在前行者的面前。

    接著,從這片凝固的黑暗中走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他的銀色長發在嗚咽的風中狂亂地舞動,他的腳下黑暗四處蔓延,而在他的背後,一柄和霜慟同樣巨大的武器看起來格外刺眼。

    黑暗之鷹~!?羅蘭在一瞬間幾乎喊出聲來,直到那個影子走進光芒照耀的區域後,心髒狂跳的青年才終于發現對方僅僅是在輪廓上和曾經的自己有些相似罷了。

    “你是什麼人……不,你是什麼?”金發劍士問,並沒有被對方的人類模樣迷惑。

    “在詢問對方之前,不是應該首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嗎?”銀發劍士慢條斯理地回答,視線越過羅蘭的肩膀,“如果就這麼稱呼你為‘伊修托利之終末’的話,未免太過失禮了,不是嗎?”

    “我是詩帆,他是羅蘭-斯特萊夫。”女孩冷冰冰地回答,但是卻下意識地將同伴的名字一齊說了出來。

    “吾名為阿拉斯托爾,”對方很誇張地鞠了個躬,“如你所見,是來自扭曲虛空的魔王。”

    魔王~!該死的,又是這種東西,劍術無法應付的敵人……我究竟該怎麼做?羅蘭的腳步依然穩健,但內心卻無法抑制地動搖起來。青年狠狠地咬緊牙關,甚至沒有察覺到一縷鮮血正順著嘴角流下。

    “亞世界的居民為什麼能來到現世?這里並不是屬于你的領域。”女神之終末問,兩眼不放過對方的一舉一動。

    “世界並非一成不變。每分每秒都會有舊的交匯點涅滅,也會有新的交匯點誕生。”阿拉斯托爾微微一笑,似乎並不介意對方的語調,“幾百年前,成千上萬的矮人成為了緋紅之王火焰下的犧牲品,他們死不瞑目的怨恨將這個區域拉近幽界,因而引來了一些較為下等的惡魔。”

    “這些下等惡魔殺死了更多的矮人,激起了更強的怨恨,從而令現世與幽界的交匯點越變越大,而這又導致更多更強的惡魔得以進入現世,最後……整個城市在這種惡性循環下終于毀滅了。”

    “很可悲不是嗎?”扭曲虛空的統治者說著走近一步,羅蘭連忙拉著詩帆後退三步,“不過你們不用擔心,身為魔王的我擁有自己的意志和智能,絕對不會被殺戮的本能迷惑。”

    “廢話了這麼久,你究竟打算干什麼?”青年大聲問,霜慟的鋒芒直指向目標。

    “能在這種地方相遇未嘗不是一種緣分,”魔王微笑著伸出手,“來做個小小的交易如何?”

    “……什麼交易?”

    “我可以保證你們毫發無傷地回到地表。作為對此的交換,”阿拉斯托爾舉起右手食指,在兩人面前晃了晃,“一滴,只需一滴女神之終末的血液即可。”

    “一滴?”羅蘭愣了一下。光是從量上來看這個條件一點也不過分,但陷阱的可能性依然存在——或許血液究竟有多少並不重要,即使一滴也同樣會帶來無法挽回的結果。

    究竟該不該答應?對祈禱術一無所知的劍士微微轉移視線,用目光詢問自己的同伴。

    “別說是一滴,連半滴也不會給你的~!”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堅決異常,“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利用這種力量。”

    “為什麼要拒絕?身為懂得四界之理的祈禱士,你一定很清楚,這種程度根本不會對世界造成什麼影響。”魔王的眼神中泛起奇妙的光芒,“我無意染指女神之力,對于進入現世同樣沒有興趣,唯一想做的只不過是成為可以看透三界的觀察者。”

    銀發劍士說著,再次伸出手︰“只需要一滴女神之血,我便能參悟出四界的奧秘,進而隨心所欲地了解現世,這不是很有趣嗎?對于你們來說,也並沒有什麼損失。”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羅蘭插了一句。

    “是真的。”

    “既然如此,我看不妨答應……”青年的話才剛開了頭便被粗暴地打斷,女孩的反駁出乎意料地激烈。

    “絕對不可能~!”女孩尖銳的聲音比剛才還要提高了八度,“不行就是不行。”

    毫無理由地拒絕他人,憑空給自己樹立強敵,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羅蘭忍不住皺了下眉頭。星之子難道都是這種性格喜怒無常、表情冷漠、說話帶刺的女孩嗎?如果真的激怒魔王的話……到時候……

    “你也不希望發生無意義的戰斗吧?”阿拉斯托爾將注意力轉向女神之終末的同伴,銀色的瞳孔中帶著些許勸誘的波瀾,“那麼幫我勸勸她如何?”

    “抱歉,這種事還是免了。”大敵當前,身為戰士的羅蘭並沒有被對方的話語迷惑。

    “看起來你似乎已經放棄自我判斷的能力了。雖然我並不喜歡無意義的殺戮,但若是對方不願溝通的話,那也別無他法。”魔王搖了搖頭,隨即舉起右手,指尖綻開深紫色的火花,“總之……超越界限的力量,我一定會得到手的,無論你們是否願意。”

    伴隨著憑空燃起的魔火,阿拉斯托爾身後的重重幕布開始狂躁地胎動起來。擁有溫熱血液的凡人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沸騰的黑暗正在向外界釋放什麼——貪婪、欺詐、怯懦、嫉妒、懶惰、無度、傲慢,由這些負面感情糾結而成的惡魔們正蜂擁而出。

    地獄犬低沉的喘息擠壓著冒險者的耳膜,炎魔赤紅的犄角撕開了沉悶的空氣,深淵領主銳利的長戟反射著刺眼的寒光,末日守衛盤纏的觸手將黑暗化為隱藏殺意的深淵。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廣闊的千柱之廳已經被無數惡魔佔據,簡直就像是吞噬一切的黑色瘟疫。

    我就知道,這麼做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目睹眼前的景象,羅蘭只覺得一陣天昏地暗。

    “如果那只火鳳凰無法回應召喚,那就弄一匹御風馬來,快點。”強壓下心頭的不快,青年以命令的口吻說道。趁著祈禱士開啟異界通道之時,他迅速踏前一步,封鎖住對手的全部進攻路線。當霜慟劍鋒上閃出一線銳利白光的剎那,人類劍士猛地加速,突刺向眼前的敵人。

    在敵對雙方數量懸殊的情況下,直接以首領為目標無疑是最有效的戰術。當然,羅蘭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和某個領域的主宰相提並論,但附著在武器上的祈禱之力以及周身的防御足夠他拖延一會了。

    面對迎頭壓下的呼嘯劍風,扭曲虛空的主宰者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他只是輕輕地打了個響指,背上的那柄重劍便猛地沖開劍鞘的束縛,一下飛入主人的掌心。兩把同樣巨大的金屬武器劇烈地踫撞在一起,幽藍與明紅的火花四下飛濺。

    這是~!?

    羅蘭睜圓了雙眼,有些無法置信地看著截停住霜慟的火之刃,雙眼仿佛被凍結般眨都不眨。盡管青年再也無法回想起幾十年前炎之城塞那場驚心動魄的決斗,可是面前如此耀眼的光芒、如此灼熱的火焰足夠他判斷出阿拉斯托爾手中武器的名稱了——

    精王劍“緋蓮”。

    這柄聖騎士之劍怎麼會在惡魔手里?

    羅蘭還未來得及張口發問,銀發銀瞳的劍士已冷笑著向後一躍,瞬間便隱沒入張牙舞爪的惡魔大軍之中。凝視著那片蠢蠢欲動的黑暗,青年唯一能看到的只有魔王隱隱約約的銀色長發︰“很抱歉,身為指揮者的我無法盡興地與兩位戰斗,不過相信這支惡魔軍團一定會讓你們的殺戮**得到滿足的。”

    “別做夢了,以為光憑這些炮灰就能阻止住我們嗎?”

    “有一句諺語說得好,”回答遠遠飄進耳畔,青年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那帶著諷刺的笑容,“‘蟻多咬死象’。”

    “不要莽撞,他就是希望你沖過去。”詩帆騎著一匹高大的御風馬奔馳過來,淡淡地接過話頭。女孩說著伸出白皙的小手,示意同伴坐上來。

    莽撞的難道不是你嗎?羅蘭瞟了少女一眼,一言不發地推開對方的手臂,然後粗暴地跨上坐騎︰“收聲吧,否則肯定會咬掉舌頭的。只要讓我的劍保持無堅不摧的鋒利程度即可,其他你什麼都別管。”話音剛落,他便頭也不回地操縱坐騎沖向那片躁動不已的黑色潮水。

    比起與死亡騎士分享力量的夢魘,能操縱風之力的幻獸在速度上可說是毫不遜色。羅蘭甚至無需刻意尋找目標,他只要讓御風馬輕巧地從咆哮的惡魔間穿梭而過,然後在這些笨拙的龐然大物轉過身之前,將霜慟插進他們的後心。

    而即使在亂軍之中偶爾遇到必須正面交鋒的對手時,金發劍士同樣能輕松自如地應付——附加了祈禱之力的劍鋒幾乎可以斬開持有者想要斬開的任何東西。在這柄凝聚著詩帆破壞意志的劍刃面前,惡魔的大軍簡直就是紙糊的籬笆,一捅就破。只需要一擊漂亮的縱斬,炎魔的九頭鞭、深淵領主的雙頭戟以及末日守衛的鋸齒刀就會連同他們的主人一同被分成兩半,最後成為半空中飄舞的灰燼。

    這種單方面的屠殺太缺乏技術了……羅蘭略有些乏味地想,不過在祈禱術的力量前,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根據詩帆的說法,所謂的魔王是完全無法與元素之王相提並論的。阿拉斯托爾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名在扭曲虛空中相對強大的惡魔,他的存在方式同樣受到界限的束縛。隨著戰場逐漸遠離開現世與幽界的交匯點,魔王的動作也會越來越遲滯,最終他與他手下的惡魔將不得不放棄追擊,重返幽界。

    照此看來,突破重圍僅僅是個時間問題。

    可是阿拉斯托爾依然在軍團的後方泰然自若地指揮,似乎現在正進行的並非是殘酷的戰斗,而是一場十拿九穩的對弈。魔王面沉如水的表情以及毫無波瀾的銀眸令羅蘭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安。

    那家伙究竟在計劃些什麼?

    八小時之後,青年終于明白了對方如此鎮定的原因——戰斗打響至今,承載著兩人的御風馬已經跨越了整個白石廳,此刻正在矮人城市另一側的礦道內奔馳著。但是來自扭曲虛空的捕獵者們居然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他們的數量同樣遠遠超出想象,無論有多少同伴被霜慟的鋒芒掃成灰燼,通道內涌動的黑色潮水依然無窮無盡,似乎根本就不會減少。

    但血肉之軀的逃亡者們顯然有些力不可支了。

    兩人此刻正躲藏在一條狹窄的礦道中,外面到處都是惡魔。火焰刀上明亮的光芒在寬闊的岩石甬道中投下形態各異的陰影,配合著地獄犬粗重的喘息聲,令整個地底世界染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詭異氣氛。

    如果黑暗之鷹能夠預言到今天自己筋疲力盡的情形,不知還願不願意放棄死亡騎士的身份。羅蘭諷刺地想著,嘴角扭成一個無奈的笑容。對面的三頭地獄犬正在用它的六個鼻孔瘋狂蹭地,估計不出一會就能找到這個並不怎麼隱蔽的棲身之所。

    “你在想些什麼?”詩帆不適時宜地問了一句,“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

    “我只不過覺得這個叫阿拉斯托爾的家伙和你估計的似乎不太一樣。記住這個教訓,以後絕對不要在自以為佔優勢的情況下激怒你的敵人。”青年說著,語調中無法抑制地摻進濃濃的諷刺,“當然,前提是我們還有‘以後’。”

    “生氣了?”女孩低低地問,偷偷瞄了毫無表情的羅蘭一眼,“果然生氣了……”

    “可是,我並不是抱著想要激怒對方的心態拒絕那個條件的的。”詩帆很罕見地為自己辯解了一回,“這是我定下的原則,絕對不可以再讓力量被他人利用。”

    “如果連生存都做不到還談什麼原則?何況雖然對方是魔王,但也沒打算做任何影響現世的事情吧?”羅蘭的語調依然冷淡,“不過算了。現在我們最好把重點放在如何逃脫上,其他的以後再說。”

    “恩……不過,阿拉斯托爾的存在的確大大超出了常理……”黑發少女很乖地轉移了話題。

    “估計和他手中的精王劍緋蓮有關。”青年壓低聲音回答——一只嘴角掛著酸液的三頭地獄犬正從通道口緩緩走過,“魔王居然會屈尊使用凡人的武器,不是很古怪嗎?”

    “或許具有強大元素之力的物品的確能讓幽界的惡魔更貼近現世,”十五歲的祈禱士有些猶豫,“可是這種事情根本沒有過先例,只是憑空猜測而已。萬一判斷錯誤的話……”

    “要試試看嗎?”劍士突然打斷對方。

    “恩,要試~!”沉寂半晌,少女認真地點了點頭,“即使只是推測也好,如果不主動出擊局勢只會越來越糟。如果真的死在這里,我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對方一直刻意保持著和我們之間的距離,接近起來恐怕不易。”羅蘭舉起霜慟,靜待著惡魔走進甬道的那一刻。

    “沒關系,我有辦法~!”詩帆薄綠色的瞳孔中閃爍起銳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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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書

 失去目標後,阿拉斯托爾的軍團一直在蛛網般的礦道中緩慢地推進。這些不知疲倦的龐然大物相當清楚凡人的弱點,在經過八小時高強度的戰斗後,嗜血狂徒們一心想要趁可口的獵物精疲力盡時揀個大便宜。但與此同時,誰都很清楚最先發現敵人的搜索者多半會被祈禱術撕成碎片。因此,精明的惡魔沒一個願意認真搜索。

    然而出乎這些惡魔意料的是,逃亡者們居然會在極端劣勢的情況下選擇主動進攻。

    伴隨著一大片如急雨般落下的光之矢,御風馬輕盈地從兩人藏身的甬道中躍出,隨後穩穩地落在一名深淵領主寬闊的背部。還未等這個驚訝的可憐蟲來得及喊出聲音,劍刃劃出的銳利半圓形便將惡魔的上半身整個掀飛,接著,金發戰士狂暴的劍術在這個間隙徹底展開,霜慟鋒芒帶起的一點寒光在惡魔群中大開大闔,就象是無法阻止的旋風,卷起陣陣敵人的殘軀。

    “相當努力呢,只不過這種程度的掙扎根本不會有效啊。”阿拉斯托爾懸停在離地一米的地方,滿意地看著眼前的戰局。

    盡管目睹同伴一個接一個化為灰燼,惡魔的步伐卻沒有任何猶豫——在身後高位魔王強大意志的命令下,低階惡魔們根本沒有違抗命令的可能,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一絲不苟地按照計劃中的布局推進部隊,即使粉身碎骨也不會停下。

    隨著時間的流逝,詩帆和羅蘭刮起的劍刃風暴逐漸黯淡了下去,而由大批炎魔、地獄犬凝聚而成的黑色潮水卻聲勢依舊,幾乎鋪滿了整個礦道。

    馬上就可以結束了……魔王的嘴角微微揚起。

    然而,這位絲毫不懂得劍術的指揮官卻並未能發現戰斗中一個微小但關鍵的變化——羅蘭揮劍的方式徹底變了——現在從青年手中揮出的攻擊與其算是精妙的劍術,倒不如說是完全為摧毀目標而誕生的強風,劈斬毫無章法,但卻無法抑制。

    正當扭曲虛空的主宰者想要最後一次勸降的時候,一個人影突然從甬道的天花板上落下。兩人視線相交的瞬間,阿拉斯托爾銀色的瞳孔禁不住猛地收縮。

    此時此刻,遠處操縱著御風馬的戰士依然在狂亂地舞劍,但另一個羅蘭卻站在距自己不到五米的地方,水色的雙眸中流瀉出燃燒的火焰,手中的霜慟在黑暗中放射出銳利的光芒。

    我被幻像騙了~!魔王立即明白自己掉進了陷阱。

    但無論他是否願意,獵物與捕獵者的立場已經在這個時刻徹底對換了過來。全身籠罩在強烈祈禱術光芒中的羅蘭將劍鋒直指向目標,在金屬劃開空氣的銳響聲中**出去。

    周圍的一切在瞬間仿佛凍結般嘎然而止。地獄犬沙啞的咆哮在殘破的嘴邊凝固,剎那前還在揮舞的長刀如同鐵鑄般僵直,空氣不再流動,能量終止了傳遞,魔王放出的數百枚死亡纏繞此刻也化作了黑色的霓彩,就連蘊涵其中的怨靈都忘記了躁動。

    如同時間之河在這一刻忘記了流動~!

    宗師級雲耀使用者眼中所見的戰場,大概就是這樣的吧?羅蘭喜歡這種感覺。

    在醒悟過來的瞬間,魔王已經盡全力提升起自己的速度,然而在這一瞬的永恆之中,扭曲虛空的主宰者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追上對方。事實上,如果阿拉斯托爾擁有一雙看透一切的寶石瞳,他就能看到金發劍士的動作在詩帆的全力支持下快得如夢似幻——他的指尖剛來得及聚集起死亡能量,如同殘影般掠過的劍刃便在能量來得及釋放之前將手指從魔王的身上切了下來。

    接著,霜慟以極快的速度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又一道長痕,像旋風般絞過獵物的雙臂、胸口以及全身。只是剎那之間,不可一世的魔王就被劍鋒帶開的銳利亮線撕成了碎片,阿拉斯托爾帶著遺憾表情的頭顱和失去支撐的精王劍緋蓮一同落在了地上,一聲沉悶,一聲清脆。

    直到這個時候,周圍的惡魔才剛剛反應過來,回過頭以無法置信地眼神望著戰敗的首領。

    “太遺憾了……”阿拉斯托爾的首級嘆了口氣,似乎並不在意自己此刻狼狽的樣子。

    他的惡魔之心並不在這個軀殼里~!羅蘭突然醒悟了過來,心跳猛地加速。目標並沒有受到致命一擊,光是奪取他手中的精王劍,真能將所有惡魔驅逐回幽界嗎?萬一這個推測錯誤的話,此刻各自為戰的兩人等于是在送死了。

    不過青年的擔心是多余的。精王劍落地的同時,周圍的空間便象漣漪般明顯地顫動了一下,帶起一陣陣半透明的波紋。這波紋抹過惡魔的軀殼,令他們周身的輪廓越來越淡,而魔王面帶不甘的頭顱也一樣正漸漸隱沒入空氣之中。

    “雖然這種孤注一擲的舉動為你們贏得了勝利,不過,這恐怕僅僅是開始而已。無論怎樣躲避,迎接女神之終末的都會是無盡的戰斗。”阿拉斯托爾不緊不慢的話語從虛空中傳來,“再會吧,或許下一次見面之時你們便會接受我的提議。”

    結束了……金發劍士喘了口氣。

    可是突然之間,勝利者卻發現在體內流淌的祈禱之力毫無征兆地消散了,整個人就好象掉進冰窟中,渾身上下游走著寒冷。

    青年于是下意識地回過頭去。他的視線越過空曠的甬道,昏暗的火光和遍地的灰燼,一眼就看到了對面的景象。

    黑發的少女雙眼緊閉,嬌小的身軀沉浸在地面蔓延的猩紅色血液中。她的身後,一只足有六米高的末日守衛正伸出舌頭,貪婪地舔食手中沾血的鋸齒大刀,背部四條頂端餃著利刃的柔軟觸手緩緩律動,看上去就象是張牙舞爪的章魚。

    羅蘭的大腦一片空白。

    “看吧,最後你還是走上了同樣的道路。”黑暗之鷹冷酷的聲音從這片空白中緩緩浮起,“無論怎麼做,依然保護不了她。”伴隨著回蕩在意識中揮之不去的嘲諷,青年突然想起詩帆翡翠色瞳孔中所蘊涵的堅毅眼神。

    “絕對不行,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利用屬于神的力量。”

    女孩清脆的聲音猶如落入平靜湖面的水滴,令羅蘭的思緒在一瞬間沸騰,原本放下的霜慟再次被舉了起來。

    然而高階惡魔根本不在意金發劍士的進攻。在吸收了神之血液後,這名末日守衛欣喜地發現,當周圍的同伴乃至對惡魔來說相當于絕對存在的魔王都被驅逐回幽界時,自己卻可以掙開界限的束縛,依然留在現世~!不僅如此,他也可以清晰的察覺到體內的力量正在不斷增強,很快就能達到魔王的級別。

    不……或許甚至能超越魔王,成為更強大的存在~!

    在那之前,就先用這個不知死活的愚者來實驗一下吧。末日守衛這麼想,先是貪婪地看了倒地的詩帆一眼,然後才慢吞吞地將注意力轉移到狂奔過來的敵人身上。對于失去祈禱術保護的凡人,惡魔甚至都懶得使用手中的鋸齒刀,他相信背上的四條觸手足夠將對方裁成小塊肉了。

    末日守衛背後的四柄利刃在同一時刻飛舞起來,交織成一片模糊的影子,籠罩住渺小的人類。然而當攻擊結束後,惡魔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失去了目標的蹤跡,接著,從肩頭傳來的劇痛讓他大聲咆哮了起來——羅蘭竟然站在末日守衛的一條觸手上,將武器劈進了對方的肩頭,然後毫不留情地撕開一道又長又寬的傷口。

    下一刻,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猛地躍起,手中的霜慟象風車的葉片般在半空中劃出一個閃亮的圓,帶動全部的慣性破風斬下。受傷的末日守衛被疼痛拉回現實,他不敢再輕舉妄動,而是以最快速度擺出防御的姿勢——四條觸須連著的利刃連同雙手緊握住的鋸齒大刀在一瞬間架起了傘形的鋼鐵防御,惡魔相信這可以抵擋下任何攻擊。

    可是沒有用,霜慟居然將這五柄刀全都斬斷了~!

    巨劍在砍碎對手的武器後依然余勢不減,精準地咬進剛才的傷口,然後將龐然大物連同他胸腔中的惡魔之心一齊剖成兩半。

    燃燒著冷火的雙眸,流瀉著憤怒的靈魂。這就是烙印在末日守衛視線中最後的景象,接著,剛剛才獲得神之力量的惡魔便被凍結在了永恆的黑暗與寂靜之中。

    揚起的灰燼之風中,劍士穩穩地落到了地面上,血珠順著他的臉頰滴了下來——剛才與惡魔的戰斗已經啊大大超越了人類**可以承受的極限。青年的眼角以及耳朵中都滲出鮮紅的血液、雙手的虎口全都迸裂、腰部一定程度地扭傷,甚至就連嘴里都充滿了血的味道。

    可是羅蘭來不及管這些了,他的眼中只有那個雙眼緊閉的女孩。青年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到詩帆的身旁,然後跪下檢查她的傷勢。

    末日守衛的鋸齒大刀在少女的背上撕開了一個可怕的傷口——從肩胛一直延伸到腰際。此刻,鮮血就象泉水一樣無法抑制地涌出,在女孩白皙皮膚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眼。如果說血液代表生命之火,那麼現在這火焰已經在詩帆的體外燃燒,在冰冷的地面上,在破碎的金屬上,還有羅蘭顫抖的雙手上。

    青年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把心緒集中在傷口本身而非少女是否會死亡的猜測上。這一刀的大部分威力已經被祈禱術結界吸收,並沒有傷害到脊椎,也沒有中毒的跡象,還有救……不,是一定會有救~!

    首先必須止血,這是最關鍵的。終末的保護者再次深吸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始一個人的急救。

    漫長如一個世紀的二十分鐘過去了,羅蘭終于成功地止住了觸目驚心的大出血。為了避免傷口再次迸裂,劍士用兩柄巨劍以及找到的布料做成了一副簡易擔架,讓昏迷不醒的女孩平躺在上面,自己則拖曳著一頭的劍柄緩慢前進。

    作為繼承了黑暗之鷹知識的戰士,羅蘭同樣清楚另一件事——這種程度的臨時處理並不能令詩帆脫離死亡的陰影。少女背上的傷口足以令一名健壯的正規騎士終生殘廢,如果沒有及時的治療,後果將會是無可挽回的。

    然而,在這個冰冷嚴酷的地底世界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治療條件。矮人在幾百年前保存的藥品早已變質,就連尋找食物都成了一大難題,更別提什麼營養品了。唯一的選擇就是盡快走出礦道,到陽光可以照耀得到的地表上去,在那里才能讓女孩真正擺脫危機。

    可是時間卻不多了……羅蘭著急地想。

    戰斗結束至今已經過了一天一夜,詩帆持續地發著高燒,意識也一直沒有恢復。由于失血過多又缺乏補充的關系,女孩清秀的臉龐極為蒼白,原本整齊的短發此刻也散了開來。望著在夢中與痛苦搏斗的黑發少女,青年覺得焦慮異常。

    “還有三天才能出去。該死的,就不能再快一些嗎?”他自言自語地低聲咒罵,再一次伸出手去摸向那本從圖書館中找來的地圖冊。事實上,這本地圖冊已經被不安的逃亡者反復翻閱了無數次,可是無論選擇什麼樣的路線,羅蘭都失望地發現,要抵達白石山脈北部的出口至少需要三天時間。

    但書到了手上,青年卻楞住了——昏暗的火把照耀下,手里捏著的並非地圖冊,而是另一本書——詩帆之繪卷,屬于女神終末的護身符。

    詩帆一直在翻這本書,而且每一次都很專注,在這本屬于神的繪卷上究竟會寫些什麼呢?大概關于四界的奧秘、祈禱術的知識都記載在其中吧?也有可能是詩帆心情的日記?如果可能的話,或許拯救星之子的方法也會在上面……

    看一眼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羅蘭猶豫了一下,心虛地瞄了瞄雙眼緊閉的少女,然後把手放在封面上翻開扉頁。

    籍借火把上昏暗跳動的橘黃色光芒,青年開始仔細地閱讀《詩帆之繪卷》的第一頁。然而數十分鐘後,閱讀者卻以無法置信的表情搖了搖頭……我一定是眼花了。他下意識地抿緊蒼白的嘴唇,迅速往後翻了一頁,然後又是一頁。紙張嘩嘩的摩擦聲也隨著青年越來越快的動作越變越響。

    ……這就是真相?

    羅蘭終于停下了動作,書頁的輕響于是落入寂靜,猶如一根突然斷開的琴弦令演奏噶然而止。青年讓視線長久地停留在這本書的末頁,久久沒有動作,直到最後才低低地嘆了口氣。

    原來,你一直在呵護著的是這個秘密嗎?終末的守護者合上書,望向身側的女孩,眼神中無法抑制地浮現起某種微妙的光芒。

    詩帆長長的睫毛突然動了一動。

    以為對方即將甦醒過來,金發劍士于是連忙屏息凝神,靜靜地等待。可是詩帆卻並沒有能擺脫昏迷的束縛,唯一從寂靜中傳來的只有她夢中的囈語。

    “黎瑟……不要走……”女孩的懇求就像絲線一樣脆弱,“不要再讓我孤單一人……”隨著喃喃的低語,兩行淚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緩緩滑落。

    隨著意識的模糊,冰山美人驕傲自信的面具似乎也已一同融化。此時此刻,蜷縮在簡陋擔架上的是羅蘭完全不熟悉的另一個詩帆,那個一直隱藏在繪卷背後無助啜泣的小女孩。

    她的哭聲像雨點一樣落在羅蘭的胸口,令青年忍不住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為詩帆擦拭去淚水。凝視著身體微微顫抖的少女,羅蘭猶豫了一下,接著便將女孩輕柔地抱入懷中。

    她的肩膀比看上去還要縴細,青年自然而然地想。但是,就是這麼縴弱的身體……

    就是這麼縴弱的身體,卻敢于毫不畏懼地面對一場又一場艱苦的戰斗。

    對于普通的十五歲少女來說,戰場應當是與自己完全沒有交集的想象中的地獄吧?然而詩帆接受了現實的殘酷,而且從來不去抱怨什麼。無論是面對炎龍美露基狄克的猛攻,還是對抗魔王阿拉斯托爾的大軍,她都沒有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不安。

    “……絕不可以死在這里,如果認輸的話一切就全結束了~!”不知為何,羅蘭突然想起了當炎龍的沖擊波即將來臨時,詩帆迎著灼熱暴風說出的話語。雖然自己並沒有時間回望向身後,但女孩那時的表情一定比想象的還要執著。

    “你一直都很努力。”看著臉龐上帶著淚痕的詩帆,羅蘭突然覺得心口一陣抽痛,“但是別擔心,以後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他說著摟緊黑發少女,喃喃的自語中帶著一絲敬佩,一絲溫柔,還有一絲愛憐︰“我會一直陪著你的,詩帆。”

    連綿不絕的白石山脈將卡那多斯大陸一分為二,它林立的山峰大多隱藏在雲海之上,別說是蹣跚步行的人類,就連驕傲的龍族之中也鮮有一窺山顛者。渺小凡人唯一熟悉的,只有宏偉山脈永遠不變的白色軀殼。

    隨著冬季的降臨,馬努林鎮的居民們也開始忙碌起來,正在為度過冰封季節做最後的準備。由于位于大山腳下,高聳冰峰上呼嘯而下的寒風很早就在道路上灑滿了冰霜,再加上幾年前那場災難遺留下的各種怪物,很少有旅客會挑選這個時候前來小鎮。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今天,站在多伊魯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名旅行者。青年看上去二十三四歲的樣子,有一頭異國的漂亮金發以及罕見的水藍色瞳孔,但英俊的臉龐上卻覆滿了憔悴與疲憊,與背後那一柄生銹的矮人雙頭斧相映成趣。不過比起這個逃亡者打扮的青年,他身後那副厚重的金屬擔架以及躺在上面的黑發少女顯然更為引人注目。

    “他們告訴我你是一位醫生,”青年的語氣中蘊涵著無法抑制的焦慮與急切,“能救救她嗎?或者說,至少為我提供合適的醫療手段。如果需要報酬的話……”

    “那些以後再談吧,總之先到里面來。”這位三十多歲的中年法師豪爽地點了點頭。

    多伊魯很清楚對方眼神中的意味,所以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就連姓名也沒問——醫生進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讓女孩臥在床上,接著開始檢查傷勢。然而,盡管法師的雙眼曾經見過各種各樣的創傷,揭開繃帶的瞬間,詩帆背上駭人的刀傷還是令他倒吸了口氣。

    “這麼重的傷~!還在持續地惡化~!”多伊魯忍不住狠狠瞪了女孩的保護者一眼,“你這家伙究竟是怎麼搞的?耽擱了幾天?”

    “三天,而且……這段時間里基本沒有什麼像樣的食物……”對方的眸子在一瞬間黯淡下去,擔心地望著詩帆。

    這一路羅蘭幾乎沒有停下過腳步,除了機械地戰斗以外就是拼盡全力地奔跑,他在一天半時間內通過了原本需要三天才能走完的黑暗礦道。接著又在卡那多斯寒冷的冬夜里搜索了整整一個晚上,這才尋找到這個有醫療條件的村鎮——事實上,即使對于不知疲倦的死亡騎士來說,想要在三天內從白石山脈深處徒步跋涉到馬努林鎮依然是個具有相當難度的挑戰,何況身後還有一副必須小心拖曳的沉重擔架。

    但是,如果救不了她的話,無論通過什麼樣的挑戰都是毫無意義的……青年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我想你已經盡力了。”看到對方失魂落魄的模樣,多伊魯的態度軟了下來,“但是這種程度的傷勢……”他猶豫地看著那道恐怖巨大的傷口。

    “有救她的辦法嗎?無論什麼辦法都行。”羅蘭的口吻與其說是在懇求醫生,倒不如說是在向命運祈禱。

    “如果采取魔力治療的方式,或許能撿回一條命吧。”對方的語調並不確定,“只不過即使如此,恐怕也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癥……至少是半身不遂……”

    “那樣也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令她甦醒過來~!”青年的眼楮一亮。

    “是嗎,我知道了。”中年法師點了點頭,“只不過要采用魔力治療的話,有一種稀有草藥是必須的——‘翡翠鈴蘭’。既然你是從鎮外來的,應該明白在冬季是不可能有商隊的吧?不過……”他說著苦笑了一下,“即使是在春夏季節,要搞到這種與黃金等價的藥材恐怕也非常困難。”

    “但是我們可以自己去采。”聽者明白了對話的深層含義。

    “雖然那是個相當糟糕的選擇,不過這也是我們唯一的選擇了。”多伊魯走到窗旁,指著遙遠的北方,“作為一種蘊涵有強大魔力的植物,翡翠鈴蘭只生長在奧術氣息濃密的地區,而且一定要是低溫才行——四十公里外的銀月城廢墟恰好符合所有條件。那里一定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銀月城?你是說卡那多斯法師議會的所在地,被稱為‘魔法之都’的那個城市嗎?”盡管失去了記憶,不過羅蘭的地理知識顯然還在,“我明白了,這就去和高階法師們交涉……等等……”他點頭點到一半,突然露出迷惑的神情,“你剛才是說‘銀月城廢墟’?”

    “和溫菲爾德學院一樣,銀月城最後也被自身膨脹的魔力和野心毀滅了。事實上,馬努林鎮里的大部分居民都是那次大災難的見證者和幸存者。”中年法師嘆了口氣,“不過這是幾年前發生的事,再加上法師議會的新首腦摩提達爾封鎖了全部消息,所以幾乎沒有普通人知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那片土地上依然燃燒著熊熊的奧術火焰,這滋養了無數怪物,從最低級的使魔到無堅不摧的水晶魔像,以及更可怕的某些存在……”多伊魯凝視著青年水色的瞳孔,似乎要審視其中是否隱藏著哪怕一絲動搖,“知道這次災變的少數人中不乏力量強大而又心懷不軌的家伙,但即使是他們也全都有去無回。”

    “換句話說,是很棘手的地方。”青年的神情依然十分平靜,似乎把對方的警告當成了耳邊風,“那無所謂,我馬上就出發,在那之前先告訴我必須注意的事項吧。”

    “現、現在就出發?”由于回答大大出乎意料,口才出眾的法師頓時也有些語無倫次,“可是你應該好幾天都沒休息過了。”

    “那也無所謂。”神秘的旅行者淡漠地說。

    “我明白了。”多伊魯象是下定決心般點了點頭,“就讓我的同伴隨你一起去吧,多幾個幫手總比一個人強。”

    這個決定所蘊涵的誠懇語氣讓羅蘭猶豫了好一會,但最後他還是搖了搖頭︰“謝謝你的好意……”

    “先別急著拒絕。”法師擺擺手,“雖然我不明白你的自信從何而來,但我們要面對的可不僅僅是戰斗。一個草藥學和魔力探測的外行人是很難在城市的巨大廢墟中找到翡翠鈴蘭的,何況如果不在采摘下來的時候進行專業處理,那些嬌貴的藥材便會很快枯萎,變得毫無用處。”

    青年于是不再反駁,而是順從地隨著法師走進隔壁的房間。首先映入他瞳孔的是一名牛頭人巨大的身影,以及他腦袋上高高揚起的兩根長角。

    “我們的藥劑師,艾爾德路克。”法師介紹的同時,牛頭人友善地和羅蘭握了握手,“作為一名撒滿法師,他在戰斗中可以使用自然法術,那是與奧術、神術迥異的力量,很值得信賴。”

    “他是劍客奇達夫,”正在磨劍的青年停下工作,然後微笑著站起身。他看起來只比羅蘭大一兩歲,棕色的卷發,眼角有一條醒目的刀傷。

    “我是厄絲妮,游俠。”不等醫生介紹,最後一人便主動回答,“真沒想到多伊魯你居然會答應別人的請求,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漂亮的女性一邊諷刺著法師一邊上下打量著金發青年。

    “身為醫生,我可不能見死不救。”法師不以為意地回答,然後轉身面對羅蘭,“對了,我是多伊魯,雖然以前是法師,不過銀月城災變以後就放棄了。現在的我只想用奧術救死扶傷而已。你也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是羅蘭,羅蘭-斯特萊夫。”青年慎重地向四人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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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7:16:55
第二十章 傷痕

 當羅蘭丟掉生銹的矮人雙面斧,將擔架拆開,取出霜慟的時候,武器的巨大尺寸令在場者全都吃了一驚。事實上,同樣身為劍士的奇達夫很懷疑對方究竟能否舉得起這柄將近一人高的重劍。

    不過直到出發後,三名老練的冒險者才發現,對方比他們想象得還要誇張——這個兩眼血絲,滿臉疲憊的家伙居然能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內走完了四十多公里積雪的山地,而且身上還背著那柄光是看上去就覺得很重的大劍。

    “真不知道他的身體是什麼做的……”看著青年在前方狂奔的背影,就連最擅長野外跋涉的牛頭撒滿也禁不住感嘆起來。

    “愛情的力量,這一定是愛情的力量啦。”漂亮的女游俠調侃地說,同時斜過眼瞟了瞟老搭檔之中唯一滿頭大汗的戰士,“不象這個沒用的笨蛋,一邊懷疑別人的武器是玩具,一邊自己還在喘個不停。”

    對于這句一針見血的批評,奇達夫只能以憤怒的眼神作為回應——因為戰士的全身重鎧已經壓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到了~!”前行者的話語遠遠地傳進三人的耳畔,羅蘭一邊說著一邊停下腳步。從這里開始,冬季彌漫的飛雪被某種無形的屏障擋在了外側,青年的腳下已是斷裂的大塊石磚。雖然陽光普照,但每個人都可以感覺到一股陰冷的寒意透入後頸,就好象全身浸透在冰水里一般。

    一座巨大的門樓巍峨地聳立在石道的前方,盡管幾年前的大災變並沒有令堅固的建築崩塌,但裸露在外的基石卻已開始腐蝕變黑,像是一張等待著將血肉化為骷髏的大口。而在這張陰森巨口之後,就是曾經被喻為“魔法之都”的銀月城。

    “從這里開始我們必須小心行事了。”厄絲妮走到新同伴身旁,“我可以感覺得到,魔力最濃密的地方應當是在法師之塔附近,先到那里去看一看。”她用手指向遠方一座樣子奇怪的塔型建築。另外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跟著游俠走向門樓。

    踏過一片片泛白的磚石,灰暗的街道也緩慢地展現在了冒險者們眼前。偌大的城區中幾乎沒有一棟保存完整的建築,到處都可以看到崩解的碎石以及爆炸的焦痕。更讓人覺得膽寒的則是建築群中一個又一個巨大的隕石坑,這些深不見底的黑色大洞好象是通往幽界的深淵,稍一走近就有要被吸進去的感覺。

    就象是廢棄的戰場一樣……羅蘭皺起眉頭環顧包圍著自己的這座寂靜無聲的城市。或許從原因上來講,銀月城的毀滅和幾百年前溫菲爾德學院的災難相同,但這些觸目驚心的廢墟卻令青年無法不想起月之都的慘狀。

    ……簡直一模一樣。雖然在程度上不如美露基狄克的沖擊波那麼瘋狂,不過這種類似于地毯轟炸的毀滅方式,大概也是某個領域主宰的杰作吧?

    “真討厭,居然剛進城就遇到了埋伏。”厄絲妮的聲音將金發劍士從短暫的思考中拉回現實,負責偵察的游俠顯然有些不太高興,“那條街上有七只巨蜘蛛。四只黑色茸毛的應當是‘獵食者’,還有兩只四米長的大家伙,‘紡織者’,最後一個更棘手,是‘魔影’。”

    “魔影?”羅蘭抬起頭。

    “那個不是普通的巨蜘蛛,事實上它是一種來自扭曲虛空的蜘蛛形惡魔。”艾爾德路克耐心地解釋,忍不住嘆了口氣,“真沒想到,這年頭怪物居然會和魔物聯手。厄絲妮,我們能不能繞路走?”

    游俠聳了聳肩︰“或許有別的路,但是如果這麼做的話……”她說著望了羅蘭一眼。

    “會浪費很多時間。”青年明白了過來。

    “而且在離開的時候,我們大概還是會走上相同的道路。既然麻煩躲不過,最好的選擇就是殺過去~!”奇達夫補充道,眼神中帶著戰前的興奮。

    既然四人都沒有異議,唯一的問題就在于如何應付那些將廢墟當成獵場的巨蜘蛛了。在以四對七的情況下,游俠制定的戰術是首先用遠程武器將蜘蛛全都引出來,隨後依靠薩滿的自然法術纏住它們,借此機會縮小雙方數量上的差距,再通過白刃戰解決剩余的對手。

    “那只魔影你對付得了嗎?”奇達夫小心翼翼地調整語氣,他一邊說一邊關注著羅蘭的反應,“當然並不是懷疑你的實力,只不過畢竟我們還沒有一同實戰過。所以不妨趁這個機會磨合一下。”

    “恩,可以應付得了。”對方簡潔地回答。

    “別擔心,在解決掉其他蜘蛛後,我會來支援你的。”棕色頭發的劍士笑了笑,將對方的寡言理解為探索未知區域時的緊張。

    “其他都沒關系,我只想早點結束戰斗……”羅蘭下意識地握緊霜慟的劍柄,“必須盡快找到翡翠鈴蘭,不能在這種地方耽擱。”

    “當然。”牛頭人的建議和他的身形一樣沉穩,“不過你可千萬別貿然進攻。”

    游俠檢查完手中的弓箭和腰間雪亮的匕首,然後滿意地將閃耀著魔法之光的利矢搭上弦︰“那麼,動手吧。”

    打破沉默的第一支箭是厄絲妮射出的,可是接下來的進程卻完全出乎她的預料——那柄流瀉著寒冷氣息的巨劍強橫地將整場戰斗壓縮到了短短的幾分鐘內。

    在投擲出手中的飛斧後,羅蘭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霜慟帶起的旋風在一瞬間就將最前面的兩只黑色蜘蛛剁開了,劍鋒流暢地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接著斬下另外一對“獵食者”的小腦袋。

    趁著金發劍士對付小型黑色蜘蛛的時候,兩只身長超過四米的“紡織者”已狡詐地將他圍在了中間,雙雙揚起鋒利的前肢前後夾攻。

    然而,對于被包圍者來說,這陣看似暴風驟雨的攻擊其實和靜止的畫面沒什麼區別。羅蘭輕松地閃開蜘蛛的全部突刺,隨後在它們圓鼓的腹部各撕出一條巨大的傷口,混合著腥臭氣味的綠色血液像泉水般從涌了出來,怪物立即倒在了地上。

    目睹同伴陣亡,來自扭曲虛空的魔影蛛頓時發出憤怒的嘶鳴,密密的眼珠里閃爍著危險的紅光。它突然抬起身體,對著空中猛地噴出一陣乳白色的粘稠液體——蛛網術。

    這些繞指成絲的玩意不僅會讓行動受到阻礙,而且更有可能纏住武器,使得利刃失去鋒芒,令劍勢遭到束縛。再加上魔影蛛編織的細絲中帶有劇烈的毒性,因而對于選擇近身戰斗的劍客們來說極為頭疼。

    但若要蛛網術發揮作用,還得有一個前提——蜘蛛絲必須纏得住目標才行,散發著死亡氣息的霜慟顯然不在此列。

    大劍**的亮麗劍痕在蛛絲還未落地前就將它們全都斬斷了。下一瞬間,羅蘭已以無法想象的迅捷閃身到最後一個敵人面前,接著利索地揮出一擊。

    魔影蛛試著以四條前肢格擋,但結果並沒有什麼區別——霜慟根本無視它的防御,將那四條黑色的蜘蛛腳連同這個可憐惡魔的腦袋,以及腦袋中藏著的那顆惡魔之心一齊斬成了兩半。

    與其說這是一場戰斗,倒不如用屠殺來形容更貼切些。而且還是一場相當高效的屠殺。

    至于另外三位老練而體貼的冒險者,除了站在戰斗初始的位置目瞪口呆地觀戰外,根本沒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等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魔影蛛早已化為了一片灰燼,隨著冬季的冷風消失在了空氣里。

    “你、你真的是人類嗎?”艾爾德路克語無倫次地問。這句話從牛頭人口中說出,顯得非常可笑,可游俠和劍客卻笑不出來,因為他們也的的確確、認認真真地想要這麼問那個使用巨大雙手劍的神秘劍士。

    根本沒有任何難度……對了,這才是屬于普通人的戰斗吧?望向表情驚異的三位新同伴,羅蘭頓時醒悟了過來。炎龍美露基狄克,魔王阿拉斯托爾,雲耀的使用者們,還有龍族和死亡騎士,那些強大的存在與眼前這個屬于普通人的世界並沒有任何交集。

    作為雲耀的入門級掌握者,在這種地方我大概是所向披靡了。青年的視線掃過身後橫七豎八的怪物屍體,眼中卻沒有一絲波瀾。

    但是這種強大根本毫無意義,因為她所在的世界並非普通人的世界。

    因為詩帆需要面對的,從來都是那些傳說中的強大敵人。

    “其實即使無法出去的話,也沒什麼關系吧?至少這里很容易生存,沒有美露基狄克那樣強大的存在。那些想要毀滅伊修托利之終末的人也不可能追到地下來。”女孩清秀的臉龐在一瞬間佔據了羅蘭的腦海。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終于明白在地底深處女孩想要表達的真正感情。

    詩帆並不是喜歡黑暗地域,也並不是害怕追擊自己的敵人,更不是想要逃避身為星之子的宿命。

    那句話的含義其實很單純——“我想要回到平凡人的生活中去。”

    原以為自己是在鼓勵她,原來其實卻是殘忍無情地說教嗎?我還真是個差勁的男人。羅蘭的嘴角無法抑制地扭起一個自嘲的笑容。

    “羅蘭?”游俠帶著擔心的話語傳進他的耳中,“你沒事吧?”厄絲妮已經走到了青年身前,此刻正直直地盯著他看,似乎要從那個笑容中看出些什麼秘密來。

    “不,沒什麼,一時走神了。”金發青年恢復了往常的神態,連忙回答,“很抱歉,其實我並不是想要隱瞞實力什麼的,只不過有些事情通過實戰更能解釋清楚……所以……”

    “實在是太厲害了~!”奇達夫的咆哮聲打斷了他的解釋,戰士猛跑過來,一把捏住對方的肩膀,“你簡直就是怪物啊,不,是專吃怪物的怪物才對~!”

    “……謝謝。”羅蘭相信這是對方獨特的贊賞方式。

    “這種劍術究竟是什麼?”棕發戰士兩眼放光地追問。

    “是由皇帝雅加西所創造的,一種名為‘雲耀’的集中技巧。”青年耐心地解釋,“原理相當簡單,但是正因如此掌握起來才格外困難。如果想知道的話,回去以後我可以教給你。”

    “就這麼說定了~!”奇達夫用力握了握青年的手,接著大笑起來,“真是的,看來這次賺到的反而是我們嘛,這就是所謂的好人有好報吧。”

    “接下來的旅途大概會很平坦了。”牛頭人和游俠對視一眼,然後微笑起來。

    在了解到新同伴的強大力量後,隊伍的前進速度頓時快了許多。銀月城的廢墟尚未死去,在陰暗的街道和坍塌的建築中隱藏著形形色色的怪物和魔物,有些甚至是當年法師創造出的各色傀儡,然而在霜慟面前,這些根本不成問題,就連最堅硬的水晶魔像也擋不住金發劍士的狂攻。不到半天工夫,四名冒險者已經抵達了最初確立的目的地。

    在如此之近的距離下,羅蘭終于明白了這座塔的模樣為什麼會如此奇怪——它從中軸線上被分成了兩半,其中一側業已坍塌,失去屏蔽的內部因此可以從外面看得一清二楚——簡直就好象有一柄巨劍從雲端斬下,沿著正中將它劈開,連帶著還在周圍的建築群里留下一道駭人的巨大深淵。

    很像是炎龍美露基狄克的那一招“蒼鐮”,只是鋒利程度上有所不及。

    而在塔底部有著高大穹頂的大廳內,映入冒險者們視線的是一大片茁壯的新綠。從殘留著奧術光輝的層層疊疊的葉片間,無數縴細光潔的柔睫優雅地斜挑起凝固的翡翠冠冕——那就是翡翠鈴蘭開放的樣子。

    “找到了~!”羅蘭水色的瞳孔中涌起欣慰的光芒,他說著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就好象害怕那些花朵會象蝴蝶一樣飛離。

    “閑了這麼久,也該干活了。”艾爾德路克活動了一下肩膀,開始在行囊里摸索起來。牛頭人草藥師很嫻熟地采摘下那些深綠色、飽含著魔力汁液的成熟植物,然後生起一蓬火焰,開始用薩滿獨特的方式處理這些新鮮的藥材。

    “這里是什麼地方?”奇達夫無所事事地問。由于一路上清理了所有怪物,所以負責警戒的三人此刻並不需要擔心會有追擊者。

    “看上去好象是私人實驗室一類的地方,”游俠聳了聳肩,“不過沒想到會聚集這麼強的魔力氣息,就算變成了廢墟依然很厲害啊。”

    “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出來……”羅蘭抬起頭望向只剩下一半的塔身,“我可不可以上去看一下?”

    “當然沒問題。”這句話令厄絲妮笑了起來,“法師們一般不會在自己的房間里布置陷阱,萬一真有什麼魔物,我想你也一定能輕易取勝吧。”

    “那就拜托了。”青年點了點頭,友善地拍拍牛頭人的肩膀,然後走上破碎的旋轉樓梯。

    高塔的第二層已經被徹底破壞了,就連樓梯也崩塌成數段。青年只能從廢墟上攀爬到第三層,這里是一個類似于書房的地方,兩列精致的紅木書架前擺著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地上則鋪著昂貴的深色地毯。盡管曝曬令整個房間面目全非,不過稍微留心下就可以發現,書房的主人一定相當有地位。

    在目睹那些品位極高的陳設後,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對這座塔的主人產生了些許興趣,他輕巧地掠過碎石和斷木,想要從剩余的東西中找出些什麼。然而下一刻,書桌上的一件魔法物品卻讓他的呼吸在一瞬間停滯。

    那是一顆布滿裂紋的水晶球,盡管早已失去了維持運做的力量,但在災難發生的時候,水晶球卻忠實地將最後一瞬的景象記錄了下來,不僅保留至今,還將它深深地烙入羅蘭凍結的雙眸之中。

    “喂,奇達夫,”當金發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三樓時,游俠開始問,“你覺得他究竟是什麼人?”

    “說羅蘭嗎?雖然很不甘心,可那家伙的劍術高出我太多了——兩天一夜不睡覺,幾乎達到疲勞的極限,就那樣還能輕松秒殺‘魔影’。”劍士一邊思索一邊揉著自己的棕色卷發,“想要從劍技這方面來判斷根本就不可能。但是……”

    “但是?”

    “我倒覺得他很符合人們對那位赫赫有名的‘黃金獅子’的描述。”過了一刻,奇達夫認真的回答,“里德爾帝國第三王子艾倫特恰好是使用雙手大劍且擁有一頭金發的戰士,年齡和舉止上也都很接近。”

    “可是黃金獅子不是死了嗎?里德爾的訃告都發到整個大陸上了,別說是大城市,就連馬努林這種邊境地區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埋頭燻制草藥的牛頭人忍不住插了一句,“法師議會的三名議員妄圖操縱王室,所以在**師塔上布置下陷阱,當摩提達爾和白鳳將軍趕來時,黃金獅子已經被烤成焦碳了。‘在對方殘忍的輪番進攻下,第三王子的遺體面目全非’,訃告上是這麼形容的。”

    “正是因為烤成了焦碳所以才更方便吧?這回可好,就算是里德爾國王也認不出那塊黑炭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兒子了。”厄絲妮神情淡漠地聳了聳肩,“說起來,最後的勝利者反而是摩提達爾和澤菲利斯,一個掌握了宮廷,一個掌握了軍權,這挺可疑的。”

    “可疑也沒有用啊,我們又沒有證據。何況誰會來在乎老百姓的想法?”奇達夫懶洋洋地摩挲著劍柄,“總之你就別操心了,冒險者要面對的是怪物和魔物,不是政場的陰謀詭計。”

    “對了對了,這樣就可以解釋得通了。”無視搭檔的勸告,女游俠兩眼放光,興奮地繼續推測,“黃金獅子艾倫特喜新厭舊,愛上了這個叫詩帆的小妖精。澤菲利斯由愛生恨,聯手摩提達爾那個老不死打算將里德爾王室一鍋端。最後,在三名高階法師不顧性命的保護下,帝國第三王子終于躲過了來自舊情人的追殺,一路逃過白石山脈,最後來到這個小小的馬努林鎮。”

    “在遇到四名默默無聞的冒險者後,命運的齒輪就此開始轉動嗎?”奇達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說厄絲妮,你一定是入錯行了,當個說說唱唱吟游詩人比在這里射箭更適合你。”

    可是戰士才笑到一半就被打斷了——游俠的硬弓砸在了他的頭上。

    “謝謝你的建議,今天連一劍都來不及揮的奇達夫大人。”厄絲妮特意強調了後半句。

    這回劍客只有報以苦笑︰“已經說過了吧,不是我太弱,而是他太強了。”

    “有這樣強力的戰友加入不是很好嗎?”看著包里的稀有藥材逐漸增加,艾爾德路克滿意地嘆了口氣,“銀月城災變帶來的各種後遺癥比多伊魯預測的還要可怕,許多怪病都需要通過魔力治療的方式才有可能痊愈,如果有他在的話……”

    “艾爾德路克,你還是趁現在把翡翠鈴蘭都采光比較好哦。”游俠的眼神在一瞬間起了微妙的變化,“雖然羅蘭是個很善良的人,不過呢,我們應該不會和他再搭檔了。”

    “為什麼?”牛頭人突然覺得今天的同伴特別難揣測。

    “因為他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奇達夫聳了聳肩,很罕見地同意了死對頭的觀點,“是不是黃金獅子並不重要,那並非階級造成的隔閡,而是另外一種東西。”戰士的語調有些向往,但也蘊涵著一絲不安,“光看揮劍時的眼神就可以明白了,對吧?”

    “恩,”厄絲妮點了點頭,“因為受到挫折了,所以必須休息一下。可是等到那位少女睜開眼的時候……”

    “一定會飛走的。”

    如果連這本里都沒有提到的話,那就不可能有了。在布滿灰塵與碎屑的書房里翻找好一陣後,羅蘭終于得到了一條線索。

    青年眼前的筆記本式樣相當古舊,然而盡管五年來的風吹雨打將書房中上千冊藏書全都變成了廢紙,它卻依然保持著當年的模樣。不僅如此,附著其上的強大魔力還會毀滅試圖一窺內容的無知之徒——羅蘭的手指甚至未踫到封面,細微但高熱的電流便突然冒了出來,迫使他連忙後退。

    如此嚴密的防護令不懂得奧術之理的青年覺得相當棘手,不過這也恰好可以證明另一件事——被保護的資料極為重要。

    金發劍士略略思索,抽出身負的霜慟,然後以劍刃小心地挑開第一頁。正如青年所料,伴隨著一陣逐漸化開的藍光,這柄由依修托利點化的武器輕易地消彌掉了遍布的魔法結界。接著,高塔主人潦草的筆跡便佔滿了他的視線。

    “路維絲歷二三三年十二月十七日。

    “該死的~!其他高階法師不是擔任王國的軍事顧問就是負責大型研究項目,但這一回給我的任務居然是‘剿滅惡魔’。這種適合骯髒冒險者的工作居然要一位最高階的法師、一位法師議會最上層的尊貴議員去做,真是一種侮辱~!

    “肯定又是摩提達爾那個老不死在後面搞鬼,波布蘭這種傀儡會長應當不會膽大到來惹惱我。但目前必須忍耐,保守派現在在議會中處于劣勢,如果此時輕舉妄動,只會將搖擺不定的中間勢力推向對手那邊。

    “好吧,剿滅惡魔這個任務我就接下好了。雖然失去了一次在新年親近兩大帝國王室的機會,不過沒關系,如果戰功卓越他們一樣會把目光投過來的。對于一名智者來說,抱怨是種浪費時間的行為,將劣勢轉變為對自己有利的優勢,那才是務實的上策。

    “路維絲歷二三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一切準備妥當後,我調遣了里德爾帝國的二千八百名步兵、兩百名騎士以及手下的四十名法師前往事發地——距銀月城大約兩百公里的費雪丘陵——那里存在著一個幽界與現世的交匯點,但是惡魔為什麼會通過界限,原因依然不明。當抵達丘陵後,我發現損失情況比報告要嚴重得多,有一個村莊被徹底摧毀了。從坍塌的廢墟來看,這群魔物中應當存在著炎魔一類的高級惡魔,或許我應當再調遣些兵力來,這樣才夠安全……

    “不,還是算了。萬一最後找到的是魔影蛛、腐蝕蜥蜴之類貨色,那改革派恐怕又可以借這個機會大做文章。三千兵力,雖然用來對付炎魔可能有些吃力,但總比被說成是懦夫要好得多。

    “路維絲歷二三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該死的~!十來只炎魔還有一名深淵領主~!今天的戰斗慘烈異常,不過結果還是令人滿意的,因為最後成功地擊殺了那只可怕的深淵領主。雖然惡魔的軀殼已經化為灰燼,但長達七米的三叉戟足夠我好好地炫耀一陣了。

    “另外,此戰中有將近一千三百名士兵陣亡,我必須從附近的要塞里調遣些人過來,以便繼續搜索。騎士的撫恤金可能會比較麻煩,不過沒關系,反正掏腰包的是帝國。

    “路維絲歷二三三年十二月三十日。

    “以交匯點為中心,我已派遣部隊到周邊地區連續搜索了五天。或許是因為停留時間過長的關系,惡魔大概都被強行遣返回幽界了,連影子都沒見到。可是雖然沒能找到他們,部下卻帶來了一個小女孩。從年齡上看大概是六、七歲的樣子,一頭蓬亂的黑發,雙眸是罕見的綠色,手里還緊緊拽著一本奇怪的書。”

    詩帆……羅蘭水色的瞳孔中掠過一道閃爍的黯痕,壓在書頁上的霜慟輕輕顫抖,隨後翻開下一頁。

    “她管自己叫‘詩帆’,但除了代表名字的發音以外,女孩並不懂得語言和禮節,大概是類似于傳說中狼孩一類的存在。我相信她的出現並非偶然,很可能惡魔們費盡全力穿越界限就是為了找到這個女孩。盡管只是猜測,然而費雪丘陵這種環境相對嚴酷的地方顯然不是普通孩童能活得下來的。我決定帶她回銀月城,對方並沒有反抗,我猜應當是食物吸引了她……也有可能是想要親近同類的本能。

    “路維絲歷二三四年一月七日。

    “嘿,當初把我趕出銀月城的時候,摩提達爾那個蠢貨一定沒有預料到會有這種結果吧。深淵領主的三叉戟果然成為了里德爾貴族近期的熱門話題,我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在帝國王都的一周交際頗有收獲。政場上花費了這麼多時間,接下來該回歸到法師的本職工作了。其實人的一切努力都只是為了獲得更高的地位和更強的力量,而研習法術恰巧能兩者兼顧。

    “路維絲歷二三四年一月十二日。

    “這個女孩讓我大吃一驚~!她居然能將木頭、金屬器皿以及任何東西轉變成食物~!這已經超出了煉金術可以解釋的範圍了……不僅如此,她還擁有其他不同的超能力,例如隔空移動物體,短距離空間移動,使用元素之力進行攻擊等……太不可思議了~!

    “雖然原本懷疑可能是她隨身攜帶的那本書籍中藏有強大的力量,但現在終于可以確定,詩帆的能力完全來源于自身。那些惡魔想必也是是為此才踏進現世的吧?

    “路維絲歷二三四年三月九日。

    “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發現,雖然詩帆似乎擁有許多完全無法以奧術原理解釋的‘超能力’,但是它們卻都可以歸到同一個名字下去——里魔法。在傳說中,里魔法使不需要任何咒語,光憑自己的意志便能令周圍的一切發生改變,即所謂的心想事成。雖然這種唯心主義論相當可笑,可是我卻不得不承認,詩帆所擁有的正是這種與唯物論相悖的力量——無數次實驗證明,只要她想要那樣,世界就會變成那樣。

    “雖說里魔法是一個禁忌,但現在女神路維絲自顧不暇,哪有空來干涉另一個大陸的事情。我應當抓住這個機會放手去做才對。

    “從今天開始,將詩帆列為最重要的監控對象。

    “路維絲歷二三四年三月二十日。

    “詩帆將會成為我攀登至法師議會頂峰的最重要棋子,如果把她當成研究對象的話,根本是一種浪費。我已經制定出了詳細的計劃,務必將這個罕見的里魔法使牢牢握在手中,然後借助她的力量獲得一切~!

    “首先要讓她適應人類社會,語言學習當然是首位的。作為一名奧術的高階應用者,我不得不承認,里魔法要遠遠強于魔法。但是,在如何有效的運用力量上,兩者之間區別不大。所以在語言學習結束後,還要教會她一名法師應當知曉的全部知識。當然,那只是一個構思,我必須注意摩提達爾的動向,那個尖耳朵似乎有些察覺了。

    “路維絲歷二三四年五月二日。

    “非常優秀的天賦。詩帆是我遇到過的最聰明的學生,在短短一個月時間內,她已經完全掌握了語言——不是作為生存技巧,而是作為藝術。相信接下來的教育也一定能輕松達標。

    “但與此同時,另一件事也非常重要。人就是這麼一種生物,一旦掌握了知識和力量,就會拼命想要擺脫控制。雖然詩帆現在開始逐漸信任我了,但假如某一天她不再聽從命令,那一切等于是白費。不聽話的棋子比沒有棋子更糟糕。

    “我必須讓她明白一點,在銀月城,在里德爾帝國乃至整個世界,她能依賴的人只有我一個~!

    “路維絲歷二三五年一月九日。

    “從找到詩帆到今天,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年多了。我親眼看著她一天比一天強大,一天比一天嫻熟地運用里魔法的力量,而現在,該是使用的時候了。

    “我已制定下周密的計劃,這一次的目標是波布蘭,雖然這家伙是個懦弱的議會長,不過作為法師倒也不能小看,以他作為詩帆暗殺的第一個目標再合適不過。今晚將會是個血色之夜。”

    “路維絲歷二三五年一月十日。

    “一切都順利完成,雖然詩帆回來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對勁,但並沒有受傷。沒關系,誰都需要一個適應階段,慢慢她會習慣殺人的。昨晚的行動對于改革派,特別是摩提達爾那家伙來說是出乎意料的一擊。經過長久的忍耐之後,我們終于扭轉了局勢~!

    “明天將會啟動應急機制,以選拔出臨時議會長。之前已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那個位置非我莫屬。

    “啪”的一聲,羅蘭一拳狠狠地砸在筆記上,魔法結界殘余的能量頓時在青年的手臂上帶起陣陣灼熱的電流,可是他卻根本不在乎。冰冷的火焰無聲無息地從羅蘭的瞳孔中冒出,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燃燒殆盡。

    “該死的~!這個混蛋~!”女神終末的守護者咬牙切齒地咒罵了一句。他很想就這樣把這本筆記撕碎,但理智卻阻止了他。

    如果真的想要了解她的一切,那就應當把這本筆記看完。否則,你所接納的永遠都只會是自己想象中的幻影,而非那個真正的詩帆。一個冷酷的聲音在青年的腦海中回蕩起來,久久無法散去。

    青年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隨後繼續翻動起書頁。伴隨著紙張無情的摩擦聲,越來越多關于“暗殺”、“抹消”、“清除”的內容出現在記敘中,甚至還有“滅族”等詞匯。羅蘭根本無法想象,當一個連十歲都不到的女孩被命令去殺死比她年齡更小的孩子、嬰兒的時候究竟會感受到什麼。

    但他很清楚,即使是對于一名心智成熟的戰士來說,濃重的血的味道依然會令殺戮者的心靈徹底干涸。

    “伊修托利歷○二年四月四日。

    “這一回非常不對勁,詩帆居然違反了我的命令~!她放跑了吉曼家族的三個孩子~!雖然負責善後的部下將這幾個漏網之魚全都殺了,但從長遠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必須得到解決。必須將一切可能的反叛全都扼殺在萌芽階段,詩帆只能死心塌地地為我服務,並且嚴格執行每一個命令。

    “伊修托利歷○二年七月十七日。

    “詩帆的表現越來越奇怪了。不過沒關系,我已經取得了珍貴的寶物‘投影紫炎石’,即使再強大的魔法屏障也無法阻止它的窺探。用這個來進行監視即可。

    “伊修托利歷○二年七月十九日。

    “原來如此……是這個家伙嗎。白天帶詩帆出去逛街,晚上還拉她散步,天哪~!難道他愛上這個才十歲的小女孩了?真是難以理解~!雖然我也不得不承認詩帆將來必定會是個美人,不過他畢竟是我的得意門生之一,應當清楚棋子無論多麼美麗,依然無法逃脫出殺戮的命運。

    “現在正是改革派與保守派斗爭的緊要關頭,我打算派遣詩帆去干掉摩提達爾,那個老不死的魔力相當驚人,而且他的身後似乎還有一個更為強大的勢力。在這種關鍵時刻豈能出錯~!

    “這種行為只會令原本鋒利的劍生銹~!我是不會允許的。

    “伊修托利歷○二年七月三十日。

    “由于勸說失敗的關系,我不得不殺了他。

    “真是遺憾呢,費雷爾多。原本你或許可以成為我的繼承者,從此平步青雲,站在權力與魔力的頂峰,但現在卻因為不必要的浪漫而送了命,太可惜了。

    費雷爾多~!?那只火鳳凰的名字~!?羅蘭突然在一瞬間醒悟過來。他匆匆茫茫地翻動著筆記剩余的部分,很快就到了最後一頁。

    “伊修托利歷○二年八月七日。

    “詩帆似乎已經察覺到費雷爾多的死亡了,想要騙過這個聰明的女孩不太可能,何況她還擁有里魔法的力量。但這並不是關鍵,接下來如何安撫才是最重要的,我必須重新掌握住她的心,讓她明白只有依靠我才能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高塔之主的筆記到此便無下文。但羅蘭卻很清楚接下來究竟發生了什麼——那顆失去作用的投影紫炎石已經說明了結局。

    安撫失敗,然後詩帆毀滅了一切。

    青年抬起頭,再次無言地凝視著桌上破碎的晶體。在它凍結的心髒里,清晰地印刻出了女神之終末發狂時的姿態,簡直就好象是……那個不顧一切、只想到要報復殘酷現實的黑暗之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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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7:17:41
第二十一章 螺旋的階梯

 “那家伙該不會踩中魔法陷阱,變成石像了吧?”厄絲妮有些不安地問,奇達夫迷惑地聳了聳肩。正當游俠打算上塔去一看究竟的時候,羅蘭恰好從廢墟中走了出來,一臉倦容。

    “動作真慢~!連草藥都全部制作完成,現在就等你一個了。”游俠不滿地皺起眉頭,“真是的,就算劍技再怎麼好也不該長時間單獨行動啊。”

    “因為在搜尋線索,所以耽擱了一會。”青年略帶歉意地回答,隨後轉身看著被一分為二的殘破塔身,“不過總算是弄清楚了,高塔的主人應當就是法師議會的前任領袖。”

    “原來如此,難怪即使成了廢墟,這里聚居的魔力依然相當驚人。”厄絲妮的語調中無法抑制地摻進了些許輕蔑的成分,“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卡諾薩大人的宅邸呢。”

    “卡諾薩……嗎?”青年緩緩重復了一遍那個陌生的字眼,舌上的音節顯得很空洞,但是對于詩帆來說那個名字一定沉重異常。

    “卡諾薩是個非常優秀的法師,無論是在法術研究還是政場上都能游走有余,如果不是死在這場災難中,摩提達爾大概至今都沒辦法壓制他的勢力。”游俠聳了聳肩,“不過那家伙的個性也相當殘忍,據說為了成為法師議會首腦,他還勾結了巴馬丁的神秘影舞者以暗殺政敵。當然流言雖廣,畢竟只是流言罷了。”

    並不是什麼影舞者,而是詩帆做的……所以才會那麼干淨利落,因為那家伙無情地將祈禱術用在了殺戮上。羅蘭下意識地捏緊拳頭。只不過在這里再怎麼不甘也只是徒勞,時間不會倒流,現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她,而非陷落在殘破的過去里。

    想到這里,金發劍士的眼中流轉過一線明亮的火焰,他抬起頭一改剛才疲倦的口吻,以堅定的語調說道︰“走吧,我想快一點回到詩帆那里去。”

    究竟沉睡了多久?

    究竟等待了多久?

    一定是很久很久的時間吧?但最後,少女眼前終于射來一絲光亮。

    借著微弱的亮光,詩帆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干裂的大地貪婪地**著空氣中的每一絲水分,荒涼的風卷起大片黃土,在半空中繞著圈子。但奪走女孩視線的卻是那些書架——對了,成百上千座殘破的書架正林立在這塊貧瘠之地,扭曲的身軀斜斜插向天空,就好象是巨人的墓碑。

    正是它們,遮去了照向大地的陽光。

    “如果不能在太陽落山之前找到繪卷的話,那一切就都結束了。”一個冰冷的聲音穿過覆著薄墨的天空,印刻進觀望者的心中。

    我不要結束~!

    少女于是急匆匆地跑進這比墓地更寂靜的露天圖書館,想要從群山般連綿的書架中找到屬于自己的那本書。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雖然每一滴的分量都很少,但是流速卻比搜尋者的腳步要快得多。太陽悄無聲息地攀升到了天穹的頂端,然後又以無情的速度朝下墜落,很快地,從群峰罅隙間篩落進來的光線就變得越來越黯淡,仿佛風中的殘燭。

    如果再不快一些的話……一切就都結束了……

    即使全身疲憊到無法抑制地顫抖,即使手腳仿佛枯萎般疼痛,即使胸口如同即將爆炸一樣灼熱,黑發少女依然強迫自己加快奔跑的速度,不停地重復著翻找的動作。

    就在夕陽即將被黑沉沉的大地吸入前,那本小小的、薄薄的繪卷終于映進了尋找者焦急的瞳孔。盡管它被夾在一大堆覆滿灰塵的古籍中,可是少女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因為沒有人會連自己都不認識吧。

    “找到了~!”詩帆松了口氣,伸手取出繪卷。

    然而,當女孩期待地翻開扉頁之時,嘴角的微笑卻在一瞬間完全凍結了。

    那個聲音……騙了我嗎?

    少女面無表情地合上了書,抬起頭絕望地凝視天空。冰涼而潮濕的霧氣開始從林立如墓碑的書架間流出來,悄無聲息的佔領了荒蕪的大地,給它們掛上一層無法撕裂的灰色薄紗。透過這層薄紗,夕陽最後一次無力地從她眼前撫過,然後就落入大地盡頭的囚籠中,再也看不見了。

    原來,即使找到了書還是沒有用。努力到現在,全部都只是徒勞而已。從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結局已經注定,永遠無法改變。

    一切已經結束了。

    “不要~!”詩帆睜開眼,猛地用力想要從床上坐起身。

    伴隨著劇烈起伏的動作,從背上突然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劇痛,少女忍不住呻吟起來。與此同時,一雙有力的手連忙將她強行按回了床上。

    “不要隨便亂動,傷口會裂開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接著,金發男子焦慮的眼神和少女的視線融會在了一起。

    “羅蘭?”迷糊了好幾秒,詩帆才反應過來。

    “現在感覺怎麼樣?總之千萬不要再亂動了。”盡管目前兩人之間的姿勢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但是羅蘭已經顧不得曖昧不曖昧了,一連串說明從他的嘴里脫口而出,“聽好,現在你背上有一條很長的傷口,從肩胛骨一直到腰部,平均深度超過六厘米。雖然恢復了意識,但是下半身恐怕已經癱瘓了,而且如果隨意挪動上半身,剛剛愈合的傷口就會再次迸裂,到時候的大出血可不是開玩笑的。現在唯一的做法就是使用祈禱術來徹底治療,你能做得到吧?”

    青年的瞳孔里盡是不安。

    一開始多伊魯就已經判斷沒有徹底痊愈的可能,羅蘭之所以不惜一切地讓詩帆恢復意識,就是指望她通過祈禱術進行自我治療。如果現在的答案為否……那麼才剛過花季的少女恐怕就得在輪椅上度過下半生了。

    為什麼現實會如此不公?一想到這一點,羅蘭就覺得心口刺痛。

    “恩,雖然對于生命之力的掌握還不是很純熟,但這種程度的傷口沒問題。”詩帆理所當然地回答,青年于是滿意地嘆了口氣。

    “不過你能不能先把手放開?”女孩加了一句。

    “啊?當、當然~!”剛才還氣勢逼人的羅蘭連忙縮回手,恢復成平常那個冷靜的劍士。

    在祈禱士意志的呼喚下,從幽界產生的金色光芒柔和地覆蓋住了她嬌小的身軀,象水流般在全身上下游走著。黑發碧眼的少女精確地操縱自身**的解離與重組——讓壞死的神經與組織分解為四大元素,讓生命之力重新構成新的軀殼,最後安定寄宿其中的靈魂。

    但是,她的注意力其實卻全都被身旁的守護者吸引住了——那個人,傷得也很重。

    沒有一處外傷,這說明羅蘭獲得了全部的勝利,但祈禱術卻令女孩清晰地感受到對方壓抑的痛苦︰肌肉有相當程度的拉傷,恐怕現在連抬一抬都很艱難;由于承受了巨大加速度的關系,水色的漂亮瞳孔此刻一片渾濁,過幾年就會徹底失明;同樣的原因令耳膜迸裂,聽覺大概已經大大減弱;隱藏在這些之下的神經也是一樣,持續不停地戰斗令它們過早地衰竭乃至燒毀了。

    簡直就好象嚴重超負荷運轉的機器……我昏迷的時候他究竟干了些什麼?

    “我睡了多久?”詩帆繞著圈問。

    “六天。”

    “那些惡魔呢?”女孩又問。

    “已經全部被趕回幽界去了。”對方簡潔地回答,然後補充一句,“不用擔心,沾到你血液的那只也被我徹底摧毀了,灑在地上的鮮血同樣經過恰當處理。總之,不會讓任何人利用屬于你的力量的。”他說著淡淡地笑了笑。

    “現在……是在地表的鎮子里吧?”詩帆歪著頭環顧四周。

    “當然。”羅蘭點點頭,“這樣沒問題嗎?你現在最好集中心思治療,要問問題的話,過一會……”

    “外行人不要在這里指手畫腳好不好?”女孩毫不客氣地打斷對方,接著從被窩里伸出白皙的手臂,“把手給我。”

    “怎麼了?”青年奇怪地握住女孩。正當他迷惑的時候,那股金色的水流卻流淌過兩人牽著的手,蔓延到了羅蘭的全身。

    “這樣就行了。”詩帆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並沒有解釋什麼,也不需要解釋什麼。那一刻,兩人只是手牽著手,靜靜地品位來之不易的和平時光。對于無法逃脫戰斗的女神終末來說,這段時間或許很短暫,也許明天便會如玻璃般碎裂,但是即使如此……

    ……依然值得珍惜。

    “太了不起了~!居然能徹底痊愈~!”一向斯文的中年法師,此刻也按奈不住激動的心情,“抱歉,我並不是說無法痊愈才好……但是,這種程度的治療實在是太了不起了~!果然大大超越了凡人能達到的程度啊。”

    “如果恢復不了意識的話,再怎麼厲害也沒用吧。”羅蘭的目光望向另外三人。冒險者們還是老樣子,奇達夫好象有永遠都磨不完的劍,牛頭人依然在制作草藥,而厄絲妮也依然無所事事。

    “謝謝多伊魯的魔力治療,也要感謝厄絲妮,奇達夫還有艾爾德路克。”詩帆乖巧地提起新衣服的裙角,行了個優雅的禮。

    “哎哎,幸福的結局哦。”游俠對羅蘭眨了眨眼楮。

    一旁,奇達夫的眼神中卻多了幾份哀怨和敵意——事實上,任何正常男人在看到穿著可愛裙裝的詩帆後,恐怕都會無可抑制地產生對羅蘭的刻骨恨意吧?

    這小子……太幸運了~!棕發劍士磨劍的手勁又加了幾分。

    “不過的確是相當強大的力量啊,不僅能夠治療外傷,同時也能治療羅蘭戰斗產生的後遺癥。”牛頭人感慨地嘆了口氣,“這就是伊修托利牧師的力量嗎……屬于神的力量……”

    “伊修托利的牧師”,這是羅蘭考慮到詩帆、銀月城還有馬努林鎮三者之間的關系後,為了掩飾女孩的真實而說出的謊言——畢竟,完全治療重傷的事實是根本無法掩蓋的,所以也只能在其他方面耍手段了。原本青年以為詩帆會拒絕接受這個身份,但後來才發現,這種擔心是多余的——女孩很爽快地就答應撒謊,假裝成為自己的牧師。

    “事實上,我在和艾爾德路克商量過後,無論如何也想請你們幫一個忙。”多伊魯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口,“你們能否留在這里一段時間,用神術治療馬努林鎮的居民?”

    羅蘭的心在一瞬間沉了沉。

    “我想詩帆小姐也大致知道一些了吧?”醫生說著,熱切地望向女孩,“這個鎮子的居民都是銀月城災變時的幸存者,雖然逃過一劫,但是後遺癥卻很難根除。即使使用魔力治療療效也不顯著,但我想如果是神術的話應該能徹底痊愈……至少,我希望能試上一試~!”

    該怎麼做?青年瞥了一眼那個縴細的背影。雖然那麼做非常自私無情,但是他早已決定,只將詩帆一人放在優先位置,至于其他並不重要。

    不想任何人揭開業已封印的創傷,所以……必須拒絕。

    “恩。”女孩的聲音將羅蘭拉回現實,“我願意留下來幫助他們。”

    “詩帆?”對方不確定地喊了一聲。

    “只不過有個小小的要求。”黑發少女卻並不理睬同伴的疑惑,“希望你們以及那些接受治療的人們,不要向鎮子以外透露我和羅蘭的信息,可以嗎?因為……”她說到這里猶豫了一下。

    “當然,這點我們明白,總之是希望不受打擾地旅行對吧?”中年法師嚴肅地點了點頭,他身後的三位也一同點了點頭,“既然當初就決定幫助你們,保密方面也絕對不會含糊的。至于居民方面請不必擔心,交給我來處理吧。”

    “那就沒問題了。”詩帆露出淺淺的笑容。

    但是……在那笑容之下,她的心是否在顫抖?羅蘭擔心地看著微笑的女孩,卻不知該如何發問。

    “伊修托利的牧師”,無論對于誰來說,這都是一個陌生的名詞。事實上和其他女神相比,伊修托利本身就是神秘的象征。將天穹染成七彩的極光雖然璀璨得動人心魄,烙印于歷法書中的名字雖然包含著無上威嚴,但那些僅僅只能證明女神的存在,卻並不能勾勒出她的真正形象。

    沒有人知道伊修托利究竟是怎樣的神靈,因為她從未宣揚過教義,也從未降下過神旨。不,或許對于這位從冰天雪地中誕生的女神來說,根本就不存在引導凡人的理由。

    除了約束世界的歷法以外,伊修托利在現世的唯一代言人只有死亡騎士——顯而易見,掌握死亡之力的亡靈和掌握生命之力的聖職者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所以嘍,詩帆大概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名牧師吧?”游俠推測著,轉頭望向牛頭人,“自然法術能做到那種程度嗎?”

    “無論是自然法術還是奧術都不可能達到那個程度。”艾爾德路克老老實實地回答,“而且,根據我以往的經驗來看,這位小姑娘的力量相當強大。二十多年前我曾在洛倫丹大陸遇到過路維絲的高階牧師,即使是那個傲慢的家伙也不可能達成這麼完美的治療。”

    “還真是不可思議啊。”厄絲妮咂了咂嘴,“伊修托利牧師和無名劍士的神秘組合……”

    “怎麼?我們的三流吟游詩人又想到些什麼了?”奇達夫不懷好意地問。

    “沒什麼,只不過很想知道究竟是誰膽敢……追逐……女神的代言人。”盡管羅蘭一行在隔壁的治療室,游俠的話語依然相當謹慎,“而且,有什麼人能比羅蘭還要強大,甚至可以在戰斗中重傷他最重視的保護對象?”

    過了好一會,戰士才艱難地聳了聳肩︰“不知道,光是‘雲耀’這種技巧已經超越了我能想象的範圍,何況能戰勝‘雲耀’的家伙?”

    “萬一他們追到馬努林鎮來的話……”厄絲妮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幾乎與此同時她立刻緊緊地閉上嘴。但事實上,誰都很清楚後半句意味著什麼。

    一旦這里成為戰場,恐怕第一個遭殃的便是手無寸鐵的村民們了。但在那種無法想象的力量面前,即使是擁有武器的自己,又做得了什麼呢?

    原本輕松的聊天氛圍在瞬間沉重起來,寂靜充滿了整個房間。正當牛頭人絞盡腦汁想要緩解一下氣氛的時候,開門的聲音為凍結的氣氛解了圍。

    “今天的治療就到此為止,兩位也差不多該休息了。”多伊魯滿面春色地說著,和身後的兩名冒險者一同走進房間。

    “我只是旁觀而已,並沒有幫上什麼忙。”羅蘭的目光停留在嬌小的同伴身上,“倒是詩帆,累了嗎?”

    “這種強度不會有問題的。”黑發少女搖了搖頭,接著突然拉住羅蘭的手,“只不過精神上有些倦了,陪我出去透透氣吧。”

    “好。”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提出這種要求,青年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神奇治療已經持續了三天,因此馬努林鎮上的老老少少們幾乎沒有人不認識這位女神的可愛代言人。但今天不同,當羅蘭與詩帆在黃昏的街道上散步的時候,擦肩而過的居民根本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空洞的視線就那麼直直地穿了過去。

    兩人就這樣不受打擾地筆直前進,很快就將馬努林鎮甩在了身後。當連了望塔也被茂密的松樹林遮去時,女孩終于停下腳步。

    “怎樣,很厲害吧?就好象變成隱身人一樣了。”詩帆仰起頭,問旅伴。

    “那個是意識扭曲嗎?”羅蘭想起了不久前阿爾薩斯的慘敗,從戰士的立場來看禁不住有些心寒。

    “恩,但是我最高的程度也只有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而已,象黎瑟那樣是不可能的。”女孩低聲解釋,“而且持續的時間相當短暫,否則的話,依靠這種技巧就能輕松地穿越敵人的包圍圈了。”

    “比想象的還要快,對方並非泛泛之輩。”青年皺了皺眉,聲音中並沒有驚訝——敵人總是會出現的,一切只是時間問題,“不過……為什麼要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至少應當告別一下。”

    “羅蘭,就這樣丟掉那柄精王劍會不會有問題?”詩帆很罕見地岔開話題。

    “‘緋蓮’嗎?”羅蘭愣了一下,然後默許了對方的答非所問,“沒關系,落在凡人手里要比被魔王拿到安全得多了。”

    “那麼,走吧。”黑發少女于是點點頭,干脆地結束對話。

    冬季清冷的月光籠罩下,黑色的御風馬載著兩人在林間飛馳。這一回,駕御坐騎的並非擅長馬術的青年,而是他身前的祈禱士。盡管行動路線和前一次並不相同,羅蘭卻很清楚詩帆的目的地——

    銀月城,封印著她記憶的墳墓。

    為什麼會想要去哪里?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覺得難以理解,但是他並沒有理由阻止對方。

    “這里會是個不錯的戰場。”當奔馳的馬匹越過被腐蝕的凱旋門後,詩帆低低地說了一句,接著勒住坐騎,跳下馬。周圍的景色于是不再流逝,夜下的廢墟整個呈現在面前,一望無際的黑色剪影就好象要將兩人吸入一般,蘊涵著詭異的魔性。

    “前幾天,羅蘭就是來這里采摘翡翠鈴蘭的吧?”女孩問。

    青年無言地點了點頭。

    “黎瑟告訴我,命運是連神都無法琢磨的東西,現在看來果真如此。走了一圈,最後居然會再次回到當初的起點。”她淡淡地開始敘述,“在來到銀月城之前,我一直象野獸般生活著,是這座城市以及它的管理者賦予了我智慧、力量以及感情。但是……也正是這座城市,奪走了我當時唯一信賴的人。”

    于是,伴隨著那悅耳的聲音,羅蘭從廢墟中尋到的傷痕再一次被掀開了。

    暗殺。

    不著痕跡地暗殺。

    精確完美地暗殺以及偽造現場。

    卡諾薩是殘忍無情的法師,所以記敘得理所當然地冷淡,然而此時此刻,女孩的敘述居然比法師夾雜著不安與猜疑的日記還要冷淡,那種簡潔明了、對于所有的事都只是一帶而過的風格,簡直就好象是在背誦課本一樣。

    “費雷爾多在的時候會覺得不用擔心什麼,只是他再也不能來看我了。所以……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詩帆頓了頓,觀察身後騎士的表情,“開始只是想摧毀法師塔,但最後卻失去了控制——或許是由于仇恨心理太過強烈的關系,敏感的祈禱術反過來吞噬了我的意志——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整個城市已經毀滅了。”

    “後來呢?”發問者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後來遇到了黎瑟,找到了可以住的地方,可以說話和信任的人,還明白了一些道理。”女孩的目光定格在遠處那座殘余一半的高塔上,“只不過……”

    “治療馬努林鎮的居民僅僅是因為我有那個能力,並不是為了‘贖罪’之類的理由。”她突然特意這麼強調。

    “我不打算借這種行為來欺騙自己,已經造成的創傷是永遠都無法彌補的。”詩帆的聲音中沒有任何後悔,“而且,如果覺得懊悔的話,就等于是否定了費雷爾多以及我自己的努力。即使造下再大的罪孽也沒有關系,我已經決定無論怎樣都要盡力生存下去,這樣才不會輸給這個召喚我的世界。”

    羅蘭張了張嘴,試著想要說些什麼,可原本能言擅辯的大腦卻一片空白。

    她和為了仇恨而想要毀滅一切的黑暗之鷹很相似。但其實是不同的,會覺得相似只不過是因為自己是被抹消過去的一張白紙吧?

    絕對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因為少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堅強。

    下一刻,女孩的話語卻打斷了他的思緒。

    詩帆柔軟的身體突然繃緊起來︰“敵人來了。”

    她的眼神恢復了往昔的冰冷,這是進入戰斗的表情,祈禱士迅速拉開兩手之間的沙盤,借著月光審視整個銀月城的微縮模型。

    對,首先必須要活下去才行。羅蘭讓視線越過女孩的肩頭,映入瞳孔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

    “這麼多正規軍~!”

    里德爾帝國的騎士團已經在周圍布設下層層疊疊的防御,不僅將整個廢墟包圍得滴水不漏,而且顯然還在持續增兵。

    “下午兩點的時候才發現兩隊斥候,沒想到現在居然這麼多。”詩帆的語調里帶著一絲後悔,似乎是在說“如果當時立即離開就好了”。

    但老練的戰術指揮官卻在這時發現,對方並沒有采取人海戰術的意思,包圍圈在完成後沒有任何收縮的趨勢,只有三個小點朝著目標飛奔而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已經到了接近沙盤中心的位置。

    為了避免被祈禱術大面積殺傷而采取的精英戰嗎?羅蘭猜測。這樣也好,至少可以省去很多麻煩。終末的守護者于是利索地抽出身後所負的雙手大劍,月光洗瀝的冰冷鋒芒直指向街道對面。

    首先跳進戰士視線的是那個優雅精致的噩夢——澤菲利斯。在與詩帆的力量同調後,羅蘭可以確信,借助祈禱術而生的雲耀已經完全超越了對方的水準。然而即使如此,在看到那婀娜多姿的身影時,他的胸口依然無法抑制地窒息了一下。

    只不過這一回,眼前的女劍士並沒有騰騰的殺氣。相反,在距離獵物將近五十米遠的地方她就停下了腳步,與另一名身型矯健的黑衣盜賊並肩而立。

    接著,手持聖十字劍的高大男人踏著夜幕的寒流緩緩走了過來,他的臉龐比月光還要蒼白,寶石般的瞳孔中亮著幽幽的血色光芒。

    “很好。”低沉、冰冷的聲音震蕩著空氣,“這次便可以確實地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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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7:18:37
第二十二章 虹之翼

 “我是莫巴帝-辛格威斯。”有著血紅瞳孔的男子自我介紹,“先問一句,你知道自己身後的那位女孩是什麼身份嗎?”

    “既然連帝**團都出動了,難道現在還怕誤傷無辜?”女神終末的守護者冷笑一聲,“我是羅蘭&;#8226;斯特萊夫。以前是伊修托利的騎士,現在則是女神終末的守護者,就是如此。”

    “明白了。”莫巴帝點點頭,“看你的態度,戰斗是無法避免的了。”

    這句話中微妙的語調令周圍的空氣在一瞬間帶上了血腥的味道。羅蘭跨前一步劍鋒點地,大劍的尖端直指向對手。雖然有祈禱術作為支持,金發劍士的動作依然非常謹慎——從夜鶯的態度來看,眼前的對手顯然是她的長輩——即是說,這名男子的劍技比曾輕松重傷自己的人還要更強。

    整個銀月城都已被布下天羅地網,若象上次一樣慘勝,大概插翅也難飛。唯一的選擇,只有在保存體力的同時以壓倒性優勢擊潰眼前的敵人,然後才有希望突圍。這場戰斗絕對不能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差錯~!

    必須在一瞬間就把對手干掉。曾經的黑暗之鷹眼中閃過一線銳利如刀的光芒。

    “很好的眼神,那麼就來試試看吧。”男子點點頭,毫無猶豫地走進霜慟的交鋒距離。

    下一瞬間,當羅蘭連人帶劍斬過來時,莫巴帝終于動了。沉重的十字劍被主人單手舉起,利索地甩去包裹在外的劍鞘,挾著寒風從正面迎上。

    奔馳的銀光在那一剎那乍現。

    當兩柄利刃完全展開豪雨般的攻勢之時,視力幾乎毫無用處。不僅如此,恐怕就連能看穿一切的寶石瞳也會在那電光火石中變成一件昂貴的裝飾品。道理很簡單——等看到的時候再去格檔,一切早已結束了。

    必須捕捉先于劍刃到來的敵人的意志,在感知的那一瞬間用自己的劍在預言的軌跡上迎擊。

    事實上,究竟是誰先斬下第一劍根本毫無意義。此時此刻,無論是莫巴帝也好羅蘭也罷,沒人有能力在初次交鋒後再度主動發起攻擊——他們僅僅是被籠罩在死一般的銀光中,然後反擊對方的反擊。

    如同多米諾效應一樣,當第一張骨牌倒下的時候,無數種可能性便會鋪天蓋地而來,抽離戰斗者的意志,逼迫他催動全身力量去反擊。而反擊的唯一結果則是引發更大規模的反擊,戰斗永遠不會停止,除非其中一人倒下。

    這就是宗師級雲耀使用者之間的戰斗。

    不過,遠遠超越想象的速度雖然令意識窒息,卻也並非無法控制——借助祈禱術達到劍技最高境界的羅蘭可以明顯感覺得到,對方正在逐漸把握整場戰斗的節奏——雙方都在反擊中反擊,可是莫巴帝的次數不僅多得多,更是將可怕的殺招混雜在漫無邊際的佯攻中。自己的盲目進攻很容易便被牽制,反而容易漏過真正的致命一擊。

    想要防御住所有方位是不可能的,即使有祈禱術加持也只能僅僅守住要害而已。這是羅蘭唯一的選擇。但攻擊該怎麼辦?如果就這樣防守下去,遲早會被一刀兩段。

    仿佛察覺到主人的焦慮與不安,霜慟的表面突然綻放出一陣奪目的光芒。兩劍踫撞的瞬間,爆開的火花強行終止了陷入白熱循環的反擊式對決。

    “最後還是忍不住插手了嗎?伊修托利之終末。”血族後退幾步,將劍置于胸前。那種野獸般的目光掃過黑發少女的全身,帶著某種異樣的氣息。

    到剛才激烈的戰斗為止,這個男人的存在感一直都很弱。除了太過信任祈禱術的力量外,這也是羅蘭會輕敵的原因之一。

    但現在,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終于感覺到了來自對方的殺氣。

    簡直就如同是決了堤的洪水,咆哮著掃蕩過整個戰場,然後象冰冷的淤泥般滲透進全身的毛孔,讓人的呼吸為之停滯。

    “本來以為光靠劍對劍便能了結,現在看來是太天真了。”伴隨著冷酷無情的話語,瓖嵌在聖十字劍上的那顆藍寶石開始律動起來。

    “這柄十字劍的名字是‘訣別’。雖然本身是連魔法都未加持過的古舊武器,但凱琳娜藍寶石卻賦予了它將一切都斬開的力量。”莫巴帝再次舉劍,寶石瞳中涌起濃重的血色,“因為即使星之子的**死亡,魂魄依然有可能攜帶著神的力量回歸到女神那里,所以這時候必須用‘訣別’來進行徹底的毀滅。換句話說,是連靈魂都可以斬開的劍。”

    “現在拿來對付你這樣的凡人也是形勢所迫。”吸血鬼的嘴角微微揚起,似乎是在嘲諷對方,“但無論如何,這和剛才的熱身是完全不同的,你有將性命和靈魂一並賭上的覺悟嗎?”

    “廢話少說~!憑著幾百年前老掉牙的護身符就打算斬開一切?別開玩笑了~!”羅蘭挺起雙手大劍,威脅地刺向前方,“究竟是誰勝誰負,不用劍來比一比可沒辦法得到確實答案。”

    詩帆翡翠色的雙眸中激起一輪又一輪漣漪。

    接著仿佛應和般,霜慟上也律動起一紋又一紋的光芒,就象之前那一擊一樣。但是,卻是持久不斷涌出的力量。

    “如你所願。”莫巴帝揚了揚眉毛,凝聚于藍寶石中的寒光逐漸攀升到劍鋒上,雖然只有小小的一點,但卻亮得灼人視線。

    如果說剛才一罅之間雲耀的對抗是純粹的速度對抗,那現在這個無情的戰場中,力量便成為了更重要的、足以決定生死的關鍵。這是無法依靠經驗去判斷的事情——因為在此之前,從來就沒有過祈禱術之劍的對斬。這也不需要依靠經驗去判斷——因為那種程度的力量,就連從未摸過武器的人也一樣能清楚地看到。

    兩名劍士輕松揮出的每一擊里都蘊涵著了不起的魔力——有地、水、風、火,也有生命,更有死亡,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這就是祈禱術在現世爆開的意識火花。

    過分強大的力量光憑物質本身根本無法阻擋,光是接觸就會滲透到目標身上。每一次雙劍鋒刃的咬合都會在寂靜的夜幕下濺起沖天的閃光,隨後,從劍身上傾瀉而出的光之流便蠻橫地碾過持劍者的全身,令他們的**與靈魂一同發出悲鳴。

    即使如此,對決者強烈的戰斗意志還是壓下了這雙重痛苦,繼續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相互猛斬著。

    然而每一斬都令羅蘭覺得心驚肉跳。明明是不可能的……凱琳娜,那個早已消失的女神終末的護身符為什麼會具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

    數百輪攻防在一瞬間掠過,當金發青年的雙眸終于適應強光的眩暈後,他明白了那個超越常理存在的原因。

    詩帆的力量被分成三份——一份用于女孩自身的防御,以避免再次被隱藏的敵人襲擊;一份用于羅蘭的進攻,將他推向雲耀的最高境界;最後一份才用于霜慟之上,而且還是平均分布在劍身的每個部分。

    但對手的策略卻大相徑庭——凱琳娜藍寶石的力量,始終集中在那個灼目的點上。進攻時凝聚于突刺的劍鋒,格檔時回流到踫撞的劍身,猶如一股在十字劍上迅速涌動的水銀。無論主人從何處發動攻擊,敵人的攻擊來自何方,它都能及時地出現在最準確的位置並完美達成使命。

    既是最鋒利的劍,又是最堅固的盾。

    詩帆絕對無法做到這個程度。先不提她根本不懂得劍術,即使女孩和自己一樣掌握了雲耀之奧義,兩個人的心意也不可能在瞬間完全同步。將力量平均加持在霜慟上是唯一的做法。

    狂風驟雨的互攻與反擊中,突然濺起一片比之前要絢麗得多的藍色火花。接著,一塊小而堅硬的東西擦著金發青年的臉龐飛了出去,在他的眉角帶開一道血線。

    什麼~!羅蘭的瞳孔頓時收縮。

    並非是飛鏢之類的投擲武器,事實上那種東西在接近祈禱術力場前就會被彈開。傷到持劍者的是武器上崩裂的碎片。

    霜慟的碎片。

    幽藍色劍身上,那個不起眼的缺口看上去格外觸目驚心。因為就算是火焰主宰者美露基狄克也不可能做到吧?何況此刻的霜慟上還流淌著凡人無法想象的祈禱之力……但那個男人卻用一柄連魔法都未加持過的武器將神點化的利刃給斬開了~!

    開玩笑……直直瞪著神劍上的裂痕,羅蘭禁不住懷疑,到現在為止是否一切都僅僅是個荒謬的夢。

    內心的動搖令終末守護者的動作遲滯了一下,僅僅一下。

    足以致命。

    “訣別”帶起的死亡風暴吹開飛舞的火花,完美地破解了對手的防御。一聲巨響過後,羅蘭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般被打上半空,劃過一條長長的拋物線,猛地撞在一面牆上。

    “羅蘭……羅蘭~!”詩帆嘶啞地喊著同伴的名字。

    到處都是鮮紅的液體,被擊飛時在空中灑下的血雨令周圍充滿粘稠的腥味,牆上刺眼的紅色幕布好像奇怪的涂鴉,而青年倒下的地方,更是一片泥潭一樣的深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一個人的體內能蘊涵如此多的血液。

    而且還在持續不停地出血。

    這樣下去肯定會死的……黑發少女的臉龐上第一次帶上了想要哭的表情,可是她只是咬緊牙關,努力地呼喚生命之力進行治療。

    “沒用的。這並非凡間武器造成的傷口,別忘了‘訣別’同樣擁有神靈的力量,就是所謂的以毒攻毒。”莫巴帝冷冷地說,掃了一眼渾身浴血的失敗者,“別說是你這種程度,就連黎瑟西爾來治療,也至少要好幾個小時。”

    “黎瑟~!?”詩帆恍然大悟地看著吸血鬼。

    “因為理念相反的關系,所以也只有選擇戰斗了,當然我是在一對一的決斗中殺死她的。”血族察覺到了女神終末眼中的危險光芒,可是並不打算掩飾,“如果你想報仇也沒關系,比起為了生存而逃亡,那至少是個更值得戰斗的理由。”

    “來吧,伊修托利之終末。”聖十字劍“訣別”散射出冰冷的寒光。

    “等等……”艱難的喘息聲阻止了叛神者的步伐,“你的對手是我~!”

    將全身倚靠在霜慟上,羅蘭勉強從血泊中站起。他的腹部被撕開一條巨大的傷口,透過這傷口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內髒,整個身體也已在巨大的沖撞中支離破碎,幾乎不**形。但即使如此,青年的瞳孔中,依然燃著熊熊的烈焰。

    那火光明白無誤地表達出絕不後退的決心。

    “有必要做到這個程度嗎?”盡管不願承認相反的執念也能創造出強大的戰士,莫巴帝的眼神中卻不得不帶上尊敬,“我沒有勸降的意思,也知道你並不畏懼死亡。只不過……”他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有必要為她做到這個程度嗎?”

    “愛情?親情?還是誓言?”叛神者靜靜地看著擋在自己與詩帆之間的對手,“你究竟是否明白這戰斗的意義?我們與神靈對抗,並非因為神靈擁有強大的力量,也並非因為神靈是凌駕于凡人之上的存在。”

    “之所以不惜一切也要斬殺伊修托利之終末,是因為那是會令整個世界毀滅的存在。當始源與終末相會之時,整個現世就會崩解。這並非危言聳聽,而是以無數生命為代價得到的結論。”莫巴帝以質問的眼神凝視著羅蘭,就好像逼他作出選擇一樣,“告訴我,那個孩子有用整個世界交換的價值嗎?”

    “價值?”金發劍士凝視著質問者,“世界的價值是什麼?殺了她以後,這個世界究竟會得到什麼樣的拯救?”

    “……”血族抿緊嘴唇。

    “世界比她更有價值嗎?”羅蘭的聲音中帶著憤怒與悲傷,“告訴我,如果這個世界連一個小小的女孩都容納不下,那它的價值到底是什麼?”

    雖然全身幾乎瀕臨崩潰,可羅蘭確實感受到了從詩帆那里傳遞來的溫暖。微弱的力量突破了藍寶石的阻攔,正在一點一滴耐心地修補破碎的身軀。

    于是,霜慟再次被舉起,只為討敵而生︰“現在的羅蘭-斯特萊夫不是女神的騎士,所以也沒必要在這里討論什麼保護世界、改變現世。對于我來說,保護她就是這戰斗的全部意義~!”

    “說得好。”吸血鬼點點頭,語調里並沒有任何諷刺之意,“對于如此質疑,我無法給出滿意的答案。”

    “你是‘詩帆’對吧。”叛神者第一次用名字來稱呼黑發碧眼的少女,“我與你無怨無仇,不,準確說來是素不相識。盡管至今一直以‘伊修托利之終末’為目標,但最終會傷害到從未謀面的女孩,卻是不變的事實。這一點我也很清楚。”

    “雖然可以歸咎于殘酷的命運,但對一名騎士來說,無論為了何種正義,犧牲他人依然是深重的罪孽。”莫巴帝直視羅蘭,絲毫沒有逃避對方燃燒的目光,“不僅是現在為難這個女孩的戰斗,在塵封的過去我還做過更骯髒的事——背叛信任自己的菲娜女神,欺騙拯救自己的雅加西,將無辜的凡人作為棋子,**詭計奪取權力,利用陰暗控制帝國。”

    “莫巴帝-辛格威斯是個罪人,罪無可赦。”男人的宣判冷酷無情,仿佛此刻揭露的並非是自己的過去,“然而……即使如此,只要是為了這個世界,無論多深重的罪孽我也可以承擔~!如果就此動搖信念,放下手中的劍,那麼曾經為我而死以及被我殺死的人,他們的生命便相當于被否定了。”

    “即使靈魂會被惡魔吞噬也好,我是不會停下的~!”

    這句話仿佛充滿魔力的咒語,令原本如潮水般涌動著的殺氣散去了。但是——並非回到最初對峙的情況——再遲鈍的人也分辨得出兩者之間的區別。

    一開始隱藏實力,缺乏殺意的試探,是追捕者傲慢的姿態;接著,為了對抗祈禱術與最高雲耀而釋放出全部力量,是戰斗者執著的姿態;此刻,再一次收斂去殺氣的莫巴帝成為了一個冷酷無情的執行者,只為達成預設值而誕生的利刃。

    排除障礙,摧毀目標。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事物對于他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羅蘭可以確信,別說是自己這個敵人,即使現在擋在面前的是羈絆深厚的戰友,莫巴帝也同樣能毫不猶豫地斬下去吧?

    對了,濃重的殺意之所以會散去,那是因為它們只屬于擁有感情的凡人。

    叛神者已經舍棄了這些。他既沒有同情也沒有憐憫、既沒有仇恨也沒有憤怒,既沒有對敵人的尊敬也沒有對自身的狂妄,既沒有對勝利的渴望也沒有對失敗的恐懼,所以自然不會有殺氣。

    比起手中可以斬開一切的“訣別”,現在的莫巴帝-辛格威斯更像是一柄純粹的劍~!

    大概這就是他完全進入戰斗狀態的樣子吧?

    是絕對不可能戰勝的敵人。

    別說是現在重傷的狀況,即使在萬全的準備下,想要對抗這家伙也是不可能的,羅蘭的本能這麼告訴自己。當吸血鬼完全融入夜的冷冽一步步走近時,失敗者的舌根無法抑制地泛起絕望與死亡。直到現在,青年才明白自己當初的想法有多麼天真,多麼愚蠢,多麼傲慢。

    還以為能贏的……大概是因為掌握宗師級雲耀的感覺太過美妙了,明知處于劣勢,依然認為祈禱術的力量能輕易達成一切——在緋紅之王沒有出現的情況下,即使有上萬大軍包圍,身為普通凡人的他們又能干得了什麼?

    所以即使想著要保護好詩帆,即使想著要擺脫追兵,行動上的反應卻悠閑得過分,甚至敢于在廢墟中等待敵人的到來。

    ——還不夠認真。

    如果真的想要讓詩帆脫離危險,一開始就該沖出包圍,避免與任何敵人交鋒,以藏匿為最優先目標。

    自責與憤怒令羅蘭的視線一片血紅——這是我的責任,由于我的判斷錯誤,所以才會陷入絕境。無意識中依賴了詩帆,結果就是這樣嗎?那麼,做為彌補的措施,即使死在這里也絕不能再後退一步~!

    聖十字劍迎面斬下。下一瞬間,迸裂的火花映照入金發青年的雙眸。

    詩帆小小的身軀擋在羅蘭面前,手中舉起的無形盾牌截住了莫巴帝的劍跡——然而,即使有再強的祈禱術護身,防御者依然要付出沉重的代價——黑發女孩被這股力量打出好幾米遠,接著口中沖出一道鮮血。

    “詩帆~!”

    “抱歉,我的祈禱術無法勝過那寶石的力量。”她面無表情地抹去嘴角的紅色,“羅蘭,他的目標是我,因此請你務必一個人離開,或許還有生還的希望。”就像是知道對方會激烈反駁一樣,詩帆的話音剛落,霜慟上的光芒便黯淡了下去。

    “怎麼……你~!?”除了依然持續進行的治療外,青年突然發現支持著自己的祈禱之力在一瞬間被抽離了。

    “羅蘭也很清楚吧,在這種時候如果分散了力量只會不利,如果讓我一個人全心全意應付可能還有機會。”女神之終末頓了一頓,陳述的聲音冰冷異常,“何況現在重傷的你根本只是個累贅,再怎麼逞強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累贅嗎……既然你這麼說,那我明白了。”沉默了好幾秒,羅蘭低聲回答。他說完干脆地轉過身去︰“總之,無論采用什麼手段也好,至少要多支撐點時間。”

    “趕快走吧。”詩帆一直都沒有回頭,或許是不想看到對方的表情,或許是不敢去看。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等待大劍在地面拖曳的聲音從耳畔消失。

    “不能放跑他。”原本處于觀戰位置的澤菲利斯突然動了起來,然而在夜鶯剛踏出第一步的瞬間,黑暗中劈出的一柄大劍便逼得她退開好幾米。接著,數十名身著重鎧、手持利刃的魔影鎧甲從虛空里走了出來,包圍住澤菲利斯與杰克-維爾。

    這樣就行了,只要我一個人戰斗就行了。因為,原本就是為了戰斗才會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吧?只擁有破壞力量的女神之終末……只會毀滅世界的女神之終末……

    確認羅蘭已從戰場離開,詩帆深深吸一口氣,在雙手間凝聚起光芒的波紋。灼眼的烈焰風暴在一瞬間點燃了夜空,令寂靜的城市顫抖,令守候在外的凡人震驚。

    對于不懂得劍術的祈禱士來說,能量攻擊是最有效的戰斗方式——例如火焰主宰者美露基狄克擅長的火焰沖擊波。只不過,雖然這種摧枯拉朽的爆炸颶風能迫使夜鶯與小丑撤退到遠處,但卻無法跟上吸血鬼迅捷如風的身影。

    威力巨大的沖擊波次次落空,大範圍攻擊又不足以擊破凱琳娜藍寶石的防御。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莫巴帝已經突破了祈禱士層層疊疊的攻勢,手中閃爍的聖十字劍攜千鈞之力斬下。

    兩人之間的空氣再度濺開一片劇烈的火花。

    這一次,藍寶石的力量沒能貫穿詩帆的盾牌——仿照對手的策略,女孩同樣將精力集中在一點上,防御大大加強了。

    然而,也僅僅只有這一次成功地防御。因為詩帆只能做到在某一點上的力量優勢,莫巴帝卻同時站在力量與速度的顛峰。

    當十字劍“訣別”從半透明的護罩上滑落時,血族的雲耀也在一瞬間徹底展開。如狂風驟雨般的連斬壓迫著詩帆,令保護她的御壁發出尖利的悲鳴,雖然明知道只要凝聚起力量就能防御,但現在女孩別說是完成那種動作,就連看清對方的劍路也根本不可能。

    貫透護壁的劍風再度無情地撕咬起獵物的身體,飛濺的血花染紅了少女的衣服,白色的裙裝上,一片片的鮮紅異樣醒目。

    莫巴帝對此完全無動于衷,排斥了一切感情的吸血鬼此刻唯一的存在目的就是為了解決對手。數百輪攻擊中,血族巧妙地令祈禱士按自己的設想引導能量,當流淌在防御結界表面的力量在這種惡意的牽引下亂竄時,護罩的某一處終于脆弱到能在一擊間突破。

    聖十字劍精確無比地貫入,擊碎祈禱士結界的同時,余力還在少女的肩上劃開一條長長的口子。不等收回劍勢,血族便連著放出一記直拳正中目標腹部,詩帆于是輕飄飄地飛上半空,落在十米開外的地上。

    沒有任何喜悅或者勝利的表現,莫巴帝只是冷靜地將“訣別”置于胸前,然後緩緩走近。

    全身就好像投身于熔爐,灼熱得無法思考。為了避免失去意識,詩帆只能用咬舌來忍耐。可是沒用,即使竭盡全力忽略**的痛苦,還是無法凝聚起足以反擊的力量。

    毀滅者正在緩緩走近,沉重的腳步聲在冰冷的夜中聽起來格外清脆,仿佛敲響的喪鐘。

    大概……就這樣結束了吧?黑發少女仰望著天空,一動也不動。銀月城就是我的墓地嗎?這樣也好,因為這結局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命中注定了的。

    清算一下過去的話,會發現那個孤獨的身影從未創造過什麼。盡管掌握了強大的祈禱術,可是至今她也不明白,女神之終末是為了什麼樣的理由才會降臨到這個世界,名為詩帆的女孩是為了什麼樣的理由而在現實中生存下去。

    所以,如果從未有過夢想的女孩就這樣消失的話,也不會有任何恐懼和遺憾吧?

    聖十字劍近在眼前。隨著主人舉起它的動作,流淌的銀光也緩緩地凝聚于劍鋒之上,等待著將敵人的靈魂歸于虛無。

    應該不會恐懼的……但是,即使如此,我也還是想要生存下來……

    即使沒有夢想,即使沒有理由,我還是單純地想要活在這個世界上。

    “……救救我,誰能救救我?”沉浸在鮮血中的少女如夢囈般地呢喃著,眼角滑落下晶瑩的淚珠。

    下一刻,映照入翡翠色瞳孔的是這樣一副景象——在比高舉的十字劍還要更高的位置,一個黑影突然從側面的建築里猛地躍出,帶起一道銳利的寒光,直落向莫巴帝的頭頂。

    吸血鬼在剎那間反擊,半空中爆開一聲巨響。接著,黑影便掛在了高高挑起的十字劍上。血族接著猛地一甩,將偷襲者重重地砸向地面。

    “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莫巴帝終于開口,“不……應當說從一開始就是如此計劃,因為離去時的眼神正是如此表明。”

    對方一手撐地,鮮血順著手臂從撕裂的傷口蔓延到地上,滴滴答答淌個不停。

    “連偷襲也不行,本來以為至少能傷到這家伙……”羅蘭苦笑著將目光投向詩帆,“抱歉,我的力量還是不夠。”

    “你怎麼又跑回來了~!結果不還是要死在這里~!”女孩用盡全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就好象要哭出來一般大喊起來,“不需要~!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幫助,就這樣消失不是理所當然的結局嗎?”

    “在這種時候也稍微撒嬌一下吧,否則就太不可愛了。”金發青年看了一眼霜慟上的第二道裂口,不顧迸開的傷和滲出的血,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別來問我什麼理由,總之,現在守護你就是我唯一的願望。”

    “已經不想再一次被留下了。”

    青年背對著少女,所以看不到他的臉龐。但是詩帆卻覺得,羅蘭這麼說的時候表情一定非常溫柔,一定非常堅決。

    “這樣的結局也不錯,至少你們能得到安息。”叛神者點點頭,“雖然我並不指望能因此減輕自己的罪孽。”聖十字劍攜裹著排山倒海的氣勢斬下。

    但那凝結著凱琳娜藍寶石全部力量的鋒刃,卻在離羅蘭還有好幾厘米的地方被截停了——一面新的結界擋住了它。和之前不同,這護壁不是一踫即碎的玻璃色,而是象火焰一樣明亮而灼熱,從中解放出來的強風如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

    莫巴帝驚訝地發現,即使以祈禱之力對抗,自己依然被推向遠方,他于是竭盡全力想要向前沖,可是唯一的結果只是在地面留下兩道深深的溝壑。

    當被吹到幾十米開外的時候,血族終于看清了那火焰結界的真正模樣,也終于明白了為何從中誕生的風力會如此難以抗拒。阻擋住“訣別”的根本不是什麼護壁,而是震撼得多的存在——

    那是一對火焰之翼。

    磅礡有力的弓形體一次又一次地振動,騰起的火焰仿佛在醞釀著什麼。從詩帆與羅蘭腳下沸騰的鮮血中沖出一道奪目的絢影,在寂靜的夜幕下,那由火焰編織出的輪廓驅散開了籠罩的死亡,燃燒盡了盤旋的絕望。

    接著,火鳳凰清脆的鳴叫聲打破了寂靜,像黎明的鐘聲,傳遞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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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7:19:52
第二十三章 日出的邊緣

 以白熱的戰場為中心,澎湃的熱風如潮水般吹過整個城市,甚至掀飛了數公里外帝**的大旗。還未等士兵們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一道耀眼的火鏈已沖天而起,象最銳利刀鋒,撕開黑色的夜幕,帶起明亮的尾焰。

    “那是~!火鳳凰?”負責指揮的摩提達爾猛地起身,瞪大眼楮看著蒼穹下劃過的赤色彗星。雖然在月之都一戰時曾見過類似的景象,但敏感的精靈卻總覺得和上次有些不同。

    無暇分辨究竟有什麼細節上的差別,對于摩提達爾來說,眼前的景象只意味著一件事——在地面解決女神之終末的計劃失敗了,現在對方已經召喚出了強大的坐騎,戰場被迫轉移到了空中。

    在大軍包圍完全失效的情況下,唯一的選擇只有等待首領的指示了。精靈擔憂地看了一眼手指,接著,仿佛應和這個動作一般,法師的戒指突然閃爍起警告的紅色光芒——這是進入第二行動方案的信號。

    已經沒時間向里德爾人說明情況了,摩提達爾如此判斷。他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隨後以精靈語大聲地喊︰“開始追擊,攔截下那只火鳳凰~!”

    正當帝國高階騎士詫異著為何長官會用他們聽不懂的語言發布命令時,人類身旁上百名穿著黑袍的戰士卻大踏步走出陣列。接著,在凡人混合著驚訝、迷惑與恐懼的目光中,這些人形在一陣接一陣爆開的閃爍下化身為羽翼可以遮天的巨龍,眨眼之間騰上了天空。

    “法師和軍隊的支援無法延伸到那麼高的地方,接著只能拜托你們了。”精靈法師神色凝重地望著升上夜空的龍群,喃喃自語,“對了……還有那個人……他也一定在天上全力追趕吧。”

    正如摩提達爾所料,莫巴帝此刻就站在薩西索利克的肩上。兩眼放光的影龍之王舍棄了人類的外形,正奮力振翅追逐著女神之終末。盡管一開始被火鳳凰的熱風壓制而失去先機,但作為掌握著天空的王者,薩西索利克自信能很快追上目標。

    與此同時,從地面飛起支援的龍群也已迅速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過來。影龍的鱗片是不帶任何光澤的純黑,在光亮的地方就如同一片毫無實感的影子,而到了夜空中,這種色澤令他們成為了根本無法以視線捕捉的殺手。

    上百條影龍就好象一張看不見的大網,將夜空中那顆燃燒的星無情地封鎖在中央。當立體包圍構築完成的同時,各種強力的龍語法術立即劈頭蓋腦地**過去——散射式火球、強化虹光噴射、多重連環閃電、集群魔法飛彈、以及影龍最擅長的抗光暗影箭。

    一時之間,這場毀滅的豪雨甚至可以在威力上與美露基狄克所召喚出的火蛇群相提並論。不僅如此,就精度上來說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不僅每一條影龍在聚集魔力時都進行了相當程度的瞄準,而且其中大部分法術還具有可怕的跟蹤性。

    火鳳凰的速度在重重疊疊的魔力網中根本無法充分發揮,詩帆只能拼命地操作坐騎左躲右閃,屈指可數的幾次進攻也因無法看到對手而次次撲空。眼看著薩西索利克正在迅速逼近,黑發少女禁不住覺得後背發冷。

    “不要去管暗影箭和魔法飛彈,注意觀察連環閃電的軌跡,那就是黑暗中施法者的位置。”青年的話語沙啞地從女孩身後響起,“那條最大的影龍已經咬住我們的尾巴了,再不快點就會被莫巴帝追上……再快一點,詩帆……”說著說著,粗重的呼吸聲突然凌亂起來。

    “羅蘭?”女孩匆忙回過頭,恰好看到對方表情痛苦地捂住胸口。

    被聖十字劍“訣別”兩度貫穿,再加上高速飛行下撕扯的蠻橫力量,即使是鐵打的身體恐怕也會承受不住吧。想到這里,詩帆連忙在手中凝聚起生命之力——至少要做到急救的程度——可是她的動作卻立刻被羅蘭打斷了。

    “集中精神,不要分神在這種地方~!”青年抹去嘴角的鮮血,恢復了,或者說至少裝出了往常的冷靜,“以現在的速度,任何攻擊都是致命的,所以你必須小心微調,否則正面撞上的話我們就真的完了。”

    詩帆無法反駁,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緊牙關,全力操縱坐騎在光與暗交織的毀滅之網中穿梭。

    又一道粗大的閃電貫破長空,連帶在空氣里綻開數十條亮藍色分叉。火鳳凰不顧被卷入的危險,擦著電光的邊緣加速沖向那片涌出魔力的夜空,刀鋒般的火焰之翼在黑暗中劃出絢麗的紅色直線。

    下一瞬間,粘稠的血霧從影龍錯開的兩半軀體中噴出,令空氣里充滿了潮濕的腥味。

    詩帆眼楮一亮,她下意識地轉過臉龐,望向抱緊自己的羅蘭︰“成功了~!”

    “很好。”守護者的表情放松了一下,可接著又立即緊繃起來,“要趁現在打開缺口,等到對方全部使用暗影箭的話就麻煩了。”

    女孩用力點了點頭。

    當第四條影龍破碎的屍體從高空中墜落時,身形龐大的追擊者們終于醒悟了過來。但現在改變戰術為時已晚,原本完美的球形包圍圈早就被被捅破了一個缺口,只剩下外圍游蕩的數條影龍還有可能進行攔截——在火鳳凰正對面的那一條是最後的機會。

    負責游擊的影龍也明白肩負的責任,在鎖定目標的第一時間,他立即瘋狂地吟唱起咒語。無數支抗光暗影箭在高亢的龍語聲中撲向火之鳥。

    可是沒有用~!火鳳凰不僅毫無畏懼地承受下他的攻擊,而且更是疾速俯沖過來——暗影箭不同于連環閃電,僅僅一支無法判斷出施法者的位置,但現在這片連成長線的法術卻清晰地標出了影龍的所在。

    烈焰的光芒在黑暗中一劃而過,流暢地剖開最後一名攔截者,龍群的包圍突破了~!從狹窄的暗影箭攻擊網中脫身而出,鳳凰的速度在一瞬間就發揮到了極至,影龍們甚至還未來得及重新整理好追擊陣列,擁有火之翼的羽族就已拖曳著長長的尾焰掠過了天穹的邊緣,成為他們眼中的一顆流星。

    然而,戰斗並未因此結束,或許對于普通影龍來說這意味著完結,可是他們的領導者——影龍之王薩西索利克——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首領,請到我的頭部,兩支犄角的中間。”薩西索利克說道,“對方的速度太快了,不竭盡全力是不行的。因此除了那個有凹陷的位置外,身體任何部位附著的異物都會令我的速度大大降低。”

    “我明白了。”莫巴帝點點頭,一躍到影龍的頭頂,然後配合地伏在顱骨的凹處。

    “雖然可能不太舒服,但如果出了什麼萬一……這層東西可以一下就撕開。”薩西索利克簡潔地解釋。伴隨著深沉的龍語吟唱,周圍的黑暗突然蠕動起來,好象水一樣覆上表面,如黏土般修飾著他的雙翼、頭部、尾巴和龍爪。

    這就是影龍的特殊能力,操影之術,可以令影龍之王的身體無限逼近于那個最完美的流線形的唯一方法。

    下一瞬間,當純黑色的輪廓凝聚之時,薩西索利克長鳴一聲,如同從雲層間一縱即逝的流星,象被吸引般射向天穹上那依然耀眼的火焰之鳥。

    颶風獅鷲,黑耀石像鬼,白金翼龍,這些種族都以疾行的高速誇耀于這片天空,但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追不上影龍之王的一次振翅。可是今天,比聲音還迅速的薩西索利克第一次落後了。

    就連加持上最高級的加速術和定型術都沒用……薩西索利克憤怒地咬著牙齒,不甘地怒吼。

    為什麼?為什麼追不上?我已經賭上了自己的全部,為什麼還是追不上~!

    流光的金焰與純黑的墨跡在夜空中繪制出兩條交纏的長線,有巨大的弧形,筆直的沖刺,銳利的折角和重疊的螺旋,而且這兩條線的尖端還在不停地往前延伸,仿佛這場追逐永遠都不會停止一般。

    “羅蘭,請再忍耐一次,等下我要加速。”詩帆的話語堅決異常,“因為……”

    “因為我們必須反擊。”羅蘭替對方說完後半句,“沒問題,只要能把莫巴帝那家伙打下去,無論怎樣的代價都值得。我會抱緊的。”

    “好~!”女孩點點頭。

    下一瞬間,夜幕下綿延的火焰之線的最高處,突然爆開一片璀璨的光芒。

    “什麼~!?”影龍之王無法置信地大叫起來。

    在超音速飛行的狀況下,那只火鳳凰竟然能從高速俯沖中拉升起來,簡直就好象根本無視了空氣的阻力與強橫的風壓一般~!全身流溢著光芒的金色大鳥在空中劃出漂亮的之字形軌跡,每一次銳角的翻轉都爆開一片灼眼的火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鳳凰就已擺脫了被追尾的劣勢,盤旋到了天穹的頂端。

    她想要狙擊我們~!薩西索利克突然醒悟了過來。影龍之王連忙吟唱起強力的咒語,無數道閃電和暗影箭象噴發的煙花般鋪天蓋地爆發。但是……沒有一道來得及擊中目標。那顆燃燒著視線的流星輕盈地閃避開全部攻擊,直直落向薩西索利克的頭頂。

    “我來阻擋~!”莫巴帝的聲音蓋過了風聲。吸血鬼用力扯去覆蓋在身上的黑色薄膜,站起身舉劍正對頭頂的鳳凰,聖十字劍“訣別”的尖端亮起一點寒光。

    然而,即使擁有斬開一切的銳利也好,光憑雙手的力量又如何能抵擋住那比風還要迅速的身影?

    火鳳凰就猶如從天而降的一道光之箭,以無可阻擋之勢從天穹之顛直射下來,射穿密布的魔法,射穿籠罩的黑暗,將咆哮掙扎的影龍之王射得粉碎~!

    天空中爆開一片血霧。薩西索利克的頭顱被光之翼利索地斬下,帶著茫然、憤怒與不甘的眼神墜向幾千米下堅硬的大地。接著,失去支撐的莫巴帝也連著他的十字劍一齊被夜幕的黑暗吞沒了。

    驚心動魄的空中舞蹈干淨利落地完結。

    火焰鳥滿意地鳴叫了一聲,振動起翅膀,帶著承載的勝利者們再次盤旋上高空。

    鏖戰一夜,黎明已至。從這俯瞰大地的空中望去,東方的地平線正微微發白,盡管太陽還未升起,彤紅的朝霞卻早已將那份令人心安的溫暖帶到了人間。

    “是日出。沒想到我還能看到這種美麗的景象。”詩帆輕聲感嘆,臉龐被霞光映得紅通通的。

    “恩,總算得救了。”羅蘭點點頭,將微妙的視線投向**的坐騎,“要謝謝費雷爾多,否則的話,昨晚一戰就是完結了。”

    真是的,火鳳凰的名字僅僅是個紀念而已,我居然會郁悶到這樣,連死者的醋都吃啊……這樣也太缺乏自信了吧。羅蘭在心中暗暗嘆氣。但是……缺乏能與敵人對抗的力量,也是不爭的事實。

    “咦?”黑發少女卻露出驚訝的表情,“你說費雷爾多?”

    “怎麼了?”青年有些奇怪。

    “……不,沒什麼。”耳旁響起詩帆的話語,就在十分近的地方。女孩搖了搖頭,愜意地讓身體靠在羅蘭的懷中,第一次露出安心的笑容。

    “太累了,讓我先睡一下。”在那份安逸的感觸中,羅蘭的意識逐漸趨于模糊。戰斗勝利後,不僅是身體,就連精神也仿佛斷了弦一般徹底松弛。大量失血和全身上下的傷口逼著他休息,睡意很快就蔓延到了青年的全身。

    “恩,接下來交給我就可以了,請安心休息吧。”少女用溫柔的聲音這樣說,在守護者合上雙眼後又輕聲地加上一句。

    “終于明白了,沒有羅蘭是不行的。”

    語調自然得就好象是在陳述永恆的真理。

    或許本來便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一直沒有發現罷了。女孩想著,將雙手交疊在青年抱著自己的臂彎上,感受著晴空的強風吹起自己的黑發。

    靜謐的翡翠湖畔,大片潔白的花瓣在空中飛舞著,就好像輕捷的羽毛,又如同北國的雪花。羅蘭並不清楚自己此刻位于何處,但從白色花海深處傳來的氣息卻很熟悉,也很悲傷。即使對于並不敏感的青年來說,依然可以察覺得到——這片土地上,寄托著深深的眷戀與思念。

    這個,是夢吧?羅蘭想,然後小心地邁步前行。

    接著,另一個自己的背影躍入眼中。

    以往,黑暗之鷹的雙眸總是燃著火焰,他的話語總是象冰一樣寒冷。但這一回卻有些不同。那個高而孤獨的背影只是無言地站在雪一樣的花海中,像雕塑般沉默地等待著對方的到來。

    在距離五米的地方,生者停下腳步,死者轉過身軀。兩個羅蘭-斯特萊夫之間隔著久遠的衣冠塚,就這樣相互凝視。最後,金發青年率先開了口。

    “我做到了。”羅蘭說,並沒有炫耀或是自豪的成分,語調里只有安心。

    “做得很好。”對方罕見地點了點頭,“但是還不夠。如果想要保護她不受到任何傷害,你就需要更強大的力量。”

    “但怎樣才能獲得?我……或者說是你,曾經真正掌握過雲耀,而不是象現在必須依靠祈禱術的支持~!”青年下意識地握緊拳頭,話語里帶著焦急與自責,“如果能恢復轉生前的劍技,如果能達到那種程度的話,詩帆就不會……”

    “舍棄一切的執著。”黑暗之鷹這樣回答,“光是選擇一條道路並不代表什麼,直到你確信自己不會後悔的時候,才可能真正理解‘心的速度’所包含的意義。”

    伴隨著那低沉的話語,周圍的白雲之海頓時模糊起來。

    他在做夢?

    望著金發男子熟睡的臉龐,她這樣想。

    頭頂是郁郁蔥蔥的樹冠,夕陽的暖光透過枝葉罅隙篩落地面,繡出一點又一點宛若寶石的斑點。伴隨著微風中林木搖擺的沙沙聲,耳畔傳來的鳥語格外清脆悅耳。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相當愜意的黃昏。

    女孩無聊地動了動腳。

    晚霞將整個天穹染成了紅彤彤的顏色。蓋滿天空的雲朵象水流般緩緩流動,在遙遠的南方勾勒出山脈宏偉的輪廓。看起來,應當會有一個非常晴朗的夜晚。

    黎瑟曾經教過自己佔星的方法——大部分光點的性質與太陽相同,只是由于存在于遙遠得無法想象的地方,所以看起來才會比月光更黯淡。然而,在綴滿夜空的星星中,有一些卻並非是真實存在于現世之中的恆星,而是念之海流動的投影。

    對于連整個世界也記憶于心的祈禱士來說,因此可以由著變化的星象去窺探連神也無法把握的命運。

    以前,女孩只將這種並非成熟的預測使用在判斷敵意和方案選擇上,現在心情卻有些不同。

    今天晚上,詩帆想為某個特定的人佔星。

    因為他並不擁有足以對抗超越凡人存在的力量,但是卻又一心一意地想要保護他人。如果身為女神之終末的自己無法察覺到即將降臨的危險,那到時候這個人一定會死在面前。一想到這種情況,女孩就覺得心中涌起無法忽略的不安感。

    然而,祈禱術是一種以意志為源動的體現,因此,用在預言上的時候如果不抱持接近中立的態度,隱藏在內心的期待便會令觀測受到扭曲,得到的結果也毫無意義。明知如此依然打算佔星,這樣一點都不像自己了。

    可詩帆還是在等待夜幕的降臨。

    “沒關系,先找出這片森林中適合觀星的位置。”即使沒有意義也不要緊,至少比什麼都不做要好些——黑發少女這樣告訴自己。

    正當她若有所思地觀察周圍的森林時,青年卻睜開了雙眼。

    象被觸動的彈簧一樣,詩帆的身體在一瞬間緊繃。

    “醒了嗎?”小心翼翼地試探。

    “恩。”金發劍士先是茫然地眨眨眼楮,然後清醒了過來,“這次做了個好夢。”

    被黑發碧眼的冰山美人這樣望著睡臉,醒來的時候則淡淡地問候一句,像這樣的情況,說起來已經是第三次了。羅蘭忍不住偷看了十五歲的祈禱士一眼——對方正端坐在身旁,很認真地打量著自己。

    “身體現在感覺如何?”女孩問。

    “傷口已經差不多全治愈了,不需擔心。”羅蘭甩了下胳膊,雖然身體和精神上都空空蕩蕩的,但原本撕裂全身的疼痛已連同傷口一起消失了,“都睡了整整一夜了啊。”

    “是整整兩天三夜。”對方理所當然地糾正。

    “兩天三夜~!?”青年嚇了一跳。

    “被那柄劍貫穿的傷口怎麼可能在短短一個晚上就恢復?光是為了中和殘留在身上的祈禱之力就要花上整整一天時間了。”詩帆的眉頭不耐煩地皺了皺,“到了現在還以為聖光術是萬能的,未免太大意了吧。”

    雖然對方禁不住露出一副說教的樣子,但羅蘭頓時明白了過來——從戰斗結束至今,眼前的女孩一直在默默地照料自己。

    “那你的傷呢?有沒有好好休息?”忽視掉對方的責備,青年追問,“比我我來,詩帆你自己不是更辛苦嗎?要不要睡一下?”

    “沒有的事,跟羅蘭相比我的只是輕傷。”女孩搖搖頭,“而且也不是一直沒休息,我召喚出了風元素警戒周圍地區,也已小寐過了。”

    “小寐?”青年不滿地打斷對方,“無論如何,我已經睡夠了,現在就由我來警戒吧。”他說著,一邊掩飾身體的遲鈍,一邊想要坐起身去拿擱置地面的霜慟。

    不過羅蘭的企圖沒有達成——嬌小的治療者似乎不打算袖手旁觀,而是直接了當地命令風元素將他壓了回去。

    “詩帆……”羅蘭苦笑起來,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以前你也不這麼做過嗎?那時還沒有祈禱術的支持。”詩帆不為所動,“現在的我雖然沒達到最佳狀態,可是也無甚大礙,到你的身體恢復為止,這樣守護是理所當然的吧。”

    看上去似乎是長篇大論,其實什麼道理也沒說出來,根本是純粹的任性罷了。但女孩眼中掠過不安的波瀾卻讓羅蘭不得不把反駁吞進喉嚨。

    “那好,不過等我恢復以後你一定要好好休息。”終末的守護者最後妥協了。

    “恩。”

    夕陽西下,月亮悄悄地爬上枝頭,灑下一片冰清玉潔的銀白。

    雖然全身依然被無力的感覺束縛,但想要再睡是不可能了——先不提已經昏迷了足足兩天三夜——當身旁有這樣一位黑發碧眼的美人在照料時,有哪個身心正常的男人會想要把意識交托給睡眠呢?

    在可以聞到女孩發香的身旁,什麼也不做只是呆呆看著對方,這樣的情形以前從未有過。

    皓白的十指,縴細的雙肩。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能夠毀滅一座魔法都市的祈禱士,相反讓人覺得楚楚可憐。但是,她就是用這縴弱的身軀,一直戰斗到了如今。別說是流淚,就連抱怨都不曾有過一句,只是將冷酷的戰斗當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頑強地想要生存下來。

    然而,那個有著血紅雙眸的男子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抹消掉詩帆。

    回想起莫巴帝不帶一絲人間氣息的眼神,即使是身經百戰的羅蘭同樣心有余悸。能夠從這種對決中幸存下來,應當可以算是奇跡了。

    “怎麼了?”清脆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沒什麼。”青年不快地搖搖頭,似乎要將直透心肺的寒意驅散,“只是在想,我們接下來該去哪里。”

    詩帆楞住了,她的表情在一瞬間凝結。過了好一會,少女才終于打破沉默。

    “隨便去哪里都可以吧……”她小聲地說,“那個吸血鬼懂得宗師級雲耀、持有終末的護身符並且運用得爐火純青,想要戰勝是不可能的。但是……但是我們有火鳳凰,如果遭遇的話在第一時間脫離,他們同樣毫無辦法。”

    雖然話已出口,但提議者自己卻後悔了——這種想法,太過孩子氣了。以對方足以調動里德爾帝**的能耐來看,即使整個卡那多斯大陸的情報機構都在敵人的掌握下也不足為奇,想要在密布的蛛網中隱藏自己,談何容易。

    或許在空中可以獲得絕對優勢,不過羅蘭與詩帆是人而不是鳥,他們無法永遠飛翔,也法不睡不眠地度過余生。如果就這樣不停地逃下去,即使世界再大,總有一天還是會被逼入無法展翅的死地中吧?

    等到那個時候,連賭一賭的機會都不會剩下。

    “不行。”羅蘭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比起上次的循循善誘,這回守護者狠下心直接以冷酷的口吻拒絕——或許女孩渴望的僅僅是象普通人一般的生活,可是這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做法,羅蘭一點都不喜歡。

    “那該怎麼辦?”詩帆沒有反駁,只是避開對方嚴厲的視線。

    “還是按照最初的想法,去找死亡騎士。”青年一字一句地回答,“只有他們才能庇護你,而且……”他頓了頓,接著加重語氣,“你應當去見伊修托利一面。只有那樣,才能真正了解自己存在于此的意義。”

    “可是那個叫做莫巴帝的男人……”少女說到一半,仿佛意識到什麼般閉上了嘴。

    之所以不惜一切也要斬殺伊修托利之終末,是因為那是會令整個世界毀滅的存在。當始源與終末相會之時,整個現世就會崩解。這並非危言聳聽,而是以無數生命為代價得到的結論。

    下一瞬間,吸血鬼冰冷無情的聲音突然在耳膜間鼓噪起來。即使羅蘭不想去回憶,這話語依然停留在腦海中,根本無法忘卻。

    那是真的嗎?雖然出自可怕的敵人之口,但那個如同刀鋒一樣的男人並沒有撒謊的必要,達到顛峰的他也不會以此為名追求個人的利益。

    如果那是真的……

    那個孩子有用整個世界交換的價值嗎?

    面對不帶任何修飾的質問,自己當時回答得很了不起。可是現在,當女孩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帶著和莫巴帝完全一樣的質問時,羅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何況自己的選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詩帆的選擇。然而,從那雙翡翠色的眸子里,青年看到的卻只有不安、迷茫和對自我的否定。

    “無論他怎麼說也好,迄今為止應當還沒有女神成功融合過終末吧——因為一旦融合了,世界就會毀滅。”事到如今,羅蘭只能以邏輯反駁,“但是,悖論就在此處——既然從沒有女神成功融合過,又怎麼能斷定融合了以後就必定會毀滅呢?”

    “證明某件事情的方法並非只有實踐一途。這個羅蘭自己也知道。”女孩淡淡地回答。

    “或許。但即使對方認定不行,我們也有去實踐的必要。”青年的聲音里帶著無法撼動的堅決。

    “為什麼?”

    “因為,像你這樣的女孩子,絕對不應被剝奪去生存的權利。”終末的守護者說著,輕輕地撫過少女柔順的發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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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5 17:20:45
第二十四章 遠航

 一定要盡快尋找到逃往現世的終末,一定要盡快獲得足夠保護終末的力量——這是離開月之都時,亡靈軍團總指揮理查德;巴雷斯為自己定下的目標。

    但將近六周過去了,雖然在增強死亡騎士能力上取得了一定結果,搜索行動依然沒有任何進展。詩帆和羅蘭簡直就好象是從人間蒸發了一般,完全不見蹤跡,有時巫妖甚至會禁不住懷疑,那位既溫柔又無情的黎瑟西爾是否真將兩人轉移到了某個偏僻的重疊領域中,打算讓他們在那里躲一輩子。

    另一方面,來自敵人的壓力也大得異常。里德爾帝**、六大獨立王國的部隊、自由都市的守軍以及巴馬丁的盜賊工會全都已經開始行動。或許每一股勢力的出發點和行動目標都有所不同,但他們卻無一例外地針對著伊修托利之騎士,且瘋狂搜索地黑發碧眼的女孩——很顯然,有某個暗藏著的力量牽引著它們為自己服務。

    至于那個力量究竟為何、它的目的又是什麼,理查德並不清楚。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方是連吸血鬼和影龍都願意效忠的強大對手,並且不惜一切也要阻止伊修托利達成願望。光是這些便足夠確定對方為自己的死敵了。

    雖然卡那多斯的躁動並不會為死亡騎士帶來生存上的威脅,但對于只有一千五百人的騎士團來說,要同時肩負起擺脫包圍和搜索終末的任務,確實有些困難。隱藏于幕後的操縱者比想象的還有能耐,這讓巫妖的眉頭扭成一團。

    如果伊修托利之終末遇到什麼萬一,那無論往生者掌握了什麼樣的力量也都失去了意義。

    “理查德,有好消息。”還是老樣子,阿爾薩斯掀開營帳門簾的時候並沒有打招呼。

    “你又怎麼了?”對方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如果是那飾品出問題的話,請去找艾萊卡。我現在正在考慮騎士團之後的戰略。”

    “猜錯了,和實驗無關。何況我說得很明確,是好消息。”死亡騎士嘴角上揚,似乎很樂意看到同僚焦躁的神情,“有兩個人想要見你。”

    “告訴他們我沒空。”

    “即使是終末想見你也沒空嗎?”阿爾薩斯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句話令理查德在一瞬間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過了好幾秒,巫妖才終于從失神狀態中清醒過來。

    “你說終末?”他顫抖著重復了一遍,“你說的終末是那個‘終末’?”

    “除了伊修托利之終末,還有哪個終末?羅蘭•斯特萊夫還有詩帆現在就在……”

    未等死亡騎士的話說完,巫妖已經猛地從椅子上坐起,伴隨著清晰有力的咒文念頌聲,阿爾薩斯的眼前爆開一片移送方陣特有的湛藍色魔力之光。

    當亡靈軍團總指揮以嫻熟的技巧將自己傳送到帳篷前時,恰好看到對面緩緩走來的兩人一騎。有著水色瞳孔的青年小心地牽著純白色御風馬,黑發碧眼的少女則穩穩地騎在馬背上,正以一種若有所思的眼神望著從兩邊聚攏而來的死亡騎士。

    不會有錯,那的確是伊修托利之終末……但是和月之都初次見面時相比,又有些不同了。

    少女的黑發變長了,帶著銀發夾一起隨微風蕩漾,仿佛一片流動的雲彩;她的眼神依然冰冷清冽,但卻時不時會投向守護者的背影。還有,很難得地,這位祈禱士身穿的居然會是偏向可愛那一型的裙裝。

    雖然無法融入人群,不過至少有些十五歲少女的感覺了。

    因為他的關系。

    巫妖想著,將注意力轉向牽馬人。

    “理查德•巴雷斯大人,我把詩帆帶回來了。”對于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來說,理查德在更多程度上是一位強大神秘的巫妖而非往昔的戰友,所以羅蘭的聲音里總是隔著一層謹慎。不過這一回,除了這層隔膜之外,亡靈法師同樣聽出了其中所蘊涵的決心。

    “一路辛苦了。”理查德于是朝對方點點頭,和自己的同僚一同走上前去。

    “歡迎回來,伊修托利之終末。”高傲的巫妖簡潔堤說,接著欠下身恭敬地鞠躬,“身為女神在現世的騎士,我們將會不惜性命地保護你,直到最後一刻。”

    阿爾薩斯認同似地舉起手中的長劍︰“不只不惜性命,還會賭上一切。”

    伴隨著寒冰皇冠騎士團團長的話語,兩翼黑色的方陣憑空高出一米——死亡騎士沒有高呼任何口號,只是將武器置于胸前。那些冰冷的劍刃從古老的劍鞘里滑出,在冬日的陽光下,它們閃耀著何等鋒利的光芒。

    即使是女神之終末,同樣禁不住會在這片燃燒的靈魂之火前出神。過了好一會,她才醒悟過來——死亡騎士們是在向自己致敬。

    “連一切都要賭上?”詩帆跳下坐騎,抬起腦袋看著巫妖,“對于未曾謀面的人這麼許諾,可以嗎?”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由。”睿智的長者笑了笑,視線落在金發青年身上,“雖然和羅蘭•斯特萊夫守護你的理由並不相同,但死亡騎士就是為了保護女神之終末而誕生的。而且,我們也是在知道這一點之後,自願選擇獲取那力量的。”

    “我明白了。那麼……”

    “從今天開始,一切就拜托了。”少女認真地回答,然後深深鞠躬。垂下的黑發在一瞬間擋住她的表情。

    而當詩帆重新抬起頭的時候,一旁金發青年的眼神卻起了微妙的變化。

    “歡迎回來。”銀鈴一樣清脆的聲音,但是,隱隱含著不易察覺的動搖。

    “恩,我回來了。”羅蘭頓了頓,接著報以微笑。

    巫妖側過頭去,恰好看到奧露哈與法洛希黛就站在自己的身後,死亡騎士陣列略微靠前的位置。在身披重鎧的暗色亡靈大軍中,兩位美人顯得十分耀眼,而此刻羅蘭•斯特萊夫之所以眼神復雜難測,百分之百是由于她們的出現。

    理查德和阿爾薩斯默契地互換了一下眼色,其中的幸災樂禍不言而喻——先處理寒冰皇冠騎士團的事務,之後羅蘭是死是活就都無所謂了——亡靈大軍的兩位最高指揮者毫不猶豫地達成一致。

    “無論如何,休息和敘舊請稍等一下吧,為了順利擺脫敵人,我們現在不得不爭分奪秒。”巫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羅蘭,我想先聽一下關于這次旅行的報告。”他看了前任騎士團團長一眼,“沒問題吧?”

    “是。”當聽到“敵人”那個詞時,對方的表情重又變得冷峻。

    “事實上,我和詩帆差點死掉。”在大廳中環顧著面無表情的高級將領、略帶不安的奧露哈以及沉默不語的法洛希黛,終末的守護者以此作為自己的開場白。

    從詳盡程度和細節來看,羅蘭的戰報絲毫不遜色當年黑暗之鷹的水準。無論是敵人所采取的宏觀策略還是一對一決斗時的精巧劍術,青年都能準確地進行描述,詳略得當,干淨利落,最後附帶的個人感想同樣相當合理。

    只不過這篇高水準匯報中,並不包含與詩帆相關的部分。

    女孩的過去、毀滅的廢墟、掙扎的病痛者、莫巴帝冷酷無情的預言還有那本《詩帆之繪卷》,這些全都被金發劍士輕巧地一句帶過。其實,在死亡騎士面前並沒有隱瞞的必要,為終末而生的騎士比他更有資格知曉這些,但即使如此,事實卻始終哽在羅蘭的喉嚨里,直到最後也沒能說出來。

    也有可能是潛意識中不願說出來吧,想要將一切作為秘密獨自佔有著。

    就這樣時間飛逝,清晨的朝霞很快消失,灼熱的陽光驅散了薄霧,然後掠過天穹的頂端。直到帳篷的影子開始拉長之時,羅蘭才終于結束自己的報告。

    “那個擁有寶石瞳的吸血鬼叫做莫巴帝•辛格威斯?宗師級雲耀?和皇帝一樣強?”阿爾薩斯顯然已經憋了很久,問題一個接著一個,“這麼強的家伙我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你確定你可以確定對手的等級嗎?”他用眼神質問對方。

    金發劍士並沒有解釋,只是將由伊修托利點化的雙手大劍放上中央的長桌。無須多言,帳篷中所有的視線在一瞬間全都齊刷刷地聚焦在了霜慟上。

    劍刃上有兩個崩口~!

    “什麼~!”理查德和阿爾薩斯同時大喊起來。

    身為劍士的法洛希黛只是盯著神劍發愣,身為祈禱士的奧露哈則用手捂住了嘴。至于另外幾位大戰中面不改色的死亡騎士,下巴已經掉到地上了。

    “雖然我知道這樣的比喻並不貼切,不過,莫巴帝應當算是同時掌握了劍術與祈禱術的最高境界。”就像是要證明那並非幻覺一樣,羅蘭用手撫摩過劍身的缺口。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失去冷靜的巫妖只是喃喃自語,“有什麼能將蘊涵著神靈力量的武器破壞?”

    “祈禱術是能令心中所想成為現實的力量”,雖然很早就了解了這個不可思議的原理,但今天,見多識廣的法師不得不再次重新認識其中的含義——祈禱術可以令凡人獲得斬神的力量~!

    而籍著那兩道觸目驚心的裂紋,在場的人們也不難想象出當時那一戰的艱難。

    死亡騎士們望向前任團長的目光中不由地多了幾份敬佩。

    “莫巴帝•辛格威斯……應當是和炎龍同樣危險的敵人,”巫妖這樣判斷,但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結論,“不,和元素之王相比,這個以殺死終末為目標的男人還要更危險。何況整個卡那多斯都成了他的勢力範圍,這對我們來說極為不利。”

    “我倒是很期待那種名不見經傳的對手出現,”阿爾薩斯的雙眸不知不覺中燃起鮮紅的火焰,他說下意識地將手放在劍柄上,“莫巴帝願意正面迎戰,這很合我的胃口。”

    “可是,那家伙為什麼要對詩帆出手呢?”理查德的問題總是一針見血,“只有神才會排斥神吧?何況就算莫巴帝的野心大到想要取代神,追殺終末也不會有什麼效果。應當直接以死亡騎士為目標才對。”

    “因為莫巴帝認為,一旦女神與終末結合這個世界就會被毀滅。所以他才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殺死我。”沉默至今的詩帆突然開口。

    “那是真的嗎?”女孩環顧四周,似乎想要從執著的靈魂中得到答案,“身為最接近伊修托利的存在,你們能告訴我那是真的嗎?”

    沒人能回答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所以整個大廳在一瞬間陷入了冰冷的死寂。

    過了好一會,巫妖才清了清嗓子。

    “無論叫做莫巴帝的吸血鬼怎麼說也好,迄今為止應當還沒有女神成功融合過終末吧——因為一旦融合了,世界就會毀滅。”理查德的反駁居然和羅蘭一模一樣,說辭幾乎重疊,“但是這也是這種說法的致命弱點所在——既然從未有過女神成功進行融合的先例,又怎麼能斷定……”

    “結果,你們也不知道?”黑發少女咬了咬嘴唇,直直凝視著巫妖冰藍的瞳孔。

    “伊修托利並未給出過明確的答案。”巫妖無奈地聳了聳肩,放棄了邏輯上的推論,“‘渴望達成父親的夢想,追求完美無暇的世界’,這就是女神曾經告訴我們的目標,除此之外,並沒有更多的話語。”

    “這種模糊的說法是不能說明問題的……解釋成毀滅,也可以的……”詩帆低聲自語,聲音輕得連她自己都無法聽清。

    “但無論如何,你必須確認選擇的道路——與伊修托利融合,還是放棄。當明了所有條件之後,最後的決定權在你。”

    “決定權在我嗎?那如果選錯了怎麼辦?”女孩的聲音里帶著惱怒的味道,“為什麼一定要是我?死亡騎士難道只懂得盲目地追隨?”

    “我們有自己的意願和目的,但是和這個是不同的,那個能影響世界的選擇,必須由你來決定。”阿爾薩斯罕見地幫腔。

    “為什麼?”

    “簡單說來,就是因為你是伊修托利之終末吧。”理查德靜靜地回答,“正因為你是伊修托利之終末,所以那個瘋狂的男人才會不惜一切想要殺死你,所以我們才會不惜一切想要保護你。雖然羅蘭似乎有意隱瞞,不過我相信你還經歷過更多凡人一輩子都不會經歷的事情,好的,以及壞的。”

    “這就是連神都無法掌握的命運,賦予你的東西。”

    “你應當接受,而不是逃避。等到你真正願意接受自己的身份之時,我相信一定能作出最合適的選擇。”睿智的巫妖看了看女孩身旁的守護者,“我想,這也是羅蘭•斯特萊夫會把你帶來這里的原因。”

    作戰會議室中,莫巴帝看著眼前的魔法地圖沉思不語。

    三天前,負責監視寒冰皇冠騎士團的斥候在幾乎同一時間全部被殲滅。這只意味著一件事——死亡騎士們找到了終末,並且已迅速地展開了動作。

    從凱琳娜知識庫中獲取的經驗來看,亡靈必須將那個叫做詩帆的女孩安全送到伊修托利世界樹的所在地——雅赫維山脈之中。由于終末本身不會受到魔法的影響,移送方陣與黑暗之門都在考慮之外,所以必須以坐船的方式橫渡大洋。

    和八年前亡靈開拓的神道相比,此次旅行的防衛措施或許要簡陋得多。不過女神之終末本身所具有的力量足夠彌補這些缺陷,想要從兩千名死亡騎士的保護下斬殺世界最強的祈禱士,即使對于莫巴帝來說也相當困難。

    何況就算能突破死亡騎士的防御,依然沒人狙擊得了那只火鳳凰。

    “首領。”精靈法師的聲音將血族拉回現實,“海岸防衛隊傳來了新消息。”

    “亡靈的艦隊有二十條船,速度估計在八十公里左右。一次就突破了西海岸的防線,預計他們的目的地是洛倫丹大陸北部地區,東艾拉澤亞平原。”澤菲利斯簡潔地陳述了一遍內容,隨後將手上的戰報遞給自己的老師。

    莫巴帝先是草草地看了一遍,隨後又仔細地來回看,最後點點頭︰“繼續追蹤,終末應當就在這支艦隊中。”

    “要追嗎,首領?”摩提達爾的話語里帶著一絲按奈不住的焦急。

    “對方很擅長聲東擊西的手法,這三天中海岸線總共傳來近二十次急報,兵力徹底分散了。以現在的狀況,即使去追也只是徒勞。”對方搖了搖頭,“既然可以估計出對方的目的地,那麼我們還是用另一種方式比較好。摩提達爾,請你先去和‘國王’聯絡。”

    “要在洛淪丹狙擊終末?”夜鶯問。

    “不,這次的目標是針對死亡騎士的。”莫巴帝再次搖頭,“有火鳳凰在,我們不可能追得上終末,所以在對方抵達世界樹之前,盡可能地削弱敵人的戰斗力才是正確的選擇。”

    “至于那位叫詩帆的女孩,我們將在旅途的終點和她做個了斷。”聖十字劍的持有者說著,語調里帶著些許沉重,“那是最後也是唯一的機會。”

    伊修托利歷○八年一月,寒冰皇冠騎士團離開卡那多斯,遠航的第七天。

    在巫妖先進的魔法技術支持下,這些有著優美流線的白色快艇正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前進。事實上,與其說它們在航行,倒不如說它們在水面上滑翔——船底部的裙邊阻隔了周圍的空氣,形成將船體托起的力量,而船尾的魔法陣和風帆一起提供了前進的動力。

    雖然在速度上無法與月之都的噴射艇相提並論,但對于普通人來說,采用氣墊原理的快艇已經大大超越了航海速度的極限,即使是里德爾帝國的精英海軍也絕對不可能追得上。

    再加上事先在卡那多斯各地埋下的伏筆,因此理查德才會放心地采取這種行動方式。

    出航至今都沒有見到敵人。這對于肩負重任的死亡騎士們來說或許僅僅是大戰前的寂靜,但在逃亡至今的詩帆看來,已經宛如身處樂園了。

    “不管怎麼看,海洋都很漂亮。”詩帆雙手托著下巴,在船頭俯瞰波濤起伏的海面,“以前光是聽黎瑟談起的時候沒覺得什麼,現在才明白到底有多大。”

    “恩。”羅蘭心不在焉地回了一聲。

    少女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四葉草發夾是自己用鋼鐵塑成的,短發則是命令羅蘭修剪的——雖然青年是第一次使用發剪,最後的結果卻令詩帆相當滿意,是很清爽的樣子。

    不過,羅蘭自己倒是極為惋惜。夢琉、久遠還有伊修托利全都留著黑色的長發,身為伊修托利之終末的詩帆為什麼一定要剪短發呢?本以為可以見到那種流雲一般的瀑布,結果現在又變得服服帖帖的了。

    “羅蘭?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啊?”青年驚醒過來,“抱歉~!”

    “那個,是什麼?”黑發少女毫不客氣地打斷對方的辯駁,用手指向在船邊游弋的某種水生動物。

    “海豚。”解說官很肯定地回答,為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他還特地補充了很長一段說明,“它們是一種聰明伶俐的海中哺乳動物,不但有驚人的聽覺,還有高超的游泳和異乎尋常的潛水本領,一般采用聲納……”

    “你剛才在發什麼呆呢?”黑發少女眯起眼楮,冷冷地打量對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我的頭發看,該不會在和奧露哈還有法洛希黛比較吧?長發究竟好在哪里,我一點都不明白。”

    雖然背上禁不住掠過一陣涼意,不過詩帆鬧別扭的樣子,意外地可愛。

    “不,沒那回事。我覺得短發長發都很不錯。”和女神終末一同旅行至今,羅蘭突然發現自己的撒謊能力提高了很多。

    “真的?”

    “真的。”另外,心理承受能力也提高了很多。

    然而,在享受短暫的幸福時,失去記憶的黑暗之鷹卻沒有注意到,遠處精靈女孩憂郁的視線。

    “就這樣沒問題嗎?”法洛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躲得遠遠的,只是看著他們兩個。”

    “如果為了打斷聊天特地走上去的話,那連我自己都會厭惡自己的。”奧露哈下意識地握緊圍欄,臉色蒼白地凝視著法洛希黛,“為什麼……為什麼你可以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大概是因為我曾經接觸過的‘他’是‘黑暗之鷹’的關系吧?”金發女劍士輕輕嘆了口氣,雙眸中掠過一絲波瀾,“要說現在的羅蘭-斯特萊夫和曾經的黑暗之鷹是兩個人,那是逃避的說法。但看到眼前這個青年的樣子,對我來說更多的是安心感。”

    “因為曾經做了無法挽回的事情,結果令喜歡的人永遠地離開了身邊。所以我才會帶著霜慟一直在等待,以及追尋。”法洛希黛的聲音仿佛回到了過去,“現在微笑著的羅蘭就是我想尋找的答案……”

    “正如伊修托利所說的那樣,他沒有死,而是得到了重新來過的機會。”

    追尋過去的女孩露出安詳的微笑,將手按在胸前,感受著來自“久遠之燈火”的氣息。那是羅蘭-斯特萊夫贈送給她的禮物,也是自己追尋的理由、記憶的歸宿。

    “對于卡托麗-奧蘭德來說,得到這個答案已經足夠了。”

    “法洛希黛真狡猾。”精靈女孩低下頭去,聲音里帶著顫抖,“可是我……”

    下一瞬間,來自魔法通訊網的警報中斷了女孩間的談話。

    那種電流奔馳的麻痹感迫使兩人同時抬起頭,緊接著,從天與海交界處的地平線上,一支揚著黑帆的艦隊迎面開了過來。

    雙方的前進速度都沒有任何降低,數十海里的距離很快就縮短了一半,現在精靈女孩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這些敵人了——它們與普通軍艦的最大區別就是,沒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標志——狙擊者的數量大約在四十左右,每艘船上都有四張船帆,對稱地張開在船身的兩側,再加上船頭尖銳的沖角,看上去就象是巨大的黃蜂。

    “很抱歉打擾兩位,不過我們最好先應付敵人。”不知何時,理查德已經到了甲板上。巫妖大致觀察了一下敵人的陣列,然後朝精靈祈禱士點點頭,“對方來的正是時候,雖然已經做過了很多次實驗,不過那是不足夠的。今次可以進行實戰演練。”

    “你的意思是?”奧露哈似乎嚇了一跳。

    “沒錯,讓死亡騎士獲得祈禱術力量的意識網已經構築完成,接著就由你來激活它吧。”亡靈大軍的總指揮這樣說。

    “那是什麼?”一旁的詩帆奇怪地問。

    “具體的原理相當復雜。如果有興趣,以後我可以詳細講解。”理查德從懷中取出一條項鏈,然後遞給女神之終末,“借助這個首飾可以在死亡騎士的意志之間編織起一片類似于魔法能量網的存在——我將它稱為‘意識網’。”

    “通過意識網的終端,我們首先讓奧露哈以祈禱術激活整個網絡,接著,不懂得祈禱術的死亡騎士便可以籍借業已運做的祈禱術之網,以自己的意識改變世界。”

    “由懂得祈禱術的奧露哈來操縱意志的力量,而由佩帶首飾的死亡騎士們提供意志的力量,總之就是如此了。”巫妖簡單地總結了一下。

    “我明白了,是集合了大家意志力的系統啊。”黑發少女若有所思地說。

    “沒錯,因為我最擅長的即是魔網技術。”理查德的語調里摻進了一絲淡淡的自傲。

    “很有意思呢。”詩帆點點頭,接著歪過頭看著身旁的青年,“不過,羅蘭不需要這樣的首飾,由我來為他提供力量就可以了。”

    這句話令沉默不語的奧露哈全身顫抖了一下,精靈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可是她只是抿緊嘴唇依然一聲不吭。

    羅蘭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又下意識地避開對方悲傷的視線,結果便失去了唯一的機會。

    “對方采取的是菱形陣列,並不適合在海上阻擊,相反卻是最適合撤退的陣列。看來他們也不打算在這種偏僻的地方一決生死,應當是來試探的。”亡靈軍團總指揮冷靜地分析,“所以我們也借此機會進行實戰試驗,這樣在面對美露基狄克時才不至于束手無策。”

    他說著轉向精靈女孩,“準備好了嗎?”

    “是。”奧露哈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的寶石權杖迸發出灼眼的光芒。

    整個意識網被激活了。

    近兩百名死亡騎士縱馬從白色快船上一躍而下,無視來自海底的重力,就那樣在廣闊的水面上疾馳。黑色的夢魘、閃亮的騎槍、銀白的鎧甲還有亡靈眼中燃著的火焰,就象從水下騰起的鯊魚的背鰭,以無法阻擋的銳利沖向敵人的戰艦。

    亡靈居然在海上也能采取騎士的沖鋒戰術,這令黑帆艦隊上的戰士起了一陣騷動。不過他們很快便冷靜下來,開始按照常規戰術予以還擊——戰艦上的弩炮對準死亡騎士沖陣最密集的區域不停地猛轟,法師們也開始施放各類減速法術。

    但是帶火的弩箭和奧術能量卻無法傷害到死亡騎士,某種無形的力量扭曲了弩箭的軌跡,憑空出現得冰藍色御壁同時吸收了魔法的光輝。

    毫無疑問,那是祈禱術的力量,但卻並非奧露哈的保護。

    死亡騎士所佩帶的項鏈連同精靈祈禱士手中的權杖一同構築起了一張看不見的巨大網絡,每一名死亡騎士的執念都是噴涌出意識洪流的源泉。而當自身完全融合入這張大網的時候,與祈禱之奧義無緣的亡靈們獲得了將心中所想具現于這個世界的能力。

    或許就真正的祈禱士來看效率極為低下,功能也十分單一。不過對于掌握著超群劍術、擁有伊修托利加護的死亡騎士來說,以自身意志形成的御壁已足夠他們突破任何障礙了。

    無視魔法與弩炮的洗禮,往生者們就這樣沖向目標,然後以手中堅硬的騎槍破壞戰艦吃水線以下的部分。冰冷的海水瘋狂地涌進船艙,兩條龐然大物很快因此失去平衡,沉向無情的大海。

    “很好。”理查德眯起眼楮,嘴角微微上揚。

    然而,在巫妖好好享受研究成果帶來的喜悅前,一個高達十米的大浪卻毫無征兆從平靜的海面上升起,接著如連山般壓向離它最近的那條船。

    死亡的陰影徹底籠罩住了亡靈的戰艦,操舵手甚至來不及轉向,強橫的大浪就將快艇整個拍得粉碎。更可怕的是,落水的死亡騎士不僅無法浮上海面,反而象溺水者一般全都沉了下去~!

    伊修托利賦予了她的騎士各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其中之一就是擺脫重力的束縛。因此,往生者可以在垂直的城牆或者是波濤洶涌的海面上奔馳——但是,具有敵意或自我保護意識的環境除外。

    在理查德的記憶里,很久以前的那場伊斯攻防戰就是這麼一副景象——由于水元素受到精靈詠者奧露哈的操縱,不少死亡騎士因而遇溺並被漩渦撕碎。

    而今天,一切簡直就是當時的再現。

    “敵人之中有祈禱士。”羅蘭喃喃的低語說出了巫妖心中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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