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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衣沅]絕情狂男【狂男系列之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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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7 00:19:35 |倒序瀏覽 | x 2
絕情狂男(狂男系列之九)作者:衣沅 

藍皓瑜,甜美的花藝店老闆娘,沒人知道她有段悲慘童年。
為了填補過去的不幸,她小心翼翼捍衛著眼前平順的幸福。
然而平靜的日子,卻因為「這男人」而全變了樣?!
他破壞了她的未來藍圖,撩撥得她心頭小鹿亂亂撞後,
竟然告訴她──他們兩人「有緣無分」?
打從找到已故好友的妹妹後,鍾若潛便誓言要盡力彌補她!
當年若非自己,這女孩又怎會在小小年紀便流離失所……
為了尋回她久違的笑靨,他決心給她「最好的」──
而首先要剷除的,便是她身邊那不長進的男友。
哪裡曉得他竟因此而泥足深陷、眷戀起她來……
不行!即便動心,他也不能對她起了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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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7 00:19:54
  楔子
  
  藍皓瑜一手提一個花籃,為了保持嬌嫩爭艷的花朵,在送到客人手上仍保持賞心悅目的花團錦簇,她一路從位於小巷弄的店裡,踩著小心翼翼的步伐,好不容易終於走到大馬路口。
  
  看著川流不息的車輛,她長長歎了口氣:為了花的安全,還是上天橋過馬路較為妥當。
  
  可是,一仰頭看見那長長的上了又要下的階梯,她不禁覺得雙腿發軟……
  
  馬路的對面,是幾幢相連的雄偉摩天大樓,落成以來,許多新公司陸續地搬進去,拜它所賜,讓她的小小花藝店接了不少開幕誌慶的花籃盆栽生意。
  
  她雙手的兩籃,就是要送到對面的某一家新公司的。
  
  天橋再高,為了完成生意,藍皓瑜還是得勉力爬上去。只見她把花籃調整到最順手省力的角度,提一口氣,埋著頭便往上走……
  
  「……根據香港媒體指出,這次鄭巧葳能成功從她從事電子科技業的前夫手上拿到近十億的贍養費,要歸功於她聘請的律師──鍾若潛。
  
  鍾律師在美國原來專攻科技業之智慧財產權訴訟,幾年前為他的客戶打了一場漂亮的離婚官司,不但為客戶一舉成功休掉出牆的老婆,更省下為數可觀的贍養費,自此一役成名,儼然成為知名的、專打離婚官司的名律師……」
  
  上了天橋,迎面恰是鑲嵌在摩天大樓帷幕上的一面超大電視牆──
  
  藍皓瑜看了一眼,怔住了……
  
  她被正在播放的新聞片段裡,一個熟悉又遙遠的名字給吸引住了。
  
  停下腳步,急促地喘氣,晶亮眼眸一瞬也不瞬,望著比電影螢幕還大的電視牆,有一張應該早已陌生、卻從不曾自她腦海移除的臉龐,正意氣風發的微笑……
  
  「……根據本台記者瞭解,現在幾乎已成為知名離婚律師的……」
  
  知名的離婚律師?鍾若潛?播報新聞的女主播是這樣介紹他的──
  
  藍皓瑜聚攏眉峰,輕咬著紅唇,她不敢相信出現在新聞台裡的風雲人物,真的是他?
  
  他成功了,沒沒無聞的小子,因為跟對了人,出洋唸書拿博士,當了律師,打贏無數官司,成了新聞人物──
  
  然而,當年被他影響而走上同一條路的另一個少年呢?失學、鬼混、販毒圍事,最終一場街頭械鬥,少年死於血泊,化為一壇灰燼。
  
  同樣的選擇,結局有若天壤之別……他得意的笑,引她眼眶泛紅。
  
  藍皓瑜想到自己早逝的哥哥,想到自己流離失所的悲慘童年……
  
  螢幕裡的他,笑得多英氣風發啊!
  
  他的眼,發出如獵豹一般銳不可擋的自信光芒,英俊的臉龐線條分明,挺鼻、濃眉及厚薄適中的雙唇,說話時露出閃亮的白齒──
  
  那樣的笑容,讓面對面採訪他的女記者都神魂顛倒……
  
  對比他身邊做採訪的女記者,他的身材壯實有如希臘神話裡的太陽神,寬厚的肩、窄實的臀,平坦的腹部,修長遒勁的腿,全身上下比例完美。
  
  無疑地,他會是最新的媒體焦點──
  
  藍皓瑜定定站在天橋上,悲淒面對他的陽光笑容,彷彿是他在嘲笑她:
  
  怎麼樣?我就是成功了!不服啊?來咬我啊!哈哈哈……
  
  眼淚,在眼眶裡不斷蓄積──她憤怒看著他的笑臉,她恨那張志得意滿、桀驁不馴的臉!
  
  不知站了多久,口袋裡的手機鈴聲喚回她的失魂──
  
  「喂!小姐,我們訂的花怎麼現在還沒送到啊?妳不是已經出門了嗎?好久了耶……」
  
  「噢……真不好意思,我、我、我就快到了,已經在天橋上了。再等我五分鐘,很快就到了。」
  
  收乾眼淚,藍皓瑜沒時間再多想什麼,她再次小心翼翼一手提起一個花籃,快步往前走去。
  
  ***
  
  好不容易打發走一堆像蒼蠅嗡嗡叫不停的媒體記者,鍾若潛終於可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好好安靜地喝上一杯咖啡。
  
  打贏官司已經是家常 便飯了,會引起媒體大量關注,也不過是因為這次的當事人是紅遍華人所在地區的女明星罷了。
  
  鍾若潛為她爭取到近十億的贍養費,他當然也從中獲利可觀。
  
  比起上了電視變成名人,他反而認為打贏官司,賺到高額酬金,這才是讓他無限榮耀,且充滿成就感的事。
  
  幾年的拚搏,鍾若潛知道自己無疑算是成功了,已經到了該成家立業的三十郎當,與他同投戎爹旗下的義兄弟們,不知不覺竟都已結婚生子,自己不自覺地成了最後一棒──
  
  向戎爹請安時,老人家也提醒了他好幾次:是該好好找個相愛的女人結婚的時候了……
  
  唉,他心裡始終懸著一個「結」,十多年了到現在還沒打開。
  
  心結為「伊人」而結,當然也要找到「伊人」來解……
  
  打開抽屜,他拿出一張照片,是一個約莫十八歲的女孩子。
  
  他怔怔望著照片,那是兩年前,好不容易透過各方關係才尋得的唯一線索──
  
  照片裡的女孩有一雙晶瑩剔亮的大眼睛,黑濃密長的睫毛如天堂鳥的羽翼,挺直的鼻子,美如櫻花柔嫩的粉唇,散發出如醇酒誘人的氣息,一頭微卷的波浪長髮如華麗的秀緞,柔柔披在她細白的肩上……
  
  唉,她到底在哪裡呢?只知道她曾在北市一家有名的花店學藝,鍾若潛尋上門時,店裡面的人告訴他──她已學成,自己開店去了。
  
  於是,他養成一個習慣,只要走在路上,眼睛不由自主就是找花店……
  
  台灣並不很大,沒想到要找一個人卻是這麼不簡單,往往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地翻了老半天,終於查到了眉目,抱著希望追過去,不是她已經搬家離開,就是找到的根本不是她!
  
  只有這張生活照片,他百分之百確定真是她沒錯。
  
  因為,在她的右邊額頭,有個淡淡的痕跡,那是她六七歲的時候,鍾若潛跟她的哥哥背著她去玩,玩得太開心而不注意摔在地上撞傷的痕跡。
  
  輕撫著照片上白皙的小臉蛋,當指梢畫過她額上的那道疤痕,他的心又隱隱作痛了起來……
  
  皓瑜,妳究竟在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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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7 00:20:21
  第一章
  
  舞雩花寓
  
  藍皓瑜一大早不到九點就開門營業了。
  
  通常,花藝店早上都不太有客人上門,她恰好利用這幾個小時的空檔,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從事花藝飾品這個行業,需要的是耐心和美感,藍皓瑜喜歡一個人在店裡東擺擺、西弄弄,把每一樣親手製作的作品都當自己孩子般疼惜呵護,甚至可以跟它們親暱對話。
  
  如同往常,藍皓瑜把店裡擺設的花草、玩偶、掛畫、小擺飾一一重新擺放,也低聲咕噥著對它們訴說自己的內心話──
  
  她深愛店裡的每一個物件,又不知道每一天會成交哪些物項,所以每天早上這段時光,正是她好好對它們說話的好時候。
  
  叮鈴!
  
  一聲清脆鈴響,花藝店那扇擦拭得晶瑩剔亮的玻璃門被推開了──
  
  藍皓瑜微皺著眉頭轉身觀望,一向沒有客人光臨的早晨,會是誰來呢?
  
  當她的眼眸觸到門口那堵人影,眼神立即露出驚異光芒,頓時她拿著澆花器的纖手僵在半空中……
  
  「呃,你……你……」
  
  她直直望住那個太熟悉又已陌生遙遠的男人臉孔,吶吶不成言。
  
  天啊!他……他怎麼會出現在店裡?是誰告訴他的?
  
  藍皓瑜一下子處理不了全部湧上的情緒──訝異、憤怒、激動、傷心……
  
  她整理不好這團難理的情結,只能呆呆地站著、看著眼前意氣風發的他。
  
  「妳好。」來人溫煦地朝她咧齒一笑。
  
  這男人無疑是英俊挺拔的,他身穿一襲深色西裝,手中提了個簡便的真牛皮公事包,像是正要前往上班的途中,他出色的五官帶著深厚的笑意問道:「沒打擾到妳吧?我剛在另一條巷子吃早餐,不經意走過來,才發現……原來妳在這裡開著這麼一家精巧可愛的店面。」
  
  他完全沒在乎她一臉驚詫的表情,逕自滔滔不絕說了起來。
  
  「剛剛遠遠看見妳,還有點遲疑,不太敢認……呵,我想還是過來碰碰運氣,其實妳跟小時候沒有很大的差別,還是一樣甜美可愛礙…時間過得很快,十幾年都過去了──」
  
  原來,他已經在店門外打量了許久──
  
  藍皓瑜一個字也沒有回應他,只默默垂下眼睫,握著手上的澆花器,沉默而專注地繼續她本分的工作。
  
  思緒,卻因他的這番話,莫名被拉扯得好遠……
  
  遠到她自己都驚訝了。
  
  原來,他始終沒有改掉他多年前的老毛病,還是喜歡在遠遠的地方偷窺,如同小時候,他會在隔個庭院的馬路邊,長手長腳蹬在腳踏車上,偷偷窺探在自家院子裡玩遊戲的她。
  
  那時,她實在太小了。
  
  約莫六、七歲吧!總之,還不到上學的年紀,她總是只顧著和其他小朋友玩,縱使發現門外一直有雙好奇的眼光瞬也不瞬地瞅緊她瞧,也沒多的閒功夫理會。
  
  倒是她的小玩伴們會提醒她:「小瑜,那裡有個人──他好奇怪,為什麼一直往妳家看啊?」
  
  「別理他!他是來找我哥的──」小藍皓瑜回答得沉穩篤定:「我媽說他是壞孩子,是小流氓!我媽還說喔,誰都不准給他開門。不要管他啦!我們來玩……」
  
  當時,在她眼裡,最在意的是陪伴自己孤單童年的玩伴們,因家裡只有一個比自己年長十二歲的哥哥,年齡相差太大,以至於這個大哥完全被她視為另一個世界的人。
  
  藍皓瑜覺得他是另一個年紀小一點的爸爸,心態上不能把哥哥當作玩伴。
  
  然而,那雙常常在背後窺伺自己的眼睛,一開始就是隨著她的大哥──藍立齊而來的……
  
  她一生的悲劇,也就從大哥藍立齊驟然逝世那天開始;而藍立齊的死,跟此刻西裝筆挺、人模人樣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絲毫脫不了關係──
  
  沉默的藍皓瑜陡然抬起冷峻的目光,狠狠投向他,彷彿在嚴厲地質問:
  
  你!怎麼還有臉,敢站在我的面前?
  
  「我……是不是打擾了妳的工作?」鍾若潛面帶尷尬的神色。
  
  打從推門進來,他在她面前自言自語了大半天,卻只換來她凶狠的白眼一枚!
  
  一瞬間,他真愣住了……
  
  除了法庭上面對競爭對手,還沒有哪個女人會以這樣惡劣的態度對待他。
  
  印象中,自修得法學博士開始,他就不再需要看人臉色了。
  
  在美國拿到學位,接著取得正式律師資格後,他便在美國電子科技業界,以專攻智慧財產權打下一片天,後來載譽被挖角回國,成立赫赫有名的「鍾若潛律師事務所」。
  
  鍾若潛不但在智慧產權方面擁有一片天,某個偶然機會下,他竟一舉成為專替台灣富豪們打離婚官司的熱門人眩
  
  從他晉身為英俊多金、事業有成的專業律師那天開始,鍾若潛便習慣被女人崇拜的眼光追著跑。
  
  他被女人當成天邊星星一樣的膜拜著,從來都是他必須像驅趕蒼蠅一般地揮滅在他身邊嗡嗡繞個不停的女人,倒沒有哪個女人敢賞他白眼的?!
  
  這女孩,確實遺傳了藍家人的性格──固執、勇於表達自己。
  
  從她一徑的沉默以及那記殺傷力十足的白眼,鍾若潛幾乎可以百分之一百的確定,他沒有認錯人!
  
  這女孩,就是他多年來系念著不能忘懷的故友之妹──藍皓瑜。
  
  「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放下澆花器、擰乾抹布,藍皓瑜開始擦拭桌椅,她以異常 冰冷的語調說道:「這裡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方便讓你打屁哈拉!」
  
  「喔。我懂──」鍾若潛了悟地點點頭,她在下逐客令了。
  
  可是,他並不想馬上離開,好不容易尋到她的行蹤,他還有很多很多話要好好問問她……
  
  「先生,請問你還有什麼事嗎?不好意思,我正在忙──」
  
  藍皓瑜手中的抹布此時已換成了掃把──
  
  趕人的意圖更是明顯了!
  
  「呃……我、我想替我朋友訂一份禮物!」這是他唯一想得出來,能名正言順留在她店裡的好理由。「可不可以麻煩妳幫我推薦一些適合的東西。好嗎?」
  
  「訂禮物?」藍皓瑜終於放下手中的掃把,瞇起眼看著他,帶著懷疑的語氣問道:「什麼樣的用途?是生日、還是……紀念日?那你打算用多少預算呢?」
  
  「嗯,我想一下……」鍾若潛皺起眉頭,思索地摸了摸腦後──
  
  他還真是被問倒了。
  
  這輩子活到三十幾歲,他哪時給女人送過什麼禮?倒是仰慕他的女孩子送的鮮花、小禮物讓他收到手軟──
  
  「你要送給男的朋友,還是女的朋友?」見他半天不回話,藍皓瑜終於忍不住先問。
  
  「當、當然是女的。」鍾若潛像是怕她不信,急忙以肯定的語氣回答:「是我女朋友!她要過二十二歲生日,妳看該送什麼樣的禮物才恰當?」
  
  「哦?二十二歲?她喜歡什麼顏色?」藍皓瑜心裡覺得有點悶──
  
  這麼巧?他的女朋友跟自己一樣都是二十二歲?!不是他亂唬人的吧?
  
  「嗯──顏色啊?這個嘛……」他抿起唇,認真想了一下。
  
  瞥見她身上穿著淡紫色圍裙,鍾若潛靈機一動,立刻脫口道:「紫色。像妳身上穿的這種淡淡的紫,她最喜歡了。」
  
  「啊?她也喜歡熏衣草嗎?」藍皓瑜反射問道:「這是熏衣草的顏色耶?」
  
  「對對對!她喜歡熏衣草的顏色,還有味道──」鍾若潛連忙點頭附和。「總之麻煩妳幫我打點一下,看看送什麼樣的東西最適合?」
  
  「紫色……熏衣草……」藍皓瑜低下眉睫,想了幾秒鐘。「你等等,我去找一下東西,馬上就好。」
  
  憑著過去幾年做花藝禮品的充沛經驗,藍皓瑜腦海很快浮現出符合客戶理想的生日禮物。
  
  用不到十分鐘,她已經巧手包裝好一隻玫瑰花籃,嬌嫩、柔美的玫瑰花裡坐著一個可愛的紫色洋娃娃,這綁著辮子的娃娃,是楊晴依照藍皓瑜小時候的照片縫製的,當她把做好的花籃端到他面前,鍾若潛不禁愣住了──
  
  「先生,你要的生日禮物好了。連花材和娃娃,一共是三千六百元。謝謝!」
  
  「三千六……好。」
  
  他雙眼盯著籃子裡樣貌像極了她小時候的洋娃娃,根本沒注意手中掏出的千元鈔票究竟有幾張?
  
  「這個娃娃……好像……跟妳好像。」他把一迭鈔票放進她手中,口中禁不住疑問道:「是妳自己做的嗎?怎麼那麼像啊?幾乎一模一樣……」
  
  「那是我另一個合夥人做的,娃娃裡面充填熏衣草,放在房間裡會散出淡淡的花香。我想,你女朋友一定會喜歡。」
  
  她沒有回應娃娃像她的部分,只是很「業務」地對他推薦自家的商品。
  
  「嗯,我相信。這麼特別的禮物,收到的人都會愛不釋手的──」
  
  他接過她親手製作的花籃,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道:「謝謝妳,這個禮物我很喜歡,再見──」
  
  深意的這一眼,彷彿一道符咒,當下她便無法行動、言語了……
  
  這樣的眼神,曾經在她幼年時、在她初初萌發的感情園地,灑下令人怦然的情種,他曾經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後來,英雄的崇拜破滅了,她對他應該只剩無止盡的恨意了。
  
  過了十幾年,她以為自己早已忘得一乾二淨,沒想到,在多年後重逢的此刻,竟再度被喚起了……
  
  藍皓瑜怔怔望著他頎長偉岸的身影,捧著她做的花籃,一步一步地漸行漸遠,很多複雜的感覺,澎湃激盪在胸口。
  
  亮晃晃的陽光照射在光可鑒人的玻璃門上,好像一座時光隧道,穿過它,便可回到不復記憶的過往……
  
  
  藍皓瑜失神地看著那扇玻璃門,直到另一個偉岸雄壯的人影撞進來──
  
  「喂!一大早發什麼呆啊?我的早餐呢?」
  
  這莽漢似的男人,是藍皓瑜名義上的男朋友──王俊成。
  
  他一身洗得皺巴巴的襯衫、短褲,臉上神態疲 憊,腮邊鬍渣亂七八糟,乍看真像剛爬上岸的偷渡客。
  
  「我的天啊!你昨晚幹什麼去了?」藍皓瑜被他的怪樣子嚇得從失神狀態恢復清醒:「嘖嘖!你瞧瞧自己那德性?我看啊,四處流竄的通緝犯都比你稱頭。」
  
  「ㄟ,妳話不要講得那麼難聽好不好?什麼通緝犯,我可是為了我們的前途在打拼耶!」王俊成大剌剌往店裡最舒適的沙發上躺去,無賴般哀叫:「哎喲,快餓死了啦!到底有沒有幫我做早餐啊?」
  
  「你很奇怪耶?為什麼非要等我做早餐給你?我一早忙店裡的事都快忙死了,哪還有時間管你的早餐?」藍皓瑜不悅地嘀咕。
  
  只是嘴裡嘀咕歸嘀咕,她仍是手腳俐落地從冰箱裡拿出吐司、火腿和雞蛋,迅速打開爐火,幫男友做份簡單的三明治。
  
  就算王俊成不說她也知道,他會餓到不行來店裡討吃的,八成是口袋裡沒剩半毛錢了。
  
  唉,女人就是心腸軟。
  
  藍皓瑜對他更是特別心軟,在這個時候,她絕對不會不理他的,就算他的行為讓她火冒三丈,她也會先餵飽了他的肚子再說。
  
  「妳早上不是都沒客人嗎?有啥好忙的?再忙有比填飽妳老公肚子重要嗎?」
  
  王俊成受不了餓,拿起冰過的吐司便往嘴裡塞。「嗯,早上做多少生意啊?哇塞!六千塊──這麼多?!哪個走錯路的凱子一大早就來灑錢啊?太好了!我正缺現金。」
  
  不待藍皓瑜反應,嘴裡還塞著吐司的他,順手便把放在收銀機前的六千塊現金全部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喂喂喂!你把錢放回去,那是店裡的錢,不是我的。」藍皓瑜斥罵道:「不要這麼寡廉鮮恥好不好?女人的錢你也拿?我不是才幫你信用貸款搞了一筆三十萬現金,你的錢呢?」
  
  「哼,妳以為三十萬是金山,用不完的啊?」
  
  講到錢,彷彿觸到了咻咻噴發的活火山,王俊成像暴怒的獅子跳了起來。
  
  「我警告妳喔,別以為借老子一點錢就跩了,哪天等我搞到大條的,看我會不會拿錢砸死妳!哼,女人家就是女人家,小鼻子小眼睛的!」
  
  「砸礙…砸礙…你有本事拿錢來砸我啊!」被他這一發飆,藍皓瑜一股火氣也按捺不住了──
  
  過去,她一向不太發脾氣,不管王俊成搞出什麼再離譜的事,通常她也是嘴巴唸唸就算了,可是,今天的她,卻無論如何沒辦法把憤怒不滿往肚裡吞了!
  
  「俊成!你年紀也不小了,可不可以學著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你自己說,打從你退伍下來,做過多少行業?投資了多少錢?到底你有沒有用心嘛!」
  
  「妳很奇怪耶!」王俊成絲毫沒有愧意,反而嗓門拉得更大。「那些事業,我哪樣沒有盡心盡力?只是我剛好運氣特別不好而已,妳不要以為有這家小花店就了不起了!哼,妳這女人簡直搞不清楚狀況,竟敢對我大小聲!」
  
  「我為什麼對你大小聲?自己也不想想看?幾個月了?我供你吃、供你花、沒事還讓你罵,我不能發發牢騷嗎?」
  
  一事無成的王俊成原本目的是來吃一頓飽的,不料竟被女友硬生生挑起痛處,那心中的嘔,豈是吼幾句可以消解?
  
  他怒急攻心地抓起她剛切完三明治的水果刀,大聲威喝道:「臭女人,妳再給我說一句試試看!什麼吃妳的、花妳的,妳說這話什麼意思?妳今天要是不給我說清楚,看我饒不饒得了妳!」
  
  「你、你幹什麼啊!」藍皓瑜嚇傻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爛人居然敢拿刀子威脅自己?驚恐的眼淚很快便蓄滿了眼眶,心慌意亂地不知該怎麼保護自己才好……
  
  在十一點前,店裡另一個合夥人楊晴是不會出現的,難道她真的要死在這混帳的刀下嗎?
  
  王俊成見她嚇得半字不吭,心中更是得意,喝道:「看妳以後還敢不敢跟老子囉哩囉唆?」
  
  「你……你……」藍皓瑜低著頭、太多話已經罵不出來,兩行熱淚奔流不止!
  
  這時,「叮噹」一聲,清脆的門鈴聲又響起──
  
  一名西裝筆挺、目光如炬的男子此刻走了進來,以冷酷到彷彿來自地獄的聲音道:「先生,你刀子要不要先收起來?還是要等警察來,讓他們以現行犯逮捕你?如果沒算錯的話,警察應該再兩分鐘就過來了──」
  
  「你、你怎麼又折回來?」藍皓瑜看見鍾若潛的出現,她又驚又喜。
  
  縱使不想再看見這人,至少,在此刻他能幫她解除致命危機。
  
  鍾若潛惡狠狠瞪著面前這無賴,一面不著痕跡地靠近已經嚇得顫抖的藍皓瑜身旁,握緊她的手,按著她的手心,示意她不必害怕……
  
  「哼,這筆帳,改天再來算!」
  
  聽到警察馬上就要來了,王俊成立刻扔下刀,火速地逃離現常
  
  砰──玻璃門被他用力甩上,門上鈴當一陣亂響……
  
  嚇呆了的藍皓瑜在那一陣紛亂的響聲中回過神,看著突然又出現的鍾若潛,幽然問道:「你……你是不是回頭來拿錢的?」
  
  「啊?拿什麼錢?」鍾若潛完全不解。
  
  他之所以回頭,只是心頭一股莫名的悸動,不斷不斷地催促他往這方向走……他只是跟著自己的感覺罷了。
  
  「不是嗎?你給錯錢了。」藍皓瑜歎息著,用低低的嗓音說:「是三千六,不是六千,你多給了──唉……還好你給錯,幾張鈔票救了我……」
  
  「呵──原來是這樣……」鍾若潛簡直哭笑不得,他心疼地掏出絹質手帕,仔細為她拭乾眼淚,柔聲道:「傻女孩,我怎麼可能因為那點錢又折回頭呢?」
  
  「不然呢?你怎麼會買好了東西又回來?」她抬起瑩亮的眸,認真問。
  
  「我……不過是突然想到,這麼棒的禮物,若沒有加上一張特殊的卡片,好像會遜色不少,我想到妳們這裡一定有與眾不同的生日卡,所以──」
  
  他溫柔的瞳眸對著她的認真表情,其實他沒有說出真話。
  
  哎,傻女孩,我回頭,是冥冥之中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喚啊!是那股力量喚著我回來,冥冥之中,就是注定了要我來保護妳的……
  
  真心話,一字字迴盪在他心谷。
  
  鍾若潛苦笑暗自思忖,什麼時候,她才會知道這個秘密?
  
  「喔?生日卡片啊?我得找一下……最近買生日禮物的人很多,恐怕已經都賣完了──」
  
  擦乾驚恐的眼淚,藍皓瑜立即恢復「敬業」狀況,急忙在櫃子裡東翻西找。
  
  「等等,妳先別急──」鍾若潛不捨地制止她。「妳是不是應該先看看自己有沒有哪裡受了傷?還有,妳店裡有沒有任何警民連線之類的?要不然,下次若再有歹徒跑來,怎麼辦?」
  
  「歹徒?」
  
  藍皓瑜愣了愣──她還真沒想過自己男友會變成歹徒?!
  
  「不是嗎?剛剛那個流氓不是來搶錢的嗎?妳一個女孩子家看店,真的是太危險了。」
  
  鍾若潛大老遠就看見那男人抓著鈔票,拿著水果刀,理所當然地推斷。
  
  「嗯,謝謝你提醒,我會小心的。」藍皓瑜不想說太多自己的私事,輕描淡寫回道:「先生,你看這張行不行?壓花的卡片,都是我們自己做的,獨一無二。」
  
  「妳……唉……」鍾若潛頓時覺得沒力。
  
  她似乎只有在「談生意」的時候,才願意以正常一點的口吻對他說話。
  
  「好啦!禮物也有了,卡片也有了──你還缺什麼呢?」藍皓瑜感激他及時出現,卻不能馬上拋掉仇恨。
  
  那段記憶,那份仇恨,不是那麼簡單可以一筆勾銷。
  
  「皓瑜!妳──真的還不肯諒解?」鍾若潛激動呼喚她的名字:「對於事情的真相,妳又瞭解多少呢?當時妳還協…妳哥哥的死,其實──」
  
  「我不要聽!拜託你,趕快走吧!我一點兒也不想聽!」
  
  藍皓瑜把卡片放在他面前,轉過身,冷冷地道:「我什麼都不想再談了。你走吧!把卡片帶走,看看你還漏了什麼,請一併都帶走,不要再折回來了……以後,最好也不要再來了……」
  
  「皓瑜……」見她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鍾若潛只好退讓了。「那麼,我不打擾妳了,自己多保重,我留下名片,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
  
  藍皓瑜絕情的轉過身去,讓鍾若潛知道她完全不願再跨入痛苦的回憶裡,也不肯給他解釋的機會。
  
  看來,他只能帶著遺憾離開了。
  
  雖說遺憾,但也感謝老天的幫忙,至少,他知道她在這裡開店,他可以知道她過得好不好?總比以前的杳無音訊要強得多了──
  
  離去前的最後一瞥,鍾若潛突然看到收銀台邊擺著一個相框──
  
  相片裡面巧笑倩兮的藍皓瑜,居然依偎在方纔那名「持刀歹徒」的懷裡。
  
  他陡然瞠目,一顆心劇烈的擰痛……
  
  天啊,她怎麼會跟這麼個無賴男人在一起?她怎麼可以這樣虧待自己啊?
  
  發現這個驚人的事實,他跨不出離開的腳步,明知她一定反感,但是他非說不可。「皓瑜,離開他吧!他不是好人。真的!我看過的人太多了,妳要相信我。」
  
  「那是我的事,不要你管。」藍皓瑜背對著他,口氣漠然。
  
  「唉……」
  
  果不其然,鍾若潛料準了她不領情,無計可施的他,還是只能黯然離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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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7 00:20:46
  第二章
  
  呆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約莫有三十分鐘的時間,鍾若潛腦子裡什麼也裝不進去──
  
  他只是呆呆看著那盆沁著微甜馨香的玫瑰花籃,對著籃子裡那個綁著長辮子的紫色娃娃,不斷想著早上在「舞雩花寓」經歷的每一個畫面,每一句對話……
  
  他的眉頭緊皺,他的胃部痛苦痙攣,他的心──像是被繩子給緊緊捆綁住,又悶、又窒,又隱隱抽痛。
  
  不解呵……
  
  任鍾若潛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像她那樣純真善良的女孩,偏要選一個荒誕不經、流里流氣、不務正業的男人?
  
  她差點死在那混帳的手裡啊!如果他再晚一點折回去店裡的話……
  
  一想到那混蛋舉著水果刀威脅她的凶殘模樣,就讓鍾若潛覺得心疼不已!
  
  畢竟,她是他少年時代最要好朋友的唯一妹妹。在鍾若潛的心中,藍皓瑜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樣。他找了她這麼久,好不容易讓他在一條不知名的小巷弄發現了她的店,卻是讓他見識到這令自己心痛的場面!
  
  鍾若潛把花籃拉近,輕柔地撫摸燦爛綻放的玫瑰花瓣,彷彿是撫摸著她白嫩細緻的肌膚一般……
  
  在她店裡,多少次他想這麼做,但是都靠強烈意志力忍了下來,直到見到那惡棍欺負她,讓他再也找不到借口理由,不去拭乾她臉上的淚痕──
  
  觸碰她滾燙的淚滴,鍾若潛心如刀割……
  
  如果可以,他願意為她承受這十多年來的苦痛,因為──她是藍立齊的妹妹,因為──當她還是個綁著辮子的小女孩的時候,他已經把她放進心裡……
  
  他對藍家,對藍皓瑜有一份責無旁貸的使命,只是自藍家發生變故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一度以為他們舉家移民,鍾若潛在美國留學時,甚至透過華人黑幫去找過。
  
  沒想到藍家並沒有離開台灣,藍皓瑜平安長大了,她長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有一份喜歡的工作維生,除去那個不長進的男朋友,她的人生堪稱美麗!
  
  揚起頭,鍾若潛長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把籃子裡的娃娃拿出來,她就如同這個娃娃一般美麗卻惹人憐愛,讓人忍不住想保護她……
  
  閉上眼,嗅聞淡淡的熏衣草香,他在內心期盼,總有那麼一天,她可以真真實實依偎在自己羽翼裡。
  
  
  叩叩叩──
  
  門外響起三聲輕敲,徹底打斷鍾若潛的邈遠沉思,他馬上換一張律師該有的「正義」臉孔,沉著嗓音道:「請進。」
  
  「鍾律師,您現在方便見客嗎?」他的助理,馮巧妙穿著合宜套裝進來稟報。
  
  「見客?什麼樣的客人?」鍾若潛低著頭,手中的娃娃此時躺在他的辦公桌,混在一堆訴狀裡,乍看十分突兀。
  
  「呃……剛剛有一位您的兄弟來電話,他說姓齊,等會兒會經過附近,想上來跟您聊一聊,不知道您有沒有空?」
  
  「喔!是若堯──」鍾若潛拍了一下桌子,笑道:「這傢伙八成是想帶他老婆來向我炫耀了。」
  
  「您方便的話,我馬上回他電話。」馮巧妙恭敬請示。
  
  同時,她已經發現了辦公室裡的不同。
  
  她畢竟是個女人,女人總是對花極為敏感──她當然看到那籃子絢燦繽紛的玫瑰花,還有他辦公桌上的那只布偶娃娃。
  
  「好,就告訴他沒問題,我在這兒恭候他的大駕。」鍾若潛依然埋首訴狀中,沒注意馮巧妙一直在身邊逗留,沒有退下的意思。
  
  「噫?妳還有事嗎?」終於,他發現她杵在一旁,開口問道:「今天有沒有新進案子?怎麼沒見妳送進來?」
  
  「嗯──目前還沒有。」
  
  馮巧妙一直注意頂頭上司的一舉一動,她瞭解他是個實事求是的法律人,生活裡一板一眼的他,通常身邊不會出現什麼鮮花布偶之類,屬於風花雪月的東西……
  
  八成又有女人來倒追了!她在心裡暗自推斷。
  
  「哇,這花籃好漂亮啊!嗯,好香的玫瑰花──」馮巧妙故作訝異問道:「鍾律師,好久沒見您辦公室有花籃了,是哪個客戶送來感謝您打贏官司的嗎?」
  
  鍾若潛沉吟了幾秒,斟酌著該怎麼回答。「那花籃……不是客戶送的,是我自己買的──」
  
  「啊?自己買的?你怎麼會……」馮巧妙一聽非同小可。他自己買花?莫非是送給心儀的女人?
  
  天啊!難道他有意中人?怎麼可能呢?
  
  馮巧妙腦海轉得比跑馬燈還快,急速想搜尋出在他身邊可能的「嫌疑犯」。
  
  可是,到底是誰啊?律師事務所裡面都是男的,除了兩個女助理──也不太可能啊!哎,到底是誰嘛?
  
  馮巧妙不敢亂問,只能把問號都裝進肚子裡去。
  
  「對了!妳這一問恰好提醒了我──」鍾若潛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名片。「這張名片妳要收好,往後有什麼要送花、送禮物的,全交給這家店做。」
  
  「舞雩花寓?藍皓瑜?沒聽過這家花店礙…」馮巧妙不解地盯著名片研究。
  
  「妳別管那麼多!總之,我交代妳,妳就照做不就得了。」鍾若潛顯然失去耐心,他不喜歡底下員工對他的私事追根究底。
  
  「喔,好──我知道了。」惹怒了老闆,馮巧妙只得很知趣地退下。
  
  ***
  
  「喂!兄弟,你是怎麼啦?我難得上來探望你一次,幹嘛老是哀聲歎氣的?」
  
  齊若堯不愧是和鍾若潛一起長大的換帖兄弟,打從一坐下來,喝進第一口茶,就清楚發現一向言語犀利、辯才無礙的鍾若潛顯得心事重重……
  
  「沒什麼,在想明天要出庭的案子。」鍾若潛不知該如何啟齒。
  
  在他們兄弟之中,他向來很少把女人、情感放在討論的課題裡,特別是接連幾個兄弟們都成家立業了,唯一單身的他,還懷著少年時期的綺夢,說出來怕把兄弟給笑死。
  
  「是嗎?」
  
  齊若堯以狐疑的眼光看著鍾若潛,這個跟自己最有話講的義兄弟。「你當律師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什麼天大的陣仗沒見過?呵……我猜啊,八成跟你出庭沒關係──」
  
  「你又知道了?」鍾若潛意會到他眼中促狹的光芒,以及挑戰的口吻。「我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先知』了,不如你來猜猜看?」
  
  「太容易了!以我猜,九成九是你找到『辮子姑娘』了,對吧?」
  
  鍾若潛掄起拳頭往他肩上一搥。「說你『先知』,你還真準得有點邪門。沒想到你結了婚之後,好像變得更有『靈性』了,什麼事都讓你抓個八九不離十。」
  
  「哈哈,沒錯!結婚確實有這點好處──」齊若堯神秘眨眨眼道:「不然,你以為兄弟們一個個結婚全是腦子壞了嗎?當然是有好處的嘛!」
  
  齊若堯邊說邊走到他桌邊,拿起紫色布娃娃揮舞,戲謔道:「你啊,一個大男人在辦公桌上擺娃娃?真是夠了好不好?說穿了,我也不是什麼料事如神的先知,光看你上班寫訴狀,一旁還擺個長辮子娃娃……呵,白癡也猜得到發生什麼事。」
  
  「你這小子真夠賊的!」鍾若潛接過那只像極了她的娃娃,十分感慨道:「找了十幾年,沒想到在我平常吃早餐的隔壁巷子內發現她開的店──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指引著我,一步步靠近她……」
  
  「聽……這像是個律師該講的話嗎?」齊若堯誇張地打哆嗦:「真是讓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ㄟ,大家好兄弟,別老是『吐槽』──」鍾若潛語氣轉為沉重。「唉,人是找到了,可是她仍然對我誤解很深,深到幾乎讓我害怕。」
  
  「誤解?你是指,十多年前,她哥哥涉入一樁不良少年街頭械鬥,不幸被小流氓以扁鑽刺殺身亡的事?」齊若堯對這段過往稍有瞭解。
  
  「嗯,她哥哥出事的時候,她根本十歲還不到,不知道大人怎麼跟她說的?」
  
  鍾若潛只約略知道立齊的父母,一徑認為是自己的兒子交了壞朋友,而這個壞朋友,無庸置疑便是鍾若潛。
  
  在藍皓瑜小小的腦袋裡,她根深柢固地認定:自己的哥哥就是讓「壞朋友」鍾若潛給害死的……
  
  「別急,拿出你做律師辦案子的耐心毅力,慢慢找出有力的證據讓她相信,害死她哥哥的,其實不是你……」齊若堯拍拍他的肩,鼓勵道。
  
  「嗯。」鍾若潛點點頭,幽然慨歎:「我也知道這事沒辦法急,總要有時間來讓她瞭解真相──但目前最讓我憂心的是,她竟然找了個混混當男朋友!哎……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
  
  「什麼?她、她找混混談戀愛?」齊若堯不可置信睜大眼。「怎麼會這樣?她該不是把對哥哥的那份懷念,投射在男朋友身上吧?當年哥哥當小流氓,她也去找個小流氓談戀愛?這女人……」
  
  「投射?或許是吧!」鍾若潛同意地點頭。「除了這個解釋,我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
  
  「啊!差點忘記──」齊若堯猛然敲了一下腦袋。「跟你扯了老半天,差點兒忘了正題──」
  
  「什麼正事?」
  
  「戎爹礙…」齊若堯正色道:「下個月是戎爹的壽誕,大家都要幫忙想一想用什麼方式慶祝,你多留點心,有好意見的話,我們兄弟隨時聯絡。」
  
  「戎爹壽誕,這麼快礙…」鍾若潛腦中浮現幾個義兄弟每年為戎爹祝壽的熱鬧場面──
  
  整幢屋裡到處是鮮花,還有大夥兒花盡心思準備的禮物,喧鬧喜慶的壽誕是他們最歡樂的時光。
  
  他聯想同樣是鮮花和禮物的「舞雩花寓」,突然想到──或許,該找個機會讓藍皓瑜親眼見識一下,真正叱吒風雲的黑幫頭子應該是怎樣的氣度風範。
  
  ***
  
  藍皓瑜一向堅持她的「舞雩花寓」要與一般公司行號相同,每天早上九點鐘準時開門營業。
  
  關於這點,她的合夥好友──楊晴始終不以為然!
  
  「拜託妳!誰會一大早來買花、買禮物啊?就算有,也是極少數。犯不著為了一兩個少數,犧牲掉我們寶貴的睡眠時間啊?反正不管啦,我的上班時間是十一點,我這人就是這樣──覺沒睡飽啊,做什麼事都不起勁兒!」
  
  楊晴堅持要十一點才上班,藍皓瑜委實也拿她沒辦法!
  
  誰叫楊晴的手藝巧,店裡需要包裝、畫圖、設計的東西,全部得靠她過人的巧思與「不驚人死不休」的創意才能達成。
  
  看在店裡大半業績都得靠她的份上,她堅持睡飽才肯工作這件事,也只得由著她了。
  
  楊晴的隨興,總讓主導這家店的藍皓瑜必須付出更多心力。
  
  每天九點鐘管開門的一定非藍皓瑜莫屬;而楊晴呢,完全隨她的高興,等她睡飽了打扮得花枝招展進到店裡,常常已經是十一點鐘過後了。
  
  「嗨!皓瑜──有沒有什麼喝的啊?口好幹。」
  
  這天,楊晴跟以往很不一樣,她沒有昔日的光鮮亮麗,有的只是一臉的茫然與疲 憊。
  
  平常很注意穿著的她,今天看起來似是隨便抓了件普通洋裝穿穿就出門了,沒有化妝的臉蛋顯得極為憔悴……
  
  「妳怎麼啦?」藍皓瑜一眼看出好友的不尋常,關懷問道。
  
  「呵,也沒什麼──」楊晴揉揉明顯帶紅絲的眼睛,苦苦一笑。「昨天喝太多酒,一覺醒來頭有點痛……現在口好幹。」
  
  「等一下,我先沖壺花茶給妳解解酒──還有啊,妳得吃點東西墊墊胃。」
  
  藍皓瑜邊說邊起身往冰箱方向移動,卻在冰箱前張望許久,狐疑道:「噫?怎麼食物都不見了?奇怪,我記得才剛去大賣場買了不少啊!」
  
  「哎!」楊晴無奈一歎,隨手拿起她倒了一半的綠茶保特瓶先喝了起來:「想也知道,一定是被妳家俊成少爺搜括光了。哼,我就搞不懂妳,好好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大把好男人追妳都不要,偏選一個好吃懶做的?」
  
  「別這麼說他啦。俊成現在是倒楣了點,不過等他的時運到後,馬上就會不一樣了。」
  
  楊晴對王俊成始終沒好感,藍皓瑜也知道。但她畢竟是他的女友,忍不住便幫他說好話:「說真的,俊成開始改變了,他只是運氣差了點,一直沒找到合自己興趣的工作罷了,他其實很認真──」
  
  「哎哎……我懶得說!喔,肚子好餓,店裡真的沒半點吃的嗎?」
  
  楊晴轉移了話題,她知道「情人眼裡出西施」的道理,索性不再討論。眼前先填飽肚子比較重要。
  
  「天殺的!我的胃……好痛!好像千百隻毒蟻在鑽,痛死了……」
  
  「妳啊!哪天被酒精毒死也說不定──」藍皓瑜冰箱裡翻不出東西,最後從櫃子裡拿出早上原本要做給王俊成的三明治。「快!先拿去吃一點,不然哪,妳遲早會胃穿孔。」
  
  「呵!我還真幸運。」楊晴接過那份冷卻的三明治,緩緩地嚼了起來。「今早他沒來,對吧?要不然,這等好康哪輪得到我?」
  
  「他來過了。」藍皓瑜揚了揚眉梢,緩言解釋道:「匆匆忙忙地進來,旋風一樣又走了。」
  
  自從那次拿刀子把她嚇得魂飛魄散之後,王俊成後來像是有點轉性了,當真開始去找工作,講話也變得客氣有禮。
  
  只是,他還是開口向她「借」錢──藍皓瑜見他一副洗心革面的樣子,終究還是把錢給了他。
  
  「噢──不會是來調錢的吧?嘿,以我超准的第六感,應該錯不了。」
  
  楊晴一面吃著三明治,一面以疑問的眼光望向藍皓瑜。
  
  「他……他說,要加盟一家貨運行,需要繳保證金。」藍皓瑜緩和平靜道。
  
  「妳喔……真不知該怎麼講妳。」楊晴忿忿不平地把手中的塑膠袋扔進垃圾桶裡頭。「天底下的笨女人還不夠多嗎?還需要妳來參這一腳?」
  
  「好啦好啦!妳別一講到我就怒氣衝天──」藍皓瑜垂下眼睫,她知道話題只要扯到王俊成,必然沒完沒了。
  
  況且,楊晴非常明顯地情緒不對勁兒,身為她的合夥人兼好朋友,沒道理不問個清楚明白。
  
  「別說我了,先說說妳──到底是怎麼了?沒事喝酒喝得爛醉是怎樣?」
  
  「我──哎……」楊晴蒼白的臉色更黯,未語先歎氣。「哎……也不知道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什麼消息?」藍皓瑜追問:「說來聽聽不就知道了。」
  
  「有人來『問候』我了。」楊晴黯啞著嗓子。
  
  「啊?問候?」藍皓瑜不解地蹙起眉。「是你們家那個不長進的嗎?他……出現了?人呢?他現在在哪兒?」
  
  「呵──」楊晴似笑非笑,眼角溢著淚滴。「不能再說他不長進了!人家現在可是有錢大爺呢。」
  
  「唉呀!誰管他什麼大爺啊?」藍皓瑜忍不住火氣大了起來。「他拋下妳不聞不問都三年多了!他到底打算把妳怎麼辦?他人總該活著吧?現在在哪裡?」
  
  「他人當然活著。」楊晴的聲音帶著隱約的淒涼。「否則,他怎麼能委託知名的大律師過來『問候』我呢?」
  
  「啥?妳的意思是說──他已經委託律師找上門來了?」藍皓瑜不可思議的瞠大眼眸。「有沒有搞錯啊?是他錯在先耶,他憑哪一點找律師啊?」
  
  「誰錯在先,那並不重要。」楊晴淒楚搖頭。「總之,我接到了律師函,時間就在明天──賈國瑞確確實實要來談離婚分產的事,而且,他找了台灣最出名的離婚律師來辦……看來他是下了決心,要狠狠痛宰我一頓。」
  
  「最出名的離婚律師?」藍皓瑜心口一窒,腦海浮現一個熟悉的名字──
  
  會是他嗎?
  
  「妳看,這個是律師行寄來的……」楊晴從包包裡拿出一封信,將它遞給藍皓瑜。「鍾、若、潛、律、師、事、務、所。這個人,還不夠有名嗎?」
  
  「啊──」她看著雪白信封上印刷黑色清楚的字跡,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天……真的是他?這世界會不會太小了?
  
  「喂!妳怎麼啦?」楊晴不解她的訝異失神,輕拍她的肩膀問道:「皓瑜?妳有認識的律師嗎?」
  
  「啥?律師?沒、沒有啊!我怎麼會認識律師呢?」藍皓瑜失常地說話結巴,搖頭不止。「我、我這種奉公守法的小市民,怎麼會跟律師有關係?」
  
  「唉,誰要妳跟律師有什麼關係啊?」楊晴有點不耐煩地白了她一眼。「我只是想,如果妳有認識律師的話,我們可以先找他沙盤推演一下,不然,我一點兒狀況都不瞭解,明天硬著頭皮上這個律師那兒去,不就被人家欺負著好玩的嗎?」
  
  「喔──」藍皓瑜點點頭,表示自己瞭解她的意思。「怎麼辦呢?我們都沒有法律這方面的朋友。」
  
  「現在要找也來不及了。」楊晴很無奈,卻很坦然。「要談就來談吧!明天,妳跟我去一趟好不好?」
  
  「我?我、我什麼都不懂,去做什麼?而且,我們的店不能唱空城計啊?」事實上,藍皓瑜潛意識裡抗拒。
  
  因為,她一點兒也不想跟鍾若潛照面,她不想再因為見到他,又勾起過去不堪回首的記憶……
  
  「拜託──我遇到這種事,妳還光顧念店裡的生意?藍皓瑜!妳有沒有一點人性啊?」
  
  楊晴的眼中流露出受傷的神色,她確實需要有人陪著去度過這個難關。
  
  「可是……」看到她眼裡的受傷,藍皓瑜實在狠不下心拒絕她。
  
  「好吧。明天,我陪妳走一趟好了。」
  
  「太棒了!我就知道妳不會放著我不管的!」楊晴感激地擁抱她。
  
  然而,她的心卻已開始忐忑──不知道再見面的時候,該說些什麼才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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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7 00:21:08
  第三章
  
  鍾若潛的事務所,就在離花店不遠的一棟全新摩天大樓裡。
  
  高速電梯帶著她們在極短時間內,登上接近雲霄的三十六樓。
  
  踏出電梯,對面是一面雕琢華麗的水晶招牌,富麗堂皇的迎客大廳前是一面電腦感應的玻璃門。
  
  楊晴和藍皓瑜連袂邁向入門處,「叮咚」一聲,玻璃門隨即開展──
  
  「哇!租這麼豪華的辦公室──這律師到底削了多少錢啊?」
  
  踏進全是進口花崗岩鋪成的光滑地板,映入眼簾的高檔裝潢,讓兩個女人不約而同歎為觀止!
  
  「原來,開律師事務所也可以賺這麼多錢啊?」
  
  藍皓瑜好奇地東張西望,嘴裡忍不住啐道:「這個賈國瑞是中樂透了嗎?他幹嘛找一個收費這麼高的律師?妳到底有多少家產,值得讓他這麼大手筆?」
  
  「不奇怪啊,他是那種能刮人一分,絕對不放過人半毫的小氣鬼。」
  
  楊晴十分瞭解自己老公是啥德性,平和解析道:「誰不知道這個鐘若潛砍人贍養費,跟海削人家贍養費的功力都是一流的?」
  
  「怪了,台灣法律又沒贍養費這一條……」藍皓瑜不解。
  
  「所以囉,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很顯然,賈國瑞認同鍾若潛的能力,相信他可以幫他要到最多──」
  
  「哎……管他打什麼算盤,既然人家都出招了,我們就等著接招吧!」
  
  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坦然。兩人一起通過玄關,來到接待處。
  
  「妳好,我們跟鍾律師有約,請問他在嗎?」
  
  「喔,鍾律師已在會議室等著呢,兩位請跟我來……」
  
  她們隨著接待處小姐的帶領,來到會議室裡──
  
  一進門,鍾若潛抬起銳利的鷹眸,恰好對上藍皓瑜那對黑白分明的晶燦……
  
  她?她怎麼來了?鍾若潛心裡訝異、吃驚又帶著歡喜。
  
  那天,她冷言冷語將自己趕出店門外,而今,她竟不請自來?
  
  「呃,是楊小姐嗎?這位?是朋友吧?兩位小姐,請坐──」
  
  他火速斂起眼中的詫異,牽起一抹客氣的微笑,頷首示意。
  
  「我是楊晴,她是我的好朋友,藍小姐。」楊晴簡單說明身份。
  
  「嗯,我是賈國瑞先生的委任律師,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
  
  鍾若潛行禮如儀地遞名片,自我介紹。
  
  「鍾律師,我們人到了,請您開門見山,直接把賈國瑞提出的條件全攤開來講吧!他到底想要怎麼樣?」楊晴才坐下已非常沉不住氣。
  
  「楊小姐,先別急,我慢慢解釋給妳聽……」鍾若潛按部就班地打開卷宗,接著道︰「首先,賈先生提出離婚的要求,他的條件是拿回在楊晴小姐名下的兩幢別墅,還有三年前以妳的名義存在銀行的兩千萬定存,他也請求索回──」
  
  「他憑什麼啊?對婚姻不忠實的是他,憑哪點他要拿財產?」砰地一聲巨響,憤怒拍桌怒罵的竟是藍皓瑜,而不是「當事人」楊晴──
  
  在場另外兩人都傻住了……
  
  「呃,藍小姐──妳別激動,我會一條條解釋的。」鍾若潛保持風度耐性,溫和地安撫她。「其實,賈先生會提出這樣的請求,當然有他的理由。他提出證據,證明楊小姐名下的資產,都是他所創設的貿易公司賺來的,所以──」
  
  「聽他胡說八道!」藍皓瑜仍然搶先發飆,反而坐在旁邊的楊晴很沉默。「當初他開公司,要不是楊晴的父母先借他資金,他憑哪只手開公司啊?要不是楊晴幫他回娘家調錢,他會有今天的逍遙囂張嗎?可惡!」
  
  「嗯,藍小姐……」鍾若潛皺起眉峰,臉色有些為難。「可不可以請妳先聽我全部講完,我們再來逐一研究細節?」
  
  「不行!我聽不下去!」
  
  藍皓瑜不知哪裡來的火氣,伸出手,指著鍾若潛的鼻子開罵。「你有沒有良知啊?虧你還讀那麼多書,難道一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嗎?那種忘恩負義的爛人!不但把糟糠妻利用完了一腳踹開,連她身上最後一份保命的糧食他都要刮乾抹盡…
  
  這種喪盡天良、出門該遭天打雷劈的爛人,難道你分不出來嗎?這種人的錢你也要賺,真是齷齪!你簡直就跟賈國瑞一樣卑鄙、無恥、下流!」
  
  連珠炮似一陣咒罵,藍皓瑜一口氣飆完,發現自己喘得像牛。
  
  「妳……妳……」鍾若潛莫名其妙被海削一頓,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潑婦罵街般罵過的他,真是無法發揮他平日的機智敏銳。
  
  他的臉色微青,雙唇緊抿,濃眉蹙攏,如炬目光直直望向她,似乎正發出深深的疑問──妳,究竟是怎麼了?
  
  「皓瑜?妳幹嘛啊?有話好好說,這是律師事務所耶,妳節制一下好不好?」
  
  連楊晴也嚇到了,一向情緒平穩的她,怎麼會在這種場合失控?
  
  「我、我氣不過啊!他太過分了嘛!哪有人這樣欺負人的?」藍皓瑜的怒氣仍無法消除,繼續把矛頭指向鍾若潛。「他,身為律師,不是最懂是非黑白嗎?居然為了賺錢,跟賈國瑞狼狽為奸,難道不可惡?」
  
  「藍小姐,請妳注意一下態度。」鍾若潛帶著深意的眸光瞅住她,努力以平和溫婉語氣勸道:「法律,講求是證據,妳這樣情緒化亂吼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是啊,皓瑜──妳先聽鍾律師講完嘛,光罵律師有用嗎?他只是受賈國瑞委託。壞事幹絕的是賈國瑞,又不是他……」
  
  「妳?哎──」藍皓瑜氣呼呼雙手交抱,不明白楊晴怎麼還能這麼冷靜?
  
  「咳……請兩位先冷靜聽我說。」鍾若潛整理好情緒,翻著面前資料。「賈先生之所以提出索回資產的請求,是因為……他握有楊小姐出軌的證據,所以楊小姐可能成為這婚姻中過失的一方……」
  
  「什麼?!這天殺的混帳!」不消幾分鐘安靜,藍皓瑜又暴跳起來。「他敢說楊晴出軌?他自己呢?女朋友換得跟跑馬燈一樣快,劈腿劈到快可以練成神功了,他還敢惡人先告狀?什麼東西嘛!他有證據?我們掌握的偷腥證據才一麻袋咧!告訴你,他才是先破壞這段婚姻的始作俑者,他……」
  
  啪!
  
  鍾若潛用力把卷宗合起,肅寒著嗓音道:「藍小姐妳這樣子,我沒有辦法再說下去,藍小姐,妳並不是當事人,請妳保持緘默,好嗎?」
  
  「……」
  
  藍皓瑜閉上嘴巴,情緒卻莫名沸騰著,彷彿千軍萬馬催著她,非要大鳴大放不可。
  
  「對不起,鍾律師──」楊晴不好意思地道歉:「我朋友是幫我打抱不平,她跟我很要好,所以──難免激動了點。」
  
  「這時候,『激動』對事情一點兒幫助也沒有。」他對著楊晴說,卻像說給藍皓瑜聽。「本來,感情就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東西。現在面臨對簿公堂,一切以證據為要。賈先生確實提出相當多可供呈堂的證據,如果妳不冷靜下來,想出對策或想辦法舉證……說不定可以贏的官司,就被妳們的情緒化給搞砸了。」
  
  「是,我知道他會來這一招。謝謝你提醒!」楊晴同意地點頭。
  
  「呵,我是賈先生的律師,照理不該跟妳們說這些,但是──見面三分情,我總希望大家不要搞得太難看,畢竟是夫妻一抄…」
  
  「是他先不顧夫妻之情的!」藍皓瑜猛地又罵出聲來。
  
  「唉──妳今天吃錯藥啦?」楊晴皺起眉看了她一眼,搖頭道:「我看妳先出去好了,我自己跟律師好好談清楚……」
  
  「啊?」藍皓瑜有點反應不及。
  
  「也好。藍小姐,麻煩妳先到隔壁的會客室坐一下。」鍾若潛順水推舟請她迴避。「畢竟,楊晴小姐才是當事人,我來跟當事人談就好了。」
  
  兩票對一票,藍皓瑜只得訕訕然走出去。
  
  ***
  
  荒唐!荒唐!荒唐!
  
  藍皓瑜覺得自己簡直是超級智障!
  
  怎麼說鍾若潛是江湖混久了的大律師,她怎麼這麼想不開,竟然去跟一個以專業「辯論」討生活的律師逞口舌之快?!甚至忘了自己只是個「陪客」,真正要打離婚官司的主角是楊晴,又不是自己,她幹嘛卯起來猛跟他嗆啊?
  
  真是……給它有夠二百五!
  
  被請到會客室喝涼水的藍皓瑜一肚子火,而且是生自己的氣、發自己的火!
  
  早知道不該跟鍾若潛照面的,一見到他的人,多年的千愁萬緒無可遏止便如點了火的炸藥般一次引爆,怎不死傷慘重?
  
  歎氣再歎氣,藍皓瑜臉色灰敗,猛灌秘書小姐放在她面前的橘子汽水,一口氣灌完一瓶,不但氣沒消,反而喝進一肚子氣……
  
  都是楊晴啦!
  
  都是她硬要拉著自己來,要不然也不會出這種糗!她低頭咒罵不止──
  
  「嗨!姑娘……怎麼啦?瞧妳似乎不太開心哦?」
  
  會議室裡不知何時進來一名年輕的男子,漾著滿臉笑意坐在她面前。
  
  「妳,不像來找律師打官司的啊?」年輕男人長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唇紅皓齒,一雙深邃好看的大眼睛,他眨著濃黑睫毛,好奇問道:「嘿,妳該不是鍾律師的女朋友吧?」
  
  「才不是!你不要亂講!」藍皓瑜用力把手上的汽水罐往桌上一擊。「我才沒有他那種專門破壞人家姻緣,不擇手段賺黑心錢的男朋友!」
  
  她氣到幾乎口不擇言。「像他那種靠一張嘴,淨賺黑心錢的男人,送給我都嫌髒!」
  
  「呵……小姐,妳、妳會不會太激動了點?」年輕男子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打圓場道:「別這樣嘛!做律師的,不是妳想得那麼壞啦。」
  
  「你──」藍皓瑜瞥了一眼名片上的資料,隨口念:「馮慶榮,律師……喔,看不出來──看你年紀那麼輕,居然也是有牌律師了?」
  
  她的怒氣稍微被轉移了,終於可以正眼看他一眼。
  
  「你,也是在他旗下的吧?」
  
  「哈……妳是指鍾律師嗎?」年輕男孩笑道:「什麼旗下不旗下,我是他律師事務所合夥人之一。妳呢?怎麼會沒事跑來這裡生悶氣啊?」
  
  「你問我?」藍皓瑜瞠大眼睛,無奈聳肩道:「我陪朋友來的──唉,真是沒事找事……」
  
  「看起來,妳應該跟妳朋友感情不錯。」馮慶榮發揮他律師的職業本能,開始邏輯推理:「呵……要不然,妳也不會這麼同仇敵愾。我說對了嗎?」
  
  「我──」藍皓瑜愣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為楊晴出氣?
  
  或許,在她自己也不瞭解的潛意識裡,只是藉著楊晴的婚姻官司,出她自己隱藏心中的那口怒氣罷了!
  
  「不好意思,剛才我經過鍾律師的辦公室門口,不巧聽到了你們的爭執──」馮慶榮一徑露出白齒微笑。「聽妳那麼激動,我還以為要打官司的是妳呢!」
  
  「沒有。我代朋友發言罷了──」
  
  「其實我們做律師的,最主要當然是為我們的當事人爭取該有的權益。再說,感情啊,本來就很難分是非黑白的,婚姻更是大家各說各話,誰都有道理……所以妳把對那個男人的不滿發洩到鍾律師身上,是有點浪費力氣了──」
  
  「噫?奇怪了,你沒事跑進來跟我說這一大串,該不是他要你來解釋的吧?」
  
  「不是。」馮慶榮搖搖頭,一臉神秘地揚起眉。「老實說吧,我是對妳有點好奇……」
  
  「好奇?」藍皓瑜皺起眉頭,不解反問:「我?有什麼好讓你好奇的?我長得很奇怪、還是哪裡異於常人嗎?」
  
  「當然不是!妳長得不奇怪,而且,是『異於常人』的美麗……」
  
  馮慶榮大方直視她白皙美麗的臉蛋,瞳中散出煚亮光芒。「我說真的,從來沒有女人敢像妳這樣對鍾律師說話的。從、來、沒、有!」
  
  「啊?」藍皓瑜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麼──
  
  剛才,自己真的有那麼凶嗎?有嗎?她暗地自問。
  
  「呵……我跟他共事也幾年了。我覺得──他對妳,似乎特別忍讓……」
  
  馮慶榮始終沒把眼光從她美麗的臉上移開。「所以我才覺得好奇──你跟他,應該不認識吧?」
  
  「你不要亂猜。我跟他不認識!」藍皓瑜別開臉,堅決撇清關係。
  
  「所以囉!妳有獨特的魅力……就因為妳的特殊魅力,才讓我們一向對當事人不假辭色的鍾律師變得包容。呵,要是換作別人啊,早給他轟出去了。」
  
  「哦?是嗎?那他真該把我轟出去。我本來就不該出現……」藍皓瑜淡然道。
  
  「別這麼說,既然都來了,大家有緣認識,交交朋友也不錯埃」
  
  「啊?交朋友?不會吧?這裡是你的辦公室耶!」藍皓瑜對他的輕佻態度有點反感。「不怕我去跟你老闆告狀,說你上班時間摸魚把妹?」
  
  「哈哈哈……我是當律師的,我都沒這麼嚴肅了,妳倒是比我嚴肅耶?」
  
  「對不起,我沒時間再跟你扯下去。」藍皓瑜沒心情再跟他閒扯下去,起身告辭。「我還得回去看店,我先走了!」
  
  「啊?妳……妳不等妳朋友一起走嗎?」馮慶榮碰了個硬釘子,臉色有點兒難看。
  
  「不了!她自己可以搞定。麻煩你轉告她一聲,就說我先回店裡去了。」話說完,不等他回應,她轉身往門口快步離開了。
  
  ***
  
  藍皓瑜離開約半小時,楊晴才結束跟鍾若潛的會議。
  
  「慶榮,那位藍小姐呢?」見會客室裡只剩下馮慶榮,鍾若潛皺起眉問道。
  
  「她說要趕著看店,所以先回去了。」
  
  「啊?先走了?真是的,怎麼不多等我一會兒?」楊晴有些惱怒地跺腳。「說好要陪我,現在卻先落跑了,回去再找她算帳。」
  
  不見她的人,鍾若潛的心,驀地往下沉──她生氣了嗎?為什麼一聲不吭就跑掉了?
  
  然而,在人前,他總是把心事掩藏得很好,在場沒人發現他臉色有異。
  
  「鍾律師,我先回去了,謝謝你。」楊晴記掛著店裡有事,趕著告辭。
  
  「不客氣。楊小姐,剛剛我已經把細節都給妳解釋清楚了,妳回去仔細地想一想……」鍾若潛按捺對藍皓瑜的掛念,專業提出建議:「我給妳的建議,對目前妳的處境最有利,等妳考慮清楚再告訴我答案。」
  
  「好,我會仔細考慮的。我先走了,再見。」
  
  「請慢走。」鍾若潛紳士地送她到電梯口。
  
  回到辦公室,發現馮慶榮一臉癡癡的傻笑,站在他面前──
  
  「神經啊,你一個人站在這裡傻笑什麼?」鍾若潛拍了一下他的後腦杓。
  
  「ㄟㄟ,學長──你覺不覺得,剛剛那個女孩子好特別……」他瞠大眼睛興奮說道:「好神奇喔,我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是我要的『型』。」
  
  「女孩?哪一個?你說的是楊晴嗎?」鍾若潛隨口問:「你別胡鬧,她還沒恢復單身。」
  
  「唉喲,不是她啦!是……那個陪她來的女孩子……姓藍的,很漂亮,但是很冷、很酷的那一個啦……」
  
  「喔──」鍾若潛沉下的心,陡然又提了起來,他故作鎮定道:「咳……你別見獵心喜一頭熱,說不定……說不定人家已經有男朋友了。」
  
  「有男友算什麼?只要沒結婚,大家都有機會啊!學長,你不是常說,有本事的男人,不怕沒有好的女人愛?我自覺本事夠,才不管她有沒有男朋友呢!」
  
  「何必呢,天底下女人很多,幹嘛招惹已經有男朋友的?」
  
  說到「男朋友」,鍾若潛的心揪緊了──
  
  回想到那天,皓瑜一個人在店裡被那混蛋拿刀威脅的那一幕。
  
  那一刻,他確實有衝進去搶下刀子,再反手砍死那混蛋的衝動,並且他也相信自己能輕而易舉的辦到──
  
  最後,他終究沒那麼做,只消說幾句話,便足夠把那傢伙嚇到屁滾尿流。
  
  說穿了──那混蛋根本不是個角色,說他是流氓黑道,還真是侮辱了黑道呢!
  
  「噫?學長,你怪怪的奎…」馮慶榮疑惑地勾起微笑,斜著眼睛看他。「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溫良謙讓』啊?以前不管我想追誰,你一定是頻頻搖旗吶喊,差不多要組啦啦隊替我加油的,怎麼這一回,你的態度變得保守了?」
  
  「我……我不是保守──」他努力解釋。
  
  「呵……」頓了頓,馮慶榮接著「質問」道:「還有啊,剛才那女孩把你罵成這樣,你居然沒生氣,要是別人這樣囂張,早被你扔出窗外了──你,是不是也對她有點心動吧?」
  
  「有嗎?」鍾若潛不自覺露出心意,突然吶吶地結巴了起來。「沒、沒有吧?我、我只是提醒你而已。哪有什麼心不心動?我們方才一直在談公事!」
  
  「哇,大律師,怎麼你說話結巴?呵……該不會,被我猜中了?學長,你真的也喜歡她?沒關係啊,學長喜歡的,我當然要讓──」
  
  「你少亂講!你要追就去追,不要『牽拖』到我身上。」被戳穿心事,鍾若潛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又怕被覺察到異狀,他立即板起臉孔嗆聲。
  
  「好!有學長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馮慶榮彷彿領到一紙「許可證」,志得意滿拍拍鍾若潛的肩膀。「總之,我可是經過你的同意喔。你說可以,我就沒什麼忌諱的了。謝謝啦,學長。」
  
  「神經啊,人是你喜歡的,跟我謝什麼謝?!」他沒好氣道。
  
  「謝謝你的承讓埃」馮慶榮促狹地眨眼。「幸好你沒喜歡上她,要不然我哪是你的對手啊?是吧?」
  
  「去去去!我沒空聽你講廢話。」鍾若潛揮揮手,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矛盾的心情,像阻塞的排水孔,淹積的廢水弄得人渾身不舒服──
  
  明明答應了自己調教的徒弟去追求藍皓瑜,心裡卻沒有半點樂意,他壓根兒不想讓任何男人接近她,任何人都不准!
  
  可是,他有什麼立場呢?
  
  鍾若潛長長歎了一口氣,身體重重仰靠在牛皮椅背上──
  
  哎,就讓他去吧!
  
  他在心裡安慰著自己:怎麼說,馮慶榮算是正人君子,再怎麼也比那混蛋強多了……
  
  他打開抽屜,拿出紫色布娃娃,輕輕撫著它長長的髮辮,他看著布偶可愛細緻的臉龐,恍然間,真不知該把她怎麼辦?
  
  方纔,她像個火箭炮似地對他炮火全開,強力攻擊,彷彿不是為了好友出氣,而是藉此發自己的怨氣。
  
  可見得在她心中,昔日的誤解仇恨仍根深柢固存在著──
  
  傻女孩啊,妳怎麼不給我一個機會好好解釋呢?
  
  為什麼妳要這樣不分青紅皂白恨著我呢?當初,妳哥把妳交付給我,我卻一天為人兄長的責任也沒盡到?妳哥在天上會恨死我的礙…
  
  他在心裡一遍遍呼喊著──唉,該對她怎麼辦呢?
  
  放著,徒惹悵然,丟掉她,又於心不忍──原來取捨之間,竟是如此艱難的功課?
  
  茶几上,那籃玫瑰花已經差不多謝了,然而,在他心田深處,卻有另一畦綠苗正以驚人的速度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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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7 00:21:34
  第四章
  
  舞雩花寓
  
  「小馮,我告訴你啊──送女孩子花,可不能亂送的喔……」
  
  楊晴與馮慶榮分別靠在櫃檯兩側,兩人好像熟悉得不得了,滔滔不絕談論起「追妞秘法」。
  
  「是嗎?我都送玫瑰耶,送玫瑰花總不可能有錯吧?一般女生都喜歡的。」
  
  馮慶榮穿著燙得筆挺的淺色襯衫,貼身西裝褲,一雙長腿斜跨,擺出十分瀟灑的姿勢,可愛的娃娃臉掛上好學生的謙虛態度,等著前輩數授心法。
  
  「送玫瑰花當然是安全、八成不會錯的選擇,可是顏色跟數量,代表著不同的意義,要是弄錯了,那可慘了。」
  
  「什麼啊?還有分顏色跟數量喔?哇,妳們女人真麻煩耶!」
  
  「哎呀,這哪是麻煩,你要追求喜歡的女生,當然要瞭解她的心思,順著她的心意嘛。」
  
  楊晴義正辭嚴對他曉以大義:「女人啊,要的只是被呵護照顧的感覺,偏偏你們男人就是不肯多用點心,既然要送花送禮,當然要想辦法送到對方心坎裡才有效囉!」
  
  「咳!咳!我回來了。」
  
  剛從外面買了午餐便當回來,藍皓瑜站在門口好一會兒,她實在想不通──
  
  這兩個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
  
  不就在律師事務所有過一面之緣而已嗎?
  
  「皓瑜,妳回來得正好!」楊晴也不知在興奮什麼,滿臉幸福快樂的笑意。「妳看妳看!馮律師給妳送禮物來喔──現在最出名的蛋糕喔,人家一大早跑去萬里買回來的……還有,這組精油──英國原裝進口的。妳看,很贊吧!」
  
  獻寶似的,楊晴開開心心把一束包裝精美的長莖紅玫瑰花,還有一盒溢著香氣的蛋糕,一隻檜木桶包裝的芳香精油組,全部拱到她面前。
  
  「這些……為什麼?」藍皓瑜一點兒也不興奮,反而以不解的眼光看著他說道:「我跟你,不熟吧?」
  
  「呵,不熟有什麼關係?現在不熟,多見幾次面就熱啦!呵,晴姐──妳說對吧?」他機警地拉楊晴幫腔。
  
  「是嘛是嘛!皓瑜,我覺得小馮律師不錯啊,人長得俊,個性又好,大家都還年輕嘛,多交朋友總是好啊!」
  
  楊晴沒來由對馮慶榮印象良好,不管怎樣,他至少比那個殺千刀的王俊成好上千百倍!
  
  如果,他真能追到皓瑜,她必然就能脫離王俊成的糾纏,那才是完美結局啊!
  
  楊晴不僅心裡默禱,外在也傾全力幫馮慶榮拉票。「哎呀,我肚子好餓喔,妳趕快把蛋糕拆開吧,我好想嘗嘗看!聽說這家滋味很特別耶。」
  
  「呵……我特別選了店裡推薦的幾款,最受女孩子喜歡的口味──藍小姐,妳要不要試一試?我幫妳拆開……」
  
  馮慶榮白白的臉上漾起紅暈,二十八歲的他不是沒追過女生,只是沒遇過像她這樣像花朵一般美艷,卻冷漠如冰的女生。
  
  就因為她當自己是空氣,馮慶榮骨子裡的狩獵性格被她挑起了──
  
  當了幾年律師,再困難的官司,再難纏的當事人他都可以搞定,所以,他堅信自己一定辦得到!
  
  「蛋糕……你們先吃吧,剛剛已經買了便當,我先吃便當。」
  
  她淡淡地說,打開街角小攤買來的廉價飯盒,不理會他們的反應,自己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馮慶榮沒料到,藍皓瑜完全不留情面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第一回出手就碰壁,他的臉有點綠,也笑不太出來了。
  
  「哎呀!那種便當有什麼好吃的?」楊晴見場面尷尬,急忙聲援:「皓瑜,來吃蛋糕啦,這是早上才剛出爐的,很新鮮耶。妳買那種便當來路不明,還是別吃了吧!」
  
  「來路不明?」藍皓瑜抬起眼眸,對楊晴嫣然一笑。「再來路不明,我也吃了很多年了,到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倒是妳啊,見了帥哥就昏頭,人家叫妳吃什麼妳就吃,這樣才容易吃到來路不明的東西呢!」
  
  「唉──妳……真是的!」見她毫無遮攔把話說那麼白,楊晴再機靈也「凹」不回來了。
  
  她只得安撫另一方,對馮慶榮陪笑臉道:「呵……小馮,你別介意啊,皓瑜沒惡意啦,她……她一向不太喜歡吃甜食。呵,還有啊,我們最近接了一個婚禮場地佈置,熬了好幾天沒睡飽,心情比較不好──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哪!來來,我來煮咖啡,配上這蛋糕正好。」
  
  「不用了。晴姐──」
  
  馮慶榮也不想再拿熱臉去貼冷屁股,識相給自己找台階下。
  
  「既然妳們這麼忙,我就不方便再打擾了。我下午得回事務所裡看件,明天一早要出庭,那麼,我先告辭了。」
  
  「慢走,不送了。」藍皓瑜低頭吃著便當,用客套生分的語氣道:「以後別再帶花和禮物了,我們自己開花藝店,這些東西都不缺……」
  
  「嗯。」馮慶榮只點了點頭,推開門走了。
  
  「喂,小姐!妳是哪根筋不對啊?」待馮慶榮離開後,楊晴終於忍不住了。「人家好心給妳送花又送禮物,擺明了對妳有意思嘛!一個年輕又英俊的律師來追求妳──ㄟ,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耶,妳幹嘛擺那種死人臉啊?」
  
  「追我?他搞錯了吧!」藍皓瑜不以為意聳聳肩。「妳應該告訴他,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妳不說我還不氣──」
  
  沒例外的,講到王俊成,楊晴就火大,口氣很沖。
  
  「妳偏要那個游手好閒的小混混當男友?卻不接受人家正派律師的追求,請問妳腦袋裡到底裝什麼東西啊?」
  
  「他會變好的,妳不要老是唱衰他。」藍皓瑜仍是淡定的態度。「至少,他已經好幾天沒來找我要錢了,表示他有在工作,而且應該慢慢上軌道了。」
  
  「他會變好?哼!妳慢慢等吧。」楊晴氣到胃痛,不想再吵下去,簡單下了結論:「我是心疼妳──老實說,馮慶榮真的是不錯,人好看,職業又高尚,要不是我婚還沒離成,搞不好妳想要都沒份!妳醒醒吧,別再為那個混蛋浪費青春了,好的對象不常有,機會來了更要知道把握。」
  
  「哦?既然他那麼好,不如妳留著自己好好享用吧。」
  
  藍皓瑜把吃完的便當包起來,一派不慍不火。
  
  「說什麼啊?妳──妳……」楊晴氣到說不出話,恨罵道:「厚,我真的會被妳氣死!」
  
  楊晴很想把她的腦袋打開,仔細檢查看看,到底是哪裡組裝錯誤?為什麼她就這麼執迷不悔呢?
  
  沉默的藍皓瑜沒再多說什麼,她知道自己心裡某個部分已經鎖死,根本打不開了,不管有沒有王俊成,答案都是一樣的。
  
  ***
  
  在藍皓瑜獨居的平價公寓前流連徘徊了許久,良心難安的王俊成始終提不起勇氣按下電鈴……
  
  自從那天他一時衝動拿出刀子威脅她之後,一直到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接受良心的譴責,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哪來的邪魔附身?怎麼可以對一個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好女人做出這般禽獸不如的事?!
  
  王俊成懊悔地想殺了自己!
  
  特別是在「刀子事件」之後,藍皓瑜還不計前嫌幫他調了一筆錢以供他加盟貨運行之用,王俊成更是感動又內疚地想在她面前拔刀切腹,以死謝罪。
  
  唉……可憐的皓瑜,這麼美麗善良的好女孩,怎就碰到我這天殺的、良心被狗吃的混帳東西呢?!
  
  王俊成在夜色中歎氣惋惜,為了所愛的她,不僅苛責自己,更不斷地為她的「遇人不淑」怨天怨地……
  
  踟躕不知多久,他怕打擾了她的睡眠,終於鼓起足夠勇氣按下電鈴──
  
  「我、我、我特地來還妳錢──」
  
  進入她小小的房子裡,王俊成二話不說從口袋裡掏出一迭鈔票。
  
  「妳拿著──今天剛領的,貨運行生意不錯,我每天南北跑幾趟,可以分到不少。」他把錢塞入她手裡,語氣充滿著感激與憐惜……
  
  她的臉本來就小,幾天不見,感覺她更削瘦了。
  
  「皓瑜,妳怎麼瘦這麼多?店裡工作很忙嗎?」他望著她微微凹陷的頰和疲倦的眼,感覺心在揪痛,禁不住地伸出手和輕撫她的臉。
  
  「沒有啦,夏天到了胃口不好。好晚了,我想睡覺……你也回去休息吧!長途開車,一定要睡飽才行。」藍皓瑜閃過他的觸碰,輕描淡寫道。
  
  自他拿刀子在自己面前比畫過後,藍皓瑜對他產生非常強烈的警覺,不喜歡讓他靠自己太近,一方面是害怕,另一方面是她清楚知道──
  
  對這男人原本就不強烈的感情,現在算是全部完蛋了。
  
  「嗯。」王俊成點點頭,關懷備至。「妳也別太累了,我現在開始有收入,以前妳幫我扛的那些債,還有最近借我的這一筆,我會自己負起責任──我……真的不能再拖累妳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我明早還要開店呢。」藍皓瑜打了個大呵欠,態度明擺著要送客了。
  
  然而,此刻的王俊成愧疚望著她的神情,漸漸堆起熱切的星火。
  
  他的心在狂跳著,被她的美麗、被她的寬容還有她當前顯現的軟弱疲倦深深吸引著──
  
  他感覺到她的冷漠,他害怕失去她!
  
  此時此刻,他多麼想好好保護她、陪伴她,即使再多一分鐘也行,他是如此眷戀不捨她的好,就算只能夠擁有一個吻、一次深情相擁都是上天的恩賜。
  
  「皓瑜,妳……妳是不是很討厭我?妳──是不是永遠不會原諒我了?」
  
  「哪有?」藍皓瑜又打了個呵欠,敷衍道:「只要你真的覺悟了,不要再混日子,認真好好去工作,我怎會討厭你?」
  
  「真的嗎?」王俊成如蒙特赦般喜出望外,欣喜地向前一把抱住她。「皓瑜,妳好好喔!我一定是前輩子燒了好香才會認識妳這麼好的女朋友……皓瑜,今晚讓我留下來陪妳好不好?」
  
  「不行!」她斷然拒絕,用力推開他。「這是我住的地方,你還是回去吧!」
  
  「為什麼不行?我是妳的男朋友耶!」王俊成像個耍賴要糖吃的孩子,雙臂緊箍著她柔軟的身子不放!
  
  「放開我!你幹什麼……」藍皓瑜奮力掙扎,她不喜歡讓別人這麼親近自己的身體,縱使這「別人」是自己男友也不行!
  
  「不要拒絕我──都這麼久了,始終不讓我碰妳……為什麼?我愛妳礙…」
  
  王俊成仍沒鬆手的意思,撩起的慾念讓他管不了自己,他滿腦子只想要她,無論如何都要得到她!
  
  「你瘋啦!快放開我!」藍皓瑜心裡急了!
  
  她沒料到王俊成會失去理智,以往她總是輕而易舉便拒絕了他的求歡,不明白現在的他為什麼像一匹控制不住的脫疆野馬?
  
  「我愛妳……皓瑜,我發誓──以後,我一定會好好愛妳……絕對不會再傷害妳、不再讓妳受苦了。」王俊成抱住她,粗魯地親吻她的粉頰。
  
  「啊!救命──不要、不要啊──」幾乎無力抵抗的藍皓瑜害怕地哭叫起來。
  
  嘟!嘟!嘟……
  
  就在她大聲哭喊同時,門鈴聲陡然響起,在寂靜的夜裡聽來特別刺耳。
  
  「你看!吵到鄰居啦!」急促門鈴聲澆熄他的慾火,他鬆開手,臉上露出委屈。「誰叫妳不讓我進去──進去就不會吵了……」
  
  「好了!你不要鬧了啦!快回去──」藍皓瑜乘機把他往樓梯口推,一直推他到一樓大門,認真警告道:「你把鄰居吵醒了,再鬧的話,我怕他們會去報警。你還是趕快走吧!」
  
  「好吧!我回去了,妳早點休息。」大大掃了興的王俊成只得悻悻然離去。
  
  呼!見到他的小貨車開走,藍皓瑜拍著胸脯,真正鬆了一口氣。
  
  轉身上樓,她猛地瞥見水銀路燈下一道拉長的人影──是個男人,斜靠著路燈下,雙手抱胸,一雙眼凶凶地望住她……
  
  「你、你、你三更半夜站在我家門口做什麼?」她下意識拉上被扯開的襟口,吞吞吐吐問道。
  
  「妳呢?三更半夜……衣衫不整的,跑出來做什麼?」鍾若潛語氣冷得像冰。
  
  「我、我送朋友下樓──」藍皓瑜看著他了然一切的湛深眸子,突然之間領悟了──
  
  最緊急的那一刻,門鈴急切響起,是他的傑作!是他聽見了她的呼救!
  
  「送朋友?他今天帶了什麼來?不是刀子吧?」
  
  他慢慢向她走近,眼中閃爍赤焰般的光芒,彷彿要將她吞噬。
  
  她感覺一股強烈的熱力在他身體裡面迸發,那力道,足以燒燙她的肌膚──
  
  藍皓瑜從他噴火的炬眸中感受到他的暴怒不平。
  
  「你會不會管太多了?」她別開眼,不想看他一副想找人算帳的臉。
  
  「呵──」鍾若潛看著她冷冷一笑,說道:「嫌我管得太多?妳要不要試著想像一下,如果上次我沒有折回妳店裡去,這次,也沒及時按下電鈴……妳的情況會是怎樣?」
  
  「我……」雙手摀著胸口,她的確沒有辦法回答這問題。
  
  說來荒謬呵!兩次王俊成發飆失控,都是他及時出現解圍,明明會傷害自己的是她的「男朋友」,出現解救的卻是她不想見的「陌生人」。
  
  「唉……為什麼還跟他在一起?」他一再歎息,以她不能理解的深沉眸子瞅著她。
  
  「那是我的事,沒必要向你解釋。」
  
  她不懂?憑哪一點他可以站在自己面前質問東質問西?
  
  他當真以為自己可以替代過世的藍立齊嗎?
  
  「我還沒問你呢!你跑到我家來做什麼?」藍皓瑜不甘示弱反問:「你怎麼會知道我家地址?誰准你去查的?做律師的人,難道不知道什麼叫隱私嗎?」
  
  「我關心妳。」他蹙緊的眉峰沒分開過,用緩慢堅定的語氣道:「我不放心妳一個人住,還跟那個暴力小子有來往──」
  
  事實上,鍾若潛只是捺不下對她的牽 掛,自己開著車不知不覺便晃到了她家樓下,沒想到,這麼巧──
  
  他看到王俊成進了她家大門,頓時,他整個情緒狂燒了起來!
  
  怎麼這個動不動拿刀嚇唬女友的混帳竟然還進得了她家門?鍾若潛一顆心懸得老高,他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想衝上樓去!
  
  「謝謝你的關心。」藍皓瑜不領情道:「我不喜歡人家窺探我的隱私,請你以後不要再這樣,我上樓去了。」
  
  「等等?妳這是什麼態度?」鍾若潛追向前抓住她的臂膀。「妳知不知道,我剛才差一點就要衝上樓去了?妳知不知道妳把自己放在危險裡面,別人會有多麼擔心?為什麼不多疼惜自己?」
  
  「你──」藍皓瑜望著他憂鬱的眼神,內心升起一陣迷惘。
  
  這個人,當真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鐘若潛嗎?他怎麼會這樣的溫柔多情?他不是最冷血絕情、眼中只有利益,為達目的不惜犧牲一切的人嗎?
  
  「妳就這麼喜歡當小混混的女朋友嗎?有個流氓老公妳覺得很拉風嗎?」
  
  他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字道:「我告訴妳──如果妳真的喜歡小混混,至少找個稱頭、有擔當的……」
  
  「……」她緊抿唇,不吭一字,眼眶蓄滿淚水。
  
  「妳也知道,我以前也是黑幫份子,要是妳這麼喜歡,何不乾脆考慮我?」他定定看著她眼中的淚,一顆一顆落下。
  
  「哭?為什麼?我哪裡說錯了?」鍾若潛輕托她尖俏的下巴。「我確實出身黑幫,而且是威赫八方的大門派……怎麼比,我也比他稱頭多了!要選,至少要選我這種……」
  
  她依然倨傲地不發一語,持續奔流的淚水擊潰他堅固的心防,她薄薄的紅唇輕顫著,彷彿壓著很多話忍住不說出口──
  
  他看著,突然湧起一股衝動,很想很想親吻她,想嘗嘗老是抿起的唇瓣,到底是怎樣的滋味……
  
  頃刻間,他俯首攫住她的嫣唇,又快又重地吻住她──
  
  「唔……不……」藍皓瑜睜大驚惶大眼,拚命掙扎。
  
  他加重雙手力道,更緊更密的箍著她,當下只想讓她知道,他在意她的一切,不允許她這樣輕忽了自己──
  
  「不……」她著實被他的舉動嚇到了,在他突兀的強吻下一陣天旋地轉──
  
  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像是被一道超強的電流給電得暈陶陶,腦子想的明明是逃開,身體卻無法移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可以動了,掙不開他密實的吻,情急下咬了他的唇!
  
  「啊!」疼痛讓他觸電般彈開,他痛得擰起臉龐,唇舌間傳來血的鹹味──
  
  她滿是淚痕地望著他痛苦的神情,眼中帶著淒惶歉意──沒想到自己真的咬傷了他,她原本只是想脫身而已。
  
  「對不起……」他吮著唇向她道歉:「我嚇到妳了,對不起……」
  
  「你,欺負人。」她哭得更厲害,肩頭不停顫抖。
  
  「對不起──我……情不自禁……」他愧疚地擁抱,輕拍她的背。
  
  「嗚……討厭你!討厭!」藍皓瑜哭著掙離他的懷抱,轉頭跑回家去。
  
  鍾若潛佇立原地,望著她哭泣離開的背影,心裡懊悔極了!
  
  唉,原本的誤會疏離就已經很嚴重了,現在又多這一條,彼此閒隙不是更難彌補了嗎?
  
  他一個人在月色下歎息,一邊掛念著樓上那扇窗裡的女人──
  
  空曠馬路上,他與自己的影子晃啊蕩的,漫漫長夜像是怎麼也過不完……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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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7 00:22:00
  第五章
  
  花兒謝了
  
  一大早進到辦公室,鍾若潛第一眼就看見,那一籃從舞雩花寓帶回來的鮮花已全數香消玉殞……
  
  他站著,凝望了一會兒,忍不住趨向前將整束凋萎的花朵全部丟進垃圾桶裡。
  
  逝去的,再留戀亦無益……
  
  昨夜從她住處離開,鍾若潛回家後一夜無眠,躺在床上,無論閉眼睜眼,看到的都是她帶著哀愁的眸,她滿是懷恨的話語,她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橫在眼前,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鍾若潛發現,對她……真是無能為力呵!
  
  「巧妙,麻煩妳進來一下。」按下對講機,他把助理叫進來。
  
  「鍾律師,什麼事?要咖啡嗎?」馮巧妙動作俐落地等候吩咐。
  
  「不。我想請妳去訂花──」鍾若潛像交代任何公事一樣的認真。「就是我上次跟妳提過的那家『舞雩花寓』,請那位藍小姐幫我們配一盆適合放在辦公室裡的鮮花。嗯,我看這樣好了,以後,固定每星期,都請她送一盆花過來。就這樣──妳都清楚了嗎?」
  
  「固定訂花?」馮巧妙明知不該多嘴,仍忍不住問:「以前,你不是都說鮮花是最費而不惠的奢侈品嗎?怎麼會突然想要在辦公室放盆花?」
  
  「律師事務所給人感覺太嚴肅、冰冷,如果放上一盆花,會讓進來的人心情舒緩些。怎樣?我的解釋,妳還滿意嗎?」鍾若潛語意中帶著權威。「妳可以接受照辦吧?」
  
  「呵呵呵……鍾律師,您別生氣,是我太多嘴了。」馮巧妙知趣退下。「您放心,我馬上去辦。」
  
  她匆匆回到自己座位上,找出名片打電話──
  
  盯著手上的紙片,這張名片上的主人讓她充滿猜忌懷疑,然而,馮巧妙知道自己不能隨便輕舉妄動,一定要弄清楚來龍去脈才能思考下一步行動……
  
  「噫?老姐,妳沒事對著電話發呆做啥?」馮慶榮瞥見自己老姐失神地看著電話,湊過來揶揄她:「怎麼啦?今天『妳心愛的』都沒召喚妳嗎?」
  
  「要死了!死小子,你在胡說什麼啊?」馮巧妙漲紅了雙頰,掄起拳便往親弟弟肩上搥。「下午要出庭的人,還不趕快去準備?」
  
  「安啦,下午那一庭是小意思──ㄟ,妳怎麼會有她的名片?」看見心愛人兒的名片,馮慶榮眼睛一亮。
  
  「鍾律師給我的,他……好怪喔,莫名其妙突然想在辦公室裡放鮮花盆栽,以前他最反對的。還指定我跟這家店訂……會不會,他跟這女孩有啥關係?」
  
  「哈!老姐,妳別杞人憂天啦!」馮慶榮自信拍胸脯道:「安啦,人家『妳心愛的』是在幫妳老弟我追馬子啦!妳按他吩咐去做就對了。」
  
  「啊?幫你追馬子?」馮巧妙眼睛睜得老大,壓在心上的石頭頓時落了地。
  
  「你──你要追她?藍皓瑜?」
  
  「是啊!姐,妳不知道啊,這女孩可『正』了,不但長得漂亮,而且氣質很特別喔──」
  
  「又來了!又來了!」馮巧妙從鼻孔裡哼出氣來。「你哪一次要追的女孩子,不是又漂亮又氣質好的?」
  
  「這次真的不一樣啦!」馮慶榮喜形於色,一把搶過她手上的名片。「姐,以後聯絡花的事情,就交給我好啦!小弟我非常樂意為姐姐服其勞……」
  
  「你喔!正經一點啦!做律師的人這麼輕佻?以後要成什麼大器啊?」
  
  馮巧妙嘴裡嘀咕,心中卻十分舒暢──至少,消滅了一個可能的情敵,她大可寬心做好自己,慢慢去感動她暗戀多年的鍾若潛,好整以暇等待他愛上自己的那天來臨!
  
  ***
  
  夏日酒館
  
  這家位於住宅區巷弄裡的小酒館,面積不大。
  
  然而,無論假日或非假日總是毫不意外地高朋滿座,特別是由神秘的「傑森」擔任主唱的週三夜晚,若非事前預訂,幾乎不可能有座位。
  
  神通廣大的楊晴也不知從哪搞來兩張入場券,一天下午,她興致勃勃在藍皓瑜面前揮舞個不停。
  
  「我拿到『夏日酒館』的門票,妳要不要跟我去『嘿皮』一下?」
  
  「酒館?幹嘛啊?我又不喝酒。妳又怎麼了?是誰惹妳,讓妳又酒蟲鑽腦?」
  
  「妳別死腦筋了,不是所有叫『酒館』的就是喝酒的地方,人家是很有水準的NightClub,有美酒、有音樂、還有……說不定,可以揀到不錯的男人……」
  
  「男人?妳還不怕啊?」藍皓瑜沒好氣白她一眼。「最近店裡工作那麼多,還有心情玩樂?服了妳了!」
  
  「工作再努力,也要適時放鬆好不好?」楊晴把手上的票釘在備忘板上,逕自做結論道:「不管啦,反正我票都買好了,今天妳跟著我走就對了。」
  
  於是,當天打烊收了店,藍皓瑜在楊晴的「強制」邀請下,一起到了「夏日酒館」。
  
  她們到的時間有點晚,待坐定位子,台上的歌手已開始演唱節目。
  
  那是一道非常醇厚、磁性又感情豐富的優美男聲……
  
  
  愛我沒有你我變得好貧窮
  
  在人世中少你左右我想我連什麼價值也沒有
  
  愛我因為你我變得好富有
  
  在你懷中被愛佔有那種滿足是一切都比不過
  
  好好愛我……
  
  (詞:姚謙曲:游鴻明)
  
  
  全場坐滿滿,約莫七、八十名賓客,一片鴉雀無聲,都陶醉在台上歌者那似乎帶著全部感情與靈魂的歌聲裡……
  
  「怎樣?很棒吧?我就說了,保證不虛此行──」楊晴很得意地把杯子與她一碰。「喝吧,有什麼不高興的,今晚都把它忘掉……」
  
  「我覺得,台上那個唱歌的,有點眼熟……」藍皓瑜小口小口啜飲面前的調酒冰飲。
  
  「是嗎?我怎麼不覺得?」楊晴伸長脖子,仔細看了一眼。「不會吧,人家在這裡駐唱,我們又第一次來,應該不是認識的人。」
  
  昏暗燈光下,她只看得見台上的歌者身材算十分魁梧,因為他戴著一副墨鏡,根本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然而,一股強烈的直覺告訴她……
  
  這美好歌聲的主人,她見過。
  
  「好奇怪……我就是覺得他眼熟……」她繼續喝著沁涼的長島冰茶,蹙起眉低噥:「真的耶,雖然他戴墨鏡,可是……臉型、身材都好熟悉。」
  
  「哦?」楊晴心不在焉應道:「或許,他來過我們店吧?店裡每天來的客人那麼多,碰到眼熟的也不奇怪。」
  
  談話間,燈光開始變換了,由昏暗慢慢轉成湛深的藍──
  
  台上的歌者繼續演唱中外流行的雋永情歌,他的感情融進了歌聲裡,唱進在場聽眾的靈魂深處。藍皓瑜彷如其他聽眾般如癡如醉,不知不覺把一大杯後勁強烈的調酒給喝完了……
  
  演唱節目以一小時為單位,聆賞完神秘傑森的節目,整場燈光再度變換,另一名女歌者勁裝上常
  
  節奏強烈的勁歌熱舞帶動了全場氣氛,不消幾分鐘,客滿的空間頓時沸騰了起來……
  
  咚咚咚的鼓聲震耳欲聾,過重的低音環繞彷彿有人拿著大槌敲著她後腦杓,藍皓瑜渾身不適蹙緊眉峰,隨著音樂聲愈大,頭痛胸悶的感覺愈強烈!
  
  「哎……我頭好痛……別聽了,我們回家去好不好?」偏過頭去,藍皓瑜向同行的楊晴表示想先離開,卻驚訝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竟已先離開了?
  
  「噫?人呢?怎麼不見了?」初始,藍皓瑜以為她只是去一下洗手間,等一等就會出現。
  
  沒想到,她一個人枯坐了快四十分鐘,楊晴仍然不見人影!
  
  此刻,藍皓瑜可以確定這傢伙必然跑去哪兒「撿」到什麼人,或是被她預期中的好貨色男人給撿走了……
  
  可惡!怎麼可以把我放在這裡,自己跑去開心?她眼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朋友啊?氣死人了!
  
  糟糕,頭好暈礙…這麼暈怎麼搭車回家?唉,可惡的楊晴!下次再也不跟她出門了!
  
  她抱著快炸裂的頭,心慌意亂地叨唸咒罵楊晴的重色忘友。
  
  「小姐,請問……我可以請妳喝一杯酒嗎?」
  
  轟隆隆的樂聲中,藍皓瑜發現自己桌前多了一杯調成淡粉色,看起來像某個知名品牌香水的「酒」。
  
  「啊?」微抬起眸,她目光觸及一雙看起來有點不懷好意的男人眼睛。
  
  「呵……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讓我請妳?」男人指了指她面前那杯酒,咧開嘴笑道。
  
  縱使男人穿著西裝、打領帶,但他帶著猥瑣的笑,及那頭油亮到令人作嘔的頭髮,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謝謝。我不能再喝了──」搖搖手,她勉強擠出微笑拒絕。
  
  「噢,不能喝了啊?那……跳舞好嗎?」男人不等她反應,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力拉她起身。「呵……我們跳舞吧,走!」
  
  「放開!你幹什麼?我不要跳舞!」
  
  藍皓瑜使盡全身力氣才摔掉男人黏呼呼的髒手,同時,她驚覺自己好像連站起來都有點吃力了。
  
  「呵──既不喝酒、又不跳舞?那妳一個人坐在這裡幹什麼?扮媽祖娘娘嗎?哈哈哈!」男人似乎沒要離開的意思,他微紅的眼眶散射邪惡、輕蔑的目光。「少假了啦!妳以為我不知道妳們這些女人在想什麼?」
  
  「滾開!我不想跟你說話──」藍皓瑜伸手揮掉桌上那杯粉紅色飲料,匡噹一聲,酒杯應聲碎裂!
  
  「哇!發脾氣?呵……有個性,我喜歡……」男人像被玻璃碎裂聲撩起什麼,更大膽地欺近,摟住她肩膀。「走嘛,我知道妳不想喝酒、不想跳舞──妳想更直接一點……對不對?走!帶妳去一個很棒的地方!」
  
  「啊──走開!我要走了!讓我走!」
  
  藍皓瑜尖叫推開他,掙扎想脫離他渾身的酒臭。
  
  她清楚知道必須盡快離開,否則不知這令人厭惡的登徒子還會做出什麼更驚人的舉動!
  
  踉蹌從椅子上站起,拖著顛倒的腳步,藍皓瑜感覺酒精正侵蝕她的意識,每走一步,眼前的景象愈模糊……
  
  天啊!怎麼會這樣?
  
  她心慌意亂地加快步履,腳踩細細高跟鞋拚命想往外衝──
  
  好不容易擺脫色鬼男人的追逐,穿越一堵堵人牆,奔出酒館門外,快窒息的肺終於吸到帶氧的空氣。
  
  來到戶外,她緊繃的神經稍微可以放鬆,藍皓瑜歎了口長氣,伸出腿跨向前,沒來由一陣天旋地轉,雙腿支撐無力──
  
  砰!雙膝跪落地面,一陣巨痛襲來,她痛得掉下眼淚。「啊!好痛……」
  
  「小姐?妳沒事吧?」突然橫過來一雙男人的手臂,沉穩有力地將她往上提。
  
  「啊──不要碰我!滾開!滾!」她像受驚的小兔驚惶大叫,以為陰魂不散的好色鬼又追上來了。
  
  「皓瑜?妳怎麼了?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和煦如風的磁性男低音突然響在耳際。「妳喝酒了?喝醉了?」
  
  「你……」那熟悉的聲音讓藍皓瑜鎮定了情緒,她揚起下巴,迷濛的眼眸對上他──
  
  「是我。 別怕──慢慢站起來,我送妳回家。一個女孩子單獨在外面喝酒實在太危險了,以後千萬不可以再這樣。」他溫柔扶著她的腰,攙著她臂膀。
  
  藍皓瑜茫茫然看著眼前這身著黑衣、黑褲,墨鏡瀟灑夾在前襟的男人,看了好一會兒,不可置信地搖頭道:「天!是你?在台上唱歌的人──居然就是你?」
  
  「呵,需要這麼驚訝嗎?難道我不能唱歌?」他露出平常少見的親和微笑:「律師工作繁重瑣碎,壓力又大,我每個禮拜到這裡來唱歌紓解壓力,還有一點小錢可賺,何樂不為?倒是妳,怎麼會一個人來這裡?」
  
  「我……我跟朋友一起,她不見了──」她黯然回答:「本來,我也不喜歡來這種地方,都是她硬拉著我來。」
  
  「朋友?」鍾若潛瞇起眼,偏著頭問道:「是……楊晴?還是?」
  
  他腦海浮現另一個人,卻遲遲沒問出口。
  
  「反正是朋友。」她甩了甩頭,感覺清醒許多,從他的表情讀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然而,她並不想多交代什麼──他又不是她什麼人!
  
  「我的車在那邊,妳的腳……沒問題吧?可以走嗎?」他關心她受傷紅腫的膝蓋。「不能走的話,我可以背妳過去。」
  
  「我可以走──謝謝你。」她堅毅表情又透出慣有的冷漠,撐著拐傷的腳一步步慢慢拖行。「你忙你的吧,我可以自己叫車。」
  
  「等等……妳自己叫車?」他跨大步繞到她面前,雙手握住她的肩,眼神流露失望。「妳怎麼了?為什麼看到我就想逃?我是強盜劫匪、還是毒蛇猛獸?妳不會不知道我是誰吧?我是妳哥哥的好朋友啊──在這種情況下連讓我送妳一程都不願意?妳就這麼恨我嗎?」
  
  「不要提我哥哥!」像被踩到痛處的小野貓,她整個人暴怒武裝了起來。「我早就沒有哥哥了!我也不認識你!所以,請你不要再像個鬼似地跟著我!」
  
  「……皓瑜?」他訝然望著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心裡一陣酸疼。
  
  看得出來,她心裡那條傷痕,到現在還是劇烈疼痛著………
  
  「唉,好吧──」他歎氣揉了揉已凌亂的頭髮,好聲好氣勸道:「既然不想提過去,那我就不要再提。就當我們是新認識的朋友,好嗎?讓朋友送妳一程,這總可以吧?」
  
  「不要!我沒有你這麼尊貴的朋友!我只是一個賣花的女人,高攀不起!」
  
  「妳──妳不要這麼固執好不好?」鍾若潛再多的耐性也快耗盡了。「不過是搭一趟便車,妳這麼計較做什麼?現在都快半夜一點了,單獨搭計程車多危險哪!妳可不可以不要那麼任性?懂事一點好不好啊?」
  
  「不要你管!」她被他轟了一頭一臉,氣得扭頭走人。「哼!我也可以不要一個人回去啊!難道,我就不能打電話找男朋友來接我回家嗎?不管怎樣,就是輪不到你……我現在就打電話!告訴你,我也不是你想得那麼慘,我也是有人管的!」
  
  她劈哩啪啦吼了一大串,賭氣地掀開包包找手機,沒料,頭一低下又是一陣昏眩──
  
  「不准打!」他怒氣沖沖搶下她的手機,順勢一把抓住搖搖欲墜的她。「妳找那個動不動就要刀弄槍的混混來,比妳叫計程車還危險一萬倍!妳現在馬上跟我上車,看妳連站穩都有困難了,還在拗什麼?」
  
  「你管我?我就要找那個混混來!怎樣!你管我?」她甩脫他的手,情緒失控喊道:「我寧可那個混混陪我,也不要你假好心在這裡囉哩囉唆!」
  
  「妳說什麼?妳、妳再說一次?」盛怒的他,額頭上青筋迸露,他用力拽起她的手臂。「走,我帶妳回去!在我面前,那個混混最好不要出現!走──上車!」
  
  「我不要!」她情緒的波動更大了,一面憤怒掙扎,嘴裡嗚咽著咒罵道:「你沒資格管我──我親生的爸媽都撇下我不管了!你是哪根蔥啊?敢管我?嗚……不要抓著我!放開、放開啦!」
  
  「閉嘴!憑我比妳年長,就有資格教訓妳。」他知道她是真的醉了,行為才會如此脫序,必須趕快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別鬧了……我知道妳心情不好……」鍾若潛努力撫慰她。「怎麼醉成這樣?唉──趕快回家好好睡一覺,醒過來什麼事都沒了。」
  
  「嗚……我不要回家!空蕩蕩的,只有我一個人……我不要回去……」她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雙手抱膝幽幽哀泣。
  
  「唉……」他歎息,對她的哀淒無比的心疼,卻無能為力──
  
  他只能加快車速,盡量讓她早一點回家休息,待明早太陽升起後又是嶄新的一天。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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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匿名  發表於 2013-11-7 00:22:26
  第六章
  
  鍾若潛沒有送她回公寓,而是回到淡水海 濱別墅。
  
  一路上哭泣的藍皓瑜似乎累了,任他將她側身打橫抱起,進到他的臥室裡。
  
  鍾若潛小心翼翼將她移到臥室床鋪上,坐在沉睡的她身旁,默默凝望她臉上未乾的淚痕,在他心中某處未癒的傷口,因她的哀痛而裂開,並開始汩汩淌血──
  
  「皓瑜……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吼妳,不該刺激妳……但,剛才那樣的狀況,除了硬生生把妳抓上車,還有什麼方法?」他雙手握著她冰涼的玉掌,低頭輕輕吻著、誠心告解。
  
  就算讓她恨,他也不要讓她醉醺醺回到窄仄的小公寓裡,他不要她再有機會投入任何男人的懷抱裡啊!
  
  疼痛的心,逼出一層迷濛的淚霧,他漆黑如墨的眼裡,難得充滿不易輕彈的男人淚……
  
  自成年之後,再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他掉淚,除了回憶故去的親人、摯友──
  
  此外,就是這尋覓懸念多年的小女人,她不僅是故友的托付,也是他心中真情所繫,誰叫他太早愛上她,又太快速地失去了她……
  
  現在,鍾若潛寸步不離守著她,看著她,彷彿要把過去十幾年的缺憾,一次補起來。
  
  「唔……爸爸……不要走,不要留下小瑜一個人……我害怕……」
  
  低低、幽幽的輕泣聲傳來,是熟睡中藍皓瑜的囈語。
  
  守候身旁的鍾若潛連忙低頭察看,溫柔地撫摸她微熱的額頭,輕聲問道:「怎麼了?皓瑜……妳哪裡不舒服?」
  
  「嗚……媽媽,妳不要走哇!妳走了,爸爸也走了……我怎麼辦?嗚……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人在家……我怕……嗚……我怕……」她突然痛哭起來。
  
  「怎麼了?別哭礙…」不明就裡的鍾若潛被她哭得心都亂了──
  
  為什麼她在濃重酒意裡傷心號泣?她到底壓抑了多少痛苦在心裡?
  
  「皓瑜?皓瑜……」他拍她的臉,試圖叫醒她以脫離夢魘。
  
  然而,她仍然不能停止傷心的淚水,側過身子,緊緊地抱住了他厚實的腰腹,用盡一身力氣號啕大哭:「嗚……爸爸!不要跟媽媽離婚好不好?哥哥走了,大家都難過,我也難過……你們離婚……哥哥也不會回來了……你們離婚,怎麼連我都不要了……嗚……」
  
  他抱著她用力哭泣而顫抖火熱的身軀,他聽她被父母遺棄的痛苦泣訴,鍾若潛感覺自己也被一把火燒著──
  
  那不僅是因碰觸她的美好曲線而引起的愛慾之火,更旺熾燒灼的,是他對她的愧疚憐惜之情……
  
  藍皓瑜小臉埋在他的懷裡,緊緊抱著他哭泣,他撫去她狂飆的淚水,一面聽她斷斷續續、破碎地低訴慘痛的童年。
  
  終於,鍾若潛瞭解她所度過的十幾年,是怎樣水深火熱的不堪──
  
  從她不停止的夢囈,鍾若潛聯想起在追查她下落時,曾經拜訪過一家她幼時的鄰居。
  
  那鄰居十分感歎地說道,藍家在長子意外過世之後,哀傷的藍家父母無法走出喪子的痛,他們開始互相指責、互相怨懟,過度負面情緒讓他們忘記了家裡還有個年紀幼小的女兒!
  
  沉浸喪子之痛的傷心夫妻根本沒心思照顧女兒,只把她關在家裡面自生自滅,甚至,到後來鬧到要離婚,也沒有一方想帶走這可憐無辜的女兒……
  
  於是,十歲的她,只好在外婆、阿姨、舅舅、姑姑……等親戚家裡輪流借住,過著四處浪跡天涯的生活,飄乎不定的流離輾轉,甚至讓他都百尋不著──
  
  拼湊起這段不堪的過往,鍾若潛心如刀割。
  
  擁緊了懷中哭泣不止的她,鍾若潛理解她不同常人的冷漠。
  
  身處不能選擇的生命際遇,殘酷現實的磨難,把她磨成一塊似被冰雪覆蓋的火山──
  
  縱使地層下是滾熱的熔岩,為了求取平安生存,她仍須以冰山的外表示人。
  
  只是,在她內心深處,是多麼渴望被人愛著,更渴望有人可愛……
  
  這夜,守護著她的鍾若潛下定了決心,無論懷中這命運多舛的女孩最後愛的是誰,他要讓她從今以後過著正常人該過的生活,她將不再孤單、不再有恐懼,她要的幸福,就算要他登天摘星,他也要做到!
  
  ***
  
  天光。在蟲鳴鳥唱,伴著隱隱的濤聲中醒來──
  
  藍皓瑜在溫暖舒適的床鋪裡睜開眼睛,眼前開展的景象,彷彿從一場天堂裡的夢裡醒來……
  
  目光近處,臥室外連接陽台,陽台外面是一片盎然綠意從眼前開展,面積不小的中國式庭園造景──小山、飛瀑流泉、幾種色彩斑斕的小魚兒在池裡悠遊……
  
  遠處,遼闊湛藍的海洋,隱隱約約,彷彿還看得見點點漁帆,陽光灑在海面上,迸射耀眼晶芒,空氣裡漫著海水的鹹味兒,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味道……
  
  她怔忡地坐起身子,恍惚茫然間,竟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是天堂嗎?為什麼她有睡了個十幾年來不曾有過飽覺的幸福感?
  
  昨夜,她只覺睡夢中有一堵溫暖而強壯的依靠,靠著它,再不會有駭人的惡夢侵擾,握著夢裡的那雙手,她可以安心沉睡,不擔心睡到半夜,會有人要把自己送到不知名的地方──
  
  然而,除了這股天堂的幸福感之外,藍皓瑜感覺腦海裡一片空白,對昨日發生的事情,唯一存留的印象只是在酒吧裡喝酒聽歌,再來……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天啊!會是什麼樣的人帶她來到這裡?
  
  她慌亂掀開天蠶般柔軟的棉被──還好,她身上衣物完整。
  
  再來,忐忑不安的她繼續環視房間四周,簡潔高格調的裝潢絕非尋常百姓所能擁有,應該是個社會上流階層──
  
  「藍小姐,您醒了嗎?」一名穿著深色清潔員制服的歐巴桑,笑容可掏地推門進來。「呵!鍾律師交代了,如果您有什麼不舒服的話,告訴我一聲,我馬上請醫生來看看──」
  
  「鍾律師?是他……」她揉了揉沉沉的太陽穴,失去的記憶一下子全回來了。
  
  「是啊!鍾律師說您是他的貴客,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您呢!」歐巴桑露出如彌勒佛般慈藹的笑容,熱情道:「您餓了嗎?我準備了點熱菜,您趁熱吃點吧?」
  
  餓?被這麼一問,藍皓瑜還真的覺得餓了──
  
  一個晚上的折騰,哪有不餓的道理,她一骨碌地翻下床,決定先把肚子填飽,再來想清楚該怎麼做吧!
  
  ***
  
  破例沒有在早上九點鐘開門營業,近中午才到店裡的楊晴心知不妙──
  
  事情大條了!
  
  本想帶藍皓瑜一起到酒館裡喝點小酒、聽歌解悶的,誰知自己居然比誰都快喝到「茫」,一玩就過了火,醺然間跟一個男人到外面尋兩個人的樂子去。
  
  等她從男人懷抱裡驚醒過來時,才想到她居然把藍皓瑜一個人留在酒館裡了!
  
  揣著一個不安的心,楊晴先把店門打開營業,直到過了中午,見到藍皓瑜完好無缺地走進來,她被大石壓住的一顆心才終於放輕鬆。
  
  「謝天謝地,我的大小姐,妳終於回來了……」
  
  「哼!虧妳還記得有我這號人物存在?」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藍皓瑜逕自往擺滿鮮花的水桶邊整理起來。「下次再也不跟妳出門了!沒見過像妳這樣的,見了男人就忘了自己是誰了!」
  
  「別這麼說嘛,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昨天,我是真的醉了……」
  
  「少來!我差點兒給妳害死!昨天,我也醉了耶,若不是遇到──」藍皓瑜說一半猛然噤口──
  
  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和鍾若潛的關係。甚至,連她自己都想忘記在他家過了一夜的這件事……
  
  「誰啊?妳遇到誰了?」楊晴聽出了蹊蹺,張著大眼問:「昨天一整晚,連同今天半天,妳上哪兒去了?」
  
  「我、我、我自己想辦法回家去了!」藍皓瑜低下頭,有點心虛。
  
  「自己回家?真的嗎?妳喝了酒應該不會太清醒喔?可以一個人招到計程車回家?嗯,我才不信。」楊晴的眼神與口氣充滿不信任。
  
  「不信?那我也沒辦法。」藍皓瑜鐵了心一口咬定:「總之,我現在平安出現在店裡,這總是事實……快幹活啦!好多花都還沒弄,別閒嗑牙了。」
  
  「可是……」楊晴張開口正要繼續追問,電話鈴聲卻在這時響起──
  
  「喂,舞雩花寓你好──」楊晴順手接了電話,表情卻很奇怪:
  
  「啊?鍾律師?喔……您要找皓瑜啊?呃……她已經到了,您等一下──」
  
  楊晴以疑問、不解又帶著曖昧的表情望著她,手指著話筒。
  
  「給我!」藍皓瑜倒是沒什麼猶豫地一把接過話筒。「嗯,我到店裡了──」
  
  「嗯,平安就好……妳還頭痛嗎?還是頭暈?」話筒彼端,鍾若潛壓低著磁性的嗓音關懷問道:「昨晚,妳渾身燒得厲害──如果現在還不舒服的話,要記得去看醫生……」
  
  「謝謝,我沒事了。」藍皓瑜冷然,客套話說了便打算收線。「希望沒打擾到你,若有失態的地方,請你多見諒──」
  
  「皓瑜,我想……我們可不可以約個時間,一起吃頓飯,聊一聊?」
  
  「沒時間。」她拒絕絲毫不留餘地。「我店裡正忙,不說了──」
  
  「等等!妳不要掛……」怕她收了線,鍾若潛焦急喚住她:「我……我想──妳們有做生日宴會的佈置吧?」
  
  「嗯──」談到生意,藍皓瑜似乎沒理由再拒絕他了。「有是有,不過最近排很滿,若是數量太少的,可能就沒辦法。」
  
  「一百萬。這樣會太少嗎?下個星期天,地址跟細目我會給妳。」他簡潔果斷道。
  
  「一百萬?!生日宴會……」藍皓瑜不可置信地重複低喃,不相信她耳中所聽到的──
  
  是什麼樣的人,辦生日派對,單是場地費用就要一百萬?她微蹙起眉,輕顫著嗓子回問道:「我、我們是做小生意的,請你不要亂開玩笑……」
  
  「不。這不是玩笑,我百分之一百是認真的。」鍾若潛斬釘截鐵回答:「如果妳願意接下這筆生意,我下午請秘書把正式合約書寄給妳。」
  
  「這……」按理她是該拒絕的,藍皓瑜很不願意再跟他頻繁接觸,但是,她實在捨不得放棄這麼一筆大生意啊!
  
  她的店雖然生意還過得去,畢竟只是夠生活,要是稍微幾天生意淡下來,馬上就面臨資金困窘而拉起警報。若有一筆大訂單挹注,周轉上會輕鬆得許多埃
  
  「還需要考慮嗎?我以為妳會樂於接下這筆單──要不,我另外找人……」
  
  「好,我接了。」藍皓瑜篤定答道:「趕快把合約送過來吧!」
  
  「嗯,沒問題。後天之前妳會收到。就這樣,不打擾妳工作了。」鍾若潛低沉嗓音消失在話筒那頭。
  
  「嘿!現在是什麼情形啊?他找妳?他找妳做什麼啊?」
  
  楊晴不等她把電話掛好,急匆匆問道:「說!為什麼鍾若潛打電話來是找妳?我記得有官司要打的人是我耶?」
  
  「他找我,不是為了官司的事。」不敢正視楊晴咄咄逼人的目光,藍皓瑜拿起一隻竹籃,熟練地插起花,轉移了話題:「去看看倉庫裡還有小熊布偶嗎?妳很偷懶耶!好久都沒做布偶了,再下去我們很快會沒東西賣了啦!」
  
  「好啦好啦,這幾天有空的話,我再趕做幾個。」
  
  楊晴仍陷在一團濃密的迷霧中,直來直往的個性讓她非問清楚不可。
  
  「ㄟ,我覺得很奇怪耶……那個鐘律師,是不是之前就認識妳啊?我怎麼覺得他跟妳講話的時候,看妳的眼神,還有他的語調神態都不一樣耶?」
  
  「妳別神經了好不好?沒事亂猜什麼?!」藍皓瑜有點不耐煩道。
  
  「我哪有亂猜啊?真的啦──」楊晴繼續打破沙鍋問到底。「剛剛他問妳到店裡了沒有,那個口氣……好像他是妳爸爸、還是妳老公似的,而且……哎,我好歹是個女人,第六感超准的啦!他對妳的關心遠超過一個普通朋友,何況你們應該算是陌生人啊──」
  
  楊晴專心致力地推理整件事,一雙手不住地撥弄她那頭削剪俏麗的短髮。
  
  「啊!昨天……妳該不是跟他在一起吧?」
  
  說完,她整個人興奮地跳起來,像發現新大陸抓住藍皓瑜猛遙「妳自己說,是不是?聽他那個口氣就好像知道妳今天一定會遲到!呵,難怪妳不喜歡那個小馮,原來妳的目標更大礙…」
  
  「拜託妳不要再三八了好不好?」她沉下臉,一把推開激動的楊晴,厲聲反駁道:「他只是來預訂生日場地佈置,其他什麼都沒有。」
  
  「啊?他訂花?沒搞錯吧?呵……現在的律師都這麼有閒情逸致嗎?出庭都不必準備了嗎,竟有閒功夫打電話訂花搞啥風花雪月的事啊?」
  
  搖頭再搖頭,楊晴還是不願否定那份直覺。
  
  「隨便妳繼續編織妳的推理小說吧──」藍皓瑜提起剛完成的花籃成品。「我到隔壁大樓去送花,店先給妳顧。認真點,不要打混哦!」
  
  她冷著一張臉推門離開,楊晴看著她蕭索的背影,自顧自地嘀咕道:「呵呵,沒關係,妳再繼續死鴨子嘴硬好了!這男女感情啊,藏不久了啦……」
  
  ***
  
  撥弄琴弦,修長輕靈的指尖如精靈幻化,挑捻間流洩出動人的琴音……
  
  下午,鍾若潛被一股莫名的煩躁侵擾,他無法將心思專注在堆得如小山一般高的訴狀卷宗裡。
  
  於是,他索性提早離開辦公室,回到位居淡水濱海的別墅裡。
  
  把自己關進房間裡,拿出心愛的吉他,面對眼前遼闊的海洋,唱出心中起浮的思緒……
  
  閉上眼睛唱著,他腦海浮現她哭泣哀淒的容顏,出現她對無情命運的不甘控訴──
  
  告訴我該怎麼做吧?立齊……
  
  他在心底呼喚逝去的故友──這麼難的功課,是你故意給我的懲罰嗎?
  
  你的托付,我都記得。沒想到,幾年的念茲在茲,我幾乎把她嵌進心裡。
  
  那份情感,本來自你,現在轉換成另一種形式──不知不覺間,我愛上她了。這,該不也是你的惡作劇吧?
  
  自你離開,我一直盡心盡力在找尋她的下落,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可是,現在的她,不把心胸開敞,不願好好疼惜自己,讓你我看了都難過。
  
  你教我該怎麼幫她吧?如果你當真要把照顧她的責任賴給我的話──
  
  至少,教我如何讓她不再仇視我,讓她瞭解,你的選擇是你的選擇,並不是我的陷害──
  
  唉,當年你怎麼不多忍一忍?若能忍下一時之快,人生不又是海闊天空?一時的衝動,一家人的顛沛流離,你看到了,於心何忍?
  
  對著海,說出了心裡的感慨,希望冥冥之中這位好友能指引他方向,畢竟,皓瑜是他唯一且疼愛的小妹妹,鍾若潛相信──他不會忍心讓他的妹妹帶著怨恨,繼續這樣閉鎖著過她的後半人生。
  
  鍾若潛打開陽台的落地門,他迎著呼呼作響、帶鹹味的海風站在陽台上,眺望遠方寧靜的海,心中卻激起澎湃的浪……
  
  他突然好想好想再看看她──
  
  他想照顧她,就像那個她喝醉酒的晚上,他希望她的眼淚只在自己懷裡流淌,他要保護她,讓她一夜好眠不再惡夢不斷……
  
  那股強烈的想念和牽 掛如巨浪拍打他的心海,鍾若潛歎息著,無力消去對她的思念──
  
  走回房間裡,他打開擱置書桌上的手機,撥了電話給馮巧妙。
  
  「喂,巧妙嗎?給舞雩花寓的合約書打好了嗎?」
  
  「合約?哦,我等下馬上處理。很急嗎?」
  
  「對,這份文件很急,等下我就回辦公室去,妳在兩個小時內把它弄好,可以嗎?」
  
  「啊?兩小時……我還有別的工作很急的──」馮巧妙有些為難。
  
  「其他先擱著,把合約弄好再說!反正,我回到辦公室就要!」他不容討價還價交代道。
  
  「喔,我馬上處理。」
  
  鍾若潛掛掉電話後立即整裝再回辦公室去。
  
  他想,帶著合約去見她,至少是名正言順的吧?她總沒有理由拒絕一個帶著訂單上門的客人。
  
  從車庫裡開出他新購的保時捷,一路風馳電掣殺回市區的辦公室。
  
  在開車的途中,他恢復冷靜的腦袋也不禁對自己瘋狂舉動感到不可思議──
  
  畢竟,他不是十八九歲的熱血少年了,但為了見佳人一面,竟可以不辭路遙的來回奔波?
  
  這……是不是也是愛神的惡作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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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7 00:22:51
  第七章
  
  牛排已經端上桌了,藍皓瑜卻被王俊成放了鴿子。
  
  本來電話裡約好,說要請她吃大餐,順便拿錢來還,沒料到她先到了約定的某高檔次連鎖牛排館,也點好菜,他卻臨時告知說貨車卡在大塞車的高速公路上,可能無法赴約了。
  
  「塞車?那我就自己吃吧──」
  
  被放鴿子的藍皓瑜一點兒也沒有生氣,甚至還有一點開心,她很久沒有好好的吃一頓大餐了!
  
  即便是自己吃也無妨,至少,不必面對已經話不投機的王俊成。
  
  於是,她一個人,慢慢品嚐擺了滿滿一桌的食物,幸福的感覺油然升起。
  
  原來,享受美食跟愛情一樣,沒有或許還可以活,但擁有了,卻能帶來心靈的充實滿足,精神上的愉悅。
  
  非假日的牛排館客人不多,藍皓瑜輕鬆聽著店內播放的音樂,開心大啖牛排,忙碌生活偶爾偷閒享受,真是人生美事。
  
  這家店的音樂選得很不錯,藍皓瑜幾度沉醉在醉人的歌聲之中,悠揚旋律環繞耳際,都是些傳唱多年的經典情歌,再細聽──她覺得演唱者的聲音很熟悉……
  
  放下刀叉,她靜靜地、仔細聆聽──驚訝地發現,這些歌都是鍾若潛在夏日酒館唱過的,而這低沉醇厚的迷人唱腔,就是他!
  
  「奇怪了?這種店家怎麼會播他的演唱實況?」藍皓瑜十分不解。
  
  「小姐,請問一下……」她揮手招來服務生。「請問一下,你們現在放的音樂是誰唱的歌?」
  
  「嗯,是我們店長選的,好像是一個Pub駐唱歌手唱的,我也不認識他耶!」
  
  「哦?是這樣啊──謝謝妳。」
  
  藍皓瑜可以確定這位駐唱歌手就是鍾若潛,或許,這家店的店長也是鍾若潛的忠實聽眾吧!
  
  客觀地說,他的歌聲,真的十分迷人,在夏日酒館那夜,她也沉迷在他的歌聲裡,只是,當時還不知道,他就是鍾若潛──
  
  是不是他的歌聲太撼動?所以,她才會如此情緒失控呢?
  
  她的思緒被歌聲帶回醉酒的那夜……
  
  其實,她並不是醉得完全不省人事,只是在酒精的推動下,她把深藏心底的愁恨一股腦兒地發洩出來,她清楚知道自己很用力搥他、踹他,她甚至自己也弄不清地,莫名其妙講一堆氣他的話……
  
  她就是要激怒他,就是要把氣出在他身上!
  
  可是,意外的是,他好像沒有因此而棄她不顧,反而小心謹慎保護著她,把她帶回自己的家裡。
  
  他的胸膛那麼結實,他的懷抱那麼溫暖,藍皓瑜酒醒之後仍無法忘記……貼著他的感覺,以及他身上獨特的男人味道。
  
  想著,她驀地燒紅了雙頰……天啊,怎麼會在吃飯的時候,想念起男人的體溫呢?
  
  而且,那還是一個應該永遠保持距離的男人啊!
  
  她甩了甩頭,想摔去令她心神不寧的思維,卻甩出更多努力壓抑的情思──
  
  她發現自己似乎抗拒不了他的魅力,而像他那樣的男人,又有多少人抗拒得了?
  
  藍皓瑜咬著唇,暗暗揣想:如果沒有哥哥的這樁恩怨,自己無庸置疑會愛上他的吧?
  
  「咳!抱歉,我可以坐下來嗎?」突然一道熟悉的男聲打破她的沉思。
  
  抬起頭,她差點兒從椅子上摔下來。「你?你……也來用餐?」
  
  才正想著他,他就出現在自己眼前,這不是愛情電影和偶像劇才有的情節嗎?
  
  藍皓瑜一張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為了方才腦子裡的遐想羞赧不已……
  
  「怎麼一個人吃大餐?」鍾若潛看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好奇問道:「噫?妳的臉怎麼了?喝了紅酒嗎?好紅喔──」
  
  「……嗯,不是啦!剛剛……吃到辣的,嗆到。」她把頭放很低,就怕被他發現了什麼。
  
  「喔──」鍾若潛對著四周張望了一下。「不會吧?妳真的一個人吃飯?該不會……又是朋友不見了吧?」
  
  「呵,被你猜對了。我男朋友在高速公路上塞車,一時之間來不了,可是我餐都點好,也送上來了,只好自己吃囉!」她聳聳肩,淺淺一笑。
  
  終於,她在他面前總算願意露出笑容。這點,讓鍾若潛心中頗是欣喜──
  
  美中不足的,是她提到「男朋友」三個字,讓他的心緒莫名又低落了。
  
  「你們──還是在一起?」他黯然問道:「怎麼不多為自己想一想呢?他是個危險人物……」
  
  「好了好了!吃飯時間,我不想談這個──告訴你,這裡的牛排煎得好嫩,好好吃哦!」藍皓瑜聚攏眉峰,嘟起紅潤的嘴唇,難得有享受美食的好心情,她可不想掃興。
  
  「當然!這家牛排店的老闆對『吃』最講究了,他是我們兄弟裡的奇葩之一,光靠做吃的,就賺到滿砵滿盆。」他眉開眼笑道:「這家店有名的不只是牛排,最膾炙人口的是它的『烤布痘,等等我點一份給妳嘗鮮。」
  
  「哦,我知道了。縱橫飲食集團,商若淵。他開的餐廳幾乎沒有失敗的。」她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們會播你唱的歌。呵,真的好另類。」
  
  「呵,原來妳也知道?我以為妳只知道插花賣禮品而已。」鍾若潛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拿起桌上尚未動過的沙拉吃起來。「看妳吃,我也餓起來了──」
  
  「ㄟ,不對吧?!沒事跑來牛排館跟我閒話家常?」她歪著頭,打量他的吃相,美麗的晶眸閃動慧黠的光芒。「你,找我有事?」
  
  「妳真聰明。」鍾若潛以激賞的眼光看著她,一面從西裝的內袋裡掏出一個信封袋。「吶,其實我是想當面把合約書交給妳。」
  
  鍾若潛打去店裡,楊晴告訴他,說她在牛排館約會,他想也沒想就殺過來了,不料她「碰巧」又被放鴿子。
  
  「合約書?」藍皓瑜接過那只信封袋,溫溫熱熱的,還飄著他身上獨有的古龍水味道,握在手裡,彷彿感染了他的氣息,不覺心中一悸……
  
  「盡快把合約書給妳,才能進行準備工作,差不多只剩一星期了。妳們應該沒問題吧?」
  
  「嗯,我相信沒問題。」藍皓瑜自信滿滿道:「你放心好了,絕對讓你很滿意的。」
  
  「好,我會拭目以待。」
  
  「哎呀,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啦,你就相信我的專業吧!」
  
  「呵──那就好。」鍾若潛發現,談到工作的時候,她自然顯露出自信認真,但離了工作話題,她總是又冰又冷。
  
  話題中斷,空氣凝結了──沉默的彼此,對坐無言,只剩歌聲繚繞其間,恰好播到夏日酒館他上台必唱的一首:
  
  你的笑容你的愁你的心事你的夢
  
  我總忍不住窺探追究
  
  在生命旅途中我想隨你甘苦與共
  
  她靜靜聽歌,想著歌裡的意境,想著……若有這麼一個人,可以這樣掏心掏肺地深愛自己,願意一輩子甘苦與共,那將是多麼幸福?
  
  「怎麼?很感動嗎?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歌──」鍾若潛看著她眼中浮起淡淡薄霧,她因他的歌而動容,確實讓他心醉。
  
  「嗯──很好聽……」她牽起嘴角,微笑中帶著感慨的歎息:「看不出來,像你這麼一板一眼的律師,竟然也會唱歌?而且還有這麼感性的一面?」
  
  「律師又怎樣?也是人啊?也有感情血淚的。」他望進她澄澈眼眸底,希望時間就此靜止,停在她這麼恬靜美麗的時刻……
  
  「咳,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藍皓瑜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都快溶化了。
  
  閃開他深情凝眸,藍皓瑜站起身。「謝謝你專程送合約來,我要回店裡去了。再見。」
  
  「皓瑜!」他握著她的手。「再坐一下好嗎?我有些話想跟妳說。」
  
  「我……我來不及了,店裡沒人在不行。」她慌亂抽回手,加快腳步。「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再見!」
  
  「妳為什麼要這樣閃躲我?」他不願又一次失去與她坦誠的機會。「其實,我只想告訴妳一句話。當年,妳哥踏入江湖跟我沒有關係,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我不想聽!」藍皓瑜摀著耳朵,痛苦的表情揪結在她美麗的臉龐。
  
  「是真的!我可以用生命發誓,立齊曾經跟我談過很多,他不是因為誰而加入幫派,是他自己決心……」他拉住她,努力把埋在心裡很久的話講出來。
  
  「死無對證,你當然可以為自己脫罪──」藍皓瑜掙開他的手。
  
  「哎……我該怎樣讓妳相信?」鍾若潛擋在她面前。「看在妳哥的份上,放下成見,讓我慢慢證明給妳看。」
  
  「……不必,過去的事,就算了吧。」她小心地抹去眼角的淚痕,哽咽道。
  
  她先走出牛排館,鍾若潛隨後跟著出來。
  
  兩人各自懷著心事,誰都沒注意到,站在牛排館門外,有一個女人已經看了他們倆好久……
  
  馮巧妙垮著一張臉,目睹他們用餐時的互動點滴,她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鍾若潛喜歡這個開花店的女人,不僅是尋常的欣賞,是用情深重的男女之愛。
  
  她認識他好幾年了,從來沒看過他用那種溫柔的眼光看一個女人,更不曾發生他自己親手交付合約書這種怪事!
  
  馮巧妙心中填著滿滿的嫉妒,胃裡有一股酸水竄流,強烈的醋意幾乎要將她的胃蝕出個大洞──
  
  或許,鍾若潛覺得自己不夠魅力足以吸引他,但說什麼她也不能輸給一個賣花女啊!太沒面子了嘛!
  
  馮巧妙愈想心裡愈不舒坦,臭著臉站在街旁打了一通電話:「喂,慶榮,我是老姐啦!之前你不是要追一個女孩子嗎?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
  
  難得接下百萬大訂單,藍皓瑜如臨大敵。
  
  一大早,她帶著地圖和一車子的佈置用品,自己開車到山上的戎家宅第,為戎爹的八八壽誕場地預先做準備工作。
  
  她很少獨自一人到那麼偏遠的地方,楊晴也認為她單槍匹馬不妥當,但是為了把工作完美地達成,藍皓瑜堅持要親自去場地察勘,並且把要用的東西帶過去。
  
  好不容易走過彎彎曲曲的山路,迂迴了老半天,終於在一片蓊鬱樹林中找到了戎家的古堡宅郟
  
  「妳好!請進請進!」出來應門的不像是僕人管家,是位穿著入時、衣妝光鮮亮麗的都會佳人。
  
  「嗯……請問,這裡是戎公館沒錯吧?」藍皓瑜懷疑地問道。
  
  「對阿對啊!妳不是要來佈置場地的藍小姐嗎?」應門的美女笑得如花朵般燦爛。「妳沒走錯,快進來吧!車裡的東西我請傭人幫妳搬,妳先進來再說。」
  
  她親熱地牽著藍皓瑜的手,好像她們已經認識了好久似的,吱吱喳喳說道:「我姓翁,妳叫我蝶語就好了。我老公是常若輿,也是戎老先生的義子之一。」
  
  「喔。你們……都住在這兒嗎?好熱鬧──」
  
  藍皓瑜進了屋裡,第一眼望見好幾個女眷坐在客廳裡,便直接問她。
  
  「呵,當然不住這裡啦!今天我們幾個妯娌約好了上來看老爹,順便試禮服,還有啊,也準備一下壽宴那天的節目埃」
  
  「哦──妳們真有心,這條山路有點難走,我繞了好久,問了N個路人才摸著正確方向。真是好辛苦啊!」
  
  「正常啦!我們以前也沒有人能一次就找到路,多走幾次就會熟的。」翁蝶語把她領到客廳,大聲向大家介紹道:「各位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藍小姐,我們親愛的兄弟──鍾若潛大律師高薪聘請的花藝設計師,今年老爹的生日場地就靠她了──」
  
  「大家好。我是藍皓瑜,請大家多多指數。」沒預料到會遇上這種場面,她靦腆鞠躬向大家致意。
  
  「哎呀,別這麼拘謹啦!跟我們在一起就當是自家姐妹,放輕鬆點,大家都很好相處的。來來,坐下來喝杯茶嘛。」說話的是夏珞瑩。
  
  她笑容可掬地端了一杯香甜的水果茶。「剛剛才煮的,趁熱喝──還有,我們一起做的手工餅乾也剛烤出來,妳嘗嘗看味道如何?」
  
  「喔,謝謝。」藍皓瑜沒理由拒絕她們的盛情邀請。
  
  縱使她心裡掛念著工作,還是只得先坐下來,慢慢喝茶、吃餅乾。
  
  「怎麼樣?味道不差吧?」翁蝶語眨著漂亮晶燦的大眼睛,得意問道:「今天烤的餅乾,我可有一大半的功勞呢。不是我吹牛,我做的餅乾啊,我老公都讚不絕口呢!」
  
  「呵呵,妳老公還想活命,當然要讚不絕口囉,要不就被滅口啦。」酷酷的宋倩影毫不客氣吐槽。
  
  「ㄟ,倩影,妳會不會太誠實啦?」翁蝶語嘟著嘴抱怨:「有時候,偶爾虛偽諂媚一下又不會死,真是的……」
  
  「這餅乾真的很好吃。」藍皓瑜忙圓場稱讚道:「翁小姐,妳的手藝真好。」
  
  「哎呀,不要叫我翁小姐啦!多生疏啊,叫我蝶語就好。」她促狹眨著眼睛說道:「不介意我們也喊妳名字吧?皓瑜?」
  
  「當然不……直接叫名字比較親切埃」
  
  「是啊是啊,皓瑜──來,這是我自己烤的蜂蜜鬆糕,妳試試看。」宋倩影堆起和藹親切的笑容招呼道:「妳看起來好年輕,年紀輕輕就把事業做得有聲有色,真叫人羨慕。」
  
  「啊?哪有?您過獎了。做點小生意,混口飯吃而已。」藍皓瑜被稱讚得有點不好意思──同時,也覺得很奇怪……
  
  這幾個貴婦太太似乎把她的背景來歷弄得很清楚似的?怎麼會這樣呢?她根本沒跟她們有過任何的接觸啊?
  
  「各位,不好意思,我今天是來佈置場地的,怕時間趕不及,所以……我先失陪了。」藍皓瑜急於脫身,她突然有種「中計」的感覺,似乎這群貴婦是事先安排來當說客的。
  
  「別急嘛,大夥兒聊得正開心,再多坐一會兒──我們的場地又不大,花不了多少時間的。」宋倩影將她按下,在她的杯子裡斟滿熱茶。「我聽說,若潛這傢伙很欣賞妳的花藝,他的辦公室聽說每星期固定一盆鮮花──真難得耶,這傢伙律師當久了,大概是他們九個兄弟裡最死板無趣的一個,像他那麼實事求是的人,也會在辦公室裡擺花?!真是太神奇了!」
  
  「呵呵呵……神奇的事情可不只這一樣呢!」翁蝶語興奮接著搭腔。「我還聽我老公說礙…說這人超怪的,明明就長得一表人才、英俊瀟灑,可是都不交女朋友耶!也不知道是哪裡有問題?呵呵,我老公說他是『戀童癖』,笑死我了!哈哈哈……」
  
  「什麼戀童癖?」藍皓瑜不解,皺起秀眉。「他心裡有病?」
  
  「不是不是,皓瑜,妳別誤會。唉,蝶語妳不知道的事不要亂說嘛,這種事很嚴重耶……」宋倩影先斥責翁蝶語,連忙解釋道:「若潛不是心裡有病,是他對感情的態度太執著、太專情了。一旦愛了,就只認定那個人……不管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管那人是否能接受他,他就是要義無反顧愛下去……」
  
  「執著專情,這跟戀童癖又有什麼關係呢?」藍皓瑜無法理解。
  
  「我知道啦!妳聽我說……」翁蝶語雞婆地搶話:「若潛喜歡的那個女孩子,當時大概十歲不到吧,他自己也才不過十七八歲,小時候戀上的對象,通常會昇華成美麗的回憶,可是他卻不一樣耶!他竟然就死心塌地愛她到現在,即使她失去音訊,他仍然四處追尋她的下落,無論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出來……妳說是不是超感人的?」
  
  「嗯。」藍皓瑜低下頭,聽完這席話,她心中紛亂不已──難道,正如她們所說,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把自己放在心上?
  
  「他一直愛戀著當年那個十歲不到,綁著長辮子的女生。一直到現在,從一個小律師變成名氣高漲的大律師,他身邊環繞著多少名媛佳麗,可是,他一點兒也不為所動……」宋倩影無限感慨。「看看外面多少花心不負責任的男人?若潛始終如一的感情,才叫人感動呢!真希望他趕快找到那個女孩子……」
  
  「呵,聽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嘛!」一直沉默在旁的霍如霏也忍不住發話了。「現實中哪有可能?十歲的女孩子,一旦長大變化很大耶!他怎麼知道她現在變成什麼樣子?萬一是只又蠢又肥的『恐龍』呢?我覺得啊,他太不切實際了啦,根本是活在自己的夢裡面……」
  
  「就是因為覺得他很不切實際咩,大家才會笑他是『戀童癖』嘛!哪有人只喜歡十歲的小女孩啊?呵,大男人還那麼愛幻想,真是給他打敗了。妳一定看不出來外表冷酷的他,會有這麼一顆『童話』的心吧?」翁蝶語笑問道。
  
  「嗯。」藍皓瑜還是簡短地「嗯」了一聲,紛亂的心緒有些悵然──
  
  她不知道鍾若潛對自己的一往情深,是不是基於愧疚的緣故?畢竟,藍立齊死了,留下唯一的妹妹,於是他擔負起這個責任,只是責任而已──
  
  「對了!皓瑜,妳有男朋友吧?」霍如霏端詳她美麗出眾的臉龐。「妳長得這麼漂亮,一定很多人追對不對?」
  
  「男朋友……沒有……」她回答得有點心虛。 畢竟王俊成在名義上還是她的男朋友。
  
  只是她對他不僅沒了愛的感覺,甚至還有害怕跟逃避……
  
  「沒有男朋友?真的嗎?」霍如霏不太相信地偏著頭看她。「奇怪了,妳漂亮有氣質,手又巧──怎麼會沒男朋友呢?台灣的男人眼睛都瞎啦?」
  
  「ㄟ,那妳覺得鍾若潛怎麼樣?」翁蝶語靠到她身邊。「我覺得你們兩個滿配的耶!」
  
  「他……我……這個──」藍皓瑜結結巴巴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啦好啦!妳們幾個,別再那裡嚇人家了,趕快來挑禮服!」服裝設計師章皓雲搬出一本厚厚的照片目錄攤在茶几。「各位夫人,麻煩妳們挑出喜歡的款式告訴我──記得要來我工作室量尺寸喔,不然趕不及穿我可沒辦法……」
  
  「好棒喔!又有新禮服穿了!名家設計款呢,酷斃了!」
  
  翁蝶語永遠是最聒噪的,她事先把目錄拉到自己面前。「我先選我先選!皓雲妳告訴我,哪一件最貴?」
  
  「妳節制一下好不好?」章皓雲真是被她的喳喳呼呼給打敗了。「人家客人在這裡,當然是客人先選埃皓瑜,妳看看,喜歡哪一件?」
  
  「對嘛,客人來,當然是客人先──」宋倩影也同意。「皓瑜皮膚白,這件熏衣紫的小禮服最合適了。妳看看,喜歡的話,讓皓雲幫妳量身。」
  
  「我?量身?可是……我……」藍皓瑜徹底被搞迷糊了!
  
  這些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她只是來負責生日場地佈置,怎麼挑禮服也關她的事?鍾若潛到底在搞什麼?
  
  「別緊張!來到這裡,大家認識就是個緣分──」章皓雲看出她的疑惑和不自在,安慰她道:「就當是我個人送妳的小禮物,算是感謝妳為我們這次宴會盡心佈置,妳用了心思,拿點回饋也不為過啊!」
  
  「可是,這禮物太貴重了。」她還是覺得不妥。「而且,平常我都在店裡面忙粗活,根本也穿不到這樣的禮服──」
  
  「會的。每個女孩子衣櫥裡都該放一件漂亮的禮服,誰知道明天白馬王子會不會出現呢?」
  
  章皓雲邊說邊動手,兩三下就幫她把尺寸都量好了。
  
  「好了,初樣完成的時候,我再通知妳來試穿。」
  
  「嗯,謝謝妳。」藍皓瑜卻之不恭,只能道謝。
  
  「可以換我了吧?!先讓我選啦──」翁蝶語又開始興奮起來。「嗯,皓瑜選紫色了,那我選粉的……粉嫩嫩的好漂亮!」
  
  一群女人全栽在服裝目錄裡,興奮地討論個沒完……
  
  這時,大門口走進一個瀟灑英挺的男人──
  
  「哎呀!我們大律師回來啦!」霍如霏喊道:「若潛,你的最後期限快到囉,加油喔!我們可是都卯足了勁幫你,接下來就看你自己囉!」
  
  「呵……謝謝各位嫂嫂。」鍾若潛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成熟俊帥面容竟有著小男孩的羞赧。
  
  「你──你到底在搞什麼?」藍皓瑜直直看著他往自己靠近,顧不得身邊還有很多人在,劈頭質問。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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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7 00:23:16
  第八章
  
  不知什麼時候,吱吱喳喳的女眷們都退下了。
  
  寬闊的客廳裡只剩下鍾若潛和藍皓瑜對坐,沉默了好一會兒,彼此不發一語。
  
  「工作,還順利嗎?」他先開口問。
  
  「我哪有時間工作?」藍皓瑜以懷疑慍怒的目光看著他。「打從我一進來,先是喝茶吃點心,又是聊天、選禮服,然後呢,又被拉著聽一堆你小時候的故事……我根本沒辦法工作。」
  
  「今天做不完沒關係,不急啦。」他淡淡笑道:「我們家這幾個嫂子,就是標準的三姑六婆。呵,在山上閒閒沒事,找人聊天解悶很正常。」
  
  「是嗎?」藍皓瑜愈想愈是不對勁。「我怎麼覺得,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你──刻意讓那些嫂子們來替你做說客?」
  
  「不是這樣!妳別亂猜。」鍾若潛連忙解釋。「她們只是想趕快終結我的單身生涯。剛好妳今天來,所以她們就瞎攪和、瞎湊和了。」
  
  「瞎攪和?」藍皓瑜聽到這字眼更不開心。「拿我的時間來窮開心,會不會太無聊啦?我帶了一車子的裝置用品,結果什麼都沒弄好──」
  
  「我已經說了,那不急……我們還有時間。」鍾若潛拍拍她的手寬慰道:「其實我也希望妳可以輕鬆一點,跟我那些嫂子們聊天喝茶,應該也是很有趣的,不是嗎?以後妳可以常參加她們的聚會,我覺得妳生活圈子太小了。」
  
  有趣?或許吧!
  
  大半天都窩在戎家老宅子裡,藍皓瑜親眼看到、親耳聽到戎爹那幾個義媳婦,各個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就因為她們的老公是戎軍調教的義子。
  
  這幾個幸運兒小時候加入了黑幫,雖然剛開始名聲不太好聽,但長大成人後卻都成為各霸一方的傳奇人物。
  
  戎爹金盆洗手,黑道改邪歸正,他們搖身一變,全成了坐擁億計財富的人中之龍,誰在乎他們是什麼底子呢?
  
  說不羨慕、不嫉妒他們的功成名就、家庭圓滿和樂,那絕對是騙人的!
  
  至少,藍皓瑜面對老是以人格高尚的「救世主」面目出現的鍾若潛,心裡頭的悲傷複雜情緒,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經…
  
  選擇同樣的一條路,她哥哥藍立齊的下場卻是如此悲慘?
  
  他入了另一路黑幫,在社會最底層混日子,最後死於幫派械鬥,父母親為他的死悲痛失和,最後倒楣的她成了被父母遺棄的流浪兒──
  
  怎不感歎命運弄人?
  
  倘若,當年入選戎爹門下的是藍立齊,而不是鍾若潛的話,那麼,現在耀武揚威、志得意滿的就不是他了!
  
  「我……我想下山回家了。」
  
  「怎麼了?我說錯什麼話嗎?」鍾若潛慰留道:「留下來吃過晚飯再走吧?」
  
  「不了。這裡不是屬於我的世界。」他們一家子的美滿幸福,無疑似一根針狠狠刺中她的痛處。
  
  「什麼意思?妳想到哪裡去了?」
  
  「沒什麼意思。我有我過生活的方式,跟你們有錢有地位的人不同。我不習慣上流階層的生活,所以,我還是過平凡安靜的日子就好──」
  
  「皓瑜,不要這麼偏激。」他懂了。
  
  她是為自己的身世遭遇自卑,當她看見戎爹家裡的和樂,勾起她喪兄無依的童年悲慘記憶……
  
  「我沒有偏激,只是就事論事。」藍皓瑜站起身來。「我不想跟你抬槓,先走了。」
  
  「等等!怎麼到現在,妳還沒走出來?妳一直都陷在過去的痛苦裡面──」
  
  鍾若潛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肩膀,溫柔地望住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妳要勇敢站出來啊!我可以幫妳……」
  
  「幫?」她失笑,伸手輕拂被風吹亂的秀髮。「你怎麼幫我?你根本就是我痛苦的根源。要幫我,最好的辦法就是離我遠一點……不要再說了,我得趕快下山,天就要黑了。」
  
  她決絕地拿開他的手,轉頭往門外走,她那輛破舊的小貨車停在車庫,還得走一小段路。
  
  「皓瑜──」他不放心追上前。「晚上山路難走,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的,還是我送妳吧!明天我再請人幫妳把車開回去。」
  
  「不必了,我都可以自己來了,回去當然沒問題!」藍皓瑜自信地對鍾若潛一笑。「拜託,別把我看得那麼柔弱,從小我吃的苦頭就不少,一趟山路是難不倒我的!」
  
  「那……妳自己路上小心囉!」
  
  鍾若潛送她去車庫把車開出來,目送她出了大門,才獨自穿越長長的綠色迴廊回到屋內,才踏進客廳,他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
  
  那感覺強烈得讓他坐不住,於是,在客廳踱了老半天的他,最後仍然開了車子循她走過的痕跡而去──
  
  ***
  
  果然如鍾若潛所料,藍皓瑜自行開上山路沒多久,快速暗下的天色讓她完全弄不清方向。
  
  她很努力回想來時路的走法,可這座山實在太迂迴,她開了老半天好像都在同一山坳裡繞圈圈。
  
  天色幾乎全暗了,她雖勉力想要鎮定,可是在這種深山野地裡碰見「鬼打牆」,換作是任何人都冷靜不了。
  
  她雙手顫抖地握著方向盤,在深山霧氣濃重的道路上兢兢前進,愈開視線愈模糊,等到夜幕真正降臨,她已經搞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天啊!現在該怎麼辦?已經完全失去方向了,總不能一直在原地打轉下去吧?她心裡估量著,是不是別再冒險亂闖了,為了安全應該先求救兵吧!
  
  漆黑中,一個人留在孤寂靜默的山林裡,藍皓瑜再怎麼個性獨立也免不了心生恐懼,很快地她做了決定──停車,打電話求救。
  
  她小心翼翼把車子靠停在安全的地方,掏出包包裡的手機,怎料才按下第一個號碼,車門便砰地被打開了!
  
  「小姐!一個人嗎?怕不怕啊?要不要我們陪妳聊一聊?」不知從哪兒衝進來三四個面目兇惡的彪形大漢,在她反應不及的一瞬間,坐進了她破舊的小貨車。
  
  「你、你們是誰?你們……你們想幹嘛?」她已經嚇哭了,手機也掉了。
  
  「嘿嘿嘿……小姐別怕,大家聊聊天嘛──」坐在她旁邊的男人,伸出不規矩的手摸她的臉。「嘻嘻嘻,小姐妳皮膚很嫩喔,是不是都喝、喝那個……綠迷雅保養的啊?」
  
  「你、你們是不是要……要錢啊?」藍皓瑜害怕得快死了,全身無力的她很勉強從包包裡拿出所有的財物。「錢……都在這裡了,都給你們。請你們、不要、不要傷害我……」
  
  「哎呀,這麼好的氣氛,談錢多傷感情哪!」坐在她後面的男人伸手把錢收走後,變態地賊笑。「錢的事情,等我們好好談情說愛完再說吧!嘿嘿嘿……」
  
  「啊!放開我!拿開你的髒手!不要碰我!不要……」
  
  坐後面的兩名男子,一人一邊制住她的手,她身邊的男人涎著一張色慾熏心的臭臉慢慢靠近,藍皓瑜幾乎動彈不得,感覺胸口襲來一陣涼風,襯衫的扣子被打開了──
  
  「嘿嘿嘿,看不出來這妞瘦癟癟的,身材還真的是不錯咧──呵,我們在山裡面躲那麼久,平常連頓像樣的也沒得吃,沒想到運氣竟然這麼好,給我們揀到一個大好康……哈哈哈!」
  
  「是啊是啊,老大!這是上天賞給我們兄弟的,我們可要好好享受──」
  
  坐在後面的男人興奮地附和。「老大,你動作要快一點,太久了,我們等不及啊!呵呵呵……」
  
  「放開我!走開!不要碰我!救命啊!救命……」當那頭色狼骯髒的手摸上她豐腴的胸前,情緒瀕臨崩潰的藍皓瑜終於放聲哭喊!
  
  「吵死了!妳鬼叫什麼啊!這個時候、這種鬼地方沒有人會來救妳的啦!」
  
  「安靜、安靜……」後座的男子斥喝道,試圖緊摀住她的嘴。「小姐,妳認命吧,這種鬼地方除了鬼,沒有活人會出現的啦!嘿嘿嘿……孔子不是有說過嗎?如果不能拒絕強暴,就享受強暴……妳就好好享受吧,我們兄弟不會虧待妳的啦!」
  
  「什麼?孔子有說過這句話嗎?好像沒聽說過咧?」另一男子疑問道。
  
  「我咧靠夭!恁爸講有就有啦!」男人憤怒大喝。
  
  「嗚……不要啊!求求你們,放了我吧!」藍皓瑜已經失去力氣了,連喊叫都有困難。
  
  「小姐,合作點嘛!妳快樂、我快樂,大家都爽,不是很好嗎?嘿嘿嘿……」
  
  男人興奮地挺起上半身,猥瑣向她的身軀磨蹭──
  
  「啊──」藍皓瑜用最後的一分力氣尖叫。
  
  砰!幾乎與尖叫聲同時,一枚子彈彷彿從天外飛來,咻地劃過空氣,不偏不倚打在男人的肩膀。
  
  「噢……我的手……」男人痛得哀號不已,整個人蜷縮著滑落到座位下!
  
  「死啦!老大中槍啦!靠夭啦,不會是戴帽子的追來了?」
  
  後座的嘍囉臉色發白,渾身發抖……「啊我們現在怎麼辦?要、要跑去哪?」
  
  「你豬啊!不跑要等吃牢飯嗎?先『酸』再講──」
  
  這群男人屁滾尿流、連滾帶爬滾出車外,接著又兩聲槍響,哀號聲此起彼落不斷……
  
  藍皓瑜如夢初醒,忘了外面是無人的荒郊野外,開了車門就往外跑。
  
  然而,當她雙腿踩在地面,絲毫沒有支持力道地便虛軟了下去──
  
  「皓瑜?是妳嗎?真的是妳嗎?」鍾若潛在她倒地之前扶住了她,另一手拿著手電筒,沉沉的擔憂寫在他的臉上。
  
  「我……」藍皓瑜張開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睜著大眼睛望著他──
  
  這算是神跡嗎?怎麼這一次,又是他來解圍?
  
  不能說話的藍皓瑜整顆心揪緊,一次又一次的悸動……這男人是老天可憐她無依無靠,特別安排來守護她的嗎?為什麼他總是在生死瞬間,適時出現為她解圍?
  
  「嚇壞了吧?」他將她打橫抱起,往自己車上走。「妳為什麼這麼不聽話,就說這條山路很危險,不僅路難走,也不知藏了多少作奸犯科的惡人……如果妳讓我送妳一程,也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嗚……」她什麼也不能說,光是哭泣。
  
  「好啦,不哭不哭!我在這裡──」坐進豪華房車後,鍾若潛緊緊擁抱她,不斷輕拍她的背安慰道:「沒事的,壞人已經跑了。沒有壞人了,不怕……」
  
  「嗚……嗚……嚇死我……嗚……我找不到路……」她抽噎哽咽道。
  
  「乖,不要哭了。我馬上帶妳下山,別再想了……」他溫柔地拍撫她。「在這座山,找不到路很正常──妳就是脾氣拗,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鍾若潛發動車子駛離,當他開車的同時,想著自己竟因為皓瑜違反了對戎爹的承諾──不准用槍。
  
  這下慘了,萬一讓戎爹知道他違反戒律開了三槍,真不知該怎麼向他老人家交代?
  
  ***
  
  回到他在淡水的別墅,鍾若潛抱著因驚嚇而腳軟的藍皓瑜進入臥室。
  
  「回到家了,沒事了……乖,好好安靜睡一覺,明天起來什麼事都沒有──」
  
  「嗚……可是我害怕……」她抓著他的手,哭泣發抖。
  
  「怕什麼?我就在隔壁啊!有事喊一聲我就過來了。」
  
  「不要!你留下來!留下來陪我……」她哇地一聲撲向他懷裡,緊抱不放。
  
  她豁出去了!
  
  經過山上那次危難,她再也沒有理由不感激、不感動……
  
  同樣的事情發生一次可以說是巧合,第二次可以說是幸運,到第三次──她已找不到借口否定他的用心……
  
  藍皓瑜伸出手,圈住他的頸項,哀愁而羞怯的眼光看著他──
  
  她必須坦白誠實面對自己──她是愛這個男人的……不管再怎麼壓抑、逃避,她已無法抹掉這事實。況且,擺在眼前的事實也證明──
  
  他也確實真心真意守護著自己……
  
  鍾若潛靠著她柔美的身軀,感覺全身著了火似地烘熱,他對著她的眼眸,瞭解她的意思,不自禁熱烈回應。
  
  他吻著她的唇、她的頰、她的耳垂、再往下滑……吻她白細的頸部,最後,滑到她的胸前,細碎留下痛而快樂的印記……
  
  「對不起,傷了你……對不起……」她心疼地撫著他唇上小小的一個印記,溫柔道:「你一直對我好,可是我卻……嗚,對不起──」
  
  「別這麼說,是我不好,沒有早點找到妳,讓妳吃了那麼多苦──」他心疼吻著她的唇。
  
  「這裡,還痛嗎?那天,我……我真的是亂了,不是故意的……」她淒楚道。
  
  「皓瑜……」他搖頭,食指溫柔點著她的唇。「不怪妳,我也太莽撞了。想到妳差點兒被那個混混污辱,氣得沒了理智。」
  
  「痛嗎?」她漾著淚光再問:「我真是個壞孩子,對不對?」
  
  「不……當時,痛的不是唇,是我的心……」他拉著她的手,滑向他堅實的心口,讓她感覺他心跳的節奏……
  
  「對不起──」她整個人伏在他厚實的胸膛低喃道。
  
  他歎息著,將她緊緊抱起,撩開她及肩飄逸長髮,吻著她光潔的肩膀,他呼出的熱氣灼燒她滑膩的肌膚,激起一陣陣輕顫。
  
  她深呼吸,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飄離了身體,理智消失了,只想醉在這美好的滋味裡。
  
  他溫柔地撫摸她身上每一吋肌膚,他細細親吻她柔軟如花瓣的唇,他像一團火,把彼此徹底燃燒……
  
  這夜,他們交付了彼此,也認定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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