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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心嵐]泣心愛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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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36:53
第九章

  愛情,放手很難,不放手很苦:最後只能在兩者之間搖擺顛仆……

  翌日,谷清湯難得主動找上門來;省去了黎羽纖不知該如何開口約他的煩惱。

  隔著長几,兩人像陌生人似的對坐著,谷清揚面無表情地拿出一份離婚協議書。

  「在上頭簽下你的名字,我們的婚姻關係就正式宣告終止。」

  黎羽纖臉色微微發白,雖早已知道會面臨這一刻,但此時真正面對,她的心仍無法避免的狠狠揪了下。她低下頭看了離婚協議書一眼,他那飛揚俊逸的字跡格外地刺痛她的眼,再往旁一看,他連證人攔都找人填好了。那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他沒找喬大哥當讓人,或許是怕喬大哥會勸他改變主意吧?

  她微勾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苦澀笑意,原本她會不吭一聲地簽下這份離婚協議書;但為了寧寧的監護權,她不能簽!深呼吸了一口氣,她將離婚協議書推回谷清揚面前,眼睫低垂,「很抱歉,我不能簽。」

  谷清揚聞言倏地挑高一眉,墨瞳跟著銳凜地瞇起,「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能讓我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嗎?」

  「我……我不同意寧寧的監護權歸你!」她鼓起勇氣抬眼直視著他,照著芸妮教她的方法說道。然而,她的雙手卻不自覺地揪緊裙擺,顯示出她心裡的緊張。「我不會離婚的……除非……除非你將寧寧的監護權讓給我!」

  谷清揚一雙黑眸迅速轉為陰鬱黯沉,冷凜中隱隱燃著兩簇火苗,不知怎地,她的話讓他頓覺躁怒不滿。方才聽她說不願意簽名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起了一絲不該有的欣喜,而她竟只是該死的為了寧寧的監護權!原來,她之前口口聲聲說愛他都是假的,也許也是為了寧寧她才這麼說的。

  意識到自己再次陷入對她又愛又恨的情緒中時,他悄悄握緊拳頭,理智地提醒自己,他要的是離婚,而不是這該死的莫名其妙的情緒波動。然而,胸口翻湧的滾怒潮混合著莫名的鬱悶,像野火燎原似的無法遏止……

  「你以為這樣威脅我,就能得到寧寧的監護權?」他的嗓音低柔得近乎危險,黑眸冷冰冰地盯著她。

  黎羽纖教他陰鷙沉冷的表情給懾得心口一陣戰慄的狂跳,但她仍強自迎視他如冰刃般的眸光,穩住顫抖的身軀,「我、我沒有別的選擇,是你逼我這樣做的。」

  他輕揚嘴角、抬眉冷笑,「我勸你最好別這麼做,否則到最後恐怕你連寧寧的探視權都會喪失。」冰冷的語氣透著濃厚的威脅意味,她越是想得到寧寧,他越是不放手。

  從前她的心裡只有趙偉丞,現在,她最在意的仍不是他。明知自己不該和女兒吃醋,但心頭那股來勢洶洶的憤怒和酸味讓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壓抑了多年的情傷在這一刻全數爆發。他渾然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只想讓眼前這教自己又愛又恨的女人嘗嘗多年來他所受的苦,彷彿看著她痛苦,他受傷的心便能得到一些撫慰。

  面對他無情冷酷的威脅,黎羽纖只覺背脊驀然一涼,渾身冷然一顫。她回瞠著眼看著他,呆怔了好半晌,才自微微抖顫的唇瓣中擠出斷斷續續的話來:

  「我……我並不想這麼做……若不是你執意奪取寧寧的監護權,我願意成全你和sally小姐……雖然我並不想離婚……」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失神地喃喃自語,聲音低微暗啞得讓人聽不清。

  然而,谷清揚卻是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

  剎那間,他的心狂猛地悸動了一下,一股熟悉的深情愛戀漲滿胸臆。

  但他很快地就冷靜下來,他該死的到底在想些什麼?幾天以前,他還斬釘截鐵、冷情決絕地向她宣告他要離婚的決定,沒想到才短短幾日,他竟有些心意動搖,甚至在剛剛那一瞬間,心頭還閃過不要離婚的念頭,這真是太荒謬了!

  他著實對自己又惱又氣,恨自己仍無法對她忘情。他定定地凝視著她,深邃的黑瞳閃動著複雜的眸光,似抑鬱。似晦黯,又似掙扎般的痛苦……

  好半晌,他雙眸倏然一瞇,硬下心腸排除不該有的一切情緒。他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挽留他只是為了寧寧,並非真是因為愛他。況且,他已做了選擇,又怎能忘了對Sally的承諾。他必須狠下心來,結束這一段令人神傷的婚姻和感情,一旦拖得更久,他怕自己的心又會無法控制地繫在她身上,再一次為她心碎神傷!

  思及此,他又恢復冰冷淡漠的神情,撇著唇冷冷地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現在馬上簽名,仍可保有寧寧的探視權。」

  黎羽纖白著一張臉,櫻唇微顫,睜著一雙淚水盈盈的大眼瞅著他。他的威脅教她害怕,可一旦她簽了名,就真的失去女兒了!    百般掙扎之後,她決定仍依芸妮的話去做,也許他只是嚇唬她罷了。

  「我……我還是不能簽。」她垂下眼睫,堅定地搖著頭。

  谷清揚瞇緊眼,牢牢地盯視她,微勾起唇角,逸出一聲冷笑,伸手取回桌上的離婚協議書。「別說我沒警告過你,你這樣做只是在拖延時間,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知難而退,到時候別怪我不通人情!」

  「我們……一定要這樣嗎?曾經相愛一場,為什麼現在卻像仇人似的……」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她顫抖地低語。

  谷清揚聞言,身子驀地一僵,接著霍然抬起頭來,眼神凌厲犀銳地掃射向她,「我們曾經相愛嗎?」他反問一句,嘲諷中帶著咄咄逼人。「我以為從頭至尾都是我一個人自作多情罷了!」

  「不是這樣的!」黎羽纖急急辯白道,他眼中的恨意與責備讓她驚惶。「從前我不說……是因為我對自己的感情沒有自信,後來又發生偉丞哥——」

  「我不想聽你和他之間的事!」他立即截斷她的話。只要一聽她談及趙偉丞,他就無法控制心中燃起的憤怒與嫉妒之火。「我對以前的事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甚至連回憶都懶得想起。」

  說罷,他腳步如風地邁向大門外,砰的一聲巨響,宣告他的離開。

  黎羽纖怔怔地望著合上的門,好半晌無法回神,她真的保住了女兒嗎?為什麼心底那股恐懼、寒冷的感覺反而更加擴散了開來?清揚恨她!她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他的恨意,這讓她的心如被荊棘刺傷,痛楚難言。

  她該怎麼辦?她不要他恨她!又不想放棄寧寧,她到底該怎麼做?

  她在心底無聲地吶喊,然而,回應她的是頭部一陣陣的抽痛、暈眩,接著眼前一片模糊,她眼中的景象彷彿一分為二地兜旋著,耳中還伴隨著嗡嗡嗡的轟鳴聲。

  難過地申吟了聲,她抱住頭,無力地閉上眼。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這幾天她開始出現視線模糊及耳嗚的現象,知道自己應該看醫生,止痛藥也快沒了,但寧寧的事一天沒解決,她便無心處理自己的事情。也許,也許這只是這陣子她心緒焦躁、精神不安所引起的症狀罷了,應該沒甚麼大問題,她這樣安慰著自己……

  ==========

  黎羽纖終於明白谷清揚何謂讓她知難而退的辦法。自那天起,連續一個星期,他接女兒放學後,並沒送她回公寓,而是帶她回他的住處,只讓寧寧以電話和她聯絡。

  他刻意隔離她和寧寧,而她卻無計可施。她沒有權利阻止他的行為,因為他是寧寧的爸爸,他們的婚姻關係依然存在,他這樣的作為別人也無可置疑,總歸一句,這只是他們的家務事,根本沒有人可以幫得上忙。

  黎羽纖徹底嘗到被孤立的滋味,她試著在電話中和他講道理,但他總是很快地掛斷電話。終於,她再也忍無可忍了!

  這一天,她很早便到幼稚園接寧寧,這才發現寧寧已經轉校,她震驚愕然不已,沒想到清揚會採取這種手段!面對老師不解、狐疑的眼神,她只能強忍著痛,擠出一抹倉惶的笑,卻不知如何解釋孩了轉校,她這個做母親的居然不知道。

  她狼狽踉蹌地轉身離開,眼裡滿是驚惶之色,一顆心彷彿被挖了個洞,倉皇無助地欲哭。她沒想到清揚會這樣對她,他成功地將寧寧從她身邊偷走,讓她來不及防備,而地竟該死的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

  她臉色蒼白、又驚又慌地駕著車子在街上奔馳,心裡、腦海裡想的都是她該怎麼找回她的寧寧。不知不覺地,她駕車來到朱芸妮的家門口。

  她像瘋了似的接著門鈴,一看到朱芸妮出來,立即奔向前一把抓住她,驚慌地迭聲喊:「芸妮,你一定要幫幫我、一定要幫幫我,清揚他把寧寧帶走了……」

  「你別急!有事慢慢說。」她連忙安撫,她從沒看過她如此慌亂無措的模樣。

  「我怎能不急!寧寧轉校我卻不知道,我已經好多天沒看到她了,清揚他是存心的,我不答應離婚,結果還是失去了寧寧,到底我該怎麼做?清揚一定是恨透我了才會這樣對我……」黎羽纖幾近狂亂地大喊,情緒激動得元法平息。

  朱芸妮心中雖然驚駭,卻仍鎮定地安撫她,「羽纖,你別激動,我們先進屋裡去再好好想辦法。」說著,她拉起她的手.想將她帶進屋裡。

  黎羽纖卻動也不動,神情有些恍惚地猛搖頭,「不、不,我再不快點找到寧寧,也許她就要被帶到美國去了……不行!我要到醫院找清揚,叫他把寧寧還給我!

  說著,她倏地掙脫朱芸妮的手,轉身便要離開;驀地,一陣強烈的暈眩攫住她,視線瞬間模糊重疊,她步履搖晃了一會兒,覺得天地彷彿旋轉了起來,努力想睜大眼看清楚前方,卻只是換來眼前一黑,下一刻她已然昏厥過去,在即將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她彷彿聽到芸妮憂急慌亂的呼喊……

  ==========

  凱悅大飯店

  位於十一樓,屬於小家庭式的寬敞套房裡,溫暖暈亮的燈光.色澤柔和的地毯,嫩黃色的印花沙發裡,蜷著一條小小身影,桌几上擺著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營養午餐,卻是完好無缺,沒被動過一口。谷心寧手裡抱著小白兔娃娃,秀麗可愛的小臉蛋不快樂的低垂著,整個人窩在沙發裡動也不動,一旁坐著束手無策的Sally    谷清揚回到飯店,打開門看到的便是這一幅景象

  Sally一看到他,立即上前接過他的公事包,順勢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谷清揚聽完她的話,濃眉微微蹩攏,臉龐浮上一層擔憂之色。他走到谷心寧身邊坐了下來,輕輕將女兒拉人自己的懷裡。「為什麼不吃飯?Sally呵姨很擔心呢!爸爸餵你吃好不好,」他柔聲道,一邊輕撫女兒柔細的髮絲。

  谷心寧抬起頭看著他;秀氣的小小眉心微微擰蹩,紅潤的小嘴也悶悶不樂地抿著。她只是沉默地搖頭代替回答,一雙圓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著谷清揚看。

  谷清揚心中倏然一動,眼前這張美麗細緻的小臉和羽纖簡直如出一轍,尤其是那雙烏黑水亮的瞳眸,世間再也找不到如此相似的了。就連那蹩眉抿唇的神情,都和羽纖一模一樣。

  霎時,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執意要取得寧寧的監護權。沒有了羽纖,他還有寧寧。他對羽纖的愛已經達到一個男人所能愛的限度了,他不再對她抱任何指望;但寧寧不同,她是他的女兒,會毫無保留的愛他,他可以將對羽纖的愛完全轉移至寧寧身上,井獲得全心的回應。寧寧對他而言,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他輕捧起女兒的小臉,再次柔聲說;「寧寧為什麼不開心,可以說給爸爸聽嗎?」

  谷心寧扁了扁嘴,悶悶的說:「我想媽咪,我要回家!」

  谷清揚臉色微微一黯,「寧寧不喜歡跟爸爸在一起嗎?」

  谷心寧搖搖頭,「寧寧喜歡跟爸爸在一起,也想跟媽媽在一起,為什麼我們三個人不能住在一起?」她認真地問,大眼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谷清揚。

  谷清揚無言以對,黯然的黑眸迅速和Sally對看了一眼。

  「寧寧不喜歡Sally?阿姨陪你嗎?」Sally朝她眨眨眼,略帶俏皮地道,有意借此轉移這敏感的話題,為谷清揚解圍。

  寧寧靜靜地看著Sally好一會兒,然後垂下眼睫,小小聲地說:「我喜歡Sally阿姨,但我更愛媽咪,我想要跟媽咪和爹地在一起,像其他小朋友一樣。」

  此話一出,整個氣氛更顯尷尬沉凝。饒是sally這樣大方爽朗的女子也不禁感到有些不自在。

  谷清揚投給Sally充滿歉意的一眼,低下頭對女兒嚴肅地說:「寧寧,爸爸和媽咪不能在一起了,你以後得跟著爸爸和Sally阿姨,爸爸要帶你到美國去,那裡有爺爺奶奶,他們會很疼你的。」

  谷心寧的嘴扁得更厲害了,小小的頭猛搖,眼裡還閃著淚光,「我不要去美國,我不要離開媽咪!爹地,你帶我回去找媽咪好不好?」稚嫩的嗓音隱隱帶著哭音,小臉憂愁地皺緊,渴切地望著谷清揚。    一旁的Sally看了都不禁感到一陣心疼。

  「不行!」谷清揚神色陰鬱,說什麼他都要帶走女兒。

  谷心寧見他沉著一張臉,小嘴倏地一扁,成串的淚珠滑出眼眶,轉身跳下沙發,衝進和起居室相連的臥室裡。

  Sally見狀,不由得輕歎一口氣,她轉過頭面對谷清揚,微蹩秀眉,「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了,畢竟寧寧和她的媽咪已經相依為命了五年,她們母女之間的感情恐怕不是我能替代得了的!」

  「這只是時間的問題,過不久她會習慣的。」他皺著眉,不以為然。

  「是嗎?」Sally仍抱著懷疑的態度,「我總覺得強硬分開她們母女倆實在有些殘忍,你的妻子……呃……她只剩下寧寧了,我們能不能——」

  「想都別想!」谷清揚霍地低吼一聲,截斷她的話,「寧寧是我的女兒,絕對得跟著我,她的監護權我是要定了!」低沉的嗓音透著一股溫怒和堅決。

  Sally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認識他也有三年了,她從未看過他在她面前動過氣,情緒顯得如此激動。她不懂他為何堅持要奪得女兒的監護權?真的只是因為父女之間難捨的血緣至親嗎?

  「為什麼你非得要寧寧跟著你不可?」她忍不住問,「你捨不得她,可以常常回來看她呀。在法律上、你扔是她的父親,沒有人能阻止你回來探望女兒。」

  谷清揚煩躁地抓著頭髮,不耐煩地道:「我說過,我要我的女兒跟在我身邊!」

  「我知道你喜歡孩子,我們結婚後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又何必跟你的妻子爭奪女兒?身為母親一旦失去孩子,她會很痛苦的!」站在同是女人的立場,她非常瞭解寧寧對黎羽纖的重要性,一個星期沒見到女兒,想必她此刻一定是心焦如焚。

  「別再說了!我決定的事絕不會更改。」谷清揚臉色沉冷,依舊無動於衷。

  見他如此執拗,她心中驀地有所領悟。這幾天,她常常看到他盯著寧寧發呆,黑瞳中總不自覺地流露出深情眷戀的眸光,彷彿透過寧寧的臉看著某一人似的。

  起初,她還以為,他是太愛寧寧了,畢竟父女倆分離了五年;可漸漸地,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看著寧寧的眼神不單只是父親對女兒的疼愛,那裡面還透著許多複雜的情緒。當時,她有些納悶不解,可現在她豁然明白了。她見過黎羽纖一次,雖僅只一次,卻也留下深刻的印象。能讓清揚愛得如此深刻又痛苦的女人,她怎能不仔細看清楚?這是女人的本能!

  而寧寧顯然傳承母親的容貌,那酷似黎羽纖的眉眼讓人一看,就知道她們之間的關係。儘管難過,但她不得不承認清揚確實是藉著寧寧的存在思念著黎羽纖,他仍然愛她,只不過自己並沒發覺罷了!這就是他堅持要奪得寧寧監護權的原因。    「清揚;你有沒有認真想過;你為什麼非要寧寧不可?」她深深地凝視著谷清揚,語重心長地道,接著深呼吸了一口氣,「我認為你是想在寧寧身上尋找黎羽纖的影子,你對她根本無法忘情!」

  彷彿被說中心事,谷清揚渾身猛然一震,眸光倏地黯沉,下顎的肌肉也隱隱抽動,「沒這回事,我早已經對她死了心!」他的聲音顯得急促而緊繃。

  她無奈地笑了笑,「或許你應該再仔細想想,你要的人是誰,趁一切都還來得及之前!」她不要勉強得來的感情。她站起身走向另一間寢室,在關上門之前她停下動作,背對著他低啞地道:「如果……你最後仍選擇了我,我會毫無猶豫地嫁給你……我愛你,你明白的!」

  谷清揚愣愣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Sally的深情讓他汗顏。他無法否認自己對羽纖仍糾結著難解的愛恨情纏,但他是真心想要斬斷這一切,他相信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他一定可以徹底對羽纖忘情。

  他不能負了sally對他的感情。也許、也許他該考慮放棄寧寧,早日辦妥離婚手續,然後帶Sally問美國去;他怕待在這裡越久,自己的心就越不受控制!

  然而,這樣想的同時,他的胸日卻泛起一陣一陣。連綿不斷的揪疼……

  ==========

  黎羽纖醒來時,首先映人她眼簾的是朱芸妮擔憂驚惶的臉龐。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皮,沉重的頭部隨即傳來一陣陣隱隱的抽痛。環視週遭一眼,她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裡。

  「我、我怎麼了?怎麼會在醫院裡?」她努力地掀動唇瓣,試著讓乾澀的喉嚨發出聲音。她只記得她正急著想找清揚要回寧寧,接著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覺。

  朱芸妮神色凝重地望著她,好半晌才開口:「你突然暈了過去,是我送你到醫院來的。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黎羽纖輕輕地搖搖頭,「只是頭痛罷了,我不能繼續待在這裡,我得去找清揚,叫他把寧寧還給我!」說著,她一邊掙扎著想要下床。

  朱芸妮連忙阻止她,「羽纖,你不能離開這裡,你的症狀並不是一般的偏頭痛,得趁早開刀治療呀!」情急之下,她沒頭沒尾、慌張地說道。

  黎羽纖登時止住動作,瞠大眼抬頭望向朱芸妮,「什……什麼意思?我得了什麼病,為什麼需要開刀治療?」

  朱芸妮難過地咬著唇,不忍地看著她蒼白疑惑的表情,囁嚅半天,就是開不了口告訴她實情。「我……我請醫師過來一趟,他會詳細地向你說明。」她怕自己來說,話還沒講完就先哭了。

  按了護士鈴交代幾句之後,她轉過身面對黎羽纖柔聲說:「待會兒幫你看診的是T大腦神經科主任,他是這方面的權威,一定會將你的病治好的!你現在什麼事都不要想,寧寧和清揚的事,我和書安會幫你處理好的。」

  黎羽纖聽得出她語氣中隱藏的擔憂與沉重,心中突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就在她怔怔地發著呆時,頭髮半白的主任醫師領著幾名實習醫生及護士走進她的病房。

  「精神還好嗎?這是你第一次突發性昏迷吧!」醫生走近床邊,關切地看著她。

  黎羽纖只能虛弱地扯出一抹笑。

  「有幾個問題我必須光問問你,最近有沒有發生過視線模糊、耳嗚等現象?」

  黎羽纖微蹩著眉點點頭。

  「這種情況有多久了?」

  她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大概將近兩個星期左右。」

  醫生點點頭,沉吟了半晌,紅潤的臉龐浮現一抹深思,鏡片後的柔和雙眼流露出嚴肅、凝重的眸光。「根據這些症狀,以及我們在你昏迷時所做的腦電圖電腦斷層掃瞄檢查,你的頭痛症狀並非一般的偏頭痛,而是……」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略微遲疑了下,「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黎羽纖全身不由自主地繃緊,她清了清喉嚨,力持鎮定,「我很好,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患了什麼病。」聽似輕快的語氣微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醫生露出一抹稱許的微笑,接著神色一整、嚴肅地道:「你的大腦內長了一顆腫瘤,壓迫住你的視神經,必須及早動手術開刀治療。」

  腦瘤……黎羽纖震愣住了,她以為自己的頭痛只是車禍撞傷頭部的後遺症,沒想到竟是腦瘤!

  「開刀治療後的情況如何?」她艱澀地吐出話來,就她所知,腦瘤的手術後情況有此可能會產生後遺症。

  醫生的面色微微凝重了些,但仍坦言以告:「腦瘤發現得越早、診斷越早,治療的效果就越好。你的情況已拖延了一些時日,可能會有失明的危險以及肌肉無力、麻痺的現象,嚴重的話還會產生昏迷的現象。」

  聞言,黎羽纖突覺耳中亂聲轟嗚,臉色更加蒼白,整個人倏地僵成如一尊石像。

  昏迷?失明?她簡直不敢想像那種情形!這等於宣告了她的死刑!

  「那樣的機率……有多大?」她微微顫抖地問。

  醫生遲疑了下,略帶保留,「一半以上的機率,幸運的話也許不會發生這種情況。前提是得及早治療,勿再拖延時間。」

  過半的機率,她能賭嗎?明知道自己只有接受開刀治療這條路可走,但一想起有昏迷和失明的可能,她不禁有些卻步,那樣的她有什麼資格爭取寧寧的監護權?

  「如果,黎小姐沒有任何問題,接下來我們會為你做個腦血管攝影檢查,並安排手術時間。」醫生接著又道。    黎羽纖愣了一愣,好半晌才擠出話來:「能不能給我一些時間,讓我想想看,明天我一定會答覆院方。」

  醫生理解地點點頭,隨後帶著實習醫生和護士離開病房。

  待一群人走去,朱芸妮焦急地喊:「為什麼不馬上動手術,這種病不能拖的!」

  黎羽纖神情黯淡地看了她一眼,幽幽地道:「我不能馬上說動手術就動手術,我還有很多事沒解決。」

  「還有什麼細比這件事更重要?」朱芸妮憂急地拔高了聲音,「你現在生了這種病,我不相信谷學長還狠得下心來跟你離婚,更遑論帶走寧寧!」

  「我不要讓他知道這件事廠黎羽纖倏地睜大眼盯著她,兩手也緊抓住她的手臂,語氣急促,「答應我,別告訴他這件事,讓我好好想想該怎麼做!」

  「為什麼不能讓他知道?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他的照顧與陪伴呀!」她實在不懂。

  黎羽纖猛搖頭,「你不明白,我不要他同情我,更不想讓他看到我昏迷、失明的樣子!是朋友的話就聽我的,好嗎?」

  看著她盈滿淚水的淒惶大眼,朱芸妮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我答應你就是了。但你也得答應我盡早接受開刀治療。」

  她感激地望著她,勉強一笑,「過了今天晚上,我會告訴你我的決定。」

  今晚,她會將所有事情理出頭緒來,才能安心地接受手術治療,沒有後顧之憂。

  ==========

  經過一個晚上徹夜未眠的思索,黎羽纖心中已有了決定。

  這幾天日日夜夜無所適從的迷茫之感,就在昨天醫生宣佈她的病情,以及一整個晚上的自我滌慮中豁然開朗。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該怎麼做!

  「給我幾天的時間,處理完身邊的事情後,我會回醫院接受手術治療。」

  「你打算做什麼?」朱芸妮蹩起眉頭,

  黎羽纖沒有馬上回答她,只見她的眼光悠悠地投向窗外不知名的遠方,好半晌才輕輕地吐語:「沒什麼,只是將一切做個了結,我已經決定讓寧寧跟著清揚。」

  ==========

  在喬書安的幫忙下,黎羽纖找到了谷清揚居住的飯店,見到他和女兒……還有Sally。寧寧衝進她懷裡撒嬌,抱著女兒,她只覺胸口哽著一股欲淚的酸楚。短短數日,她便得做出迥然不同的決定,一個讓她心碎神傷卻也無可奈何的決定。

  哄完女兒跟著Sally進入臥室後,她才轉身面對谷清揚。

  兩人相對而坐,沉寂的氣氛一如數日前他拿出離婚協議書要她簽名的那一刻。

  「找上我這兒,你一定有事委和我談吧!是個是你已經改變主意,同意簽字離婚?」谷清揚首先打破沉默,狀似慵懶的眼光凌厲地捕捉到她更顯蒼白的容顏。

  幾天不見,她好像又瘦了、雙眼下還浮現著明顯的黑眼圈。看著她老弱疲憊的模樣,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抽,隱隱作疼口突然之間,他覺得自己好殘忍,她必定是因為幾天不見寧寧才擔憂成這副樣子!

  黎羽纖清清喉嚨,深吸一口氣回道:「你說得沒錯,我這次來確買準備簽字同意離婚……而且也同意寧寧的監護權歸你,我不再和你爭了。」平靜的語氣是她深思了一夜的結果。

  谷清揚訝異地抬高眉,沒想到幾天前她還堅持不離婚、求他別跟她爭寧寧,今日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應該為此感到高興的;然而,此刻他非但毫無欣喜的感覺,竟還升起一股失落的悵然。

  「真是讓人意外哪!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打退堂鼓。」他嘲諷地撇撇唇,借此排除心中那股無可名狀的悵然之情。「不過這樣也好,省去了我不少麻煩。」他跟著又補上一句。他再度拿出離婚協議書,推至黎羽纖的面前,「讓我們連戰速決吧!再過幾天我要回美國了。」他的語氣不自覺地煩躁了起來,心裡一點輕鬆愉快的感覺也沒有。

  黎羽纖咬著唇盯著眼前的白紙黑字,好半晌後,她緩緩抬起頭望著谷清揚,流露著淡淡哀傷的雙瞳在蒼白的小臉上,更顯得大而深邃;迷離的眸光楚楚動人,彷彿蘊涵了千言萬語,看得谷清揚心中登時柔情百轉,有一股攬她人懷的衝動。

  「在簽字之前,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她擠出一抹生硬的微笑,略顯緊張地道。

  她的話拉回了谷清揚的思緒,他不動聲色地收攝心神,瞇起眼問:「什麼條件?」

  「我……我希望你能和我扮演幾天恩愛的夫妻。」她略微顫抖,「我想給寧寧一個美好的回憶……讓她享有幾天父母都陪在身旁的幸福。」

  谷清揚濃眉一挑,雙眸炯銳地睇睨著她,卻是不發一語。

  見他沒有回應,她急道:「我只佔用你白天的時間,晚上你仍可回飯店陪Sally小姐,只要三天、三天就夠了!」說著,她臉上不自覺地露出懇切哀求的神情。

  谷清揚仍然默不作聲,只是瞇著眼定定地看著她。

  「就算是我求你吧……這是我惟一的請求,請你答應我!」

  「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他終於開口了。

  她神色頓時一黯,揪然地垂下眼睫。這樣做對他而言或許沒有任何意義,然而,這三天的點點滴滴卻有可能是她這輩子最美的回憶,在她還能清楚看見一切時。

  「我說過,這是為了寧寧好……同時我也希望我們倆的婚姻能畫下一個美麗的句點。」低弱的聲音訴說的僅是一半的事實,她想再一次體會擁有他的幸福,再一次溫習她深深眷戀的容顏。

  經過了許久,她仍沒聽到他的答允,就在她悵然失落地閉上眼,正準備放棄時,谷清揚低沉的嗓音忽地揚起——

  「我答應你!既然你都這麼爽快地讓出寧寧的監護權,這惟一的請求我若不答應的話,豈不是太不通人情了。」

  他的應允讓黎羽纖欣喜若狂,雪白的臉蛋驀地綻出一朵燦爛動人的笑花,清瀅靈動的水眸也跟著亮了起來。「謝謝你!」她沙啞的聲音表露著真誠的感激。

  這樣就夠了!她告訴自己,即便以後真的得面對一片黑暗的生活,她也無憾無悔,因為她將擁有永不褪色的美麗回憶。

  谷清揚看似依舊面元表情,然而,他的眼光幾乎離不開她那燦亮迷人的笑顏,心口瞬間湧起一陣熟悉的情潮。明知自己不該答應她,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對他而言,都是痛苦又甜蜜的煎熬,但他還是沉溺了。自嘲地輕笑一聲,他在心底告訴自己,就當這是最後一次吧!三天後,她和他的人生將永不再交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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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37:41
第十章

  多事之秋已經飄落,隨風。日月不捨晝夜,讓愛穿越寒冬……

  如果,如果五年前她能及時走出趙偉丞的陰影,那麼現在這幕天倫和樂的景象不知已上演了多少回。

  黎羽纖望著眼前一大一小的身影,心中不禁生出無限感慨。只見清揚輕易地舉起寧寧,將她架在肩膀上嬉鬧著,此刻寧寧的興奮嬌笑聲是她聽過最動人的音樂。

  三天、多麼短暫的三天呀!只不過一眨眼,便已是最後一天;思及即將來臨的別離,她幾乎泫然欲淚。

  這三天以來,清揚一大早便準時出現在公寓門口,接著陪寧寧吃早餐,陪她看書玩遊戲。他的確是個完美又有趣的好爸爸,對寧寧非常疼愛,當她是心肝寶貝般呵寵若,看在她這個做母親的眼裡,都不免有些吃味。曾聽人家說,女兒是丈夫前輩子的情人,看來這話一點也不假!

  中餐及晚餐,她總是親自下廚,烹調溫馨可口的家常小萊,一家三日圍坐著一起享用。每當用餐時刻,她特別深刻地感受到「家」帶來的溫馨和幸福;畢竟在她二十六年的歲月中,她不曾體會、擁有過家庭的溫暖。

  用完晚餐,他一定會陪寧寧看卡通,然後幫她洗澡,在她人睡前說床邊故事給她聽,直到寧寧睡著後才離開。

  無疑地,他確實將父親的角色扮演得很好,但對她,他卻像個剛認識的朋友般生疏有禮,兩人之間彷彿橫著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黎羽纖心裡充滿了焦急和沮喪,她和他相處的時間只剩下這麼一晚,而她有好多話必須跟他說,再不說就來不及了!若沒將心裡的話告訴他,她知道自己一生中都會存在著缺憾,活在對他的愧疚中。

  因此,在這最後一天的晚上,當清揚照例在寧寧睡著後準備離去時,她鼓起勇氣拉住他的手道:「清揚,請你再多留一會兒,我有些話要和你說。」她有些顫抖地吐語,拉住他的手不自覺地緊握。

  他身形微微一僵,她的手握住他的瞬間,他的心跳便不受控制地狂猛擂動。

  緩緩轉過身,一觸及她那雙翦水秋瞳,他的黑眸瞬即閃動著複雜的幽光,彷彿心裡正面臨著天人交戰……像是經歷了一世紀之久,又像只是一剎那的時間,他終於點了點頭,輕輕抽出自己的手,走回客廳坐了下來。

  黎羽纖愣了一會兒,旋即趕緊跟上前去。握緊微微汗濕的小手,她在他面前坐下,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平撫如擂鼓不休的心跳。這是她向他坦白傾吐內心世界的惟一機會,她必須消除他心中對她的怨恨不解。惟有如此,她才能真正釋懷,讓自己所愛的人憎恨,畢竟是一種悲哀的遺憾,她不要帶著遺憾和他分離。

  「清揚,雖然我們已經決定離婚,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真的……愛你!」她屏氣說出最難以啟口的部分,「也許你認為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對我而言卻非常重要。」

  谷清揚睨了她一眼,嘴角淡嘲地微揚,「你留我下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些話?」對於她真摯懇切的言語及神情,他並非沒有感覺;然而,等了這麼多年,才等到她一句遲來的「我愛你」,已經太晚了。

  「請你聽我把話說完。」黎羽纖趕緊又說,怕他就此揚長而去。

  「我……我知道這句話我早該在五年前就告訴你……但那時候的我,對感情沒有自信,再加上偉丞哥的事件,我更沒勇氣說出口。」

  注意到他的臉色因提及趙偉丞而驟顯陰鬱黯沉時,她的心更慌了。她本能地移動身體坐在他腳旁,雙手顫抖地握住他放在膝上的大手,急促地接著道:

  「我知道你很不能諒解我為了偉丞哥的死而對你冷漠疏遠,但我不是存心那樣對你的。」她睜著一雙交織著歉意與慌亂的大眼認真地、誠懇地注視著他。

  「你知道嗎?我雖是在孤兒院長大,但我並非一出生就在孤兒院裡。」她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來。   

  谷清揚微挑起眉,略帶訝然地看著她。他從沒聽她談起過自己的身世,從前,就算他問她,她也只是淡淡一笑,以沉默代替回答。而今,她卻在多年後主動提起,他不由得凝神傾聽。

  「我是被外婆帶大的,在我襁褓時,父親便已離家出走,母親則忙著賺錢,假日偶爾會回來看我。雖然父母不在我身邊,但外婆很疼我,年紀還小的我,並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直到,我六歲那一年,外婆生病去世……」

  輕柔的聲音至此顯得有些沙啞,微勾起的淺笑裡浮上一抹淡淡的哀傷。

  「然後,我便跟著母親一起生活。雖然我們母女並不親,但我心裡很明白,今後我只有她一個親人了。所以,我總是表現得很乖巧聽話,就怕惹母親生氣。」

  一邊說著,她的眸光幽幽地飄向遠力,思緒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裡。

  「有一天……找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整條街上都充滿了聖誕節的歡樂氣氛,每家商店都佈置得紅紅綠綠、繽紛燦爛,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聖誕老公公的模樣。那一天,媽媽帶著我到百貨公司買衣服,那是惟一我跟母親相處最久、也是我最快樂的一天。她給我買了漂亮的衣服,還給我買了泰迪熊娃娃當聖誕禮物。我真的很高興很快樂……只是,這份快樂沒能持續多久……」

  她的聲音突然低落下來,神情也驟然黯淡許多。

  沉寂一會兒,她接著道:「吃完午飯後,母親要我待在兒童遊戲區等她,告訴我她買好了東西就會來接我,於是,我便傻傻地等,等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不知道等了多久.百貨公司裡的人都走光了,我心裡很害怕,卻仍不敢走開,只是蜷著身體窩在角落裡繼續等……可母親始終沒有出現,直到裡面的小姐發現了我的存在……後來,我便被送進孤兒院。」

  說到這兒,她抬頭看他一眼,佯裝輕快地聳聳肩,輕笑一聲,「很奇怪吧!都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我還記得那麼清楚,那一年我才六歲呢!」

  谷清揚靜靜地聽著,心口一陣揪痛,他從不知道她有這麼一段不堪的童年回憶。他為她心疼、為她難過,恨不能將她緊緊擁人懷裡撫慰;可如今他該用什麼樣的身份和立場安慰她、憐惜她?

  「這件事對我的影響極大,我的感情不知不覺變得很淡又很閉鎖。」她繼續往下說:「在孤兒院裡甚至後來唸書時,我不曾交過朋友,因為覺得沒有必要!」說著,她突然綻出一朵溫暖的笑花,美眸浮上一抹感激與慶幸,「只有芸妮例外,她是惟一始終對我抱持著耐心與信心的人。」

  她突地活鋒一轉;「告訴你這些事,只想讓你明白我並非存心傷害你。」偉丞哥的死給我的衝擊太大了,玉華姐的控訴更讓我震驚,那時的我覺得自己對偉丞哥做的事,就好像母親對我做的事一樣。偉丞哥始終在身旁默默地照顧我、癡癡地等待。事後回想,我發現自己並非如自己所說的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情,我只是不想回應,因為我認為自己早就失去愛人的能力。誰知道,我竟會對你動了心……」

  說至此,她白晰的臉蛋微微紅了起來,濃密的眼睫輕輕顫動著,停頓了一會兒,她才又接續道:「我……愛上了你,卻沒顧及偉丞哥的心情,終究還是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他的死是我間接所造成……我無法逃避內心的苛責,只要一看到你,我就會想起偉丞哥,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心裡很矛盾、很痛苦;因此,我不知不覺地想避開你,甚至排拒你、不敢再接受你的愛,彷彿這樣做就能減輕心裡對偉丞哥的愧疚感……

  她的聲音漸斬低微,終至不可聞……

  過了許久,她緩緩收回飄忽的視線,微仰著頭望著谷清揚,兩人的眸光在交接的剎那凝住不動,空氣中彷彿起了一股異樣的氣流,輕輕撞擊著各自怦然跳動的心;瞬間,過去兩人在一起的所有快樂與不快樂的回憶不約而同地回到他們的心中一幕幕清晰如昨地在他們腦海裡放映。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在這一切已成定局時。」他突然開口問道,神情看似平靜冷淡,聲音卻顯得異常沙啞而緊繃。「這時候才來說這些又能改變什麼?」為什麼不早在五年前就將這些話告訴他!他在心裡無聲地吶喊著,他一直以為她的冷漠疏淡是囚為她根本不愛他,她的心已隨著趙偉丞死去!

  她咬咬唇,勾起一抹苦笑,「一開始我被淹沒在沉重的愧疚感裡,根本無法理清心裡的癥結。直到你……離開了以後,我讓自己慢慢沉澱平靜下來,將發生過的一切細細回想一遍,這才驚覺自己那樣對你只是愚昧地重蹈了過往的錯誤。這些話我藏在心底很久了,我想……等你回來時,我要毫無保留地讓你知道……」她忽然頓了一頓,自嘲地輕笑一聲,「沒想到已經來不及了!」

  驚覺熟悉的淚意湧上眼眶,她趕緊低下頭,避開他的注視,卻也因此錯過谷清揚冷凝黯沉的眼中,泛起一片醉死人的柔情。

  「既然已經知道來不及了,又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告訴我這些?」他的聲音輕柔中帶著歎息。

  黎羽纖纖細的身子微微僵凝,隨即斂下眼眸淡淡地道:「我們這一分離……可能永遠再也見不到彼此,對你的歉意若不說出來,我會終生難安。」

  「你隨時可以到美國探視寧寧,誰也不能抹煞你是她親生母親的事實。」他深深凝視著她低垂的眉眼,有些乾澀,胸臆間哽著一股複雜又難受的情緒。

  「謝謝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美國聽起來很遙遠,如果我能去的話——」她霎時止住了話語,迅速瞞了他一眼,略微慌張地說:「我的意思是……我一定會去的。」

  谷清揚微皺眉,心下掠過一股不安。她的話聽起來像是另有涵義,神色也顯得有些不對勁,他倏地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顎,「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告訴我嗎?」

  黎羽纖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她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猛抬起眼,一迎上他湛然深幽的眼瞳,她彷彿看見一抹熟悉的深情與憐惜,不禁怔忡失神了……

  時間彷彿靜止了,望著他俊帥的臉龐,她的眼眸不自覺地盈滿柔情與眷戀,蕩漾著一片水光迷離。她的視線癡迷地自他濃黑的眉緩緩掠過如深潭似的黑瞳,移至高挺的鼻樑,最後停留在豐潤剛毅的唇……

  「我……只想問你一句……你還怪我嗎?」呢喃似的輕語逸出她微啟的唇瓣。

  他根本無法回答,他已沉醉在她迷離柔媚的水眸中,沉積許久的愛慾情狂瞬間爆發了開來。他的呼吸驟然變快,胸膛急劇地上下起伏,凝望著她的眼瞳也變得迷離深沉,下一刻,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低下頭猛地攫住她柔軟的唇瓣……

  谷清揚皺著眉痛苦地閉上眼,他的額頭輕輕抵著她的,灼熱的喘息輕拂過她耳際。再次睜開眼後,他眼裡焚燒的火炬平息了許多,卻仍殘留著激情的影子。依然炯亮湛然的黑眸神情複雜地瞅著她,任憑手機聲響過一陣又一陣……

  「你……你的手機響了,可能是Sally找你……」她低垂著頭,小小聲、幾近不可聞地提醒他。

  他緩緩掏出手機,眼光卻始終沒離開她身上。按了通話鈕,聽到Sally的聲音,他幽黯的眸光不自覺地更沉了幾分。

  「嗯……我待會兒就回去了。」簡短地說了句,他隨即結束通話。

  黎羽纖咬咬唇,趕緊站起身來,心中雖然萬般不捨,卻仍強顏歡笑道:「很晚了,你該回去了,Sally正等著你呢。」她不敢抬頭看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谷清揚僵立著身子,雙腳像生了根似的無法動彈。他發現自己不想就這樣離去,方纔那一刻,他清楚地了悟到自己愛她的心並未完全死寂……不!或者該說他從未停止愛她。決定分離是因為他不想繼續活在她不愛他的折磨裡……可,原來他錯了,錯在沒能懂得她的心。但現在明白了又如何?這一切都已來不及他不能辜負Sally,她是那麼的相信他,他怎能違背對她的承諾。

  望著黎羽纖楚楚動人的身影,他無奈又痛苦地咬緊牙根。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之間會變成這樣?他在心裡無聲地嘶喊著。是她錯了,抑或錯的是他?他曾真正瞭解過她嗎?為什麼他們就這樣錯過彼此!

  在這分手的前夕,他的心不斷地;難以言喻的惆悵漲滿胸口,回不了頭卻也無法帶著一顆完整的心離開……

  ==========

  翌日,在等待谷清揚的時候,黎羽纖乘機好好跟女兒做了一番心理建設。

  她盡量以一個未滿六歲的孩子能理解的言語向她說明她們必須暫時分開的原因。她沒直接說出她和清揚離婚之事,寧寧還小,大人的事她還無法理解,多說只是增加孩子的恐懼與負擔。當然,她也沒提到她生病的事,只以工作繁忙為理由,要寧寧乖乖地跟著清揚到美國去。

  「寧寧,你到了美國要乖乖聽話,爸爸和Sally阿姨會好好照顧你的,知道嗎?」

  谷心寧小臉微微一皺,扁著嘴,「媽咪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去?我想等媽咪。」

  黎羽纖疼愛地摸著女兒柔細的髮,柔聲哄道:「媽咪已經說過了,等媽咪工作結束後,就馬上飛到美國找你,寧寧聽話,做媽咪的乖寶寶好嗎?」

  谷心寧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點點頭,「媽咪你一定要趕快來找我喔!」

  望著女兒那皺著眉認真嚴肅的小大人模樣,黎羽纖不禁心一揪。離開寧寧是件非常痛苦的事,但她已沒別的選擇。手術後的結果不知道是好是壞,她不想讓女兒陪她擔心受怕,她得做最壞的打算。

  正在冥想間,門鈴聲陡地響起,她隨即回過神,走上前去開門。

  谷清揚高大的身影旋即映人她眼簾,她微感訝然地瞠大眼,他的神態明顯地憔悴,雙眼裡還佈滿血絲,彷彿一夜沒睡好。

  關上門後,她藉故遣走寧寧。待兩人坐定,她將已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遞給他。

  「什……什麼時候回美國?」她試著輕快地問。

  「明天早上的飛機。」

  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聲音顯得異常低啞。

  「那麼……麻煩你明天再來接寧寧,我會把她的東西收拾好。」

  谷清揚只是點點頭,沒有作聲,深幽的眼眸始終凝注在她臉上上瞬也不瞬地。

  黎羽纖不自覺地被吸人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忘了動彈,客廳內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也被遺忘,兩人交纏的視線像無聲的語言,傳遞著心底幽微隱密的真情。    忽然間,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再度響起,驚醒了兩人。

  黎羽纖愣了一下,接著趕緊站起身前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一臉擔憂焦急的朱芸妮。一看見黎羽纖,她開口便道:「羽纖,都已經過了五天,你怎麼還不回醫院?別再拖了,還是早點動手術吧」她一連迭聲地說著,一腳跟著踏進客廳裡,黎羽纖根本來不及阻止。

  黎羽纖臉色慶白地看了她一眼,趕緊壓低了聲音輕聲說:「清揚在裡面。」

  朱芸妮登時一怔,抬頭一望,谷清揚正微瞇著眼。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們。

  「谷……谷學長。」朱芸妮結結巴巴地招呼,畢業了那麼多年,她還是改不過來對他的稱呼。「你們在談事情……那我先走了。」她迅速看了黎羽纖一眼,轉身就要走。一看到谷清揚,她就忍不住想說出羽纖得了腦瘤的事,但她答應了羽纖不將這件事告訴第三者,就連書安她也沒讓他知道;所以,現在她只好趕快閃人。

  「別急,我也要離開了,我們不妨一道走吧!這次回來總遇不上你,剛好趁這時候聊一聊。」谷清揚出乎意料地道。

  朱芸妮睜大了眼,不知該如何反應。半怔愣的她還未回過神來,便讓谷清揚技巧地帶出了門外。

  黎羽纖趕緊跟到門口,清揚該不會聽到了芸妮剛剛說的那些話吧!她擔憂地和朱芸妮交換了一個眼神,才對谷清揚道:「明天我會帶寧寧到飯店去,你不必再跑一趟。」

  目送他們離去之後,她的心裡仍有些不安。她不能讓清揚知道她患了腦瘤。除了無法忍受他的同情之外,她不願讓他看到她昏迷或者失明的狼狽模樣,她到底只是個平凡人,總希望能留給自己深愛的人一個美麗的形象與回憶,而不是蒼白無生氣的模樣。這種想法雖然很庸俗,但卻是她心底最真實的感受。

  明天……只要再一天,一切就都過去了。她喃喃地安慰著自己。過了明天,她就能安心地面對疾病的挑戰,雖然未來的日子會很艱辛,但她知道不管好壞,她都只能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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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電梯裡,朱芸妮有些防備地迎視谷清揚深炯犀銳的眼神。

  「我和羽纖決定離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谷清揚首先開口。

  朱芸妮微感訝然地睇著他,沒料到他會主動提及此事,她點點頭以示回答。

  「你一定很氣我吧!你們到底是好朋友,很多關於她的事你總是第一個知道,而我總是知道得太遲!」他自嘲地撇唇一笑,神情有著隱隱的落寞和哀傷。

  見他這副模樣,朱芸妮心中對他縱使有再大的不滿,也已消失殆盡。她相信他是愛羽纖的;只不過他們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唉!真不知道是誰欠了誰,世間惟有感情帳最難算!

  「原本我們還為了寧寧的監護權僵持不下……這事你應該也聽她說過吧!」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改變了主意,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她當然知道!若不是羽纖患了腦瘤,又怎捨得放棄寧寧?但這件事她答應過羽織不說的。「我想……羽纖可能覺得寧寧跟著你比較好吧!」她隨口謅了一句

  谷清揚清楚地捕捉到她閃爍的眼神,「你有事瞞著我……或者該說羽纖她有事瞞著我。」他直截了當地道,方纔她和羽纖說的話他全聽見了,他必須弄清楚是怎麼一口事,而他只能從朱芸妮身上下手。

  朱芸妮神情登時顯得有些不自在。「沒有的事,你想太多了。」急促地說了句,電梯剛好在此時抵達一樓,門一開,她隨即衝了出去。

  谷清揚一個箭步趕上她,迅速地攔在她面前,「別再騙我了,剛才不對羽纖說的話,我其實聽得很清楚。」

  朱芸妮驀地瞠大眼,驚愕地盯著他,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心裡是很想告訴他羽纖患了腦瘤的事,但……她已經答應過羽纖不能說的呀!

  「請你老實告訴我,羽纖到底有什麼病,跟她的頭痛有關嗎?」他不攸棄地繼續問道,心裡不自覺地焦急起來。

  朱芸妮被逼急了,沒好氣地回答:「告訴你有什麼用?明天你就要回美國了,不久之後還要跟別的女人結婚,你知道了又能幫上什麼忙!」說著,她不由得替羽纖難過了起來,腦部手術這麼重大的事,她卻沒有親人陪在身旁,令人不禁鼻酸。

  看著她微紅的眼眶,他心裡的不安更重了,想也沒想地用力抓住朱芸妮的手臂,難掩憂急,「告訴我,我要知道她到底患了什麼病!」他幾乎是低吼出聲。

  她猶豫地看了他一眼,艱澀地吐語:「我答應過羽纖不說的,你若真想知道,不妨去找T大醫院的腦神經科主任.他是羽纖的主治醫生,會說得比我更詳細。」

  谷清揚瞇緊了眼,神情黯凝地鬆開手,接著猛一旋身,大踏步地離去。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朱芸妮竟有一股如釋重負的感覺。谷清揚對羽纖畢竟仍有感情,讓他知道羽纖患腦瘤的事未嘗不好,而她並沒有違背對羽纖的承諾。相信要從醫生嘴裡問出羽纖的病情,對他而言並不困難。

  她真心期望谷清揚在得知羽纖的病情之後,能夠收回離婚的決定,留在這裡和寧寧一起陪著羽纖度過難關,也許……也許他們之間還有機會重來一次……          3@@

  T大醫院廣場上,一道頎長的身影孤獨地坐在台階上。秋日的夕陽紅似血,將他落寞的身形照映出一絲淒涼的滋味。

  谷清揚沉痛地將臉埋在雙掌裡,心裡想的都是方才醫生說的那一番話。

  腦瘤!怎麼會這樣?他的羽纖竟患了腦瘤!醫生的宣告幾乎摧折了他的心肝、絞碎他的魂魄。一想到她有可能一輩子昏迷或者失明,他的胸口像是被人猛刺了一刀,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特地挑他離開的那一日才動手術,是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吧!

  他該離開嗎?這就是他要的嗎?他真能無牽元掛一走了之,將過往的一切全拋諸腦後嗎?

  想起昨天晚上她的一番剖白,想起自己徹夜無眠的掙扎。他和她真的緣盡情了了嗎?一切真的來不及了嗎?他沉痛不已,腦中閃過一幕幕他和她曾共有的美好時光,那些綢緞又激昂的往事,不斷在他心裡發酵,強烈的愛和痛撕扯著他的靈魂,他到底該如何抉擇?

  此時,一片落葉徐徐飄過他眼前,落在他腳邊,谷清揚緩緩放下手,盯著腳下半枯黃的落葉,心裡似乎隱隱浮現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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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各清揚和Sally共同牽著谷心寧的小手走迸候機室,等著登機的廣播響起。

  谷心寧心情顯然很愉快,好奇地東張西望,沒有因陌生而產生恐懼和不安。

  二十分鐘後,擴音器傳來清晰平穩的聲音,告知所有乘客十點三十分直飛美國洛杉礬的班機開始準備登機。

  Sally聽到了廣播,伸手取過谷清揚肩上背著的隨身行李,微笑地看著他道:「我該走了,你好好保重,別太過憂心了,我相信寧寧的媽媽一定可以平安度過這次手術。」她依舊清亮的聲音裡帶著真誠的祝福。

  谷清揚伸出雙臂擁抱著她,「謝謝你!」簡單的三個字卻包含了無盡的感激。

  「謝我什麼?」Sally咧開一朵爽朗的笑容,「愛一個人就要徹徹底底的,既然你不能給我這樣的愛,就不該勉強。」

  說罷,她蹲下身子,對著谷心寧柔聲道:「寧寧,阿姨要回去了,歡迎你隨時到美國來玩,現在我們要說拜拜囉!」

  谷心寧笑著親了她一下,「阿姨,拜拜!」

  待Sally走了之後,谷清揚一把抱起女兒,臉色微微沉凝,「我們該去醫院看媽咪了……」         

  T大醫院外和手術病房外——在醫院走廊上,朱芸妮緊張兮兮地來回走動,一邊緊盯著手術室的大門。

  谷清揚帶著女兒走到她身旁,濃眉緊鎖地問:「手術進行得還順利吧?」

  「應該是吧!」朱芸妮笑了一下,「書安說執刀的腦神經外科主任呂醫帥是這方面的權威,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願如此!」谷清揚沙啞地說道,沉重地坐了下來,抱過女兒,讓她坐在他身旁。

  此刻的他,心中除了恐懼和擔憂之外,還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同樣身為醫生,他卻幫不上羽纖的忙,只能坐著等待、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

  突地,一雙小手輕拍著他的背脊,稚嫩的嗓音響起:「爸爸,你別擔心,媽咪會好起來的。寧寧帶了媽瞇最喜歡的寶貝,只要媽咪看了,就什麼病都沒了!」

  孩子的童言童語多少撫慰了谷清揚焦灼不安的心,他微偏過頭,微笑地問:

  「你給媽咪帶了什麼寶貝?」

  谷心寧笑瞇瞇地看他一眼,然後放下背在身後的小包包。「這是媽咪的寶貝盒子,她最喜歡把它拿出來看一看,看著看著還會發呆喲!」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包包,取出一隻紅色長形的小鐵盒。

  「裡面裝什麼東西?」朱芸妮也好奇地靠過來。

  谷清揚接過盒子,打了開來,一映人眼簾的是束成一疊疊的航空信件。他認得這些信,因為這全是他到美國之後給羽纖寫了一年多的信件。

  他怔忡地望著疊得整整齊齊的信件,黑眸閃過一抹濃鬱沉痛的幽芒。他伸出手,微微顫抖地取出一整疊的信件,赫然發現下面是另一疊沒有郵戳的信件。

  仔細一看,上面的收件人寫的正是他的名字,他驀然明白原來羽纖並非不在乎他、不愛他,她小心地保存著他寄給她的信,卻沒有勇氣將寫好的回信寄給他。

  一旁的未芸妮也看見了這些信件,很快地便瞭解了整個狀況。她識趣地走了開去,好讓各清揚獨自閱覽那些不曾被寄出的信。

  就在等待手術結果的同時,谷清揚打開一封封黎羽纖寫給他的信件,逐一展讀。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終於將那厚厚的一疊信全部看完。此刻他手上拿的是黎羽纖寫給他的最後一封信,也是惟一蓋上郵戳的一封信,然而,卻被退了回來。

  顯然地,那時他已離開原來的住處,搬進就職醫院的單身宿舍裡,只不過他沒讓她知道。

  這封信的內容和前面那些不同,她寫給他的信大都是向他問好,要他保重身體,以及詳細敘述寧寧成長的情況。惟獨這一封不同,雖然含蓄,但字裡行間明顯地流露著她對他的思念和想望,尤其是最後那一段——   



  清揚,我知道自己傷你很深,你能原諒我嗎?不管怎樣,我會等你回來,等著向你說對不起,等著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來過,如果、如果你願意的話!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谷清揚不禁握緊了信紙,眼眶漫上一股熱意。這就是他的羽纖,他明明知道她有著一顆易感柔軟的心,只是不善表達,可他卻只看到自己的痛苦,他曾真正瞭解過她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又怎麼會讓彼此錯過了這些年。

  ==========

  手術進行了足足六個小時,谷清揚始終沒離開半步,朱芸妮則帶著昏昏欲睡的谷心寧先回家去。

  當手術室的燈熄滅時,谷清揚迅速站起身來,緊張地盯著被打開的房門。一看到醫生走出來,他同一般焦急的病患家屬一樣,趕緊趨向前去。

  「呂醫帥,我妻子的情況怎麼樣?」他緊繃的聲音帶著一絲微微的顫抖。

  呂醫師淡笑了下,「病人目前情況很穩定,腫瘤也順利取出來了,只要能在三至八個小時以內醒過來,沒有陷入昏迷,應該就沒問題了。」

  說到這裡,醫生微微停頓一下,略微嚴肅的說:「但她的視覺神經已有些受損,就算手術後沒立即失明,往後的現力也會漸漸變差,終至看不到的狀況,這一點你必須要有心理準備。」

  谷清揚黯然地垂下眼眸,低啞地道:「謝謝你,我明白。」

  醫生走後,谷清揚穿上防菌衣迅速奔進病房內。一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兒,他不禁僵愣了下,一顆心猛然疼痛地揪緊。

  他的羽纖是那麼的蒼白且毫無生氣,一頭柔細的長髮早在手術時被全數剔掉,少了長髮的覆蓋,她的臉蛋看起來好單薄、好脆弱。沒有血色的容顏與唇瓣彷彿有一碰即碎的危險,烏黑卷長的濃密眼睛是她臉上惟一鮮明的顏色,看在他眼裡,實在心痛難抑。

  他緩緩地蹲下身子,深幽黯凝的眸光始終停駐在她臉上。他俯下臉,在她耳畔沙啞地低哺:「羽纖,你一定要醒過來,我等著你再跟我說一次那三個字……等著和你從頭來過,讓我們重新再愛一次……」

  ==========

  彷彿自深沉的睡眠中醒來,黎羽纖渾然不知身之所在,腦子裡一片混沌迷濛。

  她微微動了動手指頭,不自覺地逸出一聲輕吟,細微的聲響和動作立即引來床邊一抹身影的專注凝視。

  「羽纖……」谷清揚輕喚一聲,疲憊憔悴的臉龐驀然一亮,幾乎喜極而泣。

  當她超過醫生預定的時間仍沒醒過來時,他心裡的恐懼像潑墨般迅速擴散開來,接著一天一夜過去,她還是沒醒過來,他急得幾欲發狂……    然而,謝天謝地,她醒了。在經過足足三天的等待,她終於醒了!

  黎羽纖緩緩睜開眼,只見一片白光中出現一張模糊的臉龐,她連續眨了數眼,視線才逐漸清晰,雖然仍有些模糊,但她已看清楚眼前這張臉龐是屬於何人所有。

  「清……清揚!?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迷惑不解地看著他,「你不是回美國了嗎,」她不是在做夢吧。

  谷清揚握住地的手,牢牢地握在懷裡,深情的眼眸溫柔地凝視著地,「我不回去了!打算永遠待在這裡!」

  「為什麼?」她仍有些迷糊,極力想思考,卻無法辦到,不禁蹩起了眉。

  「別傷腦筋,你才動完手術沒幾天,不要增加腦子的負擔。」他趕緊輕撫她緊皺的眉頭,心疼地道。

  他這一說,黎羽纖反而想起所有的事,她下意識伸手往自己頭上摸去——光溜溜的,還有繃帶縛著;證明她確實已動了腦部手術……她看了谷清揚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還在這裡?

  「你為什麼不走?」她別過臉問,不想讓他看見她這副模樣。

  「因為……我走不了。」他沙啞的聲音呢哺地吐露:「我無法帶著一顆完整的心離開,所以只好留下來了。」

  黎羽纖心一動,卻仍不敢轉過頭去,只是咬著唇靜默著。

  「你不想知道原因嗎?」他深情地問。

  她仍然沒有作聲。

  「我的心自五年前就遺留在這兒了。」他坦白地傾訴:「只要有你存在的地方便是我的歸屬。這樣說,你明白嗎?」

  黎羽纖心跳漸漸加快,他是說真的?她緩緩轉過頭,猶疑地看著他,「是什麼讓你改變了決定?你明明——」

  谷清揚輕柔而迅速地摀住她的小嘴,「有一千一萬個理由讓我決定留下來,這一千一萬個理由終歸只有一句話,那就是……我愛你!」

  「我以為你已經不愛我了。」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你和Sally……」

  彷彿明白她心裡所想的,不待她說完,他便開口:「我對你的愛從沒停止過,只是……我無法再忍受你不愛我的事實,所以才決定離開你。」

  「我愛你!為什麼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她不禁急促地續道:「我只是……太晚告訴你了。」

  「不晚、一點都不晚。」他愛憐地輕撫她蒼白的臉,「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黎羽纖聞言,雙眸陡然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了下來,「你確定真的愛我?我不要你因為同情我的病——」

  「你又來了。」他輕柔地歎息,再次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瓣。「我已經是個三十一歲的大男人了,不至於分不清楚這兩種感覺,不許你再懷疑我的真心!」

  怔怔地望著他好一會兒,她突然又說:「如果、如果我失明了怎麼辦?我會連累你的。」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視力有些模糊不清,失明可能是不爭的事實。

  「無妨!我會讓自己成為你的雙眼,陪在你身邊一輩子,而我……只要你能看見我的真心就心滿意足了。」他深情款款地道。

  黎羽纖緩緩也笑了,他是認真的,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卻已足夠。她相信他,縱使往後得過著黑暗無光的日子,但有他陪在身旁,她知道自己不再恐懼。

  ==========

  兩年後T大婦產科病房

  黎羽纖背靠著枕頭,懷裡抱著才出生一個星期的小嬰兒,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一邊聽著女兒清亮愉快的咯咯笑聲。

  谷心寧,今年八歲,就讀小學一年級。此刻她正緊緊偎在母親身邊,好奇地看著她那吃完母奶,正睡得香甜的寶貝弟弟。

  「寧寧,弟弟長得像誰呀?他是不是很可愛、很漂亮呢?」黎羽纖忍不住問。圓睜的眸依然清撙水亮、視線卻只能直直凝視著眼前某一點。

  谷心寧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思索著該如何形容忽然間,她抓起黎羽纖的手,輕輕放在小男孩的臉上,「媽咪,你感覺到了嗎?這是弟弟的頭,圓圓的,沒什麼頭髮……接下來你摸的是弟弟的眼睛和鼻子,他正在睡覺,所以看不出來他的眼睛長什麼模樣;至於他的鼻子好像扁扁的,沒有我好看……」

  谷清揚和朱芸妮夫婦走進病房內看到的正是這幅溫馨的景象,聽到谷心寧一板一眼的評論,三人不禁相視一笑。

  谷清揚走至黎羽纖身旁,坐了下來,當他的手一環上她,她立即認出了他,雙眸也瞬即綻出幸福喜悅的燦然光芒。

  『你來了。」她輕輕地說了聲,然後柔柔地靠在他懷裡。

  朱芸妮感動又欣慰地看著這一幕,小手不禁也握緊身旁喬書安溫暖的大掌。

  這一刻,她確切地體會到——

  真愛可以穿越寒冬、穿越荊棘——只要你相信!

  —— 本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3-11-8 00:38:01
後記  心 嵐

  多事之秋已經飄落,隨風。日月不捨晝夜,讓愛穿越寒冬……

  很美的一句話吧?這是去年聖誕節心嵐自所收到的一張卡片上面看到的一句話,心嵐非常喜歡,也就是這麼一句話激發出心嵐寫這篇小說的靈感;心嵐還借用這句話作為第十章的引言,可以說它是這一個故事的中心思想和架構。

  漫長的人生中,人總會經歷一段多事之秋,愛情也是;雖然過程可能痛苦難熬,但若能挺過,必然又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美麗景致!就像經歷漫長蕭瑟的秋冬季節後,隨之而來的是繁華錦繡、繽紛燦爛的春天。

  懷抱著這樣向心情,心嵐的腦子裡便出現了這麼一個帶點淡淡哀愁的故事,心嵐想表達的正是「真愛能穿越寒冬」的意旨。這本書著重在情感的描述,尤其是女主角內心深處的矛盾與掙扎,雖然有些灰色,但仍是一個不失為溫馨感人的故事,最後也擁有一個美麗溫暖的結局。

  心嵐花了不少的時間寫這個故事,對心嵐而言,這樣的故事結構和情節是心嵐的另一種嘗試,和以往不大相同。

  看完這本《泣心愛痕》之後,讀者們應不難發現整個故事裡少了激情的部分。關於這一點,心嵐要說的是,心嵐並沒有刻意給自己設限,只是寫著寫著,它就變成這個樣子;也許是因為這個故事著重在情感方面的描述,所以才會不知不覺掠過了那一部分。不過,心嵐以為這正是還本書的風格,無論如何,心嵐希望讀者們會喜歡。

  當然,它仍有不盡完美之處,心嵐衷心歡迎各位讀者看完一道本書之後,能給予心嵐指教與批評,也可寫信告訴心嵐你們的感想,心嵐會虛心接納,也謝謝讀者們的支持與指教。

  下回見,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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