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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浣兒]神醫西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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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7 18:18:52 |倒序瀏覽 | x 2
神醫西施 作者:蘇浣兒
 
採花賊!?始亂終棄!?愛情騙子!?
莫非這就是壞男人的典型?
唉!連她這醫遍天下無敵手
各種疑難雜症皆難不倒的女華佗
也暈頭轉向的抗拒不了酷酷的他……
他可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玉簫公子
竟會敗在這招蜂引「跌」、手持寸針的女人身上
瞧她就像西施轉世似的整天捧著一顆心
且身上總散發著一股引人犯罪的魔力
讓他無法克「異香」地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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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7 18:19:30
  第一章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只見青山蒼翠,林木蔥蘢,寂靜的山色中隱約傳來陣陣蟲鳴鳥叫和淙淙的流水聲。
  
  不過這樣山明水秀的景色中,有一個人卻是狼狽極了!
  
  「救命啊!」杜輕紅神情慌張地奔跑著,但見她披頭散髮,踉踉蹌蹌地穿梭在低叢矮樹間,樹枝勾破了裙擺,劃破了衣衫,還弄傷了她雪白修長的雙手。
  
  杜輕紅回頭望望那群仍緊追不捨,嗡嗡叫個不停的蜜蜂,不禁嚇得花容失色,現在她後悔沒有聽大哥的話,不該獨自一人上山採藥的,更不該為了一時嘴饞摘樹上的果子而碰到蜂窩,這可怎麼辦,該如何擺脫那群如影隨形的蜜蜂呢?
  
  越是這樣想,心中越是慌張,加上從小對蜜蜂既有的恐懼感,使得她完全亂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拼了命似地不停跑著,一個不留神,立即被地上突出的樹根絆倒,撲倒在地,待欲起身,腳上卻一陣疼痛,雖勉強站立但卻無法行走,回頭一瞧,眼看蜜蜂就要撲上來,輕紅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不行,如果真讓蜜蜂撲上,就算沒被叮得滿頭包,光是蜜蜂留戀不去的嗡嗡叫聲,就足以讓她連著幾天惡夢不斷。
  
  於是杜輕紅極力想往前跑,無奈疼痛紅腫的腳就是不聽話,一個踉蹌又跌倒在地,這下淚水如決堤般一湧而下,恐懼、後悔、加上疼痛,教她哭成個淚人兒,怎麼辦呢?
  
  「大哥,你在哪裡?快來救紅兒啊!大哥!」
  
  就在杜輕紅眼看著蜜蜂即將撲上前之際,一雙有力的膀臂攬住她的腰,接著幾個起落,已將蜜蜂遠遠甩在身後,又一個漂亮的輕點落地,完全不見那緊追著杜輕紅不放的蜜蜂。
  
  其實打從一入山,青衣男子就注意到驚惶失措的杜輕紅,見她哭得好不悽慘、又急又怕、跌跌走走,彷彿身後有什麼壞人在追她似地,直到確定是蜜蜂之後,他仍有些不相信,難不成她捅了蜂窩嗎?眼看她就要被一擁而上的蜜蜂叮得滿頭包之際,他終於忍不住救了她!
  
  驚魂甫定的杜輕紅,在確定蜜蜂追不上來後,她才意識到有人救了自己。抬頭一望,只見一張男人的臉正注視著她,眼中滿是驚異與好奇,還有一絲不可思議。
  
  男子放開杜輕紅,注視著她一會兒,然後不發一語轉身離去。
  
  錯愕的輕紅驚訝於男子冷漠的態度,原本已快脫口而出的謝字,又收了回去。望著那挺拔頎長的背影,她搖搖頭,心想好奇怪的人,彷彿有滿腹心事似的。
  
  直到這時她才真的鬆了口氣,抬頭凝望四周,卻發覺眼前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舉步欲走,腳上傳來的抽痛,讓她不禁疼得蹲下身子,「好痛!」輕紅跌坐在地上,滿臉痛苦地皺起眉頭。
  
  剛才不是採了好些草藥嗎?其中有一種「楓脂香」可以止痛,對了,藥呢?輕紅四下一陣尋找,卻不見自己所攜帶的竹籃,一定是剛才躲蜜蜂時掉了,沒了藥、腳又扭傷,這可怎麼辦?
  
  輕紅焦急地想就地找找有無可以止痛的藥草,好讓自己可以暫時行走,先離開這裡再說,免得蜜蜂又聞香而來。由於母親自幼便讓她服食一種帶著香味的異果,因此輕紅身上總散發著一股幽香,但這香味卻教她在上山採藥時吃足了苦頭,老被蜜蜂追,但只要不惹到牠們倒也相安無事。誰教她今天不小心碰到蜂窩,引得眾蜜蜂以為她是敵人而加以攻擊,幸好有人救了她。以往她大哥杜十三總會跟著她上山採藥,一方面是採集藥草,另一方面就是當她被蜜蜂追時可以救她。今天杜十三有事外出,臨出門前雖交代她不可獨自一人上山,不過她仍忍不住偷跑出來,想不到立即自食惡果。
  
  輕紅左瞧右看,就是沒有一種可以療傷消腫止痛的藥草,正當此時,一雙男人的腳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
  
  「啊!」一聲尖叫發自輕紅口中,但隨即被摀住。
  
  「別叫,是我!」男子低聲斥道。
  
  輕紅抬頭,看到一張俊朗瀟灑、稜角分明的臉,正是剛才救她的那名青衣男子,他去而復返,同時手中尚多了株植物。
  
  男子靜靜蹲下身子,在一旁以石頭擣碎那株植物,然後將輕紅的腳擱在他膝上,退去鞋襪,把擣碎的藥草敷在原本白皙此刻已是紅腫的腳踝上,又撕下衣衿,包紮好後,這才席地而坐。
  
  「你可以走嗎?」他問。
  
  「你剛才拿的是沒藥吧?」輕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問起他為她敷的藥草名來了,這附近並沒有沒藥,他是從何處採來的?
  
  男子的眼放肆而大膽地緊盯住輕紅,雖然她現在披頭散髮、狼狽不堪,但仍掩不住那驚人的美,存在她眉宇間的嬌羞神態,讓他感歎世間竟有如此尤物,而從她身上所散發出的陣陣幽香,讓他明白為何她會被蜜蜂追,那味道幾乎教他為之失神了。只是這樣一個美若天仙,嬌同艷雪的女子,怎會獨自一人在深山中呢?
  
  他點點頭,驚訝於自己的溫和耐性,對於女人他向來是敬謝不敏的,按照以往的作風,他應該早掉頭離去了,管她是不是被蜜蜂追,今天為何會一反常態?是因為她驚人的美貌,還是那婉約柔順又滿含少女動人羞澀的氣質讓他心動?一種似曾相識,沈潛在心靈深處,很久不曾再有的悸動悄然而生,教他的視線無法自她身上轉移,更別提棄她而去。
  
  他再問一次:「可以走嗎?」
  
  對於他的凝視與為她敷藥時的溫柔,輕紅沒來由地紅了臉。她低下頭,試著站起身走走,一、二步尚可,十幾步後就見她姣好的小臉因忍痛而變得慘白。
  
  男子輕歎口氣,上前抱起她說:「你住哪兒?」
  
  輕紅可憐兮兮地搖頭,表示不知道,這讓男子英挺的劍眉全皺在一起,怎麼可能有人不知道自己住在哪裡呢?
  
  其實輕紅真的不知道,打父母親辭世後,她便與哥哥離開故鄉四處行醫採藥,直到最近幾個月才在一處山腳下築屋而居,那座山的名字她不知道,當然無從得知確切地點,加上剛才慌亂中一陣亂跑,又被他抱著走了一段路,還分得出東南西北才怪!
  
  「我叫蕭森。」他突然說道,同時低下頭想到什麼事情般地對她說:「你是上山來採藥的對吧?」
  
  見輕紅點頭,他又接著道:「那好,有個地方可以讓你養傷,而且安全無虞,你信得過我嗎?」
  
  不知為何,對於這個名叫蕭森的男子,輕紅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好感,像是相識已久,而且這人在某些方面和大哥很像,想到大哥,輕紅就有無限的愧疚,當他發現自己不見時,不知會多擔心呢!不過眼前她哪裡也去不了,所以對蕭森露出個苦笑,表示同意。
  
  「我叫杜輕紅。」她自我介紹道,蕭森微微一笑,足下輕點,身子立時如大鳥般騰空躍起向前飛竄,不一會兒他們已脫離群山的環抱,來到一幢宏偉的華宅前。
  
  蕭森在一塊大石頭上放下輕紅,低聲說:「馬上會有人出來招呼,你就說你迷了路又受了傷,知道嗎?」
  
  輕紅雖然點頭,卻弄不清楚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她問:「這是哪兒?」
  
  一抹愁色映上蕭森俊美的臉,他的眼望向宏宇大屋,但卻又像是穿過屋子落在不知名的遠方。
  
  沒有回答輕紅的問話,蕭森反倒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頭,擲向守門人。
  
  「誰?」守門的家丁往外望去,只見一條挺拔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身旁尚有一名女子。
  
  這家丁顯然認識蕭森,立刻趨前,但當他靠近輕紅時,蕭森已不知何時消失蹤影,只剩下眉宇含愁的杜輕紅呆望著樹林深處。
  
  「奇怪,剛才明明看見他的,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當家丁看見杜輕紅時,臉上的驚訝自然不必多作解釋,而他隨即發現到自己的失態,於是欠身道:「姑娘剛才是和一位公子同來的吧?」
  
  「嗯!不過他交代幾句話後就走了。」
  
  家丁連忙進入林中一陣找尋,但除了森森林影與蟲鳴鳥叫外,林中渺無人蹤。
  
  「姑娘好像受傷了?」這名家丁從林中折返後總算注意到動彈不得的輕紅,「是那個人帶你來的?」
  
  「我迷了路、腳又受傷,是蕭森送我來這裡的,說可以養傷。」
  
  聽到輕紅說出蕭森的名字,家丁立即臉色一凜,躬身道:「請等等,我去稟告少爺!」
  
  不多久,一名年約二十來歲,長得斯文俊雅的錦衣公子領著二名家丁抬著一頂軟轎走了出來。這人來到輕紅面前,在瞧見輕紅的面容與狼狽的模樣後,亦出現一絲驚訝,但立刻輕笑了起來,卻也被那遮掩不住的秀麗所懾,難怪!他心中暗暗讚歎著,天下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也只有這等女子才配得起大哥蕭森吧!
  
  「在下慕容徹,蕭森是我大哥,姑娘既是大哥的朋友,慕容徹自當妥善款待才是!」他有禮的介紹著,同時露出友善的笑。
  
  對於慕容徹溫暖的笑,輕紅心下頓生好感,她說:「我叫杜輕紅。」
  
  慕容徹回身吩咐家丁放下軟轎,待輕紅上轎後,一行人從儀門進入,一陣七拐八彎,到得一處寬敞種滿梅樹的院落。
  
  入內後,只見這屋子的設計與別處大不相同,竟無法分別出隔間。四面牆壁皆是鏤空的雕刻木板,或以山水人物、或以花鳥圖繪為樣,皆出自名家之手。除此之外,牆壁上尚以精細的上好木材隔成一格一格,或置書冊、或安放筆墨硯台,亦有刀劍桌瓶之類的古董器玩。慕容徹推開一扇門,是一間極雅致的臥房,錦籠紗罩、軟簾低垂,連地上的磚都是碧綠鑿花,正中擺著一張精緻床帳。
  
  慕容徹笑著說:「這屋子雖久無人住,但每天看照打掃得很乾淨,杜姑娘若不嫌棄,就先委屈將就一下吧!」
  
  輕紅有些無法置信地打量著這間雅致華美的屋子,她長這麼大,還未曾住過如此華麗的地方呢!不過就屋子的擺設來判斷,這屋子的主人應該是位公子吧!否則前頭怎會放置些書籍、兵器、古玩呢?
  
  「這房間的主人是誰?為何不住了?」輕紅忍不住問道。
  
  慕容徹聞言一怔,眼神帶有幾分複雜地凝望輕紅道:「這是我大哥蕭森的房間,但他好幾年沒回來住了,杜姑娘既是他的朋友,住這間屋子應該再合適不過。」
  
  輕紅這次驚異地重新打量屋子,蕭森的住所?那他為何離開呢?還有慕容徹稱他為大哥,既是兄弟,為何不同姓也不同住?
  
  慕容徹回復神色微笑道:「杜姑娘累了一天,先歇息歇息,一會兒用膳時再見。」說著便吩咐一旁的丫環好生伺候,才步出房間。
  
  輕紅在丫環的幫助下,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然後換上一襲印有浮水花印的衣裙,稍做整理打扮後,對一個年約十五、六歲,長得甜美可愛的丫環問:「你叫什麼名字?」
  
  「麝月。」
  
  「麝月,這裡是什麼地方?」
  
  麝月驚異地睜大雙眼,考慮著要不要說,因為少爺吩咐過不准多嘴的,況且這位貌似天仙的杜姑娘還是大少爺的朋友,在這個家裡,只要和大少爺有關的事,向來是無人敢多談論的。
  
  麝月吞吞吐吐地說:「姑娘,我只能告訴你這裡是慕容世家,其他的恐怕你要問少爺才知道。」
  
  慕容世家?由於輕紅不在江湖上走動,自然無從知道慕容世家四個字是如何響噹噹的家族,她莫名地注視這個甜美可人卻似乎不敢多言的女僕,心中明白一二。人家既然不能多說,又何必勉強呢?
  
  「別緊張,我只是想請你替我拿兩樣東西,一樣是文房四寶,一樣是藥。你也看見我的腳扭傷了,剛才蕭森雖曾替我敷過藥,不過洗澡時洗掉了,所以……」
  
  輕紅話未說完,聰明的麝月立即點頭道:「姑娘會自己敷藥,那一定多少懂得醫術對不對?」
  
  輕紅微笑點頭,麝月見狀,高興道:「姑娘要什麼藥,我去拿。」
  
  「你們這兒有什麼藥全拿來讓我瞧瞧。」
  
  麝月一溜煙地跑了出去,沒多久腳步聲傳來,進來的不只麝月一人,還有慕容徹及二名小廝,一名手捧著文房四寶,一名手中拿著藥箱。
  
  見到慕容徹,輕紅不免有些詫異,她不懂為何拿個藥和筆墨需要如此大費周章,難不成還得他同意嗎?
  
  慕容徹露出友善的笑說:「杜姑娘需要什麼藥?這裡只有一些跌打損傷的刀傷藥,不知用不用得上?」
  
  「只是小小的扭傷,用不上刀傷藥。」輕紅解釋道:「可以看看藥箱嗎?」
  
  慕容徹示意那名小廝遞上藥箱,輕紅接過藥箱放在八仙桌上一樣一樣仔細瞧著,最後取出一個以黑木盒裝著的藥膏,用手指沾了些湊近鼻子聞聞,方才開口說:
  
  「可否請慕容公子避避?」
  
  慕容徹識趣地走往外廳,好讓她敷藥,直到麝月前來相請,他才走回房,同時開口道:「我可以叫你……輕紅嗎?你可以喊我子軒。大哥也是這樣叫我的。」
  
  輕紅莞爾一笑,「當然。」
  
  慕容徹在輕紅的對面坐下,一股幽香不知從何飄來,弄得他有些心旌神搖的,連忙定定神開口道:「輕紅,你是怎麼認識大哥的?」
  
  輕紅聞言一怔,紅雲悄悄爬上她嬌美的臉龐,想起與蕭森結識的經過,真教她羞得無地可容身呢!況且才第一次見面,就讓他抱了,還脫下鞋襪敷藥,這教她如何開口呢?
  
  慕容徹見她酡紅的臉龐,不覺讓那嬌美的模樣給看傻了眼,光提起大哥就足以教她嬌靨帶紅,可見大哥在她心中佔有相當的份量。鎮靜點,別胡思亂想,否則就嚇著她了。雖然這樣想,但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卻在不知不覺中提醒了他那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那時候不也是這樣第一次見面嗎?就在這第一次裡種下了糾纏不清的情網。
  
  「不方便說的話就不要說,可以問你另一件事嗎?」慕容徹是個聰明人,隨即轉移話題。
  
  轉移話題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那有不答應之理?她連忙點頭。
  
  慕容徹問:「見你剛才查看藥箱的模樣,似乎對於藥材頗為熟識。」他頓了頓,「冒昧一問,姑娘懂得岐黃之術是不是?」這話問得極為小心客氣。
  
  原本以為慕容徹會再問她有關蕭森的問題,害她緊張了一下,當下毫不猶豫點頭說:「我自幼習醫,對於岐黃之術略知一二,雖不敢自誇有華陀之術,但一般的病症倒也可以開方診治。」
  
  慕容徹乍聞此言喜上眉梢:「我娘已經病很久了,雖然吃過好些大夫的藥卻一直未見起色,可否請你去看看。」
  
  她略略想了下,頷首道:「願略盡棉薄之力!」
  
  於是在慕容徹的帶領及二位丫環的攙扶下,輕紅來到另一個幽靜雅致的院落。
  
  進入內室,慕容徹開口道:「這是我娘。」他指著床上躺著的老婦人說:「自從爹過世後,娘就臥病至今。」
  
  「娘,輕紅是大哥的朋友,略諳岐黃之術,孩兒見娘久病不癒,所以讓她來瞧瞧娘的病如何。」慕容徹輕聲說道,語氣極為恭敬。
  
  床上的慕容老夫人乍見慕容徹啞著聲音喊道:「我不要見你!」並略略撐起身子睜開眼,一手指著門,示意他出去,但當聽到他提到大哥時,卻又像發現什麼似地,猛地張大無力的眼,迷濛地瞧著輕紅,隨即點頭又躺回床上,「是森兒的朋友嗎?好,好孩子,你過來我瞧瞧。」這話說得吃力極了。
  
  慕容徹臉上是無法掩飾的失意,他對輕紅點點頭要她過去。
  
  輕紅小心地走過去坐在床沿,老人家一把抓住她的手,直要坐起身,她連忙輕聲道:「別起來!」
  
  她打量著老夫人,那是一張秀麗、精緻、卻寫滿歲月滄桑的面容。
  
  「你見過森兒是嗎?他在哪裡?」老人家又咳又喘地問。
  
  「您老人家別亂動,我才見過蕭森,是他吩咐我來替您看病的。」
  
  慕容老夫人喔了一聲,躺回床,不一會兒又問:「森兒好不好?」
  
  「他很好,很擔心您的病呢!來,別亂動,我要把脈了。」輕紅柔聲細語安慰著她,一面伸出手以食指、中指、無名指輕切慕容老夫人的手腕。只見她二道秀眉微微皺起,一面加重手指的力道。
  
  切過脈後,又俯下身子仔細觀察老夫人的精神氣色,發覺她面色白中帶青,兩眼無神,不僅形神消瘦且精神委靡,輕紅見狀示意慕容徹到外面後才開口道:「子軒,老夫人近來是否常煩躁不安、脾氣陰晴不定,而且有時還會像發瘋般怒罵旁人,要不就是自己咯咯笑個不停?」
  
  慕容徹對於輕紅如親眼所見般,一一指出母親近日來十分令人頭痛的病徵時,感到相當訝異,他面色沈重地點頭:「沒錯,我娘自從生病後,性情脾氣變得很古怪,動不動就責罵處罰下人,剛才還很高興地笑著,下一刻鐘又莫名其妙嚎啕大哭,弄得一家上下不知如何是好,大夫看了、藥也吃了不少,卻總不見起色。」
  
  「咳不咳?」
  
  「不常,但一咳就咳得很厲害。」
  
  輕紅沈吟了好一陣子才說:「我還要替老夫人做觸診,一會兒再告訴你詳情。」
  
  輕紅語畢又一拐一拐走回內室,先放下紗幔,然後解開老夫人的衣服,沿著胸、腹到腋下一陣拍按,最後為老夫人穿上衣服。
  
  老人家又急切地抓住她,「森兒呢?為什麼他不回來?」
  
  輕紅有些不知所措,思索著該如何解釋較妥當,因為她也不知道蕭森的確切行蹤,說得更白些,她對蕭森根本一無所知,又要如何對他的母親說他的下落?
  
  「他……他有事耽擱了,要我先過來,等他事情辦完就會回來的。」心虛地說完話後,輕紅急著想走,不過慕容老夫人卻不放人。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認識森兒的?」
  
  「晚輩杜輕紅,蕭森是……是我大哥的好朋友,所以……所以……」
  
  「長得真漂亮,森兒若是能娶你為妻的話那可真是他的福氣。」慕容老夫人鬆開握著她的手,躺回床昏沈的低喃道,輕紅聞得此言,霎時紅雲滿面,不知如何應對,幸好老人家久病體虛,一碰著枕頭便沈沈睡去,她乃藉此機會走出房去。
  
  當輕紅走出來時,慕容徹已迫不急待地趨前問:「如何?」
  
  「老夫人的身子虛寒、氣血不足,加上憂慮過度,以致心神紊亂,而且四肢發冷、脈象遲緩,若不從根本治療,長久下去,恐怕……」
  
  「根本治療?難道吃藥不是根本治療?」慕容徹不解地道。
  
  「所謂心病尚需心藥醫,你娘雖感染風寒,但她心中鬱悶、心結難解,縱使投以再多的藥石也是枉然。」輕紅面對慕容徹說:「我開的藥只能治肉體之病,唯有找出你娘的心結所在,佐以藥石方得藥到病除,我還是先開帖藥讓她服用。」
  
  慕容徹雙眉緊皺,心下頓時瞭解為何母親之前所吃的藥全然無效的原因,他明白母親的心事所在,可是為人子女的,又豈能插手上一代的恩怨?況且爹已經過世二年多了,一切不是早該塵歸塵、土歸土了,為何娘仍執意不去呢?自從爹過世後,娘對他的態度就大大轉變,一見到他彷彿無限嫌惡似地,恨不得他離她遠遠的?或許是她恨爹的連帶作用吧?如果大哥在家就好了!想到蕭森,他忍不住又望向美得如畫中仙子的杜輕紅,想著大哥是否已知道母親生病,所以才讓他精通醫理的紅粉知己前來為母親治病?只是……若真如此,為何大哥不自己帶著輕紅回家一趟,相信母親見了,病也會好了一半才對!他再次看了輕紅一眼,心中不覺一陣悸動,如此佳人也只有大哥才能匹配,別亂想!
  
  不久,輕紅遞給慕容徹一劑藥方,慕容徹接過藥方,隨即命人前往城裡的藥鋪抓藥,一面對杜輕紅這個絕代姿容的女子,起了三分敬意與一絲他也說不上來的複雜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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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7 18:20:01
  第二章
  
  這一夜,輕紅以養傷為由獨自在房裡用膳,推卻了慕容徹邀她一起到善膳堂用膳的好意。
  
  遣退二名服侍的丫環後,輕紅在燈火下寫信,告訴大哥杜十三自己的遭遇以及現在所在的地方,請他趕快來接自己回家。雖然慕容家每個人都對她很好,但這裡畢竟不是自己家,再怎麼如意,總不如在家中自由、快活!
  
  寫好信後,她慢慢移動仍紅腫的腳,坐到院落中一座近似斗笠形狀的涼亭裡,讓微風輕拂秀髮,對於今天所發生的事,她非得好好整理一下思緒不可。
  
  記得在山裡被蜜蜂追時,蕭森不知從何處出現救了她,然後為她敷藥,送她到這裡養傷,想起被他抱著飛縱奔跑,二人緊密相靠的情形,實在教她臉紅。而他褪去她鞋襪為她敷藥,更教她羞得無地自容。天老爺,娘說過只有丈夫才能看妻子的足踝,現在她卻被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男子瞧得一清二楚,這教她日後要如何見人啊?
  
  思及至此,彷彿蕭森就在身旁般,輕紅不覺心頭小鹿亂撞,下意識地拉緊裙擺,不敢再想下去。但是一顆好奇的小腦袋瓜又飛快的動著、想著,想蕭森為何送她到慕容家卻不肯讓慕容家的人看到他,想蕭森是否知道自己習醫,因此特別藉此機會讓她為他母親治病,要果真如此,他大可直接說明啊,何必神神秘秘呢?還有那慕容老夫人似乎對慕容徹有成見,一見著慕容徹就沒好臉色,這又是怎麼一回事?蕭森又為什麼要離開慕容家?因何他會姓蕭,而非慕容?
  
  想著蕭森俊雅的容貌,頎長挺拔的身影,及那卓犖不群、佚蕩飛揚的氣質與神情,輕紅一顆少女情懷的芳心,不禁充滿蕭森的影子,全然沒注意到身旁有條人影正悄悄接近。
  
  為何會對一個初見面的男子深具好感,她百思不解,也許因為蕭森在某些方面很像大哥杜十三吧!
  
  抬頭望了望皎潔的月色,輕紅微歎了口氣,她告訴自己別再胡思亂想,蕭森與慕容家如何,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早點想辦法告訴大哥她身在何處才是正事,否則大哥一定會以為她遭遇不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亂找呢!嗯!明天就拜託子軒把自己寫的信派人送給大哥吧!慕容家像是頗有勢力的家族,應該可以找到他們兄妹位在山腳下的木屋才是。
  
  於是輕紅轉身想回房睡覺,不意一條人影擋在她跟前,朦朧的夜色下,幾乎讓她失聲尖叫,但那人眼明手快,在輕紅尚未來得及叫出口時,便摀住了她的嘴,同時低聲說:「是我,別驚動其他人!」這聲音輕紅認得,正是令她剛才胡思亂想的男主角--蕭森。
  
  蕭森怎會出現在這裡呢?輕紅睜大眼睛想看清楚,不過蕭森用快得令人咋舌的速度拉她進入房裡,同時關上房門,這才沈聲說:「你看過我娘的病了,是嗎?」輕紅詫異地猛抬頭看他,發覺他的眼睛宛如一潭深不可測的泓水,既黑又亮,讓人不知不覺身陷其中而不自知。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輕紅羞澀地低下頭,輕聲道:「讓我來這裡,就是要我為你娘治病的,對不對?」蕭森沈默不語,等於默認了她的話。
  
  「你……你怎麼知道我會替人看病?」雖然有些許說不出的失望,但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出來的。
  
  「若不精通此道,又如何能一眼看出我拿的是沒藥?」蕭森簡潔道。
  
  輕紅忽然想起他為她敷藥時所摘的藥草,不正是沒藥嗎?那時自己曾問過他,怎麼就忘了?
  
  「我母親的病如何?」看來他不想多說廢話,深夜到此找她,為的只想知道母親的病體如何。
  
  輕紅覺得腳上傳來陣陣抽痛,她忍著疼說:「老夫人由於血氣虛弱,憂思過度,以致風邪入侵,雖然吃藥就可以解決,但若不根除病因,吃再多的藥亦是枉然。」「病因?」「對,所謂思傷脾,憂傷肺,你母親在過度憂心傷痛下,已罹患心症,才會有精神恍惚,忽而正常忽而又像發狂的情形出現,歸根究柢,必須解決她的心病,否則縱使是再高貴、罕見的藥材亦難收效。」蕭森陷入沈思中,久久不發一語,忽然他抬頭望著輕紅,雙手抓住她柔弱的肩說:「你是說我娘她可能……」「放開我,你弄痛我了!」輕紅掙扎著想掙脫他的手。
  
  蕭森恍如大夢初醒般,猛地放開輕紅,卻讓輕紅在毫無準備,加上一直強忍著腳痛的情形下,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後倒,若非蕭森即時伸手抱住她,恐怕這下就算不摔傷腦子也跌得她屁股疼好幾天。
  
  蕭森摟著輕紅不盈一握的纖腰,一股曾令他幾乎心旌神搖的幽香不住刺激著他的嗅覺,那種既想愛她又怕嚇著她的矛盾,弄得他臉上神情陰晴不定,像是被什麼東西燙著似的。他放開輕紅,轉身便消逝在黑暗中,留下輕紅一人傻愣愣地盯著他離去的方向發愣。
  
  之後幾天,輕紅每天定時去看慕容夫人,一面固然是為了複診,一面也是陪這位她覺得似乎有些寂寞的老婦人聊天。也因為這樣,她得知很多有關蕭森及慕容徹兩兄弟的事。
  
  原來蕭森的母親花似芳原是江湖中一位極有名的人物--九霄公子蕭鐸的妻子,在蕭鐸過世後,花似芳帶著蕭森改嫁給喪妻多年卻遲遲未再續絃的慕容景,這本是一件好事,但以慕容家在江湖的盛名及地位而言,如何能接受慕容景娶一位寡婦為妻,更何況還帶著一個已經十二歲大的兒子。因此花似芳在慕容家的地位與處境可想而知,為了讓慕容家接受她,她全心全意當慕容景的妻子與當時年方八歲慕容徹的母親,卻因此忽略了對蕭森的照顧。當花似芳發現自己對親生兒子的疏忽想挽救時,蕭森已變得沈默寡言,完全封閉自我,不但回復蕭姓,而且在他二十歲及冠那年便離開慕容家,從此沒有再回來過。至今已經七年過去,花似芳終日盼了又盼、想了又想,想著蕭森的樣子,想著蕭森有一天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喊她一聲娘。但她失望了!他沒有回來!人總是血肉之軀,誰又經得起日夜的思念?就在這時,慕容景因練功走火入魔導致半身不遂,一年後鬱鬱而亡,喪夫與失子的雙重打擊下讓花似芳也病了。向來視花似芳如親生母親的慕容徹自是急得到處找大夫,並託人查訪蕭森的消息,無奈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花似芳的病沒有起色,蕭森也沒有下落。直到杜輕紅的出現!
  
  輕紅輕歎一口氣,想著花似芳的遭遇,不禁為蕭森的無情感到不解。再怎麼說,總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他又怎能如此決絕,在母親生病時不回家探望呢?不過蕭森若是真的無情,也就不會救她又讓她來為花似芳治病吧!
  
  邊這樣想著,輕紅邊踩著蓮步沿著荷花池閒逛,不知不覺來到一處花木繁盛,種滿桃樹的地方。往前走幾步便看到一間白瓦琉璃的屋子在陽光下閃耀著,她好奇地走上前,正巧那扇緊閉的門打了開來,一個二十來歲,生得千嬌百媚卻翠黛含愁的少婦提著一桶水出來倒,那少婦見著有生人先是一愣,繼而露出友善的笑,微微點頭致意,「你是……」輕紅走近道:「我叫杜輕紅……」一語未畢,那少婦卻在聽到「杜輕紅」三個字後臉色變得慘白,身子也搖搖晃晃。她扶著門,上上下下打量著輕紅,心中暗暗讚歎:天下竟有如此般的美人,若非親眼看到,真不敢相信!難怪!死心吧,你早已沒有希望了!更何況現在他身旁有這麼一個秀色掩今古的大美人,又哪會記得過去的那一段感情呢?
  
  輕紅對少婦的反應詫異極了,正待開口,一聲呼喚由遠而近傳來:「杜姑娘,你在哪裡?杜姑娘?」輕紅聽到有人喚她,連忙應道:「我在這兒呢!」不多久,一個丫環模樣的女孩上氣不接下氣地奔上前,來的是花似芳的貼身婢女秋文,當她瞧見輕紅所在的位置後,不覺微微變了臉,拉了輕紅就走。
  
  「做什麼這麼急?這兒有位……」一回頭,那少婦早進得門去將門閂了起來,哪還有人影呢?
  
  「杜姑娘,這園子上下你哪兒都可以去,就是別來這兒!」秋文低聲說著。
  
  「為什麼?這裡看來像是個清修之處,為什麼不准來?剛剛那個少婦又是誰呢?」輕紅不解地反問。
  
  秋文停下腳步,小心地四處張望一下,才神神秘秘地說:「那是我們老爺的二夫人,叫梅依依,自從老爺娶過門來後,便一個人住在隴翠閣裡,過著長伴清燈古佛的日子,因為老夫人的關係,大家都視這兒是禁地,平常很少來的,如果讓老夫人知道姑娘到隴翠閣來,我們這些下人又少不得一頓罵,所以姑娘千萬不能讓人知道你到過隴翠閣,尤其是老夫人!」原來又是妻妾相爭的家務事,輕紅點點頭表示瞭解,「你找我做什麼?」「老夫人一早就等著姑娘呢!」兩人邊走邊談,逐漸離開隴翠閣,就在她們離開不久,原本掩著的門又開了,走出來的正是那含愁的美少婦。
  
  她鬱鬱不樂地凝望兩人遠去的身影,心下有無限感觸,這時另一條瘦削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桃樹下,見著那條人影,少婦隨即想關上門,但那人動作更快,他三兩步便來到少婦身邊,一把抓住她的手道:「為何見了我就跑?」「你放開我,教人看了成何體統?」「你見過她了?她就是大哥的紅粉知己叫杜輕紅,娘很喜歡她呢!」這人就是慕容徹,他意有所指地說著,深邃的眼緊緊瞅著少婦。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少婦掙脫慕容徹的手奔入屋內,慕容徹並沒有追上去,只是口中喃喃自語著:「依依,你仍忘不了大哥嗎?」他歎了口氣,身子躍起,趕在輕紅之前回到花似芳房間,無論如何,那總是他喊了十幾年的娘!豈料花似芳一見到他便沒好氣地大喊大叫:「我不要見你,你給我出去!」讓剛尚未入內的輕紅與秋文嚇了一跳。
  
  「娘,您老人家別生氣,孩兒這就出去。」那是慕容徹的聲音。
  
  不一會兒,慕容徹垂頭喪氣地走出來,見著輕紅,他勉強一笑說:「娘就拜託你了,現在除了你,她老人家誰都不見。」慕容徹說完,又向裡頭望了望才離開。
  
  秋文見狀搖頭說:「老夫人原本很疼愛二少爺的,甚至比自己的親生兒子還疼呢!沒想到老爺過世後她生了病,變了個性情,一見到少爺就沒好臉色,連帶我們這些服侍的下人都遭殃,可是少爺仍然每天晨昏定省,絲毫不敢懈怠。」輕紅皺起秀眉,這景象也不是第一次見著,每次總教她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一場病,真可以讓一個人性情大變?
  
  秋文又說:「姑娘快進去吧!老夫人正念著姑娘呢,現在只有你才能讓我們家夫人露出笑容,所以大家都好期待你來,快和老夫人說說我們大少爺的事吧,讓她開心開心。」「今天睡晚了。」輕紅一面說著一面來到花似芳的床前,仔仔細細瞧瞧她的氣色,「老夫人覺得如何?」同時取出昨天慕容徹才託人上城裡買回來的銀針。
  
  「夜裡比先前好睡,不過還是咳了幾回,胸口也還是悶悶的。」花似芳面帶笑容地看著輕紅,她可是打從心裡喜愛這個秀麗脫俗、醫術精湛的女子,看見她就彷彿見到年輕時的自己。
  
  「沒關係,今天有銀針,可以為老太太針灸。」說罷立即解開花似芳的衣襟,分別在胸口及腹部扎針,然後請秋文燃起一炷香好計算時間。
  
  在等待起針的同時,花似芳開口:「輕紅,你的腳還疼嗎?」「不疼了!」「不疼就好,對了,森兒有沒有去看你?」輕紅聞言霎時漲紅一張小臉,她搖搖頭。心想,早知道會這樣就不告訴她蕭森曾於半夜回來的事,可是誰又忍心見一個慈母終日掛念兒子以致臥病不起呢?難道她杜輕紅忍心?若真如此,也枉費爹娘從小教她行醫救世的苦心了。
  
  花似芳有些失望,但繼而又說:「那,再把森兒的模樣告訴我一遍好不好?」這下輕紅的臉更紅了,這幾天不知已告訴過花似芳多少次蕭森的樣子,但或許為人父母者就是這樣吧,即使見不到兒子,透過旁人轉述,也多少可以稍減思念之苦!誰教她正好見過蕭森呢!
  
  於是輕紅螓首微低,紅雲滿面低聲說:「他很高,有點瘦但很結實,長得很好看,眼睛很有神,不過話不多,甚至有點冷漠,看上去彷彿古天神般相當有氣勢。」花似芳邊聽邊拭著淚,好似她也看到蕭森那挺拔頎長,儀表堂堂的模樣。兒啊!這麼多年為什麼你都不肯回來?好歹也讓娘看看你,即使只有一眼,一眼也好!
  
  輕紅安慰道:「老太太別著急,說不定他今晚就會出現呢!等他出現,我就叫他來見您,好不好?」話雖是這樣說,但一個才見過二次面的女子,又能對蕭森起什麼影響作用?輕紅自問著,不過她當然不敢在花似芳面前表現出來。
  
  於是輕紅藉著轉針的動作,暫時終止二人的談話,一炷香時間過去,她起出銀針,又重新開了帖藥遞給秋文說:「依照上次吩咐的方法熬煮,一日二次。」秋文接過藥單,正想走出去找人上城裡抓藥,等在門外的慕容徹推門走進來,當他看到輕紅一臉紅雲時,頓時明白母親一定又問她大哥的事了。只要提起大哥,她就羞得不知如何是好,那嬌羞之態動人至極,若非自己心中已有心上人,難保他不會愛上她。
  
  「輕紅,你交代我的事已經去做了,不過暫時還無消息,恐怕得等一陣子,你就安心住下,把這兒當作自己的家。」慕容徹指的是她託他捎信給大哥杜十三的事。
  
  輕紅帶著一絲羞澀點頭表示知道了,現在她只想離開這房間,免得花似芳又問起蕭森的事。趁著慕容徹與下人交談之際,她走出去後方才鬆口氣。
  
  夜裡,輕紅用過晚膳後,就著微弱的燈火一冊一冊翻閱書架上的書。這書架上的書,從四書五經、歷代史傳,到占卜醫筮兼而有之,琳瑯滿目,她取出一本醫經,便在燈下讀了起來。
  
  突然,空氣中一股不尋常的騷動,使得輕紅放下書,轉向門窗方向看著,不知為何總覺得窗外似乎有人窺探。這種沒來由的緊張,讓她一顆心猛烈跳著,會是他嗎?會不會是蕭森?
  
  輕紅大著膽子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向外看,窗外除了叢叢樹影與蟲鳴外,什麼也沒有。失望之情掩蓋了緊張之心,她關上窗子想吹熄燈火就寢,窗子卻無風自動地開了。
  
  「誰?」輕紅驚恐地看著開敞的窗戶,想不通究竟是誰會在這種時候來嚇她,還是剛剛沒關緊?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輕紅再一次走過去想關上窗子,一隻手不知從何處伸過來擋著,不讓她關窗。
  
  「誰?你到底是誰?」真的有人,輕紅嚇得幾乎想尖叫,但隨著那條人影的出現,她一顆緊張的心不但沒有平復,反倒跳得更厲害,因為那個人正是白天與花似芳提到,說不定晚上會出現的蕭森。
  
  「你……你……」「我可以進去嗎?」蕭森盯著她問。
  
  輕紅顫抖著手關上窗子,來到門前打開門讓蕭森進來,當蕭森一入內,輕紅赫然發現他胸前一片血紅,衣衫似乎被什麼利器劃破般,裂了一大塊,神情更是憔悴、疲憊不堪。
  
  「你受傷了?」輕紅收拾起緊張的心,取而代之的是關懷之意。
  
  「皮肉之傷,不要緊。」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輕紅,「麻煩你把這東西弄給我娘吃。」輕紅接過一看,那是一朵色澤、鮮度極佳,極罕見的靈芝,在根部尚有一絲絲菌絲存留,不覺詫異道:「這是上好的靈芝,照這樣子看起來,起碼有百年以上的時間了,你從何處得來的?」「別問那麼多。」蕭森有些不耐煩地說:「這對我娘的病有沒有效?」「當然有效,靈芝是極佳的補元聖品,別說有病之人,就連一般人吃了也可以延年益壽。」「那就好!」蕭森聞言臉上的冰冷之色稍緩,他轉身便想走,輕紅見狀一把拉住他的手。
  
  「你不能走!」蕭森低頭注視著輕紅,她的手正攀著他的手,這一看,又教輕紅羞得滿臉紅雲,連忙放開手,慌慌張張的說:「你該知道老夫人的病起於心病,和藥石的好壞沒有絕對的關係。」輕紅的話讓蕭森瞇起了眼,他寒著臉步步逼近說:「你的意思是說,我費盡千辛萬苦,冒著生命危險取來的靈芝根本就派不上用場是嗎?」「不是,你誤會我的意思了!」蕭森的怒氣教輕紅不寒而慄,她邊退後邊解釋。
  
  「那是什麼意思?」他一把捉住她柔弱的雙肩搖晃著問。
  
  「不要這樣,你搖得我頭都暈了,我怎麼說!」「好,你說。」蕭森不再搖晃卻仍緊抓住她,同時以一隻手托起她的下巴,讓二人四目相望。
  
  「你該知道你娘為什麼生病,又何必問我這外人呢?」蕭森眼中一片冰冷,彷彿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似的。
  
  看來他是決定裝傻到底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客氣。輕紅放膽說:「是你,讓你娘生病的原因就是你,她老人家因為不堪長時間以來的思念之情,終於生病了。如果……」「別說了!」蕭森猛地放開她,手指插入濃密的頭髮中懊惱地揪著自己的頭髮,他怎會不知道呢?如果不是為了那個人,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見她老人家,又何必這般躲躲藏藏的呢?況且離家這麼多年,他又有什麼面目去見年邁的母親呢?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承認這裡是他的家,若非知曉母親生病,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回來的。
  
  思及此蕭森垂著頭,痛苦之色溢於言表,他一言不發地想拉開門,輕紅再一次阻止他說:「等一下,老夫人的病現在已無大礙,只是元氣較弱,靈芝正好可以配合著其他的藥一起服用,相信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不過……」「不過什麼?」蕭森回過頭問。
  
  「她還是希望能見你一面。」輕紅低下頭小聲說:「她幾乎每天都要問我你的事,我實在不知道要告訴她什麼。」一抹古怪之色出現在他臉上,他跨步上前,兩手在身側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沈吟良久,最後柔聲問:「她問你什麼?」「問……問你好不好,問你現在的樣子,問……問我們怎麼認識的……」輕紅說得吞吞吐吐,一抬頭,蕭森不知何時已來到她眼前,滿眼異色地瞅著她。
  
  「你怎麼回答?」「我……我向她形容你的長相,還有……還有……」「還有什麼?」蕭森逼問她,一面以手托起她的臉,緩緩低下頭說:「說呀,還有什麼?」他的唇離她不到一吋,輕紅已被他所呼出的氣息給弄得亂了方寸,完全不知所措。
  
  「還有……」「還有這個!」蕭森低頭堵住那微啟的櫻唇,將她所有隱藏不敢說出的話全化為一吻,細細傾訴,慢慢品嚐。
  
  輕紅腦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本能地回應、接受蕭森奪取她的甜美。四片唇瓣相互糾結的纏綿,教輕紅不知不覺中把手放在蕭森胸前,卻正好碰到他的傷口,蕭森悶哼一聲鬆開她,俊臉上是掩不住的痛苦,兩道劍眉全皺在一起。
  
  輕紅霎時醒了過來,老天,她在做什麼?若非剛才那一碰,說不定……她不敢再想下去,連忙取出慕容徹放在這裡的藥箱,來到蕭森面前,蕭森強忍著痛,自己解開衣衫。
  
  輕紅就著燈火仔細瞧著蕭森的傷勢,有道刀痕從左肩一直延伸至右胸,傷口並不深,但很長,鮮血仍不斷淌著,其餘地方尚有一些小傷口,不過都已凝結不再流血。
  
  「你先到床上躺著,我去打水。」說著,輕紅從櫃子上拿下一隻燈籠,點著後推門而出,不多久她提回一小桶清水,又回頭出去,這回手中多了瓶酒,然後掩上門閂好,當她忙著做事前的準備工作時,蕭森默不作聲地躺在床上,一雙有神的眼卻絲毫不放鬆地緊盯住她。
  
  輕紅來到床前,只見她從腰際取出錦帕,沾沾水,小心地清洗著每一處傷口,繼而拿起酒瓶喝口酒噴在傷口上,這讓蕭森忍不住申吟出聲。
  
  「很痛是嗎?馬上就好!」輕紅不明就裡的說,絲毫不明白蕭森會忍不住申吟,一半是因為傷痛,一半卻導源於二人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那吐氣如蘭的幽香幾乎教他想再一次擁她入懷。
  
  輕紅以為他覺得疼,心中一陣不忍,連忙為他敷上刀傷藥,最後才以乾淨的白布包紮,做好這一切,她早已氣喘不已,香汗淋漓。
  
  「現在手邊沒有工具,無法縫合傷口,明天我出去採藥,看看能不能找到生肌止血的藥草,否則這道傷口會留下疤痕的。」輕紅解釋道。
  
  「哪個男人身上沒有傷口的,這點皮肉傷算不得什麼。」蕭森淡淡地說。
  
  「不,記得來這裡時,曾看過一種藥草可以生肌止血。」「你不怕又被蜜蜂追?」見她如此堅持,蕭森提醒道。
  
  紅雲頓時抹上輕紅的俏臉,他的話教她想起二人相識的經過,而蕭森顯然也想起來,微笑悄悄浮上嘴角,他閉上眼,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感襲上心頭,他明白,那是因為她。
  
  輕紅低著頭久久不敢看他,好一陣子,蕭森都沒有再說話,懷疑之心使得她再次抬起頭來,才赫然發現床上的人兒已經熟睡。
  
  湊近看著蕭森熟睡時的面龐,多了一絲平和與溫柔,那平日慣有的冷漠、孤傲,完全消失無蹤,有的只是令人心疼的俊美與仍未逝去的憂鬱。
  
  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啊瞧他熟睡的模樣,應該是很累了,否則怎會說著說著就睡著呢?輕紅小心地為他蓋上被子,吹熄燈火,隨便就著床沿一靠,想也不想,也跟著進入夢鄉。
  
  半夜,傷口一陣輕微的疼痛讓蕭森突然醒來,當他瞧見床沿那縮成一團像煞小蝦米的輕紅與那曾經讓他迷惑的面容時,溫暖與愛憐頓時溢滿心頭,記不得有多少年沒有人對他如此關懷了,他不願去回想,只想擁著她沈沈睡去。
  
  於是蕭森掀起被褥,輕輕將熟睡的輕紅擁入懷中,用被子蓋住二人,再一次,滿足地閉上雙眼。
  
  當輕紅醒過來,發覺自己整整齊齊蓋著被子躺在床上時十分驚訝,她記得自己明明是斜靠在床沿的,怎麼會好好的躺在床上呢?對了!蕭森呢?輕紅轉身尋找蕭森的蹤影,只見他正著手穿衣,似乎打算離去的模樣。
  
  「你要走了?」輕紅急問道。
  
  見她醒來,蕭森嘴角泛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笑意,卻依然淡淡說:「嗯!趁著天還沒亮離開比較好,若讓人瞧見就麻煩了!」輕紅坐起身,顧不得自己剛睡醒,一頭的釵橫鬢亂,連鞋也沒穿便下床拉住他說:「你不能走!」蕭森定定地瞅著她,深邃的眼眸彷彿一潭水,教人直墜入其中難以自拔,他啞著嗓子道:「給我一個留下來的理由。」這話不但是對著輕紅說,更是對自己說。
  
  一顆心跳得如小鹿亂撞,輕紅瞪大眼睛,無法置信地看著他。留下來的理由?為什麼要留下來的理由?難道石夫人因思念致病還不能構成他留下來的理由嗎?難道與慕容徹那深厚的兄弟情誼還不夠讓他留下來嗎?難道昨夜的擁抱與親吻還不夠讓他留下來嗎?
  
  千回百轉,思緒起伏錯綜,她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要有什麼樣的理由才足以挽留蕭森。
  
  見她久久不回答,蕭森無聲地歎口氣,心中難掩失望之情,轉身便要離去。
  
  輕紅急得脫口而出:「不行,你抱都抱了,親也親了,不能就這樣離開。」話一說完,輕紅才驟然瞭解到自己說了甚麼話,不禁面紅耳赤,立刻背過身子不敢看他的反應。
  
  蕭森沒想到她會脫口說出這些話,竟然愣在原地,好一陣子說不上話,待他回過神時,她早羞得一顆頭低到都看不見臉了。
  
  「可是一個大男人總不能一直待在姑娘房裡吧?」話雖平淡無波,心中卻是波濤洶湧,一雙眼閃著明亮的光芒。
  
  輕紅反覆思索這話才明白蕭森已然打消去意,當下喜得回過身道:「無所謂,這兒本來就是你的臥房,你回來住,不過是物歸原主。」「不,我暫時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那……你可以暫時待在這房裡養傷,等時機適合了再出來。」蕭森搖頭拒絕,他說:「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養傷,又不會被人發現。」「真的?」一抹淺笑映上嘴角,他說:「趁現在天沒亮,過去剛好。」於是二人拿著油燈並肩出了房,在偌大的慕容家中東鑽西走,繞過花叢群樹,來到一棵幾人才能合抱的大樹旁,大樹後是怪石嶙峋的假山,蕭森從假山後一個足夠單人穿過的空隙走進去,走了幾十步遠的距離後,視野頓時開展開來,約莫有一個房間大小,裡頭石桌、石椅、石床一應俱全。輕紅看了不勝歡喜,連連點頭。「好個別地洞天,你怎麼知道這地方的?」「這是我小時候受了委屈時的避難所,不知道是誰建的,也許在蓋這宅第時就有的吧!」蕭森解釋道。
  
  「真好,你就在這兒養傷,我去替你準備衣服和食物,別走喔!」輕紅交代著,一溜煙便消失無蹤,留下蕭森一人呆望著那離去的窈窕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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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7 18:20:35
  第三章
  
  在廚房的蒸籠裡,一陣陣熱氣不斷冒出,熊熊的火光映紅了輕紅的雙頰,汗水順著額頭、頸子流得她幾乎一身濕,但她仍以抹布蓋住蒸籠蓋,打算掀開看看饅頭好了沒。這是她好不容易才支開廚房的廚娘,方得以自由使用廚房為蕭森做些東西,雖然她已盡量省著吃,把食物留給蕭森,但畢竟一個大男人吃那麼點姑娘吃的東西,怎麼會飽呢?他嘴裡雖然不說,與大哥杜十三一同生活的輕紅可是瞭解得很,因此才想盡辦法,騙說自己思念家鄉菜,想親手做些來解饞。
  
  熱騰騰的蒸籠裡,是一粒粒柔軟又白又大的饅頭,以筷子將所有的饅頭全數夾出放在盤子上,待涼些後輕紅才拿了二粒以布包好放進衣袖中,連同房裡剩下的菜一起給蕭森送去。
  
  輕紅端起剩下的饅頭正想跨出廚房時,慕容徹滿臉笑容地擋在門口。
  
  「可以吃一個嗎?」輕紅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給嚇了一跳,手中端著的饅頭差點掉落在地,幸好慕容徹眼明手快接個正著。
  
  「怎麼啦?不想讓我吃也犯不著全打在地上啊?」他取笑道。
  
  「沒有的事,歡迎還來不及呢!」她遞上盤子,慕容徹毫不客氣地抓起一粒饅頭,撕了便吃。
  
  「麝月說你最近很奇怪,老端著些菜不知給誰吃,還吵著要自己做菜呢?怎麼,這裡的東西不合胃口?或者有其他原因?」他一臉古怪地盯住她。
  
  「是有這麼回事,不過你別多心。」輕紅低頭瞧著鞋尖訕訕地說,深怕露出馬腳,「我前幾天無意中發現一個很可憐的叫化子,沒吃沒喝、衣衫襤褸,很是同情,所以……」「是這樣嗎?那需不需要衣服?」「你願意給他一套衣服嗎?」她喜得抬頭,對於他的快速反應絲毫不以為怪。
  
  「舉手之勞,你到前頭等著,我馬上就來。」慕容徹眼中露出一抹光芒,似乎意有所指。
  
  「好,我先回房。」目送那窈窕的身影離去後,他彷彿發現什麼事情般,詭異地點著頭。
  
  他四處望望,見沒有旁人,便起步往隴翠閣走去後,到了門口連門也沒有敲,就推開門自己進去,服侍的丫頭春雪看到他,立即起身行了個禮,「少爺!」「依依呢?」「小姐在房裡做針線呢!」慕容徹轉身走了進去,正在刺繡的依依驚訝地抬起頭,「你來做什麼?」「大哥回來了!」彷彿晴天霹靂般的消息震得依依的手一慌,針刺入手中,疼的她一聲驚呼!
  
  慕容徹見狀,急忙上前抓過她的手,將手指放進嘴裡吸吮著,「很疼嗎?」依依抽回自己的手,不悅地道:「你告訴我做什麼?那是你們兄弟間的事。」「是嗎?那為何你一聽到他回來的消息就慌得刺到自己?」慕容徹步步逼近,依依步步後退,突然間他伸手摟住她的纖腰,一手托起她的臉面對自己,「你分明忘不了他,對不對?」「放開我!再怎麼說,我總是你二娘,你這樣……」聽到這話,慕容徹神情一冷,低頭便堵住她的唇,放肆又粗魯地吸吮著,然後又猛地放開她,走向房門口,「順便告訴你,大哥雖然回來了,卻不願讓別人知道,我甚至是從輕紅怪異的言行舉止才發現的!」
  
  深夜時分,雨滴滴答答地下著,沈睡的花似芳讓雨聲給吵醒。
  
  這對過去常一夜無眠的她而言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但自從吃了輕紅所開的藥方後,難以入眠的症狀便減輕不少,夜裡也不再咳個不停,因此雖然醒過來,仍只是翻了個身準備繼續再睡,此時卻讓床前一條若有似無的影子,給嚇了一跳。
  
  以為自己眼花的花似芳坐起身子,揭起床幔向外看去,只見那條人影千真萬確地站在她面前,是個二十來歲,身材挺拔高大的年輕男子,黑暗中根本看不清面貌,因此她驚呼道:「你是誰?半夜來這裡有什麼事?」那人並未開口,這讓她更加驚慌,一手緊抓著棉被,一面準備拉開嗓門大喊,可是那人卻不發一語對著花似芳磕了三個頭後,起身便要離去。
  
  「你……你是森兒嗎?」花似芳在那人開門準備離去時開口問道,一顆心跳得好快,直想下床點上燈火看個清楚,不過那人略頓了頓腳步,依然沒有說任何一句話便離開了。徒讓花似芳覺得這一切如夢似幻,彷彿南柯一夢,是她思念過度所產生的幻影。
  
  而在此同時,輕紅在假山外踮著腳尖不住眺望,一手撐著油紙傘,忍著寒意站在斜風細雨中等待,希望能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因為蕭森不知去哪兒了,急得她到處尋找又怕被人發現,只能像個小傻瓜似的癡癡地等,連裙擺濕透亦渾然不覺。
  
  該不會不告而別吧?雖喝令自己不要這樣想,但依照蕭森的個性來推測,讓輕紅不得不如此想。
  
  這二天,蕭森的傷勢在她的照顧下,已好得差不多,不過為了他,從小到大未曾說過謊、騙過人的輕紅,可是能做的都做了。像今天白天,為了替蕭森準備一頓吃的,在廚房裡忙了老半天,還差點露出馬腳,可不知費了多少唇舌才騙過慕容徹,順便拿了一套衣服,興匆匆拿來給他換,可是他人呢?難道這一切不過是她杜輕紅會錯意,自作多情?
  
  為什麼她會對這樣一個男子掛意不去呢?雖然他時而冷淡又時而熱情,更多的是二人相對卻默默無言,而他總是眉頭深鎖、低頭沈思,留她一人不知如何是好的窘況,可她一顆心就是懸在他身上,莫非她喜歡上他了嗎?不知他心中是怎麼看待自己的?自己這樣深夜裡前來尋找一個相識未久的男子,究竟對還是不對呢?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一條人影由遠而近向這個方向走來,待看清楚後,正是她所懸念的蕭森。
  
  蕭森從頭到腳全都濕透了,但當看到已然半濕的輕紅站在雨中等他時,不覺一陣心疼,低聲說:「怎麼站在外面呢?」「我拿了套衣服來,你試試看合不合身。」輕紅走到他面前道。
  
  蕭森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定定瞧著。
  
  「下次不准這樣,會著涼的。」牽著她的手二人一道進入洞中。
  
  「你衣服都濕了,先換下吧!」說話的同時,一面自然的以手絹為他拭去臉上的雨水,根本未察覺這動作是如何地親暱。
  
  「哪兒來的衣服?」輕紅搖搖頭,把衣服遞給他,然後自己背過身子等著。
  
  蕭森接過衣服一看,心中頓時有數,他臉色有些陰晴不定。
  
  「這是子軒的衣服對吧?」他問。
  
  輕紅聞言整個脊背一僵,緩緩點頭,但仍不敢轉身,「嗯!今天向拿他的!」蕭森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你怎麼跟他說的?」輕紅吞吞吐吐,低頭不敢看他:「我……我告訴他,門口有個乞丐很可憐,衣衫破爛,所以……」蕭森搖搖頭,帶有幾分無奈與幾分好笑,他知道慕容徹八成已經猜到他在這裡了。不過他沒有向輕紅點明,倒是對她與慕容徹之間的熟稔有幾分吃味。
  
  待他換好衣服後,輕紅從籃子裡取出梳子,站到蕭森身後,先解開他繫著的髮帶,輕柔而熟練地為他擦乾頭髮並梳理著。
  
  蕭森坐著任由她為他梳頭,就在整理好一切之時,他突然拉住她往懷裡帶,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輕紅頓時被他抱得緊緊的,他微怒道:「那個人是誰?」「什麼那個人是誰?」輕紅不明所以,同時掙扎地說。
  
  「那個你常為他梳頭的男人!」蕭森的一雙眼在燈火下閃閃發亮,帶著幾分醋意,彷彿打翻醋缸似的!他不待輕紅回答,便低下頭猛地吻住她,是那麼地粗魯,那麼地無禮。他的唇從她的眉、眼、鼻吻到她的耳垂,又回到那已然不知所措的雙唇,重重地吻著,同時喃喃低語:「你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輕紅掙扎地偏過頭,避開那一連串幾乎讓她無力招架,差點窒息的吻,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蕭森無視於她的掙扎,逼視著她,絲毫不容許她逃避道:「那個男人是誰?」輕紅嬌弱地癱在他身上,輕喘不已,她完全不知道為何梳個頭髮會讓蕭森出現這種舉動,活像個吃醋的丈夫在逼問妻子般,滿眼妒意……妒意?難道他……輕紅有幾許興奮,一抹微笑浮在嘴角,畢竟這個人是在乎她的。
  
  見她不回答,蕭森又問了一次:「那個人是誰?」「你先放開我,我慢慢告訴你。」蕭森略略鬆開環著的手,掙脫他懷抱的輕紅攏攏微亂的髮絲,低聲說:「是我大哥!」邊說著,她取出白天做好的饅頭給蕭森。
  
  「你大哥?」接過饅頭的蕭森不覺鬆了口氣,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竟一直屏著氣息。
  
  「嗯!我爹娘幾年前過世後,我和大哥相依為命過日,平時大哥以幫人看病為生,我只負責採藥。為了照顧我,他屢屢回絕上門求親的人家,說要我有婆家後他才……」說著,她頭越來越低。
  
  蕭森再一次托起她的下巴面對著自己問:「你許了婆家嗎?」兩朵紅雲映上嬌美的俏顏,她搖搖頭將臉埋進他厚實溫暖的胸膛,久久不敢看他。
  
  他低頭附在她耳旁輕吻著那小巧的耳垂,一面想著幾日來的相處,讓他深深明白,眼前這女子是獨一無二的瑰寶,她聰慧、溫柔、善解人意卻也固執、勇敢、有原則。每多一次的相處就多一分的愛憐,教人捨不得離開這羞怯又香噴噴的小東西。但是他有資格嗎?他能嗎?他可以獨自享有這份幸福嗎?想到此他不覺又想起另一個女子,不知她是否安好?是否已走出過去的夢魘,平靜快樂地過日子?還是依然以淚洗面?而子軒呢?是不是如他所願抱得美人歸?
  
  輕紅本以為他會說什麼,但是她失望了,蕭森只是不斷輕吻著她,教她幾乎神魂蕩漾,忘了一切。
  
  不過蕭森雖吻著她卻是心不在焉,他懷抱佳人,腦海中想的竟是另一個人,他的異父異母兄弟||慕容徹。他一直不瞭解,當年慕容徹為何會在自己離開不久後也跟著突然離家,特別是發生那件事,他更沒有理由離家,離開所愛的人,莫非他也知道那天晚上的那個人是他的……不!不會的,這件事自己一直保密得很好,甚至不惜背上黑鍋,為的就是不讓那個人曝光,以免傷害到母親以及其他無辜的人。這些年來,蕭森不接受其他女子的感情正是因為那件事,直到輕紅的出現,打破他冰封已久的心,只是他能嗎?蕭森又一次自問著。
  
  蕭森幾乎想得發愣了,輕紅發現身旁的人心不在焉,於是她拉拉他的衣領,低聲說:「森哥哥,今天發生一件很奇怪的事哦!」「什麼奇怪的事?」他隨口回道。
  
  「門口來了個叫化子,我看他可憐就拿了幾文錢給他,又送他幾粒大饅頭,沒想到這個人好不客氣,他說饅頭是打狗用的,我是人,怎麼可以吃狗吃的東西呢?」聰明如他卻也愣了一會兒才領悟到她指桑罵槐地在罵他不知感恩,一手還拿著饅頭,卻逕自想事情想得發呆,人家姑娘可是半夜冒著寒風細雨來陪他的呢!
  
  「好啊!你罵我」舉手便在她胳肢窩一陣呵癢,素不經癢的輕紅沒三兩下就豎白旗投降,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倒在他懷中。
  
  蕭森愛憐地吻吻她,拉她坐在石椅上,輕紅搖頭道,「我今天下午出去採了一種藥。」說著她立即起身打開放置在石桌上的竹籃,取出藥缽,裡頭是已經擣碎的綠色藥泥。他笑笑,自動地解開衣裳讓她敷藥。
  
  輕紅將藥泥小心翼翼地敷在傷口上,一面檢查傷口收合的狀況,蕭森嗅著她身上所散出的香味,一手攬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說:「紅兒,你燻了香嗎?為什麼你身上總會有一股香味?」她邊忙著綁上白布邊說:「好好的人燻什麼香呢?我從小最討厭那些燻香了。」蕭森一把摟她入懷,「那是什麼原因讓你這小東西身上香噴噴的,連蜜蜂都緊跟著你?」「我娘從小就讓我吃一種不知名的異果,大概是因為這樣才會有香味的吧!」她抬頭看著他,「你不喜歡?」「不!」蕭森緩緩低頭接近那誘人的紅唇,「我喜歡,只是那香味老讓我心搖如懸旌,恨不得永遠把你綁在身邊。」這次他溫柔輕緩地親吻她,將舌頭伸進那熱烘烘的小嘴內與她糾纏,完全不復方纔的狂烈、霸道。
  
  久久,兩人才並肩坐在床沿,輕紅微喘著氣問:「你去哪兒啦?怎麼會弄得一身濕淋淋的?」「我剛剛去看我娘。」「你終於去看她了老夫人一定很高興,她想你都想出病來了。」蕭森臉上並無一絲喜色,他沈著臉一言不發,輕紅見狀心知有異,難不成這對母子又起爭執了嗎?
  
  「森哥哥,你該不會只是趁著半夜悄悄去偷看她老人家吧?」蕭森仍是沈默不語,她知道自己猜對了。正想說些什麼時,蕭森開口:「從小爹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他武功高強,秉持俠義之心行走江湖,贏得鐵筆無私的封號。爹過世後,娘消沈很長一段時間,終日像行屍走肉沈浸在悲傷中,因為他倆的感情是那麼的好。那時我幾乎以為娘也會跟著爹一起去!正因如此,我一直無法接受娘再嫁的事實,特別是嫁與慕容景為續絃.其實我對慕容家的人並無成見,只是無法接受娘背叛爹再嫁,加上每每看見她為了博取慕容家的歡心,作慕容家的女主人,委曲求全、忍氣吞聲,就更讓我心裡好恨,恨自己不爭氣,恨娘的不忠貞!」蕭森看了看她又繼續說:「如果慕容景是真心待她好也就罷了,但他不過是為了替年幼的子軒找個女人當母親,其實他的心仍對死去的妻子念念不忘。也因此我娘全副心力都放在子軒身上,因為她說子軒從小就沒娘,我這做哥哥的要多忍讓。偏偏子軒是個極善良、極解人意的人,他常常跟左跟右地隨著我,前一聲大哥後一聲大哥,彷彿我真是他大哥似的,教人無法恨他;而慕容景對我更是客氣得像客人,讓我吃最好的、住最好的。但慕容家的人又豈都是瞎子?他們當著慕容景父子的面對我們恭敬順從,私底下呢?哼!有一次我親耳聽到幾個下人說我娘是想霸佔慕容家的妖女,我呢,則是沒人要的小雜種、拖油瓶!」蕭森停了下來,他看著輕紅,發現她眼眶帶濕紅,小巧的鼻頭努力吸著,不讓淚水滾落,他感到有些好笑及幾許不捨地揉揉那烏長的秀髮,這容易感傷的小東西。
  
  「森哥哥,你現在還是這麼在乎那些人的話嗎?」「不!」他搖搖頭,露出一絲苦笑,「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見識過許多大風大浪後才深深體會到,過去會那樣想,只因年少輕狂不懂事,絲毫不懂得體諒母親的苦處,反倒處處頂撞傷她老人家的心,我走了倒乾脆,但娘一人如何在慕容家待下去呢?其實娘會改嫁,全因於她是一個文弱女子,又帶著一個半大不小的兒子,一個女人家在沒有任何積蓄、依靠,也不知如何營生的情形下,若不改嫁,只有一條路可走。」蕭森雖然沒有言明,但輕紅卻非常清楚,所謂的一條路就是以女人最原始的本錢討生活,淪落風塵。果真如此,驕傲如蕭森是更無法諒解的!
  
  「我好幾次趁著夜深無人之際偷偷回來看娘,每看一次心中就增加一份罪惡與愧疚感,如果不是我,娘又怎會生病?」他自責地將臉埋入手中,輕紅不捨地以手撫著他的肩。
  
  「你一定認為老夫人還在生你的氣吧?」「不,她是我娘我怎會不瞭解,正因為她是如此溫柔寬厚,更教我無顏以對。紅兒,現在能幫助我的只有你,你願不願意……」話聲未盡,輕紅已點著頭說:「當然,我正想找機會讓老夫人見你一面呢!她想你都想出病來了。可是說也奇怪,秋文說她向來很疼愛子軒,不知為何,打從生病以來對他動不動又是罵又是趕的。」她邊說邊取出白天特地留下的酒菜遞給他。
  
  「真的?」蕭森不解地皺起眉頭,一面吃著她所為他準備的食物一面想著,突然一雙冰冷的手覆在他額頭上。
  
  「不要皺眉,這樣看起來好嚴肅。」聞得此言蕭森不覺笑了起來,但這笑聲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聽到有人走近的腳步聲。望向前方,一條人影正駐足洞口猶豫著要不要進來。他輕歎口氣,開口道:「進來吧!」當輕紅還不明所以時,一個修長儒雅的身影由暗而明,由遠而近踏進洞中,等她看清楚時只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她臉上驚訝的表情。
  
  「你……子軒……」她記得自己一直都很小心的,怎麼會被發現呢?
  
  蕭森彷彿明白她在想什麼似地,佔有性地攬著她的柳腰,目光如電般直視著慕容徹。「你還是找來了!」「你是我大哥,當然要找你。」短短二句話洩漏了二人間深厚的兄弟情誼,慕容徹走近站在蕭森面前,臉上滿是笑眼中卻蓄滿淚水,低頭瞧著他,「娘好想你,我也是。」最後一句話已然哽咽。
  
  蕭森站起身與慕容徹相對而立,二人身材相仿,只是蕭森更高、更瘦些,而慕容徹溫文瀟灑的氣度、儒雅和靜的個性是蕭森所不及的。但蕭森身上那放蕩不羈、卓然不群,看似冷淡又似多情的風流倜儻,也是慕容徹所沒有的,二人各有所長,殊難分出高下。
  
  歲月在二個男人的身上都刻劃著不可抹滅的痕跡,昔日那個青澀、內向喜愛在蕭森身旁呼長呼短、跟前跟後的男孩,已然成為高大成熟的男人;而蕭森除了慣有的狂傲、冷漠與落拓不羈外,更多了絲沈穩和歲月曆練過的滄桑,二人相互打量著,一抹微笑浮現在彼此的嘴角。
  
  「是紅兒嗎?」蕭森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慕容徹竟然回身瞧瞧那睜大雙眼緊盯著他們看的輕紅,帶笑說:「她是個美麗卻不善說謊又極容易臉紅,一不小心就會露出端倪的小東西,特別是提到你,往往羞得臉都看不見了。」最後兩句話幾乎是附在蕭森耳際喃喃說給他聽。
  
  蕭森深邃的眼眸射出一道亮光,深深盯著一手托腮偏著頭思索的輕紅身上。
  
  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倆,當聽到慕容徹的話時兩片紅雲不知不覺中爬滿雙頰,連忙背過身子將臉掩在手中不敢看人,這兄弟倆竟然拿她開玩笑,實在太過分了。
  
  蕭森和慕容徹見狀,不覺哈哈大笑,用力拍著彼此的肩頭,彷彿又回到從前一同玩耍的快樂時光。是啊!那是一段令人懷念的歡樂童年,記得那時蕭森十二歲、慕容徹八歲,二人一同戲水、抓蟋蟀、斗蛐蛐兒,山前山後地亂跑好不快樂。如今他們都已長大,是否仍有尋回過去歡樂時光的可能?尤其是在經歷過那件事之後?
  
  蕭森輕歎一口氣,走至輕紅面前蹲下身子,兩手轉過她身子,捧著她酡紅的臉半真半假地輕哄道:「子軒最怕女人哭了,下次他再欺負你,你就哭給他看,保證他跪地求饒。」慕容徹聞得此言當下兩手一攤,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心中卻對蕭森如此溫柔愛憐對待眼前這羞澀美麗的小女人而感到驚訝,這是當年毅然拒絕依依的蕭森嗎?他知道江湖上普遍傳說蕭森是冷漠無情的人,特別是對女人!看來會這樣說的人,不過是不明白蕭森的熱情與溫柔只給他真心愛戀的女人。除此之外,蕭森倒真是冷冷淡淡,臉上的神情甚至酷得足以教人打寒顫。
  
  輕紅聽了這話,更覺得不知何處可容身,直想起身離開,避開這損人的兄弟倆,無奈蕭森緊捧著她的臉,教她連轉過頭不想與他面對面都不行,何況是走出去呢!
  
  「你……你們欺負人家,人家……人家不要……」輕紅嘟噥著,眼見躲不掉,索性將頭埋在蕭森肩窩,一面以粉拳輕搥著。話雖如此,心中卻有一絲甜蜜,畢竟蕭森當著慕容徹的面說出這等話,不等於間接承認了兩人的關係?想到此,能不高興嗎?
  
  蕭森輕撫輕紅著那一頭秀髮,一面示意慕容徹坐下,兄弟兩人就這麼在雨絲不斷的寒夜中秉燭促膝而談。一旁的輕紅起先是靠著蕭森,聽二人說著別後歲月與離情,隨著夜越來越深,她的眼也慢慢閤上,終至依在蕭森懷中熟睡。
  
  當輕紅睡著後,蕭森一手抱著她,卻慢慢地收拾起微笑的臉,嚴肅地有些寒意,他低聲問:「你知道了是不是?」慕容徹倒是很有默契地也收斂起笑容,望著兄長滿臉的肅穆與認真,本想否認的他,竟不知不覺地點頭了,誰教他向來無法對大哥說謊,即使他們倆毫無血緣關係,但在他心中,蕭森就是他的親大哥。
  
  「那你的離開也是因為……」蕭森說不下去了,他瞧見慕容徹臉上出現一抹痛苦的表情,顯見七年的歲月並未沖淡烙在心上的傷痕。
  
  「沒錯!你走後沒多久我就知道了,所以我也跟著離開……」慕容徹的眼開始有些迷濛,石桌上的燭火不知為何竟在跳躍著,一個分成兩個,兩個分成四個,憂傷的情緒慢慢在兩人之間瀰漫,誰也不想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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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7 18:21:02
  第四章
  
  第二天輕紅醒過來時早已日上三竿,才剛翻身起床,一旁的麝月便焦急地說:「小姐,老夫人又發病了。」聽得此言,尚未及梳洗,輕紅便匆匆下床,隨便披件衣裳奔出門去,絲毫沒有察覺麝月驚異的眼神,杜姑娘竟然和衣而睡,連髮髻都沒有拆下呢!
  
  來到花似芳房門前,便聽到花似芳大嚷大叫:「我要森兒,我要森兒,森兒,你在哪裡?娘好想你,你怎麼不回來呢?是不是你,說,是不是你逼走森兒的?對,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和慕容景還有梅依依那賤人逼走森兒的,所以他才不肯回來,森兒,森兒||」一聲聲的森兒,淒厲斷腸,聽得人眼眶帶紅,一顆心都揪成一團。輕紅慌忙推門而入,只見慕容徹手忙腳亂地安撫著猶仍咳個不停的花似芳,而床上的花似芳則披頭散髮,神色瘋狂淒涼,兩手抓著慕容徹胸前的衣服,一會兒撫胸痛哭,一會兒又是狂笑痛罵,駭人至極。在一旁服侍的婢僕見狀連忙紛紛躲避,不敢上前。
  
  「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來得正好,快看看娘怎麼會這樣,其餘的事一會兒再說。」輕紅趕忙取出銀針,一面吩咐慕容徹抓好花似芳,一面在她的胸口、手、足及額前紮下數針,不多時,原本幾近瘋狂的花似芳慢慢安靜下來,抓著慕容徹的手也鬆了開來,疲憊地閉上雙眼。
  
  慕容徹見狀退至床沿,好讓輕紅繼續扎針治療,但仍注意著母親的一舉一動,深怕會再出什麼狀況,萬一傷到杜輕紅,那就是十個他也不夠死的。
  
  而輕紅除了連連在花似芳身上重要穴道扎針外,也忙著透過把脈、察色來瞭解病情,隨後振筆疾書一連開出二張藥單,要慕容徹趕緊派人去抓藥熬煮,吩咐好一切後,她才面向滿臉疲憊無奈的慕容徹問:「怎麼會突然這樣呢?」「我也不知道,今天一早,我和往常一樣來娘這裡請安,一進門就看到她老人家神色呆滯,不斷喚著大哥的名字。娘見了我,起先還很高興,問我有沒有看到大哥,說大哥昨天晚上回來了。因為大哥交代過我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他的行蹤,所以娘問起我只好說不知道,沒想到她一聽到我的回答,立刻像發狂似地又吵又鬧,任憑我說破了嘴,就是沒有辦法讓娘安靜下來。」「那森哥哥人呢?是不是還在石洞中?」她突然想起昨天夜裡所發生的一切,也記起自己明明是在石洞中的,怎麼醒來會在房間裡呢?
  
  「不知道,他送你回房後我就沒有再看見他了。」「他走了嗎?」輕紅著急地問,現在花似芳會病成這樣,還不是他昨天晚上惹出來的禍,他不能這樣一走了之,否則未免有失為人子的職責。
  
  「不知道,他要去哪從來不向人說的。對了,你大哥託人捎信來,本來我昨天要拿給你的,不過後來你睡著了。」「信呢?」輕紅臉上浮現一絲欣喜的雀躍。
  
  「我交給大哥了,我想由他交給你比較適合。」慕容徹意有所指地說著。
  
  乍聞此言,輕紅又紅了臉,她別過臉說:「我去找他!」丟下這麼一句話,她扭身便走了出去,留下慕容徹一人臉上帶著一朵好大的笑。
  
  輕紅焦急又懊惱地走著,想到石洞中找蕭森,心中一急,連腳步也跟著加快,一面擔心他真的已經離開,一面又怨他為何會對自己的母親如此絕情?難道昨天夜裡所說的一切都不是發自他的肺腑之言,只是隨便說說罷了?不,他不該是如此薄情之人,要果真是這樣,自己與他豈有將來可言?
  
  邊想著時,她已來到石洞前的大樹,四下望望,確定無人後,她才繞過大樹進入洞中,「蕭森,你在嗎?蕭森?」洞中除了昨夜殘餘的菜屑竹籃,與已然熄滅的燈火外,別無一人,哪有蕭森的影子?找不到蕭森,輕紅心中一緊,莫非他真的絕情地離開,不顧那仍在生病的老母?也不管他和慕容徹的情誼?雖然他未曾對自己許下的承諾,但她一直相信他心中有她,難道她錯了?
  
  不,不會的,他說不定只是出去辦點事情而已,對,一定是這樣!雖然這樣自我安慰著,但一絲絲的莫名慌亂、心痛依然不知不覺爬上心頭。
  
  輕紅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石洞,樹枝上的太陽照得讓人幾乎快睜不開眼睛,這才是一天的開始呢!以往他不也曾晚上才回來嗎?是啊,緊張什麼呢?
  
  輕紅勉強打起精神回到房間,一推開房門,房內空無一人,連原本服侍她的麝月都不知去向。而輕紅由於滿懷心事,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一直到掩上房門,轉過身時才發現門後站著一個人,正是她遍尋不著的蕭森。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到處找你呢?」輕紅驚喜道。
  
  但蕭森卻不發一語滿臉陰沈地瞅著她。
  
  「怎麼啦?」她走上前攀住他的手問道。
  
  蕭森定定站著,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她,輕紅接過一看,信封上寫著:
  
  煩請轉交妹¯杜輕紅兄杜十三¯
  
  「是大哥!」喜悅的心情讓輕紅忽略了蕭森臉上的陰晴不定與沈默,拆開信閱讀後,「他現在有點事……你怎麼啦?」一抬頭,她才發現蕭森沈著臉,神色十分複雜。
  
  「杜十三是你大哥?」他冷然地問,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感情。
  
  「是啊!杜十三是外號,他的本名叫杜逸飛,也是一名大夫呢!」這世上叫杜十三又叫杜逸飛的人只有一個,也就是他所知道的那個杜逸飛,人稱鬼手華陀杜十三,為什麼會這麼巧呢?紅兒竟是杜十三的胞妹?他想起那天自己冒死與杜十三約戰,從他手中奪走靈芝,當然也受了他一劍。以杜十三在江湖上詭異狠絕的行事作風來說,又豈會輕易放過自己?否則鬼手華陀的封號從何得來?更何況自己愛上的女人是他的妹妹,他更不可能放過自己了!一抹苦笑浮在蕭森嘴角。
  
  輕紅察覺他神色有異,問道:「森哥哥,你認識我大哥嗎?」認識?那算不得認識吧!蕭森苦笑著點頭,「你從未告訴過我,杜十三是你大哥。」「這很重要嗎?況且你也沒問過我,不是……」「紅兒,記得我曾給你一株靈芝嗎?」「當然,為了這靈芝你還受了傷呢!」「那靈芝是我從你大哥手中奪來的。」「什麼?大哥?」輕紅不可置信地搖搖頭,睜大一雙美目狐疑道:「你從大哥手中得來的?難道你的傷是大哥……」她還未說完蕭森便沈重地點頭,輕紅不由得被這事實給驚得血色盡失。雖然大哥十分疼愛她,但他的行事作風為人妹妹的又豈會不知?他向來極端保護他所屬、所擁有的一切,不論是人或物,若有人膽敢從他手中拿走任何東西,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想到此,輕紅緊張地拉住蕭森:「大哥一定會來找你的,我還是先修書告訴他別來找我,免得你們碰面……」「傻紅兒,我豈是畏首畏尾之人?就算是一場免不了的惡戰,也不能逃避。」「可是……」輕紅的話被蕭森的唇所堵住,他深深地吻著她,難以自制地緊抱著她,「沒有可是,相信我!」緊緊依偎在蕭森懷中,享受著這難得的溫存,輕紅突然想起花似芳又病了的事,於是仰起頭說:「森哥哥,你娘又病了,我想……」蕭森聽了身子一震,緊抓住她的肩問道:「娘怎麼啦?」「你昨晚去見她,引發她思子之情,想見你又見不到,所以早上又發病了。」蕭森聞得此言臉色一沈,好一陣子沒有說話,最後他開口:「紅兒,我有不能現身的原因,所以娘還是得麻煩你和子軒……」輕紅無法置信地瞪著他,這是那個對她信誓旦旦,還整夜訴說對不起母親的蕭森嗎?「為什麼?她老人家都病成這樣了,你還不去看她?」「我會去看她,但不是現在。」「不是現在?難不成又是半夜?然後到了天亮再讓你娘病情加重,是不是?」「紅兒,不要逼我!」蕭森神色淡然地搖頭,開門走了出去。輕紅張著嘴,一句話也吐不出來,只能眼睜睜見他一步步離去,痛苦之情一絲絲溢滿胸懷。她不懂,為何一個口口聲聲說後悔,說對不起母親的人竟然在母親病危之時,可以狠心不去看她?這樣一個男人的感情可以相信嗎?輕紅雖不願這樣想,但擺在眼前的事實,教她不得不這樣想。
  
  「森哥哥,你告訴過我有關你娘的一切,難道只是隨便說說嗎?」已走出十來步遠的蕭森聽到這話,整個脊背一僵,停住腳步回過身,在輕紅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上前,攫住她柔弱的雙肩,低頭狠狠地吻著她的紅唇,久久才沈聲道:「別懷疑我娘在我心中的地位!」「既然如此,現在就去看她老人家吧!遲了,恐怕就再也見不到了。」「你說什麼?娘她……」輕紅心虛地點頭,眼光看著自己的腳尖,森哥哥,為了讓你們母子早日相見,請原諒我騙你。
  
  「娘!」蕭森大吼一聲,顧不得自己還不能現身,也不管身旁其他人奇異的眼光,急急三步並作兩步衝向花似芳的房間。身後的輕紅紅著眼,忍著滿眶快傾洩的淚水慢慢跟著,心想花似芳盼了老半天,總算盼到兒子回來,自己終究沒看錯人。
  
  甫踏入房門的蕭森,立即被床上瘦弱的身影給驚得整顆心揪成一團,當看見母親憔悴、蒼老的病容時,自責與懊悔頓時表露無遺,他走上去跪在花似芳床前,一手握著那骨瘦如柴的手,啞著聲音喊道:「娘,您醒醒,娘!」一旁的慕容徹見狀也跟著跪了下來,兄弟二人一左一右跪在床前,慕容徹說:「娘,大哥回來了!您醒醒啊,您一直念念不忘的大哥回來了。」「昨夜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慕容徹搖搖頭,自從他二年前回家後,花似芳就像變了個人似地,對他不理不睬,完全不復從前的疼愛,雖然嘴巴不說,但聰明如他,又怎猜不透母親的心意。這一切泰半源自於她和爹兩人間原有的恩怨,而另一半……卻和依依及大哥蕭森有關。而自從爹過世後,花似芳也就跟著病了,不但如此性情更是跟著大變,這一切一切彷彿一團迷霧,籠罩在慕容家中,讓局外人百思不得其解,身陷其中的慕容徹也只能苦水往自己肚中吞。現在大哥回來了,又多了一個輕紅,是不是會讓事情有所轉機,還是會變得更複雜?沒有人知道!
  
  「她受到刺激,引發原本就未根治的老毛病。」隨後踏入的輕紅輕聲說著,她紅著眼走上前,越過跪在地上的蕭森,小心翼翼地起出紮在花似芳週身穴道的銀針,同時在胸口一陣推按後,花似芳口中吐出一口氣悠悠轉醒。
  
  「娘!」蕭森與慕容徹同時喊著。
  
  「好痛!」花似芳無力地說著,一面偏轉望向聲音來源,當她看見床頭的蕭森時,眼中充滿疑惑,但片刻後立即掙扎想起身,可是胸口的疼痛讓她又躺了下去。
  
  「森兒嗎?我是不是在作夢?還是你終於回來了?」花似芳從那與死去的丈夫蕭鐸酷似的面容認出跪在床前的,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兒子||蕭森。
  
  蕭森執起母親的手,低啞道:「娘,您不是在作夢,孩兒回來了,請娘原諒孩兒的不孝。」花似芳撐起身子,仔仔細細地瞧著跪在床前的兒子,那眉、那眼、那神態,可不全是和蕭鐸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嗎?她伸出顫抖的手輕撫著兒子的面容,這情景曾在夢中出現過幾次了啊!可是每一次醒來後都落空,到最後只能憑著記憶,憑著旁人的描述來想像兒子的樣子,對於一個母親來講,沒有比這更折磨人的了。想他、念他、擔心他,卻又見不著他,如今可總算見到了。
  
  「讓娘好好看看你。」花似芳孱弱的雙手緊緊抓住蕭森的手,似乎怕他會突然消失般,雙眼睜得大大的,淚水不斷順著臉頰留下。
  
  蕭森心疼地為母親拭去淚水,心中懊悔不已,只因為一時的年少輕狂引得母親擔心受怕,甚至生病,自己實在是不孝至極!「娘,原諒孩兒不孝。」「不,是娘不好,當初若聽你的話,咱們娘倆清清苦苦地過日子,不要改嫁,也就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森兒,你還怪娘嗎?」「怎麼會呢?娘也是為孩兒著想,是孩兒自己不會想,才惹得娘傷心,怎麼會怪娘呢?」「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只是娘真的很後悔,很後悔……」花似芳的眼睛無力地閉上,身子緩緩滑下,一旁的蕭森緊張地站起來俯身呼喚:「娘,您怎麼了?」「我好累,好累……」一直站在他身後的輕紅連忙上前替她把脈,確定無恙後才說:「不要緊,老夫人不過累了,一會兒喝過後藥就可以休息休息。」聞得此言兩兄弟才鬆了一口氣,此時僕人端著藥進來,蕭森接過藥,先細心吹涼,才扶起母親一口一口小心地餵著。喂完藥後,又替她蓋上被褥,花似芳抓著蕭森的手道:「別走,留在這裡陪娘!」「孩兒不會離開的。」蕭森坐在床沿對著母親露出安慰的笑,示意其他人出去。
  
  慕容徹見狀要所有的人都出去後,關上房門,留蕭森一個人照顧母親,但心中卻不免有一點失落感,畢竟蕭森才是她所親生,自己無論再怎麼做都無法跟他比的。
  
  接下來幾天,蕭森衣不解帶地照顧著花似芳,親自為母親餵藥,打理所有的一切,連床也沒沾著,睏了就在椅子上瞇一下,餓了就隨便吃個白飯、饅頭;連帶的慕容徹也絲毫不敢鬆懈,跟在一旁照顧母親。終於到了第八天,花似芳總算可以自己坐起身子吃飯,不再需要人攙扶,慕容家上下所有的人全都鬆了一口氣。
  
  深夜,蕭森終於肯和慕容徹換班,讓他去照顧已經熟睡的母親,自己信步走回梅園,連門也沒敲便推開走了進去。
  
  內室中燈火早就熄滅,紗帳後是一片朦朧,瞧不清裡頭的狀況,蕭森走至床沿坐下,一手揭起紗帳,俯視著已然熟睡的人兒。
  
  那如花朵般的面容正在熟睡著,彷彿純真無邪的仙子,嗅著那飄散的淡淡幽香,蕭森不自覺地伸手替輕紅拉上已滑落至腰際的被褥,一面輕柔地撫著她的臉。
  
  為什麼他會如此放不下這個柔弱的小東西呢?甚至第一次在山中乍見她美麗卻驚慌的身影時,竟忍不住心中的悸動,而想將她擄獲據為己有的念頭,更是從來沒有過的!記得多年前第一次見到梅依依時,他的心海也曾掀起一陣波濤,只是那來不及萌芽的情感,在得知她是慕容景買回家準備再納娶的小妾後,瞬即消逝地無影無蹤。究竟自己是為了彌補過去夭折的情感,還是因為輕紅那酷似依依的柔弱?
  
  蕭森心中這樣想著,其實他也明白輕紅和依依是完全不同的人,她雖溫婉內斂,卻也聰慧機智,尤其固執得怕人,否則自己怎麼會在這時候現身呢?這完全違背了當初的打算,他原本是想帶著母親一起離開慕容家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揮別過去的陰影,如今他還能如願嗎?
  
  想到此,他低下頭輕輕地啄了輕紅一口,戀戀不捨地轉身,天知道他有多想擁著那柔軟嬌美的人兒入睡,可是這樣一定會嚇著她的。
  
  他無聲無息地推門走出去,又小心地掩好門,才剛回頭,月光下一個窈窕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在這半夜三更,會是哪個睡不著的丫環到外面來遛達呢?瞧那樣子,似乎有幾許面熟,一抹奇異的感覺沒來由地冒了出來,這該不會是……
  
  蕭森邊想著邊靠近那個站立在月光下的女子,當那女子發覺有人靠近時,自然而然地轉過頭來,二人一見面,蕭森「啊」了一聲,而那女子則撲入蕭森懷中,呼喊著:「我終於等到你回來了!」「依依!」蕭森兩手垂在身側,既沒有去抱她,卻也沒有推開她,「你一直在外面等我嗎?」「嗯!」依依雙手緊抱著蕭森的腰,將臉埋入那寬闊的胸膛,一面嗅著他身上的氣味,一面以臉摩挲著,「我等你好幾天了,一直不敢來找你,直到今晚……」「依依,我……」蕭森輕輕地推開依依,退後二步說:「我要娶妻了。」依依雙手反抱著自己淒然道:「我知道,從她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她抬起頭,「你愛她嗎?」蕭森沈默不語,但依依從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光芒,看出他真的很在乎那個叫杜輕紅的女子,這不就夠明顯了嗎?自己拿什麼和杜輕紅比呢?論姿色,她沒有人家艷絕古今的麗與俏;論才氣,她既不會看病也不會把脈,更不會幫慕容家上下大小治病;論家世人品,人家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而她不但父母雙亡,還賣身為人妾,是蕭森的「二娘」,怎麼比呢?自己應該替蕭森覺得高興才是,更應該恭喜他能找到相伴一生的愛侶,可是為什麼心中總有一股不甘與不願呢?如果當初在街頭買下她為她埋葬父親的是蕭森,那今天的情勢不就完全不一樣了?如果七年前蕭森肯帶她離開,如今陪伴在他身旁的人應該是她梅依依才對啊!可是蕭森沒有,他不但將自己推給慕容徹甚至一走了之,留她一人獨自面對慕容家上下的歧視眼光。蕭森啊蕭森,你真自認對得起我嗎?那逝去的青春,獨守空閨的淒冷,你能體會嗎?
  
  梅依依眼帶哀怨地瞅著蕭森,只見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我問你,你……你曾……」她想問的是他有沒有愛過她,可是她問不出口。
  
  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似地,蕭森一臉肅穆地抬起頭,眼神卻落在遠處,輕聲地說:「你想問我有沒有愛過你對嗎?」依依屏息地走上前,想知道答案。
  
  「也許吧!或許我曾對你心動過。」「為什麼當初你不帶我離開呢?」蕭森心想,我能嗎?縱使曾有那麼一閃而逝的心動,在瞧見母親的傷心,慕容徹對她的真情後,還有誰會任由這份情愫生長呢?
  
  他搖搖頭說:「依依,這一切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嗎?又何必再問呢?」依依的身子搖搖欲墜,淚水不聽話地滑下臉龐,她衝上前抱住蕭森說:「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這麼殘忍,如果你願意,如果……如果……」「依依,感情的事是無法勉強的!」蕭森又一次欲推開她。
  
  但幾乎泣不成聲的依依,卻踮起腳尖,不顧一切地用自己的唇堵住蕭森的,蕭森一陣愕然,正想推開依依,身後一個聲音響起,二人回過頭,只見輕紅穿著單薄的衣裳站立在柱子後,一雙美目無法置信地瞪著他們,「你們……」「紅兒!」蕭森驚訝地看著她,忘記依依仍抱著自己,二人間的姿態是如何地引人誤解。
  
  輕紅一手捂著自己的嘴,極力要自己不能叫喊出聲,一面卻心痛地搖著頭,不敢置信。因為她半夜醒過來發現蕭森正推門欲離去,於是連鞋子也來不及穿就追了上來,沒想到竟看到這一幕,天啊!那不是慕容景的愛妾,蕭森的「二娘」嗎?為何他們會在深夜時分在這裡摟摟抱抱,難不成……「不,不會的!」輕紅大喊著,轉身搖搖晃晃地想離開,蕭森推開依依來到她身旁,「紅兒,別誤會,聽我解釋!」「親眼所見,何須解釋!」「不!」蕭森一把摟住她嬌弱的身子,卻發現她竟然抖個不停,一時又懊悔又心疼,連忙抱起她往梅園方向走去。
  
  不遠處的依依木然地看著這一切,臉上毫無表情,心中卻是止不住的心酸,他果然是愛她的。依依啊!他何曾如此溫柔待過你?多年的癡心、等待,終究只是一場空,你還不死心嗎?
  
  「你果然忘不了他!」突然一個聲音冷冷地自身後響起,依依回頭一看,那是應該在花似芳屋裡照顧她的慕容徹。
  
  「子軒……」「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心裡只有輕紅,想的是輕紅,看的也是輕紅,連想娶的都是輕紅,而你卻恬不知恥地投懷送抱。」嫉妒心讓他口不擇言地傷害依依。
  
  「別說了!別說了!」依依雙手摀著耳朵,不停地搖著頭,淚水順著臉頰滑下,「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呢?你明知我……」「依依,我……」他上前一步想抓住依依的手,但依依卻閃開了,投給他一記哀怨又自憐的眼神便消失在夜色中。偌大的園子裡只剩慕容徹一人對月長歎。
  
  而另一邊的蕭森一進入梅園,立即將輕紅放在床上,點著燈火後一轉身,當看見她裙擺處染有絲絲殷紅時,整個心都絞痛了,「你受傷了?」輕紅搖搖頭,縮著腳想藏在被窩中,蕭森不容許地抓住那修長秀美的雙足,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自責之情又油然而生,她連鞋也沒穿就出去了,難怪會被割傷。
  
  「怎麼不穿鞋?」蕭森皺起雙眉,說道:「我先幫你上藥,藥箱呢?」「她是誰?為什麼你會和她在一起?」輕紅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對於剛才被樹枝劃傷,現正滲出血絲的腳絲毫不覺得疼,因為她看到的那一幕已教她心痛得無以復加,然而她仍告訴自己,聽聽他怎麼說,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蕭森見她翠黛雙蹙,眼波含愁,不禁坐了下來,握著她的手說:「一會兒再告訴你,先讓我為你上藥好不好?」「不,我現在就想知道。」輕紅搖頭堅持著,「她叫梅依依,是慕容家的二夫人不是嗎?」一抹錯愕出現在那俊美的臉上,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你知道?」「嗯!我們見過,她就是讓你遲遲不肯現身的原因對不對?」蕭森再一次感到錯愕,更驚訝於她的聰慧、敏感及過人的觀察力,竟能洞悉他心中的徘徊猶豫與無法決定的尷尬。
  
  「沒錯!」這次他點頭了,聽到答案,血色迅速自輕紅臉上消失,雖早就猜測到會是如此的答案,但事實仍是讓人心痛,原來蕭森遲遲不肯去見生病的母親,不和慕容徹敘手足之情,寧可躲在石洞中忍受冰冷與孤寂,就是為了怕梅依依知道他回來了!
  
  輕紅心中已有幾分瞭然,當年蕭森會離家,一定和梅依依有關,說什麼與慕容家的人不和,說什麼無法原諒母親再嫁,都是騙人的!既然他心裡已有心上人,又何須來招惹自己呢?當她再次抬起頭時,晶瑩的淚水一顆顆滴落在胸前,沾濕了衣裳。
  
  「你愛她嗎?」「沒有。」蕭森伸手拭去那成串的淚珠,低語著:「我曾經為她心動過,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現在你才是我想要的人。」「既然如此為何不敢見她?」蕭森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將輕紅擁入懷中,千頭萬緒教他如何說起呢?況且那還涉及到一個女人的名節,可以說嗎?娘為了這件事都氣病了,自己與子軒也因此離家,而依依更是從此長伴青燈古佛,整個慕容家死的死、老的老、病的病、走的走,那段往事真的可以再想起嗎?他臉上露出一種沈思的痛苦,彷彿有千把刀正在一刀一刀割著他的心。
  
  輕紅見他面露猶豫之色,心下頓然瞭解,一抹微笑浮在嘴角,她說:「沒關係,你不願說就算了,畢竟我沒有資格問你。」蕭森聽得此言整個眉頭都皺了起來,知道她誤會了,正想開口解釋,門外麝月突然敲門道:「大少爺,你在嗎?」蕭森起身去應門,不多久他便沈著臉點點頭跟著麝月出去了,留下輕紅一人滿懷著猶疑悶悶不樂地躺回被窩中,索性連腳上的傷也不管了,反正那一點兒小傷又豈能比得上心頭的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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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7 18:21:31
  第五章
  
  「好了,我再去採點兒藥來幫你敷上,過兩天就可以下床走路了。」輕紅幫麝月在紅腫的腳踝上以濕布蓋著,藉以減輕被熱湯燙傷的疼痛。今天早上麝月為輕紅端來早膳時不小心打翻了托盤,一整碗的熱湯全倒在她腳上,疼得麝月一句話也說不上來,蒼白著臉緊咬著牙。
  
  說完,輕紅就想走出去,麝月忍著火燒似的疼痛喊住她:「姑娘,別麻煩,少爺知道了會怪我的!」「甚麼話,不趕快上藥的話,會留下疤痕的。」她回身笑笑,安慰道:「你等會兒,我馬上回來。」「姑娘!」麝月望著輕紅離去的身影,已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她不知道該不該把所聽到的傳言告訴這位美麗、溫柔又好心的杜姑娘,早上她會打翻托盤,正是因為聽到那令她覺得很震驚的事,才會一時失神弄翻托盤。
  
  「她真是一個好姑娘,值得大少爺全心全意疼愛的,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不堪入耳的流言呢?」麝月愁著一張臉,想著今早聽到的,二夫人和大少爺之間有曖昧不明的關係,當年大少爺會離家,正是因為心愛的女人被慕容景搶去做妾,所以一氣之下離開了慕容家。現在可好,大少爺回來了,二夫人每晚都與大少爺私會,昨兒個夜裡還有人親眼瞧見有男人進入二夫人房裡呢?這對杜姑娘豈非太不公平了?大少爺怎麼可以腳踏兩條船呢?況且那二夫人說什麼也是他的「二娘」,如此豈不是亂倫了?
  
  無論如何她都要護著這位和氣溫婉的杜姑娘!麝月在心中暗暗立誓。
  
  這廂輕紅慢慢踱著,一面低頭在偌大的園子裡尋找草藥,一面卻心事重重,她不是不知道麝月想說什麼,身在這樣一個園子中,想不知道一些事根本就不可能。
  
  幾天前她就聽到了一些有關蕭森和梅依依的傳言,大概都不脫他倆昔日是對戀人但被慕容景拆散,蕭森在灰心失望之餘毅然離開慕容家之類的話,剛聽到時她確實難掩心中的激動與傷心,可是現在或許是習慣,也或許是麻木,她學會了不去在乎別人那種好奇、可憐的眼光,畢竟那都已經是過去了不是嗎?況且蕭森不也這樣說?只是輕紅仍無法掩飾那份落寞和失望,加上好幾天沒有看到蕭森,一種奇異的不安慢慢在心田深處擴大。
  
  她伸手輕輕搓揉著胸口,這幾天心情的鬱悶,使得許久未犯的老毛病又發作了,一陣陣疼痛襲了上來,讓她不由得蹲下身子休息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始採藥。
  
  低下身子拔著藥草,放進事先準備好的竹籃中,正想起身時,一陣交談聲傳來,由於無意聽人說長道短,她本想悄悄離去的,卻在聽到「二夫人」三個字時不覺地愣在原地。
  
  「春雪,你服侍二夫人這麼久,有沒有聽她提起過大少爺的事?」「沒有,二夫人一向很少說話,更別說提起大少爺的事了!不過大家都說她和大少爺是一對被拆散的情人呢!」輕紅透過樹枝縫望去,是三個十七、八歲的丫環,一面編織著手中的花花草草一面交談著。
  
  「是啊!每個人都這樣說,你看,現在大少爺回來了,可是卻帶了另一個女人一起回來,同處在一個屋簷下,多難受啊!」「不過那個杜姑娘長得真的很漂亮,難怪大少爺會喜歡她。」「長得美有什麼用,大少爺喜歡的是我們夫人,要不是老夫人硬逼著大少爺娶她,說不定大少爺根本就打算一輩子不娶呢!」「你怎麼知道大少爺喜歡二夫人?」「告訴你哦!大少爺每晚都和我們夫人私會呢,我可是親耳聽見他們不但情話綿綿,還抱在一起呢!想想看,相愛的二個人七年不見……」輕紅跌跌撞撞地離開花圃,連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都不知道,原來這幾天不見蕭森人影,是因為他會舊情人去了!蕭森啊蕭森,為什麼要騙我呢?原來你遲遲不肯給我任何承諾,是因為你愛的人仍是依依,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原來這些天慕容家看待自己時會有那種奇怪的眼光,是因為花似芳要蕭森娶她,但是蕭森自己的意思呢?
  
  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低落在桌面上,輕紅無聲地啜泣著,多日來的隱忍全在此刻爆發。她心亂如麻,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又該如何面對別人可憐又歧視的眼光,畢竟蕭森從沒說過一句喜歡她的話不是嗎?而花似芳會要求兒子娶她,只因為她杜輕紅治好了她的病,一切只因為感恩罷了!而說不定在他心中,她杜輕紅不過是個介入別人感情的第三者,一切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但他灼熱又霸道的吻,他溫柔又固執的擁抱,他的心疼憐惜,與為她留下來的深情,教人難以相信不是真的,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輕紅獨自一人亂想,最後她決定晚上到隴翠閣看看,說不定可以真相大白呢!
  
  於是等到過了二更大家都睡了,輕紅才悄悄披衣起身,走往後園隴翠閣的方向。
  
  果然隴翠閣裡有著微弱的燈火閃出,一個女子的身影透過燈火映在窗戶上,從外面看去,像是在縫衣服似的。輕紅靠近一棵大樹,踮著腳尖觀察情況,但久久沒有動靜,只看到那女子不斷縫著衣服,最後她終於站起身,像是要吹熄燈火的樣子,輕紅見狀輕輕吐了口氣,原來不過是亂說的,什麼夜半幽會,真是壞人名節。
  
  正想轉身離去時,眼睛餘光卻掃到一道黑影鑽入隴翠閣,輕紅不禁心跳加速,難道傳說是真的?由窗戶上的樣子來看那黑影,倒與蕭森有幾分相似,瘦高挺拔,只見那黑影與女子交談片刻後,突然伸手攬住女子的腰,兩顆頭緩緩靠在一起……
  
  「不!不可能……」輕紅捂著嘴,不敢相信地連連後退,她不住地搖頭,好似想否認所看到的一切。原來是真的,就像那晚她跟在蕭森身後所看到的一樣,都是真的!
  
  輕紅轉身想離去,可是不聽話的淚水模糊了視線,顫抖的雙腳使她一步也踏不出去,只能在原地抱著自己,不斷喃喃說著:「不可能……」「紅兒,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做什麼?」突然一雙有力的手握住她肩頭,同時低聲問著。
  
  輕紅含著淚水渾渾沌沌地抬頭,卻發現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俊臉正關心地盯著她,竟然是蕭森!
  
  「怎麼哭了?」蕭森為她拭去淚水,擁著她顫抖的身子,一面用自己身上的披風包住她,一面問:「怎麼了?」「你……你不是在……」輕紅驚訝地看著蕭森,似乎不敢相信他真的在她眼前。
  
  「我不是在這兒嗎?不然你以為我會在哪兒?」蕭森好笑地點點那靈巧的鼻子,同時將她擁得更緊,彷彿怕她凍著似地。
  
  「我以為你在……」輕紅轉向隴翠閣的方向,突然想起什麼似地住了口,原來那個人不是蕭森,那究竟是誰?
  
  蕭森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也看見了那一男一女的影像,頓時明白了為何剛才她會落淚的原因,一種受傷、不被信任的情緒油然而生。
  
  「你以為那個人是我對嗎?」原本見到她的驚喜與憐惜,瞬間消失無蹤,連聲音也冷了起來,他鬆開她問。
  
  「我……」敏感如輕紅,怎會聽不出他話語中的不悅之意,但這能怪她嗎?他什麼事都不告訴她,任由她一人獨自面對滿園子的謠言與他人怪異的眼光,想見他時,偏他又不知到哪兒去了,換成其他人在曾撞見他與依依獨處的情形後,很難不對這一切產生疑心。
  
  「你半夜不睡覺,為的就是到隴翠閣來當偷窺者,看看那個半夜來看依依的男人是不是我,對嗎?」蕭森痛心地質問,她的不信任猶如一把刀直直地插入他的心窩。
  
  「不能怪我,你什麼事都不告訴我,只要我相信你,可是整個慕容家上下所有的人都把我當作闖入你和依依之間的第三者,甚至……甚至……」「甚至什麼?」「甚至說你娘強迫你一定要娶我,森哥哥,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對不對?」蕭森倏地站起來,來來回回走著,雖然他面無表情,但從那起伏的胸膛可看出他內心情緒的波動。
  
  「你相信我,還是相信其他人的話?」他停在輕紅面前,沈聲問。
  
  「我……我不知道……」輕紅抬起頭,「現在什麼謠傳,什麼難聽的話都有,我不知道應該相信誰,更何況對慕容家而言,我杜輕紅只是個外人,又有什麼資格說話呢?」「所以你聽到有人半夜去看依依,就想到那個人是我?」輕紅對他的指責沈默以對,這讓蕭森臉上出現了一絲怒氣,他不在乎其他人怎麼說他和依依,但自己所愛的女人也這麼看待他,認為他是腳踏兩條船的人時,卻只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痛!
  
  笑容突兀地浮在蕭森嘴角,他冷冷道:「你那麼想知道我和依依之間的事是嗎?好,我告訴你。依依本來是我繼父慕容景買回來準備納為小妾的,因為她長得很像子軒死去的母親。可是我娘反對,加上我和子軒都對依依很有好感,所以繼父也就暫時作罷。不可否認,我的確喜歡依依,但那出自於對她賣身葬父的感動,與相似的家庭背景所致,加上我從小就沒有兄弟姊妹,所以我一直對依依有種難以割捨的兄妹感情。可是子軒不一樣,他可以說是瘋狂地愛上依依,但不知道依依什麼時候會變成二娘,所以他愛得很辛苦。有一天我和子軒以及依依三人到後山遊玩,我有事中途離開,一直到第二天我回莊後才知道依依和子軒一夜未歸,當我們在後山找到他們二人時,子軒身受重傷,而依依她衣衫不整……」蕭森說到這裡幾乎說不下去。
  
  輕紅不敢置信地看著蕭森痛苦的表情,難怪他不願回想,難怪他怕見依依,原來事實真相竟是如此殘酷,而驕傲如他,又是背負著什麼樣的自責與懊悔?如果他不先走,如果他沒有留下子軒和依依二人,那麼這一切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後來,我離開慕容家,沒多久子軒也跟著離開,這幾年中我四處尋找當年玷污依依清白的兇手,可是任憑我怎麼找,就是找不到那個人;而我繼父為了平息這件事對依依的傷害,不顧我娘的反對,強娶依依為妾,讓她住在隴翠閣中,所以她就成了慕容家的二夫人……」「那麼那個半夜去看依依的人,是子軒囉?」「沒錯,我之所以不想讓依依知道我回來,就是為了子軒,他愛依依愛得那麼痛苦……」「但依依喜歡的人是你,對不對?」蕭森默認了,他一直都知道依依喜歡他,甚至出事後,還哭著求他帶她離開,但為了子軒,他能嗎?所以他選擇了離開,直到遇見輕紅,才讓他重新打開封閉在心靈深處的感情,不過或許是上天在懲罰他,當年他拒絕了依依的苦苦哀求,而現在,所愛的女人竟然不相信他!
  
  蕭森苦笑著,「我這兩天去見了你大哥,請求他把你嫁給我,因為我想帶著你和娘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過只有我們三人的生活,看來……」他落寞地想轉身離開。
  
  「不要,森哥哥,你別走,我知道我錯了。」輕紅連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這才發現蕭森手臂上衣服撕裂了好大一塊,鮮血一絲絲滲出,將袖子都染紅了,「你受傷了,是大哥對不對?」蕭森輕輕抽回手臂,漠然地轉身離開。
  
  「別走,森哥哥,等等我……」輕紅在身後緊追著,但蕭森越走越快,不一會兒已將她遠遠拋在後面,到後來他索性縱身跳離,心急如焚的輕紅一不留神,讓地上的叢叢小草給絆倒在地,「哎喲!好痛!」她抬起頭,早不見蕭森人影,「蕭森!蕭森!」伏倒在地的輕紅不禁放聲大哭,她又急又悔、又狼狽又可憐,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收拾起眼淚,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往另一個方向。
  
  當輕紅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後,不覺露出一抹苦笑,這不是當日她幫蕭森療傷的石洞嗎?怎麼會來到這地方的?也好,反正自己現在一副狼狽的模樣,也沒有心情見任何人,躲在這裡舔傷口不正好?
  
  於是她顧不得石床是多麼冰冷,而她的衣服因跌倒沾到濕濕的草地弄得又髒又濕,只是讓疲憊的身子躺在石床上,縮著嬌弱的身軀,沒有任何暖身禦寒的被褥、外衣。
  
  石洞中一片黑暗,在這黎明時刻裡不點著燈火的話根本就伸手不見五指,但輕紅依然毫不在乎,像個嬰兒般將手腳蜷在一起,任憑寒冷凍僵她瘦弱的身軀,任憑淚水順著臉頰滑下,一滴一滴滴落在石床上。
  
  輕紅撫著石床想著當初蕭森在此養傷時,白天時她為他準備食物和日常所需,為他¯麵做饅頭,使盡各種方式,用騙的、用哄的,幫他張羅衣物,甚至還請麝月準備了針線、布料,想親手為他縫製衣服;晚上,她謹慎地迴避,小心地走著,強忍著少女的矜持,到石洞中為他療傷,與他作伴,可是現在呢?她自己弄砸了即將來到的幸福,那些為他縫製的衣裳,不知可還有機會為他親自穿上?那些曾經熱騰騰的饅頭,現在早已冷了,丟棄在一旁無人問津,如同蕭森曾有過的熱情,都已經冷了!
  
  為什麼不相信他呢?為什麼要逼他回想那些痛苦的往事呢?為什麼要讓自己變得那麼卑劣,竟然幹起偷窺這種下三濫的事來了?既然愛他,為什麼不相信他呢?撫著蕭森曾經躺過的石床,彷彿上頭仍有他的餘溫般,她笑了,一朵淒美的笑浮在嘴角,在經過不被信任的傷害後,他還會想娶她嗎?還會為她向大哥極力爭取,不惜受傷嗎?應該不會了吧!否則驕傲如他,又怎會拂袖而去,也不再讓自己為他療傷了呢?相愛的兩個人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她不相信蕭森,他又怎會原諒她呢?輕紅長長吐了一口氣……嫁人,曾經是離她很遙遠的事,因為她的病,讓她從來不敢有過嫁人的念頭;但卻又曾經如此近,近得令人難以相信,現在又離她很遙遠了!輕紅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嫁人,甚至是嫁給蕭森以外的人,而即使蕭森還願意娶她,那也是因為花似芳的緣故,而自己夠資格當蕭家的媳婦、蕭森的妻子嗎?杜輕紅,為何不先稱稱斤兩,看看自己究竟合不合適為人妻,你竟然忘了你與生俱來就帶著的病症?好傻啊!談什麼愛,論什麼婚嫁呢?
  
  想著想著,輕紅含著淚水沈沈睡去,當她再次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刻。
  
  自己一整夜未歸,想必麝月會很擔心吧?現在整個慕容家除了麝月,大概也沒有人會關心她的去處了。於是她起身,動手整整那及腰未梳髻的長髮,但這動作卻因胸口的疼痛而停了下來,搓揉著心窩,她氣息不穩地喘息著,一面告訴自己要爭氣點,這麼一點事就舊病復發,未免太沒用了,大哥若知道,一定會罵她一頓的。
  
  下得石床走至洞口,正搖搖晃晃想出去時,不遠處的交談聲讓她停了下來,細聽之下,是三名丫環坐在大樹下說著話。
  
  「麝月,你想這杜姑娘會到哪兒去呢?怎麼找了這麼久連個人影也沒見到?」其中一個丫環說。
  
  「不知道,平常她常去的地方都去過了、也找過了,就是沒見到,真是急死人了。老太太和少爺還等著她呢!」麝月說著。
  
  「對了!說到少爺,那大少爺長得真是好看,以前老爺不許大家談論大少爺的事,我還以為大少爺是什麼凶神惡煞,沒想到長得這麼好看,可是當初他為什麼離開慕容家呢?麝月,你知不知道?」聽上去像是另外一個丫環的聲音。
  
  「聽帳房的五叔說,好像是為了依依小姐。」「對對,我聽人說大少爺因為和依依小姐私訂終身,被老爺知道了,痛責大少爺一頓,結果大少爺一生氣就離家出走了。」一旁的輕紅想趁著她們不注意時悄悄離開,但仍有幾句話飄入她耳中,一聽到蕭森與依依私訂終身的事,當下又露出一抹苦笑,所謂人言可畏正是如此吧!自己如果早早了悟這個道理,事情也不至如此。
  
  她知道自己應該離開,可是腳卻像是有千金重似地,一步也踏不出去,而身上傳來的熱度,讓她有如身在火爐中般難過,冷汗不住流下。神智恍惚了好一會兒,耳邊斷斷續續傳來說話聲,但她一句也沒有進入耳中。
  
  「麝月,這杜姑娘到底會去哪兒呢?大家找她找得都快瘋了,連大少爺二少爺也急得不得了,該不會是她偷偷回去了吧?」「別亂說,杜姑娘的哥哥還沒來接人呢,一個姑娘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會上哪兒去。」麝月心急地說:「休息夠了,該走了吧!」她催促著其他二人離開。
  
  隨著腳步聲走遠,輕紅才走出來,望著三人遠去的身影,她輕歎口氣。看來又給人家添麻煩了,趕快回去才是。雖是這樣想,但胸口隱隱傳來的疼痛,幾乎教她一步也動不了,邊走邊揉著胸口,不知不覺中來到燈火通明處,輕紅趕緊低頭一面以袖子抹乾淚水,一面快步往前走,卻在轉角處撞上一堵肉牆,「對不起!」她頓了頓腳,連頭也沒抬就想走開。
  
  「紅兒!你怎麼啦?大夥兒到處找你呢!」慕容徹攔住她的去路,「怎麼會弄成這樣?」「我……」輕紅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的污泥與狼狽,披頭散髮,她想笑著說沒關係,但襲來的暈眩使得她往後倒,若非慕容徹眼明手快抱住她,只怕她早已倒在地上。
  
  「紅兒,你是不是生病了?怎麼身上這麼燙呢?」慕容徹關心地扶她靠著自己,怕她一不留神又往下滑。
  
  「沒有,我沒事。」輕紅掙扎地想自己走,慕容徹不放心地扶著她。
  
  「我還是找大哥來好了,看你病成這樣,連走都走不了,還逞強!」慕容徹一轉頭,詫異道:「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蕭森一臉陰沈地看著糾纏不清的二人,慕容徹的手還擱在輕紅腰上,而輕紅整個人幾乎靠著慕容徹,這樣的情形,這樣姿態,想教人不誤會也難,但慕容徹顯然沒有想到這麼多。
  
  「大哥,你快來,紅兒病了!」慕容徹呼喚道。
  
  蕭森沈著臉,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們倆,嫉妒一絲絲啃噬著他的理智,教他直想上前撥開慕容徹的手,好好地搖醒那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女人,沒想到他前腳才剛離開,她隨即投向另一個人的懷抱,怎不教他又怒又惱呢!
  
  「是真病還是心病?」聽到蕭森這樣譏諷的輕紅,整個人像被雷擊般僵住,倔強地抬起頭看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縱使是曾經想他想得快發狂,縱使曾有千般萬般的後悔,有千次百次的道歉,也隨著這冷冷的一句話消逝無蹤!
  
  她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輕紅後退幾步,離開慕容徹的扶持,尚不明所以的慕容徹叫道:「紅兒,別這樣!」他望向沈默不語的蕭森,「大哥,別誤會了,我只是剛好……」蕭森深深吸了口氣,用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聲音道:「我知道,我只是來告訴你們,娘正等著呢!別耽擱太久!」語畢蕭森轉身便離去,留下錯愕的慕容徹和搖搖欲墜的輕紅。
  
  看著他又一次轉身離去,輕紅覺得全身一陣冰冷,一顆心彷彿從高空墜下般摔得粉碎,她扶著廊柱藉以掩飾虛弱得搖搖晃晃的身子,強裝笑顏道:「子軒,我不要緊,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忘了我還是大夫呢!謝謝你!」「可是……」輕紅搖搖頭,給他一朵無力的微笑,自己扶著欄杆一步步往梅園方向走,淚珠一顆顆滾落在胸前。
  
  當蕭森在母親的房裡再一次見到輕紅時,她已換上一襲桃紅色的衣服,臉上略施脂粉,梳了個高髻,更襯得她眉目如畫,粉雕玉琢,彷若仙子。
  
  一旁的麝月卻不見絲毫喜色,還面露愁容扶著輕紅,因為剛才梳妝時她發現,一向溫柔、笑容可掬的杜姑娘,不但雙眼紅腫、面容憔悴,根本就是病了,還全身滾燙髮著高燒呢!本想勸她不要來,好好養病的,但她卻說一定要來,所以她才勉強地幫忙上妝,以潤飾蒼白的病容,最後她堅持要陪著一同前來,深怕這樣弱不禁風的杜輕紅會倒在半路。對於今天大少爺回來後和杜姑娘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杜姑娘會一夜未歸,還弄得一身狼狽?她實在搞不清楚,不過杜姑娘的傷心和委屈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輕紅對麝月笑笑,示意她放開手,自己走至花似芳床前,坐下後說:「老夫人覺得如何?」「好多了!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到嚥下最後一口氣時,都還見不到森兒呢!」「快別這麼說,輕紅擔當不起。來,我再替您把把脈,看看狀況如何!」她四兩撥千金,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當她伸手牽起花似芳的手準備把脈時,花似芳驚呼道:「輕紅,你的手怎麼這麼冰?是不是在外面凍著露水了?瞧你衣服穿得這麼稀薄,當心別受寒才是!」「嗯!」輕紅點點頭,輕切手指把脈,試圖聚集已經渙散混亂的精神於脈象上,但腦海中儘是蕭森那譏諷、冰冷的模樣。
  
  半晌,她輕歎口氣,放下把脈的手,一邊站著等消息的慕容徹著急地問道:「如何?」「脈象還是偏弱,不過比先前好多了,照著吃藥便是。」她轉向花似芳,「老夫人別想太多,記得每天下床走走,身子才會早點兒好起來。」說罷起身便想走,但花似芳拉著她的手說:「留下來一起用膳,麝月,扶輕紅坐下!」「不,我吃不下,況且男女同桌而食不合禮數,輕紅恐遭人非議!」此話一出,花似芳第一個表示反對,而一直默不作聲的蕭森則緊盯著她,兩道濃眉皺在一起,不悅之情顯而易見,慕容徹更是驚訝地張大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這是甚麼話?你和森兒遲早要完婚的,又有誰敢說閒話?」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我花似芳早認定你杜輕紅是我兒子蕭森的媳婦兒!
  
  輕紅聞言臉色倏地刷白,她搖搖頭,「不,過二天大哥就會來接我回去。」「是嗎?那正好可以向他提親。」「老太太,我……我會和大哥一起回去,以後您就照著吃藥,別亂想,身子自然會慢慢好起來!」花似芳不是不懂得她話中的婉拒之意,但她實在很喜歡輕紅,心中根本就認定這個如花似玉、溫柔可人又醫術精湛的女子為媳婦兒,所以說什麼也得留她下來,好治治放蕩成性的兒子。
  
  「不行,我就是要你留下來,秋文,吩咐開飯,去請二夫人來!」花似芳不容輕紅再次拒絕,她堅決命令道。
  
  慕容徹帶著幾許驚訝地看著母親,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聽她老人家邀請依依一起吃飯呢!究竟為什麼娘會出現這種不尋常的舉動?莫不是要當著依依的面宣佈大哥和輕紅的喜訊,好讓依依徹底死心?果真如此,那倒是好!
  
  沒多久梅依依進來了,她一身的銀白,鬢上插了朵紅茶花,襯得她如出水芙蓉,清麗之極,慕容徹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似乎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
  
  依依進門後先對花似芳施了個禮,然後望著蕭森,眼中滿是哀怨,接著她發現輕紅坐在花似芳身旁,臉色頓時白了下來,一種本已知悉的感覺又再度襲上心頭。
  
  一夥人依著次序坐下,花似芳自然坐在上位,她拉著輕紅坐在自己身旁,另一邊是蕭森,蕭森之下是剛進門的梅依依,而慕容徹坐在輕紅的另一邊。
  
  這是輕紅第二次如此近距離看梅依依,說實話,梅依依確實是個令人心動的女子,清麗中不失嫵媚,恬靜中透著一絲堅毅,無怪乎慕容家父子二人要為之傾倒,連蕭森也對她愛護有加!
  
  而依依幾乎是無法置信地看著輕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根本不知道古人所謂國色天香是什麼意思了。但見眼前佳人眉清目秀,丹唇皓齒,色若玫瑰風姿艷逸,麗若春桃雙頰含羞,真彷若女神般奪人魂魄,教人窒息,這樣一個絕世美女,連同為女子的依依也要甘拜下風,輸得心服口服。
  
  難怪,難怪蕭森要愛之如狂了!從剛才一落座,依依便注意到,蕭森雖坐在身旁,但他一對著火似的眼睛根本離不開輕紅身上,她神色鬱鬱地靜坐著,一旁的慕容徹卻瞭然地微笑。
  
  餐桌上,花似芳不停地為輕紅夾菜,直要她多吃,而蕭森與慕容徹則不時為身旁的依依挾菜,三人輕聲交談著,眉宇神情中儘是熱絡與自然,這情景落在輕紅眼中,又是一陣陣的不好受,自己對他們三個人而言,不過是個外人,又豈能和相交多年的情誼相較呢?
  
  強忍著胸口的微微痛楚,及發漲得幾乎快爆裂的腦袋,輕紅勉強一笑說:「老夫人,我吃飽了,想先行告退。」「等會兒,我有事宣佈呢!」花似芳拍拍輕紅的手,示意其他人安靜後說道:「森兒,為娘很喜歡輕紅,想替你拿主意娶她作媳婦兒,看哪天是黃道吉日,我們上輕紅家提親,你看如何?」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輕紅是哀怨地瞅著蕭森;依依則臉色蒼白、表情呆滯;至於蕭森神情更是複雜至極;唯一露出喜色的只有慕容徹一人。
  
  「老夫人,過幾天我就要跟著大哥回去……」「沒關係,我會當面向他提親,省去路途奔波的麻煩,你就安心……」「可是……」輕紅急急想阻止花似芳繼續說下去,但話未出口,就被一旁的蕭森打斷。
  
  「娘!」蕭森突然開口,同時站起身,「您別強人所難!」他不願再聽到輕紅的推託之詞,因為那是如此的勉強,毫無說服力。
  
  「麝月,扶紅兒回去。」蕭森不容人置疑地下逐客令,因為她左右為難的樣子讓他心疼,讓他幾乎忍不住想擁她入懷。
  
  「你……」可是輕紅卻誤解了,心痛地想,你果真如此絕情,不肯原諒我一時的錯嗎?但這些話輕紅一句也說不出口,只是愕然、絕望地瞪視他,一顆心已然粉碎,絲毫沒有感覺到胸口的隱隱作痛。
  
  她顫顫巍巍地在麝月的攙扶下起身,花似芳仍不肯放棄,試圖親自起身攔阻,欲留住輕紅,卻被蕭森給按住了。
  
  目送著那纖弱的身影離去,蕭森臉上面無表情,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而慕容徹面對這莫名其妙的一幕,心中對於大哥的作法有些不以為然,他起步想追出去,正在此時一個小廝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
  
  「大少爺,有位叫杜十三的公子在大廳裡,說是來找杜姑娘的。」蕭森聽到「杜十三」三個字,頓時如雷擊頂,他神情複雜地望向輕紅漸行漸遠的身影,久久才說:「我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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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7 18:21:59
  第六章
  
  蕭森走至大廳,一個身著白衣,挺拔頎長的男子背對著他,雙手交叉地放在胸前,正欣賞著牆上的一幅畫,男子聽到腳步聲,彷彿背後長了眼睛似地,連動也不動地就開口道:「又見面了,蕭森!」蕭森沈著地來到他身後,應聲道:「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吧?」朗朗笑聲好似空谷回音般迴盪在大廳中,震得所有的人耳膜嗡嗡作響,白衣男子轉過身,當其他人瞧見他的容貌時,都不自禁地倒抽一口氣,世上竟有這等秀麗的男子,若非親眼所見,大概沒有人敢相信。
  
  但見他色如敷粉,唇若施脂,眉挑遠山,目若秋波,眼神流轉間似笑非笑,若有情似無情,一身白衣、一隻折扇,氣度瀟灑得直教人幾乎為之窒息,彷彿讓他看上一眼,今生即足矣。
  
  這男人就是江湖人聞之色變,而女人又愛之如狂的鬼手華陀杜逸飛--杜十三。
  
  蕭森即使已見過杜十三兩次,每一次仍忍不住要讚歎,也只有他這樣的人物才配得起當紅兒的大哥,如果他們不是在如此的狀況下認識的話,說不定還有成為好朋友的可能,但現在這種情況下,大概是微乎其微吧!
  
  杜十三滿眼含笑地掃視全場,那笑容如旭日東昇般燦爛迷人,讓在場所有看熱鬧的丫環、婢女心跳都漏了半拍,可是當他眼神駐足在蕭森身上時,卻驟轉為犀利尖銳,他冷冷道:「紅兒呢?我是來帶她回去的!」蕭森一言不發地搖頭,眼睛直視著杜十三,大有向他挑釁之意。
  
  杜十三微微一笑,收起折扇,用平靜得教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道:「你已經從我手中奪走一樣東西,我不能再讓你奪走第二樣!」「紅兒不是東西,也不屬於你!」蕭森淡淡回道,意態從容至極。
  
  「是嗎?她可是我看著長大的親妹妹。」言語間,杜十三以快得讓人看不清楚的速度來到蕭森面前,單手直取他命門,同時說:「想娶她,得先過了我這一關!」「想帶走她,也得先過我這關!」蕭森微一側肩,巧妙地避開杜十三的攻擊,這次說什麼他是不會再讓了,第一次為了取得靈芝,所以讓了杜十三一招;第二次為了紅兒,他心有顧忌,乃再一次傷在杜十三手中;但是現在他會傾全力留下他心愛的女人,即使必須血濺五步,也在所不惜。
  
  於是一藍一白,兩個當代高手,在慕容家的大廳中展開一場生死鬥,而這廂的輕紅卻渾然不知有二個她至愛的男人正在為她拼得你死我活呢!
  
  輕紅坐在梳妝台前,怔怔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有一搭沒一搭地梳著那一頭如瀑布般的烏黑秀髮,腦海中不斷回想著蕭森滿臉怒氣離去的樣子,那句「我本想帶著娘和你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過我們三個人的生活。」就像海浪般一波波來了又退、退了又來,教她想忘也忘不掉,既傷心又後悔,難道他就這麼絕情,不肯原諒她一時的錯嗎?
  
  森哥哥,為什麼你從不肯給我任何承諾,又不告訴我你的一切呢?相愛的兩個人不是應該彼此相知相惜,彼此相扶持,相尊重嗎?可是對我來說,你的一切卻是那麼地不可知,那麼地遙遠,這讓我好怕,好怕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好怕有一天你會離我而去,你知道嗎?紅兒好喜歡你,紅兒好愛你,可你卻吝惜給我一句承諾!只要一句,只要一句話,紅兒就算死了也沒有關係!
  
  思及此,她的淚水就像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滴落,眼前跟著一片模糊,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愛哭了?竟然動不動就掉眼淚。
  
  正想著時,原本出去端水的麝月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不好了!大少爺他……他……」由於跑得太快,以致她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別急,慢慢說,大少爺怎麼了?」輕紅聽到事關蕭森,一顆心不由得糾結起來,但仍故作鎮定的問著麝月。
  
  麝月喘了喘氣說:「剛剛不曉得從哪兒來的一位年輕公子,說是找姑娘你的,大少爺聽了就出去看,沒想到這個人見了大少爺一言不和,揮拳便打,現在二人正在大廳裡打得不可開交呢!」輕紅聽了,立刻想到一定是大哥杜十三來找她,可是大哥怎麼會和蕭森動起手來呢?一想到此,心中頓時慌成一片,急忙披件衣服便要麝月扶她去看看。
  
  還沒走到大廳,便聽到陣陣的吵雜聲,門口、窗邊擠滿了慕容家的人,一看到輕紅來到,人群中有人便說:「杜姑娘,裡頭很危險,你的身子弱,還是不要進去比較好,以免被波及,受傷了就不好。」輕紅顧不得這麼許多,當下與麝月二人排開群眾,奮力擠進廳中,只見大廳中桌子、椅子倒的倒壞的壞,地上滿是花瓶、古董碎片,其中一白一藍二條人影正打得難分軒輊,掌聲呼呼,衣衫飄飄,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大夥兒唯恐被掌風掃到,都躲得遠遠的,欣賞這難得一見的龍虎鬥,輕紅著急地想上前阻止,卻被慕容徹和麝月拉住了。
  
  「瞧這二人鬥得正熱,你上前也沒有用,萬一被掌風波及就不好了!」慕容徹倒是好整以暇,氣定神閒地勸阻著,他深知蕭森的武功絕不在杜十三之下,雖然他是第一次見到名震武林的鬼手華陀,可是以蕭森這幾年在外闖蕩的修為及聲名來看,這二個人可說是勢均力敵,不相上下!
  
  「可是……」她心急如焚地看著,一刻也靜不下來,何況傷到任何一個都是她所不樂見的,於是她上前大喊:「別打了,別打了!」場中二人奔騰跳躍,拳來腳往,根本聽不進她的話,而輕紅唯恐他們再打下去會出事,於是掙脫麝月的手,跑向打鬥中的二人,圍觀的人群被輕紅這種不要命的行為嚇得驚叫連連,所幸二人眼尖,一個即時將已發出的掌力擊向一旁的桌子,一個硬生生收回攻勢,各自跳了開來,同時氣急敗壞大叫:「紅兒,你做什麼?」「紅兒,這兒沒你的事,麝月,帶小姐回房休息!」蕭森立即吩咐道。
  
  杜十三也點頭道:「紅兒,你一旁休息,等大哥解決了這小子就帶你回家!」蕭森聞言臉色一沈,「我說過,想帶走她,除非我躺下!」「你以為我不敢?今天就算殺了你,我也要帶走紅兒!」杜十三冷笑道,一面將妹妹推往人群,當他欲回身再鬥時,輕紅拉住他。
  
  「哥,不要,不要傷害他。」她哀求著,這話語不但沒有奏效,反倒讓杜十三怒極而笑,他大步向前,伸手便是一掌。
  
  「紅兒,這是我和你大哥的事,不要插嘴。」蕭森輕輕鬆鬆閃過,準備再戰。
  
  杜十三見狀由腰際取下軟劍握在手中,輕紅一看到大哥取出兵器,立刻知道若不阻止,恐怕蕭森今天不免會血濺當場。
  
  「哥,別傷他,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他有什麼三長兩短又與你何干?難不成他……」杜十三手握軟劍狐疑道,兩眼炯炯有神盯著蕭森。
  
  「有,當然有關。」輕紅腦中想著看有什麼方法可以保護蕭森不要受傷,因為她深知杜十三的脾氣,一旦他取出軟劍若不見血絕不回鞘,情急之下,她只好說:「他……他早已與我結成夫妻。」紅暈順著臉頰蔓延至脖子,輕紅低著頭不敢看人,所有的人都詫異地聽著,包括蕭森在內,「哥,你不能傷他,他如果怎麼樣,要紅兒如何見人呢?」蕭森二道劍眉隆起,眼神是說不出的複雜詫異,相較於蕭森,杜十三則像憤怒的雄獅般,眼中罩滿寒意,一副想殺人的模樣。「什麼?」他轉向蕭森,「你碰了她?」蕭森一言不發地沈著臉,等於默認了輕紅所說的話,杜十三怒不可遏地揪著蕭森的衣領,「你敢碰她?」蕭森身子靈巧一轉,化解杜十三的手勁,一副做了就做了,你又能奈我何的表情。
  
  「我非殺了你不可!」杜十三怒吼一聲,抽出軟劍便要砍去,一旁的輕紅見了大喊,「不要,大哥,不要!」眼見杜十三的劍已經碰著蕭森的衣襟,輕紅只覺得天旋地轉,胸口一陣悶痛,眼前的東西盡在打轉。
  
  「別打了,杜姑娘昏倒了!」麝月扶著輕紅往後倒的身子,急得大喊,慕容徹趕忙上前阻止場中又鬥成一團的二人,「大哥,紅兒昏倒了!」二人聞言各自分開,「紅兒,紅兒!」蕭森一把抱起輕紅呼喚著。
  
  杜十三幫輕紅把著脈,隨即臉色發白,對蕭森說:「不好,她心症又發作了!」當下二人顧不得再鬥,一個抱著輕紅一個尾隨,迅速奔往梅園。
  
  將輕紅放在床上後,蕭森既心疼又懊悔,回過頭對杜十三說:「紅兒怎麼了?」杜十三蹙著眉頭,一言不發地從懷中取出銀針,迅速地在輕紅兩耳各輕輕紮了一下,不多久絲絲鮮血緩緩流出,待血不再流後,他才伸手拭去血跡同時為輕紅蓋上被子,回過身說:「她發燒了,我先為她放血降溫,她是什麼時候病的?」這下輪到蕭森蹙起眉頭,他坐在床沿,輕撫著那散落在枕邊的髮絲,搖頭道:「我不知道!」杜十三怒不可遏地揪住蕭森的衣領,咬牙道:「你連她什麼時候病的都不知道,還敢說要娶她?」蕭森偏過頭專注地盯著床上沈睡的輕紅,低聲說:「我昨天和紅兒吵架了,她一夜沒有回房,可能是這樣才感染了風寒……」「哼!」杜十三冷哼一聲,放開蕭森,「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帶她回去嗎?」蕭森抬起頭望著一臉冷然的杜十三,等待他的答案。
  
  不料杜十三並沒有回答,反倒盯著蕭森問:「你愛她嗎?」「我第一次看見紅兒時,就知道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想要的女人,那時我甚至想擄走她,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過只有我們二個人的生活。」一抹微笑浮現在蕭森嘴角,他好似已墜入屬於他和輕紅的二人世界中,「愛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一刻都想和她在一起,欣賞她的笑、她的美、她的溫柔、她的善解人意,更想寵她、疼她,恨不得向所有的人宣告,她杜輕紅是我的女人,如果你說這就是愛,那我承認我的確愛她,而且為她瘋狂!」這回答再明確不過了,杜十三眼中原有的敵意隨著蕭森這番話漸漸消融無蹤,他望著沈睡的妹妹,不知該替唯一的妹妹找到終身歸宿高興還是該難過,因為有件事他必須讓蕭森知道,如果蕭森是真愛紅兒,相信他是不會在乎,甚至會更疼愛紅兒才是。
  
  「但是我怕紅兒無法盡到一個妻子應該盡的責任。」杜十三沈聲說。
  
  蕭森愕然地問:「你說什麼?」「我怕紅兒可能無法為你生兒育女。」他望向蕭森,「因為她有病!」「怎麼會?紅兒雖然嬌弱了些,卻也不至於……」「你既然與她做了夫妻,有過親密關係,應該很熟悉她身上的香味吧?」蕭森點頭,其實何止熟悉,他幾乎是為那誘人的幽香沈醉了!
  
  杜十三走至窗邊,兩手抱胸說:「紅兒自小就患有心痛的毛病,我娘為了她的病費盡心神,終於找到一種長於西域散著香味的異果可以醫治這病,所以紅兒長年累月吃著這果子,雖然沒有發病,但也沒有根治,只要受到刺激,就有復發的可能。三年前我娘過世時,紅兒因為悲傷過度,使得舊病復發,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將她從鬼門關搶救回來。之後為了怕紅兒觸景傷情,也是為了栽種那西域異果,我帶著紅兒踏片大江南北,尋找適合的水土,一直到最近半年才在荊山一帶定居。前次你從我手中奪走的靈芝,就是替紅兒準備的,沒想到你卻救了她,我們這筆帳就算扯平了。」杜十三的話讓蕭森心頭一凜,他低頭望著熟睡中的輕紅,心中說有多懊悔就有多懊悔,原來她身上那令他神魂顛倒的香味是這樣得來的,原來他給娘吃的靈芝是杜十三準備給她吃的,如果早知道,當初說什麼也不會去奪取,說什麼也不會那樣對她發脾氣,讓她傷心難過!
  
  「這和生兒育女有什麼關係?」蕭森突然想到這問題。
  
  「不是絕對,但多少有關,因為紅兒身子弱,我怕她承受不起生孩子這種耗神又耗力的事,弄不好說不定會送了她一條命!」「那麼她會習醫,也是因為這樣了?」「沒錯,我娘是名醫之後,為了讓紅兒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教她醫術,好自救救人。」杜十三面色凝重道:「你還想娶她嗎?」蕭森想也不想微笑道:「人生有很多事都是世俗所累積成,其實人可以有更多不同的選擇,沒有孩子雖然遺憾,但卻可以讓我全心全意照顧紅兒,有了孩子恐怕就沒有辦法這樣了。」「你會一輩子愛護她、照顧她,絕不讓她受一點兒委屈,流半滴眼淚?」「蕭森豈是輕易許諾之人?紅兒是我一生最愛,我不愛她照顧她,難道要照顧別人不成?」杜十三無言了,激賞之情出現在他眼中,或許他們兩人除了姻親關係外,還可以成為好朋友呢!他的視線輪流在蕭森和輕紅身上穿梭,看著蕭森緊握著輕紅的手,臉上所寫的儘是心疼與憐惜,於是又一次試探地問:「你會好好待她?」「我恨不得現在躺在床上的人是我。」蕭森牛頭不對馬嘴地說著,杜十三卻聽得滿意極了,他知道這麼一句話中包含了蕭森的愛與憐,也明白素以冷漠著稱的玉蕭公子蕭森不是無情,只是沒能遇到一個令他傾心愛戀的女子,來激發出他的熱情與狂烈,而今顯然他已遇到了!
  
  一抹微笑浮在杜十三嘴角,他點頭道:「好,我現在身上沒帶果子,不過還有一種方法可以讓紅兒醒過來,你照我說的去做。」於是蕭森依著杜十三的話,以自身純厚的內力由壇中穴起為輕紅推撫週身十三個穴道,不多時輕紅口中吐出一聲輕歎,悠悠轉醒。
  
  她一醒過來見著蕭森,便抓著他的手道:「你受傷了?」「沒有,只劃破衣服。」蕭森搖搖頭,將她欲坐起來的身子又壓回床上,同時沈聲說:「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有病的事?」輕紅默然一笑,這笑是如此無力、無奈,看得蕭森的心揪成一團,她輕聲說:「你不是不要我了?又哪會在乎我得了什麼病呢?」「我沒有……」蕭森的話被輕紅落在枕邊的淚珠打斷,他俯下身子,以手溫柔地替她拭去淚水,一面低聲說:「別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不意輕紅聽了這話,淚水掉得更凶,哽咽地說:「你騙人,你根本不在乎我,要不然你不會那樣掉頭就走……」她的話讓二片灼熱所堵住,蕭森顧不得一旁的杜十三,急急以吻封住她所有的話,同時吻去她滿頰的淚水。
  
  「紅兒,別哭,我現在當著你大哥的面,請求你嫁給我,好嗎?」聽得此言,輕紅心中又喜又驚,當她轉向杜十三時,這才想到剛才蕭森吻她的一幕,不是全讓大哥看見了嗎?真是羞死人了!她紅著臉將被褥拉上來蓋住臉龐,不過這樣的喜悅並未持續多久,因為她想到在大廳上曾說過與蕭森早結成夫妻的話,他該不是在大哥的脅迫下才答應娶她的吧?不,雖然她是那麼想嫁他為妻,為他洗衣燒飯,替他生一窩小壯丁,與他廝守一輩子,卻不要他是在被強迫的情形下答應的,那樣只證明一件事,他根本不愛她!
  
  想到此,輕紅揭開被子探出頭說:「我不要!」這話讓蕭森和杜十三愣了好一陣子,兩人對看幾眼,實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向來知道妹妹脾氣的杜十三撐開扇子一臉沈思表情盯著兩人看,他輕歎了口氣,搖搖頭說:「蕭森,我把紅兒交給你了!至於她願不願意,則不是我能決定的。」說完一甩袖子便瀟灑地推門出去,對著梅園外一幹好奇的奴僕笑笑,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丫環他認得,正是服侍紅兒的貼身女僕,好像叫麝月吧!他走上前準備和麝月交代該如何照顧紅兒。
  
  麝月見到一表人才、俊俏出眾的杜十三向自己走來,頓時連氣都快喘不過來,整張臉霎時紅得像掛在樹梢上的紅燈籠。
  
  而在房裡,輕紅的話蕭森並不以為意,他心想只是女孩家鬧鬧脾氣罷了!誰教他們剛吵過架呢!
  
  「紅兒,告訴我你去哪兒了?為什麼會病成這樣?大夥兒到處找都找不到你,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他好脾氣地低聲問著,一手輕撫著那雪白的小臉。
  
  輕紅別過頭去,避開他的眼光和他的撫觸,她的沈默教蕭森有些著急,索性整個人半壓著她,兩手緊握住她的皓腕,強迫兩人面對面。「還在生我的氣?」見輕紅仍舊嘟著小嘴不說話,「紅兒!」蕭森這次語帶威脅地喊著。
  
  輕紅不覺又淚水盈眶,「你……你為什麼答應娶我?難道你不知道我可能無法為你生孩子嗎?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有病了?是不是大哥和老夫人逼你的?還是我剛才的話讓你下不了台,所以……」「紅兒!」蕭森心痛如絞地瞅著心上人,不敢相信她竟是如此看輕自己,如此地沒有安全感,而他卻認為兩人的感情世界真誠最重要,所以一直吝惜於給她言語上的承諾,讓她獨自一人面對滿園的謠言和耳語,這任誰都是受不了的,何況是嬌弱如她。
  
  「紅兒,別這樣,是我不好,我不該對你發脾氣,不該誤會你和子軒,可是在到處都找不到你時,卻見你和子軒抱在一起,教我能作何想?」「我一直都待在石洞中,在那裡我想了很多,也許我真的不該奢想會有一個男人愛我而不介意我的病,從小我就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愛人,因為每一天的生命都可能是最後一天,直到認識你,我才知道原來活著可以有這麼多的期待、快樂,我好愛你,好想作你的妻子,可是……可是我不要你可憐我,不要你因為別人的壓力而娶我,我不要,不要!」過度的心痛讓蕭森臉上面無表情,她的話一句句都深深刺入他的心扉,教他的心不斷地在流血。該如何安慰這個對自己、對他沒有信心的小東西呢?原本對於她的不信任感到心痛,現在卻是對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慚愧,如果他不是投注那麼多的心力在身邊的事,也不會疏忽她的感受了。
  
  但該說什麼才足以撫慰她脆弱、受傷的心?似乎一切的言語都不夠,唯有靠行動吧!
  
  蕭森低頭輕啄她的唇,然後起身為她蓋好被子,臨離去前說:「別胡思亂想,你安心養病,等身子好些我們就拜堂成親。」果不其然,接下來幾天慕容家的人開始忙著準備蕭森的婚事,花似芳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攏,強撐著尚未痊癒的身子指揮上下,由於這麼一件喜事,連帶的已經暮氣沈沈許久的慕容家也動了起來,所有的人都感染了喜氣。
  
  這天,蕭森與輕紅就在花似芳的主婚下及杜十三、慕容徹等人的祝福下拜堂完婚,沒有敲鑼打鼓,沒有賀客盈門,卻有著所有人最真摯的祝福,在簡單隆重地舉行過儀式後,二人被送入洞房。
  
  新房裡,點著一對大紅蠟燭,輕紅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坐在床沿,終於門被推開。蕭森跨了進來,由於頭罩紅巾,因此她無從得知蕭森的表情!只從他腳穿的一雙靴子來判斷二人的位置和距離。
  
  蕭森身著大紅莽袍,頭戴禮帽,一進入房間他便取下禮帽放在桌上,然後走到輕紅身旁靜靜站了一會兒才揭起頭巾,為她取下沈重的鳳冠,見她垂著頸項不敢看他,蕭森索性托起那嬌美如花的臉柔聲說:「累不累?」她搖搖頭,蕭森微微一笑,取過桌上的酒壺,以壺就口灌了一大口,然後托起她的下巴將酒一口一口地餵她,末了還給了她長長的一吻,「這是交杯酒!」他又再一次取過酒壺,這次輕紅喘著氣拒絕了。
  
  「我不會喝酒。」「我知道。」他啞著嗓子說:「我只是要你牢牢記住,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這是我們的交杯酒。」他半哄半強迫地餵著她,吻著她,身子半壓著她,一面嗅著那令他神魂蕩漾的柔軟馨香。
  
  「你為什麼娶我?是不是大哥逼你的?」已進入微醺狀態的輕紅又一次不死心地問道。只見她眼神迷濛,朱唇微啟,雙頰酡紅地偎著蕭森,只有在這時候一切的羞澀與矜持才消釋無形,她才敢吐出真心話,而這正是蕭森的目的,他不要他的妻子悶悶不樂地藏著心事,他要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
  
  「不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強迫我,我娶你只因為我愛你,我想和你這樣永永遠遠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真的?」喜悅在心中慢慢擴散開來,他愛她,他說愛她,這是真的還是她喝醉了胡思亂想所產生的幻聽幻語?輕紅閉上眼睛害怕自己所聽到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如果是這樣,那她情願永遠不要醒來。
  
  「看著我,紅兒!」蕭森愛憐地吻著她,一面動手解開她的衣服。
  
  「做什麼?」輕紅張開眼有些慌張地問,同時手忙腳亂地拉著已被退至腰際的衣服。
  
  「小傻瓜,你不是說要和我做夫妻嗎?我現在教你怎麼做夫妻。」他低笑著,逕自退去她所有衣物,一雙手在那曼妙玲瓏有致的曲線上輕撫著,引起她陣陣的輕顫,而吻如同雨點般落在她每一吋肌膚上,「你好香!」每吻一次,蕭森便情不自禁地說著。
  
  「森哥哥,我……我好熱,好熱……」輕紅喃喃地說,頭也不自覺地擺動著,一聲聲的嬌喘低吟引得蕭森如癡如狂。
  
  「紅兒,來!」他引導輕紅解開自己身上的衣服,當所有的束縛除去,二具滾燙的軀體緊貼在一起時,一切的思慮都脫離遠颺,只想此時此刻永遠存在,永不逝去!
  
  突然一陣撕扯般的疼痛讓輕紅猛地驚醒過來,「不要!」她掙扎著,想把蕭森推離開自己身上,但他以吻堵住那脫口而出的抗拒,讓二人深深地、完全地合而為一,不多久輕紅感到從身體深處傳來的歡愉代替了先前的疼痛,慢慢將二人淹沒在狂喜中。
  
  一番雲雨之後,蕭森拉過錦被覆蓋在兩人身上,滿是愛憐地摟著她,一面拂去她額頭上的汗水,手指沿著那美好的唇形畫著,一面說:「紅兒,看著我!」輕紅搖搖頭,緊閉著雙眼,放縱的激情讓她久久無法平息,而兩人間的親密更教她羞得不敢看他。天老爺,她該如何見人呢?夫妻間竟是如此地隱私親密,那日自己在大庭廣眾下說和蕭森早結成夫妻,別人會怎麼看她哪!為什麼她老有一種被欺負的感覺呢?
  
  蕭森手指撫著那被他吻得腫脹的唇,心知他的新娘,他的小妻子羞得不敢看他,顯然她還沒習慣這種親密關係。嗅著她的芳香,他低聲道:「還疼嗎?對不起,我實在無法克制自己,下次就不會了。」輕紅知道他在說什麼,當下粉拳又搥又打的,嘴裡嚷嚷著:「你欺負我!教人家以後怎麼見人嘛!」蕭森不痛不癢地任由她發洩,待她睜開一雙美目時,才逗著她說:「不能見人,那我們就躲在房裡都不要出去好了。」「你……你明知道人家在說什麼,還故意……」輕紅嘟起小嘴,作勢要起床。
  
  他一把拉她躺回自己身旁,雙手環著那不盈一握的纖腰,低聲說:「我當然知道,可是那是你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吧?謝謝你,紅兒。」想到那天為了救他,她在大庭廣眾下紅著臉所說的話,心中就不勝感動。他捏捏她的鼻子,繼續道:「你既然已經是我的妻子,又有誰敢說你閒話?」「可是……」「沒有可是,從來沒有人可以勉強我做任何我不願做的事。」「不,我怕,我怕沒有辦法盡到妻子的責任,我怕有一天我會突然……」又來了!這小東西究竟何時才能停止繼續看輕自己、妄自菲薄?蕭森無限心疼地在心中嘀咕著。
  
  「傻瓜,妻子並不只是娶來生兒育女的,娶你是為了能一輩子好好疼你、愛你,與你共同廝守,如果真要找女人為我生孩子,我早就做了。」輕紅驚愕地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逸飛都告訴我了,你自己是大夫,對自己的身體應該最清楚才對,其實你並沒有所想的那麼嬌弱沒用,看看你在這裡所過的日子,既快樂又開心,所有人都愛你、喜歡你,而你也很盡心地為人看病,如此的生活讓你犯病了嗎?即使是生病,也有我照顧你,你不再是一個人了。別擔心、別胡思亂想,相信我好不好?」自從那天的一場比鬥之後,蕭森和杜十三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二人秉燭促膝而談,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你……即使我們可能沒有孩子……」輕紅說不出話了。
  
  「我愛你啊!何況沒有孩子我才能全心全意照顧你,不是嗎?」「森哥哥,我……我……」輕紅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她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把頭埋入他肩窩,「我好愛你,好愛你啊!」兩人靜靜依偎了好一陣子,心情一放鬆,輕紅靈活的小腦袋瓜又動了起來,她突然想到他剛剛說「要生孩子的話早就找人來生」那句話,頓時又嘟起小嘴問:「你是第一次嗎?」蕭森愣了愣,然後幾乎是失笑地堵住她的唇,老實不客氣地一陣好吻,聰明地不去回答這個足以打翻幾大桶醋的問題。
  
  其實他早在十六歲的懵懂之年,就被慕容家一個年長他幾歲的婢女引誘,失去了童貞,在江湖走動的那幾年裡,也斷斷續續有過幾個紅粉知己,而以蕭森的風流倜儻與卓越不群,身邊總有一堆女人圍繞著,只是他從未對終身大事認真考慮過,直到在山裡撞見這個如同精靈化身般,集女人的美麗嫵媚和少女羞澀純真氣質於一身的杜輕紅,他才徹徹底底的跌入情網而無法自拔。
  
  現在這個女子已成為他的妻子,他要和她攜手共度後半輩子,更要盡其一生來呵護照顧她,蕭森滿足地拉著輕紅躺在自己身上,深怕壓著了柔弱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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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7 18:22:26
  第七章
  
  第二天清晨,蕭森在一片鳥鳴聲中醒來,他滿足地伸伸懶腰,當看見依偎在身旁的妻子時,一抹笑容浮在嘴角,低頭吻吻妻子,他悄悄地下床更衣,不願驚動依然熟睡的她,一夜的纏綿八成累壞她了。
  
  梳洗完畢,才剛踏出房門,麝月立即迎上前,「大少爺,二少爺在花廳裡等很久了。」子軒?一大早有什麼事呢?蕭森狐疑地想著,雖然如此,仍不忘叮嚀麝月,「讓紅兒多睡一些,別叫醒她。」才步入花廳,乍見慕容徹憔悴著急的模樣,蕭森委實吃了一驚。
  
  「子軒,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慕容徹抬起頭,一雙眼睛佈滿血絲,「大哥,依依失蹤了!」「什麼?」這消息如同雷擊般打在蕭森身上,他無法置信地抓著慕容徹說:「你說什麼?」「依依不見了,昨天晚上春雪去鋪床時,發現依依不在房裡,本以為她只是出去一下子,沒想到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回來。」「有沒有派人去找?」「都找過了,這附近一帶都找過了,除了這個東西以外,沒有依依的蹤影。」慕容徹手中握著一把女子用的木梳,蕭森認得,那是依依剛到慕容家時,有一回他上街買回來送給她的。
  
  「查過隴翠閣嗎?」慕容徹點頭,一手揪住頭髮,痛苦道:「春雪翻過她房間,她帶走了幾件換洗衣物及一些碎銀外,別無他物。」他抬起頭看著蕭森,「大哥,我該怎麼辦?難道我對她還不夠真心嗎?該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可是依依她念念不忘的還是……還是……」雖然話沒有說完,但蕭森知道他要說什麼,也心知肚明梅依依之所以離開的原因,對於這樣的後果蕭森簡直懊惱至極,不過他還是勉強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先找到人要緊,你趕快吩咐其他人分頭尋找,想她一個弱女子,又不會武功,一個晚上走不了多遠的!」
  
  而這廂的輕紅,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滿足地醒過來,一睜開眼,她仍習慣性在床上躺了躺,抱著被子賴了好一陣子的床,才終於起身。
  
  一揭開被子,映入眼簾的,卻是赤裸的身軀及床上那一點一滴仍存在的血跡,這提醒了她昨夜所發生的一切,以及她已身為人妻的事實。紅暈慢慢地爬上她嬌美的俏靨,身子略略一動,微微的不舒服提醒著她昨夜蕭森是如何熱情放縱地教她愛她,更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一處處愛的烙印,輕紅羞得幾乎不想步出房門了,幸好蕭森先起床了,否則怎麼見他呢?
  
  可是能這樣一直躲在房裡嗎?現在她可是蕭家剛過門的媳婦兒哪!既是人家的媳婦兒,豈有不拜見婆婆,躲在房裡的道理?放眼望去,這房間仍和她以往住的沒什麼不同,真要說不同,大概就是牆上那一對雙喜字,和已經吹熄卻蠟淚猶存的大紅燭吧!
  
  輕紅下床將散落一地的嫁裳一件件收拾好,又打開衣櫃,櫃子裡除了她的衣服外,還有一些男人的衣服,那當然是蕭森的。她取出衣服穿上,又隨便梳了幾下頭,才踏出房門。
  
  「少奶奶,你醒了?」麝月眉開眼笑地喊著,「來,我幫您梳頭,一會兒要和老夫人一起吃飯呢!」「死丫頭就會尋人開心!別喊我少奶奶,聽來亂彆扭的,對了,森哥哥呢?」輕紅被麝月按坐在梳妝台前,仔仔細細地梳了髻,因為現在既是為人婦,自然不能像姑娘般隨隨便便綁了頭髮就出門,麝月手裡邊忙著邊說:「大少爺一大早就和二少爺出去了,沒說去哪兒,只吩咐我別叫醒你,說你累了,要多睡一會兒。」乍見麝月帶笑的臉,紅雲不知不覺中又爬上臉龐,當梳好頭後,輕紅就趕忙離開,不想讓這丫頭有取笑她的機會。
  
  輕紅低頭快步盡挑一些羊腸小徑走著,不想碰見太多人,但出乎意料的,她這一路走來竟沒有見到半個人影,平時不論是花圃池塘邊或樹蔭下,或多或少都有人打理的啊!怎麼今天全不見人影呢?心中雖覺得奇怪,但她一時倒也沒想那麼多。
  
  到了花似芳的房裡,才一進門秋文就笑吟吟地迎上前:「少奶奶萬福,秋文向您問安討賞呢!」輕紅被喊得一陣陣的不好意思,簡直不知要說什麼,只得跺腳道:「秋文姊姊,你……你怎麼也這樣呢?」「好了,逗你的,快進去吧,老夫人等很久了。」秋文推著她進入內室。
  
  花似芳看到她露出慈愛的笑容,拉著她的手坐在炕上道:「來,我這兒有東西給你呢!」「老夫人……」「什麼老夫人,該改口了!」「娘……娘!」輕紅吞吞吐吐羞紅臉叫著。
  
  「乖孩子,來戴戴看。」花似芳手中拿著一條鑲著翠玉,作工極細緻的項煉示意輕紅戴上,「這是蕭森他爹送我的,現在你既然是我蕭家的兒媳婦,給你戴再合適不過了。」說著立即親自為她戴上。
  
  閃閃的金煉在陽光下燦爛奪目,色澤青綠的翠玉更襯得她是延頸秀項,皮膚白裡透紅,不施鉛華而無損芳澤,連花似芳都看得頻頻點頭。
  
  「娘,我再替您把把脈,看看您身子恢復得如何!」於是輕紅一邊為花似芳檢查身體,一面聊著,不久秋文進來說:「老夫人,飯菜都準備好了!」「紅兒,我們去吃飯。」花似芳轉頭問秋文:「對了,森兒呢?怎麼一早就沒看到他,也沒有陪紅兒一起過來?」秋文搖搖頭,「不知道,大少爺和二少爺一早就出去了,我去找人問問,看看他們回來沒!」不久,秋文神色慌張地回來了,輕紅見情形有異,急著問:「怎麼了?」秋文看看花似芳,猶豫著要不要說,似乎有所顧忌,但她越是這樣,花似芳越是催促著她快說。
  
  「二夫人失蹤了!大少爺和二少爺一早就派了所有的人出去尋找,到現在都沒有下落呢!」沒想到花似芳聽了只是輕輕喔了一聲,並未出現什麼驚訝的表情,倒是輕紅吃了一驚,心中頓有所感,隱約猜到一二,她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聽說是昨天晚上,不過春雪說白天迎親的時候二夫人就神色不對,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彷彿掉了魂兒似地,到了晚上春雪送茶水去,就發現二夫人不見了。」輕紅還來不及說話,一旁一直沒開口的花似芳卻說話了。
  
  「我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她望向輕紅,「和七年前一樣,這兩兄弟就是放不下那女人,甚至為她兄弟鬩牆、大動干戈,弄得一個家不像家,走的走、散的散!」「娘!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你會這樣說?」輕紅被她的話給弄得不知所措,為什麼和蕭森告訴自己的完全不一樣呢?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慌與沈重如同巨石般壓上胸口,想到蕭森和慕容徹兄弟二人為了依依大動干戈,兄弟鬩牆,她就不覺一陣暈眩,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就是這樣我才催著森兒趕快娶你過門,想讓那女人死心,沒想到森兒仍舊躲不開她。」花似芳喃喃自語著。
  
  突然她轉向秋文,「秋文,你出去把門帶上,沒有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進來,也不准偷聽,包括你在內!」這話說得聲色俱厲,秋文知道茲事體大,大氣也不敢喘一個,趕忙退了出去,將門關好,並吩咐所有的人離開。
  
  「娘!」輕紅憂心地站著,對於自己即將聽到的事,她是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只能搓揉著微微疼痛的胸口,不停地叫自己鎮定。
  
  「來,坐下,慢慢聽我說!你大概知道梅依依是怎麼進慕容家的門吧?」娘倆坐在炕上,花似芳問道。
  
  「嗯!森哥哥告訴我,她賣身葬父,讓公公買了回來。」「沒錯,千錯萬錯就錯在慕容景買她回來後卻沒有立即娶她過門,讓不知情的兩兄弟紛紛對她產生好感。有一天徹兒陪我上五台山還願,家中只剩下森兒和依依,她也不知怎地竟被人奪去清白,徹兒以為是森兒做的,硬逼著森兒娶她,但森兒怎麼會做這種事呢?於是兄弟兩人大打出手,森兒眼見受了不白之冤,一氣之下就離開了慕容家,隔沒多久徹兒也跟著離開,剩下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吧!」輕紅不斷搖著頭,她不相信蕭森是這種始亂終棄的人,如果他當真佔了依依的清白,不會不承認的。可是他為什麼不告訴自己事實真相呢?為什麼要說依依是在山裡遇到壞人呢?難道是依依在說謊?但事關一個女孩子的名節與一輩子的幸福,若非十分肯定,豈可亂說?不會的,不會的,蕭森如果是這種人,那麼自己在認識他的這段時間裡,有多次的機會他都可以奪去自己的處子之身,為什麼非得等到拜堂成親之後呢?甚至不惜一切和大哥做生死之鬥,甚至傷在大哥手中?
  
  「紅兒,別亂想,森兒雖個性倔強,卻很有擔當。是他做的事絕不推諉,但他沒有做過的事,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承認的。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在受了冤枉,而依依又一口咬定是他的情形下,斷然離家的原因。」「那究竟是誰做的?」「這只有依依自己才知道了。」雖然這樣,輕紅還是心亂如麻,更何況現在她是蕭森的妻子,任何一個女人在聽到丈夫涉及這樣的事,又有幾個能保持鎮定不亂想的?記得那夜她不也是親眼看到依依和蕭森抱在一起相互擁吻嗎?不論蕭森是否真的做過那件事,他和依依之間絕非他說的那般簡單,否則依依又怎會在他成親的當天離奇失蹤呢?要走,七年之中,難道沒有機會走嗎?為什麼以前不走而現在才走呢?唯一合理的答案就是……她在等蕭森回來,等蕭森娶她,如今蕭森娶了自己,所以在傷心失望的情形下,才會離開等待七年的隴翠閣吧?
  
  想到此,輕紅覺得一刻也坐不住,她匆匆想了個藉口離開花似芳,眼見四下無人,便悄悄出了後門,她認為必須找到依依或蕭森弄清楚這件事。
  
  循著日常採藥的地方,輕紅一處一處地慢慢找,甚至連草叢矮樹堆也不放過,因為如果依依存心不讓人找到她,自然會避過大路專挑小路,說不定還是人跡罕至的山間蹊徑呢!雖然對這一帶並不熟,但憑藉著以往在深山樹叢中採藥的經驗,輕紅對於山勢路徑的直覺判斷異常正確。因此她仔細地觀察著地上的足跡腳印,終於在一處小樹叢中找到一對女人的腳印,她興奮地沿著足印的方向往前走,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景致的變化,直到一個聲音傳入耳中。那聲音聽上去像是在申吟,又像在呼救。輕紅駐足良久,最後斷定那聲音是來自左前方,往前走了數步,果不其然在一處矮樹叢中有一雙腳露了出來,不過那並不是女人的腳,而是一雙男人的腳,她連想也沒想便撥開樹叢探看,一個衣衫襤褸,頭髮鬍子都已斑白的老乞丐躺在地上,發出陣陣痛苦的申吟聲。
  
  「老先生,你怎麼了?」輕紅趨近問道,一股臭味燻得她幾欲作嘔。
  
  「好心的小姑娘,我好幾天沒吃飯了,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東西吃?」老人家有氣無力地說著。
  
  輕紅望望自己身上,並沒有帶什麼吃的東西出來,甚至連一分錢也沒有,唯一僅有的,是花似芳送她的玉鐲和項煉,可是在這山林中,有錢也派不上用場。
  
  「對不起,我沒有帶吃的東西,這樣好了,我去摘些果子來讓你裹裹腹,你在這兒等一會兒。」輕紅絲毫沒有察覺到這老人家出現在此有些奇怪,只是出於大夫救人的本能,到樹枝頭摘了幾顆果子回來,遞給老人家。
  
  老人家半臥著,狼吞虎嚥地吃下果子,這才坐正掀起褲管不斷搔著腳,輕紅注意到那小腿已被抓得鮮血直流,此時她恍然大悟,原來老人家身上的臭味是這樣來的,她認得那是一種瘡,一種長在腳上會發出奇臭的瘡。想必老人家是因為長了這種瘡才會躲到人跡罕至的山裡來,而又因腳上的瘡。再加上年老體衰,以至於倒在這裡,餓了幾天。
  
  輕紅向來最見不得別人受傷生病,於是她不畏懼老人家身上的臭味,蹲下身子道:「您身上的瘡長多久了?很疼很癢是嗎?」「唉!我這瘡跟著我一年多了,由於兒孫不肖,嫌我又老又不會做事,現在又生了這種髒病,就把我趕出家門,我老人家沒有地方可以去,只好到山上來等死,免得礙著別人。」他望著輕紅,「小姑娘,你真好心,謝謝你,你還是趕快走吧,省得被我給燻臭了!」「別這麼說,我去採藥來給您敷上。」輕紅微微一笑,鑽出矮樹叢,在附近一陣找尋,然後拔了幾株開了白花的青草,回到老人家身邊,邊用石頭搗碎邊說:「這草可以止癢,您先敷上,等我辦完事,再帶您回家好好醫治!」老人家千恩萬謝,待輕紅準備離開時,他突然開口:「你在找一位姑娘對吧?」輕紅詫異道:「您怎麼知道?」「你一個姑娘家會出現在這種地方,一定有原因,恰好昨天也有一位姑娘經過這兒,所以我想或許你們認識呢!」「對,沒錯,能不能請您告訴我,那位姑娘的下落?」老乞丐指著前面一棵大樹說:「那棵大樹後面不遠處有一間破屋子,我想那位姑娘應該在那兒,因為她好像受傷了,走不了多遠。」輕紅謝過老人家,便沿著他所指的方向走去,不出一刻鐘,果然有一間茅草屋,不過因為這屋子已然被一個人高的雜草所擋,若非有人指引,根本就很難看到它。小心地撥開草堆後,輕紅推開破損不堪的門,往裡面走去。一進入屋內,一股霉味兒便撲鼻而來,陰暗的視線,讓她費了好些工夫才適應,待看清屋內狀況後,輕紅認出角落縮著一個人,正是把慕容家攪得天翻地覆,大家到處找不到的梅依依!
  
  梅依依低著頭,絲毫沒有察覺有人進來,瞧她狼狽不堪的疲累模樣,想必也吃了不少苦,輕紅上前蹲下身子,輕輕拍著她肩膀呼喚道:「依依,依依!」依依抬起呆滯的眼,當看見蹲在她身前的輕紅時,不覺睜大了眼,勉強坐直身子說:「你……怎麼會是你?」
  
  「不然是誰呢?」輕紅抓起她的手略略把了下脈,發現除了疲憊虛弱外,倒也沒什麼大礙,於是放下心接著說:「你以為是森哥哥嗎?」輕紅注意地看著依依的反應,她是故意這麼說的,雖然蕭森已是她的丈夫,但只要想到他可能曾經愛慕過眼前這名女子,甚至彼此發生過肉體關係,一股無法形容的醋意,便幾乎要將她淹沒。涉及到感情的事,任何一個再溫柔的女子,也都避免不了將自己武裝起來,現在的輕紅就是這個樣子。
  
  果然,依依聽到那句「森哥哥」時,臉色一白,聰明如她怎會聽不出話中的酸意呢!她轉頭望向昏暗透不進一絲陽光的窗子,歎氣道:「杜姑娘,不,現在我該稱呼你為蕭夫人,請別誤會,蕭森和我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這一切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單戀罷了!」「那你為什麼要離開?你知不知道子軒和森哥哥為了找你,幾乎快把這附近翻過來了,尤其是子軒,他簡直快瘋了!」輕紅指責道。
  
  「因為你!」依依盯著輕紅,即使在如此情形下,她依然顯得那麼完美無瑕。
  
  「我?」她驚訝極了。
  
  「對,因為你,因為你實在太讓人嫉妒了!」依依掩不住哀傷坦承道:「我愛的人不愛我,愛我的人卻又無法結合,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輕紅為之語塞,的確,蕭森不也說過,子軒愛她愛得很辛苦,因為不知道自己所愛的女子何時會變成父親的妾、自己的二娘,何況依依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但依依又何嘗好過呢?她愛的男人流浪了七年,她也等了七年,卻終究娶了別的女人為妻;而愛她的男人,卻礙於名分倫常,縱使瘋狂深情,又豈有白頭聚首的一日?難怪她會眼見蕭森與輕紅恩恩愛愛的拜天地入洞房而選擇了傷心離去,換成輕紅大概也是這樣吧!
  
  想起來她杜輕紅是何等幸運,父母親過世後有大哥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現在有蕭森將她捧在掌心疼愛著,婆婆也待她如親生的女兒般,一個女人一輩子所求不過就是這些了!
  
  上天真是捉弄人啊!同樣是人,同樣認識蕭森和慕容徹二兄弟,卻有著迥然不同的際遇,真要怪,恐怕也只能怪命運了!
  
  「但是你這樣走了,痛苦難過的卻是子軒,難道你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嗎?」「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子軒對我可說仁至義盡,呵護倍至,再怎麼地不動心,也要為之感動,可惜今生我是注定要負他了。」「不會的,一定有辦法。」輕紅握著依依的手鼓勵道。她頓了頓,想澄清心中的疑慮,因為花似芳的那席話,仍不免在心中留下陰影。雖然她相信蕭森,可是不弄清楚事實,總覺得有塊大石頭一直壓在胸口,讓人喘不過氣來,何況當年蕭森和子軒的離家,也和這件事有關呢!
  
  於是輕紅低聲問:「有件事不知該不該問?」「你想問七年前那天晚上的那個男人是不是蕭森對嗎?」輕紅點頭,依依見狀幽幽歎口氣道:「我十七歲到慕容家,第一次見到蕭森便不可自拔地愛上他,可是因為子軒的緣故,蕭森始終對我保持若即若離、似有若無的態度,叫人抓不著他的心。我知道這個男人不屬於我,也不會為我留下來,但不知為何就是無法放棄他,一直到那天晚上……」「是森哥哥嗎?」輕紅迫不急待地插嘴。
  
  「我不知道,那天天很黑,沒有月光,那個人進屋後在床前站了很久,我以為是蕭森,所以……」「你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說話,而我一直以為是蕭森,直到有一天我問蕭森什麼時候完婚,他露出一臉的茫然時,我才知道不是他,但已經來不及了,子軒知道後硬逼著他娶我,蕭森向來不受人威脅的,所以二個人打了起來,沒多久蕭森便離開慕容家,而子軒也跟著走了。」「到現在還是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嗎?」「我猜想過一個人,但不敢確定。」「是誰?」放眼慕容家上下,又有誰敢如此膽大妄為的。
  
  「慕容景!」「什麼,慕容景?」這個名字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嗯!慕容景,他當初買我回來並不是出於善心,而是因為我長得像他死去多年的妻子,所以他才想娶我為妾,後來因為夫人和子軒反對,所以也就作罷,但我還是時常感受到他看我的眼神,女人可以很清楚地知道一個男人看你的眼神是出於什麼心思,他的眼神太明顯了。」「這樣並不足以斷定就是他。」「沒錯,但他娶我過門後,卻一直沒有碰過我,這不是很奇怪嗎?如果他不是怕我認出什麼的話,又為何如此?」對於依依的推測,輕紅無言了!確實如此,一個男人娶到夢寐以求的女人,怎麼可能只當掛名夫妻呢?除非他有什麼不可告人之密,怕在夫妻裸裎相對時被認出來,想到此,輕紅忍不住又問:「那個人身上有什麼特徵你知不知道?」問完,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依依略略紅了臉,點點頭,雖然她看不清對方的樣子,但在男女間如此親密貼近的時刻,她還是摸到些什麼,不過不好意思說罷了!
  
  「那個人還取走我貼身的金鎖片,只要找到這個金鎖片,就知道是誰了。」「子軒知道嗎?」「他們兩個都知道,也找過一陣子,但都沒有找到!」輕紅頓了頓,想著該說什麼,突然一陣腳步聲往這個方向而來,二人警覺地住了嘴,望向剛才被推開的大門。
  
  「該不會是森哥哥他們吧?」輕紅猜測道,依依也贊同地點頭,兩人屏息以待。不意當來人出現時卻嚇了她們一跳,同時尖叫出聲,那並不是蕭森,而是二個年約四十歲,穿著獵戶衣服,長相猥瑣的漢子。
  
  那二個漢子見著輕紅和依依時,不覺眼睛一亮,嘖嘖有聲說:「喂!你看看,兩個水噹噹的娘們哪!」「對,尤其是左邊這個。」其中一人指著輕紅道:「打我出娘胎以來,還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呢!嘖嘖,眼睛就是眼睛,鼻子就是鼻子,瞧瞧那皮膚,簡直吹彈可破,還有她手上脖子上的玉環、項煉,大概值不少錢吧!」「那另一個也不差啊!雖然年紀長了一些,可是有女人成熟的風騷,一定很夠味兒……」這二個人色迷迷地打量著輕紅和依依,口水簡直都快流到地上去了。
  
  「會在這種地方出現的女人,大概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你我兄弟一人一個,如何?」二人淫笑著,一商量好,便一左一右欲撲向前,輕紅眼見大門被他們堵住,想跑也跑不了,於是和依依一人一手拿著一根木棍,邊發著抖邊盤算著想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輕紅還告訴依依打那個地方才能一棍命重要害。
  
  這兩個長年躲在山中的惡棍,平時為了生活不敢下山只得與山中野獸搏鬥,又哪會將這種小小的抵抗放在眼裡,於是當輕紅和依依的棍子打在身上時,兩人當成呵癢般不躲也不閃,不料這一棍卻有如千斤力道似地,擊在身上疼得幾乎叫不出聲,二個女人見狀立刻又補上幾棍,打得兩人呼爹喊娘的,末了輕紅還拾起地上的石頭往兩人的身上一扔,那石頭彷彿負著無形力般,直飛命門要害,讓本已哀號不已的兩個人更是鮮血淋漓,當下昏死過去。
  
  輕紅見機不可失,隨即拉著依依往外走,卻在門口撞上一堵牆,不,那不是牆,是一個男人的胸膛,那個人緊抓著輕紅的手不放。
  
  「啊!」輕紅此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懼放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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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紅兒,是我,紅兒!」蕭森抓住輕紅的手,極力想讓她安靜下來,他和杜十三在遠處聽到尖叫聲立刻趕過來,不意卻看到他新婚未久的妻子倉皇拉著依依跑出來,真是有說不出的驚訝!
  
  聽到熟悉的聲音,輕紅驚魂甫定地抬頭,當看清眼前抓著自己的人是蕭森時,一陣驚惶過後的委屈,讓她哇地一聲,撲入他懷中哭了起來。
  
  「你……你怎麼現在才來?人家……人家差一點就……」輕紅幾乎是泣不成聲,纖弱的肩頭抖動著,邊哭邊說:「我……我殺人了,他流了好多血……」「別哭,沒事了!」蕭森心疼地摟緊妻子,一面安慰道。其實他一進門就看到地上橫躺著二個人,命門穴上還鮮血直流,便宜你們了!他寒著臉心中這樣想著。
  
  杜十三聽完輕紅的話不覺皺起眉頭,他知道妹妹精通奇經八脈,對於人體身上的穴道總能精準無比地指出來,但以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一棍打倒一個大男人?就算加上那個叫梅依依的女子也不可能,更何況是打中命門穴?難道……
  
  杜十三走上前,探探那二人的傷勢,發現他們除了肋骨斷幾根外,還有嚴重的內傷,若非有高人相助,是不可能會傷成這樣的!
  
  於是他伸出手,迅速在兩人週身穴道點了一回,又在手腳四肢撫撫弄弄,然後抬起頭朗聲道:「哪位高人相助,請出來接受我等一拜!」聽到這話,輕紅和依依都驚訝極了,高人相助?為什麼她們不知道這裡還藏著一位高人呢?
  
  蕭森眼睛望向屋子上方的樑柱,似乎那裡有什麼東西似地,果不其然,一道蒼老的笑聲傳過,眼前一閃,一個衣衫破爛,白髮蒼蒼的身影站在他們面前,輕紅詫異叫道:「老爺爺,怎麼是你?」「紅兒,你認識他?」蕭森不解地問道。
  
  「嗯!見過一次面。」「呵呵,女娃娃,還認得我嗎?什麼見過一次面,老乞丐我為了躲避仇人躲到山上來,想不到老毛病犯了,若不是你,我可就得癢死在這無人的深山小徑囉!」老乞丐轉向杜十三,「你這樣廢了他們武功,又封住他們經脈,分明是叫他們只能和我一樣當乞丐嘛!」「不這樣做,難保他們不會再犯。」杜十三面無表情地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瓶藥丸,倒出幾顆,塞入那兩人嘴裡。
  
  「那是什麼?」老乞丐好奇地問。
  
  「無情丹。」「大哥!」輕紅驚叫著,不懂既然已廢去他們武功,就不必再讓他們吃藥,為何大哥還要這麼做呢?
  
  「女娃娃,你說說,什麼叫無情丹?」老乞丐一臉驚異問道。
  
  輕紅頓時羞紅了臉,不知該從何解釋,但見所有人都瞪大雙眼等著她的答案時,不禁嬌嗔道:「大哥,藥是你下的,理當由你來說。」杜十三一派瀟灑地搖著白扇,連帶也跟著搖頭晃腦地拒絕道:「禍是你闖的,我可是為了一勞永逸才這麼做,怎麼叫我說呢?」老乞丐見輕紅紅霞滿面,好不害羞的模樣,再加上藥丸的名字叫無情丹,多少猜出些端倪,於是他推測道:「是不是這二個人以後只要和女人燕好,或是有些什麼髒念頭,就會毒發身亡?」輕紅將臉藏在蕭森懷中,微微點了點頭,而老乞丐見自己的推測得到證實,不禁也高興地手舞足蹈,「那豈不成了真正的柳下惠?太好了,小伙子,給老乞丐幾顆吧,好歹下次再碰上這種採花賊時可以治治他們!」「這無情丹死不了人的,但那種萬蟻鑽心的癢和痛可也不好受!」杜十三含笑地將整瓶藥丸遞給老乞丐,他向來不輕易送人東西,也不隨便幫人治病,這次純粹是看在老乞丐救了妹妹的情分上才慷慨贈藥的,「省著用,這藥提煉不易。」「知道啦!知道啦!」老乞丐高高興興地轉身想離去,走到門口又突然回過頭說:「女娃娃,瞧你單薄的模樣,這樣吧!老乞丐送你一本秘笈,你和那小伙子二人照著上面練,保管你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無病到老。」說完,他丟給蕭森一本黃黃的破舊小本子就要離去,輕紅喚住他:「等等!」她上前附在老乞丐耳邊一陣嘀咕後,只見老乞丐滿臉笑容地稱謝離開。
  
  「他一定是位世外高人,糟糕,忘記請教他叫什麼了!」「有緣自有相見之日,我們回家吧!」蕭森淡淡說著,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原本以為他會大發雷霆之怒的輕紅,倒是讓這出乎意料的發展給弄得有些迷糊,她抬起頭想說什麼,蕭森卻搖頭硬拉著她往外走,直到離屋子有一段距離後才停下來。
  
  「做什麼這麼急,我還有事和依依說呢!」「你的事有的是時間可以說,但另一個人卻不同了。」蕭森語帶玄機地說,同時視線直落在那一對正要走出來的男女身上,輕紅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這才發現慕容徹不知何時也趕到了,正面色凝重地和依依說話。
  
  於是輕紅識相地跟著蕭森還有杜十三回家,一路上蕭森和杜十三談笑風生,兩人猜測著剛才那位老乞丐的身份,以及他所贈送的秘笈,因而將輕紅遠遠地拋在身後,從未受過這等待遇的輕紅自是嘟著小嘴委屈地跟著,卻也沒說什麼,畢竟自己偷偷跑出來找人就是不對,幸好遇上那個老乞丐救了自己,否則恐怕難逃被凌辱的命運!
  
  想到此,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眼看前頭那兩個男人越走越遠,這才小跑步地追上,但這一跑,加上剛才所受到的驚嚇,使得她又感到心口隱隱作痛,不過一心想追上前頭的蕭森和杜十三,也就不去管身體上的小小不適。
  
  回到梅園,蕭森先是遣退所有服侍的下人,這才坐在床沿,面帶微笑展開雙手,對著站在門口的輕紅溫柔說:「紅兒,過來讓我抱抱,剛才的事一定嚇著你了。」輕紅聞言正欲撲入他懷抱,繼而想到,他向來是行動多於語言的,想做什麼便直截了當去做,即使他現在想和她親熱,應該也是直接做了就算,何嘗這等溫柔喚她過去?瞧他皮笑肉不笑,滿眼的冷峻,輕紅知道他正處於盛怒中,這一過去豈不自投羅網?
  
  瞧見猶疑不決的妻子,蕭森再一次催促道:「快過來!」這次他的聲音更溫柔了,臉上卻不再有笑容。
  
  輕紅想到大哥每次生氣時也是這副模樣,心中不免升起一絲恐懼,雖然大哥十分疼愛自己,但一旦惹惱了他,卻是一件可怕的事,他不會責罰,而是連著好幾天不理人,這對母親去世後與大哥相依為命的輕紅而言,比打她還令人難過,最後還是要靠自己認錯撒嬌才算了事,但這一套對蕭森有用嗎?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輕紅緩緩走近蕭森,蕭森一把將她摟進懷中,讓她坐在大腿上,不過輕紅卻也同時雙手環著他的頸子,一面用臉頰摩擦著他的,一面撒嬌道:「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偷跑出去,下次不敢了,你別生氣好不好?」不過蕭森依然寒著一張臉,動也不動地坐著,任憑輕紅怎麼跟他說好話都沒有用,見到這樣的狀況,她的心也不覺急了起來,索性將自己的唇印上他的,羞澀地吻著他,但蕭森緊閉著雙唇,沒有任何回應。
  
  瞅著丈夫冷峻嚴厲的表情,輕紅慌張地滑下他的大腿,她踱著腳步,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直到胸口那原本就存在的痛楚提醒了她身體上的不適,再想到剛才在破茅屋中差點失身的驚魂,繼之以得不到丈夫的安慰,委屈、心慌一擁而上,淚水一顆顆滴落在衣襟,搓揉著微微疼痛的胸口,輕紅哽咽地說:「森哥哥,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不理我好不好?」蕭森一直注意著妻子的一舉一動,見她撫著胸口,便知道她又心痛了,而她話裡的哭音,更讓他心疼不已!可是不這樣,她會知道今天下午的事有多危險嗎?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叫他一個人如何獨活呢?紅兒啊紅兒,我該拿你怎麼辦?
  
  唉!長歎一口氣的蕭森起身走上前扳過她的身子,以自身純厚的內力依著上回杜十三教他的方法,為輕紅按撫著週身穴道,直到她眉頭稍解,才一把摟著她說:「紅兒,你可知道今天所發生的事有多危險嗎?如果不是那位高人救了你,恐怕……」「對不起!人家只是一時心急,以後一定不會了!」輕紅仰著淚痕猶存的小臉說。
  
  「唉!我該拿你怎麼辦?你這個小醋桶!」蕭森頭痛地說著,心中明白她會跑出去,全是因為不放心自己又會和依依扯在一起,他的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一面低下頭尋找她的唇,狠狠地吸吮著,藉以發洩心中的擔心與焦急。
  
  輕紅讓含著怒氣與憂心的蕭森給吻得喘不過氣來,她未曾想過他竟會如此地擔心自己,如此地生氣,但是她不要這樣的蕭森,不要這樣含著怒氣隱忍不發的蕭森,畢竟夫妻間必須坦誠溝通,如果有一方老是這樣有話不說,當爆發之時,將是非常可怕的。
  
  於是輕紅掙扎地推開他,頻頻搖頭說:「不要,不要這樣,我不要你這樣!」蕭森彷彿從夢中驚醒般,眼神迷濛地凝視著那被他吻得微微腫脹的櫻唇,幾乎不敢相信他竟會如此粗魯地對待他摯愛的女人,歉意湧上心頭,他低聲道:「對不起,我實在氣極了!」他放開輕紅轉身便欲出去,但輕紅喚住了他,「森哥哥!」她覺得他有心事,但並不是為了今天所發生的事。
  
  蕭森停下腳步等著她說話,輕紅猶豫了會兒才開口:「我是你的妻子對不對?」聽到這話,他慢慢回過身,走到輕紅面前,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她,要她繼續說。
  
  輕紅見狀上前踮起腳尖為他撫平蹙起的雙眉柔聲道:「既是你的妻子,那有什麼話不能告訴我的?」一抹混雜著驚異與讚賞的光芒出現在他冷然的眼中,頓時整個臉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下來,他啞著嗓子說:「你感覺到了?」「嗯!你別忘了,我自幼習醫,雖不能說有知人之術,但總還知道怎麼察言觀色的。」蕭森黝黑的眼深深望進那美得如同一潭秋水的雙眸,又一次為她的絕艷與聰慧所傾倒,這次他不再有所掩飾道:「我怕失去你,一想到今天下午可能失去你時,就讓我幾欲瘋狂!」「森哥哥!」輕紅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撲身投入他懷中,一張小臉不停地在那寬厚結實的胸膛前摩挲著,「可是我覺得你另有心事耶!」這不動聲色的套話,讓蕭森不自覺笑了出來,點點她靈巧的鼻尖,再親親她的香唇,才說:「沒錯,確實有一件事煩著我,你願意聽嗎?我的女諸葛!」「讓我猜猜,你一定是為了依依的事情在煩惱,對不對?」蕭森錯愕地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你知道?」「我不但知道你為她牽腸掛肚,還知道七年前你因她背了不白之冤,才會離開這兒的!」這下蕭森臉上不僅是錯愕了,簡直驚訝到極點,他鬆開環著她的手,帶著幾分沮喪說:「既然你都知道了,還願意相信我?不後悔嫁給我?」「我當然相信你,如果你真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在我為你療傷的那段時間裡,你大可以佔我便宜的,不必等到洞房花燭之夜,不是嗎?」這丫頭究竟懂不懂男人的心思?她不知道其實有幾次,他都想擄走她遠走高飛,將她據為己有,但他還是忍住了,因為這麼做不但沒能解決問題,還會傷害心愛的女人,到時候她如果知道過去的一切,還會像今天這樣相信他,像只小貓似地依偎在他懷中嗎?
  
  「你不怪我騙你,沒告訴你真話?」「當然有一點,可是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對嗎?」這話讓蕭森動容了,他抱緊妻子,深深地吻著,這一吻傾訴了他心中所有的愛意與感激,愛她的聰慧、明理、善解人意,也愛她的魯莽和勇敢,卻更感激她的諒解與包容,畢竟任何一位妻子聽到丈夫涉及這樣的風月情事,有誰能保持如此心平氣和的態度呢?
  
  蕭森拉著輕紅坐在自己的腿上,一面環著她,一面嗅著她身上所發出的淡淡幽香,手還不規矩地解開她的髮髻,讓那一頭瀑布般的長髮傾洩而下。
  
  「森哥哥,你先告訴我,你有沒有愛過依依?」「紅兒,看著我。」蕭森托起她的臉面向自己,他的眼烏黑明亮,眼中映著輕紅俏麗的倩影,「說我沒愛過她是騙人的,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但她可不這麼認為,否則何必有如此的反應呢?」蕭森點頭,低語承認自己低估了依依對他的感情,可是在兄弟之情和男女之情間,他選擇了兄弟之情後,就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再去關心依依的事,但再怎麼說,依依所受的傷害他仍得負些責任,依依如果不是因為他,又怎會經歷那樣的事,失去女子最寶貴的東西呢?道義上他必須負起責任,在情感上他卻不願奪慕容徹之所愛,因為他相信慕容徹不是那種短視近利的小人,也不會因為一次的意外就動搖對依依的感情,只是這一切還有可挽回的餘地嗎?再怎麼說,至少對外人而言,依依在名義上是慕容家的二夫人,是慕容徹的二娘,這段感情會得到世間人的祝福嗎?仔細回想起來,他蕭森實在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拋下母親、兄弟遠走他鄉,如今他如願娶得所愛的女人,卻又置依依和慕容徹於何地哪!
  
  輕紅不捨地將丈夫的頭攬入自己柔軟胸際,低語道:「不要這樣,有些事情不是我們想怎麼做就能怎麼做的,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畢竟一個人只能做一種選擇不是嗎?何況依依並不怪你。」「你怎麼知道?」蕭森狐疑地抬起頭問。
  
  「因為子軒的深情守候感動了她!畢竟一個女人一輩子所想的,不就是有個像子軒那樣的男人來愛她,不是嗎?」蕭森同意,但不久又蹙起眉頭道:「既然這樣,當年子軒為什麼要離開呢?」「你離開是為了成全兄弟之情同時表明清白,讓他們兩人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但子軒卻是為了成全孝道,才不得不離開的!森哥哥,七年前那天晚上的那個男人,應該是慕容景,對吧?」蕭森神色肅穆,眼睛緊盯著妻子,謹慎地問:「你還知道些什麼?」「我知道你為了保護娘,所以才騙我,因為娘如果知道自己的丈夫做出這樣的事,不知會有多傷心呢!你知道娘喜歡我,可能會從我這兒問起這件事,才如此說的吧?」蕭森沈寂了好一會兒,突然他將輕紅抱起放在床上,同時壓住她道:「你這聰明的小女巫,我好像什麼都瞞不了你哦!」「誰教你什麼都不告訴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不敢,娘子!」蕭森低頭深深吻住她,雙手忙碌地解開彼此的衣服。
  
  輕紅微喘著氣說:「不行,現在是白天……」「不管他,何況你偷跑出去的事我還沒罰你呢!」所有來不及說出的話,都化成一個個的親吻與愛撫,此時無聲勝有聲,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在這廂的樹林裡,慕容徹帶著依依來到一個僻靜的大樹下,神色激動地說:「為什麼?為什麼要離開呢?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依依避過慕容徹那深邃多情的眼神,將身子靠著大樹低頭說:「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的!」陰影籠罩在慕容徹臉上,他幾乎是帶著絕望地盯著眼前這個他摯愛的女人看。她的容貌依然姣好,卻不再有七年前的溫柔純真,取而代之的是憂鬱、沈默,彷彿希望和笑容不屬於她似地!這是因為大哥嗎?因為大哥和輕紅成親,所以她傷心欲絕之下乾脆一走了之?看來無論他怎麼努力,依然比不上大哥!
  
  「你還是忘不了大哥?所以選擇在他大喜之日離開?」他幾許憂傷幾許絕望又免不了幾許醋意地說著,難道他多年來的癡心、付出、等待都比不上蕭森的一句話、一個微笑?
  
  不料依依搖頭了,她抬起明亮的雙眼仰望著高聳入天的樹,神情是落寞的,「不,當我第一次看到她,就知道今生今世我和蕭森已是無緣!」這個「她」,指的自然是輕紅。
  
  依依露出一抹苦笑,眼神穿過樹枝,落在遠方,「她是那麼美、那麼善良、勇敢,和她相比,我就成了殘花敗柳,污穢不堪!」「不,在我心中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比得上你!」慕容徹激動地說著,他幾乎不敢相信依依竟然如此貶低自己。
  
  依依還是搖頭,絮絮說著:「在破茅屋裡,那兩個男人想非禮我們時,她不但沒有逃避,反倒勇敢地反擊,還教我怎麼打,該打哪個部位,今天如果不是她,恐怕我……」「不會的,不會的!」「那時候我腦袋中一片空白,連自己在哪裡都忘得一乾二淨,眼前不斷出現的是七年前的那個晚上……」「那不是你的錯,真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依依,忘了過去,我帶你離開這兒,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好不好?」「不,子軒,謝謝你,我不是鐵石心腸,也是有血有肉之人,我一直都知道你對我很好,也很珍惜這份感情,但不要忘了,我現在的身份是你二娘,是你爹的妾,如果和你一起走了,別人會怎麼說我們?」「我不在乎,如果在乎別人說什麼,那麼我就不會回來了!」「別這麼傻,天底下比我好的女人多的是,何必為我受人非議呢?況且依蕭森那種閒雲野鶴的個性,根本不可能接掌慕容家,這個家的重擔全在你身上,你是慕容家的唯一希望,我不忍心看你為了我一再犧牲。」「你知道名利富貴於我如浮雲,我根本就不想接掌慕容家,再說大哥的能力、才幹、人品都在我之上,理當由他來接掌才是!」「你別忘了蕭森是外人,慕容家說什麼也不會容許一個外人來接掌的。子軒,你不能讓百年來武林第一家的封號斷送在你手中!忘了我吧,找一個家世清白的好女孩成親,就當作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不,不,不可能,不可能!」慕容徹大吼著,神情淒厲至極,他大步上前,一把將依依摟進懷中,絕望、狂猛地攫獲她的唇,重重地吻著,依依雙手環著他的腰,完完全全地接受他的索求,這是她第一次沒有逃避沒有猶豫地接受他,淚水順著她的雙頰滑下,滑進糾纏的唇瓣中。
  
  「別哭!」慕容徹不捨地離開她的唇低語。
  
  依依推開慕容徹,重複的仍是那句話:「子軒,忘了我,從現在起我會很認命很本分地待在隴翠閣中,絕不出大門一步,不再有任何癡心妄想,你……就不要再來打擾我了。」「不,依依,你不能這麼殘忍!」慕容徹踏近一步,想挽回什麼。
  
  「再殘忍,也沒有你父親殘忍,他救了我又一手摧毀我的幸福;再殘忍,也沒有你們兄弟殘忍,如果當年你們之中有一個人肯帶我離開,那麼今天局面就完全不一樣了。但是你們沒有,一個為了成全兄弟之情離開,一個為了當孝子離開,互相推諉的結果就是現在這樣,難道你們沒有想過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為什麼你們沒有人問過我的想法,問我到底要什麼?」依依幾乎是泣不成聲地說著,最後她整個人跪倒在地上,將臉埋進手中低泣著。
  
  「依依,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為了賭氣,不該為了無法接受事實真相而離開,求求你別這樣,給我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好嗎?」當年他為了無法接受自己的父親竟是那樣的人而離開,現在想起來,不但傻,而且害了所有人,如果他有勇氣,如果他誠心愛依依,就不會在乎她是不是完璧,不會在乎她的身份來歷!如今似乎已經太遲了!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依依猛地站起身,一步步地後退道。
  
  「依依!」慕容徹伸手想抓她!
  
  但依依放聲大笑道:「別過來!否則我告訴別人你非禮我!」說完,她轉身奔離開樹林,身後的慕容徹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跟上,眼中不知為何泛起一陣薄霧,教他看不清來時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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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27 18:23:24
  第九章
  
  天才剛破曉,東方慢慢出現一抹魚肚白,蕭森便醒了過來。
  
  多年來的練武習慣,讓蕭森總是一大早就起身打坐練功,活動活動筋骨,即使現在已經娶妻,他仍不改這個習慣。
  
  微微側身望著懷中熟睡的妻子,笑容浮上他的嘴角,一隻手不知不覺滑上那雪白豐潤的胸脯,輕輕愛撫著,這讓睡夢中的輕紅不自覺地動了下身子。蕭森的笑意更深了,索性將妻子壓在身下,兩片飽滿的唇毫不客氣尋找著她誘人的櫻唇,再沿著修長的頸子往下移,貪婪的嗅著只屬於他的馨香、美麗。
  
  這動作終於吵醒了輕紅,她慵懶地動了動身子,睜開迷濛的美目,嬌聲道:「現在什麼時候了?」「貪睡的小東西,天亮了,你看太陽都快出來了。」蕭森點點她的鼻尖,無可奈何卻又極盡寵愛地說。
  
  「人家不要起床,還想再睡一會兒,今天你自己去練功就好了,行不行?」「不行,練功要每天都練才能收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不如不練!」打從幾個月前從老乞丐那兒得到那本秘笈後,蕭森便天天拉著輕紅練功。其實說穿了也算不上練功,只不過是依著書中所說的方法吐納練氣,再學學幾個招式,效果如何還不知道,倒是輕紅那原本蒼白的臉色多了一絲紅潤,也比較少看到她捧著胸口喊疼,身子骨有元氣,連帶的精神旺,上上下下地幫慕容家中的大大小小看病,甚至附近的獵戶、居民都來看病,人多的時候,有人一大早就來排隊,十分受到敬愛!蕭森雖然心疼妻子,但見她忙得高興,也就不再說什麼,只是固定每天拉著她練功,不過最近幾天這小東西卻老是賴床,偷懶不練功!
  
  「我先去梳洗更衣,你再躺一會兒,記得別再睡著了。」當蕭森梳洗完畢換上衣服,神清氣爽地回到房裡時,輕紅卻依然躲在被窩中,緊閉雙眼熟睡著。
  
  「紅兒,該起床了!」他坐在床沿,扶著輕紅的身子將她拉起來,不意柔弱無骨的她竟乾脆順勢倒在他懷中,賴皮地依著他,猶仍不肯睜開眼睛,那一片雪白的背盡露在蕭森眼中,不禁讓他連吞了好幾口口水,呼吸也急促了起來,一隻手緩緩地輕撫著她的背,聲音也沙啞起來。
  
  「再不起床,後果我可不負責哦!」他威脅著。
  
  輕紅雖然睡得有些迷迷糊糊,但還算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感覺到蕭森身體上的變化,因此她立即睜開眼雙手遮著胸脯說:「不准看,我要穿衣服了!」蕭森幾乎快忍俊不住,心想我可是熟悉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何況夫妻間還有什麼不准看的?不過他還是乖乖地走了出去。
  
  清晨的梅林中多了一對儷影,手牽著手來到林西池塘邊的大石前,蕭森摟著輕紅輕盈的身子躍上石頭,讓她坐在自己身旁,兩人開始依著口訣調息,慢慢進入渾然忘我的境界中。
  
  不知過了多久,蕭森睜開眼睛,發現輕紅早已收功,手中握著一條錦帕,正輕柔地幫他拭去額頭上的汗水,他一把擁她入懷,吻上那嫣紅誘人的雙唇,但輕紅卻掙扎地拒絕了。
  
  「不要,大白天的,教人看見了,豈不羞死人!」蕭森微微牽動一下嘴角,雙臂依然緊箍著她,一言不發地盯瞧著,眼中有說不出的溫柔,他低聲道:「我向來不管別人怎麼說的!」「可是……」「沒有可是!」他霸道地堵住她的香唇,品嚐她的甜美,輕紅只有輕歎口氣,任由他去了。
  
  久久之後,蕭森才氣息不穩地放開她,站起身摟著她躍下石頭,邊走邊說:「麝月說昨晚就有人打算來排隊看病,被門房勸了回去。」「真的?你怎麼不早告訴我?說不定是急症呢!萬一誤了人命可怎麼辦?」輕紅有點氣急敗壞地說著,拉起裙擺小跑步地離開。
  
  「紅兒!」蕭森大步上前攬住她的腰,阻止她的腳步,「紅兒,我知道你心腸好,捨不得人受罪,但是我捨不得你如此勞累。」「森哥哥,學醫為的就是懸壺濟世、替人治病,當一個大夫,總不能要我見死不救吧?」「話是沒錯,但就怕有人不是身體有病,而是心裡有病,另有所圖!」蕭森指的是有些人,特別是幾個附近的獵戶,三天兩頭來報到,一下子跌傷、一下摔傷,又是傷風又是頭疼的,毛病一大堆,根本就是為輕紅清麗艷絕的容貌所吸引,來看美人的,哪是為看病呢?
  
  「總不能為那幾個人就棄其他人於不顧吧」輕紅柔聲說著,走上前踮起腳尖,用手撫著他的眉頭,「不許皺眉,這樣會老的快哦!」蕭森握住她修長的手,湊近嘴邊親著,「我想派人把逸飛找回來好不好?」「真的?你真的要找大哥到這兒來?」杜十三自從那天解決那二個想非禮輕紅和依依的登徒子後,便離開蕭森夫婦,雲遊四方去了!雖然輕紅很捨不得,但一向清楚杜十三性子的她,也沒有挽留,現在聽到丈夫這麼說,當然是既驚又喜。
  
  其實蕭森會想找杜十三回來,除了捨不得妻子勞累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不想再讓她拋頭露面,畢竟她是他的妻子,加上身子羸弱,每每想到她臨睡前癱在他身上的疲累模樣,他就萬分不捨,如果杜十三肯回來就好了,否則他得另想辦法才是!
  
  「當然,我這就修書派人送給他!」於是輕紅高高興興地挽著蕭森的手,沿著清晨的樹林散步,一面欣賞這晨中景致,突然蕭森停下腳步,雙眼圓睜地注視著前方!
  
  「怎麼啦?」她莫名其妙地問著。
  
  「你去找子軒來,快!」蕭森神色有些緊張、嚴肅,同時低下身子從地上拾起一顆小石子,運足勁道往前方拋出。
  
  「子軒?」輕紅順著他丟石頭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樹林中一棵樹上,有一個人以白綾懸空吊著呢!
  
  「啊!」輕紅尖叫一聲,轉身投入丈夫懷中,「別看!」隨著蕭森的動作,那個原本懸在樹上的人,已被他所投出的石頭打斷,應聲落地!
  
  「紅兒,快去找子軒來!」蕭森又一次說著。
  
  「子軒?為什麼?難道……」輕紅起先仍疑惑著,突然她臉色變得慘白,喃喃說著:「不會的,她怎麼會想不開呢?」她隨即拋下蕭森往前跑過去。
  
  「紅兒!」原本怕嚇著妻子的蕭森,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見她既然已趨前察看,索性自己去通知子軒。
  
  那個想要自盡的人果然是依依,只見她臉色有些青白,脖子上繫著一條白綾,舌頭微吐。輕紅察看了她的脈象及鼻息,鬆了一口氣。還好,雖然脈象遲沈,氣息微弱,但總算還活著。幸好森哥哥發現得早,動作快,再慢些時刻,恐怕依依這條芳魂就要魂歸離恨天了!輕紅動手除掉依依身上繫著的白綾,並解開她的衣服,以便讓她呼吸順暢些,再按摩著她的週身穴道,不多久,依依嚶嚀一聲,轉醒過來。
  
  「我死了嗎?」依依無力地說著。
  
  「笨依依,你怎麼可以傻到尋短見呢?」向來溫柔的輕紅是很少罵人的,但這次依依的舉動,實在嚇壞了她!
  
  「你……」現在依依看清楚了,眼前的女子正是蕭森的妻子,杜輕紅又是她救了自己,但是她不該救自己的,自己這條命早該在爹過世的那一年也就跟著去了才是,如此便不會衍生出這麼多的是非來!
  
  「你何苦想不開呢?」輕紅扶她靠著樹幹,不解地問著。
  
  「你不該救我的!」依依閉上眼睛將頭轉向另一邊,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呢!」「不,我這條命已多活了這麼多年,夠了,夠了,我不想再這樣活下去……」依依哭泣著說。
  
  「你胡說些什麼?難道有人欺負你嗎?」輕紅摟著依依,安慰地問道。
  
  「輕紅,你是個好人,我真的替蕭森感到高興,能娶到你這麼好的女人,在這個家裡,真心對我好的人,也只有你和他們兄弟兩個了,我會記得你的恩情的。」依依神情淒涼地說著,聽得輕紅一頭霧水,心中卻不知怎地升起一絲絲不祥的預感,正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兩條人影匆匆忙忙趕到,正是蕭森和慕容徹。
  
  慕容徹一臉肅穆的來到依依面前,眼神複雜而深沈,他一語不發地蹲下身子,看著依依。這樣沈著、冷靜的表現,叫蕭森和輕紅全看傻了,實在太奇怪、太不像慕容徹了!蕭森眼中寒光一現,他想起七年前慕容徹以為自己就是玷污依依清白的人時,也是這種表情、這種反應,後來沒多久就他們兩人就大打出手,然後離開慕容家,難道……一種說不上來的奇異感覺在蕭森心中湧現,他緊盯著慕容徹不放,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我的存在讓你那麼痛苦嗎?」慕容徹幾乎面無表情地問她,但他的眼中卻寫滿了無法言語的痛苦。
  
  依依別過頭,既不想看他也不想聽他說話。
  
  看到依依的反應,慕容徹竟然笑了,「我明白了!」說完,轉身便離去,留下愣在當場的輕紅和蕭森。
  
  「好好照顧依依,我去追子軒!」蕭森匆匆丟下這句話,隨後追了上去。
  
  輕紅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一切,絲毫不明白為何慕容徹會有這種反應,而依依為什麼自殺?以依依的處境,她是可以體會的,只是慕容徹的反應實在太反常了!
  
  輕紅扶著依依回到隴翠閣,在床上安頓好她後,才坐在床沿說:「你和子軒是怎麼回事?吵架了嗎?有什麼問題不能解決的,不妨說出來,我好幫你出主意。」可是不論輕紅怎麼問,依依總是搖頭垂淚。
  
  正當輕紅無計可想時,一旁服侍的丫環春雪開口了:「大少奶奶!我們小姐好可憐,請少奶奶救她!」說著,春雪便跪在地上,「春雪給你磕頭,求少奶奶救救我們小姐!」輕紅慌得趕緊扶起春雪,「有話慢慢說,這是幹什麼呢?」「春雪,甚麼話都不准說,輕紅的事情夠多了,不要這樣為難人家!」依依掙扎著起身訓斥道。
  
  「可是春雪實在看不慣他們那樣說你,羞辱你……」「住口!」「春雪,你說誰欺負依依?」春雪帶有三分忌諱的望望床上的依依,看到輕紅不住點頭要她說,這才壯起膽子。「他們說小姐是破壞慕容家聲名的妖女,先害死老爺,氣病了夫人,媚惑大少爺不成,故意在大少爺大喜之日離家出走,害得大少奶奶也差點兒遭殃,又接著勾引二少爺,要二少爺帶她私奔。」「什麼?是誰?是誰敢這樣說?」輕紅震驚不已,只怪她終日忙於幫人看病,蕭森又極疼愛照顧她,家裡大小事情不勞她操心,連花似芳也疼愛她有加,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種事而她卻絲毫不曉得。
  
  「就是那些家丁、丫環的,他們每個人都這樣說,看到小姐還吐口水給白眼呢!」春雪服侍依依多年,情同姊妹,知道依依雖名為二夫人,但除了七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外,其實根本就還是守身如玉,跟未出嫁的姑娘沒啥差別,因此別人稱依依為二夫人,春雪卻堅持喊她小姐!
  
  「依依,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你明知道這些都是顛倒是非黑白的話,還任由人家這樣欺負你?」輕紅紅著眼,萬分不捨地看著眼前這個憔悴消瘦的女子,難道果真是紅顏遭天嫉嗎?為何她嘗盡人世間的生離死別,而命運之神卻猶仍不肯放過折磨她的機會,不僅無法和愛她的人相結合,還要受到這種欺凌?真是太不公平了!
  
  「說了又能怎麼樣?難道事情會因而改變嗎?」「少奶奶,昨天二少爺來找小姐……」「春雪!不許再說下去!」「沒關係,有我在,你儘管說!」輕紅鼓勵道,她知道這麼多年來依依都過了,沒有道理會在這時候想不開自殺,一定是和慕容徹有關。
  
  「昨天二少爺要小姐跟他走,小姐為了不讓二少爺受人非議,也不想耽誤他的前途和慕容家的將來而拒絕了,二少爺卻以為小姐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怕跟他在一起會吃苦,所以二個人吵了一架……」「依依,這是你想不開的原因嗎?」「我是個不祥的女人,打從一出生,就剋死了我娘,十七歲那年,又因為躲避鎮上惡霸對我們父女的欺凌而遠走他鄉,沒想到卻反而害死了我爹。後來慕容景買下我,本以為為婢為妾也就罷了,竟然讓慕容家父子因我而反目,害得蕭森、子軒先後離開,整個慕容家死的死、走的走,家不成家。蕭森為我背上不白之冤,幸好他遇上你,娶了你這麼一個天仙似地的好妻子,否則我的內心會更加難過,也就是這樣,我不能再耽誤子軒,再讓他因為我而受到世人的責難,我不能!」依依如泣如訴地說著,說得輕紅一片心酸,趕忙握住她的手。
  
  「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過去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所能控制的,對不對?你又何嘗希望發生這些事呢?過去的就讓它隨風而逝,好好把握現在才是應該做的。你該慶幸遇上了有情有義的子軒才是,除了他沒有人能給你幸福的,不要再自怨自艾、妄自菲薄了。」「不,再怎麼說,對外人而言,我梅依依就是慕容家的二夫人,是慕容景的小妾,是子軒的二娘,就算我願意、子軒願意,老夫人准嗎?而別人又會怎麼看待我?怎麼看待子軒?」輕紅不禁無言了,依依的話讓她不知該如何回答。沒錯,當初她誤會蕭森和依依有染時是怎麼想的?不就是亂倫嗎?自己都曾這樣想,又有什麼資格要求別人不要做如是想?
  
  「你別亂想,好好休息才是。」輕紅為依依蓋上被褥,正想吩咐春雪好好照顧時,門「砰」地一聲被推了開來!蕭森推著滿臉污血,一身狼狽的慕容徹走進來。
  
  「你自己看,依依都變成這樣,你還忍心一走了之?」蕭森咬著牙說道,他自己臉上、身上也多少掛了點彩,看來他們兄弟倆又打架了!
  
  「你受傷了」輕紅上前無限心疼地用手絹為蕭森擦去臉上的污血,「有話好好說,何必打架呢?」「你自己說吧!」蕭森沒好氣地推推慕容徹,而後者正睜著一對大眼動也不動地凝望著依依。
  
  依依見狀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必七年前的事又重演了,不過這次是蕭森去追回慕容徹罷了!「為什麼?」依依瞅著慕容徹說。
  
  「你不是不想見我嗎?為了不給你添麻煩,為了不想只能天天看著你卻無法靠近你、愛你,所以……」「所以你想一走了之?又把一切留給我一個人承受?你……你好……」依依杏眼圓睜,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我……」慕容徹上前跪在依依床前,雙手握著依依的手,痛苦道:「我該怎麼辦?依依,告訴我,我該拿你怎麼辦?」「子軒!」依依雙眼垂掛著淚水,泣不成聲。
  
  「你們吵吵鬧鬧,是在做什麼?成何體統」「娘!」蕭森和輕紅回過身詫異地望著走進門的花似芳。
  
  所有的人全愣在當場,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知該如何反應。
  
  「娘!您老人家怎麼不在床上多躺一會兒呢?」輕紅最先回過神來,上前拉過一張椅子給花似芳坐下,同時故意站在她眼前,好擋去慕容徹和依依。
  
  「再躺下去,這個家就要讓你們幾個給拆了!」花似芳站起身,從蕭森看到慕容徹,目光最後落在依依身上,她歎口氣道:「唉!森兒,你說說看,為什麼你們兄弟兩個又打了起來?」蕭森似笑非笑地睨著慕容徹,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不斷搖頭。
  
  花似芳見狀,知道從兒子身上問不出什麼,便又轉問慕容徹,不料慕容徹低著頭,雙手握拳放在膝上,也是一言不發。
  
  連問二個都問不出什麼端倪,於是將目標轉向緊張得直絞衣角的輕紅,「紅兒,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大早就吵吵嚷嚷,有人喊著上吊,有人喊著打人?」輕紅猛地抬起頭,望向婆婆詢問的表情,心中猶豫著要不要說,她偷偷瞄了丈夫一眼,竟發現蕭森一隻手放在身後跟她搖著,暗示她不能說,於是輕紅低下頭,咬著唇,決定裝傻到底。
  
  「紅兒!」花似芳又喊了一聲:「紅兒,你該不會跟這兩兄弟一樣聯合起來騙我,什麼事都瞞著我吧?」「娘!您不要為難她,她什麼都不知道。」蕭森上前擋在妻子身前,捨不得讓妻子捲入這場根本與她無關的風波中。
  
  花似芳嘴角露出一抹若隱若現的微笑,似乎對兒子如此袒護媳婦兒感到很高興,正想再說些什麼,輕紅卻突然跪了下來。
  
  「紅兒,你快起來,這是在幹什麼?」「娘!紅兒求求您,成全了他們吧!紅兒實在不忍心見子軒和依依這樣互相折磨了。」「紅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花似芳似乎對輕紅的行動有些詫異,其實不僅是花似芳,就連蕭森、慕容徹和依依,也都驚訝極了!
  
  「我當然知道,娘,您一定早就知道子軒和依依相愛的事情吧?求求您可憐可憐他們,這麼多年來他們吃了這麼多苦,不要再責備他們、拆散他們了。」蕭森對於妻子的舉動報以一臉的古怪神情,卻又含有幾分感動,於是他雙膝一屈也跟著跪了下來,這下慕容徹和依依也不得不跪成一團了。
  
  花似芳又好氣又好笑,望向那委屈的像煞個小媳婦兒的輕紅,不得不搖頭,究竟她知不知道自己丈夫和慕容徹以及依依間的複雜三角關係?這三個人從七年前糾纏至今,難分難捨、似暗忽明,一直到蕭森娶了她之後,才總算明朗下來。但要成全梅依依和慕容徹,坦白講,花似芳沒有這麼好的度量,畢竟一切的悲劇,都是梅依依這女人所引出來的,可是不徹底解決依依的事,恐怕紅兒心中也會不安吧「唉!都起來吧!」花似芳坐在椅子上,長歎了一口氣,她轉身對秋文說:「把東西拿出來,然後關上門,不准任何人進來!」一屋子人莫名其妙地看著秋文從懷中掏出一個用錦帕包得好好的東西遞給花似芳,然後退了出去。花似芳接過東西並沒有打開來看,反而遞給了依依說:「你打開看看!」依依向來畏懼花似芳,她接過東西,雖有所懷疑,但也不敢考慮太久便打了開來,當她看清錦帕裡包著的竟是一塊黃澄澄的金鎖片時,不禁失手落在地上。
  
  「這是……」依依臉色慘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旁的蕭森、慕容徹也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依依七年前失身那晚,被人奪走的金鎖片。為什麼花似芳會有這東西?當年正因慕容徹在父親身上無意中發現金鎖片。才憤而離家,難道……
  
  蕭森和慕容徹兩人交換了個眼神,一種想法開始在腦中出現,莫非娘早就知道了他們極力隱瞞的真相?連他們二人和依依及慕容景間複雜的牽扯也都一清二楚?包括當年慕容景奪走依依童貞的事?
  
  「娘!您這是……」慕容徹雙手顫抖著,從地上拾起金鎖片。
  
  「很驚訝吧?其實一切的事情我比誰都還清楚。」花似芳轉向蕭森,「森兒,其實你爹和慕容景是舊識,你知道嗎?」蕭森眼睛瞇成一線,他搖頭,不知道為何母親會提到已經去世多年的父親,也對父親和慕容景是舊識一事感到驚訝。
  
  花似芳眼睛望向窗外,幽幽道:「那是將近三十年前的事了……」
  
  原來蕭鐸和慕容景本即相識,兩人似敵似友,卻又非敵非友,原因出在蕭鐸的青梅竹馬愛侶||樓雲姬。蕭鐸和樓雲姬兩人相知甚深,一度也論及婚嫁,但終因個性不和而分開,而慕容景自從第一次見了樓雲姬便驚為天人,無奈佳人心有所屬!後來蕭鐸娶了花似芳為妻,樓雲姬一氣之下也嫁給一直愛慕自己的慕容景,但心中卻對蕭鐸念念不忘,至於慕容景雖娶得美人歸,卻終究沒能得到妻子的心。樓雲姬在為慕容景生下慕容徹後便撒手西歸,這時正好蕭鐸也過世,慕容景為報復蕭鐸奪走心上人的心,便娶了新寡未久的花似芳,名義上是照顧友人之妻,實則對花似芳冷淡、嘲諷以對,作對掛名夫妻。遇人不淑的花似芳一方面為了尚且年幼的蕭森,一方面卻也同情自幼失去母親照顧的慕容徹,所以含淚忍辱留了下來。
  
  有一天慕容景在洛陽帶回賣身葬父的梅依依,由於梅依依長相酷似樓雲姬,是以慕容景執意納為己妾,無奈慕容徹竟對依依產生好感,是以慕容景只有作罷!但他終未能忘記妻子樓雲姬,加上偶然目睹依依對蕭森的情意,而蕭森又日益像那死去的蕭鐸,諸種情結作祟下,慕容景終於做出不可告人的醜事,玷污了依依的清白!
  
  事情發生之後,蕭森和慕容徹為了這件事大打出手,甚至雙雙離家,而慕容景也達成目的,強納依依為妾,不過或許是因為良心的不安,慕容景雖納了依依為妾,卻始終沒有再碰過她,只將她安置在隴翠閣中,不許人往來打擾,形同幽禁。一直到他練功走火入魔過世,依依都沒有踏出隴翠閣一步!
  
  「那這個金鎖片是怎麼找到的?」輕紅好奇道。她聽過依依告訴她這件事,也記得那時並沒有找到金鎖片,為何這金鎖片會在花似芳手中出現?
  
  「森兒和徹兒離家時,我就知道一定和慕容景及依依的事有關,所以我趁慕容景不在時搜了他房間,在枕頭底下找到的。」「那麼爹沒有發現嗎?」慕容徹對那個「爹」幾乎要喊不出口了,從七年前知道真相後,他就無法認同也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有這麼一個爹!
  
  「哼!他做了虧心事,就算知道掉了東西,敢大聲喧嚷嗎?」確實,一旦追查了,不就代表原本賴在蕭森頭上的帳承認是自己做的?
  
  依依含著淚,從慕容徹手中取回金鎖片,無限感傷的看著想著,這個代表著的是怎麼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啊!原來其中尚有這麼多的因緣,為何自己會牽扯進來?只是因為長得像那個叫樓雲姬的女子嗎?她又何其不幸要去承擔這兩代情緣的苦果呢?如果那天買下她的不是慕容景,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不幸發生了!
  
  而蕭森神情有些激動地看著母親,想不到在那段年少的激情中竟蘊藏了兩代的恩怨。難怪慕容景看到自己時總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敵意,有時客氣得像陌生人,有時又彷彿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至於他每次看到依依時那伴藏著瘋狂的愛戀,也就不難理解了。如今回想起來,自己是何其不孝,竟然沒有察覺母親在慕容家的處境,只是憑著年少輕狂任性妄為,那該如何傷母親的心啊!如果自己能早些知道這一切就好了!思及此,蕭森不覺跪倒在母親跟前:「娘!孩兒對不起您,竟然沒能察覺也沒能分擔娘所受的痛苦,甚至還拋下您不管,請您原諒孩兒的不孝!」「傻孩子,娘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只要你不怪娘背叛你爹改嫁,只要你體會娘是不得已的,只要你平安回來就好,更何況還娶了紅兒這麼一個好媳婦,治好娘的病呢!」一連串的只要,道盡了一個為人母親愛護子女的心情。
  
  「徹兒!你不會怪我將你爹的事情說出來吧?」她轉向一旁低著頭的慕容徹。
  
  聽著這一段來龍去脈,慕容徹幾乎羞慚得無法抬起頭來,直到花似芳叫他,他才恍恍惚惚的抬起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突然又跪了下來喃喃道:「對不起,我雖然以我有這樣的父親感到羞愧,但他終究是我的父親,我想,我是沒有資格喊您一聲娘的,畢竟他曾經那樣傷害您和大哥,害得你們母子分離,甚至還傷害了無辜的依依,對不起,我代表我爹,向你們每一個人道歉,請原諒他吧!」「徹兒,其實我也有不對,不該把對你爹的氣出到你身上,你不會怪我吧?」慕容徹搖頭,怎麼會呢?在他心中,花似芳是比他親生母親還要像母親的人啊!
  
  「那,你還願意喊我一聲娘嗎?」慕容徹猛地抬起頭,似乎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蕭森見狀有些好笑地拍拍他的肩,他才回過神來,喊了聲娘!
  
  花似芳滿面笑容地扶起蕭森和慕容徹,輪流地看著這一對出色的兒子,雖然現在兩個人都有些狼狽,臉上也多了淤青血漬,但仍不失那挺拔卓然的氣度,能夠嫁給他們的女子真不知要羨煞多少人!想到此,花似芳望向聽得有些發愣的輕紅,以及那沈默無言滿臉憂鬱的依依。
  
  「依依,我想改天找個師父來,你就正式跟了去帶髮修行吧!」花似芳面色凝重又帶有幾分神秘地說著。
  
  聽到這話,所有的人都驚訝得合不攏嘴,慕容徹當下便又跪了下來,「娘!求求你,我……我愛她,我不能沒有她,娘,請您成全我們!」蕭森百思不得其解,眉頭幾乎全皺成一團,有些不忍心地看著長跪不起的慕容徹,以及不住顫抖、臉色蒼白的依依。他根本無法理解母親為何這麼做?但是當他的眼睛落在妻子的身上時,不禁露出一絲詫異之色,這丫頭怎麼看起來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剛才主動求成全的,不是她嗎?為什麼聽到娘要依依帶髮修行竟會這麼高興?莫非……蕭森不動聲色地走到輕紅身旁,想看她究竟在玩什麼把戲果然,輕紅突然站起身,投入花似芳懷中,一邊嚷著:「娘!這可是你說的哦!大家都有聽到,不能反悔的!」「你說說,你到底知道我要幹什麼?」花似芳摸摸媳婦的頭,慈愛地問。
  
  一抹美得驚人的笑浮在輕紅嬌美的小臉上,彷彿清晨的朝霞般燦爛奪目,她指指慕容徹,又指指依依說:「娘不是准了他們的親事了嗎?」這話又彷彿平地一聲雷般,震得其他人的嘴張得大大的!尤其是慕容徹和依依,更是無法相信。
  
  「怎麼說我要依依帶髮修行是成全她和徹兒?」「依依雖然只是慕容景名義上的妾,但無論如何都是慕容家的二夫人,這也是她拒絕子軒的原因!可是別忘了,前朝武則天不也是太宗皇帝的才人,後來成為高宗皇帝的皇后,而後來的玄宗皇帝更是冊封兒子壽王的王妃楊玉環為貴妃的?試問他們是經由什麼方法來轉換身份的?答案就是出家!武則天曾在感業寺出家為尼,楊玉環道號太真,也就是說出了家忘了家,有朝一日還俗,自然如同重生一般,是另一個新的開始。這雖然是皇帝為逞私慾所拿來欺騙世人的手法,不過皇帝都這麼做了,一般老百姓當然也可以!因此依依只要出了家,就和慕容家脫離了關係,日後要嫁誰皆和慕容家毫無瓜葛!」「你這丫頭真是瞭解我心裡的想法,全讓你說中了。」花似芳既讚賞又同意的說:「紅兒說得沒錯,我的意思正是要依依先出家再進慕容家。」「娘!」「老夫人!」慕容徹和依依同時喊道,欣喜之色出現在兩人臉上,沒想到一切已到絕望之際,竟會峰迴路轉有了全然不同的結局!
  
  「先別高興得太早,我是有條件的。」花似芳提醒道:「依依,不論你帶髮修行或是出家,時間都必須是一年,在這一年中,不許和徹兒見面通信,你們兩個好好地冷靜想想,畢竟這是一件大事,特別是慕容家根本沒有出現過這種事,所以你們要承擔比其他人更多的壓力。如果一年後,你們兩人仍決定要成親,我自然同意,否則屆時男婚女嫁兩不相干,我想你們的感情不會經不起這一年的考驗吧?」慕容徹看著依依,他不在乎多等一年,畢竟七年的時間都過去了,再多等一年又如何?只是依依她願意嗎?
  
  而依依也陷入長思中,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要這樣一輩子陷在「二夫人」的泥沼中出不來她可也不願意,況且她對慕容徹並非全然毫無感情,如果這樣真的可以解決事情,讓大家都有個歸宿,又何嘗不是件好事?再者,趁著這一年將自己的感情及未來好好想清楚也是有必要的!於是她點了頭。
  
  見依依點頭,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慕容徹更是喜上眉梢,雖然還有一年,但比起毫無未來的苦戀,一年總算是個希望,他幾乎想一把將她摟入懷,又礙於母親在場只好作罷!
  
  花似芳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便託詞休息和等在門外的秋文離開了,將剩下的時間留給二對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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