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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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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3 20:15:21
第五十章:老實人也瘋狂

    煙花胡同的打鬥其實還未動手就已經傳遍了內閣六部,不過那些知道內情的人既沒有表現出驚愕,也沒有露出驚愕之色。甚至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連一聲議論都沒有。

    大家仍然按部就班,該如何就如何,別人說起東廠和錦衣衛,總會以廠衛二字代之,豈不知這個廠和這個衛的矛盾已積蓄得太久太久,以至於突然爆發出來,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太適應。

    弘治朝是個有特色的時代,明朝延續到現在,要嘛是衛所占了上風,要嘛就是東廠掌握了主動,誰和皇上的關係好,誰就牢牢地握住了權柄。可是如今的弘治皇帝卻有一個特點,他既不喜歡錦衣衛,對東廠的興致也不大,一方面限制了錦衣衛的權利,另一方面對太監的管理也很是嚴格。

    如此一來,這廠衛的權勢就大不如前了,從前的諸多好處也一下子不見了蹤影,大家守著一畝三分地一起吃西北風,這矛盾自然就出來了。

    油水只有這麼多,大家都想要,東廠仗著自己宮裏有人吃得多了一些,錦衣衛自然不滿,錦衣衛的構架比東廠要大,憑什麼你們吃香喝辣,我們吃西北風?再加上現在大家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又憑什麼你們占著便宜?

    柳乘風這個傢伙……

    轉眼之間,一個小小百戶的大名居然讓不少佔據要津的官員耳熟能詳,不過提起他,便有人搖頭,這真是個無風不起浪的呆子啊。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沒有柳乘風,廠衛之間的關係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大家對廠衛之爭,都是抱著看熱鬧的態度,不過對牟斌來說,這熱鬧,他是看不下去了。

    北鎮府司裏。

    牟斌慢吞吞地喝著茶,今日一大清早,衛所裏的同知、僉事全部聚集,往常便是天大的事也沒有今日這般凝重,大家各自坐在牟斌的下首,或是喝茶,或是咳嗽,誰也沒有率先發言。

    錦衣衛同知陳讓時不時發出冷笑,目光偶爾朝溫正身上看過去。溫正卻微微闔著眼,連理會他的意思都沒有,故作養神。

    另一個同知看不下去了,指揮使大人不說話,這陳讓和溫正又是這個樣子,事情緊急,再裝傻有什麼用?他咳嗽一聲,道:“最新來的消息,已經打起來了,東廠那邊也有了動靜,劉公公坐了轎子帶著一隊人正往那裏趕,諸位總要想一個辦法才是。”

    “想個屁辦法。”陳讓冷笑,尖酸刻薄地道:“事情是那個柳乘風挑起來的,他挑的事,自然是他去處置,我倒要看看他一個小小百戶,怎麼和劉公公鬥。”

    溫正手裏抱著茶盞,聽了陳讓的話,隨即狠狠地將茶盞磕的一聲按在桌幾上,冷笑一聲道:“開口劉公公,閉口劉公公,劉公公是你乾爹嗎?叫得這樣熱絡,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錦衣衛是柳公公的爪牙呢。”

    陳讓臉色一紅,隨即惱羞成怒,陳讓雖然不是劉公公的乾兒子,卻得叫另一個公公為乾爹,溫正這句話的諷刺意味十足,是故意來揭陳讓的短的。

    “哼,總比咱們衛所裏有些人要強,養著一個女婿卻不知道管教,儘是給咱們衛所裏添麻煩。”

    陳讓爭鋒相對。

    溫正拍案,氣得嘴唇發抖,道:“你說誰?”

    陳讓冷笑道:“公道自在人心,怎麼?許人仗著岳家的勢去胡作非為,還怕人說嗎?”

    沉默了良久的牟斌冷起了臉,森然道:“我最瞧不起的就是吃裏爬外的傢伙。”這句話意有所指,讓陳讓的臉色驟變。只聽牟斌繼續道:“柳乘風帶著人拿下了煙花胡同,這是大功一件,現在東廠要奪回去,要鬧事,要給錦衣衛所臉色看,怎麼?還有人給東廠說話的?”

    牟斌寬闊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一雙虎目狠狠瞪了陳讓一眼,惡聲惡氣地道:“劉公公去了,本指揮使也要去,他們東廠有人去出頭撐腰。可不要忘了,在煙花胡同裏還有咱們衛所的兄弟。來人,知會下去,各千戶所把手頭的事都放一放,東廠這樣做是太不將牟某放在眼裏了,今日,就讓他們見識見識錦衣衛的厲害!”…

    一聲令下,再無爭議,只是誰都不曾想到,一向老實的牟指揮使這時候竟會雄起一次。

    陳讓的臉色又青又白,想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卻又識相地住口了。

    牟斌這時候心裏卻在苦笑:“柳乘風啊柳乘風,這一次本指揮使算是被你坑了,你惹來的事,卻要讓我來給你擦屁股,這個傢伙到底是個呆子,還是早就算計到了我的頭上?”

    站在牟斌的角度來講,這一趟他非去不可。這次參與了煙花胡同事件的不只是一個煙花胡同百戶所,臨近的百戶所都不能倖免,現在東廠一副氣勢洶洶的架勢,若是牟斌置之不理,這衛所上下,他這指揮使的威信算是徹底地蕩然無存了。

    若說一開始只是柳乘風這百戶還有鄧通這檔頭之間的對峙,而現在廠衛已經不可避免地捲入進來,誰也別想置身事外。

    牟斌帶著幾位同知、僉事已經出了北鎮府司,剛剛坐上轎子,便有校尉急報送來:“大人,京城各處的番子又開始集結了,都在往煙花胡同趕,足有上千人之多。”

    坐在轎子裏的牟斌沉默了一下,慢吞吞地道:“再傳令,但凡見到了番子,就給我狠狠地打,不必客氣!”

    “是。”

    轎子起了轎,牟斌坐在轎子裏,慢吞吞地帶著一隊人馬往煙花胡同過去,這一路上,果然看到許多褐衫的番子提著木棍一隊隊地出現,也有各千戶所的校尉突然出現在街頭,雙方見了,都是分外眼紅,雙方各吼一聲:“鎮府司有命,見了番子就打。”“劉公公有命,不要放過一個校尉。”

    於是便亂戰成了一團,雞飛狗跳。

    眼看這煙花胡同已是越來越近,迎面又來了一隊校尉,一見到牟斌的轎子,便飛快地攔住,神色慌張地道:“大人,有急報。”

    轎子落地,坐在轎中的牟斌慢吞吞地掀開轎簾的一角,神色不動,張口問:“什麼事?”

    轎前的校尉壓低了聲音道:“東宮那邊有消息,說是太子也去了煙花胡同。”

    牟斌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不過隨即又恢復了常色,道:“消息可靠嗎?”

    “絕對沒有錯,有人在煙花胡同裏看到了太子的蹤跡……”

    牟斌沉默了,他倚在轎子裏半天沒有吭聲,隨即慢悠悠地道:“告訴煙花胡同的所有校尉,全部撤出去,不可造次。”

    “那番子們還打不打?”

    牟斌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冷意,道:“煙花胡同那邊不能造次,至於其他地方,我不管!”

    “卑下明白了。”

    牟斌放下轎簾,道:“煙花胡同不必去了,所有人打道回府。”

    …………………………………………………………………………………………

    另一處街道,劉公公的車駕拐過了一個彎,同樣停住,在這車駕之後,數百個番子紛紛停住了腳,屏息不動,一個番子勾著身子到了車轅前,低聲對劉公公說了幾句話。劉公公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起來,陰森森地道:“千真萬確?”

    “沒有錯,是從東宮傳來的消息。”

    劉公公頜首點頭,慢吞吞地道:“雜家知道了,去,知會煙花胡同的番子全部撤下來,一個也不許留。誰再敢到那裏喧嘩造次,雜家剮了他。還愣著做什麼?把車馬掉頭,回去,回去……”

    劉公公顯得很惱火,只是事發突然,又涉及到了東宮,他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鬧事了。

    “公公,可是錦衣衛那邊……”

    劉公公淡淡道:“煙花胡同鬧不成,那就去其他地方鬧,雜家這沒卵子的都不怕,你們這些有卵子的怕什麼?雜家算是明白了,這件事就是那姓牟的是主謀,想不到啊想不到,這姓牟的做了這麼多年的老實人,如今總算是圖窮匕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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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3 20:15:41
第五十一章:讓你丫的不學好

    “怎麼回事?”

    柳乘風覺得很奇怪,打得好好的突然之間番子們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還沒有打過癮就這麼跑了個一乾二淨。

    “大人,方才我聽到了幾聲梆子響,這是番子們撤退的口令,多半是東廠那邊叫人撤了。”老霍被打得滿頭是包,兩隻眼睛腫得比饅頭還要大,連他這麼老實的人都紅了眼,捋著袖子一副有種來打死我的模樣。

    柳乘風看著他臉上又青又腫的樣子,不由笑了,道:“老霍,你年紀大了,以後不要再湊這熱鬧了,我有件事交代你去做。”

    老霍道:“大人吩咐就是。”

    柳乘風道:“咱們百戶所人太少,可是干係卻大,衛所裏的校尉讓他們來巡街、坐堂還可以,真要碰到今天這個狀況怎麼辦?反正現在手頭上有的是銀子,索性你代我去招一百個幫閒來,要年輕體壯有力氣的,忠厚的人最好。”

    幫閒是明朝的傳統,不管是衙門還是衛所也都有這種先例。畢竟大明的編制只有這麼多,朝廷也只發這麼多餉,有些官忙不過來,自然而然就拿出私房錢來自己招募人手。比如一個縣衙,真正能吃皇糧的不會超過十個,至於其他如差役、轎夫、書吏其實都是縣尊自己雇傭的。

    衛所今日的表現雖然不錯,可是柳乘風立即發覺出了問題,這些人簡直就是一幫烏合之眾,拿他們去拉虎皮可以,可真要是有事也指望不上。現在手裏有的是錢,等於是有了一座金山,倒不如招募一些幫閒來,好好地操練一下,作為後備力量。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煙花胡同的水太深了,沒有足夠的實力,是別想在這兒站住腳的。

    柳乘風對老霍交代一番,老霍這個人打架不在行,人也膽小,可是這種雜事卻能得心應手,天子腳下哪里的閑漢最多,哪些地方的人家是清白,這些都在他的肚子裏記得牢牢的。老霍拍著胸脯道:“大人,沒說的,老霍出馬保證辦得妥妥帖帖的。”

    正說著,雲霄閣那邊卻傳出一陣打罵聲,柳乘風聽了皺起眉頭,他這裏距離雲霄閣不遠,只幾步路功夫,朝身後的校尉努努嘴道:“走,看看去。”

    份子錢和保護費是一個道理,拿了人家的錢,當然要為別人排憂解難,現在有人敢在雲霄閣鬧事,就等於是砸百戶所的招牌。

    跨入雲霄閣,便看到幾個護衛模樣的人開始砸店了,這些護衛很是彪悍,在他們腳下,已是打倒了不少雲霄閣的夥計,一隻手掌拍下去,連楠木的八仙桌都似乎要垮下去一樣。

    被另一群護衛擁簇在一邊的,則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還有一個管家模樣光潔著下巴的青年,這青年便是劉伴伴,劉伴伴一見柳乘風,便尖著嗓子大叫:“柳百戶來得好,他們居然敢勒索咱們……咱們少爺,快把這些人全部拿下治罪。”

    柳乘風看著他們,心裏便想:“這些人多半是哪個公侯的家人,想不到鬧事鬧到這兒來了。”

    那雲霄閣的老鴇淚眼婆挲地過來,道:“是這些人來鬧事,大人看看,在這兒又是掀桌子又是砸椅子的,這還像話嗎?這些人在這兒吃了茶用了糕點,卻說忘了帶銀錢出來,說是明兒叫人來還,這是什麼道理?奴家當然不肯放他們出去,人一離了咱們閣樓,這錢還要得回來嗎?”

    那一身錦衣的少年怒道:“幾兩銀子而已,誰稀罕?”

    柳乘風目光落在這錦衣少年的身上,心裏頭發火了,這傢伙居然比自己還無恥,沒錢付賬還敢這麼囂張。

    柳乘風的臉色陰沉下來,壓著嗓子道:“來人,先把這幾人押回百戶所再說。”

    “你敢!”劉伴伴怒了,道:“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誰?”

    柳乘風撇撇嘴,道:“拿下!”

    身後的校尉立即出動,而這公子的護衛也紛紛毫不客氣地要動手,反倒是那個公子大喝一聲:“都退下!”他這一句話威勢十足,保護他的護衛呆了一下,居然立即停了手,一動不動。…

    公子笑呵呵地朝柳乘風道:“柳百戶,久仰,久仰。你要拿我倒也簡單,不如你我來打鬥一場,若是我勝了,便放我們走,可要是我輸了,便十倍賠償這裏的東家,怎麼樣?”說罷對左右的人道:“都站開一些,我要和柳百戶比試比試,不要過來。”

    柳乘風不禁笑了,一個小破孩子跑來向自己挑戰,若說是比一比行書作畫倒也罷了,偏偏是比武藝。柳乘風連三腳貓的功夫都不會,現在卻要和一個孩子打架,簡直就是笑話。

    這公子見柳乘風一副不屑的樣子,心裏暗想:“好啊,他竟敢瞧不起我。”少年人受不得氣,更何況這公子平素就生活優渥,所有人寵著溺著,這時候已是躍躍欲試了,大叫一聲:“看我的拳頭……”右手握拳,身子如小牛犢一般飛快地沖到柳乘風的身前,直搗柳乘風的胸口。

    柳乘風呆住了,擦,居然敢襲擊錦衣衛百戶?還真拿百戶不當命官了。他的反應也是極快,抬起腿來,一腳直接伸過去,這個少年還在發育階段,氣力哪有柳乘風大?拳頭還沒有挨到柳乘風的衣服,柳乘風便一腳踹中了他的肚子。少年痛呼一聲,捂著肚子一屁股倒了下去。

    “少爺……”劉伴伴驚叫一聲,已經嚇得面如土色,魂不附體。

    少年卻是眼睛一亮,不由叫了一聲:“好腿法,好功夫。今日果然是遇到對手了。”說罷又翻起身來,躍躍欲試地道:“再來。”

    好功夫……這一句誇獎讓柳乘風目瞪口呆,他實在想不通,自己什麼時候居然有了一手好功夫,難道毆打一個屁大的孩子也叫好功夫?

    其實他哪里知道,這少年自幼跟著武師學武藝,因為身份尊貴,武師們怕傷了他,自然是對他百般遷就,所以雖然學了七八年,其實這少年除了練了一些假把式之外,對所謂的功夫也和柳乘風一樣都是一竅不通。

    而且這少年自詡自己學藝有成,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與人比試,先是和武師來打,武師怕傷了他,自然是處處留手,結果這少年竟是屢戰屢勝,後來一人對敵七八個護衛,那些護衛也早已有了劉伴伴這些人的授意,那少年的拳頭一到,便立即人仰馬翻,一個個甘拜下風。

    如此一來,少年就自以為自己有了一身神功,但凡在京城裏聽說某個人拳腳厲害,便叫劉伴伴請來,那些請來的武師都是攝於他的身份,最後佯裝不敵。再加上劉伴伴這些奴才今日一句神功蓋世,明日一句萬人敵的吹捧。少年不但驕傲自滿,也早就高手寂寞了很久了。

    方才他在樓上先看柳乘風以一敵百毫髮未傷,早已對柳乘風驚為天人。而如今又來試柳乘風的拳腳,誰曾想自己最得意的黑虎掏心狠狠砸過去,對方居然只不經意地一腳踹過來便打了他一個人仰馬翻,這不是高人、不是好功夫是什麼?

    少年的眼中掠過一絲狂熱,無敵了這麼久終於尋到了一個真正的對手,讓他熱血都沸騰起來,心裏暗暗想:這人的功夫果然是神鬼莫測,以往我這一拳過去,便是號稱百人斬的烏江侯都接不住,想不到他竟是輕描淡寫地便化解了。好,今日便亮出我的真本事來。

    說罷兩腿狠狠頓地,大叫一聲:“看我的厲害。”又是沖過去,這一次居然是淩空腿,身體在半空打了個半旋,右腿如秋風掃落葉一樣踢向柳乘風的右肩。

    不得不說,這一個把式很具有觀賞性,很像……很像什麼來著?

    柳乘風的腦子如電閃了一下,想起來了,像是街頭賣藝的。

    柳乘風生氣了,好傢伙,居然敢襲擊百戶,真是沒有王法了,等這少年的腿踢過來,柳乘風握拳重重地朝他腿上砸過去,心裏憤恨地大罵:“讓你不學好,讓你襲擊百戶,讓你玩江湖把式……”

    “啪噠……”拳頭入肉的聲音傳出來,柳乘風一拳狠狠砸在少年的腿上,少年痛得低呼一聲,整個人又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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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4 16:37:37
第五十二章:王八拳

    劉伴伴眼看自家的小主人重重摔下,已是什麼都顧不得了,整個人撲過去,用著尖細的嗓子叫喚:“少爺……”

    這一叫,比什麼獅子吼還要厲害,雲霄閣裏的人聽了,都不禁打了個冷戰,雞皮疙瘩掉了一層。

    小公子掙扎著爬起來,卻是哈哈一笑,道:“這才是真正的高人,我服了,來人,快去取錢來,我願賭服輸,這裏的損失十倍奉還。”說罷雙目炙熱地看著柳乘風,一眼也不眨。

    這種眼神,就像是西門慶見了潘金蓮,柳乘風感到腦後陰風陣陣,很是不祥。

    這小公子心裏卻是對柳乘風佩服到了極點,平時他拳打護衛、腳踢各路武師,但凡是有名號的武師都請去切磋,結果這滿天下的名宿在他的拳腳之下往往不能走出十個回合。自己賴以自傲的黑虎掏心和旋風腿這般大殺器,平素使出來都是望風披靡,可是撞到了這位柳百戶,人家輕而易舉就化解了。

    什麼是高手?這就是高手!再看柳乘風,只見這穿著欽賜飛魚服的少年,雖只比自己年長幾歲,可是渾身如標槍一樣按刀佇立,雙目幽邃,寵辱不驚,高手風範盡顯無遺,小公子心裏不禁在心裏大喊:“今日見了他,才知道世上原來還有這樣的高人,才知道強中自有強中手,今日能撞到這樣的高人,真是三生有幸。”

    小公子實在太寂寞了,所謂高手寂寞,平生別的興致沒有,就好一個武字,學武十年,自負已經到了大成的境界,於是成日找人切磋,只可惜那些武師都是三兩下不敵,越是和他們切磋,越是覺得索然無味,如今遇到了柳乘風這樣的高手,小公子心裏才驚歎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你方才的是什麼拳?”小公子看柳乘風的目光,閃露著崇敬。

    柳乘風見他要付賬,神情也就輕鬆下來,一個小破孩子而已,何必與他計較?不過他心裏也覺得好笑,自己這點兒王八拳,居然被這小傢伙驚為天人,果然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柳乘風呵呵一笑,道:“這是王八拳。”心裏想:專治各種不服的小王八。

    他也懶得再和這小公子糾纏,吩咐幾個人在這兒等著這小公子付了帳,便領著一隊校尉走了。

    “王八拳……”小公子佇立在那裏仍然一動不動,目視著柳乘風高大的背影漸漸在視線中消失不見,忍不住喃喃念道:“好一個柳百戶,好一個王八拳,好,我一定要打敗你。”

    …………………………………………………………

    煙花胡同的安靜,與京城各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開始柳乘風還以為東廠是要息事寧人,後來才知道雖然煙花胡同一片寧靜,可是在這京城各處,番子與校尉之間的毆鬥卻是愈演愈烈。

    “真是奇了,這是要玩哪一出?”柳乘風感覺到事情偏離了他的預想。

    過了一會兒,從外頭打探的校尉回來,也是沒有摸清頭腦,只是知道東廠那邊和北鎮府司同時下了嚴令,不得再去煙花胡同鬥毆,至於其他地方,卻是無人管了,大家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隨他們去吧,只要沒人來煙花胡同鬧事,你們愛打就打。”身為始作俑者,柳乘風居然一點也不覺得慚愧,他們要打自然去打他們的,完全將自己變成了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到了時間,便離開了百戶所,帶著幾個隨行保護的校尉回了溫府。

    “姑爺,老爺請您過去商量事兒。”門房對柳乘風的態度已是越來越客氣了,從前是愛理不理,到了後來勉強擠出笑容,現如今只能用一見了柳乘風就歡天喜地來形容。

    “人啊……”柳乘風心裏感歎了一句,隨即又想,自己為什麼突然多愁善感了?果然是人做了官,連思維都昇華了。他心裏不由一樂,突然感覺從前那可怕的溫正,其實也沒有想像中的可怕,他朝那門房努努嘴道:“你帶我去。”…

    這一次不是在書房,而是在溫府的客廳裏,溫正疲倦地回到家,見過老太君後,便在這裏專侯著柳乘風來。

    “來,坐下說話。”溫正的臉上不溫不火,雖是為了柳乘風和陳讓反目,可是他和柳乘風總是熱絡不起來,家長的氣度讓他放不下架子。

    “這件事很棘手,做得好了,自然有好處。可是一旦鬧僵了,說不準就要危及到身家性命,東廠是大不如前了,卻也不是好欺的,煙花胡同是他們的錢袋子,宮裏公公們的孝敬至少有三成是從這裏來的,更何況這一次被你這麼一鬧,顏面大失之下,什麼事都是做得出的,你要小心一些。”

    溫正不容柳乘風有說話的機會,不過今日的話卻是多,柳乘風在溫正心裏也有了改觀,原先以為他是個書呆子,手無縛雞之力,不懂人情世故。可是現在看來,卻發現這個女婿太會來事了,簡直就是個妖孽,先前和劉中夏鬧還可以說他是不諳世事,得罪上官。可誰知他卻是因禍得福,欽賜了個百戶。溫正本來還想著,做了百戶也不差了,好生生地過日子,熬個十幾二十年,自己打點一下讓他做個千戶,這輩子也不差了。

    誰知道柳乘風這百戶的屁股還沒坐熱,就做了一件歷任錦衣衛指揮使都不敢做的事。

    溫正深望著柳乘風,感覺柳乘風這傢伙不只是個真呆子,還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煙花胡同這一步棋,溫正一開始以為是柳乘風瘋了。可是現在回想,卻覺得不對勁了。柳乘風這麼一鬧,東廠那邊自然是氣勢洶洶,要找柳乘風算賬。可是不要忘了,東廠一有動作,也讓整個衛所生出了同仇敵愾之心,可以說現在衛所上下,除了那個認了廠公做乾爹的陳讓,幾乎達到了空前的一致,便是指揮使大人,也不得不站出來,要與東廠周旋到底。

    其實這裏頭的干係一想就明白,不管指揮使還是同知、僉事們想不想與東廠為敵,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誰要是退縮一步,不但整個衛所上下被人輕視,這也意味著整個錦衣衛都將蒙羞。大家的權利都來自於這個親軍衛所,牟斌如此、溫正也是如此,正因為有了這個人見人畏的龐然大物,大家才能吃香喝辣,才能呼風喚雨。

    這就是一個死結,東廠被人搶了錢袋子,顏面大失,要想找回自己的顏面,自然是大張旗鼓,不把那些校尉打趴下,打得服服帖帖,如何重拾威信?可是他們這樣大張旗鼓,牟斌這些人的面子也就掛不住了,若是以往,你們事先打個招呼,或者是低調行事也就罷了。偏偏鬧得這麼大,鬧得全城人都看得到,錦衣衛上下除了奉陪到底之外還能有什麼選擇?

    “高明!借力打力,自己卻撈了好處,這樣的人還是從前那個書呆子?”

    溫正心裏忍不住感歎。

    柳乘風坐在椅上,道:“泰山大人的話,小婿記住了。”

    “唔……”溫正的態度又緩和了幾分,繼續道:“眼下要低調處事,避避風頭吧,東廠那邊,牟指揮使已經下了嚴令,他們要是敢鬧,歷經司、南鎮府司、北鎮府司十四千戶所就把他們打回去。不過……”溫正看著柳乘風,繼續道:“明日你拿些銀子出來,同知、僉事都送一份禮去,指揮使大人那份要厚重一些。”

    柳乘風微微一笑,心裏說這種人情世故,我哪里會不懂?禮物早就準備好了,忍不住道:“那個陳讓……”

    溫正冷哼一聲,道:“姓陳的就不必了,反正是得罪死了的,送了也是白送,不必理會那個閹狗。”

    柳乘風不禁笑起來,心裏說,這陳讓和溫正之間只怕鬧得也不輕,如今也算是一致對外了,心裏覺得自己與溫正親近了幾分。接著又與溫正隨口寒暄了幾句,才告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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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4 16:38:01
第五十三章:高手寂寞

    月色如鉤,星辰燦爛。

    習習晚風刮面而過,月色的照耀之下,那宮牆上的琉璃瓦折射出淡淡的光暈,五光十色。

    此起彼伏的宮室連接著一處花園,花園已命人鏟平了,讓人填上了沙土,這裏時不時傳出一聲聲狗吠,狗是好狗,體格巨大、兇悍淩厲,尤其是在這月夜之下,前爪狠狠地刨著地面的沙石,一雙雙血紅的眼眸,在夜色之中散發出狠戾的氣息。

    沙土上,十幾個穿著武服的彪形大漢各自站在一個角落一動不動,這些都是東宮之中最勇武的武士,那露出武服之外的肌肉宛若饅頭一般隆起,每一口呼吸,肌肉就脹大了一分。

    那此前在煙花胡同裏與柳乘風比試的少年這時候也換上了一身輕甲,臉上雖然稚氣未脫,可是英武之氣十足,他站在不遠處的亭子裏喝了一口茶,隨即撇撇嘴,兩隻手掌壓得咯咯作響,隨即道:“劉伴伴,你在邊上為本宮壓陣。”

    劉伴伴小心翼翼地接過少年的茶,笑嘻嘻地道:“太子殿下小心一些。”

    太子不耐煩地道:“知道了。”說罷走入沙石操練場中去,走入武師們的中央,深吸一口氣道:“你們一起上來,誰要是敢不盡力,本宮要治罪的。”

    武士們一起朝太子行了個禮,道了一聲遵命,隨即發出一聲爆喝,氣勢如虹,一擁而上,圍住太子,或是出拳、或是抬腿,更有幾個騰空躍起,橫掃而去。

    太子氣定神閑,虎目一張,雙手左右開弓,先是拳頭如暴雨一般往一個武士身上砸去,這武士啊呀一聲,像是受不了太子的千斤之力,應聲而倒。正在這時,太子腦後傳出一陣拳風,太子身子一旋,抬腿一踹,又是一個武士啊呀一聲摔倒在地。

    在武士人叢中,太子宛若閒庭散步,每一拳每一腳都帶著駭人的威勢,武士們雖然瞧上去勇悍無比,可是往往只在一合之下被太子擊倒。半盞茶的功夫,太子腳下只留下一地痛苦呻吟的人了。

    那劉伴伴見狀,立即歡天喜地地拿了濕巾過來給太子擦汗,一面道:“殿下的功力又長進了,可喜可賀。”

    太子擦了一把汗,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月光之下,這一張稚嫩的臉上露出寂寞之色,籲了口氣,用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稱的口吻慢悠悠地道:“本宮只求一敗而已,為什麼總是這麼難?本宮很寂寞……”

    清澈的眼眸抬起來,對著皎白的彎月,眼眸中倒著月影,折射出一絲狂熱:“現在好了,今日總算讓本宮遇到了對手,好,好得很,明日本宮還要去和柳乘風賜教一下,劉伴伴,你去把幾位武師都召集起來,本宮待會兒要給他演練柳乘風的招數,讓大家想一想有沒有破解之法。”

    劉伴伴一聽到太子爺明日又要去尋柳乘風,臉上的肌肉不由地抽搐了一下,萬般不情願地道:“殿下……一個小小的百戶,怎麼……”

    這可不是說著玩的,今日的驚險,劉伴伴是親自經歷過,那柳乘風打起太子爺來不留後手,若是當真把太子打傷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怪罪起來,自己便是誅九族的大罪,劉伴伴原本只是想讓太子爺去湊湊熱鬧,陪太子開心,哪里想到會有這樣的後遺症?

    太子一見劉伴伴忤逆他,立即憤怒起來,口吻中帶著一種叛逆道:“你若是不喜歡去,那我便叫馬伴伴和穀伴伴他們跟著去。”

    劉伴伴一聽,臉上露出苦瓜之色,連忙道:“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奴才這便把武師們叫來為殿下參詳。”說罷忙不迭地去了。

    這劉伴伴正是東宮太監劉瑾,乃是太子跟前的大紅人,當今皇上勤政,並無嬪妃,只有皇后一人陪侍左右,而這皇后娘娘只生了一子一女,太子朱厚照既是皇上的嫡子,也是獨子,地位超然,可見一斑。所以這朱厚照當之無愧的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皇子,天下的寵愛都集在他的身上,便是他的父皇也處處慣著他,更別提皇后娘娘了。因此朱厚照一旦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劉伴伴開始還想勸兩句,可是一看太子爺那臉色,立即就把所有的話都縮到了肚子裏,老老實實地聽他吩咐了。

    “那個姓柳的下手也太狠了,若是當真打壞了太子可不是好玩的,要不要先給他捎個信?”劉瑾在月色下一邊走一邊想著。

    ……………………………………………………………………………………

    同樣是在這彎月之下,柳乘風所住的前院的天井邊,仙兒笑嘻嘻地提著一盞燈籠,燈籠與月色相互映襯,將這天井附近照的通亮,靠著天井是兩方桌案,柳乘風和問晨曦二人各自在桌案前捉著筆,案上是一方光可鑒人的白紙,柳乘風一邊磨著墨,一邊道:“事先要說好,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我們夫妻只是相互切磋,可不是爭強好勝,晨曦要是輸了,讓我親一口,可不許甩賴。”

    柳乘風一邊說,一邊悲憤地瞪了圍在問晨曦案上的溫晨若一眼,這小妮子在自己面前已不知耍賴了多少次,溫晨若一見姐夫瞪他,反倒比柳乘風更加理直氣壯,手插著蠻腰小胸脯一挺,道:“看什麼!我說話一向算話的,是你先耍賴。”

    柳乘風搖頭,道:“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

    仙兒的眼睛就紅了,道:“姑爺,我可是向著你這一邊的,你為什麼連我也罵?”

    柳乘風無語,只好道:“仙兒,我說的是女子不是你。”

    仙兒的眼眶裏的淚水團團打轉,幽怨道:“原來在姑爺心裏,仙兒連女子都不是。”

    溫晨曦和溫晨若都是撲哧一笑,溫晨若朝柳乘風做了個鬼臉,道:“仙兒快到這邊來,二小姐疼你。”

    柳乘風被孤立了,又是搖搖頭,道:“當我什麼都沒說過。比賽開始。”

    他一句話說完,便開始蘸墨下筆,這幾日雖然事多,可是在這時代的娛樂卻是少得可憐,再加上溫晨曦好書法,柳乘風近朱者赤,讀書和行書都沒有落下,讀書倒也罷了,尤其是這行書,已經越來越接近大家風範了,他行書時細緻到了極點,先深吸一口氣,然後很莊重地下筆,務求做到每一筆都一氣呵成,不自覺間,形成自己的風格。

    溫晨曦的字卻是以端莊娟秀為主,落筆比柳乘風還慢,溫晨若則在她邊上為她鼓勁。

    一盞茶之後,大家一起收筆,柳乘風先將筆放入筆筒裏,腦袋湊到溫晨曦的桌案上去,道:“我來看看,嗯,寫得不錯,字體很娟秀,佈局也很好,一點也不生澀。”

    溫晨曦略帶幾分羞澀地捋了捋額前的亂髮,道:“夫君太過獎了。”

    溫晨若道:“這也未必,姐姐寫的就是好。”

    溫晨曦道:“我來看看夫君寫得如何。”說罷走到柳乘風案邊,一對清澈的眼眸霎時光亮起來,如獲珍寶地捧起柳乘風的行書,道:“夫君已經寫得越來越好了,這行書飄逸空靈,風華自足,很好呢。”

    柳乘風呵呵一笑,道:“那晨曦說誰的字好。”

    溫晨曦莞爾道:“自然是夫君的。”

    溫晨若大叫道:“你們這是相互吹捧,我看姐姐寫得更好一些。”

    柳乘風對著他翻了個白眼,道:“連你姐姐都甘拜下風,你還敢不服?還不快走,留在這兒做什麼?”

    溫晨若道:“我為什麼要走?”

    柳乘風呵呵一笑道:“夫妻之間要親嘴兒了,難道你也要看?好吧,晨若要看,那姐夫只好犧牲一下,仙兒,快給二小姐搬一個座兒來,讓她圍觀。”

    溫晨若不禁咂舌,道:“誰稀罕看。”說罷忙不迭地走了。

    仙兒見了,也是兩頰嫣紅,匆匆收拾了書桌,道:“姑爺、小姐,我去送一送二小姐。”

    月色之下,庭院裏空蕩蕩的,溫晨若收拾了筆墨,顯得有些局促,雖說夫妻人倫之禮已經習以為常,可是在這院落裏卻有點兒讓她不知所措。

    柳乘風道:“這兒風大,我們進去說話。”

    溫晨曦頜首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道:“夫君,方才的時候,門房那邊說有人送來了一張信箋,說是要給夫君看的。”

    信箋……柳乘風自認自己並沒有什麼朋友,不由一笑,道:“什麼信箋?多半是送錯了,不必理會。咳咳……那個願賭服輸這句話,聖人有沒有說過?”

    溫晨曦啊的一聲,清亮的眸子看了柳乘風一眼,隨即明白了柳乘風的意思,不禁輕笑起來:“聖人可沒說過這個。”

    “做人要三觀正確,信守承諾這一句,聖人也沒有說過嗎?”柳乘風一面問,一面與溫晨曦一道入了廂房。

    “沒有。三觀是什麼?”

    屋子裏燈火冉冉,溫晨曦好奇地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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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拳打太子爺

    清早起來的時候,溫晨曦已比柳乘風先起了,叫人張羅了糕點,才服侍著柳乘風起來,柳乘風坐在幾上隨口吃了幾塊糕點,溫晨曦不急著吃,撐著下巴坐在一邊兒看。

    柳乘風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喝了口茶道:“咳咳……我害羞了……”

    “……”溫晨曦那清澈的眼眸立即別開。

    柳乘風見狀,隨口和她閒聊:“今日起來的時候眼皮兒老是跳,總覺得會出事似的。”

    “啊?出什麼事?”

    柳乘風想了想,道:“只是預感而已。”

    溫晨曦便道:“你去值堂的時候小心一些,還有,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柳乘風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溫晨曦鼓起勇氣道:“我聽晨若說,京城裏一些名門閨秀們辦了一個詩社……”

    柳乘風見她一臉窘迫,顯得有些說不出口,又有些期盼的樣子,便不禁笑道:“你想去是不是?報名費多少,是不是很貴?不怕的。”

    “啊……”溫晨曦呆呆地看著柳乘風,咂舌道:“我還以為夫君不肯答應呢。”

    柳乘風反倒奇怪地看著她,道:“為什麼不答應?反正你也閑著無事,去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就好。”

    “嗯嗯……”溫晨曦連忙點頭,俏臉激動得通紅,原以為是一件很難的事,誰知柳乘風竟答應得這般乾脆。

    柳乘風換了衣衫,提著刀便打馬往千戶所去,雖是百戶,可是照例來說每隔一段時間要去千戶所一趟,不過現在內西城千戶所的千戶人選還沒有出來,而是由一個姓馬的百戶暫代,柳乘風到了千戶所的時候,看到這裏不時有人緊張地進出,偶爾有人鼻青臉腫地被人抬進去,他不禁覺得好奇,拉來一個校尉問:“怎麼?出了什麼事?”

    校尉奇怪地看著柳乘風,道:“現在咱們衛所還在和東廠毆鬥呢,怎麼,大人不知道?”

    柳乘風呆住了,不禁無語,原以為事情已經結束,原來後遺症還是這麼嚴重,東廠和錦衣衛的梁子算是結大了,柳乘風這始作俑者倒是反過來問別人發生了什麼事。

    柳乘風不禁莞爾一笑,進去點了個卯,便從千戶所出來,又返身去百戶所裏坐堂。

    煙花胡同卻是一如既往的安靜,那一座座酒肆、妓館仍是歌舞昇平,倒是百戶所門口,卻是裏三圈、外三圈的圍了許多人。柳乘風一到,陳泓宇眼尖看到了他,連忙小跑過來,為柳乘風牽住馬,一面道:“大人,有人來鬧事。”

    柳乘風道:“打回去就是。”說罷翻身下馬:“是東廠的人?”

    陳泓宇搖頭,道:“不是,是個少年,說是要尋你切磋的,帶來了不少護衛,想必是哪家王公的公子,卑下想把他們趕走,誰知這人無論如何也不肯動身,卑下見他帶來的護衛不少,怕給大人惹麻煩,所以……”

    柳乘風一邊聽陳泓宇說,一邊撥開人群,果然看到人群之中站著那個昨日被他打了一頓的少年正被人擁簇著,仍舊是昨日在雲霄閣的原班人馬,那少年左右逡巡,似乎在尋找什麼,等看到了柳乘風,眼睛不由一亮,道:“來了,柳百戶,我等候你多時了。”

    柳乘風對這少年印象談不上好壞,只是把他當小孩子看待,看到他堵住了自己的百戶所,心裏就很不爽了,真是成何體統,昨天挨了打,今日居然還敢找來滋事。

    這少年又道:“昨日柳百戶的拳腳,我已經見識過,苦思了一夜,終於有了破解之法,今日就讓我領教領教柳百戶的王八拳,柳百戶請。”

    見多了有人趨之若鶩的搶錢、找老婆的,柳乘風在這世界,還真沒見過幾個興匆匆地跑來挨揍的人。不過他畢竟是成年人,沒必要和一個小孩子計較,莞爾一笑道:“你是誰家的公子?這裏是錦衣衛親軍重地,不是玩鬧的地方。”

    少年正是太子朱厚照,朱厚照聽了,心裏覺得屈辱,他最恨別人將他當小孩兒看待,更何況柳乘風這樣說,明顯是對他三腳貓的功夫不認可。想起雙拳打遍天下,未曾一敗,今日竟是撞到了柳乘風這樣的高手,還被人狠狠地踩在腳下隨意侮辱,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沒錯,朱厚照此時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柳乘風越是踩他,他越有一種挑戰高手的痛快,暴喝一聲道:“接我這一拳試試看。”這一次再不是黑虎掏心,而是一拳直搗柳乘風面門,另一隻手手肘橫起,保護自己的前胸。

    三言兩語就開始動手,也好在柳乘風見慣了這少年的無賴手段,早有了防備,朱厚照剛剛說一句接我一拳,柳乘風二話不說,直接握了拳頭,一拳往朱厚照的面門砸過去。

    砰……

    朱厚照雖然靈活,可是手臂畢竟及不上柳乘風,他的拳風還沒到,柳乘風已經一拳砸中了他的面門。啊呀一聲,朱厚照感覺到自己的鼻樑被狠狠地錘擊了一下,整個人癱倒下去。

    “少爺……”劉伴伴連忙帶著護衛搶上去,一起哭天搶地地大叫。

    “我沒事……”朱厚照痛得眼睛也不禁流出淚花,可是男子漢大丈夫,更是身為一名求敗的高手,豈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叫痛?打開眾人,又一次站起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柳乘風,一字一句地道:“你很厲害,出拳竟是比我還快幾分,好,很好,我已經很久沒有遇見你這樣的高手了,既然如此,那就讓你看看我的殺手鐧,若是你能破我這一拳,我便拜你為師。”

    柳乘風不禁覺得好笑,很有一種老子居然也有成為高手的一天。不過他畢竟沒有多少高手的覺悟,至於這少年要拜自己為師,哈哈……今個兒的天氣真好,太陽都打西邊出來了。

    朱厚照見柳乘風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更是大怒,整個人已是朝柳乘風沖過去,這一次用的卻是蒙古人摔跤的辦法,雙手抱住柳乘風的腰,右腳去勾柳乘風的腿,全身的勁氣都用在腿腳上,要將柳乘風絆倒。

    這樣的辦法,朱厚照在面對‘高手’時時常使用,而且屢試不爽,不過他這一用勁,卻發現柳乘風居然一點被勾倒的跡象都沒有。

    怎麼回事……朱厚照的額頭上已滲出豆大的冷汗,因為他發現,柳乘風居然壓根就拌不倒,更為嚴重的是,柳乘風生氣了。

    柳乘風是成年人,而朱厚照尚在發育,以朱厚照這點氣力,怎麼可能將他絆倒?柳乘風被他這一熊抱,已是怒不可遏。

    從來只有女人這樣小鳥依人地在自己的胸脯之下,現在被這麼一個小男人大庭廣眾地往他懷裏鑽,是人都受不了,連小姨子都沒有這樣的待遇,你這傢伙居然敢來搶大爺的胸,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柳乘風二話不說,腳上用力,朱厚照沒有將他絆倒,柳乘風卻是輕而易舉地把他摔了個人仰馬翻,朱厚照淩空摔落在地,在那劉伴伴的驚叫聲中,柳乘風已經騎在他的身上,左右開弓,直接給了他兩個耳刮子。

    朱厚照從來都是打別人,哪里挨過這樣的打?而且剛才落地的時候,手肘脫臼,痛得哇哇大叫,臉頰上火辣辣的痛。

    “痛……痛……”

    朱厚照哭了……

    劉伴伴也哭了……

    帶來的護衛目瞪口呆,等柳乘風離開朱厚照的時候,有個人蹲下去檢視朱厚照的身體,不禁大叫:“殿……少爺的骨頭斷啦……”

    一下子,這百戶所門口亂成一鍋粥。朱厚照只是滔滔大哭著喊疼,劉伴伴大叫:“叫大夫……叫大夫……”

    柳乘風這時候也後悔自己下手重了,畢竟只是個胡鬧的小孩子,何必跟他計較?他走上去,一把將劉伴伴擠開,檢查了朱厚照的手,氣定神閑地道:“叫什麼叫!骨頭沒有斷,是脫臼了。”

    說罷扶著流眼淚的朱厚照坐直起來,對他道:“你忍著痛,一會兒就好了。”

    朱厚照淚眼婆挲地看著他,又是敬畏,又是信賴。在朱厚照心裏,柳乘風就是神秘的高手,高手行事總是難以捉摸的,但是有一點可以確認,高手無所不能。

    柳乘風趁著他點頭的功夫,扶住他手臂的脫臼處,先是猛地一拉,隨即又重重一推,骨骼的嘎吱聲傳出,只須臾功夫,那原本錯位的骨節就恢復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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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太子老師

    骨骼嘎吱一響,朱厚照像是受到了很大的痛楚,啊地大叫了一聲,但是很快,他的眼淚就收住了,轉了轉胳膊,突然嘻嘻一笑,道:“不疼了,這又是什麼功夫?”

    柳乘風已是站起來,心裏想,這傢伙果然還只是個孩子,說哭就哭,哭了就笑。

    柳乘風板著臉對他道:“這裏是衛所重地,你要玩到別處玩去,本官要辦公了。”

    柳乘風旋身要走,朱厚照翻個身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道:“不要走,我輸了,要拜你為師。”

    拜師……

    柳乘風從前倒是很有為人師的理想,只是這個師是教館開蒙,可不是教人去打架,道:“我可不收徒弟,散了,散了。”不再理會朱厚照,帶著一干校尉進百戶所。

    朱厚照有點傻眼了,平時他要拜師,哪個武師不是歡天喜地的?可是偏偏撞到了柳乘風,毫不客氣地打了他一頓;厚著臉皮來拜師,他理都不理,這……才是真正的高人哪……

    朱厚照激動了,他一激動起來,臉就一陣通紅,興奮地對身邊的劉伴伴道:“我聽父皇說,世上有一種大隱隱于市的高人,性格古怪,卻能治國安邦,這柳百戶就是隱市的高人。不成,這個師傅,本宮非拜了不可,從今兒起,我每日到這兒來等著,他一天不答應,我就一天不走。”

    劉瑾今日是夠驚心動魄的了,先是看到太子斷了骨,嚇得魂不附體,後來柳乘風接了骨,見太子活蹦亂跳才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心想太子殿下和這姓柳的多糾纏一刻都要人命哪,現在居然還要天天來?雜家這日子還怎麼過?

    不過劉瑾最會逢迎,太子說的話,他是一句也不敢悖逆的,一心只想著討朱厚照歡喜,這時候見朱厚照興致勃勃,也來了精神,笑嘻嘻地道:“殿下有這誠心,還怕那姓柳的不就範嗎?”

    “什麼叫就範!”朱厚照氣呼呼的道:“說得倒像是本宮要強搶民女一樣。”

    劉瑾咂舌,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道:“奴才說錯話了,殿下見諒。”

    朱厚照並不介意,笑呵呵地道:“那咱們就在這兒等著,嗯,都給本宮站直了,拿出點誠意來。”

    “殿下,現在日頭大……”

    “日頭大才好。”朱厚照莊重地道:“這樣才顯出誠心來,反正不拜這師父,本宮就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劉伴伴,本宮得相思症了……”

    “……”

    劉瑾心裏頭知道,這位太子爺的耐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時候心血來潮,轉眼間就沒了興致。可是有時候一旦決定的事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至少在這拜師上,朱厚照的決心還是不小,劉瑾陪著朱厚照一直站在百戶所外頭等到日落西山,等柳乘風從百戶所出來依然不理會他們,才失望地打道回府。

    到了第二日、第三日也都是如此,柳乘風一到百戶所,朱厚照便帶著人來,柳乘風打道回府,他們也不糾纏,直接回去。

    到了第四天,天氣下起瓢潑大雨,柳乘風坐在百戶所的大堂裏,慢吞吞地喝了口茶,隨手翻閱著近日百戶所的出入賬目,現在全京城都知道,煙花胡同百戶所裏有著金山銀山,每個月五六萬兩白銀的出入,不過在柳乘風看來,掙的錢多,可是花的同樣不少,上頭的孝敬,還有下頭的撫恤,再加上招募幫閒之類的費用,這銀子便如流水一樣花出去。

    “不成,得另外找點什麼生意做做,錢生錢才是王道,否則早晚要坐吃山空。”柳乘風心裏這樣想著,畢竟這些份子錢收上來是公家的,柳乘風若是拿得太多,總會有人說閒話。可是做了生意,這錢就是自己的了。

    只是到底做什麼生意,柳乘風卻還沒有拿定主意。這幾日他天天呆在衛所裏,頭疼的就是這個。

    王司吏不知什麼時候進了大堂,悄悄地站在柳乘風身邊,柳乘風的目光從賬簿中移開,落在他的身上,道:“怎麼?王司吏有事?”

    王司吏笑呵呵地道:“大人,那家的少爺還在外頭站著呢,外頭下了那麼大的雨,也怪可憐的。”

    柳乘風沒好氣地道:“這樣的小孩子不必理會,讓他站著就是。”

    一個少年沒頭沒腦地要和自己打架,打輸了也就是了,居然還跑來拜師,柳乘風心裏只能感歎自己成熟得太早,對現在的年輕人理解不了。

    王司吏壓低聲音,道:“這人出入都帶著數十個護衛,只怕身份不一般,能有這排場的,滿京城也不會超過三十個,大人,依我看,他既要拜師,收了也就收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再者說,這種大富之家拜起師來,年節的孝敬也是不少,這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生意……柳乘風最喜歡的就是生意了,他精神一振,想起當日給王鼇拜師時,溫家敲鑼打鼓,靡費確實不小,這傢伙動輒帶著這麼多護衛出入,家底只怕比溫家豐厚多了,這個……這個……

    柳乘風臉色一板,拍案道:“王司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得好像本官貪圖人家的財物一樣,我便是收那小子做徒弟,那也是看在他的誠心份上,至於財物之類的東西,我是瞧不上的。我雖是錦衣衛,可也是讀過書的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知道嗎?咳咳……你去把他叫進來吧,我和他說幾句話。”

    那小子天天蹲在衛所外頭也不是辦法,反正收了也就收了,似乎也不掉幾斤肉,柳乘風這樣一想,也就想通了。

    王司吏應了,飛快地出去,過了一會兒便領著朱厚照進來,朱厚照又激動又興奮,一進大堂便大剌剌地叫:“師父在上……”

    柳乘風驚呆了,原以為自己夠不要臉,磨著王鼇拜師,還自覺有些無恥,可是見了這朱厚照,才知道原來還有更不要臉的,他連忙板起臉道:“沒有行師禮,不許叫師父,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朱厚照呆了一下,隨即道:“我姓厚,單名一個照字。”

    厚照……這名兒倒是新鮮。

    柳乘風不疑有他,才道:“你真要拜我為師?”

    朱厚照激動地道:“當然。”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要拜師也容易,明日你帶了拜師禮來吧,看在你誠心的份上。”

    朱厚照呆了一下,想不到柳乘風答應得如此乾脆,不禁道:“當真?”

    柳乘風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不假,不過拜師的規矩,你懂的,你要做我的弟子,往後就隨我到這兒來做事,我時常點撥一下。你不是還有護衛嗎?這些護衛也可以來嘛,百戶所裏要招募一批幫閒,你將來若是拜了師,做了我的弟子,我便讓你做幫閒小頭目。”

    柳乘風很陰險地開始娓娓勸說,朱厚照帶來的護衛,他是知道的,一個個孔武有力,只怕比這京師禁衛更加彪悍一些,若是把這些人糊弄幫閒中去,幫柳乘風操練一下那一群幫閒,不知可以給柳乘風省下多少功夫。

    柳乘風的陰謀,以朱厚照的智商哪里能夠猜透?反正他就指望著柳乘風點頭,一見柳乘風松了口,立即歡呼一聲,道:“我這便去準備拜師的禮物,明日去柳百戶家拜師,師父,你在家裏等著我來。”

    “去吧。”柳乘風很為人師表地點頭,很陰險地在心裏偷樂。

    朱厚照興高采烈地出去,劉瑾等人在雨中淋成了落湯雞,一看朱厚照出來,已經有個護衛拿了件蓑衣沖上去要給朱厚照穿上,朱厚照卻是笑嘻嘻地走到雨裏去,道:“不穿蓑衣,劉伴伴,咱們現在回去準備好拜師禮,對了,拜師禮是什麼?為什麼我家師父提到這個的時候刻意加重了語氣?”

    劉瑾呆了一下,想了想,道:“拜師禮就是拜師的禮物。”

    朱厚照在雨中淋得一身濕透,氣呼呼地踹了劉瑾一腳,道:“誰不知道是拜師的禮物,本宮是問你這拜師禮都要準備些什麼?”

    劉瑾故意哎喲一聲,以博得朱厚照的同情,隨即笑嘻嘻地道:“這個奴才知道,許多百姓人家要拜師,都是提著幾斤臘肉去的。”

    “臘肉?太寒酸了一些吧?”朱厚照托著下巴,陷入沉思,過了好一會,才又道:“不如這樣,你去叫人採買一千斤臘肉來,本宮今次是正兒八經的拜師,當然不能學尋常的百姓,自然越隆重越好,別人一兩斤臘肉,本宮就要比他們多一百倍、一千倍,還愣著做什麼?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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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太子,你被人坑了

    東宮徹夜燈火通明,朱厚照指揮若定,下頭幾個太監卻被他指使得團團轉,拜師禮要穿什麼衣衫,名刺裏該寫什麼,這一些都要預早準備。

    朱厚照雖然師父無數,從太子太傅到太子少傅、侍講學士,以至於尋常的武師,可是真正行了師禮的卻是沒有一個。現在好不容易上了心,徹夜不眠,好不容易地等到曙光初露,就已是等候不及了,點選了一些信得過的人,都換上了尋常的衣衫,朱厚照在前騎馬,其餘人都是驅車尾隨。

    溫府這邊,一大清早大門便被人急促地拍開,門房揉著惺忪的睡眼,首先看到的是個渾身錦衣的少年,少年身後,有六七個人將他擁簇在一邊,少年嘻嘻笑道:“柳百戶在不在?”

    門房把頭探出去,往街面上張眼一看,不禁咂舌不已,外頭停駐著七八輛大車,車裏不知裝著什麼,這些人很像那些走貨的商隊,只有在城外的官道才能看到。

    “公子是……”

    “哈哈,鄙人厚照,是來拜師的,快去通報,就說門生厚照特來拜謁,這是我的名刺,你去交給我師父。”朱厚照顯得神采飛揚,笑嘻嘻地遞過自己的名刺,門房半信半疑地接過,只看到上頭寫著弟子厚照敬上幾個字。

    “居然用的還是大紅名刺……”門房咕噥一聲,須知大紅的名刺只在官員之中流行,可是瞧這些人的派頭,更像是商賈多一些。不過他也不敢多問,連忙通報去了。

    柳乘風這時候剛剛起來,門房在外頭低聲敲門,把朱厚照的事說了一遍。

    溫晨曦趿鞋下地,笑道:“拜師?夫君什麼時候也收徒了?”

    柳乘風聽到那門房說到七八輛大車,心裏頭就樂開了花,心裏說,這一下想低調都不成了,原來收徒也可以是一門生意,好,將來要繼續努力,一定要生意興隆。

    柳乘風連忙換了衣衫,對著銅鏡擺出幾個高深莫測的姿態,感覺自己居然還真有幾分為人師表的樣子,溫晨曦在邊上莞爾笑起來,道:“這樣子真像蒙學食古不化的先生。”

    柳乘風嘻嘻一笑,滿足地道:“我們一道去,說起來你現在還是師母呢。”他一面叫門房請朱厚照到大廳去等候,一面和溫晨曦啟程,到了大堂這邊,尋了以往溫正坐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叫人斟了茶上來,柳乘風不禁埋怨:“這麼早人就來了,這也太性急了一些,往後要好好敲打一下,修身養性才是道理。”

    溫晨曦也覺得好奇,想看看這徒弟的樣子,笑呵呵地道:“弟子還沒有拜入門下,就已經想著如何敲打了……”

    柳乘風心裏說,做人要厚道,人家備了大禮來,總不能收了錢不辦事吧,這是人品問題,你家夫君很厚道的。

    正說著,朱厚照孤身一人進來,他今日身穿著二色大紅箭袖,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這樣打扮,倒是顯得有幾分可愛,一對濃眉下的眼睛看到了柳乘風,忙不迭行禮道:“恩師在上,弟子厚照有禮。”說罷,又乖乖地到一邊,斟了茶奉給柳乘風喝,等發現了溫晨曦的存在,才笑呵呵地問:“師父,這是師母嗎?”

    溫晨曦笑著向他點了個頭。

    朱厚照精神一振,道:“師父好,還白撿了一個好師母,師母,我給你斟茶。”

    溫晨曦不禁莞爾笑起來,連說幾個好字。

    朱厚照又想起什麼似的,道:“師父,禮單我都帶來了,請師父過目。”說罷掏出一張單子,得意洋洋地要遞過去。

    柳乘風可惜自己沒有鬍子,只好瞪眼了,大義凜然地道:“禮單是什麼?拜師也要收禮的嗎?別人興這一套,為師卻是深痛惡絕。”他用一副很傲然的口吻道:“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者也,難道傳道授業也要收人禮物嗎?拿回去,為師不稀罕!”

    朱厚照呆住了,吶吶地道:“我……師父……”

    柳乘風便給他臺階下,連忙道:“罷了,你既然送來,好歹也是心意,總不能叫你帶回去,否則讓你的面子也不好看,往後可不許這樣了,為師和別人不同的。”

    朱厚照笑起來,道:“是,是,師父果然是高人,武功好,武德也好。”

    “對。”柳乘風飄飄然了,道:“德行很重要,你要是能學到師父的一半,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柳乘風一面說,一面接過禮單,就在放目過去的一剎那,他的笑臉僵住了,臘肉一千斤,桂圓三百斤、芹菜三百斤、紅豆五百斤、蓮子五百斤、棗子八百斤……

    這……

    按道理來說,拜師確實應該送這六禮的,只是這都是小戶人家的禮儀,一般對大戶人家來說,往往拿了這六禮意思意思也就是了,真正的大頭是金銀玉器、綢緞瓷器什麼的,可是現在……

    “夫君……夫君……”溫晨曦見柳乘風臉上有異,低喚幾聲。

    柳乘風回過頭神來,若不是有溫晨曦在,他非要發飆不可,可是現在嘛……

    柳乘風露出熙和的笑容,平易近人地對朱厚照道:“這禮物太多了,為師不收禮的,不過你既然送來,為師也不能拒絕,不過今日拜了師,為師倒要問一下你的喜好,這樣才能因材施教,我問你,你最喜歡做什麼?”

    朱厚照眉飛色舞的道:“強棒拳腳、行軍佈陣。”

    柳乘風又問:“你最討厭什麼?”

    朱厚照露出痛苦之色,道:“最討厭看書識字,一見書本頓覺頭大如鬥了。”

    柳乘風一拍手道:“好,太好了,為師已經想到了教導你成才的辦法了。”心裏很陰險地想,你怕什麼,我就教你什麼,叫你什麼不好送送臘肉。

    朱厚照眼睛一亮,道:“好極了,不知今日教什麼,是不是先教王八拳?”

    柳乘風站起來,道:“這個待會兒再說,時候不早,先去百戶所,你先在外頭等著,我和你師母還有話要說。”

    朱厚照嗯了一聲,乖乖地去了。

    柳乘風對溫晨曦安囑道:“待會兒給你二叔、堂舅這些人每人送十斤臘肉、五斤芹菜、棗子、紅豆、蓮子、桂圓去,就算這是我的心意,自家人不要客氣。”

    溫晨曦好奇道:“夫君怎麼突發奇想送這些?再者說這東西也不稀罕,只怕送出去,人家反而說我們小氣。”

    柳乘風便拿禮單給溫晨曦看,溫晨曦看了,不禁笑起來,道:“你這弟子真有趣,嘻嘻,好吧,我這便送出去,否則到時候怕要壞了。”

    柳乘風大模大樣地帶著朱厚照出了門,後頭跟著十幾個護衛還是很拉風的,這也算是柳乘風的免費保鏢了,柳乘風心裏有疑,一路問朱厚照道:“你是誰家的子弟?怎麼這麼闊氣?連出個門都這麼多人看著?你看為師好歹也是朝廷六品大員,都沒有這麼大的陣仗。”

    “那是因為師父你為人樸素,不喜張揚。”朱厚照拍馬屁的功夫還是不錯的,多半是從身邊那些伴伴口裏學來的,這一記馬屁拍得柳乘風很舒服,讓他一時也忘記了再追問他剛才問朱厚照的問題。

    “有前途……不過看在臘肉和芹菜的份上,為師還要陰你一把才成。”柳乘風心裏想著。

    等到了百戶所,柳乘風叫朱厚照帶來的隨從全部在外頭候著,自己則帶著朱厚照進百戶大堂,吩咐了王司吏一些公事,又過問了老霍招募幫閒的狀況,才慢吞吞地喝了口茶,讓朱厚照坐下。

    “師父,我要學王八拳,不知那王八拳有什麼口訣?又有什麼要點沒有?”

    朱厚照是急性子,一見柳乘風空下來,便激動地要學拳。

    柳乘風壓壓手,語重心長地道:“厚照啊,你師父這絕世的拳法要學出來可不容易,首先呢,要先築基……”

    “築基……”朱厚照猶如乾枯的小草,貪婪地吸收著養分。

    柳乘風道:“就比如這王八拳,要想略有小成,這第一就是築基,就是打基礎,第二步是練皮,第三步是煉骨……”

    朱厚照不禁咂舌,心想原來一個王八拳就有這麼多道道,不容易啊不容易!

    不過柳乘風所說的功法和尋常武師不同,反而更加深了朱厚照的信念:“這才是真正的高人,才是真正的絕世武功,本宮真是遺憾,只恨本宮不能提早認識師父,否則也不會將時間荒廢在那些三腳貓的功夫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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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廠公

    “師父,這就是築基?”朱厚照很悲催地握著筆,眼眶裏含著淚水,這筆在他手裏宛若千斤重擔,握著筆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柳乘風坐在邊上喝茶,正色道:“沒錯,這就是築基,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讀書識字就是築基,等你略有小成了,心志磨礪得堅不可摧,師父再教你勞其筋骨、練皮煉骨的法子。還有,不許偷懶,這一篇論語今日先抄一遍,邊抄還要邊記,否則師父這獨門的王八拳,你永遠也別想學成了。”

    柳乘風的道理說起來一套一套的,朱厚照哪里知道他這師父是借機報復?一邊是最討厭的讀書識字,另一邊卻又是王八拳,朱厚照猶豫了一下,道:“好,我要發奮刻苦,一定要好好磨礪自己的心志,學成這神功,好傳承師父的衣缽。”

    朱厚照緊緊握著筆,正要抄錄攤在桌前的論語,可是猶豫了一下,又抬起頭來,期期艾艾地道:“師父……我……我不識字怎麼記……”

    “不識字?”柳乘風不禁呆了一下,這個徒弟的身家,柳乘風卻是知道的,說是腰纏百萬也不為過,單看他出門的隨從,便能瞧出他非富即貴的出身。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識字?難道這傢伙有爹娘生沒爹娘教?誰家的爹娘這麼不負責啊!

    柳乘風心裏腹誹了一番,倒是開始同情朱厚照了,想著這朱厚照雖然出身高貴,多半是庶子或者不受父母寵溺,對他的教育很是放任。他哪里知道,眼下這大明太子乃是自古以來一等一的頑劣,當今皇帝不知為他請了多少名儒教導,只可惜這朱厚照被逼著學了大半輩子,至今還是個半文盲,一篇論語居然有半數的字不認識。

    朱厚照的頑劣,卻是有本錢的,他是當今皇帝和皇后的獨子,那些太子太傅、少傅、侍讀侍講們雖是才高八斗,可是人家不聽,你能拿他怎麼辦?別說是幾個太子老師制不住他,便是在當今皇帝面前,朱厚照照樣敢上房揭瓦,這樣的傢伙若不是文盲才怪了。

    柳乘風不禁搖搖頭,便叫了個文吏先教朱厚照識字,朱厚照一心要學王八拳,居然認真地照做了。

    相比朱厚照,柳乘風就清閒得多了,伸了個懶腰出了大堂,看到劉瑾幾個在外頭候著,那劉瑾一見柳乘風出來,笑吟吟地小跑過來,道:“柳百戶,我家公子……”

    柳乘風看到這劉瑾感覺有些親切,這個人說話雖然陰陽怪氣了一些,可是眼睛很清澈,舉止也不粗俗,言談之間更是小心翼翼,有一種過份的謹慎,渾身上下幾乎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柳乘風朝他笑了笑,道:“你說的是厚照?厚照現在正在讀書識字,你們不要進去打擾。”

    “讀書識字……”劉瑾呆住了,太子爺居然讀書了?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劉瑾伺候朱厚照也有了些年頭,對朱厚照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太子爺什麼時候認真讀過書了?

    就在劉瑾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恰好總旗陳泓宇從煙花胡同巡街回來,見到柳乘風,快步過來給柳乘風行了禮,柳乘風問他道:“怎麼?沒有出事吧?”

    陳泓宇笑道:“大人放心,一點事都沒有,倒是有兩個公子哥在一家青樓裏爭吵,弟兄們沖進去直接把他們拖了出來交給順天府了。”

    柳乘風松了口氣,百戶所現在雖然還是百廢待興,可是也總算步入了正軌,柳乘風的心情也輕鬆了,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陳泓宇道:“陳總旗平時在家裏都吃些什麼?”

    陳泓宇呆了一下,沒有想到柳乘風居然關心上自己的生活問題了,他心裏不禁暗喜,這是一個很好的兆頭,這表明百戶大人對自家很關心哪。上司對下屬關切,自然是一件歡欣鼓舞的事。況且這位百戶大人身份非同凡響,背後不知有多少大人物,如今又抓住了京城最大的錢袋子,可謂呼風喚雨,便是比那些千戶也不遑多讓了。…

    陳泓宇對柳乘風是打心眼的佩服,受寵若驚地道:“小人在外頭走得勤,體力也消耗快,所以平時回家都是吃麵食居多,偶爾也會切幾斤牛肉回去下酒,家裏倒是雇了個廚子,不過……嘿嘿……”

    陳泓宇打開了話匣子就收不住了,不斷說自家雇來的廚子的壞處,柳乘風打斷他道:“近來吃了臘肉嗎?”

    “臘肉?”陳泓宇道:“這倒是不常吃。”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明日我送幾十斤臘肉給你,除此之外,再送你些蓮子、紅棗什麼的,你拿回去吃吧。”

    陳泓宇的受寵若驚之感不由更濃,道:“這……怎麼好讓大人給卑下送東西。”他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繼續道:“不能,不能,萬萬不能,大人抬愛,卑下只能心領,無功不受祿……”

    柳乘風卻硬是要送,陳泓宇又不敢接,連續拒絕了幾次,柳乘風才歎口氣道:“我以為我們是好朋友,所以才送些不值錢的東西給你,你若是不接,豈不是不給我面子?”

    話說到這份上,陳泓宇是想不接也不成了,他連忙道:“讓大人破費了,實在不好意思。”心裏卻在想,大人送了臘肉給我,我怎麼能不孝敬一下?好,待會兒值堂回家的時候想辦法備些禮物禮尚往來,大人送我十幾斤臘肉,怎麼著這回禮也不能寒酸了,他是讀書人出身,最好風雅,倒是可以去古玩鋪子那裏尋一些金銀首飾或是青花瓷瓶來。

    柳乘風與他打了個招呼,便又去簽押房了,陳泓宇仍然在想著回禮的事,呆呆地出了神。

    簽押房裏,王司吏正埋首在案牘上,冷不防看到柳乘風悄然無聲地進來,王司吏連忙將手中的筆放入筆筒,站起來道:“大人怎麼來了。”

    柳乘風壓壓手道:“本大人只是隨便走走,你坐下說話。王司吏,你這裏倒是清靜。”他背著手,目光落在靠牆的一幅贗品畫上饒有興趣地打量。

    王司吏呵呵一笑,道:“不知大人有什麼見教?”

    “沒有什麼事,我只是來問問,王司吏喜歡吃臘肉嗎?蓮子呢?紅棗呢?亦或是桂圓、芹菜……”

    “……”

    ………………………………………………………………………………

    紫禁城、司禮監。

    與外朝的內閣一樣,司禮監只是個不起眼的小院落,說是衙門,其實並不大,與不遠處的經廠一比較,實在是天壤之別。

    只是出入這裏的太監,一個個都是躡手躡腳的,要多謹慎就有多謹慎,在這司禮監附近,已有不少太監弓著身子等候了。

    若說內閣是外朝的中樞,那麼這裏,則是整個內宮的樞密,當今皇上雖然勤政,可是便是有三頭六臂,也是不可能面面俱到的,內閣通過通政司遞進的奏書除了一些重要的要送到皇帝那裏,大部分還是由秉筆太監和掌印太監處置。

    燈火冉冉之中,坐在案首位置上的老太監正在奮筆疾書,不知寫些什麼,站在他的身邊的是個臉色漠然的小太監,給他小心研著磨。

    這司禮監內堂的氣氛終於被打破了。只能劉公公跪在內堂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是雜家糊塗了,丟了煙花胡同不說,還惹人笑話,緝事廠的臉面都讓雜家丟盡了,請廠公責罰。”

    燈火幽暗,看不到老太監的面容,他似乎對劉公公的話無動於衷,一對渾濁的眼睛仍舊盯著桌上的奏書,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那斑白的鬢髮和漆黑的眼袋顯得他老態龍鍾,已經佝僂的腰椎弓起來,像是整個人拍在案牘上。

    “廠公,事情現在鬧到這個地步,也怪那錦衣衛指揮使牟斌,此人大奸大惡,煙花胡同的事八成就是他指使的,現在又與咱們東廠對著幹,他這是不將咱們東廠放在眼裏,不將廠公放在眼裏。”劉公公還在絮絮叨叨。

    老太監的筆鋒突然頓了一下,還是沒有抬起頭來,只是道:“你該死!”

    這三個字說得很是平淡,宛如閒扯家裏長短一樣,語氣輕鬆,可是劉公公聽了,整個人卻像是被電擊了一樣,嚇得魂不附體,連忙重重地在地磚上磕頭,額頭都咳出了血來:“我知罪了,請廠公責罰,廠公……”

    老太監又開始動筆,任劉公公磕得頭破血流也是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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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皇帝老子不是好人

    青磚石上已滴淌了一灘的血,劉公公身如篩糠,仍舊一次次的用腦袋重重磕著頭,發出咚咚的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老太監終於擱下了筆,用著渾濁的眸子掃視了劉公公一眼,卻是如沐春風地道:“茶……”

    站在老太監身邊的小太監弓著身子去斟茶了。

    “廠公……我……我……”劉公公整個人已經虛脫,抬起臉時,整張臉鮮血淋漓,恐怖到了極點。

    老太監歎了口氣,靠在椅上微微笑道:“雜家是怎麼說的?要拿回煙花胡同,你當時聽到了嗎?”

    “聽……聽到了……”劉公公膽戰心驚地道。

    老太監冷笑道:“你沒有聽到,你是在陽奉陰違,雜家問你,煙花胡同現在在誰家的手裏?”

    “當時聽說太子殿下……”

    砰……

    老太監笑得更冷,拍案打斷了劉公公的解釋:“雜家要的是煙花胡同的份子錢,你說再多也是狡辯!”他目光一收,淩厲的氣勢瞬間不見,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靠在椅後的軟墊上,乾枯的手揉了揉太陽穴,慢吞吞地道:“牟斌那邊,不必再管了。他是個聰明人,這個時候肯站出來魚死網破,咱們沒有必要陪他一道粉身碎骨。事情鬧大了,不但讓人笑話,內閣那邊也有了把柄說辭,到時候沒準兒會有人說出什麼是非來。把咱們東廠的人都收回來,叫他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與錦衣衛的爭執暫時放一放。”

    “是。”雖是這麼說,但劉公公心裏還是不甘,若是東廠這邊示弱,這煙花胡同只怕再也收不回了。他這時腦子已是昏昏沉沉的,腦門上還泊泊地滲出血來,順著他的鼻尖、下巴滴淌下去。

    這時候那小太監已經端了一杯熱茶來,老太監慢悠悠地接住,揭開茶蓋好整以暇的吹著茶沫,漫不經心地道:“問題的癥結不在錦衣衛,也不在牟斌,而是在那個姓柳的百戶身上。你方才說太子殿下這幾日都與他走得近,還拜了師?”

    “沒錯,姓柳的那邊,小人已叫人死死地盯著,這幾日太子殿下每日都去百戶所與他呆在一起,好像是說學什麼拳腳,鬧得很不像話。”

    見廠公消了氣,劉公公才放下了心,恢復了神智,對答如流起來。

    “還有一樣,聽說那姓柳的還時常與太子切磋武藝,對太子爺動拳腳,太子每次回東宮的時候都是傷痕累累。除此之外,還說要讓太子做什麼幫閒……”

    老太監一動不動地聽劉公公的絮叨,待劉公公說完了,便喝了一口茶,眼中掠過一絲殺機,道:“這麼說來,這個姓柳的是再不能留了,就算不為煙花胡同,有他在一日,早晚要為禍,若是攀附了太子,你我遲早要人頭落地。”

    劉公公抬起頭,驚訝地道:“廠公的意思是叫人動手?”

    老太監微微一笑,譏諷地看了劉公公一眼,道:“他是欽賜的百戶,你說這些話未免太大逆不道了。解鈴還需系鈴人,要動手的不是東廠,而是皇上。你先查清楚太子與柳乘風來往的規律,等什麼時候皇上有了閒情雅致,再請皇上出宮一趟。”

    劉公公為難地道:“皇上日理萬機,未必肯出宮去。”

    “這也未必。”老太監冷笑一聲,慢吞吞地喝了口茶,繼續道:“若是關係到了太子,就大大不同了。”

    劉公公恍然大悟,連忙道:“我明白了,這是借刀殺人,皇上新近誇獎了柳乘風,要除掉那姓柳的,也只有皇上才成,只要讓皇上看到姓柳的諂媚太子,到時龍顏大怒,誰也救不了他。”

    老太監歎了口氣,道:“劉成,你別的地方都好,有忠心、也肯辦事,就是腦子裏缺了一根弦,許多事不是喊打喊殺就能辦成的,陽光大道走不通,就走小路,只要能把事辦成,總會有辦法。你額頭上的傷怎麼樣?”

    劉成公公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連忙道:“廠公,不打緊的,是小人該死,不會辦事,差點毀了廠公的清譽,令廠公讓人恥笑,從此以後一定悉聽廠公教誨,凡事多用腦子。”…

    老太監頜首點頭,臉色平淡地道:“好,很好,也不枉雜家疼你一場,湖州鎮守太監周勇送來了一些稀奇的玩意,待會兒你去挑幾個好的去玩玩吧。”

    劉成連說不敢。

    老太監道:“這有什麼敢不敢的?這是雜家賞你的,下去吧。”

    劉成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退了出去。

    老太監籲了口氣,眼中掠過一絲冷意,目光注視著桌上冉冉的宮燈,隨即將目光闔起來,淡淡道:“這狗東西,真是越來越不會辦事了。”

    一邊的小太監微微一笑,諂媚地朝老太監笑了笑,道:“乾爹,這宮裏肯辦事的多了去了,劉成既然惹得乾爹不高興,就索性把他分派到針工局去,這樣的廢物,留著有什麼用?”

    老太監抬眸看了小太監一眼,冷冷一笑道:“怎麼?你就這麼急不可待要將劉成取而代之嗎?”

    小太監不由打了個冷戰,忙道:“兒子不敢。”

    老太監換上笑容,道:“你有這個心思也未必是壞處,咱們都是沒了根的人,若是連這點兒野心都沒了,活著還有個什麼意思?不過劉成還要留著,他雖然愚鈍,卻總還算勤懇,只要這一趟除掉了姓柳的,也算是他將功贖罪了。”

    老太監說罷,便沉默下去,又撿起桌上的奏書翻閱,專注到忘了身邊小太監的存在。

    ………………………………………………………………………………………………

    柳乘風的日子過得平淡無奇,每日除了值堂,偶爾也會去王鼇府上一趟,王鼇的痔瘡已經進入了第二個療程,病情明顯緩和了不少,身為柳乘風的恩師,自然免不得要教誨柳乘風幾句,柳乘風反過頭去,便將王鼇的教導返還給朱厚照。

    朱厚照每日都興致勃勃地到百戶所,對這個頑劣的太子來說,柳乘風越是折騰他,這神功才越厲害,若是絕世武功唾手可得,那還叫什麼絕世神功?幾天的功夫,柳乘風已經讓他抄了四遍論語,原先那如狗爬的行書如今總算有了幾分模樣,進步很明顯。

    到了後來,柳乘風在百戶所裏閑著沒事便讓朱厚照背誦論語,朱厚照咬著牙誦讀記憶,好在這論語字數不多,還不至於把朱厚照難倒,朱厚照本就是個極聰明的人,只要用了心,雖然未必能倒背如流,卻也不至於有太多的誤差。

    “師父,磨礪心志還要多久?什麼時候可以開始練皮煉骨?”

    朱厚照漸漸和柳乘風熟稔了,隔三差五總要問一遍這問題才肯甘休。

    “不急,不急,好徒兒,這練功就像建房一樣,地基打得牢,房子才好。現在師父讓你築基,便是讓你打好基礎,將來練起功來才能事半功倍。”

    柳乘風每次都只能這樣回答,事實上,真要讓柳乘風教朱厚照學武功,柳乘風也是不會,現在拿了人家的手短,想把這傢伙逐出門牆都沒有藉口,只好能拖延幾日算幾日,反正讓這傢伙讀讀書也不是什麼壞事,總歸對得起那一千斤臘肉的學費。

    不過那拜師的六禮,也讓柳乘風賺了個缽滿盆滿,他將這些東西全部送出去,各家也都送了回禮來,有字畫有瓷瓶有金銀首飾有絲綢布匹,滿打滿算下來,折銀居然賺了兩千多兩,更有意思的是那陳泓宇,送他十斤臘肉,總共也不過百文銀子的東西,人家硬是回了一個上好的青花瓷瓶來,柳乘風頗知道一些識別古玩的技巧,只一看便知道這瓷瓶兒的價值在紋銀三十兩以上。

    這一筆財富,可是朱厚照這徒兒給柳乘風賺來的,柳乘風決心對朱厚照好一些。所以有時候他閑來無事就會過問朱厚照的功課,也會叫他坐在一邊閒聊。

    “師父,那郭靖這麼蠢,也能學到絕世武功?”

    “南帝真是個呆子,好好的皇帝不做,偏偏要去做和尚。”

    柳乘風和朱厚照的關係已是親近了許多,聽到朱厚照對他的‘故事’大發議論,不禁吹鬍子瞪眼道:“你懂什麼,並不是每個人都愛做皇帝的。”

    朱厚照想了想,道:“這個倒是,就比如說我父……比如說當今皇上,日夜在宮裏處理政務,看上去坐擁天下,擁有四海,可是頭髮都熬白了,真是可憐。”

    柳乘風冷笑,很世故地道:“皇帝老子在宮裏,你如何知道他是日理萬機,還是在與三千佳麗周旋,臥醉在溫柔鄉里?”

    柳乘風這句話有些大逆不道,不過畢竟這裏沒有外人,他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對任何事都抱有一種懷疑態度,說出這番話倒也不覺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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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大事業

    朱厚照聽了柳乘風的話,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立即反駁道:“當今皇上只有皇后一人,哪里有什麼醉臥三千美色?你不知道不要胡說。”

    這是朱厚照第一次在柳乘風的面前頂撞,畢竟涉及到了自己的老爹,子不言父過。

    柳乘風見他這樣激動,便語重心長地道:“厚照啊,很多事你不明白,好吧,為師不和你爭論,就算是皇帝日理萬機吧。”

    柳乘風越是不爭,朱厚照的臉就漲得越紅,什麼叫就算,真是氣死人了。

    朱厚照道:“師父,這不是爭不爭的事,咱們總要說個明白,不能冤枉了好人,當今皇上是一等一的好皇帝,每日批閱奏書到深更半夜……”

    柳乘風打起哈哈:“好了,就算為師的不是,我們不計較這個……”

    朱厚照急了,大叫道:“師父,我說的話,你聽不聽。”

    咦,這倒是奇了,世上還有師父聽徒弟話的?這小傢伙果然不是什麼安份的好東西,看來是皮癢癢了,柳乘風已經摩拳擦掌了,決心教訓教訓他不可。

    “厚照,師父要試一試你的功底,走,我們到外面去試一試拳腳。”

    柳乘風努努嘴,語氣很真摯,一點都看不出打擊報復的跡象,心裏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一句果然是至理名言,先打他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頂撞。”

    朱厚照方才還是義憤填膺,聽到柳乘風叫自己出去試一試身手,一肚子的怨氣一掃而空,雀躍道:“好,我們這就去。”

    朱厚照的性子就是這樣,對一切拳腳的事物都帶著濃厚的興趣,想到又能見識到柳乘風的王八拳,眼睛不禁一亮,哪里知道柳乘風心中的險惡?

    二人都是興致勃勃地到了百戶所外頭的一塊空地,各自脫了外衣,柳乘風這一次不等朱厚照先動手,大叫一聲:“看師父王八拳第七式痛打落水狗。”整個人仗著身體強健,力氣又大,一拳直搗過去。

    “哎喲……”這一拳打中朱厚照的面門,朱厚照痛叫了一聲,眼窩下頭便出了一個拳印,這還是柳乘風留了氣力的結果,卻也讓朱厚照吃不消,腦子嗡嗡作響,一片空白。

    趁著朱厚照還沒有恢復過來,柳乘風又大叫:“看我王八拳第八式,抓奶龍爪手……”說時遲,那時快,柳乘風化拳為爪,直拍朱厚照的胸膛。

    ………………

    半柱香功夫下來,朱厚照已是鼻青臉腫,柳乘風灑脫地撣撣身上的灰塵,心裏想:“痛快,難怪這麼多人想開山門收徒弟門生,原來有了徒弟,還能治療心理創傷,排解心中陰鬱,揍了這傢伙一頓,腰不酸、腿不疼,神清氣爽、精神奕奕,總而言之,就是一個爽字。”

    朱厚照捂著臉上的傷口歪歪扭扭地站起來,心裏卻想:“原來王八拳施展起來這麼厲害,可憐我習武十幾年,竟是連招架的本事都沒有,師父就是師父,今日見了他的功力,以後要更加努力築基,好好聽師父的話,爭取早日習得神功。”

    “師父好功夫………”揍了一頓之後,朱厚照更加乖巧了,連師父兩個字都叫得甜膩了幾分,圍著柳乘風團團轉。

    柳乘風負著手,道:“現在知道師父的厲害了嗎?”

    朱厚照重重點頭道:“知道了。”

    “那還廢話什麼?快去讀書寫字。”

    “哦。”朱厚照撓撓頭,為難地道:“師父,你教我背了論語,可是這論語裏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卻是一點也不知道,那教我識字的書吏也是語焉不詳。”

    難得朱厚照居然有如此濃厚的求知欲望,柳乘風很是欣慰地點點頭,可是剎那之間,柳乘風似乎捕捉到了什麼,不禁沉思起來。

    讀書……讀書……如今天下升平,讀書人不知有幾千幾萬,平時都是借著夫子傳授課業,可是這時候的夫子,柳乘風卻是知道的,不是說水準不夠,而是過於古板,像朱厚照這樣的人學起來吃力得很。…

    倒不如……

    柳乘風和國子監裏的監生、博士們關係還不錯,要是將他們的文章都登出來,再弄一些淺顯些的經義、八股釋義會怎麼樣?

    想到這個,柳乘風立即來了興致,這是一個極大的商機,靠著國子監,讓監生和博士寫一些文章,必然會引來無數讀書人的趨之若鶩,這就像朝廷的邸報一樣,當官的非看不可。那麼自己難道不能弄一個讀書人的邸報出來?

    要辦成這事,重點還是在國子監上,作為最高學府,能在裏頭授課講學的博士都是當代大儒,能在裏頭讀書的也都是各地的才子,若是他們能提供文章,這事情就好辦多了。一定能讓不少讀書人趨之若鶩。

    “師父……師父……你在想什麼?”

    柳乘風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失神了,不禁道:“師父在想做些小生意。”

    “生意……”朱厚照道:“我也要做,我也要做。只是不知道師父要做什麼生意?”朱厚照畢竟是少年心性,對任何新鮮事物都帶著強烈的好奇心,再加上他對柳乘風有一種盲目的崇敬,但凡是柳乘風想做的事,他都覺得很是了不起。

    柳乘風不禁啞然失笑,自己和這小子說這個做什麼?只是剛剛打了這小子一頓,現在又見他興致勃勃,不好冷了他的心,柳乘風道:“為師要做的是讀書人的生意,讓讀書人乖乖把銀子送進我的口袋裏。不過要做這筆生意卻要慢慢地來,成本也是不小……”柳乘風見朱厚照聽得認真,居然鬼使神差地將自己的計畫說出來。

    柳乘成想做的就是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過話又說回來,要吃這第一個螃蟹卻也不容易,沒有大筆的銀子是想都別想的,一方面要讓國子監的博士、監生做文章,就少不了潤筆費,這讀書人的邸報要在讀書人中產生影響,還要讓一些名士、大儒來捧場,柳乘風是想好了,自己的恩師王鼇是鐵定被坑定了的,不過單一個王鼇還不夠,還得有更多有影響的人,如此才能一炮打響。

    除此之外,既是邸報,就要雇傭排版、印刷的工人,要做成這件事也不容易,畢竟這年頭印刷不像後世那樣輕易,這印刷的工人一定要技藝精湛才成,而且大量的印刷工具也都價值不菲。真要辦下來,沒有四五千兩銀子也別想做成。

    “師父,賣字也能賺錢?”朱厚照雖然聽得似懂非懂,對柳乘風有一種盲目的信任,卻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柳乘風道:“怎麼不能?讀書人的錢最好騙……不,最好賺的。”

    “可是師父你也是讀書人,為什麼每天總是琢磨著賺別人的錢?”朱厚照眨著清澈的眼睛好奇地問。

    柳乘風惱羞成怒了,什麼叫琢磨著賺別人的錢?這叫經濟頭腦好不好!他深吸口氣,心裏說:要冷靜,要冷靜。最後長吐一口氣,道:“反正這事和你沒關係,為師和你說這麼多做什麼?”

    朱厚照笑呵呵地道:“師父,我也要和你一起做生意。”

    “嗯?你也要參股?”柳乘風來了點精神,這筆生意投入不小,風險還是有的,若是有人與自己承擔風險,倒是不錯的主意。況且他這弟子錦衣玉食、僕從如雲,想必身家不小,把他拉入夥來,倒是可以承擔風險。

    柳乘風決定激一激他,露出一副對朱厚照不屑于顧的樣子,道:“就你?你可知道,為師是做大事業的人,要投進去的銀子跟流水似的,就算要參股,沒有一千兩銀子也是不成的。”

    朱厚照果然激動了,他要做的就是大事業,聽了柳乘風的話,額頭上的青筋都要爆出來了,攥著拳頭道:“一千兩銀子而已,我出兩千兩,師父,我們一起做大事業。”

    柳乘風對朱厚照不禁刮目相看,兩千兩白銀對大多數豪門來說也不是說拿就能拿得出,柳乘風之所以敢孤注一擲,那也是在能挪用百戶所庫銀的前提之下,可是朱厚照卻是想都不想便許諾出兩千兩銀子,這徒弟的身家該有多少?

    “好,做大事業……”柳乘風故意將大事業三個字說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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