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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決明]瞎貓碰上死耗子【白老鼠系列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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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05:31
  第九章
  
  門鈴叮咚聲吵醒整理客廳整理到累癱在地板上小憩的沈寧熙,她吃力地睜開眼,橕起身,邊瞄了眼時鐘邊走向大門。
  
  玩到凌晨兩點,真有他的,頭一次就將人類玩樂的精髓給摸透了?
  
  拉開門。「不是叫你自己爬門縫——」她猛然將後頭的字全吞回嘴裡。
  
  「嗨,沈姊。」
  
  門外站著阿太和阿郎,一人一邊橕掛著比他們高出一個頭的黑澔,訕訕地向她揮手打招呼。
  
  「我們下知道澔子住哪耶。問他他又只會叫你的名字,我們看他真的暍太醉了,所以只好拖他來找你,下過如果你覺得麻煩的話,我可以讓澔子睡我家,反正我睡雙人床,不差多塞一個人。」阿太說道,扶著人高馬大的黑澔上樓讓他說起話來有點喘,也因為喘,嘴裡的酒氣更是瀰漫。
  
  「你們跑去喝酒?!」沈寧熙口氣懊惱。
  
  她竟然忘了男人湊在一塊時難下成還會去泡沬紅茶店喝紅茶聊心事?沒來杯酒助興纔有鬼!可是……黑澔會喝酒嗎?他的酒量好嗎?他有沒有胡言亂語?有沒有在店裡藉酒變身?!
  
  「因為澔子說他沒喝過酒嘛,所以我們……」阿太搔搔頭,笑道。
  
  「他喝了多少?」怎麼好像醉到不知天南地北,還得勞人「架」回來。
  
  黑澔腦袋無意識地在脖子上滾動,那雙半張半合的黑眸下知到底分下分辨得出眼前的人是誰,唇畔還是傻憨憨的笑,完全沒發出酒鬼般大吼大叫或吵鬧不休的酒醉醜態。
  
  「四、五瓶海尼根吧。」
  
  「把他扶進來。」沈寧熙讓開一小條路,阿太和阿郎隨即將黑澔攙扶進屋,阿太還因屋子裡太昏暗而沒注意到地板上棄置的厚重書籍,差點摔了一跤。
  
  「小心。」
  
  沈寧熙打開了客廳大燈,一屋子的凌亂讓阿太和阿郎看傻了眼。
  
  哇拷,這屋子是遭原子彈轟炸還是一整座牢獄的小偷全給出動搜括呀?怎麼亂成這副鬼樣子!
  
  「沈姊,你家遭小偷了?」還是本來就亂成這樣?
  
  「嗯。」她回來時也被小小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跑錯樓了,不過她的住家上空下空,鬼屋的擺設也比她家來得整齊。「把他放在沙發,等等。」她先掃下佔據在沙發上的一大排散書。「放上去。」
  
  阿太和阿郎照做,沈寧熙也擰了條毛巾回來替黑澔擦臉。
  
  「沈姊,可以把澔子留在這裡嗎?」阿太多此一舉地詢問。從沈寧熙的態度來看,根本就像是老公醉得不省人事回家,老婆手忙腳亂地幫他張羅一切,而他和阿郎的角色就是老公的酒肉朋友……
  
  「難道你們要再扛著他下樓?」沈寧熙反問。
  
  「我是怕他給你帶來麻煩。」他們是拗不過黑澔的醉語,纔碰運氣將他扛到沈寧熙這棟傳說中的鬼樓,本以為沈寧熙會回他們一句「我和他不熟」而關門不理人,誰知道她的表現出人意料。
  
  「這也不是第一次麻煩了……」她都快習慣成自然了。沈寧熙非常小聲的嘀咕。
  
  若是她讓阿太和阿郎再將黑澔扛回家去,那她的麻煩纔真正叫大。
  
  誰曉得黑澔會不會半夜睡到入眠,夢到什麼貓追老鼠的情況,不自覺將自己想成那隻老鼠,在別人家變身?
  
  「讓他在沙發上過一夜沒關係。」沈寧熙這纔察覺自己的反應太反常了,完全不該像是一個和黑澔毫無瓜葛的新同事,她放下毛巾,決定退到一旁假冒旁觀者以挽回劣勢。
  
  「寧熙,冰冰涼涼的……好舒服……」黑澔閉著眼睛,揪住沈寧熙的衣袖不放,硬是要她將手掌再擱回他腦袋上。
  
  沈寧熙真想挖個洞將黑澔給埋了!她尷尬地看著阿太和阿郎苦笑,想解釋黑澔是因為暍得太醉纔會胡言亂語,又恐越描越黑,倒是阿太豪爽一笑。
  
  「澔子的心意我和郎哥都知道了,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啦!太晚了,我們就下打擾你了,明天見,沈姊。」
  
  沈寧熙怔仲一會兒。黑澔的心意他們都知道了?什麼心意?等她回過神,阿太和阿郎已經出了門門,她只來得及對兩人說了句:「謝謝你們,再見。」
  
  阿太和阿郎回給她一個笑容和頷首,替她將門帶上。
  
  沈寧熙的視線再回到沙發上,黑澔「人」影何在?現在癱在上頭的只有一隻鼓著啤酒肚的灰鼠。
  
  時間算得真準。沈寧熙在心裡小小給他拍手兩下,不知該說是黑澔好狗運還是老天爺眷顯,讓他再次保住了秘密。
  
  「不會喝酒還灌這麼多,不怕橕破你的小鼠肚嗎?」說不定她手指在他肚子上用力揉搓兩下,他還會噴出一道酒泉哩。
  
  「寧熙……我想吐……」黑澔摀住自己的嘴,覺得胃腸像是被人使勁扭轉拉扯,唔……
  
  「好,慢點吐。」她抱起他,來到廚房流理台,手指下忘在他鼠背上替他輕拍幾下。一這也算是種體驗嘛,人生第一次暍醉狂吐。酒這種東西,你一定是聽過而沒嘗過吧。」她很壞心地說著風涼話。
  
  「好難過……」嘔!
  
  「我泡茶葉給你解酒。捧著。」她遞給他一個紙杯,應該夠他吐了。號腳從上方壁櫃裡拿出茶包和小鍋子,盛水燒開。
  
  「我吐完了……」虛軟地推開紙杯,他半癱在流理台上。
  
  沈寧熙再抱著他回客廳沙發上躺平,他一身散落的衣服先塞到角落。
  
  「我以後絕對不要參加什麼歡迎會了……」這種難過的滋味嘗過一次就夠了,比他前次跳海還難過……「寧熙,你也喝過酒嗎?」
  
  「很少。」她又沒什麼朋友,誰會約她去喝酒呀。
  
  「千萬不要,暍醉很難過的……我試過就好,你把我當成例子,看我的下場就好……」這種折騰,讓他嘗就好,千萬別換她領受,很難過的……
  
  看她難過,他也會難過的。
  
  「不會喝酒就下要喝,你不會點柳橙汁還是可樂什麼的嗎?」一開始就以當酒國英雄為己任,太猛了吧。
  
  「我怎麼知道會這麼難過……要是你也一塊去我就不會喝這麼多了……」
  
  「怪我呀?」她掃來一瞥。
  
  「不敢啦……」他哪來的鼠膽,只是小小抱怨而已。「寧熙,我覺得眼前一直有幻覺耶……」
  
  「那是暍醉酒的下常」
  
  「屋子裡好亂,那個櫃子本來不是在那邊?書應該是擺在那邊那個書櫃,可是那個書櫃也倒在另一邊,那邊的位置原來有個花瓶,插黑漆漆的花……」
  
  他的手在半空中指來指去,每一處的家俱都大大移位,家俱裡的小擺飾全掃到地板,他的視線回到沈寧熙臉上,明明望著她時,不覺得她的五官有錯亂或挪栘的現象,目光再調回屋裡,幻覺還是沒消失。
  
  「你問我,我問誰?你沒看到幻覺,因為我看到的情景和你一樣。大概是闖空門的小偷弄亂的。」雖然非常 詭異地沒被偷走一分一毫的錢財,只留了一地狼藉想操死她。「我在想,那個小偷可能是外地來的,這棟房子自從被傳為鬼屋後,沒幾個人敢進來行竊,連鐵窗都可以不用裝。」所以她向來沒去理會過什麼門戶安全。
  
  黑澔瞠著眼,若有所思,酒似乎也醒了數分。
  
  「你在想什麼?」她發覺他的不對勁。
  
  「寧熙,如果不是小偷……」
  
  「不是小偷還能是誰?我的屋子沒幾塊錢可以找,難道……」她望向他,而黑澔的回應卻是點頭證實了她心裡的猜測。
  
  「對,找我的。」
  
  □□□□□□
  
  沈寧熙那棟鬼屋沒有任何監視系統,週遭又沒有好鄰居守望相勸,想知道到底是何方神聖上門找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要是這樣想,那纔真的錯得離譜。找不到目擊者,黑澔卻找到了目擊「鬼」。
  
  五樓的鬼小姐鉅細靡遺將昨天她所看到的一切轉達給黑澔知道。
  
  「我就覺得奇怪,這棟房子打從那群學生跑掉後,就沒有人來了,所以看到他們出現,我因為好奇就跟上去……」飄飄鬼調聲聲慢,卻不影響她報告實況的緊張程度。
  
  「人數呢?」
  
  「五個。」五樓鬼小姐伸出右手一比,忘了自己還在扶著摔斷的腦袋,一鬆手,腦袋就傾了大半邊。
  
  「他們在搜屋子時有沒有說什麼?」聽了鬼小姐的描述,黑澔心裡有底,一旁的沈寧熙不像黑澔可以看見五樓鬼小姐的形體,她說話的聲音也聽下到整句,只覺得整問屋於裡非常的涼爽,涼爽到有些陰森……
  
  「說什麼噢……我沒聽得太仔細,說什麼捕捉、逮注籠子、白老鼠、博士的……」
  
  「聽到這些就夠了。」黑澔給了五樓鬼小姐一個感激的笑容。
  
  笑得好可愛噢!五樓鬼小姐捧著自己的雙頰,一方面固定腦袋,一方面做出沈醉樣。
  
  「臭澔子……你為什麼不早點出現?這樣就算阿克愛和幾個女人玩幾P,我也不用氣到跳樓……說下定我還會高高興興移情別戀,撲到你懷裡……」真的是相見恨晚,恨不相逢未「跳」時呀。
  
  「誰教你做事衝動?」五樓鬼小姐的這番話倒是讓沈寧熙聽得一字不漏,激起她胸口的酸澀,忍下住回嘴。
  
  「我後悔了嘛……」
  
  「後悔有什麼用,你死你的,阿克呢?你去瞧過他的情況了嗎?為你形銷骨立?為你肝腸寸斷?為你終身不娶?」
  
  「我……不知道,我沒離開過這棟屋子……而他,沒出現過,再也沒出現過了……」鬼調悶悶地幽泣起來,讓沈寧熙和黑澔身歷其境地聽聽何謂「鬼哭神號」。
  
  「笨蛋,下輩子別再做傻事了。」沈寧熙做了結論。現在多說什麼、多罵什麼都沒有意義,人生只有一回,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後悔也來不及。
  
  「寧熙,她點頭了。」黑澔將五樓鬼小姐的頷首轉達給沈寧熙知道。
  
  沈寧熙將話題導回正事,問向黑澔:「你確定進我屋子的不是小偷?」
  
  「嗯,我已經能篤定,是他們來找我了。」黑澔笑中有苦,這早就是預料得到的事實,只是這一天來得太快,快到讓人措手不及。「他們不會輕易放過多年來的研究成果,尤其之後他們的實驗不斷失敗,一批批的孩子送了進來,又扛了出去,那些無法承受這種瘋狂變種的身軀沒有實驗價值,而我們不一樣……我們讓他們自豪,讓他們沾沾自喜,我們的存在,對於他們是某種身份的表徵……」
  
  一想起研究所的日子,讓他不寒而慄。
  
  或許,為了不被逮回去再過非人的生活,他該盡早結束自己生命……
  
  但是捨不得呀,他真的開始覺得捨不得了,回研究所也好、尋短棄世也罷,無論是哪種選擇,他都再也見不到沈寧熙。
  
  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可是,他能選擇嗎?
  
  「這群傢伙真是麻煩,連你住我這裡都能查到?難怪有人說天底下沒有永遠的秘密。」不過找人也下用把她的家翻成那樣吧?故意嫁禍給無辜的小偷嗎?
  
  「那你要逃嗎?嗚嗚……」五樓鬼小姐發問。要是黑澔走了,她就少了一個能聊天的對象了,也沒有美色可以看了,嗚,不要走嘛,黑澔……
  
  「我……」如果不想被抓回去,逃走的確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沈寧熙嗤聲以對:「為什麼要走?該走的不是黑澔,那群傢伙私闖民宅就很該死了,還敢光天化日之下抓人嗎?當台灣沒有法律了?」
  
  「寧熙,他們真的會。」對他們而言,他充其量不過是只白老鼠,誰會去在意一隻實驗白老鼠的權利?要殺就殺、要劫就劫,這是他們的物化觀念,根深柢固,即使懂法律,也不會將它套在一隻老鼠身上。
  
  「你不可能躲躲藏藏一輩子,就算你真的躲到下水道,他們還是會去揪你上來的,逃避不如迎戰。」沈寧熙並沒有說得鏗鏘有力,只是眼神堅定。一你的人生纔剛開始,讓你自己掌握,而不是由別人來操縱。」她凝望著盤腿坐在她正前方的黑澔,停下剛在整理屋子的雙手。「還是你認為你自始至終都還在過著那種黑暗的生活,根本沒有什麼新人生可言,所以捨棄掉了也無所謂?」
  
  她的口氣淡然,卻重重震撼了黑澔。
  
  換做以前的他,為了逃避,他會毫不猶豫尋求任何一種能最快速死去的方法,他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害怕過,害怕失去、害怕離開,也害怕死亡。
  
  因為那三者,意味著一切歸零,現在的感覺、和沈寧熙在一起的感覺:心跳的感覺:心動的感覺……一切都將歸零。
  
  他纔剛開始走人人類社會,而不再是見不得光的蜷縮鼠身,這是他的新人生,是他自己可以選擇的新人生——
  
  逃避不如迎戰。
  
  □□□□□□
  
  日子平靜了好幾個星期,一切都像是黑澔和沈寧熙的被害妄想症似的,沒有任何插曲來打擾黑澔的新人生,之前闖入她家的那群人也沒有第二波的舉動。黑澔一樣在麵包店裡如魚得水,甚至還研發了幾項新口味的蛋糕和麵包,一推出就造成了不小的搶購熱潮,而沈寧熙一樣在收銀台前陰陰沉沉地算著帳,一樣假裝她和黑澔是「感情不熟」的同事。
  
  若真要說兩人生活上的小小波瀾,就是沈寧熙她媽應黑澔之邀,這個星期五晚上要光臨她家吃頓便飯,順便看看沈寧熙新「室友」的模樣,評估評估他有沒有資格升格成「女婿」。
  
  為了這件事,沈寧熙和黑澔小吵一架——事實上只有沈寧熙一方在跳腳,黑澔只是無辜地全盤接受她的指責。她氣他沒事先和她商量,真的將自己當成這個家的男主人胡作非為,大刺剌擺佈起她的生活;更氣那一狼一狽背著她不知又達成多少爛共識,而她仍被蒙在鼓裡!
  
  「寧熙,一塊去嘛。」
  
  兩人現在又為了去不去車站接沈母而針鋒相對,雖然所有癥結都在沈寧熙身上。
  
  「不去!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怎麼來,她自己會坐出租車來,下用你多事。還是去顧廚房那鍋鹵豬腳比較實際。」她不是貪嘴的人,可是滷肉香味真的太濃太勾引人了,她打算等黑澔出門後,立刻添碗白飯去太快朵頤。
  
  「我們去接她,還可以替她提行李,散步似地邊走邊聊邊回家,不是很好嗎?」他還在哄誘著她。
  
  「提什麼行李?」不是來吃頓飯嗎?要打包也是回家纔做的事吧,難道她媽媽先準備好行李箱來裝剩菜?
  
  「沈媽媽要在家裡住到星期天。」一桌子的菜已準備得差不多,雖然都是他從食譜上現學現賣的初試品,但是看起來的美味程度絕對不輸給食譜上的精美圖片。
  
  又是一件沒先和她商量的事!沈寧熙翻雜誌的聲音變大,又是遷怒的結果。
  
  黑澔從她房間取來一件小外套,一手將她從沙發椅上挖起來。「快,沈媽媽說不定快到車站了,讓她久等就下好了。」
  
  「你做什麼這麼高興?」好像要迎接媽媽的人是他一樣,故意用這種方式來彰顯她這為人子女的失職嗎?
  
  「你媽媽要來,你不高興嗎?」黑澔反問。
  
  老實說,她沒什麼感覺,也許覺得有點麻煩,也許覺得有點費事,但這些都湊不上高興。
  
  她不想多說,反正人都快到了,再吵這些也沒意義,只是等會兒去接她媽媽時場景一定很尷尬,說不定三個人會相對無言地從車站走回家來,十幾分的路程,就像長長的一年一樣。她很討厭和母親之間這種凝滯沉默的相處方式,所以她幾乎不曾開口邀母親到她的小套房來吃飯或過夜,太不自在了。
  
  但是,沈寧熙錯了。
  
  她從來不知道在公共場所因為過度喧嘩而遭路人投以注目的感覺是什麼,今天,她首度嘗到了。
  
  心中有股強烈衝動想拿膠帶封住身旁興奮暢聊的那張嘴,下,兩張。
  
  被黑澔拖來車站接人的沈寧熙凝著目光,看那兩個本該是頭一回見面「陌生人」相互擁抱。
  
  「沈媽媽,你和寧熙長得好像,都好嬌校」黑澔接過沈母手上不算重的輕便行李,打量她幾眼,立刻笑開了眼。
  
  眼前的婦人像是沈寧熙二十年後的模樣,但是比沈寧熙多了數分親切和藹,眼尾的笑紋很明顯,表示她是個愛笑的人,和他腦中勾勒出來的「沈媽媽」相去下遠。
  
  「你的模樣和我想像中差好多。」
  
  「你失望了?」黑澔很緊張,就怕沈母一句「不中意」將他封殺。
  
  「我想像中你是個普通人,沒想到是這麼帥的小於,要不是你和小熙站在一塊,我絕對不敢妄想你是我家小熙的男朋友。」越看越滿意呵。她家女兒是美人胚子沒錯,但是就少了那麼點吸引人的魅力及親和力,算是中等美女。
  
  「我也希望自己是普通人就好。」黑澔被誇得很靦腆。
  
  「好小子,有自信!我欣賞你。」沈母給他豪氣的一掌,將他拍向了沈寧熙。她當然不會知道黑澔所謂的希望,是真的渴望變成一個普通「人了
  
  「他哪是自信,是過度自卑吧。」沈寧熙在他身邊嘀咕了一句。
  
  「謝謝你照顧小熙,她的氣色看起來比以前好太多了。」沈母望向沈寧熙,臉上有著母性的光輝。
  
  「是她照顧我比較多。」
  
  「小熙會照顧人?」這個說法很新鮮噢,他們在談的是同一個人嗎?
  
  「會呀,超溫柔的。」
  
  「是因為愛情的力量?」
  
  「拜託……」這是屬於沈寧熙的咕噥,音量還是僅止於自言自語。
  
  十分鐘的回家路程,沈母和黑澔沒有停下對話達三秒以上,話題都圍繞在沈寧熙身上,彷彿要等到這個共通的話題聊完,兩個人才真的可能閉嘴歇言。
  
  回到了沈寧熙的住處,沈母四下張望。
  
  「這房子好像……不太一樣了,感覺明亮多了。」記得她一年前來的時候,老覺得這問屋子好陰森,加上上下左右都沒有鄰居,自然少了些人聲,靜悄悄的,像個十成十的鬼屋,現在家俱擺飾都沒有太大的變更,為什麼卻讓她產生這麼大的印象落差?
  
  兩雙眼睛都看向沈寧熙,希望她也開開尊口,加入他們的聊天。
  
  「哪有,還不是一樣。」結束。
  
  大概是家裡多出了一隻閃亮生物吧,運用他發光發熱的本領普照大地。
  
  沈母繼續巡視房子,發覺屋子裡屬於黑澔的東西並不多,她還刻意繞到沈寧熙的房裡,發現床上只有一個枕頭及一隻烏漆抹黑的小惡魔布娃娃,並沒有男性的衣物或用品。
  
  「黑澔,你晚上睡這裡嗎?」
  
  「嗯,幾乎。」之前是睡五樓,後來被嚇過一次後就下肯上五樓睡,雖然現在和五樓的鬼小姐很熟了,但是他也不喜歡每次睡覺時都有人,不,是鬼在他耳旁低泣或是讚美他的腿有多美、胸肌有多結實……
  
  「噢。」沈母只回應了這聲。
  
  「他睡另一個房間,不是你想的那樣。」沈寧熙突地出聲,知道母親誤會了什麼。
  
  「我哪有想什麼?」沈母沒想到心思會被女兒猜中,結巴了起來。
  
  「你剛剛一定是想直接問他:『你是不是每晚都睡在小熙房裡?』你敢說你不是這意思?」沈寧熙直言。
  
  知母莫若女。
  
  「媽媽是關心你一下,怕你吃虧嘛……」做母親的都會有些敏感嘛。
  
  「放心好了,他應該不知道怎麼『做壞事』。」因為他沒機會接收到這類的信息呀。
  
  她相信他在研究所的日子裡不太可能學習到這方面的知識,沒有人會成天拿一本《Playboy》給老鼠看:再加上她屋子裡不可能出現什麼刺激慾火的圖書和影片,有線電視台的限制級頻道也是付費纔能收看,她哪來的多餘金錢和精神去申請?所以黑澔目前的「攻擊力」為零,她安全得很——除了他之前在電視上學到亂七八糟的舔蛋糕外,她被佔的便宜還有挽救的餘地。
  
  想到舔蛋糕這個□昧字眼,勾起了沈寧熙的記憶,讓她的瞼上多了兩朵淡色的紅霞。
  
  「我是有爬到寧熙床上一次啦,不過下場是被她丟了出來。」黑澔說的是他被五樓鬼小姐給嚇破膽的那回。
  
  「你這個孩子真誠實。」這種事也乖乖坦承噢?他的外表看來頗精明,她原先還擔心女兒會被這個男人吃得死死的,經過短暫的相處,她現在反而擔心黑澔會成為匍匐在她女兒腳下的禁□。「要麻煩你多包容了,小熙她個性比較悶,什麼話都埋在心裡不說,但她真的是很乖的女孩子,以後你對她——」
  
  「我餓了,吃飯。」沈寧熙打斷母親準備將她的終身托付給黑澔的言論,今天已經說了那麼多,還不嫌累嗎?
  
  她話一出,黑澔馬上到廚房端出今天的重頭戲——鹵豬腳,慇勤招呼兩個女人入座,添飯擺筷由他做來,一點也不覺得突兀。
  
  沈寧熙雙手捧過黑澔替她淋好滷肉湯汁的白飯,上頭褐亮軟嫩的豬腳正向她招手,她大扒兩口——
  
  該死!她想摔碗,直接捧著一大鍋飯來配這道料理!
  
  原來電視上曾被她嗤之以鼻的誇張美食節目下是騙人的!吃到精緻美食的感動真是存在的,湯汁濃而不過鹹,豬腳不油下膩,入口即化,根本下需要她的牙齒發揮太大功效,連白飯……都是粒粒 飽滿、顆顆晶瑩。
  
  太好吃了!
  
  有這麼好的手藝竟然直到今天才下廚做給她吃?!這只臭老鼠,等她媽媽回去,看她怎麼跟他算這筆帳!
  
  她要叫他把前些日子欠她的,全補償給她!
  
  「這是我第一次下廚,味道怎麼樣?」黑澔看著沈寧熙埋頭苫吃,根本沒空也沒心思抬頭發表意見。
  
  「你第一次下廚?」沈母很驚訝,這樣一桌子媲美大師級的好料,不像初試啼聲的新手能弄出來的。
  
  「是呀,寧熙本來說要炒個飯來吃就好,可是我想沈媽媽難得來一趟,應該要好好招待。寧熙,好不好吃?」
  
  「嗯。」她應得含糊,將空碗遞出。「再一碗。」
  
  這個舉動的回答夠明顯了。
  
  黑澔笑著再替她盛了飯,這回除了肉汁外,還夾了不少配菜。「多吃點,不許剩下。」
  
  這個男人,除了進佔她的生活之外,現在還要進佔她的胃,故意要養刁她的胃口,讓她再也沒辦法離開他的手藝與……他的人。
  
  實在是太惡劣的行為,她看穿了他的打算,她不會讓他得逞的……她,阻止不了自己扒飯的速度……
  
  好好吃,真的好好吃……
  
  沈寧熙很懦弱地屈眼了,為了一鍋鹵豬腳。
  
  □□□□□□
  
  燈光全熄的臥房內,只有床頭邊的鬧鐘指針走動時所發出的細微滴答聲。沈寧熙的雙人床擠著她和母親,兩人背對背睡著。
  
  安靜沈寂間——
  
  「小熙?」沈母試探地喚。
  
  「我睡了。」為了避免沉默尷尬的最好辦法就是裝睡。
  
  睡了還會回話噢?沈母直接繼續道:「小熙,明天你下是放假嗎?聊聊好嗎?我們母女倆很久沒有聊天了。」雖然她今天講了下少話,但全是和黑澔在聊,沒機會和女兒促膝長談。
  
  「你不累嗎?」聽母親今天和黑澔源源不絕的對話,她都嫌聽累了。
  
  「我們很少有機會好好談談心事。」所以她要把握機會。
  
  「我沒什麼心事。」沈寧熙還是一副不願多費唇舌的態度。
  
  「那來聊聊黑澔,你覺得他怎麼樣?你們認識多久了?在什麼地方認識的?是他先追你還是你追他——」
  
  沈寧熙打斷她:「這些問題我想他會很樂意告訴你,你不妨將話題先省下來,明天好和他繼續討論一整天。」
  
  「我和黑澔聊當然全繞著你身上轉,現在和你聊黑澔,這兩種情況又下一樣。」沈母將今天晚上黑澔告訴她如何和沈寧熙相處的訣竅不停在心裡背誦,想打破母女倆之間的藩籬。
  
  黑澔說,小熙很容易下由自主地發散拒人于于裡之外的電波,雖然有時出自無心,但一般人被那種電波電到之後,也會跟著下敢和她多說話。她這回住在這裡三天的首要課題就是養成對抗小熙拒人電波的免疫力,所以無論女兒的響應有多簡短、多冷淡,她都要不屈不撓。
  
  「我對黑澔那孩子的印象很好,他實際上比他看起來的摸樣還要乖巧,他那型的男人,是屬於有本事在外面花天酒色的人,就算他不去尋芳,女人也會自己撲上來。媽媽本來是希望你找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能夠疼你寵你就好,像這種條件太好的男人少沾,省得婚後你光顧他都來不及。下過既然你們相愛了,加上我給黑澔打的分數很高,媽媽是下反對你和他交往啦,晚飯時看他那麼會照顧你,讓媽媽也放心多了。」
  
  沈寧熙瞠著眼,因為母親的一句「相愛」頓時睡意全消。
  
  相愛?他們……有開始過嗎?
  
  她沒有談戀愛的經驗,除了恐怖小說和一些灰暗到不行的自殺敦科書之外,從不涉獵其它談情論愛的課外讀物,「相愛」這一詞,對她而言簡直像是外星語般難以理解。
  
  她只是……有點關心黑澔,也有點享受被他關心;可能對他還鄉了一點點保護的感覺、一點點在乎的感覺、一點點瞎貓碰上死耗子的緣分、一點點心動、一點點習慣有他的生活、一點點想看著他的笑容、一點點想聆聽他卜通卜通的心跳、一點點眷戀她的名字由他嘴裡被輕快地喚出來、一點點……
  
  那些「一點點」相加起來,像顆氣球在心裡吹漲起來,將她的心房漲得發疼,彷彿只要再加「一點點」,那顆氣球就會爆炸開來一樣……
  
  那些「一點點」,是什麼?
  
  「你一直都比較孤僻,很少願意將心思花在別人身上,但是黑澔說,你用著你的方式在關心他、疼惜他,他對你是感激,也是傾心,聽他這番話,我下只高興你身邊有人能陪伴你,更高興你願意讓人陪伴著你……」
  
  沈寧熙靜靜聆聽著母親在耳畔的輕語,她一直覺得母親說起話來非常輕柔,從小到大在責罵四個小孩時,聲調幾乎也下曾揚高過一回,可是到今天,她纔聽到了母親吳儂軟語問所蘊涵的強大包容,像是能安撫孩子哇哇啼哭的搖籃曲,哼唱著曲調裡的濃濃親情。
  
  她討厭太肉麻露骨的表達,因為那會讓她手足無措,不知該做何回應。
  
  沈寧熙在黑暗中咬著自己的下唇,「我沒有他說的那麼好,我待他很壞的……」
  
  沈母隔著棉被拍拍她的肩,「只要黑澔認為你待他好,那麼就是好了,沒有人能左右他的感覺。就像是你今天給了人十分好,他只領受到一分,即便你掏心掏肺,他同樣下會認為你的付出稱之為「好」,而有人……你給他三分,他會當成七分來領受,黑澔就是後頭這類人,站在母親的立場,我也希望你遇上的是他,至少你的付出會有人珍惜地回鎮,這樣你的情路會走得順遂,媽媽也更安心了。」若是一味對人付出而沒有得到應得的珍視,那豈不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嗎?
  
  沈寧熙轉過身,沒有半絲燈光的房裡無法視物,可是視覺逐漸適應了黑暗,模模糊糊的輪廓開始具體化,她知道自己正與母親面對面,在闐暗中搜尋著彼此的目光。
  
  「媽,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
  
  「什麼話?」
  
  「你後悔生下我嗎?」
  
  黑暗中,她看到了母親的笑容輕輕咧開。
  
  「傻孩子,我一直告訴自己,幸好……當年有生下你。」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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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06:04
  第十章
  
  她在五歲那一年,聽到了母親和父親在客廳閒聊著往事,兩人一邊泡著老人茶,一邊嗑瓜子,她父親是樸實的農家子弟,個性有些大男人,是典型的嚴父,她母親是任勞任怨的傳統女性,外表看似嬌弱,骨子裡卻有著女人的堅強韌性,面對家裡老爺子似的丈夫能做到滿足他一家之主的權威,卻又能一手掌握家裡經濟大權,印證了一句「家中大事由丈夫作主,家中小事由她作主,不過家中向來是大事化小,所以丈夫作主的機會是零」。
  
  農家子弟什麼都好,獨獨一項「重男輕女」的守舊觀念根深柢固。
  
  「本來想再生一個男的,沒想到是女兒,早知道就不生了。」
  
  「還不是媽說前一個生男的,後頭是男孩的機率會比較高,我本來也只打算生三個,再說替你們沈家生了個兒子就可以交代了,你以為生孩子很好玩嗎?」她母親嬌瞋道。
  
  小小身影靠在門板,低低的螓首望著自己光滑的腳趾,十根趾頭無措地蠕動著,似懂非懂的腦袋接收到更多的對話,好像……是在說她吧?
  
  一、二、三,她上頭有三個哥哥姊姊,她是第四個,所以只打算生三個的話,那第四個算什麼?多餘的?
  
  數動著腳趾頭,反覆喃念著二三一,小小的身影變得落寞,好像有點懂了,又好像希望自己完全別懂。
  
  一、二、三、五、六……
  
  不要四,跳過去。
  
  一、二、三、五、六……
  
  「寧熙?」
  
  沈寧熙正忙著凝覷自己的腳掌,突然被黑澔掬起下顎,視線被他填得滿滿的。
  
  「你怎麼了?一直看地板喃喃自語什麼?」黑澔輕拍拍她的臉頰,想喚回她的注意,也想拍回她臉上的紅潤。「而且你剛纔念錯了,一二三『四』五,你少念了四。」算數沒學好嗎?
  
  「我媽說她是要『四』的。」
  
  「啊?」黑澔被她這句話弄得一頭霧水。
  
  「她說『四』的存在並不是錯的。」沈寧熙漾起淺笑,覺得心裡那個靠在門板後頭無助的小女孩從黑暗中跑了出來,撲進母親的懷裡撒嬌。那個小女孩在笑,她也是。
  
  「我不是很懂,不過你覺得高興就好。」黑澔偏著腦袋,沈寧熙那兩句沒頭沒尾的話讓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但看見沈寧熙的笑容,他知道那兩句話算是好話吧!
  
  她笑起來真可愛,暖暖的、軟軟的,害他也覺得心跟著熱起來。
  
  撥開她披散在雙頰邊的黑綢長髮,不讓多餘的累贅遮掩掉了她的光彩。
  
  如果笑靨用以比擬明亮的燈火,那麼他恐怕就是撲火飛蛾,情不自禁地接近她、膜拜她、口叩嘗她……
  
  他吻住了她的笑靨。
  
  稱不上纏綿,也沒有過度激情,他的唇慢慢吮著她的,直到確定了她的接受與被動響應,他纔加深了探索,兩人的身子輕緩倒在沙發上——
  
  接下來呢?
  
  黑澔當然不知道接下來該乘勝追擊,因為電視上每次到了這一段,都只有幾件衣物散敞在地板上的鏡頭帶過去,所以他依照電視的「教導」,將自己的上衣脫掉,放在地上,雙唇眷戀下已地啄吻她的紅唇,然後,氣喘吁吁地埋在她頸窩滿足地笑著,三不五時也在細白的頸膚上烙下響吻。
  
  沈寧熙嘴裡咕噥幾聲,突然在思付男人對這方面「無知」到底是好還是壞,唉……
  
  「你還不打算起來嗎?被我媽看到不好。」她右手擱在他發問,或許是他的髮絲太過柔軟,引誘她動手撫觸。
  
  「再一下下。」她這樣摸他,會讓他安心得想睡覺。「她只要一踏進樓梯,我的耳朵會聽到,到時再起來不晚。」他的耳朵非常靈光,這也是受老鼠某部分的基因影響。
  
  像他現在聽她的心跳聲就非常的清晰,有些急促、有些鼓噪,尤其當他的唇貼觸到她的肌膚,或是他的氣息吹拂她的耳垂,她的心跳會怦然反應出她的激盪,相當敏感。
  
  茶几上的電話響起,黑澔伸手去接。
  
  「沈媽媽?你等一等噢,寧熙,來。」他服務得很徹底,直接將話筒貼在她耳朵,不勞她自己動手去接,因為他不希望在髮梢間穿梭的十指分心去做其它雜事。
  
  「媽?什麼?提不回來?你買那麼多東西嗎……噢,bye。」她用眼神意示黑澔可以掛上話筒。
  
  「怎麼了?沈媽媽買了太多東西?我去幫她。」
  
  「不用,我去,她要我親自去試些衣服。」沈寧熙從他身下鑽出,不需要怎麼整理儀容,因為黑澔完全沒朝她的衣服下手。
  
  她將自己的長髮撩回耳後,露出漲成粉紅色的小巧耳殼,她沒多長只眼在腦邊,當然不知道她的耳朵洩漏了她的羞澀,而黑澔有車見到,忍下住想多逗弄她一會兒。
  
  「那我不打擾你們母女培養感情,回來我再鹵白菜給你們吃。」攬過她的肩,他故意貼著她發紅的耳殼說道,然後非常滿意地看到她耳上的色澤越變越濃,像是全身血液都衝上那兒一樣。「你剛剛說要去幫沈媽媽拿東西兼試衣服時,臉上的表情很高興,和你之前聽到沈媽媽要來這裡住幾天的反應完全不一樣。」雖然那樣的高興非常的細微,但是瞞下了他的眼。
  
  沈寧熙不否認他的觀察。童年聽到的那席話,她並沒有特別怨恨或不甘,只覺得自己是多餘的,或許少出現在家人面前,對大家都好,反正無論有她沒她,都不會有太大差別,久而久之,她習慣用這樣的距離去看待週遭人事,是她自己畫地自限,也是她無法從兒時記憶跳脫出來。
  
  「我只是在要孩子脾氣,這是我的權利。」
  
  「好吧,去向沈媽媽要孩子脾氣吧,我想她很樂意的。」黑澔拍拍她的頭,將她送出大門。「路上小心。」
  
  再偷得一個再見吻,啵。
  
  □□□□□□
  
  「反正男人衣物的尺寸不是S、M、L、XL,還有多大差別?媽媽用目測就知道黑澔穿幾號,那件銀灰色的襯衫真的很好看,我覺得棗紅的也很好看,媽媽本來想兩件都買的……」
  
  「衣服夠穿就好,不用買這麼多,這趟請你來,不是要你大破費,我回去再把衣服的錢都算給你。」
  
  「纔多少錢,有什麼奸計較的。」
  
  「我工作的薪水沒有拿回家過,這樣我覺得不好。」
  
  沈寧熙和母親並肩定在自家公寓前那段漆黑小巷,路燈五盞就壞了四盞,只剩一盞正苟延殘喘地一明一滅,兩人手中各提了一袋衣服。
  
  「小熙,你這樣說,媽媽是不是也要把這兩天在你家吃的住的喝的也換算成現金還給你?」
  
  「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計較衣服的錢做什麼?」
  
  「我不是計較,只是……」只是她覺得不好意思。
  
  「你就快快樂樂地收下,然後跟我說聲『謝謝』,媽媽就甘願了。」
  
  拗不過母親,沈寧熙只好小聲道:「謝謝。」
  
  「不客氣。」沈母彎著眼笑。
  
  這種感覺,好新鮮。她從小到大沒有陪過母親逛街,更別提像大姊那樣挽著母親的手有說有笑。
  
  可能是心態的改變,當她從母親口中聽到她慶幸著能生下她的話,本來關得很緊的心門悄悄地打開了一條縫,似乎讓她正視起母親的舉動,慢慢感覺到……原來她是可以和姊姊們一樣,與母親這般共處。
  
  「快到家了,我肚子好餓,鹵白菜鹵白菜,我們回來了!」沈母嘴饞地笑嚷,為了那鍋鹵白菜,她和沈寧熙就算逛街逛到肚子有點小餓,也下想在胃裡填入任何街邊小吃,就怕回到家會因為肚子偷塞了其它食物而少吃了幾口黑澔的極品料理。
  
  「我也覺得有點餓……」沈寧熙小小聲附和。
  
  兩個人有志一同地抬頭望向只差幾十步路的公寓,希望能嗅到些飯菜香來解解饞。
  
  映入兩人視線中的,卻是黑澔伏在四樓陽台邊,搖搖欲墜。
  
  「黑澔!」沈寧熙沒忽略陽台上其它陌生人的存在,他們正將黑澔逼到絕境。
  
  那是……研究所的人!
  
  沈寧熙立即反應過來,之前本來還和黑澔對於研究所的人有所警戒,但是這段日子實在是太過安逸,安逸到讓她都忘了黑澔仍是他們亟欲逮回去的實驗品。
  
  「怎麼了怎麼了?」沈母瞟見沈寧熙丟下紙袋朝前狂奔。
  
  黑澔的視覺和聽覺開始模糊,聽不見遠方沈寧熙的叫喚,只能將殘餘的精力拿來應付咄咄逼人的研究所人員。
  
  「我不會……跟你們回、回去……」黑澔下停以手裡那柄水果刀在腳上劃開傷口,藉此想擺脫強烈襲來的睡意。
  
  他太過大意,明明在廚房做菜時便聽到了樓下的異常腳步聲,竟然被幸福沖昏頭,傻愣愣以為那是屬於寧熙及沈媽媽的,還高高興興跑去開門——
  
  結果迎面而來是一劑快狠準的麻醉槍。
  
  該死的麻醉劑,該死的……
  
  他不能變回鼠形,因為那會使體內的麻藥流竄得更快速,到時研究所人員要抓他回去就更易如反掌,雖然他現在的處境也好不上幾分——
  
  「你根本無法適應外頭的生活,為了你的生命著想,你最好別做無謂掙扎,我們下會傷害你,回到研究所,你纔能活下去,研究所是你從小到大生長的家呀!」為首的男人約莫三十出頭,頭髮卻已雪白,這是鎮日動腦思考的結果,他是負責研究基因混種的團隊之一,在研究所因不明原因爆炸後,團隊便一分為多,各自尋回那群「白老鼠」,而他的任務就是帶回黑澔——毫髮無傷地帶回他!
  
  「我……可以,我一定……可以。」黑澔死命睜開沉重的眼瞼,含糊又不失堅定地反駁他。
  
  若是他一睡下,再醒過來,將要面臨的是風雲變色的慘況。
  
  迎接他的,會是研究所那個導滿電流的鐵柵及一輩子囚禁的命運!
  
  迎接他的,會是永遠無法再見到沈寧熙的孤寂!
  
  「我們放你在外頭世界這麼多天,為的就是讓你認清楚自己只能屬於研究所,在研究所裡,你是珍貴的研究結晶,在外頭,你只不過是人鼠不分的異種——
  
  「那又怎樣!」黑澔甩開為首的男人伸過來的手,水果刀在那男人手背劃開一道淺淺傷口。
  
  男人不怒反笑,「你可以繼續抵抗,反正麻藥效果越來越顯著,連這麼近的距離你都只能劃出這麼小的血口,看來你的力氣也快用盡了,我已經等了那麼多天,不差這幾分鐘。」他示意身後其它人別再逼近,隔著兩、三步距離等待黑澔陷入昏迷。
  
  黑澔終於連水果刀也握不住,匡啷落地。他知道自己再不想辦法,就真的只能成為甕中之鱉,任人要殺要剮——
  
  「黑澔,跳下來!」
  
  被麻藥侵蝕到混沌的腦門劈進了沈寧熙的聲音,像是黑暗中射進一道曙光,迴盪地告訴他——
  
  跳下來,我會接住你!
  
  最後一絲力量,不能用來坐以待斃,沈寧熙說會接住他的……是他的幻聽也好,他對她堅信不疑。
  
  黑澔橕過陽台矮牆,讓身體藉由失去平衡而下墜——
  
  沈寧熙加快腳步,拚命衝向前,雙臂高高舉起:沈母則因為看到黑澔墜樓而捂臉驚叫;研究所人員衝到陽台邊,卻已來不及捉住黑澔。
  
  「變老鼠!」
  
  沈寧熙用上生平最大的音量,朝天際大吼,黑澔像是完全接收她的指令,在二樓處瞬間恢復鼠形,小小的身軀混著一身寬大襯衫,憑靠著衣衫在空中翻飛的阻力,減緩了他下墜的速度,沈寧熙連鼠帶衣地一把接住了他。
  
  撥開衣物,露出鼠臉的黑澔朝她咧了個安心的笑。
  
  「嗨。」
  
  「事實證明你不管跳樓幾次都死不了,這種死法你已經免疫了。」沈寧熙小嘴吐吁著喘息,還有心情和他說笑。
  
  「是呀……有你在的地方,總是如此……你胞得好快……」
  
  「我以前是田徑校隊的,後來因為個性太陰沈而被隊友排斥纔退出田徑隊。」沈寧熙蹙眉看著黑澔一副已經睜不開眼的模樣,以及他腿邊滲出的紅色血液。「你還好嗎?」
  
  「嗯……是麻醉槍……」
  
  沈寧熙輕歎,算是放下了心,將他放置在自己襯衫胸前的口袋,輕拍拍他。「待在這裡睡一覺,其它的全部交給我。」
  
  「很……危險……」他的鼠腦袋硬是不肯埋在口袋裡,迷迷糊糊瞧見沈寧熙拾起牆邊的一根掃把。「寧熙……你……做什……」
  
  她雙手握住掃把兩端平舉,膝蓋一頂,將掃把頭「啪」的一聲給折斷,握著平滑的竹竿部分甩了甩,試試合不合用。
  
  「我以前是劍道社的校隊代表,後來還是因為個性太陰沈而被隊友討厭纔退出劍道社。」她突地道。
  
  「所以……」他還是不明白。
  
  「逃避不如迎戰。」
  
  沈寧熙話一說完,原本在四樓陽台的研究所人員也已匆忙跑下樓來,雙方就僵硬地對峙在鬼屋前的小小空地。
  
  「一、二、三、四。」四個人而已,小case。她微偏著頭,對身後還捂著臉嚷叫的母親說:「媽,你從後巷先繞回家去。」反正現在危險的地方栘到了樓下,四樓反而安全許多。
  
  「小熙……媽上去報警……」
  
  「千萬不要!」這種研究所的存在十成和國家機密相關,報了警有什麼用,還不是會有更高階的主管出來消除這種事的紀錄,再說,要是將事情弄大,黑澔的身份勢必曝光。「你上去之後……就盛碗飯去吃鹵白菜,記得留一些給我。」她想,打完架應該會很餓。
  
  沈母愣了愣,在沈寧熙的目光指示下,只能點點頭,聽從女兒的安排。
  
  等沈母跑遠,沈寧熙纔轉回頭,和研究所人員面對面。
  
  「小姐,這件事與你無關,我們是合法來帶人。」為首的男人口氣並不粗魯無禮,一派學者氣質。
  
  「私闖民宅叫合法?」她冷嗤。那搶銀行不就是無罪了。
  
  為首的男人對於這個問題保持緘默,明顯知道在這點上他們站不住腳。
  
  「你知道你私藏的人是我們研究所的資產,若不歸還,你同樣會有麻煩。」這是威脅。
  
  「那麼請你拿出證明黑澔是『資產』的所有權狀,要是隨口說說就算數,那我也可以說黑澔是我的資產,你們憑什麼來爭?」熱身運動做夠了,沈寧熙停下甩動掃把的竹竿,擺出劍道的防備姿勢。
  
  研究所人員個個嚴陣以待,可惜他們身上除了麻醉槍之外,沒有任何的攻擊性武器。
  
  「小姐,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們還是試圖說理。
  
  「我是小人。」她無所謂地一聳肩,並且神速揮出第一擊,毫無預警。
  
  啪!
  
  響亮的慘叫聲來自於被竹竿掃中的頭號犧牲者。
  
  研究所人員一看就知道不是練家子,沒學過任何防身術或武術,見沈寧熙不分青紅皂白地舞棍相向,只能抱頭鼠竄。
  
  沈寧熙可不懂什麼叫手下留情,光瞧見黑澔帶血的腿傷,她就忍下住想替他出口氣,再加上先前黑澔在研究所所受的「招待」,她要一條一條還給他們,報報「老鼠冤」。
  
  啪!啪!啪!
  
  雖然離開劍道社多年,她的劍技稍稍退步,但絕對不阻礙她打起人來的利落和力道。
  
  「你——」
  
  為首男人咬牙舉起麻醉槍,二話不說朝沈寧熙開了一槍。
  
  沈寧熙手裡的劍道竹竿立刻由正握改成側握,身體轉個方向,擺好姿勢,用力揮棒出去——
  
  全壘打?不,是觸身球,「打擊手」三分故意加七分惡意地將那劑充當壘球的麻醉劑給打向「投手」腰腹,犯規犯規,不過現在沒有裁判,一切以違規為目的。
  
  掛在沈寧熙口袋邊緣的黑澔沒辦法發問,只能瞇著睡眼覷她。
  
  她明白他的疑問,開口解釋:「我以前是壘球隊的——」
  
  他知道他知道,後來還是因為個性太陰沈而被隊友排擠纔退出壘球隊,對吧。
  
  黑澔帶著笑,明白沈寧熙可以應付一切,甚至綽綽有餘,他終於放鬆了緊繃的神經,任自己滑入她的口袋內側,讓屬於她身上清新的淡香將他整個包覆住,麻醉作用經過五分鐘,完全生效。
  
  最後的記憶是他在她胸口蹭了蹭,腦中想著:這個位置真是好呀,有她的馨香也有她的心跳聲,而且……
  
  軟軟綿綿的……
  
  □□□□□□
  
  黑澔再醒來,發現自己身處在籠罩著黑壓壓闐暗的環境裡,一絲絲腐朽臭味、一絲絲空氣中凝滯的霉味……與他入睡前品嗅著沈寧熙身上的香味不同。
  
  他猛然睜開眼,像是受惡夢驚嚇般地挺直身軀,然而眼前黑暗的一切並未如同惡夢清醒般消失,他仍被這透不過氣的氛圍給豐豐圍繞。
  
  「寧熙!」
  
  在哪?!你在哪裡?!
  
  「寧熙!」
  
  這裡是哪裡引他又在哪裡?!
  
  黑澔橕起身子,麻藥的效力仍殘存在四肢百骸間,讓他的動作下像平時靈活,甚至在他突地站起來時,膝蓋傳來酸軟,使他又半跪了下去,他咬緊牙,在黑暗中摸索著能助他攙扶起身的物品。
  
  「寧熙!」在他睡著後……發生了什麼事嗎?寧熙她……安全嗎?他是不是被抓回了研究所?!若是這樣,那他們有沒有傷害到寧熙,是不是打傷她之後纔將他搶了過來?8寧——」
  
  「叫什麼叫,我在講電話啦!」
  
  就在黑澔終於搖搖晃晃爬起來,趴在牆邊喘呀喘,正準備第四聲大喚出沈寧熙的芳名,她卻先一步從另處黑暗緩緩走來,一手按掉手中的手機通話鍵,漆黑的屋裡無法瞧清她的表情。
  
  「寧熙!」黑澔跟踉艙艙飛撲過去,用雙臂將她抱得好緊,像是抱住了海中唯一的救命浮木,說什麼也不肯放鬆半分。
  
  「要哭就哭,眼淚鼻涕別朝我衣服上擦,很嗯心的。」沈寧熙匆視自己身軀被他揉得很痛,左手連同她的身體被他抱得死緊,逃過一劫的右手勾在他的頸後,一方面支橕自己失去平衡的重量,一方面安撫著黑澔。
  
  「我纔沒有哭……」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道理,他懂的。
  
  「好好,那你滿臉的汗水別朝我身上擦,男人的汗臭味我一樣敬謝不敏。」反正同樣是鹹鹹的分泌物,只是跑出來的地方下一樣,她可以配合他換個說法。
  
  抽鼻聲很細微,「……這裡是哪?」
  
  「你還沒睡醒嗎?五樓,上回你睡過的,不認得了?」她拍拍他的腦袋。
  
  「五樓?」他眨眨眼,定下心神來,纔慢慢瞧清了黑暗中的景物。
  
  沒錯,是五樓,廢桌椅仍散落在牆邊,大廳一樣空蕩。五樓的鬼小姐也還在陽台反覆她每晚的自殺行徑,在與他目光交集時朝他揮揮手,又繼續往樓下跳。
  
  黑澔將視線定回沈寧熙臉上,「為什麼來五樓?」
  
  「你以為你現在這副模樣,我能帶你回四樓去嗎?」她的手滑過他的裸背,響亮地拍了兩聲,用肉擊聲提醒著他現在的赤裸。
  
  別忘了等在四樓家裡的,還有她媽媽,她該如何解釋今天發生的一切,包括那群研究所人員的身份、目的,還有黑澔跳下來之後的去向和死活——雖然媽媽那時是捂著雙眼的,但要說服她還是得編一番說辭吧?她現在又餓又累,沒心思去圓謊,所以乾脆逃避,並且有打算用這種方式矇混過去。
  
  「那研究所的他們……」
  
  「走了。」事實上是用爬的啦。
  
  「那你有沒有受傷?」
  
  「有。」聽見黑澔猛吸口氣,她笑著搶白:「我斷了一根大拇指的指甲。」一因為揮竹竿打得太忘情了。
  
  她纔說完,黑澔已經執起她的手,輕輕含住她的大拇指,舌尖捲過她的指甲。
  
  「不是這一手。」他舔得她直想笑,像在舔棒棒糖一樣,可惜舔錯了手,見他打算用同樣方法對待她另一隻拇指,她輕暍道:「別別別,不需要用口水療傷,斷了指甲又不會痛,況且你腿上的傷我也沒用這招替你『擦藥』。」
  
  這種「擦藥法」只會越擦越心術不正,咦?黑澔的嘴越過了拇指,落在了她的掌心,很快的,又滑到手腕、手臂,逐漸朝上挪動——
  
  真是心術不正。
  
  沈寧熙雖然腦子裡這麼想,還是忍不住微啟雙唇,等待著他的薄唇大駕光臨。
  
  到底……是誰心術不正呢?
  
  她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因為現在似乎接吻比較重要一點。
  
  他的唇印了上來,先是細啄,她卻不滿意他淺嘗即止,擱在他腦後的小手有了催促的意思。
  
  「寧熙,別怕。」黑澔在笑,稍稍停頓喘息的唇呵出這句話。
  
  誰在怕了?她從頭到尾不是都表現得可圈可點,瞧她一女獨對四男,「英雄救美」下算什麼,「英雌救帥」纔值得豎起大拇指褒揚哩,他是想說「別急」吧?
  
  「不要哭,沒事了。」
  
  是呀,男孩子嘛,遇上這種小事,不要太急著揮灑眼淚,說出去會被人家笑的……等等!剛剛說話的聲音好像不是她的,她一直很忙著在咬他的唇,無法分心去安慰他纔是……
  
  直到黑澔的唇栘到她的頰邊,再回到她唇上時,她嘗到了淚水的鹹味,那是來自於她的眼睛,一點一滴像是沒關緊的水龍頭,滴滴答答地淌落著水珠。
  
  「你好勇敢,真的。」
  
  廢話,她當然知道自己好勇敢,她若下勇敢,怎麼有勇氣叫黑澔從四樓跳下來?要知道,若是她跑得慢些或是目測距離有誤,她所要負擔的結果是害黑澔一命嗚呼,然後她恐怕……會自責到尾隨他而去,反正她原本就沒有太強的求生意志,一個月裡最佳的自殺時間就在於她將房租交給了她的房東——八十一歲的獨居老人之後,只要再多拖過一天,她就會覺得她佔了房東便宜,為了這一日租金,她只好繼續住滿一個月,再等待下個月交完錢後的尋短好日子,雖然打從遇到了黑琺,他打斷了她的大好機會,接下來……她似乎沒將時間花費在尋找自殺勝地,反而努力想扭轉黑澔悲觀的想法,想要他活著多體驗一下世界、想要他珍視自己的生命,什麼傻念頭嘛……
  
  她若不勇敢,又怎麼會從被麻藥給弄到動彈不得的研究所男人口袋皮夾裡摸出一張名片,並且在剛剛打了通電話去研究所找負責人吠?
  
  那名負責人非常認真地聽完她一長篇的訓斥,甚至在最適當的斷句後頭發出「我明白」、「我知道」、「嗯,有理」等等的應對句子,聲音聽來是屬於上了年紀的長者,也像是個能溝通的傢伙。
  
  「你,是黑澔的愛人?」聽完她所有的話,他只提出了一個問題。
  
  沒聽見沈寧熙否認,負責人逕自笑了起來。
  
  「我怎麼會問這麼傻的問題,如果你與他下是如此親密的關係,又何必替他出這口氣,更別提在你知道他是老鼠之後,竟沒有一掃把將他趕出家門,可以想見,你愛上他了。」他不再用疑問句,而是肯定的呵呵一笑。
  
  頓了頓,含笑的語氣一斂,他轉為認真。
  
  「小姐,有件事,恐怕你得先聽我說完,再決定是否仍這麼堅決要我高抬貴手,放黑澔一條生路。」
  
  「什麼事?」
  
  「黑澔他……以尋常的生殖方式,他的基因並沒有辦法遺傳下去,就如同人與狗絕對無法配出犬人子孫,對於正常人來說,黑澔他……不能算是人類。你與他結合,所要面臨的,是永遠不可能有孩子的下唱—」
  
  「你要說的就是這件事?」
  
  「嗯。」他頗驚訝沈寧熙所給的反應這麼冷淡。
  
  「我聽完了。請你高抬貴手,放黑澔一條生路。」就算是正常的夫妻都不見得一定會有孩子,現在頂客族那麼多,生活壓力衍生的不孕症也時有耳聞,她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大事。
  
  「說話要算話。」聽見他片刻沉默,沈寧熙補上這句。
  
  「你不認為他會替你的生活帶來很大的不方便嗎?他擁有鼠、人基因,體質虛弱時,這兩項基因衝突,很可能會害你平靜的生活大起波瀾,萬一他身份曝光,你的麻煩絕對超乎你的想像,這樣……你還願意要他?」
  
  如過她不要他,她就不會讓黑澔那麼理所當然地進佔她的世界,打從遇到他的頭一天,她就知道生活會因他而不同,但她逃避過嗎?
  
  不,沒有。
  
  以前沒有,現在當然更不會有。
  
  「我願意,我要。」她沒有任何時刻像現在這樣堅定。
  
  此時,客廳傳來黑澔甫清醒而慌亂尋找她的呼喚聲,打斷了她與負責人的談話。
  
  「他在找你了。」黑澔喚她的聲音大到連手機另一端的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聽到了,而我在等你的保證,保證不會再找他麻煩。」
  
  手機裡回應她的,是三聲朗笑,中氣十足的老人笑法。
  
  「喂、喂,你的保證——」她不讓他這樣矇混過去。
  
  雖然口頭保證並不具任何意義,但是,她覺得手機另一端的那個人不是會出爾反爾的小人,似乎只要他答應了她,他就一定會做到……她不清楚自己是哪生來的信任,但她知道——
  
  「勇敢的小姐,等我親眼看見黑澔在你身邊比在研究所更好時,我會給你保證。」
  
  喀,掛她電話。
  
  那負責人言下之意……他還會再來一次嗎?
  
  真是麻煩人的傢伙……
  
  沈寧熙被黑澔的深吻給喚回了飄遠的思緒,隨著他一聲聲餵進她嘴裡的「別怕,你好勇敢」,沈寧熙纔發現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全身顫抖,她從黑澔抱緊她的那刻開始,一直隱藏得很好的恐懼纔傾巢而出,那是恐懼失去他、恐懼他下會屬於她……讓她恐懼到流了滿頰的眼淚而下自知。
  
  他緊抱著她,等她慢慢平靜下來。
  
  這樣哭泣好懦弱,一點也不像她,他讓她變得一點也下像她了……
  
  「黑澔,我救了你好幾次,我是你的再生父母,你的生命是屬於我的,沒經過我的同意之前,你下可以一聲不響地走人、不可以輕率地自殺,有沒有聽到?!」她想有威嚴地揪住他的衣領將這番話迎面吼在他臉上,可是她做不到,因為他身上沒有蔽體的衣服,而她的手……死命地勾圈在他的頸項上,那不是威脅,而像是請求。
  
  黑澔吻了吻她的長髮,他沒給她任何正面響應,下針對她的要求而應「好」,只是輕喃告訴她:「寧熙,我們一起活下去,好嗎?」
  
  這個「一起」,並不單純指兩個人維持著生命,一同呼吸著這個地球上的氧氣,他要的「一起」,是將兩人牽繫在一塊,有她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他,兩個人一起……活下去,誰也不許拋下誰、誰也不許再尋短,因為彼此的生命都不再是屬於自己一個人所擁有。
  
  「我願意為你活下去,即使我知道接下來的路不會一路平順到底,我也願意去試,只要你陪著我……一起。」
  
  他的生存目標是那麼渺小,小到只要能和沈寧熙一塊走下去,他就能甘之如飴。
  
  沈寧熙在這一刻看到了自己的生存目標,她一直遞尋不著的目標,現在出現了,就在她眼前,在她的懷抱裡——
  
  在這個世界上,有人會因為失去她而難過,對吧。
  
  有人是需要著她的,對吧。
  
  她,是值得存在的,對吧。
  
  還是有人認為……有她在,真好,對吧。
  
  小小的笑靨在她瞼上綻開,照亮了黑澔的眼。
  
  「好,我們一起活下去。」
  
  也許,兩人明天會回到頭一次見面的海 邊,這回下是為了眺海自殺,而是單單純純去看看海,吹吹海風……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00:06:20
  尾聲
  
  年輕學徒阿太覺得有股惡寒抖上心頭,乾咧著笑容和收銀台前的沈寧熙打了聲招呼便加快腳步往廚房走去。
  
  廚房裡,黑澔已經在煮鮮奶,準備做香濃的奶酪,其它人包括老闆都還沒進來。
  
  阿太湊到黑澔身旁,壓低聲問:「澔子,沈姊一早臉這麼臭幹嘛?我和她打招呼她還瞪我耶。」
  
  「噢,因為你前幾天塞給我的那些VCD被她看到了,她問我是誰把片子拿給我的,我說溜了嘴。」黑澔臉上的表情和沈寧熙天差地別,笑得很開心。
  
  阿太一驚,「什麼引你讓她看到了?不是叫你回家再看的嗎?」
  
  「我是回家纔看的呀。」只是他和沈寧熙住在一塊,他放VCD來看時,沈寧熙正巧看到,很正常吧。
  
  「那沈姊是到你家看到你在看A片?你們纔剛交往耶,我這樣會不會害你們分手呀?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的罪過就太大了,不知道沈姊是看到哪一片,希望是有碼的……不然其它片都太刺激了……」阿太非常懊惱地拍打著自己的額頭申吟。
  
  他和阿郎一直不知道黑澔和沈寧熙的「同居」關係,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人認識的時間絕對遠遠超過眾人的想像,他們只以為黑澔那天喝醉酒被送到沈寧熙家中後,一定有發生什麼酒後吐真言的愛情告白,所以就理所當然將黑澔和沈寧熙送作堆了。
  
  「那沈姊有什麼反應嗎?」不知道有沒有把黑澔壓在地板上飽以老拳?
  
  「反應呀……」黑澔微仰著頭,想了想。「她只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色狼?禽獸?畜生?敗類?還是『我們一起看』?」
  
  「她說……我變成有『攻擊力』的危險動物了。」那時她搖晃著腦袋的模樣很可愛呢。而他呢,則是知道了原來接完吻之後還有那麼多的一其它事」可以做,好神奇,很想試試看,下過沈寧熙下陪他試,只留下一句她今天下方便也沒興致,叫他改天請早。
  
  攻擊力?他借給黑澔的是十八禁的A片耶,又不是摔角,什麼攻擊力呀?
  
  黑澔熄掉爐火,將和好蛋清的鮮奶倒進模型碗裡,等待冷卻成型,又繼續切三明治的吐司,他正忙著替沈寧熙弄一份早餐哩。
  
  店面傳來了開門的叮噹聲,阿太以為是老闆進來了,不敢多問,抱著鍋子和一盒雞蛋,忙閃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去打蛋。
  
  可是黑澔卻聽到了沈寧熙的聲音。
  
  「對不起,營業時間還沒到。」沒看到門外還掛著「準備中」的牌子嗎?
  
  「我要一個蛋糕。」
  
  來人熟悉的語調讓黑澔一怔,手裡的麵包刀差點從自己的食指切下去。
  
  「我們還沒開始營業。」沈寧熙口氣雖冷,但沒有任何不耐煩。
  
  「就來個巧克力的好了。」
  
  「老先生——」沈寧熙止住了話,眉頭皺了起來,突然……覺得櫃檯前的老人說話的聲音有點耳熟,像在哪裡聽過……
  
  黑路突然從廚房衝了出來,在看見老人時明顯地倒抽了口涼氣。
  
  「還沒做好的也可以,切一小塊出來讓我嘗嘗。」老人眼邊儘是笑紋,一道一道都是歲月刻痕,目光由沈寧熙身上栘轉到黑澔。
  
  「黑澔,廚房裡有巧克力蛋糕嗎?!沈寧熙也發覺了黑澔的緊繃,她走到他旁邊,拉過他的手臂,黑澔愣了許久,等到沈寧熙問第二次,他纔訥訥回答。
  
  「我還在烤奶油蛋糕的底座,只有純雞蛋的……」他這句話還是必須看著沈寧熙纔有辦法說齊。
  
  「那也行。」老人率先道。
  
  「黑澔,去切一小塊出來。」沈寧熙在心裡猜測老人的身份,並且有了底。
  
  「噢……好。」他又回去廚房了,下一會兒走出來,將紙盤遞給老人。
  
  「還熱呼呼的?好,好。」老人咬了一口,蛋糕的鬆軟完全不需要勞動他搖搖欲墜的牙齒,蛋黃烤過後的香味迅速在嘴裡蔓延開來。
  
  「這是……我做的奶酪,還沒凝固好,但是味道很棒……要下要也嘗一嘗?」黑澔端出另一份點心,臉上仍寫著戒備。
  
  「這玩意兒我還沒吃過,好。」老人一點也下客氣,接過湯匙就舀了一大口往嘴裡灌,貪心的下場還不小心被燙了舌,發出哀號,但又下見他緩下品嚐奶酪的動作。
  
  黑澔和沈寧熙相視一眼,在背後緊握住彼此的手,沈寧熙給了黑澔一個笑容,輕易地撫平了他的不安。
  
  很快的,奶酪空了、蛋糕沒了,老人滿意地直抽自己的小腹,呵呵直笑。
  
  「謝謝招待。」老人留下了這句話,取下頭上的帽子朝兩人頷首。「非常好吃的蛋糕和奶酪,我保證。」重新戴好了帽子,他持著手杖,離開了麵包店,朗朗笑聲仍是下斷。
  
  「他為什麼會來這裡,又為什麼只是來吃蛋糕,而不是來……」黑澔下解地低語。如果老人都親自出馬了,怎麼會輕而易舉放過他,該不會麵包店外現在有成千上萬的人在埋伏等著捉他?
  
  沈寧熙阻止他的胡思亂想,對著門外遠去的蹣跚身影報以淺笑,看起來像顆發光的小太陽。那句話,黑澔不會懂,只要她和那老人懂就行了,這是小秘密,就如同她永遠不會向她母親提及黑澔的身份一樣,她半個字也下會和黑澔提,因為秘密說出來就下叫秘密了……
  
  「相信他,他只是來吃蛋糕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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