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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芃羽]電腦叛客【劣女傳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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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30:34 |倒序瀏覽 | x 1
電腦叛客(劣女傳之三)作者:芃羽
 
兒時不堪回首的記憶讓她封閉了自我。
化名「叛客」在國際網絡上為所欲為,
完全不理會外界的節奏與聲音,
直到遇見那個絲毫不講道理的男人──
接二連三的巧遇教她想不認識他都難,
而他總是有辦法讓她卸下防衛的面具。
在互相攻訐與揶揄的相處之下,
很快地他便由路人甲變成她的親密愛人。
為了他她願意揚棄過去的惡夢、學習信任別人,
無奈命運之神仍不願放過她,
她發現他其實是網絡的魔術師「宙斯」。
她一連兩次在網絡上摔跤正是拜他所賜,
此番他來到台灣的動機恐怕並不單純。
這個殘忍的事實將她的一切全都擊毀,
她知道像她這種人只會成為他的絆腳石,
罪大惡到無權追求幸福人生。
但是她此生還要經歷多少「驚嚇」才能脫離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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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30:56
  楔子
  
  「嗶嗶嗶……」美國太空總署主機的「防火牆」發出緊急的紅色警戒訊號,其電腦程序遭駭客非法入侵,整個電腦屏幕被一頁模糊的三D立體圖案覆蓋,上頭還出現一句話——
  
  三分鐘內未解開病毒密碼,將自動激活航天飛機發射按鈕,現在倒數計時……兩分五十九秒、兩分五十八秒……
  
  總署內部頓時亂成一團,負責人緊急找來數百位電腦高手,同時進行破解動作,但在忙了一分鐘後,大家仍對這頁奇特的惡作劇束手無策。
  
  「這該死的是什麼病毒?難道你們這些天才都破解不了嗎?」負責人急得破口大罵。
  
  「這頁程序有個密碼保護,密碼解開才能看出三D圖案裡是什麼東西,現在大家都在想盡辦法搜尋可能的密碼,但密碼高達十二位數,電腦短時間內根本抓不出來……」電腦中心的主管也急出一身冷汗。
  
  「這……這見鬼的『叛客』究竟是什麼人?」負責人瞠目結舌地瞪著屏幕上那不停倒數的計時,喃喃自語。
  
  這個名為「叛客」的電腦神秘客已經連續一個月在美國各重要機關下毒,連中情局都差點慘遭他的毒手,他最獨特的地方是在侵入主機之後,會在某支程序中埋下病毒,並設計一個遊戲限時讓對方解題,一旦超過時限仍解不出,病毒就會開始發作,在程序中蔓延,甚至吃掉所有資料……
  
  而這次,他竟挑上美國太空總署的電腦,甚至切入航天飛機的控制系統,若三分鐘內找不出病毒位置予以剷除,尚未準備就緒的航天飛機很可能會被當成玩具發射出去!
  
  「他是個標準的『駭客』,專門以入侵他人機密檔案為樂……」
  
  「快想辦法!快給我想辦法!」負責人氣得大叫。
  
  「長官,一個自稱『宙斯』的人來電說他能幫得上忙,如果可以,馬上能聯機過來……」電腦中心主任拿著話筒大嚷。
  
  一分五十九秒……
  
  「他靠得住嗎?」負責人的額頭濕成一片了。
  
  「我曾聽過,他是目前唯一一個曾在網絡上阻止過『叛客』的人。」電腦中心主任也只能孤注一擲了,他打開了安全系統讓「宙斯」進入。
  
  一分三十秒……
  
  「宙斯」在瞬間聯機進電腦主機,透過電話與電腦中心對話。
  
  「這遊戲有點意思……把第一次登陸月球的正確時間給我!」電話中的聲音清揚乾淨,聽來像是經過電腦處理,早已失了原音。
  
  「第一次?」電腦中心主任愣了一下,隨即道:「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日。」
  
  「幾點幾分?」
  
  「呃……晚上十點五十六分。」
  
  「宙斯」立刻打入一串數字:196907201056。
  
  正好十二個數字!
  
  「Error!一分十秒……」
  
  電腦仍拒絕接受這串密碼,持續倒數中。
  
  「Damnit!晚上十時……那麼是二十二時……」「宙斯」又重新輸入一次。
  
  196907202256。
  
  「嘟嘟!」電腦的密碼解開了!
  
  畫面由模糊變成清晰,所有人都高興地驚呼。
  
  但是,倒數卻未中斷,「五十九秒……」
  
  「這是怎麼回事?」負責人的心臟幾乎停擺。
  
  「還有一張三D圖形要解……嗯!這是那三個航天員的照片!阿姆斯特朗……和誰?這是誰?他的名字……」「宙斯」看出立體圖案後命令。「快!他們三人分別叫什麼名字?」
  
  四十秒……
  
  「等等……阿姆斯特朗和科林斯……」電腦中心主任瞪著相同畫面,急得連說話聲音都發抖。
  
  「宙斯」將名字全數打入,可是電腦不接受。「Error!二十秒……」
  
  「全名!我要他們三個的全名!」「宙斯」的聲音略微提高。
  
  「阿姆斯特朗尼爾、E.小奧爾德林、M.科林斯。」一個電腦人員背誦出第一批登陸月球航天員的名字。
  
  他飛快地在鍵盤上敲人:「Armstrong……」等人名,以指尖和時間比速度,就在電腦進入最後倒數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當「宙斯」敲入最後一個字母,倒數的聲音嘎然而止,屏幕上的圖案全數清除,畫面上還出現一句諷刺的賀詞:恭喜過關!下次再見!
  
  每個人都靜默不語地盯著大電腦,久久才從緊張中回神,然後爆出一陣陣歡呼。
  
  「耶!搞定了!」
  
  這短短的三分鐘,差點要了他們所有人的命!
  
  「謝謝你,『宙斯』。」負責人從擴音器中向那位電腦高手致意。
  
  「不客氣,我已跟蹤『叛客』有段時間了,他是個刁鑽狡猾的駭客,作案的手法都相當高明。」「宙斯」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完全顯現不出他的情緒。
  
  「宙斯,你是中情局的人嗎?」電腦中心主任敏感地問。
  
  「我不是敵人……」宙斯並不正面作答。
  
  「那你打算揪出『叛客』嗎?」負責人追問。
  
  「是的,我目前正在追蹤他,不過在他落網前,你們最好小心門戶。」宙斯說完便從電腦中消失。
  
  太空總署又恢復平靜,不過大家對那位能來去自如的「叛客」猶然心有餘悸,這個電腦天才若不制止,天曉得還會發生什麼事。
  
  「那位宙斯……他究竟是誰?」太空總署負責人若有所思地問。
  
  「我也不知道,只聽說最近一些駭客被捕都與他有關,除此之外,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電腦中心主任搖搖頭。
  
  「你說他是唯一阻止過叛客的人?」這種人必定也是個天才。
  
  「是的,上回叛客也是利用程序漏洞鑽進中情局,聽說是這名宙斯幫中情局設計的『防衛系統』守住了關口,他們兩人還在電腦上互相較勁了十分鐘之久,到後來叛客怕被追蹤出身份,才自動消失。這件事在網絡上還被許多人津津樂道呢!」電腦中心主任多少也聽過這些小新聞。
  
  「哦?那麼宙斯很有機會抓到叛客了?」
  
  「應該是!」
  
  「希望他早日讓那名電腦惡客現身,我已等不及想知道叛客究竟是何許人也。」負責人長吁一聲。
  
  「這點我也相當好奇。」電腦中心主任相信,全球上網的人都想知道叛客的身份。
  
  這次的交手讓宙斯與叛客更接近了,他們無疑是棋逢敵手,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場在網絡上鬥智的戰局結果究竟誰勝誰敗呢?
  
  不久的將來,便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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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31:20
  第一章
  
  段葳匆匆忙忙地快步走在東區的人行道上,大樓上方的電子屏幕秀出此刻時間為九點十五分,她抬頭一看,秀眉蹙得更緊。
  
  她遲到了!
  
  一向很少這麼早起床,她和鬧鐘對抗了許久才猛地醒悟今天是代表學校參加「國際千禧蟲防治研討會」的第一天,只好不顧頭髮有多凌亂,眼圈有多黑,隨便用毛巾抹個臉,套上簡單的衣服,抱起筆記型電腦,逃難一樣地趕下山來。
  
  由於住處與學校都在陽明山上,她少有機會進入大台北都心,因此連捷運怎麼搭都有點生疏,再加上擁擠的上班人潮,她黑框大眼鏡後的那雙眼睛就益發顯得慘淡。
  
  她其實一點也不想參加這撈什子「千禧蟲的研討會」,公元二OOO年的電腦危機正好可以讓世界大亂,她興奮都來不及了,還去當什麼救星?
  
  可是系主任卻放著大四許多優秀學長不挑,單單欽點她代表所有數學系的學生去參加會議,說什麼她是他最得意的門生,派她代表W大出去才不會丟臉……
  
  得意門生?
  
  啐!她這身十八般武藝可沒半點是學校教的。
  
  她在心裡冷笑。
  
  可能是她平常在學校表現得太稱職了,功課好,話不多,就像個乖乖牌學生,才會深得教授們的喜愛吧!
  
  若是眾師長們知道他們心目中最優秀的學生就是網絡上著名的「叛客」,恐怕都會驚愕得下巴掉滿地。
  
  習慣性推推細黑框眼鏡,打了個大呵欠,她抱緊了電腦,加緊腳步往「千禧蟲防治研討會」所在的國際信息大廈走去。
  
  這次的研討會是由政府主辦,特地從美國聘請許多位電腦權威回國,將與國內知名電腦專家學者齊聚一堂,一同討論如何解決台灣政商兩界的千禧年電腦危機。
  
  段葳對所謂的「專家」並無好感,她的血液中向來藏匿著挑戰權威的叛逆色彩,認為這世界的未來即將葬送在一堆專家的手裡。
  
  所以她才覺得舉步維艱,因為她對這個研討會實在一丁點興趣也沒有。
  
  此刻腦子裡盤據的,還是只有「宙斯」而已!
  
  宙斯……那個讓她初嘗敗績的傢伙……
  
  從她開始上網作怪到現在,只有署名「宙斯」的那個神秘客能阻擋得了她的病毐程序,他的頑強讓她印象太深刻了。
  
  半年前,她以「叛客」為名,透過國外的網站開始在美國的網絡上作案,由於許多政府機構的安全系統程序漏洞百出,要入侵簡直如探囊取物,她從許多數據庫竊取機要資料後順手將自製病毒植入,然後設定限時猜謎遊戲,解得出來的,病毒會自然消除;解不出來的,只要認命讓病毒發作。
  
  幾乎叛客所到之處都高舉白旗,她的病毒逐漸在網絡上橫行,她則乘機向黑巿兜售解毒片,大賺一票……
  
  但是,在中情局一役會遇上對手著實令她驚訝。雖然早就知道要入侵中情局並不容易,但她完全沒料到它的防火牆竟然有個看守者——
  
  宙斯!
  
  這個人已不只是個電腦玩家,而是個行家,拜他之賜。她一連兩次在網絡上摔跤,中情局的機密資料沒搜刮到,上星期入侵美國太空總署的行動亦宣告失敗,這個自稱「宙斯」的人不僅破壞了她進入中情局的計畫,還撈過界跑到太空總署掃她的興。
  
  他竟然連著兩次壞了她的好事!
  
  更過分的是,宙斯的防火牆既難纏又有許多陷阱,她在撤離時被盯住,花了許多時間才擺脫他的追蹤,網址差點就曝光。
  
  這麼強的對手激起了她強烈的好奇,一連數日,她都上網試圖接觸中情局,以便探查宙斯的底細,然而中情局的密碼已經改變,要再推算得花上好幾天的時間,而且其防火牆的程序也跟著變更,想利用漏洞入侵變得更困難,她在試了幾次無功而返後,只有暫且放棄搜索宙斯這號人物。
  
  反正,只要她再找到那些程序裡的「臭蟲」和「後門」,要和宙斯正面衝突機會多得是。
  
  不過……她有時會突然想知道,宙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全世界有愈來愈多的人上網遊蕩,但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卻因此而愈大,網絡是很便捷,可是並不完美,其中最嚴重的一點就是可以匿名隱藏身份互相交談聯繫,這是為何有人預測幾年後人情會更為淡薄,因為到後來人們只記得網絡上的代稱,反而不去注意對方的面孔……
  
  然而,宙斯引發了她一向缺少的好奇心,第一次,她想知道對方的長相……
  
  段葳就這麼心不在焉地走入國際信息大廈,一抬頭,看見電梯門正要關上,立刻拔腿衝上前,急著趕上這一班上樓。
  
  「等等……」
  
  可是,她沒想到有人和她想法一致,當她衝到電梯前,一個人影也以高速奔了過來,正好與她肩並肩擦撞在一起,兩人像兩顆皮球一樣分別彈開,紛紛跌倒在地,她來不及拿穩手提電腦,就這樣任它從她手中摔了出去。
  
  「啊!」她驚呼一聲,但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那台寶貝電腦。
  
  「哎呀!」與她對撞的人也錯愕地哼了哼,手裡似乎也有東西掉落,「砰」的一聲,引起大理石地板不小的迴響。
  
  段葳不顧肩膀的疼痛,扶好掉在鼻尖的眼鏡,急忙撲到她的電腦前,痛心地看著那層銀色保護殼揰凹了一個洞……
  
  「天啊!我的電腦……」雖然有這層特殊材質的盒子保護,但手提電腦精密的回路卻禁不起這樣的撞擊,她真怕這台陪了她好幾年的電腦就這麼報銷了。
  
  「你沒事吧?」一個溫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轉過頭,看見一雙帶著抱歉的深邃眼曈正關切地盯著她。
  
  「你撞我……」她微慍地瞪他一眼,臉色非常難看。
  
  「我急著要搭電梯。沒想到你會衝過來,真是抱歉。」他陪罪地笑了笑,嘴角露出兩個狹長的酒窩,使那張清逸俊朗的臉顯得好年輕。
  
  這人看起來約莫二十六、七歲,器宇軒昂,中文口音與咬字帶點獨特的腔調,配上那低沉渾厚的嗓子,聽來倒像個老美……
  
  「算了……」段葳被他笑得不好發脾氣,況且人家已先道歉了,她就懶得再多說什麼,只是搖搖頭,抱起心愛的電腦,緩緩地站起來。
  
  他好心地伸手扶她,卻被她輕輕架開。她不習慣與人接觸,連室友佟朗育和易俠君都沒碰過她的手,遑論是個陌生人。
  
  年輕男子對她的冷漠與敵意並不介意,仍然很有風度地說:「你電腦若壞了,我負責賠你一台。」
  
  「不用了。」她看也不看他,撫平身上的衣服,按下電梯按鈕,等著上樓。
  
  「我是說真的,手提電腦很容易故障,你的若沒加裝避震器,這麼一摔肯定會摔壞的。」他走到她身旁,熱心地解說。
  
  「壞了我會自己修。」段葳直視著電梯清亮的門板,聲音和那兩道門一樣冷冰冰。
  
  「你會修電腦?我以為一般女孩子都只會使用而已。」他詫異地揚了揚眉。
  
  「那是你對『一般女孩子』的認識太淺薄了。」她冷冷回了一句,電梯門正好打開,她便直接跨了進去。
  
  「喂,小姐,你真的沒事嗎?我留下我的名片,若是你受傷,或是你的電腦有問題,我可以……」他好心地想跟著進去,但忽然想起自己的小提包仍可憐地躺在大理石地板上,於是又匆匆轉身去撿,就這麼一滯留,回頭一看,電梯已經上樓了。
  
  「呼!現在的台灣女孩都這麼酷嗎?」他自言自語地聳聳肩,拍拍他手中的黑色皮包,驀地發現地上掉了一串鑰匙,怔了幾秒,抬頭看著電梯樓層顯示燈,旋即又露出微笑。
  
  看來,他和那女孩的機緣還沒結束哩!
  
  他撿起鑰匙串,進入另一台電梯,按下他看見的那個數字:12,電梯門又合上,將他送往目的地。
  
  段葳上了十二樓,讓信息中心的人員看了她的識別證後,便被帶領走進一間大型的會議廳。
  
  一進門,她就看見已有上百個人就座,台上有人正在演說,大家都聽得非常認真,場內氣氛瀰漫著一股濃重的學術氣息。
  
  她挑了一張偏僻的椅子坐下,並未因這份「氣息」而精神大作,反而有點昏昏欲睡。
  
  台上的人說的她早就知道了,聽來如同嚼蠟般無味。一想到要一連聽這些廢話一星期,她就覺得頭痛。
  
  早知道她就別在上學期期末考考得太高分,現在想想,等於自投羅網。
  
  無聊地打個呵欠,她決定打開電腦做自己的事比較有趣,但是,當她準備開啟電腦盒時,她卻找不到她的鑰匙!
  
  由於電腦中存有太多違法資料,她通常會將電腦盒上鎖,以免遺失時遭人隨意開啟。但現在,她掏過了口袋仍找不到那串鑰匙,沒了鑰匙,電腦不能用,她等於被切了腦袋一樣,而且還得找易俠君回來幫她開鎖,真麻煩……
  
  霍地,她想起剛才在樓下與那男人擦撞,會不會是在那時候撞掉了呢?
  
  一想到此,她再也沒心情聽演講,倏地站起來,心急如焚地轉身衝出會議廳,想下樓去找找看,孰料就在門口又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啊!」她今天走的是什麼楣運哪?段葳眼冒金星時腦裡只閃過這聲詛咒。
  
  「嘿!小心!你該不會是和我相撞撞上癮了吧?小姐!」熟悉的男聲伴隨著一股薄荷的氣息將她全身籠罩住。
  
  她猛地抬起頭,眼前正是那名與她擦撞的年輕男子。
  
  「是你!」有那麼一瞬間,她有種被跟蹤的奇怪感覺。
  
  「我們還真有緣。」他微微一笑,扶住她的手臂。
  
  段葳不理會他的調侃,連忙後退一步,避開他的碰觸,面無表情地說:「很抱歉,我還有事……」
  
  「我想,你在找這個吧?」他高舉的手中拎著一串鑰匙,在她面前晃著。
  
  「你拿走我的鑰匙?」她語帶怒氣地瞪著他。
  
  「小姐,我是好心幫你撿起來而已,請別用小人的心眼去衡量別人好嗎?」他挑了挑眉,挖苦地將鑰匙?向她。
  
  段葳伸手接住,臉上閃過訕訕的神情。
  
  「抱歉,我錯怪你了……」她不該隨便指控別人的,她暗地反省,歸納出讓她今天火氣這麼大的原因就是睡眠不足……
  
  以及「宙斯」!
  
  「懂得道歉,那還不至於太過分。」他笑了笑,隨即擺擺手道:「沒關係。」
  
  既是道過歉了,段葳也不願與他多談,點點頭後,便想結束談話,走回座位。
  
  「你也是來參加『國際千禧蟲防治研討會』的嗎?」他似乎不打算放過她,跟著在她身邊坐下。
  
  「是的。」她淡淡地回答。心裡納悶他也是來參加的學員嗎?
  
  「你看起來很年輕,還是個學生吧?」他一手支在桌面上追問。
  
  段葳推推眼鏡,沒有回答。
  
  會找上像她這麼平庸的女人搭訕,她懷疑這倜男人的眼光有問題。
  
  「我叫霍天行,霍亂的『霍』,天馬行空的『天行』,你呢?」他玩笑地自我介紹姓名後,立刻反問。
  
  段葳冷冷地瞥他一眼,道:「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吧?」
  
  「嘿,我先報上姓名了啊!」他存心逗她,壓低聲音抗議。
  
  「我並沒有問你的名字,也不想知道。」她目光移回講合。聽著那無聊的演講總比面對隔壁這位無聊的男子好多了。
  
  她的無禮與防衛並沒有嚇退霍天行,他反而更興味地笑了。
  
  「你對別人的防心都這麼重嗎?段葳?」他喊出了她的名字,眼睛笑成兩道細縫。
  
  段葳大吃一驚,想不通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姓名,警戒的細胞正快速堆積中。
  
  霍天行揚揚手中的識別證,邊遞給她邊揶揄道:「你剛才掉的。你還真會掉東西啊!」
  
  她瞪大眼睛,緊張消除了,代之而起的卻是被耍的慍怒。
  
  「你喜歡整人吧?很愉快?」奪回識別證,鏡片後的黑眸被怒氣燒得晶亮。
  
  「我只是想看看你冷面之外的其它表情,你太嚴肅了,這樣老得快哪。」霍天行托著腮,側臉盯著她。
  
  她並不算漂亮,個子也不高,一頭垂到脖子的直髮看來像是過長的中學學生頭,有點蒼白的臉上戴著細黑框大眼鏡。把她漂亮清澄的大眼遮去了大半。不過,從抿緊的唇形來看,他可以猜想她的個性必定相當倔強。眉宇之間的聰穎加強了她個人獨特的氣質,看來文靜內向,但骨子裡的憤世嫉俗卻掩藏不了,如果他沒猜錯,她應該是那種孤僻又自閉的獨行俠,不喜歡人群,也不接近人群……
  
  當霍天行打量她的同時,段葳也偷偷地審視著他。
  
  短而整齊的黑髮下是一雙清新和煦的眉眼,挺鼻豐唇,五官端正,但他最惹人注目的,該是臉頰上那兩道深長的酒窩吧!
  
  霍天行長得並不惹人厭,相反的,他很有書卷味,也很迷人,尤其那兩泓不時會閃著在算計什麼的靈精眼神,讓他整張輪廓在溫和的包裝下仍蒙上一層難以言喻的神秘感。
  
  正因為如此,她更搞不懂他在打什麼主意,像他這種可歸類於「英俊」的男生通常是遠離在她生命之外的。她知道自己姿色如何,再加上陰沉的個性,別說男人,連女人都會敬而遠之,所以在學校裡她向來沒有什麼朋友。
  
  而值得一提的是,段葳也自認對這種男人早已免疫。
  
  「那你看到了,可以讓我耳朵安靜了吧?」她決定不輕易被他惹怒,對這種生命中一閃而逝的路人甲發脾氣,只不過是一種自我殘害。
  
  「你的反應和一般女孩不太一樣,難道你不喜歡這種方式的搭訕?」他挑高一道眉,以他的長相,在美國校園其實滿討女孩子們喜歡的,為何她卻視他如無聊痞子?
  
  「方式不是重點,重點是對象。」如果現實生活可以用指令控制,那她會用「消除」鍵讓這位霍天行永遠消失。
  
  「你的爪子很利嘛!」他笑看她。不太明白這世界和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她倏地厭惡起他一徑賣弄的笑容,皺眉不語。
  
  就在這時,台上人演講完畢,司儀緊接著說:「下一位,我們請到最年輕的數學博士霍天行來主講『電腦中的數字混亂』。霍先生……」
  
  霍天行在鼓掌聲中站起身,往講台走去,臨行前還故意回頭對段葳揮揮手,並朗聲道:「其實我對你的印象也不太好,放心,不會再有像我這麼沒眼光的人向你搭訕了。」
  
  段葳的火氣在瞬間往腦門飆竄,他竟在大庭廣眾面前讓她難堪?
  
  這叫什麼「專家」?她對他的觀感更差了!
  
  沒等到霍天行開始演講,段葳就頂著眾人好奇的目光,抱起電腦走出會議廳,以行動表示她對他的譏諷的嚴重抗議。
  
  接下來的六天,她寧願回家睡覺,也不想再多看一眼那傢伙的嘴臉!
  
  ※※※
  
  在褔華飯店的高級套房內,霍天行身著白襯衫與深色長褲,閒逸地立在落地窗邊,拉著他的小提琴,清俊的臉枕在琴腹上,耹聽琴音共震所發出的美妙旋律。
  
  在他身後的沙發上,則坐著他這次行動的搭檔井上隆。
  
  對外而言,他們是這次應邀回國參加「國際千禧蟲防治研討會」的電腦專家,而事實上,他們兩個的真正身份是中情局「電腦安全部門」的幹員。
  
  中情局「電腦安全部門」與一般情報單位不大一樣,他們執行的任務以防治網絡犯罪為主,尤其是那些躲在黑暗中的駭客更是他們掃蕩的目標。
  
  由於電腦安全日益重要,許多大公司多半在系統程序完成後才想到安全問題,所以程序內漏洞百出,很容易遭一些電腦玩家入侵。這狀況在駭客們愈來愈猖獗之後,各機構組織頓時發現即使花大錢做了防範措施,仍扺擋不了那些隨便買個調製解調器就能到處橫行的駭客,於是紛紛向執法單位求助,許多安全專家便應運而生。
  
  而中情局的電腦安全部門中的各個精英則是其中的佼佼者,其中尤以霍天行為個中翹楚。
  
  二十六歲,華裔,咍佛大學數學系尚未畢業,就因「宙斯」在網絡上的實力而被中情局秘密招攬,成為情報幹員。
  
  以往他很少出外勤辦案,這次被派到台灣,主要就是為了那個讓中情局頭疼了半年之久,卻仍然行蹤縹緲的神秘人物——「叛客」!
  
  中情局相信,只有出動「宙斯」,才能逮到刁鑽難纏的叛客。
  
  至於井上隆,則是電腦安全部門中專門針對亞洲網際網絡傳輸的監控者,三十來歲的他是日裔美人,雖與霍天行同在一個單位,但這次是兩人首次合作。
  
  「霍克,你認為我們抓到『叛客』的機率有多少?」井上隆揉揉發酸的後頸,頗不能適應台北陰濕的春天。
  
  「八成。」霍天行信心倒不少。
  
  「你還真樂觀,我們現在連叛客躲在台灣的哪一角都不知道,更別提要逮他了。」井上隆點燃煙,沒好氣地抽著。
  
  「只要他再上網,我就有辦法找得到他。」霍天行停止拉奏,將小提琴放回盒內。
  
  「什麼辦法?」
  
  「先設個餌,引他進入檔案,再將他困住,查出電腦來源。」他在井上隆的對面坐下,慵懶地靠在椅背,啜了一口冷掉的咖啡。
  
  「你要設什麼餌?」井上隆深知霍天行是他們之中最厲害的電腦高手。
  
  「就我的觀察,叛客一向喜歡國防機密這種重口味的菜色,因此,我已在中情局設了一個偽造的檔案,並放出風聲讓人得知有這個機密檔案的存在,相信不用多久叛客就會上釣,而只要他進入我的檔案迷宮,我的追蹤系統就會查出他在何處。」霍天行說得自信滿滿,彷彿叛客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聽起來似乎有用。」井上隆點點頭,這倒不失為一個方法。
  
  以往叛客入侵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十分鐘,每次都能在電腦查出他的位置前消失蹤影,這次若能將他困住,要逮捕他的機率就會大大提升了。
  
  「上回他入侵中情局,就因為太自以為是,才會讓我測出他的位置在台灣,只要他敢再駭侵,他就再也別想遁形。」霍天行揚起嘴角冷笑,溫文的書卷味在一瞬間轉變成肅殺氣息。
  
  井上隆怔了怔,早就聽說霍天行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但他這次奉命配合他,發現他不僅平易近人,而且還開朗活潑,完全不像傳說中的精明機敏。
  
  直到現在一看,他這才醒悟,真正的霍天行只有在談及電腦時才會出現,那個令駭客們驚恐逃竄的「宙斯」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宙斯,以天神為名在網絡上稱霸天下,也只有霍天行能當之無愧。
  
  事實上,霍天行就是「宙斯」這件事只有中情局「電腦安全部門」內幾個高層人員知道而已,井上隆也是在接下這次的任務時才被告知,他不否認他很詫異他看來這麼年輕俊逸,但隨著合作時間的增長,他的疑慮就不復存在了。
  
  「你認為叛客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定了定神,井上隆又問。
  
  「他……我不知道,事先的預測只會讓我陷入主觀的偏見,所以我從不去想像對手的模樣,不過……在追緝他的過程中,我時常會覺得他的手法很……細膩。」霍天行斟酌著適當的詞句。
  
  「細膩?」井上隆一道濃粗的眉高高地挑起。
  
  「嗯,機械性的邏輯思考加上人性的直覺判斷,不衝動,而且前後左右,面面俱到,『叛客』與其說是個電腦駭客,還不如說是個電腦精靈!」霍天行對叛客的能力其實相當欣賞。
  
  「是,他是精靈,而你則號稱網絡的魔術師,請問兩個會變法術的人哪個厲害?」井上隆玩笑地問。
  
  「我不知道……井上,比誰厲害沒有用,只有得到最後勝利的人才是贏家。」霍天行笑了笑。
  
  「那我相信『宙斯』已經可以算是網絡上的贏家了!」井上隆隨口奉承道。
  
  「不見得,網絡裡沒有永遠的贏家,井上,長江後浪推前浪,你怎能知道我們何時會被取代?」霍天行臉色一正,駁斥道。
  
  電腦信息日新月異,他從不敢自恃懂得最多,因為很可能在一瞬間,他會毫無預警地被這個數字世界給淘汰掉。
  
  所以縱然他被稱為魔術師,在面對電腦這種機器時仍相當謙卑。
  
  「別那麼嚴肅,霍克,我們只是在聊天而已。」井上隆看著他,失笑道。
  
  霍天行愣了愣,也跟著笑了。
  
  每次一談到與電腦有關的事他都會有點失控,真是!
  
  「好了,我們來看看老鼠進洞了沒。」他從皮箱裡拿出他的筆記型電腦與調製解調器,很快地連上中情局的系統,審查著防火牆是否正常。
  
  「如何?」井上隆站在他身後問。
  
  「還沒,我想,叛客正在休息吧!沒關係,我在各個網站張貼告示,稍微透露檔案的內容,只要他一上網,就會發現這塊『甜點』。」往兩旁揚起的唇角讓他兩頰的酒窩加深了,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著,那樣子看起來倒好像正在彈奏樂器的音樂家……
  
  「希望叛客喜歡這塊甜點。」井上隆瞇起眼睛。
  
  「他會愛死的,井上,我保證。」霍天行詭異一笑。
  
  又是這種令人不安的表情,井上隆深呼吸一口氣,突然想轉換話題。
  
  「對了,上午和你在研討會上交談的女孩是誰?」他憶及上午那個不起眼的女孩。
  
  「女孩?」霍天行停頓了一下,充滿數字的大腦霎時閃進一張冷峭細白的小臉。「哦,她是來參加研討會的女學生,叫段葳,好像是W大的學生,年紀輕輕的,個性卻又陰又酷。」
  
  「看起來不怎麼樣,你怎麼會找她搭訕?」井上隆不明白,會中漂亮的女人多得是,霍天行怎麼會找上一個醜小鴨?
  
  「我在一樓不小心撞上她,害她電腦摔在地上,向她道了歉,哪知她那張臉還是比臭水溝還臭,我奇怪她是天生就那副德行,還是正巧今天心情不好。」霍天行邊打電腦邊搖頭。
  
  二十出頭的女孩配上個孤魂野鬼的冷性子,怎麼看都讓人退避三舍。
  
  「既然如此,你幹嘛還和她說話?」
  
  「看不慣嘛!硬邦邦又死氣沉沉,好像全世界都對不起她似的,看得我忍不住想逗逗她。」
  
  「逗這種女人有什麼好玩的?她頂多再擺個臭臉給你看而已。」
  
  「好歹能讓她變臉,說真的,她兩眼冒火時的模樣比晚娘面孔漂亮多了。」霍天行想起她被他最後那句話激怒的樣子,忍不住又嗤笑出聲。
  
  他敢保證,往後幾天她都不會再出現在研討會上。
  
  「當心逗過頭人家以為你對她有意思。」井上隆取笑道。
  
  「哈!放心,她討厭我的程度可能比我不喜歡她還要強烈,這種誤會絕對不會發生。」霍天行怪笑一聲。
  
  「不管有沒有,我得先提醒你,我們這次辦的是大案子,沒閒工夫去釣馬子,懂嗎?」井上隆端出前輩的架子。
  
  「我也沒有多餘的工夫去應酬女人,一個叛客就夠我傷神的了。」霍天行撇撇嘴。
  
  「說到應酬,你不是說明晚你有個酒會要參加?」井上隆好奇地間。
  
  「是啊!這次用電腦學者的名義回台灣,我母親要我順便去拜訪我舅舅,十年沒見面了,總得聯絡一下感情。」霍天行沒忘記母親交代的事。
  
  「你舅舅幹哪一行的?」
  
  「他是『東方科技』的創辦人,是個賣電腦的人。」他漫不經心地道。
  
  「東方科技?」井上隆驚呼。「你說東方科技的總裁賀允山是你舅舅?」
  
  「是啊,怎麼?」霍天行抬起頭,對他的大驚小怪有點不解。
  
  「拜託,賀允山號稱台灣的電腦教父,他是把台灣的電腦業推向全球的主要人物,老天!這麼一個響噹噹的商界名人竟是你舅舅……」井上隆激動地握拳,他要有這種舅舅,早就去投靠了,還幹什麼情報幹員?
  
  「你的反應太激烈了,井上。」霍天行感到好笑。
  
  「你有這種舅舅,應該多多利用的……」井上隆暗示道。
  
  「他是他,我是我,他姓賀,我姓霍,根本不相干,有什麼好利用的?況且他的生意以硬件為主,我攻的是軟件。又不同路。」他駁斥井上隆的說法。
  
  「哎!就說你年輕不懂事,東方科技的優秀硬件加上你的完美軟件,不就成了超級組合?」井上隆雙手一拍,眼神發亮。
  
  「井上,你早點去睡吧!我看你是太累了,才會在這裡亂扯。」霍天行聽不下去了。那種攀親帶故的事不合他的原則。
  
  井上隆呆了呆,才訕訕地拎起西裝外套,走向大門。
  
  「人有時候要懂得轉彎。霍克,這樣才會爬得比別人快又高。」井上隆在嘴裡咕噥著。
  
  霍天行已經再度沉溺在電腦程序裡,壓根兒沒注意他在說什麼,直到門砰地關上,他才抬了下頭,然後又盯著屏幕上的那串英文與數字,腦中還是想著羈絆了他許久的老問題
  
  叛客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說真的,他比任何人都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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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31:50
  第二章
  
  一條籐鞭像下雨一樣不停地落在小女孩的身上,她痛得驚哭尖叫,拚命找地方躲藏,恨不能縮進地洞裡,才能免受這種傷害……
  
  「你這個混帳東西!什麼天才?什麼神童?我不需要這種小孩,光有頭腦有個屁用?只會花錢,不會賺錢,天才不吃飯照樣會餓死,你還敢叫老師來向我要學費,還他媽的說了一大堆廢話教訓我?媽的!你皮癢是不是?皮癢我就剝掉你一層皮!小雜種!」男人粗壯的身影藏在黑暗裡,只有手裡的籐鞭被昏黃的燈光照得令人心寒。
  
  小女孩縮成一團,咬著下唇強忍住哭聲,因為她知道哭只會引來更凌厲的鞭笞而已。
  
  「不要再打她了!求求你……」嬌美瘦弱的少婦跪倒在地,抱住男人的腿淒聲哀求。
  
  「滾開!」男人一腳踢開她,又灌了一大口酒,怒喝:「賤人生的賤種!該死的都生個孬相,讓人看了就煩……」
  
  「她才十歲啊!別打她了,學費我去張羅,我去找,可以了吧?」少婦痛捂著被踹傷的臉,攔在小女孩身前。
  
  「滾開!否則我連你一起揍!」男人握緊拳頭,額暴青筋。
  
  「不!她已經被你打得遍體鱗傷了,再打下去會死的!」少婦哭叫道。
  
  「媽的,看我不打爛你這張臉!」男人揮手就是一掌,打得婦人頭暈眼花,癱在地上,昏了過去。
  
  小女孩瞪大眼睛,蒼白瘦小的臉像白紙一樣,看著少婦倒地不起,身體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媽媽……死了?
  
  被壞人打死了?
  
  「給我過來!」男人憤怒地上前抓住小女孩細小的手臂,將她拉出來,又是一陣毒打。
  
  「啊!不要打我了!不要!不要——」小女孩痛得終於忍不住嚎啕,身體扭曲變形。
  
  「看你還敢不敢亂來!」男人愈抽愈用力,眼神也充滿了野獸的狂顛光芒。
  
  鞭子如急雨般落在小女孩身上,她只覺得身體疼痛得就要爆裂開來,這時,在淚眼模糊中,她看見桌角放著男人執勤時用的槍,猛地掙開他的大手,拿起槍回頭便往男人的心臟射去——
  
  「砰!」……
  
  段葳倏地睜開眼睛,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顆心仍被十一年前那聲震破耳膜的槍聲嚇得劇烈跳動著。
  
  她摀住領口,渾身不停地打顫,對自己在事隔多年仍無法解脫這個夢魘而痛恨著。
  
  她沒有錯!
  
  她一再告訴自己,她沒錯,那只瘋狗早就該死了!她一點都沒錯!
  
  十一年了,她該把這些可恨的事忘掉的,除了她母親,沒有人知道這件往事,更沒有人會抖出她經歷的過去,再也沒有人能傷害她了……
  
  她很安全,非常安全……
  
  這麼喃喃自我安慰著,段葳衝下床點亮了燈,試圌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一發子彈結束了她和她母親的痛苦,早知道就早點殺了他!
  
  那個虐待狂,根本不值得活著!
  
  只是,那段過去早該全部丟棄的,為何還要來糾纏她?為什麼就是不放過她?
  
  失神地走進浴室梳洗一番,她的精神稍稍提振了些,看看時鐘,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她竟然錯過了上網的時間,可惡……
  
  窗外的夜色一如她的惡夢,深不見底的黑像要將她吞噬一樣,她心情窒悶,隨口塞了兩片餅乾,坐在書桌前,習慣性打開電腦,卻無法專心看著網絡上的資料。
  
  時鐘的滴答聲在這寂靜的時刻顯得特別大聲,雖說早已習憤一個人獨處,但在這心神不寧的時刻,她仍有點不適應室友易俠君搬出去後的空蕩。
  
  這幢破舊別墅不是她的,她只是個房客而已,可是屋主佟朗青隨著丈夫到美國去了,另一位室友易俠君改頭換面當了刑警後也搬去和情人同住,她就這樣成了這別墅的唯一主人。
  
  佟朗青大方地說要將別墅送給她,她沒有接受,並非嫌別墅破舊,而是她的個性最不喜歡受人半點恩惠,人生來去,她不願受太多人情牽絆,免得生生世世都在還債,那太累了。
  
  她還是以租屋的方式,每年將租金匯到美國給佟朗青,這樣她才能安心住下去。
  
  但話說回來,這幢破別墅除了她們三個劣女,誰還敢住進來?
  
  這裡簡直是劣女的巢窠,專門孕育本質惡劣的女人,改邪歸正的就會搬出去,像佟朗青與易俠君,不就是最佳明證?
  
  那她呢?
  
  她大概一輩子都得窩在這裡了吧!她冷冷一笑。
  
  比較起來,她是三人中最惡劣的一個,在網絡上犯案不說,還故意下毒再販賣解毒片,或是偷竊機密資料再以高價出售……她的罪刑絕對不會輕易被原諒的,當然,她也不希望被原諒,醜惡的人類遲早要接受教訓,她不過是先讓他們嘗點苦頭而已,反正她不做,還是有人會做。再說,與其讓其它更壞的人來教會執法單位網絡犯罪的伎倆,不如由她來讓他們瞭解網絡的安全系統有多麼脆弱。
  
  這樣不是很好嗎?
  
  像中情局,被她攻破一次後,他們的防火牆就修正得更完善了,安全指數相對提高不少,這能說沒有她的功勞嗎?
  
  段葳對自己的行徑向來有著自定的邏輯,她只按著自己的步伐行走,完全不理會外界的節奏與聲音。
  
  她是個異類,一個寧可相信機械,也不願相信人的怪胎。
  
  心寒讓她覺得冷,她搓著自己的雙臂,卻怎麼也暖和不起來,她知道,她之所以一直失溫,是因為她的心早已結了冰。
  
  在看盡人性的醜惡後,她寧願讓原本熱血澎湃的血液全部凍結,寧願感覺不到是非對錯……
  
  心情稍微平穩,她作惡的癮又犯了,手指在鍵盤上輕躍,只花了半個多小時,她就利用T大的網站入侵台灣國稅局,將那些大財團應繳的稅款多加了好幾個零,順便把一大堆市井小民的稅款全部消除,留下一攤亂七八糟的爛帳讓國稅局收拾。
  
  這個富者更富、貧者更貧的社會早就腐化了,只剩下一具空殼在維持著虛有其表的民主與正義。
  
  她冷哼一聲,正準備再作個案,手機就傳出一聲輕快的鈴聲。
  
  「喂?遊俠。」不等對方先出聲她就直呼其名。
  
  她對不同人設定了不同的鈴聲,而這鈴聲正代表易俠君。
  
  「嗨,小葳,你還好嗎?」易俠君固定每週會打兩次電話關心一下以前的同居人。
  
  「少了你在耳邊喳呼當然更好了。」段葳老喜歡說些損人不利己的話。
  
  「嘿,說點像:『遊俠,我好想你……』這類的話會要你的命啊?」易俠君嘟囔著。
  
  「不會要我的命,只會讓我想吐。」段葳抿嘴一笑。面對易俠君,她的冷漠就漸漸解除,連同剛才的驚悸也逐漸平息。
  
  「你啊,就是愛逞強,明明想我又不願直說,何必這麼嘴硬呢?向別人承認寂寞又沒罪。」易俠君偏愛挖苦她。
  
  「你今天打電話來就是要說這些屁話?」段葳快受不了了,易俠君直來直往的性子還是沒變多少,這都要怪她的情人沈拓沒調教成功。
  
  「你把老朋友的問候當屁話?」
  
  「誰要你說些毫無意義的事來浪費我打電腦和上網的時間。」段葳啐道。
  
  「你啊,儘管抱著你的電腦吧!說不定將來會得到一項『愛電腦勝於愛人類』的金氏世界紀錄。」易俠君刻意譏諷她。
  
  「那也不錯!」她不會輕易被她激怒。
  
  「老實說,我真想知道什麼人能收服你這個『叛客』,沒道理只有我和朗青遭天譴,你卻逍遙法外,這太不公平了。」易俠君頗不是滋味。
  
  「這表示我道行深,沒有人是我的對手,你放心從良吧!劣女的版圖還有我頂著,垮不了的。」段葳的保證有點不倫不類。
  
  「啐!你也早點放下屠刀,好立地成佛吧!」易俠君還真擔心她。
  
  「我?你真以為我能成得了佛?別天真了,遊俠,當我真的放下屠刀時,大概就是斷氣的時候了。」她冷冷地自嘲。
  
  「別胡說,小葳,有些事只是思想的轉變而已,你現在正用一扇窗在看世界,可是你不知道上帝其實為我們開了好幾扇窗,當你能試著去看看別扇窗戶時,你會看見不同的景物。這是我的經驗。」易俠君語重心長地說著自己的感慨。
  
  「我懂你的意思,不過,我正喜歡現在這扇窗的風景,短期內不打算換窗戶,可以嗎?」段葳的固執和她的智商不相上下。
  
  「隨你了,只要你快樂就好。」易俠君放棄規勸了,有些事除非自己想通,否則別人永遠幫不上忙。
  
  「好了,我還要忙……」段葳不客氣地道。
  
  「等等,上回朗青從美國打電話給我,提到一件事,她說,你一個人住那幢別墅她不太放心,問你要不要找個室友什麼的?」明知是多餘,易俠君還是問了。
  
  「室友?不必了,我一個人正樂個清靜。」段葳想也不想便拒絕了。一般人敢住進這幢鬼屋似的別墅嗎?更何況,她討厭與人接觸,何必多找個人來虐待自己?
  
  「我只是替朗青傳話,現在治安不好,你要小心點。」易俠君多少也有點擔心。
  
  「治安差就是你的責任了,易刑警,你不去維護人民的安全,還有空我我抬槓?」她順勢反諷她。
  
  「是是,都是我的責任,不浪費時間了,我要去吃沉拓買回來的披薩了。」易俠君被說得不爽,立刻結束談話。
  
  段葳莞爾一笑,吃披薩比抓壞蛋重要,要是台灣治安全靠易俠君,那不就完了?
  
  被易俠君這麼一鬧,她連上網的興致都沒了,倒是心情變得不錯。
  
  想想會住進這幢別墅並認識佟朗青與易俠君,還真是一段機緣。
  
  二個心態不平衡且離經叛道的劣女不約而同住進這裡,居然能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年,然後一個個被人收服領走……
  
  她呢?誰敢收她?「上帝」嗎?
  
  手機又響了。
  
  但這回的響聲卻讓她的臉色微微一變,秀氣的細眉愈蹙愈緊。
  
  那是她母親馮素雲的來電。
  
  遲疑了好幾秒,她才接聽。
  
  「喂?」她的聲音疏離且冷漠。
  
  「小葳,在忙嗎?」馮素雲的聲音還是像人一樣細柔,只不過聽來總帶點畏縮的成分。
  
  「嗯,我很忙,有事?」那件事發生後,她和母親之間變得非常生疏,這是為何她總是一個人住,避著母親的原因。
  
  「明天……你賀叔又要替我慶生……你要回來嗎?」馮素雲道明來電的目的。
  
  「是嗎?又一年了啊,真快……」她看向桌歷,好心情又消失了。
  
  「我有一年沒見到你了……小葳,要回家哦,你若沒來,你賀叔會覺得奇怪……」馮素雲怯怯地拿賀允山當盾牌。
  
  「怎麼?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怕他查出你女兒是個殺人兇手嗎?」她無情地道。
  
  賀允山是東方科技的總裁,他和馮素雲是舊識,七年前兩人再次重逢後,他便展開了追求,並承諾要照顧她們母女。
  
  能遇到像賀允山這樣的男人,段葳相信一定是老天可憐她母親受了太多苦而賞給她的報償。
  
  年近五十歲的男人,穩重、溫柔又多金,她完全可以理解母親為了保有這份遲來的幸福而對她總是懷有戒心的心情。
  
  如果讓賀允山知道她殺了她上一任繼父,搞不好他會嚇得拔腿就跑。
  
  「小葳……我不是這個意思……」馮素雲反駁得一點力量也沒有。
  
  「別擔心,我不會扯你後腿的,賀叔人還不錯,我沒有理由殺他。」她冷譏地說。
  
  基於以前的陰影,她對賀允山戒備又觀察了一年多才願意與他交談,只是也只能做到客氣相對的地步而已,她無法再相信任何人,即使賀允山待她很好,供她吃住上學,噓寒問暖,她依然保持著固定距離。
  
  「小葳!」聽她這麼說,馮素雲驚喘一聲。
  
  「這些年來我表現得還不好嗎?在賀叔眼中,我是個乖得不能再乖的好學生,品學兼優,獨立自主,我已經夠給你面子的了,媽。」
  
  十五歲那年以讀書為由,她搬出了賀允山的家,獨自租屋度日,她受夠了母親小心翼翼的防範模樣,好像她是洪水猛獸,隨時會表露原形,傷了賀允山似的。她乾脆遠離她「美好的生活」,免得她經常心驚肉跳。
  
  當初說好,她得在每年母親生日時回家探望為條件才能離家,而且要守規矩,要好好讀書,要……
  
  為了從母親監視犯人的眼中逃離,她做到了她種種的要求,在賀允山面前,她除了靜一點之外,看不出任何異狀。
  
  「我知道你這些表現全是為了我,也知道你的為難,可是我是真的關心你,我實在看不下去你這麼孤立自己,折磨自己……」
  
  「我哪有折磨自己?我日子過得挺好的。」她刻意用愉快的語調說。
  
  「不……你一點都不快樂……」馮素雲看得出她在壓抑,她怕她總有一天會崩潰。
  
  「活著本來就是件痛苦的事,何必一定要快樂?」她說得輕描淡寫。
  
  「你……都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電話裡傳來馮素雲啜泣的聲音。
  
  段葳皺了皺眉,每次都這樣,說不到幾句就哭,為什麼母親這輩子只能用哭來向命運提出抗議?
  
  「我還有事……」她想掛斷電話了。
  
  「要來哦!小葳,一定……」母親的聲音隨著手機關機而消失,連同那令她頭疼的哭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嘴角泛出冷笑。
  
  自從十歲那個事件之後,她就發現母親看她的眼神變了。
  
  雖然口頭不說,但她很清楚,與其說她防著她,不如說她怕她!
  
  一個智商二OO又有殺人前科的天才,她對她有著莫名的恐懼與不安,好像怕她隨時會殺人似的,一雙眼睛像探照燈不時地在猜測她種種想法與行為動機,照得她好煩!
  
  哼!她大概在心裡嫌棄著這個女兒吧!但她也不想想,當初她是為了她們才殺了那隻豬的!
  
  要不是那一槍,現在她說不定還在受苦。
  
  雙手掩著臉,段葳恨恨地埋在桌面上,母親沒說什麼,但其實並未原諒她的行為,她視她為不定時炸彈,把她當成污點,拚命在賀允山面前掩飾她不尋常的冷淡。
  
  還說關心她,算了吧!她關心她自己的幸褔就夠了,最好少來煩她……
  
  起風了,窗外的樹影晃得更厲害,沙沙的聲音,伴隨著電腦主機激活的低頻聲,段葳這一夜又要枯坐到天亮了。
  
  ※※※
  
  賀允山在自宅中辦的生日酒會並不比在大飯店遜色,外包的精饌佳燴全出自名廚手藝,連杯盤酒器也都經過挑選,完全不像他平常的節儉作風。
  
  應邀前來的賓客們都知道,四十歲才結婚的賀允山對妻子非常重視,每年的慶生酒會絕對不會含糊帶過,那些高階員工就常笑稱,連公司的週年慶祝會辦得都沒這麼風光,可見賀允山愛妻的程度。
  
  賀允山只發帖給一些較親近的同事及朋友,所以人潮並不多,霍天行原本以為會是個多麼盛大的酒會,但一扺達後才發現只是個小型聚會,他詫異之餘稍感鬆了一口氣,畢竟他並不太習慣和一大批人交際應酬,他的專長是面對電腦,不是面對人群。
  
  「天行?是你嗎?」賀允山一看見高窕俊挺的他便朗聲喊了出來。
  
  「是的,舅舅,我是天行,好久不見了。」霍天行對賀允山的印象不深,但仍認得出那張與他母親有幾許相似的臉。
  
  賀允山一把握住他的手與肩,熱烈地笑道:「歡迎,都十年不見了,那時到美國看你們時,你才十六歲而已。」
  
  「是啊!你和媽都忙,兩人十年見不到兩次面。」他笑著揶揄。
  
  「嘿,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人小鬼大愛損人。」賀允山大笑。
  
  「我不小了,舅舅。」他也笑了。賀允山很有頂尖人物的風範,沉練豁達,又沒有架子,他一下子記起自己在少年時代有多麼欣賞這個長輩。
  
  「是是,是我老了……」
  
  「你看來一點也不老,我想,大概是舅媽照顧得周到。」霍天行沒忽略一直站在賀允山身邊的美麗婦人。
  
  「啊,素雲,來,見見我姊姊的兒子天行;天行,這是你舅媽,我的妻子。」賀允山牽著馮素雲的手互相介紹。
  
  「舅媽,你好。」他行個禮,臉上掛著微笑。
  
  賀允山和馮素雲的婚姻很低調,連結婚都沒通知親友,自行註冊後才發佈消息,當初連他母親也嚇了一大跳。
  
  不過後來他聽說賀允山很久以前就愛著這位「學妹」了,也許正因為結婚時的簡單,才會有這年年的慶生酒會當成對妻子的補償吧。
  
  霍天行在心中猜忖。
  
  「天行,謝謝你來參加,早就聽允山說有個優秀的外甥,今日一看果然儀表堂堂,氣質出眾。」馮素雲靦腆地笑了笑並稱讚。
  
  霍天行終於知道舅舅為何這麼執著於這個女人了,她雖已四十多歲,但纖瘦婉約,風韻猶存,氣質典雅,就是太過蒼白羞澀了一些,而且不知為何五官始終鎖著輕愁。
  
  他的心驀地動了一下,她那眉宇之間的悒鬱似乎曾在哪個人臉上看過……
  
  馮素雲寒暄過後,眼神就一直盯著大門,時間過了一半了,段葳還沒來,她又是擔憂又是傷心。
  
  「怎麼了?素雲,小葳還沒回來嗎?」雖忙於應付來賓,但賀允山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馮素雲。
  
  「是啊……那孩子可能最近比較忙……」馮素雲立刻替段葳找借口。
  
  「忙的話就不用等她了,先切蛋糕吧!我們替她留一塊最大的就好了。」賀允山並不拘泥一些形式,事實上,他對段葳一年來少有聯絡的事也並非很在意,孩子大了,想飛就讓她飛吧,如果段葳自由自在能快樂些,那他不會強求她做任何事。
  
  「也好……」馮素雲飛快地瞄了一眼丈夫,訥訥地點點頭。
  
  她自己也矛盾,看不見段葳她會想她,但一想到要見到那孩子,不堪的往事就一再浮現。
  
  她知道把段葳和過去的事聯想在一起是不公平的,那不是段葳的錯,是她無能軟弱才造成那樣的局面,段葳不過是為了自衛才會殺了那個混球,十歲的孩子能容忍到那種程度已夠令人心疼的了,她又怎能苛責她?
  
  可是她就是沒辦法忘記段葳殺了人後說出的第一句話。
  
  「太好了……我們安全了……」
  
  十歲的孩子眼中有三十歲的淒愴,相對的,也有著超齡的智能與心機……
  
  她變得不敢抱她,不敢接近她,毫無理由的恐懼從那一刻起不斷堆積,直到現在,母女倆的關係降至冰點。
  
  也許,段葳早就看穿她的心思了,那早熟的孩子,比誰都聰明,所以才會選擇離開她。
  
  馮素雲走向大蛋糕,心頭亂紛紛地想著。
  
  這時,一個捧著一束香水百合的纖巧身影走進了客廳,簡單的一件灰色小洋裝,臉上帶著一副細黑框眼鏡,從容地踱向馮素雲與賀允山。
  
  霍天行端著雞尾酒,下意識轉頭,一看之下不由得瞪大眼睛。
  
  段葳?
  
  酷得會讓人渾身結冰的她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更令他不解的是,她臉上正堆滿了他印象中完全找不到的燦爛笑容。
  
  她在笑!
  
  這比太楊從西邊出來還讓他吃驚。
  
  段葳沒注意到他,逕自穿過人群,來到馮素雲身後,輕喊一聱:「媽,生日快樂。」
  
  馮素雲猛地回頭,莫名被段葳一次比一次純熟的演技嚇出一身冷汗。
  
  「小葳……」段葳眼中的譏諷讓她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太好了!小葳,你趕回來了,剛才你媽還擔心你不會回來呢。」賀允山見到她,開心地笑道。
  
  「我怎麼可以不回來呢?今天是媽生日啊。」段葳微微扯出一個笑容。要扮個乖女兒還不容易,人生最難的不是演別人,而是演自己。
  
  「你長大不少,一年不見,你媽很想你,如何?一個人過得好嗎?」賀允山親切地詢問。
  
  「還好,賀叔,您和媽都別擔心。」她客氣有禮地回答,目光輕輕飄向母親,露出深沉的表情。
  
  母親在緊張了。
  
  馮素雲避開她銳利的凝視,掩飾著憂喜參半的心情道:「回來就好……來……來吃蛋糕吧!」
  
  「好啊,我就是回來吃蛋糕的,來,我幫你切。」她跟著大伙上前領蛋糕,表現得像個貼心的小女兒。
  
  霍天行自從她開口喊馮索云「媽」時,就詫異得愣在當埸,幾乎成為化石。
  
  段葳居然是他舅舅的繼女?
  
  老天!這算什麼該死的巧合?早知道就別把關係搞得太僵,看看現在該如何去收拾。
  
  他正在心裡頭嘀咕,就聽見賀允山召喚的聲音。
  
  「天行,來,來見見小葳。小葳,你過來。」
  
  正在吃著蛋糕的段葳聽見賀允山喊她,笑著抬起頭,但當她看見迎面走來的男人時,愕然得笑意在瞬間褪盡。
  
  霍天行!
  
  他怎麼會在這私人的酒會出現?
  
  「小葳,他是我外甥,叫霍天行,一直住在美國,是數理方面的專才,二十六歲,未婚。」賀允山在「未婚」兩字加重語氣,半開著玩笑,又道:「天行,她是我女兒段葳,我都叫她小葳。」
  
  「幸會,霍先生。」她收起驚瞠的表情,又恢復作態的微笑,並主動伸出手。
  
  「叫我天行就可以了,小葳。」他緊握住她青蔥般的細白小手,也不點破她佯裝不認識他的話,只是用研究的眼神盯住她。
  
  今晚的她不同於昨日,老實說,雖然是在演戲,但她笑起來的模樣還真是秀麗,比那刻板似的晚娘面孔要好看多了。
  
  「謝謝你來幫我媽慶生,天行。她暗地使勁抽回手,皮笑肉不笑地直視他,聲音中的冷冽也只有霍天行聽得出來。
  
  「這是應該的,你母親等於是我舅媽,難得回台灣,總要來問候一聲。」他勾起唇角,沒有被她深藏的怒視擊退。
  
  「真沒想到賀叔會有你這種外甥。」她一語雙關,冷蔑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我也沒想到舅舅會有你這種繼女。」他回敬她一句。
  
  賀允山見他們談得「融洽」,就去招呼其它人,讓他們兩人去好好聊聊。
  
  段葳待他一走,小臉愀然拉長,冷哼道:「我想,老天沒收到我的祈禱,否則不會再讓我遇見你。」
  
  「咦?露出原形了?我還以為你能堅持到最後呢!」霍天行不笨,他雖不明白事情的端倪在哪裡,不過就他的觀察,他敢肯定段葳與馮素雲之間的母女之情很耐人尋味,而賀允山似乎並不知道這種情況。
  
  「面對你我不需要強顏歡笑。」她含了一口蛋糕,卻覺得難以吞嚥。
  
  「何必這麼介意昨天的事呢?嚴格說起來,你算是我表妹哩!」他挖苦地笑了笑。
  
  「我姓段,不姓賀,別把我扯進這種虛有其表的姻親關係,我們之間根本八竿子打不著邊,你對我來說不過是個莽撞無禮又無聊的陌生人!」她一口氣撇清兩人的關係。
  
  「嘿,別因為我撞壞了你的電腦就這麼敵視我好嗎?我不是你的敵人。」他無辜地聳聳肩,替自己昨日給她的難堪脫罪。
  
  「恕我直言,你要當我的敵人還不夠格。」她冷笑地瞥他一眼,轉身走向客廳外的小花園。
  
  霍天行以食指輕搓著鼻樑,忽然有種想擊垮她驕傲的慾望。
  
  她太囂張了!
  
  跟著來到花園,初春的天氣其實還很冰涼,他左右找尋,終於在一叢桂花樹後方看見段葳。
  
  慢慢走近,正想叫她,驀地聽見桂花樹的另一方有人正在嚼舌根,而她們談論的對象正是段葳。
  
  「這麼說,那女孩是總裁夫人帶過來的拖油瓶了?」一個女人道。
  
  「是啊,聽說總裁夫人結過兩次婚,嫁給咱們總裁是第三次了耶!嘖嘖嘖,真厲害,一個女人能結三次婚,那不等於殘花敗柳了?總裁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會看上這種女人?」另一個女人惡毒地批評。
  
  「真的?結了三次婚啊!那為什麼離婚?」
  
  「說到這個就詭異了,你知道嗎?聽說她的兩任丈夫都是被她剋死的!」
  
  「什麼?有這種事?」
  
  「是啊!第一任丈夫死於車禍,第二任丈夫更奇怪,好端端地被自己的槍打死,當年警方還查了好久,我聽說……聽說殺人兇手就是那個女孩……」饒舌的女人壓低聲音。
  
  「什麼?她女兒?怎麼可能?算起來她那時還是個孩子啊……」
  
  「就是因為嫌犯是個十歲的小女孩,整件案情才撲朔迷離,你別看那女孩看來乖巧,小時候好像有病……」
  
  「有病?什麼病?」
  
  「腦袋囉……秀逗掉了!所以才會殺人……」
  
  「老天爺!那不成了小惡魔一個!」
  
  「就是啊!」
  
  她是殺人的小惡魔!
  
  殺了人……
  
  段葳聽得臉色慘白,往事像波濤急湧而上,那聲致命的槍聲又在耳裡縈繞不去。
  
  她踉蹌地轉身,正好撞上聽得發呆的霍天行,用力推開他,她筆直朝大門奔去。
  
  「段葳……」霍天行喊了一聲,忍不住大聲怒道:「我不懂為什麼總是有人會不挑時間地點場合胡說八道,造謠生事,真奇怪。」
  
  樹叢後的兩個女人聞聲大駭,匆忙離去。
  
  他隨後追上段葳,在大門前攔下她。
  
  「等等,你就這樣走了?不跟舅舅、舅媽說一聲?」
  
  段葳回頭瞪他,低斥:「我要來要走干你什麼事?」
  
  霍天行微愣,因為他清楚地看見她臉上不再面無表情,那再也隱藏不住的痛苦搗毀了她的冷靜。
  
  他此刻才發現,她有一雙心事重重的眼瞳,而那雙寫著哀恨的眼睛竟莫名地撞擊著他的心臟。
  
  「好歹和你母親道別一下,這是她的生日派對。」他正色道,心中卻疑惑著剛才的對話為何會給她這麼大的打擊。
  
  「我回來……算是給她面子了……」她陰鷙地甩開他的手,看了一眼客廳裡的母親。
  
  「你到底和你母親之間……」他脫口問道。
  
  「你憑什麼問?你以為你是誰?」她不客氣地大吼,今晚的偽裝逐漸崩潰。
  
  霍天行靜靜看著她,不能多說什麼,她說得沒錯,別人的家務事他管得著嗎?
  
  「好,我不問了,你冷靜點……」他安撫著,看見她發上沾著一片小落葉,自然舉手替她清掉。
  
  段葳幾乎是反射性地高舉雙手閃躲,身體倉皇地往後縮了縮。
  
  霍天行的手僵在半空,他錯愕地盯著她畏懼的舉動,難以理解她為何會因為他這個小動作而渾身充斥著恐懼。
  
  那是一種莫大的恐懼!
  
  她那副彷彿怕極了挨揍的模樣讓他的心連連抽了好幾下。
  
  這一刻,他看見的不再是驕傲冷酷的段葳,而是一個脆弱又無助的小女孩……
  
  「小葳?怎麼了?」馮素雲與賀允山聞聲大步走向他們。
  
  段葳慢慢抬起頭,眼神空洞,雙唇發顫,沙啞又無力地說:「我……我回去了……」
  
  「不留下來過夜嗎?」馮素雲看出她不太對勁,神經又開始緊繃了。
  
  「不……我走了。」段葳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地方,逃出母親的眼神、眾人的耳語,好專心處理自己心中不斷擴大的陰影。
  
  「你還好吧?小葳?」賀允山擔心地看著她。
  
  「很好,死不了……」她不敬地頂了一句,沒帶外套就衝出大門。
  
  「小葳!」馮素雲不知如何是好,又想留她,又怕留她,心幾乎被矛盾撕裂。
  
  「我送她回去。」霍天行主動提議,他不放心她那副德行一個人回家。
  
  「拜託你了,天行。」賀允山點點頭。
  
  霍天行跟在段葳身後,自知其實可以置身事外的,他來台灣是為了抓「叛客」,而不是為了攪進舅舅的家庭問題。
  
  但是,段葳不尋常的反應激發了他追根究底的毛病,她愈像一道謎題,他就愈想解,不到水落石出不會罷手,就像多年來擅於排除電腦程序中的各種不合邏輯,他從來不會任由問號在心中放太久。
  
  這次也一樣,不管如何,他一定要為今晚看見的這些事找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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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32:15
  第三章
  
  冷靜!要冷靜!不要怕!再也沒有什麼能傷害你了!不要怕……
  
  段葳步履不穩地走著,拚命幫自己的心作復健,她不能讓恐懼主宰她的靈魂,不能讓過去的事影響她的情緒,她要堅強,要自制,要……
  
  噢!她該死的為什麼不忘了一切?
  
  為什麼?
  
  隨著這聲自暴自棄的暗咒,她的力氣也虛脫,整個人跪倒在路邊,無力再對抗那團糾纏她十一年的夢魘。
  
  壞小孩!
  
  你是個壞孩子,段葳!
  
  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都在指責她,她摀住耳朵,開始尖叫——
  
  「我不是!不是!我沒有錯……」
  
  「段葳?」霍天行趕上她,蹲在她身邊,難以想像她纖瘦的身軀中藏著什麼令她害怕至此的秘密。
  
  難道,在賀家聽見的對話有幾分真實性?他沉吟著,對她和她母親的過去更加好奇了。
  
  段葳兀自摀住耳朵吶喊著,他見狀猛地攫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並大喝:「段葳!看著我,段葳!」
  
  淒厲的聲音嘎然而止,段葳茫然地看著他,意識還無法掙脫黑暗深淵的束縛。
  
  「沒事吧?」他擔憂地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慢慢閉起眼睛,臉上寫滿了疲倦。
  
  霍天行眉頭靠攏,輕柔地扶起她。低聲道:「走,我送你回去,你累了。」
  
  回去?回哪裡去?她的人生已卡在中央,不堪回首,也沒有未來,她能回哪裡去?
  
  她根本動彈不得……
  
  「上車吧!」攔下一輛出租車,他替她打開車門。
  
  車內飄出一股低廉刺鼻的香水味,段葳猛地驚醒,認出霍天行,使力推開他,警戒地說:「不!」
  
  「小葳?」她又怎麼了?他實在難以理解。
  
  「不!」她跳開一步,轉身獨自走開。
  
  「你的意思是不回去;還是不需要我送?」他沒轍,只好將車門關上,遣走出租車,雙手插進口袋跟著她走。
  
  「我不用你陪,現在也不想回去,走開。」她用力吸口氣,回頭罵了一聲,走得更快。
  
  「這麼晚了,你要走到哪裡去?」他站定,無奈地喊道。
  
  「這一點都不關你的事!」
  
  「你……」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他不是滋味地爬梳著頭髮,只能再跟著走。
  
  段葳愈走愈快,但因心情浮躁煩亂,腳下一個勾絆,跌倒在地上,眼鏡也掉落在一旁,破掉的鏡片映著街燈,閃著冷光。
  
  霍天行沒有扶她,只在一旁袖手旁觀,他看她能撐到幾時。
  
  可惡!
  
  段葳愈想愈氣,奮力一拳捶在鏡片上,藉此發洩心底複雜又狂亂的情緒。
  
  「嘿!你幹什麼?」霍天行看她拿自己的眼鏡出氣,趕忙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別管我,行嗎?」她惡狠地抬起頭,眼裡跳動的火苗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怒氣正要發作。
  
  「如果你只是昨天那個冷傲又不禮貌的女人,我根本不會理你;可是今天得知了你是舅舅的女兒,我就不能放著你不管。」他也不跟她客氣,直接表明他會這麼死皮賴臉跟著她全是為賀允山。
  
  「那真多虧了賀叔,要不是他的關係,你會再一次主動搭訕我這種女人?真是太難為你了,霍『博士』。」她冷冷一笑,嘴角譏諷地上揚。
  
  「人家說女人最會記仇,果然不錯。」他抿了抿嘴,忽然想笑。
  
  「只要是人都會記仇,每個人一出生就在衡量誰對不起自己,誰佔了自己便宜,男女都一樣。」她憤怒地反駁。
  
  「是是,在你的觀念中,人都是敗類!」他隨口說著,一把將她拉起。
  
  「你怎麼知道?」她愣了一下,眼睛張得更大。
  
  早知道她有雙漂亮的眼睛,但真正去除眼鏡,他依然被那雙黑水晶般的曈眸觸動了一下。
  
  「觀察你這兩天的表現,只要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笑著又幫她撿起眼鏡。
  
  本來還能戴的,卻被她一拳打得面目全非。哎!這女人不僅脾氣不好,而且還有暴力傾向!
  
  他搖搖頭,正暗忖著,卻發現鏡框中殘餘的鏡片帶點血絲,心中一動,拉起她的右手一看,手掌側果真被割傷,紅色的血漬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相當突兀。
  
  「你受傷了!」他瞥她一眼,責備道。
  
  「小傷,又死不了。」她想抽回手,卻被他抓得更緊。
  
  「別老是把死不死掛在嘴邊,別動,我看看。」他就著街燈的光源,低頭審視著傷口有無殘留的玻璃碎片。
  
  段葳被他的舉動怔住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沒有抗拒,乖乖地任由他執著她的手,允許他靠她這麼近,她只是強烈地感覺到一股溫熱從他的手傳進她體內,一點一點暖進她心頭。
  
  好陌生……但又好舒服……
  
  他的手指很修長,應該很適合按任何鍵盤,也許,打起電腦來速度會很快吧!
  
  再往上看,白淨的五官鑲在一張頗有個性的俊臉上,低垂的眼睫半遮半掩住總是帶著戲謔的眼睛,他那專注的神情,讓她的目光久久無法移開。
  
  其實,不戲弄挖苦人的他並不惹人厭,她不懂自己為什麼一開始就對他怒目相對……
  
  「還好,沒有碎片,回去記得上個藥……」他抬起眼,正好對上她的凝視,四目相接,他也是一愣,之後,一個溫柔的漣漪在他心中慢慢漾開。
  
  原來她不伸出利爪、安靜不語的時候,也能如此地美麗。
  
  女人的善變,不只在內心,外表也一樣有多種風貌。
  
  段葳終於發覺自己竟盯著他出神太久,尷尬地縮回手,轉過身不太自在地說:「……謝謝……」
  
  怎麼回事?她的心跳得好快……
  
  「我以為你的字典裡沒有『謝謝』這兩個字。」他揶揄的口氣又出現了。
  
  「我也以為你的字典裡沒有『禮貌』這兩個字。」她立刻還以顏色。
  
  冷靜、犀利、善辯一直是她的個人特色,這些佟朗育和易俠君她們早就領教過了,只不過她在外人面前一向深藏不露,但不知為何,一遇到霍天行,她全身的細胞就會處於防備與對抗狀態。
  
  「啊,原來我們用的是同一種版本的字典!」他佯裝恍然,其實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懂得反擊,表示她的心情應該好多了,他寧願她張牙舞爪,也不願見她脆弱無助的模樣。
  
  「是啊,都是盜版貨。」她並不想笑的,但唇形卻不由自主地上揚。
  
  「難怪我一直找不到『謙虛』,老是看見一堆『狂妄』、『驕傲』、『冷漠』、『頑固』的不恰當詞彙。」笑意也在他臉上擴大。
  
  「我同樣也找不到『風度』,經常被一堆『挖苦』、『嘲弄』、『自以為是』搞得好煩。」她不知道自己臉部的線條在說這些話時正逐漸軟化。
  
  「既然這不是本好字典,何不一起丟了?」他喜歡她此時眼角與嘴唇間構成的弧度。
  
  「嗯……我考慮考慮。」她看著他,首次不再覺得他的笑容及頰上那兩道酒窩礙眼。
  
  「老天,連這種事都還要考慮?你快被你的字典帶壞了!」他故意嚷嚷。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她回敬他一記眼白。
  
  他挑高一道眉回瞪她,兩人再次互看,敵意已消去大半,彼此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段葳對自己竟在一個認識才兩天的人面前展露笑容覺得訝異,更難以解釋她居然能和霍天行聊得這麼自然,明明昨天還被他氣個半死,今天就握手言歡了?
  
  雖然困惑,但段葳不能否認她的心情已平復許多,心靈也回到安全地帶,方纔的慌亂被霍天行鬧了一下全都沖淡了。
  
  也許他是故意用抬槓的方式安慰她,將她帶出情緒的低潮。
  
  只是,他會是這麼溫柔的男人嗎?她不太敢相信。
  
  「好了,我們總不能一直站在這裡說話,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我帶你去逛逛。」他怕她一個人回去後又胡思亂想,於是提議去走走。
  
  段葳猶豫著,除了室友們,她從沒有跟人這麼接近過,就這樣跟著他去,好嗎?
  
  「怎麼?怕我把你賣了?」他挑釁地問。
  
  「你為什麼老是喜歡用這種口氣說話?」她沒好氣地反問。
  
  「什麼口氣?」他一呆,並不知道自己習慣性的說話語氣有什麼不對。
  
  「充滿自以為是的嘲弄!」
  
  「嘲弄?可是我的朋友都認為這是幽默啊!」他聳聳肩,不以為然。
  
  「哈!幽默?」她怪笑一聲。這算什麼幽默?
  
  「難道你連幽默也不懂?」他故意大驚小怪。
  
  「很抱歉,我的確聽不出來你的口氣中有幽默。」
  
  「啊,我懂了,以你的程度當然聽不出我幽默的格調,難怪你一直看我不順眼,原來我的幽默到你耳朵裡卻變成了嘲弄。小姐,你有沒有想過這其實是你的問題?」他終於搞清楚兩人之間對立的緣由了。
  
  「我的問題?」怎麼說到後來變成她的問題了?
  
  「是啊,你太敏感,因此很容易曲解別人的行為,而且太過鑽營別人說每句話背後的動機,我想,你的人際關係一定很糟吧!因為你才是以一種自以為是的『冷傲』封閉著自己,理所當然從你眼中看見的我也是一個只會嘲弄人的傢伙了。」他湊近她,口氣依舊調侃,但每一句都是嚴肅的批判。
  
  段葳無言以對,他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只是那表情還是有那麼一點欠揍。
  
  「可是真正的幽默應該不會讓人討厭吧!那表示你的幽默層次還太低。」她替自己扳回一城。
  
  「層次低?」他覺得被侮辱了。
  
  「是的。」佔上風的滋味挺好玩的,她有點得意。
  
  霍天行看了她半晌,突然失聲笑了笑道:「我們在幹什麼啊?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互揭瘡疤,討論幽默的定義,真無聊。」
  
  「的確無聊。」她第一次贊同他的話。
  
  「那麼一句話,要不要去走走?」他雙手插進口袋,側著臉邀她。
  
  她頓了一下,吸了一口氣,然後道:「有何不可?」
  
  他讚許地瞅她一眼,笑了。
  
  她在他的注視中,率先跨出一步,驀地覺得好像走出了自我詛咒多年的世界……
  
  「走吧!」霍天行微笑地跟上她,兩人並眉走向星空下的夜晚。
  
  似乎,有些什麼已在他們之間開始醞釀了……
  
  ※※※
  
  段葳盯著電腦發呆。
  
  這種對其他人而言可能不新鮮,可是對段葳而言卻是頭一遭。
  
  打電腦、上網已成了她生活中的大事,每天不做這件事她就等於沒活著,沒有闖闖幾個私人機密網站她就不痛快。
  
  可是,這個持續了十年的習慣卻被打破了。
  
  始作俑者正是她名義上的「表哥」霍天行。
  
  自從那天在合北巿區混了一晚後,她的心就失去了原有的平靜,就如她先前所擔心的,那一夜的「走走」,果然走出了問題。
  
  也許是星空太美了一些,也可能霍天行正好很健談,或者是她與孤寂頑強的對抗正逢疲軟……
  
  總之,那一整個晚上,他們聊得太融洽了,那愉快的氣氛,彷如夢境一樣讓她不安。
  
  那個與霍天行有說有笑的段葳顯得這麼不其實,此刻回想起來,她懷疑她自己是不是吃錯藥了,才會發生這種事。
  
  電腦旁放著霍天行帶她去配的新眼鏡,她還記得當他知道她的近視不過一百度而已時,突然捧住她的臉大叫:「什麼?一百度你也帶眼鏡?你是嫌自己書卷味不夠,還是學人家NBA的球員怕被人K到,非要這樣折磨你這可愛的小鼻樑不可?」
  
  當時,眼鏡公司的每個人都笑了,只有她漲紅了臉,霍天行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常會讓她招架不住,但也莫名地撼動她冰冷的心……
  
  摸著被他大手撫過的雙頰,她又怔怔地發起呆來。
  
  電腦屏幕上停留在美國柏克萊實驗室的網站,她以前多半利用這個網站的系統入侵中情局,按理說,她應該迫不及待再會一會那位「宙斯」的,可是,她現在卻沒半點意願與「宙斯」展開對決。
  
  她沒心情。
  
  霍天行給她的干擾比她想像的還強烈,他挑釁的吉詞、豐富的表情、出其不意的溫柔體貼,都一點一滴地從她緊閉的心扉縫隙滲進來,她無法可擋,只能任憑這份陌生的情緒入侵。
  
  向來空蕩蕩的心靈突然多了一個影子,還真讓人不能適應,霍天行未經允詔就擅自闖入她的世界,她猶豫著該把他清除,還是存盤……
  
  嘟嘟……嘟嘟嘟……
  
  有人用手機Call她了,那新設立的聲響讓她立刻知道來者是誰。
  
  霍天行,他又想來騷擾她了!
  
  「喂?」她在接聽的一瞬間,決定將有關他的一切都從思緒中刪除。
  
  「嗨,小葳,我是霍天行。」他帶點洋腔的中文由低沉渾厚的嗓子發出,有著一種不協調的趣味。
  
  「有事?」不小心在他面前洩漏了自我的一面,此時要再度武裝自己竟有些困難。
  
  「我覺得有點煩,陪我去喝一杯吧!」他的邀約自然得彷彿他們已是多年好友。
  
  「為什麼我得在你煩時陪你去喝酒?我又不是陪酒的女人。」她的語氣非常不客氣。
  
  「咦?你的聲音聽起來又像第一天咱們碰面一樣冷漠了,怎麼?後悔那天和我談得太高興,所以急著想拉開距離?」他精明地道破她的心思。
  
  「我是後悔了,那天違反了我的原則,事後想想,可能是被我們之間那層可笑的關係給弄糊塗了,才會對你太過親切。」既然被看穿,她也不隱藏她的想法。
  
  有時候,她會覺得霍天行其實滿瞭解她的……真可怕!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難道你不承認你那天過得很快樂?」他譏笑道。
  
  「那又怎樣?」她有點氣悶。就是太快樂,才會有現在這種心神不定的後遺症。
  
  「那你應該比較得出走入人群是件比離群索居還要快樂的事。」他一本正經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離群索居?」她冷笑,那天她沒讓他送,自行搭車回家,他哪知道她如何離群,又如何索居?
  
  「一個人住在這麼偏僻又這麼破舊的老房子裡,我看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更別說有人跡了。」他訕笑一聲。
  
  他怎麼會……
  
  段葳聽得瞠大眼,忙不迭地衝出屋子,暮色中,只見霍天行瘦削的身形斜靠在那堵隨時會倒塌的門邊,拿著手機,笑吟吟地往裡頭張望。
  
  他竟然找到她住的地方!
  
  傻了幾秒,怒氣沒來由地竄進腦門,她大步走向他,沉聲問道:「誰告訴你我住這裡的?」
  
  「舅舅給我地址,我就找來了。」他笑了笑,早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
  
  那晚回飯店後,他滿腦子都是她的臉孔,還有她交雜著悒鬱與驚奇的眼睛,袪除了冷漠的外衣,他發現,她是個絕頂聰明、機伶、牙尖嘴利,但同時又敏感、脆弱且不失一顆純真之心的女孩,她其實分得清他的幽默與嘲弄,和她聊天既刺激又有趣,不需要解釋太多,一點就透,他很難得找到一個能與他對答如流的人,那種棋逢對手的感覺比興奮劑還讓人興奮,使他忍不住想再一次找她談天說地。
  
  就像遇上「叛客」一樣,她同樣能挑動他的每一個細胞,唯一不同的是,「叛客」是他的敵人,而段葳則是他的朋友……
  
  如果,她可以接受朋友這個名詞的話。
  
  於是,他很自然地想查明有關她的事,可是有關她的過去他不能直接去問賀允山,更不能向馮素雲證實,他只能透過電腦查詢有關馮素雲與段葳母女的過去,然而,才實施完全國民建檔的台灣政府檔案中,她們母女的資料竟簡短得令人詫異,沒有任何污點,連馮素雲的婚姻紀錄也只有兩次,第一次對象是段葳的生父,第二次則是賀允山。
  
  那麼那個有關第二任警員丈夫的事根本只是謠傳了?
  
  可是從段葳的排他性看來,她的過去絕不可能這麼單純,會不會她的資料曾經被修改過?
  
  誰會做這種事?只有電腦行家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政府人民資料主文件動手腳,會是誰在幫她?
  
  還是,根本就是段葳本人幹的?
  
  資料中還有一項引起他注意的重點,段葳的智商高達兩百,可是她從小到大讀的都是平凡的學校,沒進過資優班,連聯考也只是考上一所很普遍的私立大學……
  
  一個不像天才的天才,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他覺得問題愈扯愈大,疑點也愈想愈多,一整個晚上輾轉反側,想的都是段葳的事,為了她,他首度失眠。
  
  而接下來讓他更煩的,就是「叛客」遲遲沒有行動,井上隆已有些不耐了,天天追問他還要等多久,他也覺得奇怪,「叛客」近來似乎銷聲匿跡了,網絡上沒有任何有關他的訊息,害他辛苦布的餌也只能在那裡空等,因為除非「叛客」主動上門,否則他的追蹤系統根本派不上用場。
  
  就這樣兩相夾擊,他的心情簡直跌到谷底,一連在飯店悶了幾天,終於等不下去了。
  
  他想出去透透氣,他想見段葳。
  
  這是為何他逕自跑來找她的原因,至於她的地址,他則是在政府主檔中找到的,仰德大道旁,銹剝的門牌,若非他有點能耐,要找到這幢破屋還真不容易。
  
  「賀叔?他應該不知道我住這裡……」她的眉心依然糾著。
  
  「也許是你母親告訴他的呢!」他雙手插在口袋,左肩靠著牆,盯著她微笑。
  
  才幾天不見,他還真有點想念她的臭臉……
  
  唉!他幾時也變得賤骨頭了!
  
  「我母親……」母親怎麼可以隨便告訴賀叔她的住所,她小臉拉得好長好長。
  
  「喂,不請我進去坐坐?」他打斷她的沉吟。
  
  「這裡連鬼都不願來,你敢進去?」她拿他的話頂他。
  
  「為什麼不敢?你不就住裡頭嗎?」他笑了,她最讓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這種隨時會反擊的個性。
  
  「我比鬼更可怕。」她瞪著他。
  
  「正巧,我也是。」他笑嘻嘻地摸摸她的頭,不等她答應就自行進入。
  
  段葳被他乍然的碰觸弄得失神,他那不經意的動作讓她的心差點漏掉一拍。
  
  「喂喂,美國來的人都像你這麼不客氣嗎?」她不悅地跟在他身後。
  
  「我的不客氣可是來到這裡才學會的。」他意有所指地回頭笑了笑。
  
  又來了!他總是三句不離嘲弄人的語氣。
  
  段葳抿緊嘴,想氣又氣不出來。
  
  進到客廳,霍天行的眉頭就全糾成一團,這間屋子的破,簡直超出他的想像。
  
  「我說,這種地方你真住得下?」他匪夷所思地轉身看她,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個怪物。
  
  「我住了兩年了,沒病,也活得好好的。」他的表情讓她有點發噱,但礙於剛才已決心不再與他太接近,只能忍住。
  
  「老天!這裡頭的瘴氣比沼澤還嚴重,你難道都聞不出來?」他又瞥了瞥那些破舊的傢俱與電挸,撫著額頭拚命搖頭。
  
  「我習慣了。」她聳聳肩。
  
  「你習慣了?你根本在虐待你自己!不行,早知道公主被困在這麼殘破的城堡中,王子就該早點來解救的。」他抬頭看了一眼牆角的污漬,再也受不了了。
  
  「王子?哪個蠢蛋王子會來這種地方救人?」她覺得好笑。
  
  「我啊!」他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以一種任重道遠的神情說:「放心,我會救你出去的!」
  
  段葳的心抽了一下,她在她的世界過得好好的,就是被他搞得亂七八糟,他還說要救她出去……
  
  「我不是童話中的公主,而且我在這裡很好,不需要人來救!」她撇過臉,走進她的房間。
  
  「為什麼?你認為把自己關在這幢破鬼屋裡就能與世隔絕?還是你認為這樣隱藏自己會比較安全?」他緊跟在她身後,開始猜測她獨居在這種地方的真正理由。
  
  「你管得太多了,霍先生。」她猛一回身,擋在門口,拒絕讓他進入她的私人空間。
  
  聽見這麼見外的稱呼,霍天行的眉微微一挑,嗅得出她在抗拒著他們兩人關係產生任何變化。
  
  「你喊我一聲表哥不會吃虧的。」他靠在門邊,雙手環在胸前,笑著瞥了一眼她的臥室。
  
  出乎他意料的,她的臥室乾淨、簡單,沒有任何冗物,除了必備的壁櫃、床和書桌,任何擺飾都省略了,完全像她給人的感覺,清冷冷,毫無溫度。
  
  「一表三千里,我討厭什麼表哥表妹的稱謂。」她微慍道。
  
  「既然你不喜歡表哥這個稱謂,那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他的目光回到她臉上。
  
  他知道自己的心正被這位位冰霜裝塗表面的女孩吸引,雖然她長得不算漂亮,第一次的相逢也不見得愉快,但也許正因為如此,反而讓他更深刻地認識了她的內心,一個寂寞得彷如被世界遺棄的謎樣女孩,他莫名地感到心疼……
  
  「我不習慣直呼陌生人的名字。」她冷著臉,把那一夜兩人在一起愉快的記憶全部抹殺。
  
  「我以為我們不再是陌生人了,小葳。」他眉頭迅速一攏,不喜歡她又變回拒人千里的模樣。
  
  「但我們也稱不上是朋友。」就因為分不清他和她是什麼關係,她才覺得不安。
  
  「陪我去喝一杯酒,咱們就變成朋友了。」他輕鬆地說。
  
  「我不需要朋友。」她忿忿地瞪著他。
  
  「你需要的,你一定太久沒有照鏡子,否則你會發現,你滿臉都寫著寂寞。」他忽地伸手撥開她耳旁的髮絲,柔聲道。
  
  她渾身一凜,被他溫柔的話和舉止擊中要害。
  
  寂寞啊,是的,她已寂寞了十一年了,但從沒有任何人看得出來,因為她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我沒有……」她兀自逞強地維持著自尊。
  
  「走吧!今夜的月色也很美,把自己關在屋裡太浪費了。」說著,他不讓她有所反應,拉住她的手就往大門走去。
  
  「霍天行、放手……」她失聲驚呼,沒想到他會強行帶走她。
  
  「不放。」他頭也不回,直接將她拉到他的車旁。
  
  「你……你……」她第一次遇見像他這樣隨心所欲得絲毫不講道理的男人。
  
  他打開車門。攬住她的肩,湊近她笑道:「租來的車,將就點,下次你到美國找我,我用我的法拉利載你去玩。」
  
  愣愣地被他推上車,他飛快地將車開下山,那熟練的技巧,果真是開過跑車的高手。
  
  但令段葳擔心的並非他開車的技術,而是她懷疑自己會這樣被輕易拉上他的車,其實是心中多少也想再和他聚聚的念頭在作祟……
  
  怎麼辦?她愈來愈不討厭這個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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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32:37
  第四章
  
  「老實說,是不是賀叔拜託你照顧我你才這樣熱心地接近我?」坐在一間裝潢得很前衛的小酒吧內,段葳側臉盯著雙手支在吧檯上的霍天行,疑惑地問。
  
  霍天行慵懶地扯出一個笑容,搖搖頭。
  
  「我像是這麼容易被『拜託』的人嗎?我很忙的,這次來台灣不只為了千禧蟲研討會,還有其它的事,舅舅真要拜託我,我還不見得抽得出時間呢!」
  
  「既然這麼忙,幹嘛還浪費時間來騷擾我?」她冷冷地反問。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乖乖地待在飯店裡辦事,偏要跑來面對你這張又臭又冰的臉孔。」他微蹙著眉,對自己何時染上這種自討沒趣的癮百思不解。按照他以往的習慣,出任務時絕不分心,眼中腦中只有電腦,再也裝不進其它;但是,這次巧遇了段葳後,他卻破了例,不務正業了!
  
  「該不會是因為你習慣了別人對你和顏悅色,突然受不了我對你的反應,才會想來改變我吧?」她犀利地剖析。
  
  哼!一個無法忍受別人漠視他的天之驕子,急著想用魅力來征服她,才會在百忙之中還來煩她。
  
  「也許哦!不過,我懷疑是什麼動力促使著我即便會遭你白眼還能死皮賴臉地來找你……」他一手托腮,沉吟著。
  
  「還會有什麼動力?就是無聊!」她白他一眼。
  
  「還有愛情!」他似笑非笑地說。
  
  除了愛情,男女之間不會有這麼大的吸引力,但,可能嗎?他會這麼想見她是因為喜歡上她嗎?
  
  段葳陡然一愣,被他這句答案攪亂了思緒。
  
  一個個性陰沉、彆扭、冷漠又不美麗的女子,只要是正常的男人早就敬而遠之了,遑論去接近。
  
  看來霍天行的眼光是有問題,不然,就是他在說笑。
  
  「別鬧了,你和我之間怎麼可能產生愛情?我們相處得並不愉快……」她冷笑。
  
  「是嗎?我倒覺得我們倆個性滿合的,否則我不會再找你出來。」
  
  「誰和你合了?你的說法完仝不合邏輯!」她繼續啐道。
  
  「又是邏輯……你知道嗎?和你交談有時就像在和一部電腦談話一樣,不是黑,就是白,沒有折衷,太辛苦了。」他輕輕一笑,亂沒轍的。她是他見過最理性的女人了。
  
  「這樣不是很好?」
  
  「基本上是不錯啦,就是少了浪漫,你這樣會嚇跑很多男人的,小葳。」
  
  「不見得吧?我並沒嚇走你,不是嗎?」
  
  「那是因為我並不會被你的偽裝蒙騙過去。」
  
  「偽裝?」她眉心微皺,臉色一變。
  
  「你用冷酷把自己武裝起來,不讓任何人接近你的心,自以為這樣就能逃避人群,得到平靜,可是你沒發現,真正威脅你的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你逃得開別人,卻逃不開你自己,這樣一徑地孤立自己,何苦?」他定定望著她,像在破解謎題一樣,找到了第一關。
  
  段葳臉變得蒼白,猛地喝光杯中的酒,勃然大怒地道:「別想分析我,我不是你的實驗對象,霍博士,少用那種自以為知道一切的語氣對我說話。」
  
  「被我說中,所以你惱羞成怒了?」他依然笑吟吟地,不受她的火氣的影響。
  
  「你……」她怎麼會答應和這傢伙一起出來的?這真是個天大的錯誤!
  
  「怎麼?後悔跟我出來了?」擅於察言觀色,他又補上一句。
  
  她怔住了,有種被窺視內心的惡劣感覺,霍天行為何總能輕易猜出她的想法?
  
  「讓我不安你覺得很好玩嗎?要玩心理學遊戲回美國去找那些傻妞,別來惹我!」她生氣地跳下高腳椅,抓起背包,打算立刻離開。
  
  「等等,你要去哪裡?小葳……」霍天行沒想到她會氣成這樣,連忙追上去。
  
  段葳才剛走向大門,一個猝然的槍聲劃破了酒吧中喧鬧的聲音,她心頭一震,下意識地捂起耳朵,定在原地。
  
  幾個不良分子當場撕破臉,互相毆打,槍聲是其中一個人發出的,嚇壞了酒吧裡所有的人。
  
  段葳眼看著那群人揍成一團,體內的血液在剎那間結成冰霜,她拚命眨著眼睛,腦中不斷顯現當年被毒打的畫面……
  
  不要打了!
  
  不要再打了!
  
  她的心在吶喊,可是身體僵硬,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音。
  
  「小葳!」霍天行見她僵立在混亂之中,不閃不避,焦急地衝上前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並將她冰冷的身體壓蹲在地上,劈頭就是一陣斥責:「你這傻瓜!還不趕快趴下?你想讓流彈擊中嗎?那些混混搞不好還會再開槍……喂!喂!你沒事吧?」罵著罵著,他才發現她正冒著冷汗,目光沒有焦距,又不禁為她擔心。
  
  她嘴唇顫抖,曈眸中閃著驚慌與恐懼,那拳頭打在臉上與身上的聲音她太熟悉了,恍惚中,她彷彿又被她的繼父抓住,那一記記剛硬如鐵的拳頭或是籐鞭就要揮向她,就要痛砸在她臉上、身上……
  
  「不要打我!不要!」她在他臂中掙扎,雙手抱住頭,沙啞地喊著。
  
  霍天行被她的行為震盪得心幾乎糾結,這是他第二次看見她脆弱的一面,那孩子氣的動作挑起了他細胞中的每一個疙瘩,似乎曾經有人用極為蠻橫的方式打過她……
  
  是誰?誰曾經對她做過這種事?
  
  「小葳!冷靜點,我是霍天行,看著我!你看著我!」他攫住她的肩膀大叫,拚命想喚回她的理智。
  
  「不要再打我了……」嗚咽的啜泣聞來令人心酸。
  
  「醒醒!我是霍天行!」他忽然覺得水氣朦朧了他的眼眶。
  
  她有著什麼樣不堪的過去呢?他真想知道真相。
  
  「霍……霍天行……」強吸一口氣,她從惡夢中游回現實,但渾身還是止不住抖瑟。
  
  「別怕,沒有人會傷害你……不要怕……」他說著忘情地將她按進他的胸口,輕搓著她的背,像嬰兒般擁抱著她。
  
  她很纖瘦,卸去冷酷頑強的武裝後,根本只是個不堪一擊的女孩,霍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氣,整顆心都熱了起來。
  
  不容否認,在段葳的特異引發他好奇的同時,他其實已經有點動心了。
  
  愛情在他最毫無準備的時候悄然來臨,在他們互相攻訐與揶揄間,愛苗在他心中萌了芽……
  
  他想保護她,想把她從冰冷的世界救出來!
  
  貼在霍天行胸前,隔著衣服感受到他的體溫,段葳的緊繃意外得到了紓解,她慢慢緩和失態,從四散的力量中找回自己的冷靜。
  
  都過去了……別再想了……
  
  霍天行的手臂好強壯,被他擁著,她破了一個大洞的心不再被冷風吹刮,此刻。流過心頭的是他送給她的暖氣。
  
  「我們離開這裡。」霍天行擁著她的肩,匆匆離開了酒吧,來到大街街角,沁涼的夜風拂來,讓人精神一震。
  
  他沒有放手,依然緊摟住她,下巴扺著她柔軟如緞的髮絲,聞著她發間淡淡的幽香,生平第一次想將某人留在身邊,也終於明白,愛情原是這麼沒有道理、不合邏輯,卻又任性無比的東西。
  
  「我……我沒事了……放開我……」她平息下來,發現自己正被霍天行摟住,臉驀地燥熱起來,有點慌,有點不安,還有更多的悸動。
  
  「真的沒事了?」他審視著她的臉,不太放心。
  
  「是的。」閃出他的雙臂,她鬆了口氣,但卻沒來由覺得冷,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冷嗎?」他脫下外衣讓她披上,順手替她攏了攏頭髮。
  
  段葳被他的溫柔引得揚起了臉,正好看見他眼中熾熱的光芒,她心跳驟璔,連忙低下頭,不敢多想他那柔情的目光代表什麼。
  
  「謝謝……」
  
  「還謝我什麼?我該向你道歉,約你出來竟撞上這種掃興的事,為了陪罪,我就帶你去聽一場現場小提琴獨奏音樂會吧!」他吸了一口氣,雙手插在口袋,微笑地建議。
  
  「這時候上哪兒去聽現場小提琴獨奏?」她覺得奇怪。
  
  「跟我走就對了。」他想讓她開心些,於是拉起她的手,上了車,往他下榻的飯店駛去。
  
  段葳直到被帶到他位於大飯店的套房內,才知道他指的小提琴獨奏竟是由他自己擔綱演出,她有多詫異就不用多說了。
  
  霍天行拉小提琴?
  
  不會吧!
  
  他的手指是修長沒錯,但他的氣質卻是非常邏輯的,怎麼說呢,就是屬於整日和數字廝混的精算師那一型的男人,十足的理性,不會有時間去理會音符的高低快慢。
  
  這種人居然說他曾拿過小提琴比賽第一名,教她如何相信?
  
  而由於太過驚訝,她一下子就把剛才在酒吧發生的不愉快忘得一乾二淨,只能愣愣地看著他熟練地拿出小提琴,擺好架式。
  
  「你真的會拉小提琴?」坐在柔軟的皮沙發上,她還是無法將他和樂器聯想在一起。
  
  「當然,不信你聽聽。」霍天行將小提琴靠在肩上,輕輕拉出一小節輕盈的旋律。
  
  段葳睜大眼睛,那幽揚的旋律是他製造出來的嗎?
  
  「你不是數學博士嗎?」她想起他的「專家」身份。疑惑道。
  
  「那又如何?學數學的就不能拉小提琴?誰規定的?」他提出質疑,覺得可笑。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應該對電腦或是一些科學儀器比較感興趣才對。」她訕訕地道。就像她自己,念數學最能和電腦相輔相成,她也是屬於理性大於知性的人,所以她對音樂僅止於欣賞而已,根本很少去接觸。
  
  一聽到電腦,霍天行迅速看了腕上的訊號聯機,燈沒亮,表示「叛客」還未行動,這也好,他現在只希望能有更多時間先來解開「段葳」這道謎。
  
  「電腦在美國算是生活的一部分了,感不感興趣並不重要,只要會用就好了。」他的身份是機密,他不想談太多有關電腦的事,免得一不小心談得太起勁而說溜嘴。
  
  「可是從你那篇『電腦中的數字混亂』多少可以聽出你對電腦很有研究……」她沉吟地回想著那天臨去前聽到的片段。
  
  「你不是沒聽就走了嗎?」他微愕。
  
  「從座位走到電梯口還是不小心聽進了一些,你提到的模糊理論在電腦中無法判定的事其實很專業。」她的記性好得驚人,只要聽過、看過就不會忘記。
  
  霍天行盯著她,眼中有著細究的光芒。
  
  「才聽不到三分鐘,你就知道我的演講內容?」不愧是個智商兩百的天才!他暗暗歎服。
  
  「嗯。」她靠在沙發上,點點頭。
  
  「真厲害,那篇報告我可是想了好久才寫出來的。」他自嘲地擠擠眼。
  
  「是嗎?」
  
  「寫那種文章不是我拿手的事,純粹為了應付,我可能是研究所中最差勁的博士了。」他邊調弦邊說。
  
  「最差勁的博士會被派回合灣參加千禧蟲的研討?」她覺得他沒有說實話。二十六歲就已是聞名的數學博士,這種人不會太平凡。
  
  「你不知道嗎?通常這種長途的演講多半派給那些太閒的人去參加。」他隨囗胡謅。
  
  「哦?」她看他一眼,並不相信他的說辭。
  
  「就是因為太閒,才會有時間發展第二性向。」他揚揚手中的樂器,自信地道。
  
  「這樣啊……」她相信他絕不像他自我描述的那麼差,可是他為什麼要隱瞞呢?算了,他不說,她有能耐查到他的資料。
  
  「來,聽一段韋瓦第的『四季』,春。」他說著不讓她再深思與電腦有關的話題,便以弓拉出輕快又流暢的音樂。隨著音樂的快慢,他的身體隨著旋律擺動,姿態優美而儒雅,神情愉悅而恣意。
  
  段葳聆聽著美妙動聽的聲音,看著他修長勻稱的身影,覺得自己被迷惑了。
  
  她從沒用這種心情去觀察過別人,他是第一個吸引住她冷漠視線的人類。
  
  一種奇妙的感覺隨著音符而跳躍出來,她眼中的霍天行充滿了一種難以捉摸的神秘,忽而譏諷,忽而體貼,忽而謙卑,忽而狂妄,他的多變性讓人迷眩,卻也構成了某種獨特的魅力。
  
  如同颱風眼,會把一切吸捲進去的魅力……
  
  這種魅力是危險的!
  
  她猛地一驚,隨著音樂遊蕩在旋律世界中的心神被疾速召回。
  
  她太接近這個男人了!要是再不撤退,她很可能會被他製造出來的這份和諧困住,再也難以抽身……
  
  脈搏因驚惶失措而迅速提升,她非常清楚在剛才那一瞬間她在想什麼,一個晚上下來,他輕易化解了她的冰界,撤除她對陌生人的防線,才短短幾天,他從路人甲變成了足以威脅她心靈平靜的人……
  
  他太危險了……
  
  「我……我要回去了!」她霍地站起。
  
  霍天行放下小提琴,詫異道:「怎麼了?」
  
  「太晚了……我明天還要交報告……」她找了個很爛的借口。
  
  「哦?我都忘了你還是個學生。」他看出她的焦慮,突然覺得有趣。
  
  她的侷促,使她不再一副早熟深沉的模樣,這才像個二十一歲的女孩!他喜歡她此時的表情。
  
  「你說過你也忙,所以就讓我們各忙各的,別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好嗎?」她的口氣明白地表示她不想再被打擾。
  
  「好啊,不過,萬一我想見你怎麼辦?」他半開著玩笑,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你不會想再見我這個無趣的女人的。」她看他一眼,又匆匆別開視線。
  
  「誰說你無趣了?我覺得和你聊天很愉快哩!」他大力澄清。
  
  「但我卻不愉快,你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上,太缺德。」她斥罵道。
  
  「你說謊!」他走近她,眼神變得深邃。
  
  「什麼?」她急忙倒退一步,又跌坐回沙發上。
  
  「你其實也很享受有人陪伴的時光,為什麼不敢承認?」他微欠著上身,低頭道。
  
  段葳心一凜,不懂為什麼他總會知道她的感覺,並且讀出她的心。
  
  換作是一般女孩,大概會為此深深心折吧?但她卻無福消受一個知己的出現,她此刻心中的恐懼遠遠強過喜悅。
  
  因為她根本不需要被任何人瞭解,不,應該說她害怕被任何人瞭解,要是讓個陌生人走進她的生命,那她那巳不得全數抹去的往事就無所遁形了。
  
  而現在,她最不希望讓霍天行知道她的過去。她寧願他只是個她生命中擦肩而過的過客,不要有太深的交情與接觸……
  
  「我不想再和你多說什麼……」只有躲開他,她才會平靜與安全。
  
  「你想逃嗎?逃開我,好縮回自己的殼裡?」他進一步追問。
  
  抬起頭盯著他,她的驚駭更甚了!
  
  霍天行一定是她今生的天敵……
  
  「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躲回又黑又冷的洞裡,小葳,我答應要救你出來的,不是嗎?」他的笑容斂去,留下的是一張像在承諾什麼的嚴肅臉孔。
  
  「你要怎麼救?你根本一點都不瞭解我——」她激動地吶喊。
  
  他倏地傾身向前,伸手扶住她的後腦,迅速攫住她冰冷擅辯的唇瓣……
  
  她大吃一驚,還來不及回神,一團陌生的火已從他口中攻入她的舌尖,一寸寸融進她的心屝。
  
  他吻她!霍天行竟然吻了她?
  
  他柔軟溫熱的唇正和她的親密地相疊在一起?
  
  她的腦漿已攪和成泥,根本無法思考了。
  
  在酒吧外他就很想這麼做了,霍天行淺淺地含住她的唇,舔吮著她,溫暖著她,像戀人間的問候一般,與她的唇廝磨著……
  
  觸感冰冷的唇一樣會醉人,他知道這一吻只有讓自己更深陷對她的感情,他恐怕是真的愛上她了。
  
  段葳應該掙開的,但她什麼也沒做,半瞇起眼睛,她只想就這麼賴在他的懷裡,永遠不要醒來,永遠不用害怕……
  
  他輕輕放開她,略抬起頭,低沉溫柔地說:「讓我們談場戀愛吧!我們有得是時間可以在相戀中慢慢互相瞭解。」
  
  段葳驚醒了!就算被五雷轟頂也不會這麼紊亂!她足足花了三分鐘才消化掉他話中的意義。
  
  「別……別開這種玩笑!霍天行!」推開他,她驚怒交雜地大喊。
  
  她……她在幹什麼?竟然允許他入侵她的私人領域?
  
  為什麼向來警戒心甚強的她會對他愈來愈無法設防?
  
  不安隨著心跳加速擴大,她告誡自己得快點逃離這個男人。不然的話,不然的話……她很有可能會不由自主地愛上他!
  
  或者……已經愛上他……不!
  
  老天!不行!不可以!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他的神情深沉而真切。
  
  「是的。你在開玩笑,去找別人玩愛情遊戲。別找我。我從不相信人類有真心!」她怒叫道。
  
  「那是因為你把自己的心死鎖,你不願意敞開心胸去接受別人……」他不疾不徐地反駁。
  
  「人類全是醜陋的,我為什麼要去接受他們?我寧願一個人也不需要和任何人有交集!」
  
  「這只是你逃避問題的借口而已,你在怕什麼?誰曾經對你做了什麼事?是誰讓你變成這副模樣?」他向前走一步,厲聲問。
  
  「沒有!我……我才不怕任何人!而且我也不相信你!你是童話故事看多了,你會想救我全是你可笑的正義感在作祟,你以為千里迢迢來到台灣認了個表妹就得負什麼責任,是吧?我的怪異、我的冷漠刺激了你的博愛精神,所以你才會想假扮王子救我出去……別傻了!我沒病!我也很正常,沒有你我照樣能活到一百歲,我對我現在的生活很滿意,請你別再來騷擾我……」她已經到極限了,只有大聲嘶吼才能發洩心裡不安的亂流。
  
  「別隨意曲解我的愛情,我只是愛上你,想走進你封閉的世界而已,你以為我是沒事騎著白馬在女人堆裡找公主的無聊男子嗎?」他冷冷地抗議。
  
  「哈!愛情……你說什麼?你……你愛上我?」她屏住呼吸,取笑的話才說一半便卡在喉嚨,幾乎噎死她。
  
  「是的。」
  
  「為什麼?……你明明很討厭我……」她還記得兩人初相逢時針鋒相對的場景。
  
  「誰說過我討厭你了?」也許一開始在研討會互撞時會想逗她,就是愛神在作怪了。
  
  「這……」
  
  「愛上你沒有罪吧?」他譏諷道。
  
  「你瘋了!」她震駭非常。
  
  「也許吧!熱戀中的人哪個不瘋?」他曾譏笑那些為愛不顧一切的人不過是愛神的傀儡,自詡絕不會重蹈那些人的覆轍,誰知道,一旦親身經歷,症狀比任何人都嚴重,因為他愛上的可以說是一個「超級酷女」,而他偏偏無法自拔。
  
  段葳盯著他,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嚇住了,他不像在開玩笑,自從認識他以來,幾時見他這麼嚴肅過?
  
  但真正把她嚇壞的不是他的認真表情,而是在她層層壓抑的內心中,竟有某種喜悅的酵素在發酵!
  
  怎麼回事?不是早已對人與人之間的任何感情絕望了嗎?為什麼會對他的告白有所感應?
  
  「停止你的鬧劇,霍天行,就算你愛上我也成不了事,因為我不可能會愛你的。」她厲喝一聲,以喚回自己的理智。
  
  「是嗎?那剛才那個吻為什麼你沒有拒絕?」
  
  「那是……我……我……」支吾了半天,連她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何接受他的吻。
  
  「其實你現在是否對我有感情並不重要,因為不論如何我那會讓你愛上我的,要不要試試?」他的篤定讓人無法質疑他說出的預言。
  
  「不!不要再說了。你對我根本不是愛情,那都是你的錯覺。」她丟下這句話,便倉皇奪門而出。
  
  她得想辦法躲開這傢伙,否則她將永無寧日。
  
  追到門口,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門內,霍天行倚在門邊,一改溫和平易的笑臉,露出只有在面對電腦才會有的狂熱神情。
  
  你逃不了的,小葳,因為我從沒有這麼認真過!
  
  他在心中信誓旦旦,他將會讓她見識,他一旦對一件事認真之後,除非成功,絕不中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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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33:01
  第五章
  
  國際千禧蟲防治研討會結束後,又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叛客」卻始終毫無音訊,等得快抓狂的井上隆又是抱怨又是嘀咕,那個超級駭客究竟躲到哪裡去了?該不會是突然暴斃,消失在地球上了吧?
  
  「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霍克,都十四天了,十四天來沒任何他的消息,他會不會早就逃走了,只剩下我們傻傻地在這裡癡等?」井上隆咬著雪茄,兩道濃眉在額前打了個死結。
  
  霍天行坐在桌前,臉色晦澀,十根手指快速地敲著鍵盤,並沒有聽見他的話。他正忙著追尋段葳的下落,並查出她的過去。
  
  井上隆見他沒反應,湊近一看,赫然發現他竟不是在處理叛客的事,而是在搜尋著一堆舊報紙資料!
  
  「Shit!霍克,你在幹什麼?」
  
  「查個過去的事件。」霍天行專注地盯著屏幕,利用電腦掃瞄有關段葳與她母親馮素雲的事。若他在賀允山家中聽到的流言屬實。那麼十一年前一定會有報紙刊載那件事。他不相信那個在電腦上動手腳的人會細心得一一將電腦中的舊報紙文件消除,於是進入了圖書館的資料文件,調出十一年前的各大報,一一掃瞄他要的報導。
  
  「老天!你忘了我們這次來是要專門對付叛客的嗎?還有閒暇調閱舊報紙來看?」井上隆咬緊雪茄,對他這次這麼不敬業既詫異又生氣。他還是頭一次看他對電腦網絡以外的事這麼熱心。
  
  「叛客沒有行動,我們也只能幹等,而我正好有事得查個清楚,井上,別著急,叛客逃不了的。」霍天行低聲安撫他的情緒。
  
  「我不怕他逃了,我是怕他死了!瞧瞧這種狀況,一連七天沒在網絡上現身,這和我們搜集到有關他的習性一點也不吻合,叛客應該是個沒上網就睡不著覺的人!」井上隆仰天大叫,耐性就快耗盡。
  
  「他沒死!而且他還上網過,我前幾天得到訊息,台灣國稅局的內部資料被搞得亂七八糟,數字全亂了,國稅局不敢張揚,暗地裡找專人去重整內部檔案,這種惡作劇也只有叛客做得出來,所以,放心吧!說不定他正在養精蓄銳,打算再幹一場大案子,我們只要等他侵入中情局的相關網站就行了。」霍天行並不擔心叛客就此消失,他布的餌早晚會發揮作用的。
  
  「什麼?他在台灣作亂,沒進入國際網絡?」井上隆恍然。
  
  「是的,可見他就在這塊小島上,也許我該在台灣幾個網站裝些偵測器,這樣會節省更多時間……」霍天行支著下巴,正沉吟間,電腦嗶嗶作響,搜尋系統找到了他要的東西,他按下按鍵,有關類似的報導有好幾則,他仔細過濾,很快地便發現那則舊聞。
  
  他靜靜看著,段葳那段被封鎖的過去便在他眼前逐一攤開。
  
  「這是什麼?」井上隆奇道。
  
  「一個小小事件……」他看著當年報紙上的記載,臉色愈來愈凝重,眉峰也糾得愈來愈緊。
  
  十歲小女孩不堪受虐,舉槍槍殺了身為警員的繼父?
  
  上頭寫得很簡扼,可是霍天行還是想像得出段葳是在什麼情況下做出反擊,附在一旁的黑白照片雖然很模糊,他仍然認得出低頭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就是馮素雲,而那位背對著鏡頭,上衣拉高,露出整個傷痕纍纍背部的小女孩,就是段葳……
  
  一股酸澀翻湧上他的心頭,段葳眼中深藏的恐懼與驚慌原來就源於此!
  
  才十歲就經歷了慘不忍睹的傷害,那千瘡百孔的心靈。現在是用什麼樣的眼光在看這個世界?
  
  但她的惡夢並未因繼父的死而解除,她的驚懼仍在,傷痕末褪,那個可惡的男人以惡魔的姿態潛伏在她心中的陰影處,時時啃噬著她,死後仍不放過她……
  
  而她又是如何去看待這個事件的?
  
  她明白她做了什麼事嗎?
  
  一個受虐兒因自衛而殺人,法官判她無罪,可是她在潛意識中給自己定了什麼刑責?
  
  她,也許從未原諒她自己,憤世嫉俗,孤僻冷漠,會不會是一種自我的懲罰?
  
  他閉起眼睛,回想起他幫她拂掉頭上落葉的那一刻,她蒙頭閃躲的動作,整顆心再度擰痛起來。
  
  那孤冷的性子,並非與生俱來,她的心智早在十歲就已扭曲,懷抱著巨大的痛苦成長,積鬱在心底的傷口,是痊癒了?還是惡化?
  
  她還能撐得了多久?
  
  他得幫她!他得救她脫離這個惡夢才行!
  
  只是……
  
  驕傲的她卻不領這個情,她竟然逃了!從那天之後,她就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芳蹤渺茫。
  
  他揉著眉心,疲憊地閉起眼睛。
  
  「哇!十歲就殺人,這女孩真可怕!」井上隆吹了聲口哨,看得仔細點,一下子被女孩的姓名怔住。「等等……段葳……這名字好熟……」
  
  「別看了!你去忙吧!一有叛客的訊息我會通知你。」霍天行睜開眼睛,不悅地關掉屏幕,下逐客令。
  
  「喂,段葳不就是那天你搭訕的那個女的嗎?」井上隆大叫一聲。
  
  「嗯。」
  
  「她……她竟然有殺人前科?」哇!這是什麼時代?看起來細弱的小女人也會殺人?
  
  「她是為了自衛,別把她說成殺人犯!」霍天行微怒地瞪著他,口氣很沖。
  
  井上隆一呆,被他的怒視嚇了一跳。他在替段葳辯護?
  
  「怎麼?看來你和她成了好朋友了……」井上隆試探地問。
  
  「她是我表妹。」他正色道。
  
  「表妹?」井上隆對他們的關係益發困惑了。
  
  「是的,她是我舅舅的繼女,那天去參加酒宴才發現。」
  
  「這麼巧?」
  
  「是啊,還真是巧……」他盯著窗外,出神地說。
  
  第一次與她邂逅,兩人會被老天安排撞在一起,之後又再度相遇,這不是巧合是什麼?
  
  「那你這幾天老是往外跑都是和她在一起了?」難得看霍天行這麼在乎過一個女人,在中情局內,他的女人緣雖然特好,可是他也相當博愛,而且對異性也僅止於聊天調笑的範圍,安全部門裡的人都說,電腦才是他的情人,女人想打敗這個情敵根本是妄想。
  
  「沒有,我找了她好幾天了,五天前當我決定要追求她之後,就把她嚇跑了,從那時起,她就不見了……」霍天行夢囈般地自語著,話裡全是懊惱。
  
  段葳是當真要躲他了,破別墅裡沒人;也請了好幾天假沒去學校;連手機也關機,收不到訊號……,他花了五天依然找不到她的行蹤,早知道就別得意地撂下話,讓她有撤退的機會。
  
  「沒想到我隨口亂扯的事也會應驗,別忘了剛到台北時你還答應我不隨便泡馬子,要專心任務……」井上隆不得不損損他。
  
  「誰能預測愛情來的時候呢?既然來了,我就不輕易放過,更何況,她是第一個讓我動心的女人,我怎能讓她溜掉?」撐著前額,他沒有隱藏他愛上段葳的事實。
  
  「天!看來你是認真的!」井上隆坐倒在沙發上,頻頻搖頭。
  
  眼裡只有電腦的「宙斯」墜入愛河了!那個叫段葳的平凡女究竟何德何能?
  
  「我當然是認真的。」
  
  「那些愛慕你的女人保證會哭死。」井上隆誇張地笑著。
  
  「沒那麼嚴重吧?」他皺了皺眉頭。
  
  「我還是要警告你,你要談戀愛可以,但千萬別荒廢了緝拿叛客的任務。」井上隆提出通牒。有女人取代了電腦在霍天行心中的地位,他真怕他忘了來台灣的目的。
  
  「放心,我還分得出事情的輕重緩急。」他現在最心急的雖是段葳人在何處,但他也沒忽略「叛客」的行動,為了隨時監控他,他早就將電腦的追蹤系統傳送到他的特製手錶中,只要一有狀況,他的手錶就會發出訊號。
  
  「那就好,公私分得清才不會出問題。」
  
  「我公私一向分得很清楚。」他堅定地說。
  
  井上隆後來沒多說什麼就離開,霍天行坐了片刻,想見段葳的心在胸口蠢蠢欲動,於是披上外套,直奔賀允山的住處,決定向他打聽段葳除了住處,是否有其它地方可去。
  
  四十分鐘後,他坐在賀允山的書房內,面對他審視又精鑠的眼神。
  
  「小葳不見了?為什麼?」賀允山似乎並不特別著急。
  
  「她在躲我。」
  
  「小葳為什麼要避開你?」賀允山早已有答案,可是還要霍天行交代明白。
  
  「可能是我給她不少壓力與難題吧!」在來這裡之前他就已有了受審的心理準備,也不打算隱瞞他對段葳的感情。
  
  「哪方面的難題與壓力?」賀允山敏感地問。
  
  「愛情。」他從容一笑。
  
  「小葳不是個普通孩子,天行,別逼她做任何事,也不能用一般世俗的眼光看她,太直接的方式對她是行不通的……」賀允山語意曖昧。
  
  「你……原來早就知道她們母女的事了,卻能不吭聲,舅舅,你太厲害了。」霍天行恍然明白賀允山根本早就知道實情,卻還能在妻女面前裝糊塗,果然是個深謀遠慮的角色。
  
  「有些事知道並不一定要說出來,我是為了讓素雲好過些。你呢?你也知道了?」賀允山並不訝異。
  
  「小葳的行為舉止很怪異,我無法不去弄個清楚。」他解釋道。
  
  「弄清楚後,你想做什麼?」賀允山的反應完全像個為女兒把關的父親。
  
  「別擔心,舅舅,我不會去傷害她的,相反的,我愛她。」他坦蕩地表達他的感情。
  
  「不是真愛救不了她,不是比天高、比地厚的感情包容不了她那顆飽受驚嚇的心,天行,要愛她不容易。」賀允山深切地勸著,他正是付出無限的愛才得到馮素雲的心。
  
  「這是你的前車之鑒嗎?舅舅。」他動容地發現,年紀將過半百的賀允山也是個癡情種。
  
  「這是我的經驗,唯一不同的是,素雲文弱,藏不住心事與痛苦;但小葴倔強,她不會輕易表現出她真正的自己,所以,選擇了她,你會比我更辛苦。」
  
  「我知道。」他苦笑地點點頭。
  
  「除非你已下定決心,否則不要去惹她。」
  
  「我是認真的。」
  
  「我一直希望她能快樂,所以我從不勉強她任何事,她受的苦夠多了,可是問題嚴重的地方不在她能不能快樂,而在於她要不要讓自己快樂,天行,她用一種最殘忍的方式在折磨自己,你如果不能連她的內疚一併接受,就永遠得不到她。」賀允山語重心長,深深為段葳的未來掛心。
  
  「我已經有準備了,舅舅,只是,我發現要救她不能一味地縱容她,只有逼她面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她才會破繭而出。」霍天行深知,愈是不敢去碰觸的傷口愈容易化膿,他得教會段葳自己療傷。
  
  「你想用猛藥治她的惡疾嗎?」賀允山擔憂地問。他曾經想勸段葳去給心理醫生看看,但怕引起她的反彈而作罷,現在聽霍天行要採取極端的方式,段葳要得了嗎?
  
  「不這樣,她會崩潰的,我不想再看見她眼中的恐懼與驚嚇,她那脆弱的模樣……讓人心疼得難受……」霍天行深深歎了一口氣,段葳心中的陰影不只侵蝕她,也同時在干擾著他。
  
  賀允山又豈會看不出霍天行已被愛神擄獲?想當年,他不也是這樣為馮素雲神魂顛倒過?
  
  「我聽素雲說過,小葳曾有過兩位室友,一個是那幢別墅的屋主,姓佟,已經搬到美國去了;另一位則姓易,人還在台北……」賀允山說著從書桌抽屜拿出一張紙條,上頭寫著易俠君的地址。「小葳和她們感情不錯,這兩個人也是她唯一的朋友,我想,她很可能在易俠君那裡。」
  
  霍天行興奮地接過紙條,疲倦一掃而空。
  
  「謝謝,我這就去找她!」困頓了幾天的心終於放晴了,他從不知道愛情會如此影響一個人的情緒,難怪一堆凡夫俗子在愛情面前只有稱臣的份,「它」的力量簡直比電腦還要可怕。
  
  「我希望你和小葳之間的事不會有波折,但你一定要瞭解並非所有的愛情都能順遂,也許有很多意外與驚險在等著你,你得堅持到底,天行,要是你讓小葳受任何傷害,我絕對不會輕饒你。」賀允山鄭重地警告。
  
  「在美國,我是出了名的固執,堅持到底正是我的座右銘。」他回頭朝賀允山一笑,俊顏朗朗,承諾著他天地可鑒的深情。
  
  賀允山點點頭,也跟著笑了。
  
  待霍天行一走出大門,馮素雲悄悄地來到賀允山身邊,依在他懷中。她在前天才得知他早已知道小葳的事,提了許久的心終於放下了,多年來第一次從憂慮中解脫。
  
  「天行會讓小葳幸褔嗎?」她只剩下這個心願未了。
  
  「我不知道,但我們只能等著看,什麼忙也幫不上。」賀允山擁著她,輕歎一聲,無言了。
  
  霍天行將會有埸硬戰要打,他祝褔他。
  
  ※※※
  
  進入人民個人資料主文件系統,請輸入密碼。
  
  電腦屏幕上出現這排英文字,段葳敲入一串數字與字母,畫面立刻變成另一種顏色。
  
  請輸入姓名或社會福利號碼。
  
  TentionHork。
  
  段葳鍵入霍天行的英譯名字,不久,他的個人資料便被調了出來,地址、電話,從小到大的學歷與經歷,清清楚楚地列舉在畫面上。
  
  段葳仔細看著這些資料,發現他不僅在學校的成績優異,而且非常活躍,儼然是個風雲人物。
  
  家庭成員四人,父母和一個妹妹相處融洽,生活安康,是個典型的幸褔家庭。
  
  那正是她最嚮往但永遠不可能擁有的生活……
  
  從這種家庭出來的霍天行怎能瞭解她的痛苦?他活在天堂;而她則生在地獄,他憑什麼救贖她?
  
  繼續往下看,她赫然發現他大學並未畢業,而且在隔年就被一個財團法人的研究機構網羅,為該研究所從事數學理論的研究。
  
  這種事一點都不合邏輯,段葳蹙眉沉吟,不懂資質出眾的他為何不完成哈佛大學課程,反而進入一個私人研究機構做研究。還有,他的博士學位是怎麼來的?
  
  他是不是還隱藏著什麼秘密?
  
  正理不出頭緒,一個手掌拍向她的肩膀,接著一隻凌亂短髮探到她耳邊,盯著畫面奇道:「看什麼這麼認真?咦?你在看誰的資料?叛客休假,不作亂啦?」
  
  「別吵我,遊俠。」她推開易俠君的頭,沒好氣地說。
  
  「喂喂,在我的地盤叫我安靜,未免太獨斷了吧?我已忍了好幾天了,說清楚,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居然會跑來我迼個破公寓借住?」易俠君雙手往腿上一搭,對她躲躲藏藏的模樣匪夷所思。
  
  那天段葳拎著一包行李,不由分說地跑來這裡說要住一段時間,沒有半句解釋,就把沉拓擠回他的「賊窩」去睡,害得易俠君不能與沉拓相親相愛,還得被她勒令輕聲細語,憋得她實在有夠難受的。
  
  「因為我不想被騷擾。」段葳退出檔案,知道易俠君是不打算放過她了。
  
  「誰去騷擾你了?」瞠大了眼,易俠君只感到詫異,像段葳這種冰雕般的酷妹還未接近就會被凍斃,哪個不要命的會想去騷擾她?
  
  「我表哥。」
  
  「表哥?你什麼時候冒出個表哥來啦?」易俠君哇哇大叫,段葳不是只有個母親而已嗎?
  
  「兩個星期前。」
  
  「你在說什麼啊?」易俠君全被搞糊塗了。
  
  「他是我母親現任丈夫的外甥,兩個星期前從美國來台灣。」段葳表面上淡漠得不像在說自己的事,可是心中一直被霍天行的影像深深困擾著。
  
  她原本以為只要逃開他就能得到平靜,可是,自從來易俠君這裡,她滿腦子都是他的各種笑臉,以及那略帶嘲弄的低沉嗓音。
  
  更可怕的是,她常常會想起他溫厚的唇帶給她的震撼與火熱,他的直接與率性已嚴重破壞了她的安寧,她再也找不回以前的冷靜與自持了。
  
  「他為什麼要騷擾你?難道他是個變態?」易俠君奇道。
  
  「他才不是變態!他只是……只是……有點難纏……」段葳直覺地幫霍天行說話,但話一出口就頓住,尷尬地別過臉,避開易俠君詫異的眼光。
  
  「你和他是不是……」易俠君既驚且喜,這個電腦叛客該不會戀愛了吧?
  
  「不是!你別亂想!」段葳立刻否認,關掉電腦,在臥室內走來走去。
  
  「我亂想什麼?我什麼都還沒說咧!」有問題!大大的問題!是哪個傢伙讓小葳動了凡心?瞧她定不住的煩樣,還說與「愛情」無關?
  
  「你不是要去找沉拓嗎?快出門吧!」段葳怕被她問得更心煩,索性趕她出門。
  
  「現在不急著找沉拓了,我還想……」易俠君摩拳擦掌想問出要多內幕,才出口就被段葳堵住。
  
  「再多問一個字我就進入警局電腦主文件破壞,讓你和沉拓忙得三天三夜不能休息。」段葳站在門邊恐嚇。
  
  易俠君一呆,瞪她一眼,心有不甘地將一大堆問題吞回肚子。
  
  「算你狠!不問了!」易俠君自知惹毛段葳準沒好事,摸著鼻子準備去找沉拓,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啊?該不會是沉拓等不及跑來找我了吧?」她興匆匆地打開大門,定眼一看,來人不是她的情人,而是一個修長俊逸的男人,不禁呆立當場。
  
  「請問,段葳在嗎?」霍天行禮貌地微笑。
  
  「要找段葳……」幾個靈光乍閃,易俠君立刻猜出這個男人是誰了。「你是小葳的表哥?」
  
  「是的,你是易小姐吧?我姓霍,霍天行,幸會。」溫文的姿態,磊落的氣質,霍天行一下子就贏得易俠君的好感了。
  
  這個男人正點!易俠君暗暗喝釆。
  
  「請進,請進,小葳,你表哥找你……」她轉頭大喊。
  
  霍天行?他還真陰魂不散哪!他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
  
  段葳在屋裡聽見霍天行的聲音,驚異之外卻有更多的悸動,她分不清揪緊的心為什麼會失控地如鼓雷鳴,而她的臉也毫無道理地嚴重失火……
  
  不該是這樣的!她捂著臉頰慌張地想,明明要躲開的人為何又讓她思念不已?霍天行對她下了什麼病毒,在她毫無防備的情形下吃光她所有的理智?
  
  不!她不能見他!一見面,說不定她更找不回原來的自己。
  
  於是,跨出臥室的腳又回了回來,她陡地衝回房裡,急著將門上鎖,霍天行在大門外瞥見她的身影,再也顧不得禮貌,直接闖入門內,迅速擋住她想關閉的那扇門。
  
  「捉迷藏的遊戲你玩不累嗎?」多日不見,思念的感覺幾乎將他淹滅。
  
  「我已說過,別再纏著我了……」她用力壓著門板,咬著下唇低喊。
  
  「五天不見了,你想我嗎?」他不管她的扺擋,直接問。
  
  「不想!」她大叫。
  
  「我卻想你想得快瘋掉!」他大腳一踹,將門踢開,走進這間只有六坪大的小臥室,向她逼近。
  
  「不要過來,遊俠!遊俠,快來……」段葳大聲呼救。
  
  從剛才就等著看好戲的易俠君慢條斯理地戴起她的墨鏡,笑著說:「啊,剛才還有人催我快點出門呢,我得趕快去見沉拓了,你們慢慢聊。」
  
  「易俠君!」段葳看她見死不救,氣得眉毛幾乎著火。
  
  「我就要走了,別催我。」她吹著囗哨走出大門,下樓時還在心裡暗笑,老天終於派人來收服「叛客」了。
  
  少了她們三個劣女,世界也許會平靜一些了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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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33:33
  第六章
  
  房間裡剩下霍天行與段葳兩人,他們四目相望,僵凝的氣氛中有幾許星火正在燎燒。
  
  「你的朋友走了!」霍天行揚起嘴角,慢慢踱向她。
  
  「她不再是我的朋友了。」她冷著小臉,賭氣地誽。
  
  「既然如此,你就別再住在這裡了。」他牽起她的手轉身就走。
  
  「放開我!」她燙著了似的,急忙甩開他,心頭亂紛紛。
  
  「不放,一放你又要逃了!」他迅速地又攫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近。
  
  「被一個瘋子騷擾,我怎能不逃?」她險些窒息在他懾人的氣息之中。
  
  「我是因為你才瘋的。」他低頭輕聲道。
  
  她怔住了!不只因為他真摯的話,還有他臉上的倦容,以及一雙只有戀愛中男人才有的熾熱眼神。
  
  他對她……是真的?
  
  「全世界那麼多女人等著你青睞,你為何偏偏要來惹我?」她突然覺得再也沒有力氣與他追逐。
  
  「我也不知道。」是的,他也不明白她到底哪一點吸引他了?她的尖銳、孤傲就像荊棘的刺一樣,會把每一個接近她的人刺傷,但他明知危險,仍然阻止不了自己的腳步。
  
  「你也不知道?那你怎能確定對我的感覺是愛?也許你只是對我這樣一個把自己藏在陰影處的人太過好奇,生活在陽光下的你,功課優異、家庭幸楅美滿,一直想探究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有多神秘,你像個探險家,發現了我,所以將我列為你冒險的對象;或者,是你實驗的對象……」她把他愛上她的動機自行解析,愈說心愈沉重。
  
  「你調查我?」他敏感地挑起眉,暗暗心驚,她是如何查到他的背景的,一般人應該不太容易得到他的資料……
  
  「我總要知道口口聲聲說愛上我的男人有什麼底細!你不也一樣?你敢說你沒有去查我的事?」她側過身,冷冷地反問。
  
  「沒錯,我是去查了你的事。」他承認。
  
  「你查不到什麼的,電腦記載的一切都很正常,對不對?」她笑了,但眼瞳卻開始凝聚著霜氣。
  
  「那是經過塗改的資料,我想,一個智商兩百的女孩要做這種事很容易,不過,我還有很多線索可以找,例如,那些最喜歡社會新聞的舊報紙……」他看著她,慢慢地說。
  
  段葳臉色大變,小嘴抿得死緊。
  
  她竟忘了還有那些該死的舊報紙……
  
  「十歲的女孩受不了繼父的連續凌虐,失手槍殺了繼父……」他一字一句地念出。
  
  「住口!別說了!」陰影衝破她的傷口,她又痛又懼地狂喊。
  
  「很痛吧?那些傷,打在身上,痛進心裡,如今身上的傷已痊癒,可是心靈上的傷卻一直在潰爛……」他知道挑開她的傷是件殘忍的事,但是不這麼做,那些膿血只會不斷腐蝕她的心。
  
  「不要再說下去了!」她摀住耳朵,拒絕聽下去。
  
  「他表面上是個中規中矩的警員,雖然沉默寡言,但在警局裡表現一直良好,可是,沒有人知道他有虐待狂傾向,尤其一喝酒,殘暴的性子就會完全顯露。他最常做的消遣,就是痛打跟著妻子改嫁過來的一個十歲小女孩……」他把查來的資料一五一十地覆誦出來。
  
  「別說了!別再說了!」為什麼他查得到那個惡魔的事?為什麼他要挖出她最不願去回憶的過去?可惡……
  
  「事情發生那天,小女孩的老師來做家庭訪問,建議他將智商超高的小女孩送讀資優班,經濟略顯拮据的他最討厭別人跟他提到錢,於是當晚他又喝了酒,把一肚子氣全發在小女孩身上,先是用手,接著用籐鞭,抽得小女孩滿身是血……」他頓住了,這些十一年前的事。現在說出來,依舊扎得他滿心刺痛。一想到段葳那時的無助與苦難,他的五臟六腑就全絞在一起。
  
  段葳的眼神變了,她的思緒一下子又跳回那個場景,她在尖叫,母親在哭泣,還有繼父咆哮的聲音,一時之間,她有了時空交錯的恍惚。
  
  「……如果他不停止,我一定會被活活打死!我好怕……我會就這麼死去……」她喃喃地說下去,空茫的眼定在遙遠的地方。
  
  霍天行沉痛地看著她,靜默不語。
  
  他知道,她終於肯回頭去面對自己的過往了。
  
  「媽媽只會哭,她救不了我,我得想辦法救自己……想辦法……該怎麼樣才能讓他住手?該怎麼做……他才會永遠消失?」她停了半晌,接著說:「這時,我看到桌上有把槍!我注意好久了……他每次喝酒都會拿槍出來擦拭,而且開玩笑地上膛對準我的頭嚇我……他喜歡看我害怕的樣子……只要我一哭,他會打得更有趣……」
  
  他閉起眼睛,眼眶為之一熱。
  
  「後來……媽媽想阻止他打我,他卻把媽媽打死了……我好生氣……好生氣……拿起槍學著他嚇唬我的樣子,朝他開了一槍——」她雙手交握,彷彿手中真有一把槍,轉頭對著霍天行,作勢扣下扳機。
  
  沒有槍響,但她卻清楚地聽見震耳欲聾的槍聲。
  
  「砰」的一聲,她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瞪大眼睛,眼中的霍天行成了她的繼父,她只看見他全身是血,臉孔扭曲又猙獰地向她走來……
  
  「小葳……」霍天行看不下去了,他想擁住她,想抱緊她。
  
  「別……靠近我……你死了!你已經被我殺死了!你再也傷不了我了!」她驚恐地尖叫,迭步後退。
  
  「小葳!」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輕喊著她。
  
  「別抓我!我沒有錯!你該死!你是個惡魔!誰教你要一直打我……誰教你要打死媽媽……我沒有錯……」她慌張失措地哭叫,蜷縮得像個十歲的孩子。
  
  霍天行深深抽了一口氣,將她整個人抱住,沉痛地低喊:「是的!你沒有錯,你是為了保護自己!那些都過去了!惡魔死了,再也沒有人會傷害你一根汗毛!再也沒有人能糟蹋你了,相信我,從今以後,我會保護你,永遠保護你……」他聲音沙啞,將頭埋在她頸間,陪她一起掉淚。
  
  如果他能早點認識她,如果她受虐的時候他能在場保護她,她就不會身心都是傷了。
  
  她哭了,把積壓了多年的怨、恨、驚、懼全都化為淚水,清洗心中那道深不見底的黑洞,裡頭深埋的污穢與陰霾都被沖刷掉了,向來重如千斤的心頓時輕鬆了許多。
  
  十一年來,這個事件把她壓得不成人形,她倔強地不表現出內心的無助與恐懼,但那夜夜糾纏著她的惡夢正是她逃不出過去陰影的最佳寫照,她以為不去看、不去想,就能遺忘,怎知愈是想掩埋,愈是不去觸及,她繼父的陰魂就愈深刻進她的靈魂,終致成為她痛苦的根源……
  
  現在,重溫那段驚心動魄的一刻,她才看清,多年來的惶亂與不安,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只會拚命地逃,從不回頭去正視她的心結與夢魘,結果,她一直以為追趕自己的惡魔,竟只是自己的影子!
  
  多可笑啊!
  
  玩了許久的捉迷藏遊戲,此刻她才猛然發覺,這遊戲只有她一個人在玩而已。
  
  「哈哈……」她因這個醒悟又哭又笑,淚流得更凶,近乎歇斯底里,但腦袋卻沒有比這一刻更清晰。
  
  「小葳?」霍天行擔憂地拉開與她的距離,眼中充滿焦慮。
  
  「我是個傻瓜……我以為我怕的是那個人,沒想到,都是自己在嚇自己而已……」
  
  淚已淌滿她的臉,可是她依舊笑得令人驚駭。
  
  「別說了!小葳……」他大喝一聲,不想再看她這樣狂顛下去。
  
  她一怔,迷亂的視線對準他,終於看清他的臉。
  
  「霍……天行……」就像在大海中攀到浮木,她忍不住揪住他的上衣。
  
  「你已經沒有什麼可害怕的了,有我在,我就在你身邊……」他拿掉她的眼鏡,溫柔地拭去她的淚,低聲地說。
  
  「霍天行……天行……」她撲進他懷裡,再次放聲大哭。
  
  烏雲過去了,接下來的,應該是萬里無雲的晴空吧!
  
  霍天行摟緊她坐在床沿,任她的淚浸濕他的衣衫與胸膛,一顆心被她哭得澎湃蕩漾,漩成一個渦,只想將她吸入,只要她來填補。
  
  良久,她的哭聲方歇,他低下頭,吻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吻去她猶掛在眼角的鹹澀珠淚,最後,將唇覆在她顫動的唇上。
  
  她閉起眼睛,安心地接受他溫柔的安撫,他豐潤的唇有神奇的魔力,鎮定了她的慌亂,暖化了她的寒冷。
  
  他會保護她……她相信他會保護她……
  
  霍天行……也許他正是老天派來救她的王子……
  
  她回吻著他,向自己承認早已愛上他的事實,就在兩人初相逢時,就在那夜他陪她走過星空之下,她的心已不再屬於自己了。
  
  他將她擁得更緊,體內的慾火被撩動,她不再冰酷冷漠,她是熱的、柔軟的,那份從未展露過的款款深情,震撼著他的四肢百骸。
  
  挑開她的口,他進一步去探索她口中的甘甜,在舌尖與舌尖的交纏下,他們幾乎沉溺在愛神揚起的魔法中,化為火球。
  
  就在兩人即將被慾火焚燒之前,一個尖銳的聲音倏地灌進段葳的耳裡,她渾身一震,清楚地聽見有人駕了一句:「壞小孩!你是個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
  
  她背脊冒出冷汗,突然推開他,滿臉驚惶地道:「你還是別接近我的好……我是個殺人犯,這個罪名這一輩子都會跟著我……」
  
  霍天行呆了呆,又蹙緊濃眉,慎重地說:「你不是,你忘了,法官判你無罪。」
  
  「但我畢竟殺了人!」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悲淒地搖搖頭。「他們說我是個小惡魔,十歲就會殺人,可見骨子裡流著壞血……」
  
  「他們?誰?」他眉心堆滿直紋。
  
  「他們……好多人……看著我……用一種驚異、惶恐還有輕蔑的眼神,他們怕我,又忍不住討論我……我是個壞孩子!壞孩子沒資格得到幸褔和快樂……」她垮著肩膀,像在念著咒語般,斷定自己的罪。
  
  「這是什麼鬼邏輯?每個人都有權過幸福快樂的日子,聽好,小葳,殺了那個虐待你的人不是你的錯!任何人處在你那種狀況,都會反擊的。」他被她偏激的論調惹毛了,捧住她的頭低喝。
  
  「不……你不懂……你不會懂的!」她臉色雪白如紙,拚命搖頭。即便她被判無罪,但她後來在網絡上做的那些事,就足以下地獄!
  
  叛客!是她靈魂中罪孽的一部分,也是她向人性醜陋挑釁的另一個自己。
  
  「我不懂什麼?失手殺人這件事你一直在苛責自己,雖然你自認你沒做錯,可是你的良心卻又不放過你自己,是不是?你要把自己逼到什麼程度才甘心?」他生氣地大吼。
  
  「不……你不知道……我在扣下扳機的那一瞬間,還特地瞄準了他的心臟……」她木然地看著他,絕望地笑著。「也就是說,我不是失手殺了人……我是蓄意的……我的天性中一定存有壞的基因……法官不知道這一點,所以赦免了我,但我自己非常清楚,我做了什麼事……」
  
  「那又如何?」他定定看著她,面色沉冷。
  
  「愛上我這種人是很危險的……所以,趁你還沒深陷之前快離開吧!」她說得瀟灑,可是心正被撕扯著。
  
  沒有了他,她會變得如何?
  
  是誰說過,一旦得知溫暖的滋味,就更無法忍受寒冷的冬天,如果他從未出現,她或許還能抵抗冰冷的孤獨,但在被他擁抱過後,她就失去了御寒的能力了。
  
  與其得到後再失去,寧可從未得到過……
  
  早知道,就不該愛上他……
  
  「沒有用了!」他目光灼灼地道。
  
  「為什麼?」
  
  「早已深陷,又怎麼離得開?」他拂開她前額的劉海,低喃著。
  
  「你……你這個傻瓜!愛上我可能會毀了你,你知道嗎?」她紅著眼眶大喊。
  
  「那我也認了!就算你是個殺人魔,我也永遠不會放開你!」說著,他將她壓倒在床上,不容她多說,便狂野地吻住那兩片喋喋不休的紅唇。
  
  這次他不再溫柔斯文,他被她的話激得渾身冒火。她以為他愛她只是隨口說說?隨時能說停就停?
  
  她太小覷他對她的感情了,他要讓她明白,他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只為她火熱,他要定她了!
  
  激狂的火苗席捲著她全身,她有點驚慌,不知他為何會突然換了個人似的,更不知道接下去,自己能否承受得了他熱得能燒融一切的激情。
  
  可是,這點質疑一下子就消失了,在他火熱的吻中,她的靈魂都從冬眠中甦醒過來,一陣陣酥麻的輕顫佈滿她所有肌膚,她有些炫然了。
  
  他褪去她的衣物,大手輕柔地撫過她嬌小細嫩的胴體、令人愛慾交雜的小巧雪峰、平滑雪白的小腹與纖細的四肢……
  
  他就要溺斃在她嬌軀所散發出的馨香之中,那清新的、淡雅的氣息,能化去男人所有的理智,甘願成為俘虜。
  
  隨著他的唇遊遍她的每一寸地帶,她的喘息也愈來愈快,一想到他拉著小提琴的指尖正在她身上作樂,她的興奮就不斷提升……
  
  「我愛你……」他將她按向自己慾望的中心,讓她的溫熱包圍著他。
  
  「天行!」她狂亂地弓起身體,低呼一聲。
  
  「別怕……讓我愛你……」他吻去她的聲音,緩緩地進入了她。
  
  她在他口中痛喊著,然後,電擊般的快感在措手不及間一波波地湧上,將她推向最接近天堂的巔峰,隨著節奏往上攀的同時,她也聽見他低沉愉悅的吶喊聲。
  
  冰與熱的結合,化成了暖流,流過兩個渴望愛情的心靈,這一夜,藏在段葳心中,
  
  被冰封多年的愛的種子……發芽了。
  
  ※※※
  
  段葳睡得好沉,一覺無夢到天亮是以前從未體驗過的,她貪戀著這種徹底放鬆的感覺,不願太早醒來,在寤寐中流連著,遲遲沒有睜開眼睛。
  
  霍天行側著身子,左手撐著頭,仔細地端詳著她的五官。清秀的眉間已沒有悒鬱的痕跡,翹而鬈的睫毛在眼瞼處圈成一葉扇形,她小口微張,像在邀請他的品嚐……
  
  擁有她竟是件這麼美好的事!
  
  為什麼他以前只喜歡抱著冰冷的電腦過夜呢?真是個笨蛋啊!
  
  他心動地湊上前含住那兩片美麗的早點,輕舔著,卻愈嘗愈飢渴,下腹的騷動已形成,只有把她整個人都吃下,才能飽足。
  
  他以唇逗弄著她的乳尖,手也不安分地往下撫摸,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她被騷擾得再也睡不著了,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又成為獵物,不禁脫口輕斥:「霍天行……」
  
  他輕笑一聲,飛快地堵住她的嘴,光裸的身體已貼緊她,趁她還睡意朦朧時,一個翻身壓住她,再一次把她帶進激狂的感官世界……
  
  事後,他緊抱著她,讓彼此的氣息在明媚的春光中交流,靜靜傾聽時間滑過的聲音。
  
  段葳則像小鳥一樣依偎在他懷中,思索著自己的心事。
  
  昨晚的不安並未因兩人關係的改變而消除,她明白她可以?開一切,什麼都不用多想地和霍天行在一起,可是,她無法割捨「叛客」這個角色,這個網絡上的惡客什麼時候會遭到制裁沒有人知道,若有那麼一天,她的身份被察覺了,霍天行一定會受到連累……
  
  她該怎麼辦呢?
  
  「你在想什麼?」霍天行輕輕地問。
  
  「沒什麼……」叛客是個永遠的秘密,她不能說。
  
  「若工作順利,我可能再一星期就會回美國,我要你和我一起走。」他預計叛客在短期內一定會現身。
  
  「去美國?可是我還有一年才畢業……」她愕然地抬起頭。
  
  「那些對你而言太簡單了,以你的程度,到美國可以直接申請研究所就讀。」他爬梳著她的頭髮說。
  
  「可是……」她猶豫了,真的可以跟著他嗎?
  
  「可是什麼?怕我把你賣了?」他眉一挑,又是那副嘲弄的表情。
  
  「你真的不介意我的過去嗎?」她盯著他。
  
  「既然叫過去,就已不復存在,我只看得見現在的你,而且,我要在將來的日子裡,每一天都看得到你。」他深情地吻吻她的前額。
  
  水氣冒上她的眼眶,她閉起眼睛,靠著他。「如果你後悔了,怎麼辦?」
  
  「我的字典裡沒有『後悔』兩個字。」他笑了笑。
  
  「可是我的有!」
  
  「咦?我們兩個不是用同一個版本的字典嗎?」他促狹地取笑。
  
  「是哦!我忘了……」她也忍不住笑出聲。
  
  「還都是盜版貨呢!」
  
  「你不是丟了嗎?」她又問。
  
  「所以你放心吧,我再也不能『後悔』了!」他給她一記安心的微笑。
  
  「那我也一樣了。」
  
  「沒錯。」他以一個長吻結束這段對話。
  
  兩人又在床上廝磨了一陣子,才雙雙離開易俠君的公寓。
  
  霍天行送她回陽明山後,就要回飯店專注於獵捕叛客的任務,但他並未向她透露他的工作性質,他想等她跟他回美國後,再慢慢告訴她。
  
  臨走前,他看見她手中的手提電腦,心中一動,忽然道:「第一次遇見你你也提著電腦,你經常使用嗎?」
  
  「嗯,我對電腦滿有興趣的。」她避重就輕地說。
  
  「能隨便刪改政府內部檔案,看來你對這方面也有專才。」
  
  「這哪叫專才?我是業餘的而已。」她自嘲地笑了笑。
  
  「是嗎?」現在連業餘的都是高手了,那位「叛客」又屬於何種層次呢?他暗暗揣忖。
  
  「好了,我要進去了,你去忙吧!」她淡淡一笑。
  
  看著她俏生生立在廢墟般的破圍牆外,他莫名地感到不安,好像這一走,她又會消失一樣。
  
  「你不會又躲起來吧?小葳。」
  
  「不會了,捉迷藏的遊戲我玩累了,而且,沒有必要再躲你了,不是嗎?」想著自己被一個男人深愛著,她就不自覺揚起一朵笑靨。日光下,有如清新的茉莉,綻放芬芳。
  
  霍天行情不自禁上前啄了一下她的臉頰,振奮地說:「把過去全都?開吧!讓我們擁有最燦爛的明天!」
  
  她笑著點點頭,目送他下山後。轉回別墅內,一下子不能適應這幢空蕩古老的屋子,孤寂的感覺像溢出杯子的水,在她心底氾濫。
  
  才五分鐘而已,她已開始想念霍天行的體溫。
  
  將電腦擱在書桌上,她怔忡地發著呆。
  
  可以嗎?把自己的未來交給霍天行?
  
  他是愛她,但他能接納她做過的許多錯事嗎?而她又卸得下「叛客」這個角色嗎?
  
  下意識打開電腦,熟悉的畫面躍入眼簾,剎那間,電腦中的叛客正對著她冷笑,她一驚,眨眨眼,才認出那不過是自己映在屏幕上的倒影。
  
  她無端端地感到心慌。因為,她知道體內惡質的根源……「叛客」,正在呼喚著她——
  
  破壞!
  
  上網去破壞一切!
  
  來吧!把你的不滿通通在網絡上發洩吧!
  
  快來啊!網絡有個謎樣的敵人正等著你去對付,你不記得「宙斯」了嗎?你忘了他如何讓你一連兩次在進攻時鎩羽而歸嗎?
  
  不擊倒他,你甘心嗎?
  
  段葳放在鍵盤上的手微微輕顫著,只要鍵入密碼,她又能一變為網絡上到處作惡的駭客,又能與宙斯一決勝負,比個高下……
  
  以前,在網絡胡作非為是她生活的重心,她需要一個管道來宣洩對人性的恨怒怨懟,那是她潛意識中一種對受虐事件的報復行為。
  
  然而,愛上霍天行後,她發現,她的內心不再失衡了,就算不上網,她也逐漸能平靜地與自己相處。
  
  這是為何她這麼久沒上網的主因,霍天行治好了她的「偏執」情緒,他把她從因為自我厭惡所以厭惡世界的極端惡性循環中拉了出來。
  
  她已經不再需要向世界證明什麼,已有人注意到她,重視她,關心她,愛她……
  
  叛客,該下場了。
  
  那「宙斯」怎麼辦?
  
  一個聲音在她內心叫道。
  
  宙斯,那個被稱為網絡魔術師的天才,放手與他一搏是她一直想完成的壯舉,因為霍天行的介入,她已有半個月沒去想起這號人物了。
  
  但現在,他成了她最不想放棄的神秘客,如果不與他再會一會,等於工作沒有做完,戲沒看到最後一樣,總是遺憾。
  
  猶豫不決中,她輸入她自設的密碼,電腦連上國際網絡,本想隨意挑個網站進去逛逛就好,誰知,赫然被一則奇特的告示板吸住視線。
  
  那是網友們互相傳遞的「耳語」訊息,專門挖掘一些國家機密大事,這次的主題是中情局內的一個有關亞洲新動態的軍事內幕,內文還提到宙斯曾在網絡上放話,說中情局的防火牆已修護得非常堅固,就算叛客再度光顧也無法入侵。
  
  段葳心動了,這等於是宙斯向她下的戰帖,不去治治這個狂妄的傢伙,她怎能嚥得下這口氣。
  
  好強,加上對宙斯的強烈好奇,終究壓過她洗心革面的計畫,在大腦運作之前,手指已替她敲開冒險的大門,然後,當她回過神時,她已在中情局的檔案外徘徊了。
  
  再一次就好!
  
  她自言自語著,只要再一次機會,讓她收拾了宙斯,她就要揚棄一切,以段葳的身份去過新生活。
  
  只要一次!
  
  就這樣,她說服了自己,以偷來的中情局人員帳號與密碼輕而易舉地穿越了防火牆,進入主檔,開始搜尋她要的資料。
  
  她按下定時器,以提醒自己在十分鐘內退出,免得被查出身份。
  
  那份軍事資料存放在不同以往的文件內,她在目錄上發現它的位置,毫不遲疑地切入,但在進入之前,卻被一個跳出的畫面堵住。
  
  那是個模糊的三D立體圖片,中間並閃著一排字——
  
  請解開密碼再行進入,你只有一次機會,而且限時三十秒,倒數計時開始……二十九秒、二十八秒……
  
  這種技倆好熟悉!
  
  段葳揚起嘴角,覺得宙斯太沒品了,竟抄襲她的創意。
  
  三十秒的時間很短,隨著計時倒數,她的腎上腺素不斷激增,緊張與興奮促使她的大腦發揮極致的效應,她一連打入幾個人名都被打回票,畫面上不停閃著礙眼的「Error!」。
  
  她細眉緊蹙,莫地靈光一閃,在最後十五秒前敲入「Jesus」,畫面頓時變得清晰,但計時仍未停止,她專注看著那三D圖形,驀地嚇了一跳,因為那不是個圖像,而是一排英文單字,上頭正大大地印著她的代號——
  
  「cyberpunk」,電腦叛客!
  
  她露出冷笑,輸入這個密碼,檔案便自動開啟,在資料的首頁上還出現一句嘲諷的話——
  
  歡迎「再度」光臨,此檔案以迷宮模式儲存,要讀文件請小心,祝好運。
  
  迷宮?
  
  段葳推推眼鏡,忽然湧起不太好的預感。
  
  第一,中情局的防火牆太容易入侵了,完全與網絡上的「耳語」不相符;第二,宙斯顯然早在等著她到來,每一個關卡都針對她設計;第三,走迷宮要消耗太多時間,她懷疑這是個陷阱!
  
  瞄一眼定時器,從入侵防火牆到現在,她已花掉三分鐘三十秒,此刻中情局的安全專家想必已開始在追蹤她了,再待下去有點危險。
  
  沉吟了幾秒,她忽然退出這份檔案,轉而向中情局的人事數據庫下手,對她而言,查出宙斯是誰比得到一個無關痛癢的軍事資料還要重要,她要剝掉宙斯神秘的外殼,讓宙斯曝光,她要「宙斯」這個代號在網絡上消失!
  
  利用剩餘的時間搜尋人事主檔,她以中情局副局長的識別密碼進入了這個外人難以窺見的機密空間,不停地想找出與宙斯有關的人名。
  
  時間只剩下兩分鐘。
  
  她焦急地流覽著叫出的二十無個人名與其檔案,但沒有一個符合,就在她想放棄時,一個熟悉的名字將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拉走,她的心重重地捶了一下,僵直地瞪著那個她近來最常念到的人名……
  
  TentionHork!
  
  這譯名不正是霍天行登記在美國社會褔利局的寫法?
  
  獨特的,唯一的,沒有人與他同名同姓。
  
  霍天行是中情局的一員?
  
  怎麼可能?
  
  時間剩下五十秒,但她不能就這樣退出,她要搞清楚這個人是不是霍天行,於是冒險叫出這個人的相關資料。
  
  男,華裔,二十六歲,哈佛大學數學系肄業,一九九三年加入中情局,成為中情局電腦安全部門中最年輕的成員,擅長數字的運算與分析、程序撰寫、破解病毒……
  
  看到這裡,段葳已非常肯定這個人就是霍天行。
  
  她愛上的男人竟然是中情局的幹員!
  
  但他卻什麼也沒告訴她,還編個什麼數學博士的頭銜來掩飾……
  
  往下看,資料最末一筆有個紅色標誌,她知道那是中情局中某些對自己人也不外漏的最高機密。
  
  霍天行有什麼事是連一般人也不能知道的?她的不安更強烈了,移動鼠標,在那個
  
  標誌上點了兩下,便跳出一個紅色框框,寫著:非特定人士不能進入,請輸入安全代號,否則退出。
  
  還要安全代號?這層層關卡封鎖住的到底是什麼秘密?
  
  她想知道!
  
  一定要知道!
  
  嗶嗶!十分鐘到了,再不走,她很可能會難以脫身。
  
  她的大腦發出警訊,可是手卻不聽使喚,就像窺得天機的凡人,明知危險,仍然無法克制想得到答案的慾望。
  
  但安全代號是什麼?
  
  要怎樣才得以進入?
  
  她叫出她以前就弄到的解譯密碼程序,試著將看到的電腦亂碼反譯回原來的文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比對時,又過了三分鐘,她知道狀況對她愈來愈不利了,她替自己設計的反追蹤系統已亮起紅燈,那表示她的位置與行蹤已被盯住,再耽擱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拚命敲著鍵盤,譯碼程序迅速地運作,半晌,她終於找出那個安全代號是由哪幾個字母或數字排列組成的了,輸入這個關鍵詞,紅色警告畫面消失,淺灰的屏幕上秀出短短的三排字,她定眼一看,頓時如遭電殛!
  
  姓名:TentionHork
  
  主要任務:追緝駭客
  
  代號:宙斯
  
  宙斯這倜名詞像顆氫彈在她腦中爆開,將她的思緒、判斷、喜怒,以及她的知覺……全都炸成碎片!
  
  霍天行……就是宙斯?
  
  怎麼可能?
  
  昨夜才與她纏綿的人,今天就成了她的死敵?
  
  她瞠大了雙眼,腦袋轟轟作響,聽不見她電腦中防火牆發出的嚴重警報聲,現在,就算有人拿槍抵著她她也無動於衷了。
  
  一切似乎都失控了,她如化石般凍結在電腦之前,心,開始飄雪……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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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34:03
  第七章
  
  「逮到了!」霍天行驚喜地從沙發上跳起來,手腕上的表通知他,魚已上鉤。急忙叫來井上隆,他們兩人分別開啟手提電腦,開始架好衛星接收器,記錄追蹤系統傳過來的資料。
  
  「太棒了!叛客真的吃下你的餌了!」井上隆興奮地說。
  
  「他已闖過防火牆,嗯,真厲害,他去哪裡弄到這個密碼的?這是一個退休的情報員的私人密碼,沒想到竟成為她穿越防火牆的利器。」霍天行詫異地說。
  
  「密碼對叛客來說已經不是問題了,我相信他一定研究過密碼編碼的程序,上回他能入侵太空總署,不正是竊得一些可以進入美國物理實驗室的密碼,然後再輕易地進入太空總署的網絡,網絡對他而言,早已沒有障礙了……」井上隆搖搖頭。
  
  「這點倒和過去一些著名的駭客一樣,不過,以前那些駭客多半無害,他們熟悉電腦操作,對軟件非常在行,最重要的是他們只是觀看資料,從不做違法的事;但現在我們將『駭客』這個名詞套用在這些網絡怪客身上,大家已分不清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駭客』們了,是要把他們當成電腦玩家,還是罪犯?」霍天行歎了一口氣,真要溯本清源,十年前的他不也是駭客一族?
  
  「是什麼都不重要了,反正若只是闖闖中情局,我們也能睜隻眼閉只眼,但現在這位叛客已不只如此了,他會引起上頭的注意,就是因為他曾偷盜過軍事資料,並且直接在網絡上販售,他的行為已構成違法,而我們的任務就是要逮捕他!」井上隆義正辭嚴地說。
  
  「沒錯,叛客是無論如何都要接受制裁,他是個危險人物,任這種人在網絡上逍遙對每一個人都是威脅。」霍天行贊成地點點頭。
  
  「但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井上隆露出疑惑的表情。
  
  「什麼事?」
  
  「既然確定叛客是這裡的人,為什麼我們沒有透過台灣政府找人,得這樣偷偷摸摸地辦事?」
  
  「有,我們知會過台灣調查局了。」霍天行邊注意著叛客的行動,邊回答他。
  
  「是嗎?我為什麼沒被告知?」井上隆臉色不悅。
  
  「叛客的案例較特別,他知道太多美國的機密大事了,抓到人後將經由台灣調查局的特殊管道,直接由我們押解到美國,接受中情局訊問。這點你不知道有關係嗎?」他看了井上隆一眼。
  
  「沒關係……當然沒關係,我只是好奇叛客的下場會如何……」井上隆打著哈哈,沒再說下去。
  
  「其實,只要叛客的身份曝光後,他就危險了,他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事,我相信其它國家的情報單位對他一定很感興趣。所以,找到叛客後,這件事絕不能張揚,在把他安全帶回美國之前,只有你和我兩個人知道他是誰。」霍天行小心地叮囑。
  
  「是……」井上隆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咦?」霍天行注視著電腦,忽然發出詫異的低呼。
  
  「怎麼了?」井上隆湊上前。
  
  「叛客沒有進入迷宮!他發現是個陷阱了!快,快通知電腦安全部門裡的人困住他……」他急道。
  
  井上隆立刻撥了通電話回中情局。
  
  「糟,他侵入了人事資料主文件了!」霍天行眉峰交結,迅速與中情局的大電腦聯機,阻止叛客潛入。
  
  「所有的人都上線了,藍火說,叛客進入人事檔好像要找人,你想,他會要找誰?」井上隆掛上電話後盯著他。
  
  藍火是他們上司的代號,他是一個機智又厲害的美國人。
  
  「宙斯!」他早該猜出叛客對他的興趣就和他對叛客的興趣一樣濃厚。
  
  「沒錯,所以,要快點阻止他才行……」
  
  「不,讓他去找,這樣我們才有足夠的時間找到他!」霍天行眼神精鑠,沉沉一笑。
  
  「這倒是……」井上隆心一凜,不得不佩服他的思考敏銳。
  
  十分鐘了!叛客竟然還未從中情局的主文件退出,追蹤系統已計算出他的網址位置,透過衛星,他目前所處的位置正是在台北!
  
  「有了,我找到他的途徑了,他利用了W大與美國史丹福大學的交流網站進入著名的阿爾巴學術研究網絡,藉由這個網絡,他要入侵一些政府與軍事電腦就容易多了,這次也一樣……」井上隆的電腦負責追蹤叛客的路線,他把得到的訊息念了出來。
  
  「W大?」霍天行有點訝異,一團模糊的不安在心底盤據。
  
  「是的,我想,叛客也許是W大的學生……」井上隆大膽推測。
  
  「別太早斷定,先找出他的詳細位置。」霍天行悶著聲音道。
  
  「接收器目前收到的訊號地點正在陽明山上!」井上隆報告衛星傳來的消息。
  
  陽明山!
  
  為什麼叛客所在的位置都離段葳這麼近?
  
  他不悅地皺了皺眉,猛地一甩頭,也甩去心中的胡思亂想。
  
  「出發了!井上,我們去活逮叛客吧!」他吸口氣,抱起電腦與所有設備,往外走去。
  
  「嗯,別讓他逃了!」井上隆也搬起他的器材,匆匆跟上。
  
  「他還在線上,不知是部門裡的人將他絆住了,還是我們人事資料文件太過精采使他流連忘返,十分鐘已過,他竟然沒有退出的跡象。」他邊走邊說,撘電梯下到停車場,把所有的東西全放進車內。
  
  叛客不該是這麼沒警覺性的人,他應該知道超過十分鐘他就會被偵測出身份,但為何他這次不逃了?
  
  「那不正好,現在去抓他正好證據確鑿。」井上隆坐到駕駛座旁邊,腿上擱著訊號接收器,嘴角露出微笑。
  
  「看著電腦反應,告訴我正確位置」」霍天行不再多想,滑進駕駛座,直接朝陽明山開去。
  
  「知道了。」
  
  不久,車子平穩地行駛在仰德大道上,在正午的車潮中,霍天行的內心愈來愈煩悶,他不知道他怎麼了,找出叛客是他這半年來最大的心願,可是,為什麼隨著謎題即將揭曉,他會這麼不平靜?
  
  心不在焉地開著車,他看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個缺口,左轉進入一條小道,便是通往段葳的住處,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麼?
  
  車子逐漸接近那幢老別墅,他正想踩緊油門往山上衝去,井上隆驀地大喊:「左邊!訊號指示叛客正在左方一百公尺處!」
  
  霍天行彷如被一記青天霹靂擊中,胸口重重一震,猛地左轉,將車子急煞在那條他再熟悉不過的林蔭小道入口。
  
  「你確定?」他的心跳急促,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不會錯的,那幢廢墟就是叛客藏匿的地方!」井上隆伸手一指,篤定地說。
  
  不!不可能……
  
  他瞪著前方,在心中大喊,這房子裡只住著一個人,那就是段葳,如果叛客就在裡面,那……那……
  
  不!段葳不會是叛客,一定是哪裡出錯了!不是衛星,就是電腦有問題,段葳怎麼可能會是他要緝捕的對象?甚至還是網絡上囂張橫行的恐怖駭客?
  
  「霍克,你怎麼了?」井上隆發現他臉色慘白,不解地盯著他。
  
  「檢查電腦有沒有出狀況,打電話問問局裡的傳輸系統是否故障,不然,就是我的追蹤系統有病毒……」他急促又狂亂地叨念著。
  
  「霍克?」井上隆對他的反應詫異不已,他明顯的已失去了冷靜。
  
  「不會是這裡的!叛客絕對不會住在這裡……」緊握住方向盤的手因過度激動而指節全都發自,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亂之中。
  
  老天在開什麼玩笑?段葳絕不可能是叛客!他才剛剛愛上她啊!不……她不能是!他不准她是!
  
  「霍克!你到底是怎麼了?冷靜點!發生了什麼事?」井上隆按住他的肩,大喝一聲。
  
  他被他的厲喝聲震醒了,僵硬地轉過頭看著他,嘴角上揚,卻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事情早就有徵兆了,段葳擅長電腦,天資聰穎,冷靜沉著,而且她個性冷僻,離群獨居……這些不都和他們之前對叛客歸納出的形象吻合?
  
  叛客的手法細膩,更將懷疑的矛頭指向女性……
  
  為什麼他沒有早一點想到?
  
  「井上,叛客真的就在那幢房子裡?」他嘎聲又問一次。
  
  「是的,你的追蹤系統已鎖定他了,他就在裡面,而且,還沒離開網絡。」
  
  「真的是她?」他夢囈般地自語著,困難地嚥下一口氣。
  
  「你在懷疑什麼?你的追蹤系統從未出錯過,不是嗎?」井上隆依然充滿困惑。
  
  「我倒寧願它現在錯了……」他趴在方向盤上,痛苦地說。
  
  「霍克,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了,但現在不是鬧情緒的時候,我們得快點去將叛客逮捕才行,別忘了抓他是我們這次的主要任務。」井上隆怕叛客又跑掉,那就麻煩了。
  
  霍天行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接受這令人心臟痙攣的事實,將車子開到他不久前才停過的地方。
  
  斑駁的圍牆與生銹的大門,荒煙蔓草中,住著他心愛的女人,個把個鐘頭前,他才承諾過要一輩子照顧她,永遠愛她;而現在……他卻要來逮捕她!
  
  該死!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井上隆率先下車,看著殘破老舊的別墅,不禁驚呼:「這個叛客果然是個怪胎,否則不會住在這種鬼地方!」
  
  霍天行怔怔地看著緊閉的大門,生平第一次陷入不知所措的迷惘中。
  
  公私分明是他的原則,任務第一,個人置後,這也是局裡的規定,他遵守了六年,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也會面臨這種兩難。
  
  段葳,你竟是個電腦駭客……
  
  他希望裡頭沒人,他祈禱段葳不在裡面,他恨不得擁有法術。將她暫時變不見……
  
  「走!進去抓人,我已等不及要看看叛客是何方神聖了。」井上隆興奮地推開大門。
  
  霍天行機械似地跟在他身後,進入了別墅。屋裡熟悉的霉味刺激著他的神經,他茫然地看著井上隆舉起槍,踢開段葳的房門,覺得心也被狠狼踹了一下。
  
  「別動!叛客,這是美國中情局跨國緝捕小組,我們以竊取並販售重要軍事機要文件而逮捕你——」井上隆按例低喝,但在看見段葳纖瘦的背影時。聲音嘎然而止。
  
  一個女孩!
  
  叛客是個女的?
  
  段葳背對著他們,動也不動,只是盯著她眼前的電腦屏幕,沒有回頭。
  
  就算天在這時塌了,她也不會吃驚,因為她的世界就在剛剛崩解了。
  
  霍天行定定地望著她,因過度沉痛而發不出聲音。
  
  小葳!小葳!為什麼你會是叛客?為什麼是你?
  
  井上隆被這詭譎的氣氛壓得有點不耐,他走向前,想看清叛客的真面目,但手才一伸,就被霍天行迅速攔住。
  
  「別碰她!」他陰沉地道。
  
  「該死!霍克,你究竟是怎麼了?」井上隆受夠了!霍天行從剛才就一直陰陽怪氣的,這見鬼的是怎麼一回事?
  
  「我來和她說。」他走向前,低下頭,隨著她凝結的視線望去,終於明白她沒有退出中情局電腦系統的原因了。
  
  他的機密資料正秀在屏幕上。
  
  她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了。
  
  叛客與宙斯同時現形,才發現彼此已是戀人,這場景,多令人難堪啊!
  
  「小葳……」他的聲音乾澀瘖啞,只喊了一聲,卻不知該說什麼。
  
  「小葳?她……她就是段葳?你那個什麼……表妹,就是叛客?」井上隆大吃一驚,脫口大叫,恍然明白霍天行為何會失常至此了。
  
  叛客竟是他愛上的女人?這種巧合真會嘔死人!
  
  段葳慢慢轉過身,看著霍天行,意外的,她居然笑了。
  
  「很高興遇見你……宙斯。」雪將她的淚腺冰封,她哭不出來。而且,能知道宙斯是個什麼樣的人,不正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現在,她再也不必費神去猜測宙斯的來歷,
  
  他已不再是個謎。
  
  不再是個謎了……
  
  霍天行被她笑得心都碎了,看著她眼底的絕望,他能想像當她也知道他是宙斯時給她的打擊有多大,她才剛開始要揚棄過去的惡夢,才要學習去信任別人,就冒出如此殘忍的事將她的一切全都擊毀。
  
  他該拿她怎麼辦呢?誰來告訴他!
  
  「沒想到宙斯是個這麼出色的人,出色得超乎我的想像……」是啊,她怎能想像得出,網絡上的宙斯來到現實世界,竟成了將她從晦暗過去救出來的王子!
  
  她這一生還要經歷多少「驚嚇」,才能脫離苦海?
  
  「小葳……」如果可以,他真想抱住她脆弱得隨時會倒下的身軀,他知道她在強撐,她正在勉強自己熬過這教人肝腸寸斷的一幕,她需要他給她力量,她需要他。但他卻只能握緊拳頭,與她保持適當的距離,任憑她飄搖在情緒的大混亂中。
  
  「你來緝捕我的,是不是?還讓中情局派遣最精英的分子前來逮捕我,真讓我深感榮幸。」她冷笑著,臉色愈來愈白。
  
  「你為什麼要在網絡上作惡?為什麼?」他拉沉了臉,不允許自己在這時候向感情投降,現在,他是中情局的幹員,他在執行任務,他得向上級交差。
  
  「原因你不是最清楚?和我相處了這些天,你還會不明白我向世人挑釁的目的嗎?」她不慍不火地反問。
  
  她一反常態的冷靜讓他心驚,他忽然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他寧願她對他嘶吼,寧願她把情緒傾洩出來,也不要看見她這副木然的模樣。
  
  「我知道你心中的恨,可是你為何要選擇這種方式……」
  
  「要壞,就要壞得徹底。」
  
  「你……」追不是她的真心話,她故意在拉開他們曾經縮短的距離。
  
  「霍克,何必和她說那麼多,快走吧!你可不要因為她是你認識的人而有了私心,別忘了她此刻是現行犯!」井上隆冷冷地提醒。
  
  霍天行心一溧,眉攢得死緊,井上隆說得沒錯,他終究得面對事實。
  
  「押住她,順便將她的電腦與相關證物都搜走。」他冰冷無情地說著,然後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回中情局,簡單地以暗語報告:「老鼠已進泂了。」
  
  「辛苦了,台灣當局我們已經打過招呼了,立刻『回家』。」電腦安全部門的頂級上司藍火如此命令。
  
  「知道了。」他們得在今晚搭機回美國。
  
  段葳被他們押出別墅,上了車,一直沒有反抗,也沒有開口。
  
  雖然早已知道她會得到報應,但這種懲罰未免太痛苦了!
  
  還有什麼比愛上自己的對手更諷刺、更殘忍的事?
  
  她閉起眼睛,伏流的淚將心穿鑿成無數個窟窿,痛徹心肝。
  
  而霍天行呢?
  
  他除了心情翻騰,還要煩惱該不該讓賀允山夫婦知道這件事。
  
  一件原本十分單純的緝捕任務,卻因為摻雜了愛情與親情,變得愈來愈複雜了……
  
  ※※※
  
  段葳暫時被拘留在霍天行投宿飯店的套房內,待一切處理完畢,就要被帶到中正機場,搭機前往美國。
  
  她怔怔地盯著霍天行打包好行李旁的小提琴盒,回想著在這裡第一次欣賞他拉小提琴的風釆,也就是那時候,她發現自己已對他動了情,在他修長手指演奏出的樂音中,她丟了她的心……
  
  為什麼他會是宙斯?
  
  如果他不是宙斯,那她的過去就可以埋藏起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與他廝守在一起,可以重新過日子……
  
  但美夢已成泡影,她不僅不能將過去遺忘,迎向未來,還得為過去的事付出代價。
  
  只是,這代價會不會是她的生命?
  
  門被打開,井上隆拿了一份晚餐走了進來,放在她面前的桌上,之後,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點燃一根煙。
  
  叛客竟是個二十一歲的女大學生!說來還真讓人難以相信,若非親眼看見,誰會相信纖瘦清秀的她就是把中情局搞得烏煙瘴氣的電腦叛客?
  
  但話說回來,擁有兩百的高智商,要使壞似乎比一般人容易些,她的聰明成了她的利器,這樣的天才也難怪成為覬覦的目標……
  
  「吃吧!補充點體力,你一整個下午都沒吃東西,等一下霍克回來會責怪我讓他的小心肝餓壞了。」他譏刺地笑了笑。
  
  段葳沒有動筷子,她哪來的心情吃飯?所有的感覺已褪盡,她現在只不過是具空殼而已。
  
  「怎麼?沒胃口?這個打擊對你來說太大了吧?情人竟是敵人,要是宙斯與叛客相愛這個消息傳上網絡,大概會是一件比白宮性醜聞更轟動的大八卦吧!」
  
  她還是靜靜地坐著,沒有吭聲。
  
  井上隆賊兮兮地瞄了她一眼,又道:「其實,你也不用太頹喪,愛情就像陣痛,過了就沒事了,何況,你和霍克之間的事,算不算愛情還不能斷定呢……」
  
  「什麼意思?」她有反應了,這傢伙想說什麼?
  
  「你以為霍克與你相識是純粹的偶然嗎?」他吐了一口煙圈,別有居心地道。
  
  「難道不是?」她微愣,一股比得知霍天行就是宙斯時還要強烈的痛楚正在醞釀。
  
  「想想看,我們為什麼會來台灣?老實說,叛客早已成美國政府、軍事機構的公敵,我們理所當然追查了好久,霍克在電腦上的造詣非凡,他早就知道你這個人了,但苦於沒有證據,為了確認,他不得不施點小技倆……」井上隆瞇起眼睛,壓低了聲音。
  
  「你是說,他故意接近我?」她瞪直了眼,喃喃道。
  
  「要讓一個二十一歲的女孩卸甲,最好的辦法就是贏得她的心,霍克的演技比我想像的還要高竿。」他觀察著她情緒的變化,浮出一抹陰險的微笑。
  
  「演技?可是,你們找到我時不是非常驚訝嗎?」她還記得他們得知她就是叛客時的錯愕表情。
  
  「所以找說霍克會演戲嘛!看他把情人的角色詮釋得入木三分,我就不得不佩服他。」
  
  「不……」她臉色慘綠地搖搖頭,難以接受這個真相。
  
  霍天行對她的關懷與承諾,都是假的?
  
  「要不是早就懷疑你。他會三番兩次與你巧遇?他以前可不會這麼主動找女人搭訕,他只有對電腦有興趣而已。」他惡意地笑著。
  
  霍天行會是這麼卑鄙的人嗎?為了達成任務,不在乎騙取一個女人的感情?
  
  見她發呆,井上隆更加渲染地道:「還在懷疑?你想,你們有了這層關係,回中情局後,他要從你口中套出你知道的許多各國軍事機密不就容易得多?他那種人啊,為了陞遷,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不——」她揪著頭髮,難以置信地低喊。
  
  她能接受與霍天行敵對立場的絕望,卻不能忍受他在愛情上的背叛!
  
  如果愛情對他只不過是完成任務的工具,那她又何苦這麼認命?
  
  「他能以宙斯的代號稱霸網絡,可見他的心機之深無人能及,你啊,別傻傻地為這種人痛苦了,難道你真的願意自己像個傻瓜被耍?」井上隆湊上前,像個惡魔般煽動著。「要知道,一回到中情局。你就成了他的傀儡,中情局的人不搾乾你的腦袋不會干休的,而霍克,正是中情局用來對付你的利器,你想繼續被他玩弄嗎?你不想反抗嗎?」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會是這種人!」憤怒之火在她心中燃起,此刻,她只想揪住霍天行,向他質問個明白。
  
  「信不信隨便你,不過,我聽說他在美國已有了一位未婚妻……」井上隆慢條斯裡地說。
  
  「什麼?」她猛地抬頭,心像被無數根針同時刺入,渾身痛得發顫。
  
  他已有未婚妻了?
  
  那那些什麼到美國開創新生活的話全是騙人的了?
  
  「可憐啊,被擺了一道還不知道,唉!」他說完搖搖頭,走出房間。丟下一顆大石攪亂她的心湖後,他就拍拍屁股走人。
  
  段葳一時無法整理紊亂的思緒,只能呆坐著,任夜色將她吞沒……
  
  不久,霍天行回來了,他看她什麼也沒吃,心疼地走到她身邊。「吃點東西吧!小葳。」
  
  她沒理他,靜默得有如一座雕像。
  
  他歎了一口氣,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安慰她,他連自己都安慰不了了。
  
  「告訴我,你一開始就懷疑我是叛客嗎?」段葳忽然開口問道。
  
  他一愣,搖搖頭。「不,我根本不知道是你。」
  
  「真的?」他還想騙她?
  
  「當然,否則我早就逮捕你了,何必等到愛上你以後?」忙了半夭,他累得沒力氣再隱藏內心的煩悶,眉宇間已流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也許你想確認我的身份,才會一連兩次撞上我……」她森冷地盯著他,眼底燃著的火苗是恨、是怨。
  
  「你想說什麼?」他迎著她的目光,正色道。
  
  「我只想說,你夠狠,霍天行,你夠卑鄙!」她撇開頭,揪住自己的胸口,以減輕從裡頭往外竄的痛楚。
  
  霍天行見她低頭捧心,狀似痛苦,焦慮地走上前,「小葳,你沒事吧……」
  
  「別靠近我!」她一躍而起,躲到牆邊,冷冷地瞪著他。
  
  「小葳……」他被她眼中的敵意弄糊塗了。
  
  「不要叫我!」方才井上隆在她心中植下的憤怒全部一擁而上。
  
  「你怎麼了?」他愕然地杵著。
  
  「我不想再和你說任何話!」他是個騙子!騙了她的感情,還騙了她的心。
  
  「小葳!」
  
  「我說不准再叫我!你這個陰險的混球!」她大聲怒吼。陰險?她在說什麼?
  
  「冷靜點!我不懂你在氣什麼……」他伸開雙手,安撫著她的情緒。
  
  「不懂?怎麼會不懂?為了確認我是不是叛客,你能假裝和我談戀愛,還犧牲色相陪我上床……騙取我對你的信任……這樣玩弄一個女人,你滿意了吧?」受傷的心再也盛不住同時翻攪的愛與恨,她向他大聲咆哮,以求心中的平衡。
  
  「你在說什麼……」他被她罵得一頭霧水。
  
  「你早就知道我是叛客了……所以才接近我,是不是?故意來騷擾我,攪亂我的寧靜,用你偽裝的愛情引誘我上勾,就為了查清我的底細,是不是?說什麼要永遠陪著我,說什麼要我忘記過去,迎向明天……這不過都是為了達成你的詭計而說出的謊言,是不是?」她聲色俱厲地質問,邊問邊紅了眼眶。
  
  「不是!」他生氣地替自己辯白。「你從哪裡來這些的?我在今天中午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你就是叛客!」
  
  「少來了!要不是早有預謀,你會平白無故地關心像我這麼平凡的女孩?你會浪費大量的時間在我身上?」她情緒失控地狂喊。
  
  「你為什麼會突然在這一點上執拗?是不是井上對你說了什麼?」他直覺地問。
  
  「他能說什麼?你有什麼可以讓他說的?」她高聲反問,只覺得全身力量正一點一滴消失。要恨他,為何比愛他更難?
  
  「我對你沒任何隱瞞,我不懂你為何會變得這麼激動。」他無奈地望著她。
  
  「沒有隱瞞嗎?那你已有未婚妻的事怎麼說?」她氣他不敢向她承認事實。
  
  「什麼?未婚妻?」他哪來的未婚妻?他被她的問題問住了。
  
  「你已經訂婚了,還來對我甜言蜜語,這不叫陰險叫什麼?」
  
  他被她罵得猛然想起,同事中有個女人非常喜歡他,老是自稱是他的未婚妻,搞不好井上隆正是拿這件事跟段葳饒舌。
  
  「我沒有什麼未婚妻!只是一個女同事隨口開玩笑,以我的未婚妻自居而已。」他急忙解釋。
  
  「我不要聽!」她摀住耳朵,才不聽他那套說辭。
  
  「你……」他心裡有氣,一個箭步,倏她揪住她的手腕。「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
  
  「我還能相信你嗎?你背叛了我對你的信任……」她哭叫地掙扎著。
  
  她的淚顆顆炸在他心上,他動容地一把摟住她,沙啞地說:「我愛你!正因為愛你才會這麼矛盾,要是早知道你就是叛客,我就不會去接近你!這樣我也不會把自己困在公務與私人感情之間,割捨不下。」
  
  「放開我!別隨便說出那個愛字!你不配!」她奮力扭動,不想再讓他身上的氣息干擾她。
  
  「要怎樣你才會相信我對你的真心?要怎麼做你才能明白我已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他攫住她的肩膀用力晃著。
  
  「那就放我走!」她瞪大眼睛,故意為難他。
  
  他呆了呆,驀地放開她,一步步後退。
  
  「不!我不能!」
  
  「你是不能,因為沒有我你就交不了差,我是你平步青雲的最佳籌碼,有了我,你的職級說不定就能二級跳……」她冷諷地說。
  
  「我不能放走你和我的陞遷無關,而是我的責任!」他陰鷙地反駁。
  
  「別說得冠冕堂皇,你從頭到尾都只不過在利用我而已……」淚又開始在她臉上奔流。
  
  如果他們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相戀,那是造化弄人,她認了;可是霍天行卻是有目的地接近她,玩弄她的感情,這種惡毒的行徑她無法原諒。
  
  被她一再曲解,霍天行的耐性已達極限,他怒眉上揚,上前捧住她的臉,沉聲喝道:「夠了!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受傷而已嗎?當我知道你就是那個被視為網絡毒瘤的叛客時,我恨不能立刻將你變不見,這麼一來,我就不用逮捕你,不用明知會讓自己心碎,還得被迫將心愛的女人交出去……我的痛苦,你能懂嗎?」
  
  她盯著他心力交瘁的眼瞳,被他聲音中的乾澀沉痛震撼住了。
  
  他也像她一樣痛苦嗎?
  
  「我不是那個OO七詹姆斯龐德,為了任務可以和任何女人上床,我沒那份閒情和體力去搞這種遊戲,何況,若中情局早就懷疑你是叛客,何必還派我出來找尋?他們大可以找人監視你,直到搜到證據為止,根本不用我接近你,好打草驚蛇,不是嗎?」
  
  她混亂的思潮中終於有點頭緒了,他說得有道理,她替自己電腦設計的反追蹤系統在中午之前並沒有警訊出現,可見在那之前,中情局還不知道她的身份。
  
  是她錯怪了霍天行了?
  
  「至於未婚妻……在認識你之前,我的未婚妻就是我的電腦,因為只有它陪我過夜過而已。」他勾起一抹自嘲的淡笑。
  
  段葳閉起眼睛,覺得自己像個傻瓜,被井上隆幾句話就擾亂她的思考能力,她從沒這麼失控過,也許愛情本身就是個病毒,再冷靜的人也會輕易陷入瘋狂與錯亂。
  
  「相信我,我沒有欺騙你什麼,我對你的感情全是真的……」他的手撥開她垂落兩頰的頭髮。
  
  「是真是假已無所謂了……因為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她睜開眼,輕輕架開他的手,走向落地窗。
  
  「不!」他拉住她,焦急地道:「我們之間不會結束,我愛你!」
  
  「但我已經不想愛你了。」她沒回頭,以冰冷的語氣拒絕他。既然將來無法預期,那她又何必困住他?像她這種壞小孩,果真不配得到幸褔……
  
  「為什麼?」他用力扳過她,強迫她看著他。
  
  「之前,我們之間的界線模糊,才會糊里糊塗地談起戀愛;但現在,一條深溝橫在我們之間,這份感情根本不可能再繼續下去,而且,要一個罪犯和一個執法人員談戀愛太累了,光是你的身份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她刻意說得冷漠無情,只想讓他放棄她。
  
  「這就是你的想法?」他揪緊眉心,突然覺得她正在疏遠他,可是他卻阻止不了。
  
  「是的,我是個沒有未來的人,而你前途無量,別被我絆住了。」被方纔的激動沖刷過後,她的大腦變得異常清晰,像她這種人,已成了霍天行的障礙。
  
  「你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愛情可以這麼簡單就收回嗎?」他大聲地問,覺得被傷害了。
  
  「不然,你還有力氣繼續愛我嗎?愛一個電腦駭客?」個中情局下令緝捕的女人?你能再保護我嗎?除了將我帶回去交差,你什麼也不能做,不是嗎?」她也提高音量,滾燙的淚在喉間沸騰。
  
  他被問住了!她得知太多機密,他不知道中情局在審問她之後還會不會留活口,她的未來與生命也許正是斷送在他手中,他還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宙斯與叛客之間的愛絕對不會被中情局允許的,他們之間,注定是悲劇收場。
  
  「天!我該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他揪扯著短髮,扭曲著臉低喊。
  
  看他被折磨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忘情地摟住他的頸項,淚滑落兩頰,啞聲道:「再抱我一次!以霍天行的身份,再好好愛我……最後一次!」
  
  他反手扣住她的腰,激烈地封住她的唇,一把將她橫抱進臥房內的大床。
  
  交纏的身體止不了他們對彼此的飢渴,他邊褪去她的衣裳邊吻著她每一寸肌膚,以狂野的激情將她重重包圍住,彷彿沒有明天似的,要在這一次傾盡對她所有的愛意。
  
  她纖細雪白的胴體不著寸縷地展現在他眼前,不夠豐腴,不夠姣美,但是卻深深迷惑住他的心,他不知她小小的身軀哪來的魔力,每當他觸摸她,就像被電腦的靜電殛到,全身揚起陣陣麻酥,繼而為之興奮。
  
  他的吻從她小巧的乳尖往下移,來到她濕熱的處女地,撫弄著她,讓她釋放僅存在身體中的那份火熱……
  
  她不斷地呻吟著,全身被他挑逗得發熱發顫,在他唇舌的攻掠下,她忘記了所有的痛苦,沉浸在被極度溺愛的狂潮之中。
  
  一波波的戰慄竄過他們全身,他在她體內找到了撫平痛苦的泉源,在令人顛狂的節奏中,他緊摟住她,讓她與他密密結合在一起,兩人以最親暱的姿態成為一體。
  
  在這一瞬間,他們擁有了彼此,不管日後會如何轉變,他們已毋需再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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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7 00:34:25
  第八章
  
  飛機十一點半起飛,他們得在十點半以前到達機場,霍天行打點好所有的事,看了沉靜的段葳一眼,什麼都沒再多說。
  
  纏綿過後,她又變成了叛客,他則恢復了宙斯的身份,愛情已深鐫在他們心上,不再被提及。
  
  就在他準備下樓前,一通來自台灣調查局的電話將他約了出去,他要井上隆陪著段葳,便出門去了。
  
  一股悵然若失從她離開霍天行的懷抱就一直盤據在段葳胸口,原以為她能這樣就把
  
  他從腦海抹去,可是她沒想到,從未愛過的她這次竟愛得這樣深,深到即使死了,心中的空洞也不會密合。
  
  「該上路了。」井上隆開門進來,催促著說。
  
  她微愣,奇道:「霍天行還沒回來……」
  
  「他剛剛來電,他趕不及回來,要我們直接到機場與他會合。」井上隆提起霍天行的手提電腦,示意她先走。
  
  「他去哪裡了?」她總覺得不太對勁。
  
  「去辦點事。」井上隆答得很含糊。
  
  她困惑地來到一樓,正想往大廳走去,就被井上隆扯住。
  
  「從後門走。」他低聲道。
  
  「為什麼?」井上隆這傢伙看來有點鬼祟。
  
  「車子在後門外等著。」不讓她有懷疑的時間,他拉著她就走。
  
  「等等,你要把我帶去哪裡?」她警覺地掙開他。
  
  「去機埸啊!快走!」他不悅地再度扯住她的衣袖。
  
  「你還沒辦退房……」她被拉著往後門走去。
  
  「霍克已經退了,你少囉唆!」他斥罵她一聲,走得更快。
  
  段葳來到後門外,看見一輛黑色奔馳已等在黑暗中,心中倏地萌生出一股不安
  
  聽霍天行的口氣,他們好像要搭出租車去機場,現在怎麼換成黑色轎車了?
  
  「上車!」井上隆命令道。
  
  「井上,你在緊張什麼?」她沒忽略他前額冒出的微汗。
  
  「你閉嘴!快給我上車!」他臉色微變,又喝斥一聲。
  
  段葳戒備地瞪著他,她敢肯定,這輛車和井上隆都有問題。
  
  「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她後退一步。
  
  「可惡!你這個太過聰明的臭丫頭,什麼都別多問,上車。」他說著手中已多一把槍,指著她的心臟。
  
  「我懂了,你把我賣給誰了?讓我猜猜,以我對美國機密的瞭解,我想最喜歡我的大概是KGB或是恐怖分子吧!」她冷笑,對發現井上隆竟是中情局叛徒這件事多少有點意外。
  
  霍天行知道嗎?
  
  「哼!難怪能把中情局搞得跳腳,你不愧是個天才,叛客。但太聰明有時是個致命傷,這道理你該懂吧?」井上隆也不諱言,並且在話裡加了威脅。
  
  「你把霍天行引到哪裡去了?」支開霍天行一定也是他搞的鬼。
  
  「他大概正忙著從調查局趕回來吧!」他聳聳肩。
  
  她倏地盯著他,冷冷地問:「為什麼身為他搭檔的你,會做出這種事?」
  
  「有時候人要懂得利用機會才能攀上高峰……中情局又如何?只要有人出高價,我照樣能為他服務。」井上隆奸笑一聲,絲毫不隱瞞他的變節。
  
  「這麼說,已有人出高價買下你的忠誠了?」
  
  「也可以這麼說……但你是我這次買賣的主要物品,叛客,我的老闆需要你那聰明的腦袋。」他直接表明他的目的。
  
  「你做過幾次這種事?」她不動聲色,在心中暗暗吃驚。究竟情報員中有多少這樣的案例?
  
  「不多,起碼比起一些更狠的人,我節制多了。」
  
  「告訴我,車子裡的是什麼人?」她只想知道什麼人買通井上隆。
  
  「一群和美國政府有仇的人,你是他們對付美國政府的最佳武器。」他邪氣一笑,
  
  走近轎車,打開車門。
  
  車裡走下兩名金髮藍眼的外國人,外表斯文儒雅,但眼神凶悍且不友善。
  
  「她就是叛客?」他們臉上有著疑惑。
  
  「沒錯,她就是叛客,你們要的人。」井上隆以英文與他們交談。
  
  「沒想到她這麼年輕!」那兩人上下打量她。
  
  「上車吧!叛客,你該高興不用被帶回中情局,我救了你一命哩!」井上隆笑嘻嘻地說。
  
  「你不怕被霍天行知道這件事?」她怒視著他。
  
  「他什麼也不會知道的,因為他絕不會懷疑我。」他陰沉地低笑,並補上惡意的威脅,「你最好乖乖和我的老闆合作,不然的話,我隨時可以送霍克上西天哦!」
  
  「不!」她大驚失色,她怎能讓這個歹毒的人留在霍天行身邊?
  
  「上車!」他用力將她推進車內。
  
  「井上隆,不准你對霍天行亂來……」她不安地嘶喊。
  
  「安靜!」那兩名前來接貨的外國人沒料到她會突然大叫,其中一個迅速伸手砍向她的後腦。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軟軟地倒下。
  
  「小心點,她的腦袋是你們最想要的東西,別太用力。」井上隆責備地橫了那人一眼。
  
  他們面無表情,將段葳抱上車,悄悄地將車駛離飯店。
  
  井上隆目送他們離開後,便匆匆回到樓上,用刀將自己右大腿割破一道傷,然後將房間弄亂,製造打鬥痕跡。
  
  才剛佈置好,霍天行蒼白著臉衝進來,一見這種情景,不禁倒吸好幾口氣。
  
  到調查局去發現沒人找他。他就知道上當了,一路狂飆回來,心中就巳忐忑不安,結果,果然出事了。
  
  「老天!發生什麼事了?段葳呢?」
  
  「霍克,叛客被兩名陌生人帶走了!」井上隆蹣跚地走向他,故作驚慌。
  
  「什麼?他們是什麼人?」霍天行呆若木雞。
  
  「我也不知道,他們戴著面罩,身手俐落,一下子就打傷我,還將叛客劫走了……」井上隆偷偷瞄著他的表情,在心中冷笑。
  
  和你的情人永別吧!宙斯。
  
  「他們走多久了?」
  
  「五分鐘。」
  
  「我去找她!」霍天行心一直下沉,天曉得那些人劫走段葳是為了什麼,更令他不解的是,叛客落網這件事應該沒有外人會知道啊。
  
  「等等,你要怎麼找?」井上隆眉頭一皺。
  
  「為了安全起見,我在段葳衣服上放了發訊器,所以他們走不遠的。」霍天行打開他的手提電腦,鍵入追蹤指令,段葳就幻化為一閃一閃的紅色標誌,往台北的南邊移動。
  
  井上隆變了臉色,他萬萬沒想到霍天行還留了一手。
  
  「我和你一起去。」井上隆積極地說,他不能讓他壞了他的事。
  
  「你受傷了,先去包紮吧!」他搖搖頭。
  
  「這是小傷,不礙事,況且他們有多少人我們不清楚,我們兩個好歹能互相照應。」
  
  「霍天行又看了他一眼,才道:「好吧!那你要小心些。」
  
  他們一起搭車往南邊追去、霍天行專注地開著車,追尋著段葳的去處。而井上隆則陰霾地看著車窗外,嘴角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反映在車窗玻璃上。
  
  本想留你活口的,誰知你太過麻煩了,不得已,只好先將你收拾掉!
  
  別怪我,霍克,只有殺了你,那上億美元才能安然進入我的口袋。
  
  井上隆臉上的陰狠漸漸擴大,無聲的笑容隱沒在飄著春雨的黑夜。
  
  這場戰鬥最後的贏家,難道會是井上隆嗎?
  
  誰也無法事先預測。
  
  ※※※
  
  段葳慢慢醒來,看見自己正躺在一張破舊的沙發上,四周看來晦暗,只有幾盞燈光照出一個約略的形狀。
  
  這是一間廢棄的倉庫!
  
  她驚愕地坐起,頭還有點昏眩,後頸的疼痛讓她記起她為何會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
  
  「你醒了?」一個男人以中文問道。
  
  她抬起頭,看見一張輪廓分明、深沉又精練的臉孔,這人身後還站著三個男人,其中兩人正是帶她來的人。
  
  「你們是誰?抓我來幹什麼?」她狐疑地問,不自覺對眼前這個男人有些懼意。
  
  「我們是誰你毋需知道,而抓你來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人朝他身後不遠處努努嘴。
  
  段葳看見那裡有幾部終端機,以及調製解調器。
  
  「你們是想利用我對付美國政府?」她瞪著他,直覺眼前這群人不是前蘇聯的情報員,他們應該是恐怖分子!
  
  「久仰叛客在網絡上的功力,聽說連中情局都拿你無可奈何,我們想借助你的幫忙,『請』美國政府放了我們被捕的幾名成員。」那人微微一笑,可是眼神足以令人打冷顫。
  
  「你們怎麼會跑到台灣來的?」這些恐怖分子是如何入境的?她覺得奇怪。
  
  「還不是聽說叛客就在台灣,我們找你好久了,可惜我們沒有宙斯那種人才,所以才買通了井上,讓他們去忙,等你一出現,我們再接手過來。」他笑了笑,「結果,一切都很順利,不是嗎?」
  
  「你們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們?」她淡漠地反問。
  
  「你不幫,就得死!」一個壯漢以英文恫喝。
  
  「那就殺了我吧!」她絲毫不畏懼地看著他們。
  
  他們沒想到她會視死如草芥,頓時面面相覷,不知該拿她如何。
  
  「史考特,不如嚇嚇她……」另一個男人說。
  
  被喚為史考特的人伸手制止他,他看得出來段葳眼裡的冷寂,她不怕死並非隨便說說而已,不過,他早已從井上口中知道她的弱點。
  
  「你不怕我通知井上,叫他殺了宙斯嗎?」史考特笑著湊近她,露出森白的牙齒。
  
  段葳臉色愀變,血液在瞬間褪盡。
  
  「你最愛的男人現在可是跟隻狼在一起,隨時會被咬死,你不擔心嗎?」
  
  「不……」她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是霍天行絕不能出事。
  
  「那就乖乖聽話,來,來看看我們為你準備的電腦順不順手。」史考特陰笑地帶她走向電腦,並將她的眼鏡遞給她。
  
  段葳坐在電腦前,熟練地以通訊衛星連上美國內部網絡。
  
  「你們想怎麼做?」為了霍天行,就讓她承攬一切的後果,反正叛客的罪孽已深,再多作幾件案子也無妨。
  
  「先幫我盜出中情局內所有的人事資料和軍事檔案。」他想先試試她的能耐。
  
  「中情局?」
  
  「你應該很熟悉吧?」
  
  「是的。」她很快地舊地重遊,並順利將人事資料與軍事檔案全都下載到電腦的硬盤中。
  
  史考特滿意地笑了,接著又問:「你能進入他們的軍事網絡嗎?」
  
  「可以。」
  
  「那就試試空軍系統指揮部,我要你進入核子武器的電腦程序。」史考特見她胸有成竹,故意出難題。
  
  段葳眉頭沒皺一下,藉著交換系統,切入柏克萊實驗室,然後利用實驗室與各個軍事網絡相連的特性,一下子就來到空軍系統指揮部的防火牆外。
  
  「太厲害了,進得去嗎?」史考特對她的能力佩服不已。
  
  「需要解開密碼才行……」
  
  「不用解了,我有一位將官的通行密碼。」史考特將一串符號丟給她。
  
  他們竟能得到將官的密碼,難道空軍內部也有他們的人?她驚訝地暗忖。
  
  有了密碼,迅速通過防火牆,直達主要檔案。
  
  她故意在找尋有關「核子武器」方面的資料時放慢速度以延緩時間,希望空軍指揮部的電腦能察覺有人在駭侵。
  
  五分鐘過去了,她看見核武的檔案被另行放置在機密夾裡,於是不動聲色地跳過機密夾,佯裝尚未我到。
  
  眼看時間就要到十分鐘了,一隻粗大的手霍地將電源切掉,段葳只覺得眼前一花,整個人已被提在半空中。
  
  「少給我玩花樣,叛客,我不是門外漢,程序中追蹤系統只需要十分鐘的時間就能查出在線上的駭客位在哪裡,這點我還懂。所以……」史考特猙獰地笑了笑,忽地用力將她摔向一旁。「別想耍我。」
  
  段葳被撞得頭昏眼花,整個人蜷在地上發抖。她知道她為何會怕史考特了,因為他有一雙和她那位虐待狂繼父一模一樣的眼神。
  
  「起來,再給我試一次。」史考特低喝,兩名手下上前將她架回電腦前。
  
  她的臉色死白,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她又回到童年那時的地獄。
  
  「喂!」史考特一手扯住她的頭髮,逼她揚起臉。「我給你一個小時,你得將美國核武的發射權拿到手,聽到了嗎?」
  
  她瞪著他,呼吸急促而凌亂。
  
  別慌!他不是那個惡魔!不是!
  
  她如此提醒自己,僵硬地點點頭。
  
  「看著她,丹利。」史考特放開她,朝一名手下喝道,便走到一旁抽煙休息。
  
  丹利立刻坐到她身邊監視她的行動,以防她胡來。可是,電腦上能做的手腳太多了,
  
  她決定寫文病毒來讓這群人手忙腳亂。
  
  她先進入空軍指揮系統的主文件,邊找尋核子武器的主控程序,邊從她熟悉的「病毒公園」複製一支病毒,稍作修改,然後植入這台電腦的硬盤中,只要有人開機上網,這台電腦就會自動聯機到台灣調查局及美國中情局的網站報案。
  
  監視她的人看屏幕跳來跳去,有點疲倦,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她又趁著他分神時,偷偷將另一支病毒下在硬盤中,稍後如果有任何人想以中情局重要資料威脅美國,按下「Enter」叫出檔案時,病毒就會吃掉所有的資料。讓這些重要資料與檔案化為細雪消失。
  
  就在她埋首寫病毒程序時,一個奇特的聲響驚擾了史考特等人。
  
  「那是什麼聲音?摩根呢?」史考特皺了皺眉。
  
  「摩根應該守在外面……」丹利道。
  
  「去看看!」他不放心地說。
  
  丹利向倉庫外走出去,段葳這才發現他們一共有五個人,而非四個。
  
  倏地,一陣槍響,史考特從椅子上跳起來,還沒來得及行動,丹利己被一個人押了進來。
  
  「天行!」段葳吃驚地掩住口,根本沒想到他會出現。
  
  霍天行看她沒事,懸著的心才落地。
  
  他和井上隆追蹤著發訊器來到這個離中正機場不遠的荒廢倉庫,仔細地研究對方有多少人才開始動手。
  
  首先被擺平的當然是看守門外的摩根,接下來,出來的丹利也被制住,裡頭只剩下三人,要對付已綽綽有餘。因此他與井上隆說好,他由正面進攻,井上隆則從另一邊潛入。
  
  史考特乍見敵人來襲,錯愕之餘,恍然地衝向段葳,將一顆小如鈕扣的發訊器從她衣領拆下來,回頭冷笑,「我太大意了,竟未發覺她是帶路者,霍天行,你還真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原來你知道我是誰。」霍天行挑起一道眉,有些意外。
  
  「我不只知道你的姓名,還知道你就是聞名網絡的宙斯。」史考特得意地說。
  
  「哦?消息真靈通嘛!」他瞇起眼睛,冷哼。
  
  「當然。」
  
  「但你可能不知道你犯了一個錯誤,你搶了中情局要的人,下場可能會很慘。史考特。」霍天行喊出他的名字,若他沒記錯,這個人便是英國政府追緝了好幾年的恐怖份子……
  
  史考特呆了呆,粗濃的眉微蹙。「你認識我?」
  
  「我在電腦檔案裡看過你,你在那裡頭的照片比本人好看。」霍天行故意道。史考特是個喜怒無常的人,有暴力傾向,曾經主導過幾次爆炸事件,可是他的外表看來卻不具有破壞性,正因為如此,許多人都忘了要對他設防。
  
  「哼!我差點忘了,宙斯的腦子也靈光。」史考特已經有點發火了。
  
  「過獎,我不只腦子靈光,身手也不差,怎樣,要不要試試?」他向前跨一步,還有心情調笑。
  
  段葳緊張地看著他,屏氣凝神。
  
  「你已經快笑不出來了,宙斯,憑你是對付不了我們的。」史考特一點都不在意他的狂妄。
  
  「哦?是嗎?那就來看看我對不對付得了你們。」霍天行話一說完,倏地將丹利推向前,一個側踢將他踹向史考特,衝向段葳。
  
  史考特連忙閃開,一個躍身來到他眼前,比他快一步勒住段葳的脖子,另一手則以槍扺住她的太陽穴。
  
  「別動!否則你心愛的女人就會沒命!」史考特厲喝。
  
  霍天行停止動作,冷眼看著他,嘴角一揚,道:「那你就殺吧!」
  
  「什麼?」史考特愣了一下。
  
  「叛客對中情局知道太多了,我得到的命令就是消滅她,如果你能代勞,那就不需要我親自動手了。」
  
  段葳的臉色微變,他的任務不只要緝捕她,還要殺了她?
  
  「你真的要我殺了她?」史考特才不相信他對她的死活無動於衷,井上隆提供的情報顯示,他明明非常愛她。
  
  「動手啊,還猶豫什麼?」他閒逸地說著,沒有半點緊張。
  
  「可惡,別以為我不敢……」史考特怒斥一聲,但遲遲沒有開槍。叛客一死,誰來幫他操控電腦?他還用得著她!
  
  「還不開槍?那我就不客氣了。」霍天行就等這短暫的時機,他舉槍朝段葳開了一槍。
  
  史考特嚇了一大跳,反而將段葳推開彈道,自己也狼狽地滾開。
  
  霍天行乘機向前,一把將段葳拉進自己懷裡,緊摟住她。
  
  「沒事吧?」他的聲音輕顫,一時無法從方才大膽的冒險中回復。
  
  段葳原以為他真要殺了她,只能平靜地等著領死,詎料這是他救她的計謀,她被這鋒回路轉的情況震得說不出話來。
  
  史考特被耍了一記,殺人的火氣在眼中爆發,他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們,大喝道:「別以為你們走得了,宙斯,因為這次我贏定了!」
  
  「我偏要走給你看。」他揚了揚眉,突然叫道:「井上。」
  
  井上隆從黑暗中現身,來到他身後,手中握著一把槍。
  
  史考特看見井上隆,露出狡獪的笑臉。
  
  段葳一聽井上隆也來了,急著要向霍天行拆穿他的面具,於是開口大喊:「天行,要小心,井上他……」
  
  她話未說完,霍天行陡地回身,舉槍指著正想掏槍偷襲他的井上隆。
  
  「把槍放下,井上,你不想讓你的腦袋破個洞吧?」他冷嘲地盯住他。
  
  這一變化讓所有人都驚跌了下巴,尤其是井上隆,他那張嘻皮笑臉頓時像張被烤乾的死魚,青白交錯。
  
  怎麼?霍天行早就發覺他的事?
  
  那中情局不也知道了?
  
  怎麼會這樣?
  
  井上隆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一股涼意從腳底竄上腦門。
  
  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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