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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安琪]總裁變心有理【搶婚一族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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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1 23:59:27 |倒序瀏覽
總裁變心有理(搶婚一族之五)作者:安琪 

五行集團中唯一的女總裁紀夢棠,美艷動人又緋聞不斷;
甚至眾人傳聞,另外四位總裁都是她的入幕之賓!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些大膽火辣言行背後的意義──
就算他的溫柔已經撫平了男友重重傷她的痛,
她還是要那個男人看著,她是自己的主宰,沒人可以左右!
年紀輕輕就已神乎其技的「神醫」康焱丞,
因為小時候的家庭變故,而對愛情失去信心;
那個為了重傷的男友來求醫的漂亮女孩,一定也會變心!
所以他提出一個「挑戰」,如果她接下他就醫好她男友;
原以為她也通不過考驗,沒想到她竟然點頭答應──
世界上真有不變的愛情嗎?他倒要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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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 00:00:17
  楔子
  
  深夜時分,夜遊的女神紀夢棠步下汽車,略顯疲 憊地走進這間位於天母的高級公寓。
  
  她輕移蓮步,丰姿綽約地走進雄偉的羅馬門柱迎賓階梯,腳上的CD新款高跟鞋敲擊在天然大理石鋪設的地磚上,發出清脆的篤篤聲。
  
  她刷卡進入挑高且氣勢磅礡的大廳後,直接走向專用電梯。在電梯裡,她慵懶地以蔥白的手指梳理自己微亂的大波浪髮絲,忽然,一股被人監視的詭異感令她十分不自在。
  
  她緩緩抬頭,直瞪著上頭的監視器嘲諷地冷笑。不必費心去猜,她也知道是誰正透過監視系統盯著她!
  
  他可以控制她的行動,監視她的行為,但別想碰觸她的心!她的心藏在一個很隱密、很安全的地方,他這輩子休想找到!
  
  她萬分不情願地走出電梯,故意以最慢的速度走向那扇精美堅固,而且是這層樓唯一的住戶大門,準備按電鈴。
  
  她有鑰匙但從來不用,一方面是因為不承認這裡是她家,另一方面則是,她喜歡讓某個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人,親自來替她開門。
  
  她剛舉起手,纖細白嫩的手指還沒碰觸到造型特殊的電鈴,大門就被人由內打開。
  
  她挑起秀眉,滿不在乎的美眸,直盯著那個站在門內、正以不贊同的目光,怒瞪著她的男人。
  
  其實如果摒除怨恨,以客觀的眼光來看,他的確是個英俊至極的男人。
  
  狹長銳利的眼,挺直的鼻樑、薄而譏誚的唇,勁瘦而高挺的身材,他整體給人的感覺略偏陰柔,卻又是那般俊美!
  
  她知道有許多女人瘋狂暗戀、追逐著他,他若肯給她們一點好臉色,相信那些女人絕對願意前仆後繼地跟隨他,直到天涯海角……她不懂,他為何要與不情願的她糾纏這麼多年?他可以有更好、更心甘情願的選擇呀!
  
  「為何這麼晚才來?」從男人嚴厲的語氣,不難聽出他的怒氣與責備。
  
  「康焱丞,別得寸進尺!別忘了,我只答應你每個週末過來,從未允諾幾點以前會過來。我人既然來了,就算遵守承諾了!」她揚起下巴,將昂貴的皮包甩在肩上,繞過他逕自走進門。
  
  低胸禮服下豐滿的酥胸,隨著腳步的移動輕微顫動,雪白的大腿則在開高衩的黑色絲絨長禮服間若隱若現,輕易點燃男人的火焰——還有一觸即發的怒氣!
  
  「妳喝酒了?」在她走過身旁時,他突然伸手攫住她,因為他敏銳的鼻子清楚聞到她身上飄來的香水味——還有酒味。
  
  高雅的香水混雜著淡淡的酒氣,其實並不難聞,但他不喜歡她身上沾染這些氣息——因為那代表她可能和某個男人在酒吧廝磨了一晚,直到現在才姍姍來遲。
  
  「為什麼喝酒?」他皺眉質問。
  
  「如果不喝酒灌醉自己,我怎麼忍受得了你碰我?」紀夢棠甜美地抿唇微笑反問,但出口的的言詞卻是那般毒辣。
  
  但康焱丞絲毫不以為意,他知道這是她宣洩心中不滿的唯一方法,如果不將心中的怨與恨發洩出來,她一定會瘋掉。
  
  他微歎口氣,淡淡說道:「我不喜歡妳喝酒,以後別喝了。」
  
  「那是我的自由吧?康焱丞,當初我們說好,我只出賣自己的週末,並沒有出賣自己的一生,所以你管得未免太多了!」他根本不該限制她的行動自由,她高興和誰喝酒、和誰玩樂,他都無權干涉!
  
  「妳是我的女人,只屬於我,我不允許妳和其它男人太過親近!」他拉住她纖細的手腕,嚴厲地命令。
  
  「我不屬於任何人,我只屬於我自己!」紀夢棠用力甩開他的手,冷冷地掉頭走進臥房內的浴室。
  
  她褪去衣物,扭開水龍頭,讓溫熱的水流沖刷在她身上,帶走一身的疲 憊與酒氣,卻帶不走滿心的傷痛。
  
  她閉眸仰頭,讓水珠恣意噴灑在她臉上,一滴鹹鹹的透明液體,混雜著蓮蓬頭灑落的水流自眼角緩緩往下落。
  
  一滴接著一滴……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水,哪些是淚……
  
  她終於忍不住滑坐在濕涼的地板上,縱容自己放肆地哭泣。
  
  若不是五年前那一夜,她怎會變得如此痛苦?
  
  這到底是誰的錯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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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 00:00:42
  第一章
  
  五年前
  
  寒颼颼的夜,冷風不斷吹著。
  
  一輛125CC的摩托車,從山下往陽明山的方向疾馳而去,摩托車上坐著兩個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吆喝!」男的將下巴昂得高高的,沿路發出志得意滿的呼喊聲,而清麗漂亮的女孩則是縮著身子,一臉恐懼地抓著他背上的衣服,不斷軟聲央求:「仲威,拜託你騎慢一點!」
  
  高仲威是她的學長兼男友,是她剛考上大學那年在迎新舞會上認識的,他日日接送的慇勤,和噓寒問暖的溫柔體貼讓她動了心,所以一直交往到現在,但他有時也會有些小缺點,譬如現在——
  
  「妳要我怎麼冷靜得下來?我通過台大企研所的考試了耶!」男孩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依然自顧自地以高昂的語調呼嚷道:「那個考試,比妳所能想到的任何考試都要難,像我這樣一次就考上的人,恐怕沒有幾個吧!」
  
  高仲威生平最大的優點——或許也是缺點,就是對自己有莫大的自信,甚至可以說是自負。他相信自己,篤定自己沒有做不到的事,他年輕氣盛、心高氣傲,因為自己有自傲自負的本事!
  
  只是他並不知道,這樣的自負有可能帶領他邁向成功,卻也可能毀滅他——例如現在!
  
  「你一向優秀,可是——還是慢慢騎好了,反正我們不趕時間,安全比較重要啊!」
  
  女孩苦口婆心的勸道,但反被嘲諷地嗤笑:「搞了半天,原來妳是不相信我的技術呀!夢棠,我們好歹交往兩年了,妳還信不過我嗎?」
  
  「我不是信不過你,而是這裡的山路彎彎曲曲的,還有你剛才吃飯時喝了一點酒,我怕……我們回去了好不好?」
  
  「哎喲!妳怕什麼?我就算醉得眼茫茫,技術還是一級棒,不信妳看——」
  
  高仲威不但不聽勸,反而像刻意表現似的,使勁一催油門,125CC的機車瞬間加速到九十,整輛車好像快飛起來,震耳欲聾的風聲不斷從紀夢棠耳邊呼嘯而過,讓她怕得不斷尖叫:「慢下來!快點慢下來啊!」
  
  「妳真是膽小鬼!哈哈哈……」
  
  不知是酒精麻痺了高仲威的判斷力,還是他真的對自己的騎車技術太有自信,他瘋狂地將油門催到快底,在人煙稀少的山路上縱情奔馳。
  
  忽然——在一個急轉彎處,一道刺眼的車燈急速朝他們衝來,高仲威的酒意瞬間醒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逆向行駛在對向車道上,那輛疾衝而來的小貨車不斷朝他按喇叭。
  
  已經嚇傻的他完全無法反應,還是女友在後頭尖叫著告訴他:「快轉開!快轉藹—」,他才急忙將摩托車的把手一轉,躲開那輛小貨車,可是這回阻擋在他們面前的,卻是岩石與雜草遍佈的山壁。
  
  眼看山壁就在眼前,這回就算想躲也無處躲,他們雙雙閉上眼,放聲尖叫,接著砰地一聲,摩托車筆直撞上山壁,巨大的衝擊力讓兩人宛如煙火般彈射出去,但命運截然不同。
  
  彷彿被兩條線操縱似的,紀夢棠摔落在一旁的草叢中,而高仲威卻是以極高的速度撞向山壁上的岩石。
  
  「仲威……」紀夢棠覺得渾身的骨頭似乎全斷了,疼痛感不斷傳來,連移動一根手指都讓她痛得不住申吟。
  
  不僅如此,她的意識逐漸模糊,但她強撐著身子爬起來,想看看男友的狀況,可惜最後一絲氣力已用盡,她手一軟再度跌回草叢中,徹底陷入昏迷。
  
  ︿︿︿︿︿
  
  紀夢棠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寒冷的空間裡,四週一片雪白,她想移動手腳卻不行,她不禁猜想:
  
  這裡是天國嗎?我死了?
  
  一個類似開門的啪嚓聲響起,接著是輕微的腳步聲。這讓她明白,自己不是在天國,天國不需要開門,天使也不可能有腳步聲。
  
  「咦?妳醒啦?」一張圓圓的面孔出現在她的上方,一名長相可愛的護士正俯身注視著她。
  
  「這裡是——」紀夢棠試著開口,卻發現自己嗓音嗄啞粗糙,像乾渴許久。
  
  「來,先起來喝杯水。」護士扶她起身,倒了半杯水給她。
  
  她用微顫的手捧著茶杯,飢渴地啜飲那半杯水,護士小姐急忙道:「喝慢點,小心嗆到喔!」
  
  「謝謝!」紀夢棠微赧地輕聲道謝。
  
  等她喝完那杯水,護士小姐才告訴她:「這裡是醫院,妳在仰德大道出車禍後便被送到這裡來。而妳很幸運,只受到輕傷,調養幾天就能出院回家了。」
  
  「出車禍?」出車禍那一刻的回憶在這瞬間全湧上來,她想起那聲砰然巨響,還有他們的尖叫——
  
  仲威?!仲威呢?她急忙拉著護士的手追問:「那麼仲威——我的男朋友高仲威,他怎麼樣了?」
  
  「他……」護士小姐默默看了她半晌,沒有立即回答。
  
  她的沉默讓紀夢棠渾身發冷,不斷顫抖。
  
  「難道他……他死了?」淚水毫無預警地落下,紀夢棠不想哭啊,卻無法控制自己。
  
  「沒有,高先生並沒有死。但是……」
  
  「但是什麼?」紀夢棠屏住呼吸,緊張地問。
  
  「他的脊椎在車禍時受了傷,雖然還需觀察才能確定復原的可能性有多少,但是有極大的可能他會四肢癱瘓,一輩子躺在床上。」護士充滿遺憾與同情地說道。
  
  「不——」紀夢棠不敢置信地放聲尖叫。
  
  仲威全身癱瘓了?怎麼可能?他是那麼陽光、熱情,又對前途充滿希望的大男孩,怎麼可能就此癱瘓,必須終生躺在床上,永遠也不能出門,當然更別提進修、結婚了?
  
  「不……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他是那樣心高氣傲的人,怎麼可能忍受這種事呢?他一定會受不了的!
  
  她捂著臉,難掩悲痛地低泣,淚水不停地流,濡濕了她的掌心和臉頰。
  
  護士小姐難過地看著她,卻不知該怎麼安慰。
  
  紀夢棠哭了好一會兒,稍微宣洩心頭的悲痛之後,抹去眼淚央求護士小姐。
  
  「他清醒了嗎?能不能麻煩妳告訴我他在哪裡,我想去看他。」
  
  「這——」護士小姐有點為難。「妳才剛清醒,身體的狀況還不是很好,最好先休息兩天,等好一點再去看他也不遲。」
  
  「不!現在他一定很難過、很惶恐,我必須去陪著他!我不能讓他一個人承受這些痛苦——求妳帶我去!」
  
  她拉著護士小姐不斷拜託,護士小姐不忍,終於答應帶她去看高仲威。
  
  高仲威還在加護病房,雖然已脫離險境,但是頸椎損傷合併周邊神經傷害,痊癒的可能性幾近於零,他恐怕難逃終生癱瘓的命運。
  
  紀夢棠在護士小姐的帶領下來到加護病房外,高仲威的父母親正走出來。他們一看到紀夢棠就變了臉色,因為他們向來不贊成兒子和這無父無母的孤兒交往,現在果然出事了!
  
  「就是妳這女人害的吧?仲威說,是妳要去陽明山看夜景,才會在仰德大道出車禍。都是妳這個克父克母的掃把星害的!」
  
  失去理智的高母,不但怪她害她兒子出車禍,甚至連當年紀夢棠的父母意外身亡都怪罪在她頭上。
  
  「妳給我走!滾得愈遠愈好,別再靠近仲威一步!」
  
  高母伸手用力推她,剛甦醒不久、還需要護士小姐攙扶的紀夢棠,哪禁得起高母這般對待?她一時沒站穩,身子一顛差點跌倒,氣得護士小姐對高母說:「這位太太,紀小姐也受了傷,而且才剛清醒,妳怎麼這樣推她呢?」
  
  「受傷?哼!妳看她一點事也沒有,連根手指頭都沒斷,而我可憐的仲威因為這女人的緣故,以後可能得終生躺在床上,連路都不能走,我只有這個兒子啊,妳要我們兩個老的以後怎麼辦?我恨她,我早要仲威別跟她交往,他偏不聽,他會變成今天這樣,全是這女人害的!」
  
  高母的指責,字字句句鞭笞得紀夢棠抬不起頭來,只能壓抑地低聲啜泣。
  
  「看來他們是不會讓妳見他的,我們先回去吧!」護士小姐氣不過高母咄咄逼人的態度,逕自拉走紀夢棠,邊走邊安慰道:「妳別理會高太太說的話,她已經失去理智了。」
  
  「不……或許真的是我的錯!是我害仲威癱瘓的!」
  
  紀夢棠知道,高母的話有許多情緒性的字眼,但是她要求上山去看夜景,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如果她不曾要求,他們就不會發生車禍,那麼仲威就不會癱瘓了。
  
  「哎!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誰料得到會出這種事?妳也不是故意的呀!」護士小姐拍拍她的肩,要她別難過了。
  
  紀夢棠臉上掛著眼淚,但已擠出一抹笑容道謝。「謝謝妳!對了,我都忘了問妳的名字。」
  
  這個護士小姐人這麼好,將來她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
  
  「我叫周沛如啦,以後妳有任何問題,儘管找我知道嗎?」
  
  周沛如的善心和親切,讓紀夢棠在受傷之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他們回到病房,遠遠就見四個身材挺拔出色的大男人,神色焦急地等在病房門口。
  
  他們一見紀夢棠回來,立刻迎了過來,有的關心詢問,有的則藉由輕斥來掩飾心中的擔憂。
  
  周沛如從沒見過這麼帥的男人,而且還一次四個,不由得偷偷流口水。
  
  不過她隨即低斥自己:不行!妳有男朋友了,不可以見異思遷,對不起她最愛的阿娜答!
  
  「嚴錚哥、穆沇哥——還有祖燁哥、縉培哥,你們怎麼都來了?」紀夢棠既驚又喜,她沒想到他們會特地拋下繁重的工作來看她。
  
  他們五人從小一起在育幼院長大,她打小就備受四位大哥哥照顧,現在他們都已經離開學校進入社會工作,卻依然時時關心她、照顧她,她真的很感動!
  
  「廢話!唯一的妹妹受傷了,我們怎能不來看看?」袁祖燁首先用指賞她一記輕輕的爆栗。
  
  「噢!」她撫著被敲的腦袋,心中卻是無限溫暖。
  
  「高仲威的事我們聽說了!無論如何,妳都要堅強起來,他已經倒下了,妳不能也跟著倒下,接下來妳得好好想想,未來該怎麼辦。」嚴錚以兄長兼父親的身份說道。
  
  「我知道,謝謝!」他們的出現像替她打了一劑強心針,她逐漸冷靜下來,鼓起勇氣面對殘酷的未來。
  
  沒錯!她要堅強起來,這時候仲威最需要她,她千萬不能喪氣。
  
  「不過——夢棠,妳要不要趁機和高仲威分手?說真的,我不是很欣賞這個年輕人。」自以為是、好高騖遠!穆沇早想勸她和他分手。
  
  「說得對,我也不喜歡他!他好像永遠鼻孔朝天,很瞧不起人似的,而且他和妳交往的態度,簡直像施恩般,我早想叫妳甩了他。」袁祖燁第一個跳出來附和。
  
  「我也這麼認為。」封縉培也點頭。「況且醫生說警方從高仲威身上測出酒精反應,證明他有喝酒,所以一切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不!你們——你們怎能這麼殘忍?」紀夢棠真不敢相信,他們居然要她不理癱瘓的他,還跟他分手?
  
  「我不能接受你們的建議!他會受傷我也有責任,我不可能拋下他!如果你們來是要逼我離開他,那麼你們回去吧!」
  
  紀夢棠失望又難過地掩面痛哭,光是今天流的眼淚就不知有多少,她的眼睛已經哭腫了,讓大家見了分外不忍。
  
  最年長、穩重的嚴錚開口道:「你們別逼夢棠了,感情的事旁人很難論斷是非公道,就讓她自己決定吧!她知道該怎麼做,我們只需要給她鼓勵就行了。」
  
  「謝謝你,嚴錚哥。」紀夢棠感激地望他一眼。他們都是她的好哥哥,她實在不願和他們發生爭執。
  
  「妳的脾氣打小就拗,我們早知道勸妳也沒用,所以妳自己好好想想吧,無論如何,我們都支持妳!」穆沇笑著揉揉她的髮,不再試圖要她改變心意。
  
  「對啦!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站在妳這邊,要是有困難,別一個人悶在心裡,儘管來找我們,我們一定會幫妳處理。」
  
  「謝謝你們!我會堅強的,你們放心吧,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擊不倒我,因為我是紀夢棠啊!」
  
  「那就好!」見她又恢復信心與精神,大家才安心離去。
  
  這一夜紀夢棠輾轉難眠,想到癱瘓的高仲威,還有現在他不知道怎麼樣了?是悲傷、難過?那是自然的!但生氣、怨恨呢?
  
  他——會恨她嗎?
  
  ***
  
  幾天後,傷勢逐漸穩定的高仲威被轉送到普通病房,紀夢棠終於等到一個高父高母不在的機會,偷溜進病房去看他。
  
  「仲威……」她看到躺在病床上,戴著呼吸器、全身插滿管子的男友,心疼的眼淚立即落下。「仲威,你要不要緊?」
  
  因為頸椎外傷造成橫隔膜功能不健全,他目前還需借助呼吸器來幫助呼吸。
  
  高仲威是清醒的,他見到紀夢棠不喜反怒,勉強蠕動雙唇,從呼吸器裡吐出憤恨的斥責:「妳來幹什麼……我被妳害得……還不夠慘嗎?」
  
  當他清醒之後,發現自己幾乎全身癱瘓,成了真實的廢人,震驚憤怒的他根本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幾欲瘋狂,想將身旁的東西全部摔碎,諷刺的是,他連這樣的能力都沒有,現在他只能發脾氣,向週遭的人宣洩心中的不滿。
  
  「仲威……我……」紀夢棠好難過,她沒想到不只高父高母怪她,就連仲威也這麼想?「那天我一直勸你不要喝酒啊!還要你騎慢一點的……」
  
  「這麼說來,妳是說我咎由自取了?好,紀夢棠,妳夠狠!現在我癱瘓了……妳就把過錯全推到我頭上!」
  
  「不是的!仲威,我——」
  
  「妳出去……我不想見到妳,既然妳認為這一切全是我的錯,那妳就讓我一個人在這裡承受苦果!妳出去——」高仲威既虛弱又憤怒地咆哮。
  
  「仲威,你不要激動——」
  
  「哎呀!妳這個女人怎麼跑進來了?」
  
  這時,暫時外出的高父高母回來,看見紀夢棠偷溜進來,立即氣得破口大罵。「我們才出去買個東西妳就偷溜進來,妳是不是真想害死我們仲威呀?」
  
  「快給我們滾出去!」高母用拔尖的聲音高嚷著,並且將她攆出去。
  
  即使警察說她兒子是喝酒肇禍,她依然堅持,這樁事故是紀夢棠這個掃把星引起的。
  
  「伯父伯母,我——」砰!病房的門當著她的面被甩上。
  
  她悵然失意地回到自己的病房樓層,正好在走廊上巧遇剛替病人量完血壓的周沛如。
  
  「嗨,紀小姐!」周沛如走到她身旁,發現她垂著肩膀,臉色鬱悶不樂,於是小聲地猜測道:「怎麼樣?他們還是不讓妳見妳男朋友?」
  
  「不,我趁他們出去的時候,和仲威見面了。」想到高仲威的態度,最令她傷心。「我沒想到,連仲威都認為是我害了他……」她忍不住悲傷,掩面哭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周沛如傻眼了,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周小姐——」紀夢棠抹去眼淚,冀盼地問:「仲威他有沒有辦法復原,甚至下床自由行動?」
  
  「這……脊椎外傷就目前的醫學來說,還是難以痊癒的重症,而且以本院醫師的能力來說可能也沒辦法。」
  
  「以本院醫師的能力來說?妳的意思是說——其它醫院的醫生,有能力可以醫治仲威?」紀夢棠驚喜地問。
  
  周沛如捂著嘴,一雙眸子慌亂地四處轉動。「藹—不……對不起!都是我胡言亂語,妳聽過就算,不要當真!」
  
  「不!妳既然這麼說,就表示一定有人有這個能力,求求妳幫我,我一定要救仲威!」
  
  「這……可是……」如果她偷偷替醫院的病人介紹其它醫師被上頭知道了,海 刮一頓就算了,嚴重一點說不定還會被解聘哪!況且那位醫師的性格實在是……
  
  「我拜託妳,周小姐!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靠妳了,求求妳!」
  
  「我……唉,好吧!」周沛如心軟了,左右看看沒人注意她們,才又壓低嗓門說:「我是認識一位神醫,醫術神乎其技,任何疑難雜症都難不倒他。據我所知,脊椎外傷的手術他也動過好幾次,如今那些病患都已康復了。」
  
  「真有醫術這麼高明的醫生?」紀夢棠聽了好高興,仲威有救了!
  
  「嗯,我男朋友也是個醫生,目前就在那位神醫的私人醫院工作。可是……」
  
  「可是什麼?」
  
  「那位神醫脾氣非常 古怪,他不隨便替人家看病的。」
  
  「啊?」不替人看病,還能稱為醫生嗎?
  
  「一來他不收急診病患,二來他看病全憑心情,高興就看,不高興就不看。」
  
  「什麼?!」這是什麼醫生?他到底是不是真心想替人治病?「哪有醫師是這樣的,動不動就不替人看病?」
  
  「所以啦,我跟我男朋友都認為,他根本不是真心想救人或賺錢,而是純粹開醫院來玩的。」
  
  「開醫院來玩?」紀夢棠快昏倒了,她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讓仲威接受這種古怪醫師的診治?
  
  「不過他的醫術真的是沒話說,若是在古代,一定是華陀扁鵲之流的名醫,他是不醫人則矣,如果肯動手醫,可以說沒有治不好的人,因此排隊等著上門求診的人還是多得不得了。」
  
  「真的?那我一定要仲威上門求診,就算他脾氣再怪,我也不在乎!」就算那位神醫拿掃把趕她,她也不會退卻!
  
  「可是……就算妳去了,他也不見得會答應醫治。而且不答應醫治還算好,答應之後,問題才真的來了。」
  
  「什麼意思?」紀夢棠不解地望著周沛如。「他要求天價的診療費嗎?」
  
  「不一定,端看他的心情而定。我常常覺得,他彷彿有另一雙眼,能夠輕易看透人心。他會在短短的會面時間內,找出妳心裡覺得最重要的東西,然後毫不留情地取走。
  
  妳若愛錢,他就會要妳付出所有的財產作為醫療費;妳若愛名,他就逼妳用名位來換取親人的健康;妳若為情,他更會要求妳和愛人分手……總之,為了治好親人的病,大家都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竟有這樣的醫生……」紀夢棠聽了,面色不由得凝重起來。
  
  如果她前去求診,那名古怪醫師又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呢?
  
  周沛如望著她,小心翼翼地問:「紀小姐,這樣妳還要去嗎?」
  
  「當然!」紀夢棠毫不猶豫地回答,面容堅定,毫不動遙
  
  無論那名醫師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她都不會放棄醫治男友的最後一絲機會。
  
  「周小姐,請妳把地址告訴我吧!」
  
  「好,既然妳這麼有心,那我一定幫妳。」周沛如將地址抄給她,並且說:「我也會請我男朋友幫忙,他叫許寬厚,而那位神醫的名字是康焱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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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 00:01:07
  第二章
  
  紀夢棠出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周沛如給她的地址,去找那位脾氣古怪的神醫康焱丞。
  
  不過周沛如給她的地址怪怪的,眼看著嚴錚派來接她的司機將她愈載愈遠,路也愈來愈狹窄,放眼望去,四周幾乎連棟房子都看不見,剛才甚至還經過一座亂葬崗。這裡真的有醫院嗎?
  
  她不由得怪異地詢問司機:「是這裡沒錯嗎?」
  
  「夢棠小姐,我也不知道,不過按照地址來看,應該是這一帶沒錯。」
  
  「是嗎?」紀夢棠疑惑地轉頭注視窗外,四週一片荒煙蔓草,會不會周沛如記錯地方了?
  
  就在她這麼懷疑時,司機突然說:「我看到房子了!」
  
  「欸?」
  
  「就在前頭,妳看--門牌的地址也相同。」
  
  「太好了!」紀夢棠趕緊下車,並請司機等她,接著便走向那棟連外觀都下太像醫院的建築物。
  
  她推推門把--門沒鎖,她大膽地走入室內,裡頭的格局和擺設確實像醫院,她想找個人來問問--可是空洞寂靜的室內一個人都沒有!
  
  冰冷的水泥牆建築好像向她壓迫而來似的,令她快要窒息了。不得已她只好拉開嗓子,朝空蕩蕩的走廊盡頭大喊:「請問--有人在嗎?」
  
  沒人回應,於是她又喊了一次。「請問,有沒有--」
  
  「人在這裡,吵死了!」
  
  一名身身材挺拔、神態慵懶的男子從一個房間內走出來,然後停在門口,高而瘦的身體倚著牆,修長的手指探入口袋取出一根煙點上,打量的雙眼直盯著她。
  
  這女孩很美!清麗完美的五官、純淨無瑕的肌膚、一頭飄逸的長髮披在肩上,更顯出她的荏弱氣質,尤其那水靈靈的眼睛更美,即使她臉上滿是憂愁與緊張,依然未損她的美貌。
  
  她應該還很年輕吧?十九?二十?再過幾年,她會是顛倒眾生的大美人!
  
  「這裡是醫院。」紀夢棠輕聲提醒他。
  
  醫院全面禁煙!
  
  「那又如何?」男子冷笑,滿不在乎地吐出一口煙霧。
  
  紀夢棠見他態度狂傲,不由得暗想:態度這麼囂張,他該不會就是那名脾氣古怪的醫生吧?不過,不可能呀!
  
  周沛如說那名神醫醫術高超,所以她認為他年紀應該很大了,說不定早已頭髮花白,而眼前這個男人看來似乎不超過三十歲,所以他應該是其它醫護人員--說不定,他根本就是周沛如的男朋友!
  
  於是她立即問:「請問--你就是許寬厚,許先生嗎?」
  
  「許寬厚?不!我不是。」男子嗤笑著將煙丟在地上,用腳踩熄。「他到山下載藥品去了,等一下才會回來。」
  
  「噢……」周沛如的男朋友不在,紀夢棠遲疑著,該不該請這個脾氣看起來忒大的男人引薦,讓她見見神醫康焱丞。
  
  這時,外頭傳來汽車的煞車聲,男子勾起嘴角,閒適地道:「妳要找的人回來了。」
  
  沒多久,一個梳著整齊的西裝頭、戴眼鏡、模樣敦厚的年輕男人抱著一個大瓦楞紙箱快步走了進來。
  
  那個人看見紀夢棠站在走道上明顯愣了一下,原先出現的高傲男人淡淡地告訴他:「寬厚,這個女人要找你。」
  
  「喔?妳是--」許寬厚放下紙箱,歪頭看看她,突然恍然大悟。「啊!妳就是沛如介紹的,那個脊椎傷患的家屬吧?」
  
  「是的!我叫紀夢棠,我想見康焱丞醫師,請你幫我引薦。」
  
  「幫妳引薦?」許寬厚怪異地瞄了眼依然倚靠在門邊的淡漠男子。
  
  「呃……妳還沒見過康醫師?」他雖是對著紀夢棠發問,但眼睛卻不時偷瞄那個男人。「我再幫妳問問,康醫師願不願意接這名病人……」
  
  「讓她進來!」那名俊逸高挺的男人聳聳肩,轉身走進那扇門內,許寬厚立即像鬆了一口氣似的,高興地對紀夢棠說:「康醫師答應見妳,妳快進去吧!」
  
  「他答應見我?」他是什麼時候問的?
  
  紀夢棠更加狐疑,總之這間醫院就是充滿著古怪!
  
  走進門內,紀夢棠才發現那是一間病房,有診療桌、診療台、還有超音波等醫療儀器,絲毫不輸給一般的醫院。
  
  但讓她驚訝的不是這裡的設備精良,而是剛才站在門口抽煙的男人,竟然穿上醫師的白袍,坐在診療桌前。
  
  「你怎麼坐在這裡?康醫師沒來,你就坐在他的位置上,這樣太失禮了吧!」
  
  「那妳認為我是誰?」男子似笑非笑的眼帶著淡淡的嘲諷。
  
  紀夢棠再次打量他一番,才認真回答:「我想你應該是這裡的實習醫師,和許醫師一樣。我猜得沒錯吧?」
  
  「妳只猜對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確實是個醫師,但不是實習醫師。」
  
  「那麼你已經是正式的醫師了?」她充滿驚訝,因為他看起來如此年輕。
  
  「你該不會是--康醫師的兒子吧?」
  
  紀夢棠這番話,差點讓那名男子失聲笑出來。「妳到底以為康焱丞幾歲?」
  
  「大概五、六十歲了吧!」要從小醫師熬成大名醫,最起碼需要二、三十年的時間吧?況且他的規矩那麼多,一定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子!
  
  紀夢棠繼續猜測著:「他應該身材瘦孝頭髮花白……」
  
  「妳該不會還想說他陰沉鬼祟、卑鄙猥瑣吧?」
  
  「我沒那麼說啦!」紀夢棠不好意思地搖頭,畢竟她沒見過人家,剛才關於外貌那番話純粹只是她的猜測,至於性格嘛--她不好評論。
  
  「如果他確實陰沉鬼祟、卑鄙猥瑣,那妳還想請他看病嗎?」他故意試探。
  
  「就算真是如此,我也沒有選擇。」她一定得醫好仲威,她不能讓他的下半輩子都躺在床上!
  
  男子定定地凝視她幾秒,才又道:「妳有帶病患的病歷來吧?先讓我看看病歷再說!」
  
  「呃……可是康醫師他--」紀夢棠下意識抱緊裝有病歷的包包,一副怕他伸手來搶的樣子。
  
  「妳連求診的醫師都搞不清楚怎麼看病?我就是康焱丞!」他冷哼著公佈自己的身份。
  
  「咦?!」他就是康焱丞?8不……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因為你……太年輕了!」
  
  「太年輕不能當醫生?」他嘲諷地嗤笑。
  
  「不是的!而是……」也不能怪她不相信,他看起來真的不像周沛如口中那個怪神醫,不但太年輕,而且俊逸得不像傳言中那名怪脾氣的神醫。
  
  「需要我出示證明嗎?」康焱丞冷冷地瞅她一眼。
  
  「不--不用了,我相信您就是康醫師!」
  
  紀夢棠不敢再有半分懷疑,立刻取出高仲威的病歷影本,正想交給他,忽然外頭傳來一陣刺耳的喧嚷聲,接著診室的門被人打開,一名相當美麗的中年婦人闖了進來,對著康焱丞哭喊:「求求你!康醫師,求你救救我丈夫!他不能死啊--」
  
  ***
  
  紀夢棠吃驚地看著她砰地跪倒在康焱丞腳邊,抱著他的大腿開始哭天搶地地哀求。「求求康醫師,救救我丈夫!」
  
  「丁太大,請您別這樣!康醫師正在看診。」許寬厚滿頭大汗,正努力設法「請」走這位不速之客。
  
  「不!康醫師若不答應救我先生,我死都不起來!」那位婦人緊抱著康焱丞的腳,死也不放。
  
  紀夢棠看見這一幕,整個人都傻了,也相當於心不忍。「康醫師,她……」
  
  她忘了自己的處境,還想開口替婦人求情,但康焱丞瞄都不瞄她一眼,逕自問紀夢棠。「病歷?」
  
  *「可是--這位太太她……」
  
  「這時候妳還有心思管別人的閒事!如果妳放棄診治機會的話,那麼現在就請回吧!」
  
  「啊,不!」想起高仲威,紀夢棠不能放棄。她立刻從包包裡取出病歷,急忙道:「病歷在這裡,請您過目。」
  
  「康醫師!你為什麼只幫她不幫我?救救我丈夫啊--求求您啊!您要我做什麼都行--」婦人不斷在一旁哭號。
  
  康焱丞對她的哭嚷哀求無動於衷,不過倒是覺得煩,於是朝許寬厚吼道:「寬厚,把她趕出去!」
  
  「是!」許寬厚不敢遲疑,立刻將婦人拉出診室外。「丁太太,康醫師已經決定不替丁先生看病,就不會改變心意,您還是請回吧!」
  
  「不、不然,至少讓我先生清醒一下吧?我有話對他說--」
  
  「丁太大,請回吧!」
  
  許寬厚怎敢違背康焱丞的命令?只能請走依然哭鬧不休的婦人,關上門後,診室裡總算再度恢復平靜。
  
  紀夢棠望著診室的門,想到剛才婦人無助的哭號,連她這個旁觀者都忍不住心軟了,而康焱丞這位大名醫居然絲毫無動於衷,他果真如周沛如說的那般冷血……
  
  「病歷呢?」
  
  康焱丞不耐的聲音再度傳來,紀夢棠才發現病歷還在自己手上沒交給他。她驚慌地連連道歉後,趕忙將病歷送到他手上。
  
  康焱丞沉默地接過病歷,開始凝神翻閱起來,而紀夢棠則緊張萬分地屏息等他看完,真怕自己會像那名婦人那樣,被他趕出門去。
  
  診室裡有好片刻寂靜無聲,只有翻閱病歷時的啪嚓聲。
  
  紀夢棠趁機偷偷打量他,不管看幾次,她還是難以置信,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傳說中的神醫康焱丞。他穿著天藍色的襯衫,頎長的身軀玉樹臨風,翻閱病歷表的手掌白皙潔淨,五指優美修長……他看起來真的不像鎮日在病毒、壞死的組織或損壞的內臟之間打轉的古怪醫生,倒比較像儒雅的文人或是科技新貴。
  
  康焱丞看完病歷後,將病歷合起放在桌上,唇角一揚,浮現一抹充滿興味的笑意。
  
  「這個病例很有意思,患者頸椎C3、C4受損,造成頸部以下全身癱瘓,這可以說是不可能痊癒的嚴重外傷,我有興趣接受這個挑戰。」
  
  「真的?!」紀夢棠聽了當然很高興,但同時也很懷疑。
  
  「可是我聽說脊椎損傷的病人是很難醫好的,尤其仲威幾乎全身癱瘓,現在治療他的醫院也表示康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怎麼有把握自己一定醫得好他?」
  
  「脊椎屬於中樞神經系統,是人體所有組織中最脆弱的組織,脊椎一但損傷,確實不容易復原,但這不是絕對的!
  
  即使脊柱損傷,造成大腦與周邊神經系統的通訊中斷,但脊柱裡仍有許多的神經原還依然存活著,所以只要保有這些神經原的功能不會消失,進而將受損的神經接回去,那麼就算過程艱苦而複雜,想要痊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您的意思是--就算仲威已經幾乎全身癱瘓,但還是有救?」
  
  「患者才剛受傷,還在黃金搶救期內,再者依我研判,病患的神經傷害屬於不完全性損害,也就是患者日後還有復原的可能,如果現在放棄才是真的沒救了!」
  
  「太好了!」紀夢棠高興得差點跳起來,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答應替仲威診治。「那我會盡快把他送過來,謝謝您肯醫治他!」
  
  康焱丞發現她笑起來更美--只是不知道等會兒她還笑不笑得出來?
  
  「別高興得太早!我只答應先替他檢查,可還沒答應要醫治他。」康焱丞冷冷地打碎她的美夢。
  
  「為什麼?我以為你要我送他過來,就是--」
  
  「妳應該知道,我替人看病是有條件的。」康焱丞的微笑看起來平和親切,但卻讓紀夢棠有種全身發冷的感覺。
  
  她甩去那種詭異的感受,強擠出笑容道:「當然!只要您願意替仲威診治,不論要多少錢,我都會想辦法的。」
  
  康焱丞卻是詭譎地笑著,緩緩搖頭。「我不要錢,因為妳不在乎金錢,所以就算全部給我了,妳也不痛不癢吧?」
  
  「那你是想……」那種渾身發冷的怪異感覺再度襲來。
  
  而且,周沛如所說的話彷彿錄音帶似的,不斷在她腦海中回放,
  
  他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妳心裡最重要的東西,然後毫不留情地取走……為了治好親人的病,大家都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會要她付出什麼代價呢?
  
  「這個高仲威--是妳的男朋友吧?」
  
  「是……」
  
  「那妳就是為情了?」康焱丞在她身旁打轉,盯著她的幽深瞳眸,令她更加忐忑不安。
  
  「如果你不要錢,那麼請問--你到底要什麼條件,才肯答應醫治仲威?」
  
  「妳真的愛他嗎?」康焱丞不正面回復她的問題,依然問些對紀夢棠來說無關緊要的問題。
  
  「當然!」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即使救他,會讓妳失去他的愛,妳依然願意救他嗎?」他的話簡直像猜謎似的,紀夢棠實在莫名其妙,但她的答案依然不變。
  
  「是的,即使將來他變心,我依然願意救他。」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救他!
  
  康焱丞不再提出問題,他默默地凝視她,眼中有抹類似火光的東西燃起,不過紀夢棠才驚訝地想再看清楚一點,那抹炫目的光芒就消失了。
  
  「可是……你問的這些問題,和你開出的條件沒有任何關聯吧?」
  
  「當然有!」康焱丞笑了,但那笑容清冷淡漠,沒有什麼溫度。「如果妳真的愛他,應該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吧?我想知道,妳能為他犧牲到什麼程度。」
  
  「只要你能治好他,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紀夢棠依然如此堅定地回答。就算他要她一輩子在這裡打雜做清潔工,她都願意。
  
  「很好!那麼我要妳--和我交往。」
  
  「什麼?!」
  
  紀夢棠拍拍自己的耳朵,心想:一定是我聽錯了!她的身體才剛康復,這陣子又為了仲威的事擔憂勞心,所以睡眠不足、精神錯亂了。
  
  他怎麼可能提出這種荒謬的要求呢?
  
  「妳不必懷疑自己的耳朵,妳沒聽錯,我確實要妳和我交往。」康焱丞說得無比輕鬆自然,彷彿剛才他只是請她幫忙掃個地而已。
  
  「為什麼?」紀夢棠驚駭不已,幾乎說不出話來。「你……喜歡我?」
  
  「不!」康焱丞低低一笑。「妳確實長得很美,然而世上沒有任何女人能讓我不擇手段非得到不可。我不愛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既然你並不是喜歡我,那為什麼--」
  
  「妳愛高仲威,不是嗎?正因為妳愛他,所以我要妳和我交往。我想知道,世人所歌頌的愛情,究竟能讓人犧牲奉獻到什麼程度,會不會讓我這個不知道眼淚為何物的冷血狂,流下一滴感動的眼淚。」他訕笑。
  
  他鄙視親情、唾棄友情、嘲弄愛情,在他心中,人類的一切感情都是虛假不實的,說穿了,所有的情感都只是精神或物質的交換,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無條件為他人犧牲自己的幸福。真正的奉獻--只是一種宗教的狂熱行為,除此之外,所謂的感情全是騙人的玩意兒!
  
  所謂的情或愛,在涉及切身大事時,都會突然變得現實起來。這些年來,他看過不少所謂的孝子孝女、恩愛夫妻,還有摯愛手足全變了樣。他不願被騙,也不願世人再受到情愛假象的欺瞞……
  
  紀夢棠駭然望著他淒冷的面孔,此時她終於明白,周沛如為什麼會告訴她那些話,因為這個人實在太特異獨行,可以說--他根本是個冷血的偏執狂!他當醫生不是為了拯救人命,而是想操縱人命、玩弄人性,他可能會在你落入陷阱時伸手拉你一把,可是交換的代價卻是--你的一條手臂。
  
  無論能不能得救,求診者都會痛苦不已,這正是他的目的……讓別人痛苦,看別人掙扎,滿足了他心底的變態慾望。
  
  這個人根本不是神醫,而是魔鬼!
  
  「不……」她怎麼會找上這個魔鬼呢?
  
  而康焱丞以為她所謂的不,是指不願答應他的條件。說真的他有點失望。「我以為妳還能撐得更久一點呢。」他譏諷地搖頭,表示失望。
  
  「我沒說不答應……」紀夢棠面色蒼白,淡如薔薇的粉色雙唇絕望地呢喃。
  
  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即使千萬個不願意,但為了讓男友仲威有一絲康復的機會,無論什麼事,她都會去做!
  
  「那麼妳是答應了?」那抹詭異的光芒再度出現在康焱丞眼底。他試驗過無數對情侶,很少有人過得了這關試煉。
  
  如果最終將會失去情人,還有誰肯無條件為對方付出?愛情的天秤上,如果一人抽身離開,那麼另一方注定墜入地獄……
  
  「我能不答應嗎?」紀夢棠淒楚地含淚冷詰。他等於掐住了她的要害,逼得她不得不妥協。
  
  「別說得好像我拿刀逼迫妳似的!」康焱丞冷冷地注視她絕美而痛苦的容顏,
  
  「請妳弄清楚一點,這不是脅迫!我提出我的條件,妳自然有權選擇接受或拒絕,如果妳現在扭頭走出這扇門,我絕不會阻攔妳,但妳不要認為自己受到我的迫害。 畢竟今天讓妳如此痛苦掙扎的源頭,是妳摯愛的男友還有妳所謂的真愛,而不是我!」
  
  「雖然我是因為愛我的男朋友,才會如此被你玩弄於股掌間,但你能否認自己完全沒有一絲罪孽嗎?若說我的愛是罪魁禍首,那麼你就是劊子手,我的愛因你而毀滅,你是撒旦!」
  
  康焱丞漠然聳了聳肩,淡道:「很多人都這麼說!為了確保妳我的權益,我會擬定一份契約書,屆時再請妳簽名。」他又取出一根煙,悠閒地抽著。
  
  「期限呢?」紀夢棠閉上眼,身軀因痛苦而微微顫抖。
  
  「既然這項約定是因高仲威而起,那麼自然是到他痊癒為止。」
  
  紀夢棠猛地睜開眼,反應激烈地質問:「萬一你為了想拖延時間,故意不醫好仲威,那我該怎麼辦?」
  
  「如果妳希望我醫治高仲威,那麼最好信任我,否則只是徒增煩惱與痛苦!我若答應治好他,就一定將他醫好,絕不會為了私心故意拖延治療的時間。」
  
  紀夢棠萬分沮喪,就算她不信任他,也沒有第二條路好走。明知道一但走上就是不歸路,但是她卻無法選擇。
  
  「那麼,一直到仲威痊癒為止,大概要花多少時間?」
  
  「這點我現在還沒辦法給妳肯定的答覆,不過從病歷上研判,起碼要四、五年的時間,他才能像一般人一樣正常行走。」
  
  「四、五年?要那麼久?!」紀夢棠忍不住驚呼。
  
  「小姐!他不但脊椎受損,周邊神經也有許多斷裂,現在的他就像一具斷了線的皮偶,若要修補,豈是一兩年就能輕易完成的?再說神經的生長很緩慢,即使我今天就用顯微手術把他斷裂的神經管接合起來,管內的神經生長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完成。
  
  況且我說的四、五年,也包括做復健的時間,用五年的時間來換回一輩子的健康,我認為非常值得!」
  
  「原來如此……」紀夢棠喃喃自語。她對醫療確實完全外行,一心只希望男友快快復原。
  
  「我倒覺得,妳與其浪費時間做這些無謂的揣測,倒不如好好想想妳和高仲威的未來--當然前題是如果你們還有未來的話。」他冷冷訕笑。
  
  「你--我恨你!」紀夢棠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對他的怨恨。
  
  「無所謂!如果妳要將自己寶貴的時間全用來怨恨我,那也無不可,妳高興就好!」
  
  他再次展現冷血無情的一面,他不在乎別人恨他,反正他也從沒指望過誰真心喜歡他,她想恨他,那就恨吧!
  
  「我會的!我可以告訴你,我將一輩子愛著仲威,而且我就算死,也不可能愛上你!」
  
  「我也不奢望妳的愛,妳若愛上我,我反而會感到失望。好歹讓我見識一下何謂無怨無悔的真愛吧!我不在乎妳是否愛我,反正妳屬於我,只要我一聲召喚,妳就必須立即過來--」
  
  「我拒絕這樣的要求!」紀夢棠恨恨地瞪他。
  
  「雖然我答應和你交往,但絕不是無條件任你予取予求,我只能利用週末相你碰面,其餘的時間你不能隨意召喚我,更不能擅自對外公開我們交往的秘密,否則我寧願以死贖罪,也不願仲威接受你的診治!」
  
  康焱丞不發一語,微瞇著眼,透過繚繞的薄煙,凝視她充滿恨意的堅決面孔。
  
  這女人,性格出乎他意料的嗆!如果他不答應她的要求,她真有可能會為高仲威殉情。
  
  她死了,對他半點好處也沒有,反而讓他少了很多樂趣,反正天天對著一個女人,他也會膩的,她所提的每個週末會面一次,對他而言,未嘗不是個好的選擇!
  
  「很好,看來我們總算達成共識了!」康焱丞毫不在意地聳肩一笑,在煙灰缸裡捻熄香煙,然後起身道:「妳可以走了!找個時間把高仲威送過來,順道簽下契約書之後,我就會開始替他做治療。」
  
  「我會盡快把他送過來的!」雖然恨他,但現在,她只能選擇相信他。
  
  她開門離去後,康焱丞不自覺走到窗前,凝視那抹悵然遠去的蕭索背影。
  
  紀夢棠……看來柔弱得像朵水蓮卻尖銳得像株仙人掌,又強韌得像不畏寒冷的忍冬花,這個特別的女孩深深引起了他的興趣!
  
  無妨!未來的日子,還有很多時間讓他好好研究,她還有哪些獨特之處!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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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 00:01:29
  第三章
  
  「仲威,這裡就是我所說的康氏醫院,是我特地向人打聽的。康醫師是很有名的神醫,曾經治好無數被其它醫院放棄的病患,你好好在這裡治療,我相信他一定會治好你的。」
  
  紀夢棠離開康焱丞的康氏醫院之後,悲喜交加地再度去找高仲威,向他們提出為他轉院的要求。
  
  當然一開始,高仲威和高父高母完全不相信她,還叫她滾出去,但她毫不灰心地一再勸說,並請來周沛如證明這件事確實是真的,他們才半信半疑地信了。
  
  反正最糟的結果,頂多是像現在這樣終身癱瘓躺在床上罷了,還能壞到哪裡去呢?如果醫不好,他活著也是生不如死。
  
  於是在他們的同意下,紀夢棠將他轉入康焱丞的醫院,直接住進他所安排的頭等病房。
  
  這時高仲威才懊惱又愧疚地說:「夢棠,對不起!我這麼責怪妳,還把妳趕出去,妳卻不計前嫌地四處替我找醫生,妳一定累壞了吧?我……真是謝謝妳!」
  
  「別這麼說啊,仲威!」紀夢棠握住他的手,安撫道:「我是你的女朋友呀,不管為你做什麼,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更何況只是找一位醫生。」她有些苦澀地笑著,自然不敢對他提起康焱丞的要求。
  
  「對了!剛才我被推進來,一路上好像都沒看到什麼人,這間醫院沒有其它病人嗎?」高仲威一直覺得這間醫院怪怪的,好像跟一般的醫院不一樣。
  
  「沒什麼病人是自然的,因為康醫師雖然醫術奇佳卻脾氣古怪,從不輕易替人看病,所以這間醫院才會空蕩蕩的,沒什麼病人出入。」紀夢棠下意識地回答。
  
  「不輕易替人看病?那他為什麼答應替我治療?」高仲威驚訝地問。
  
  「這……那是因為……」
  
  紀夢棠沒想到他會這麼問,白著臉愣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著回答:「我求了他很久,大概是受不了我的騷擾,所以才答應替你治療吧!」
  
  「是這樣的嗎?」高仲威喃喃自語,心中還是有幾分懷疑。事情的經過,真的像她說的這麼簡單嗎?
  
  「對了!仲威,你安心在這裡接受治療,我只要有空就會過來看你、陪你,你不必擔心會寂寞。」
  
  「夢棠,妳實在太好了,要是換成其它人早就離我而去了!」對於她的不離不棄,高仲威感激不已。
  
  說真的,如果今天立場對換,全身癱瘓躺在床上的人是紀夢棠,他都不敢保證自己是否會一直陪在她身旁,但她卻毫不猶豫地做了。
  
  他激動地許下諾言:「夢棠,我愛妳!等我身體康復之後,我們馬上結婚!」
  
  對於他的承諾,紀夢棠只是笑著沒有說話:心裡又是甜蜜又是苦澀。
  
  一但他知道她成了另一個男人的女人,還會如此愛她嗎?
  
  將來究竟會如何,此刻她並不知道,不過聽了這句窩心的話,她也算稍感安慰了!
  
  這時,康焱丞帶著許寬厚,還有紀夢棠首次看見的兩名護士走進來。
  
  「病房住得還舒適嗎?」
  
  他雖然對著高仲威問,但一雙銳利的眼睛,卻是似笑非笑地盯著愀然變了臉色的紀夢棠。
  
  「非常舒適!康醫師,謝謝您的安排!」紀夢棠勉強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並且昂起下巴瞪著他,表達心中的憤恨。
  
  「原來這位就是康醫師!」高仲威沒想到自己的主治醫師如此年輕,不由得感到驚訝,不過最令他覺得意外的,還是女友的反應。「夢棠,妳說話的語氣好像不太好,這樣對康醫師會不會太失禮了?」
  
  「怎麼會?我沒有特別不禮貌的舉動呀!況且康醫師為人豪爽、不拘小節,他不會介意我用最率真、自然的態度來對待他的。你說是吧,康醫師?」
  
  紀夢棠無法在高仲威面前表現得太明顯,只能不斷用眼神凌遲康焱丞。
  
  康焱丞對她想殺人的眼神視而不見,依然一臉漠不在乎得令人生氣。
  
  而許寬厚則是上前對高仲威說:「現在我們要替你做X光片檢查及核磁共振照影檢查,護士小姐會推你過去檢查室。」
  
  「現在就做檢查?」面對全新的治療,高仲威顯然很緊張。
  
  心疼的紀夢棠趕緊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撫道:「不要緊張,我會陪你過去!」
  
  不知為什麼,紀夢棠握著高仲威的手這一幕,讓康焱丞覺得很刺眼。
  
  「不!親屬在一旁只會影響檢查結果,請妳在病房等。」
  
  「什麼?!」紀夢棠氣炸了,這個惡魔甚至連她陪伴在男友身邊這麼寶貴的時間都要狠心剝奪!
  
  「Miss張、Miss李,把病人推走!」康焱丞不理會她的憤怒震驚,逕自扭頭對院中僅有的兩名護士吩咐。
  
  「是!」兩名護士不敢耽擱,立即把高仲威推出病房。
  
  康焱丞連瞧都不瞧氣鼓鼓的紀夢棠一眼,隨後跟著走出病房。
  
  紀夢棠氣得渾身發抖,兩隻秀氣的小拳頭握得死緊。號描目中無人的傲慢偏執狂!
  
  許寬厚在一旁見了,真不知該覺得好笑,還是該感到無奈呢?這兩個人究竟怎麼了?好像在嘔氣似的!尤其是康醫師--
  
  雖然康醫師總板著臉,但比起老是掛著嘲諷笑臉的模樣要好多了,而且他總不能幸災樂禍或是隔岸觀火嘛,於是趕緊替康焱丞緩頰。「其實康醫師也是想早點替高先生檢查,早點做治療。」
  
  「你老實告訴我,康焱丞的醫術究竟如何?他真的能治好仲威嗎?」她會不會把自己賣給撒旦之後,才發現撒旦根本只是披著白袍的庸醫?
  
  「紀小姐,康醫師能讓高先生復原到什麼程度我不敢推斷,因為我的醫術還沒有到那麼精深的程度。我只能告訴妳,康醫師真的是我見過醫術最高明的醫生,沒有任何人的醫術比他更好!其實康醫師的父親也是醫生--大約在十多年前,他父親康之廣曾是全台赫赫有名的名醫。」
  
  「他的父親也是醫生?」紀夢棠倒真有點好奇了。
  
  什麼樣的父親,會教出這種性格怪異的孩子呢?
  
  「那時他的父親在知名的大醫院任職,還曾擔任一些高級政要及企業聞人的主治醫師,醫術非常精良。康醫師可能就是遺傳到他的醫學天分,很早就展露出醫學上的長才。
  
  人家需要七年才能讀完的醫學院,他五年就輕鬆念完了,接著以三年的時間前往美國攻讀研究所及博士學位,後來陸續在幾所知名的大醫院實習,最後才回到台灣自行開設醫院。」
  
  「那麼你知道他父親現在人在哪裡嗎?」她想,如果康焱丞能夠醫治高仲威,那麼他的父親應該也辦得到才對,或許去求他父親會比較好!
  
  「他父親……早在十幾年前就過世了。」
  
  「什麼?他父親過世了?」算起來他的年紀應該不大吧?
  
  「是的……聽說是發生意外,和妻子兩人葬身火窟……」
  
  外頭還有謠言說縱火的人就是康焱丞,但他堅決認為不是。康醫師或許不是仁心仁術的好醫師,但確是有人性的,也有感性的一面,和他共處三年多,他相信康醫師的為人!
  
  「是嗎?」
  
  「總之,到底發生什麼事我不清楚,只知道他過世了。」
  
  而康之廣過世後,身後留下的龐大保險金及遺產,讓康焱丞不到三十歲就開設了這所醫院,而他則是因為仰慕康焱丞的醫術,才會死忠跟著他。
  
  「那麼,我只能求助那個魔鬼,沒有其它的希望了?」紀夢棠失望極了,原以為能夠……
  
  看來,她終究是逃不掉!
  
  ***
  
  傍晚,紀夢棠和高仲威道別後,離開他的病房。
  
  她獨自走在幽長的走廊上,腦中紊亂地思索著這陣子發生的事。不經意抬起頭卻發現一道修長的身影,正瀟灑地倚著牆注視她走來,顯然正在等她。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腳步,以冰冷的眼神詢問他有何貴幹?他噙著嘲諷的笑容,將一個牛皮紙袋交給她。
  
  「這裡頭有一些文件,妳回去看一看,如果沒有問題就請在上頭簽名。另外,這個週末請妳到這個地方來找我。」他又遞給她一張用藥品便簽書寫的住址。
  
  「不是在這裡見面?」紀夢棠訝然問。
  
  「這裡可是醫院!妳該不會以為我平常住在這裡吧?不過妳若喜歡在這裡,我也願意--」
  
  「住口!」紀夢棠羞得滿臉發紅,又氣得渾身發抖。「我不像你那樣沒有道德良知與羞恥心!週末我會到這個地方找你,你可以停止你的嘲弄了!」
  
  她捏緊那張紙條,高傲地扭頭就走,加快腳步筆直地走向大門。
  
  康焱丞凝視她宛如被激怒的貓瞇般豎得直挺挺的背脊,嘴角再次浮現一抹有趣的笑容。她實在是個耐人尋味的小東西!
  
  她--很愛她的男友吧?
  
  想起那個名叫高仲威的男子,他不由自主皺起眉頭。
  
  高仲威配不上她!雖然今天他才第一次見到高仲威,但他直覺萌生這個想法。
  
  論外貌,高仲威俊朗帥氣,與她十分登對,至於性格--目前他還看不出有何缺陷,然而說不出什麼原因,他就是覺得配高仲威,對紀夢棠來說太可惜了!
  
  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至於那人是誰?他不知道!總之不會是他。他只把她當成一隻有趣的小獵物,只想抓在掌中要弄一番,等他膩了自然會放她離開,屆時她高興和誰在一起,他根本不想管。
  
  然而想到她柔順地依偎在某個男人懷中,那幅畫面奇異的刺眼,康焱丞滿心不舒坦。但他告訴自己:現在她是他的小寵物,想到她屬於另一個人,難免令人心頭不快,等他厭了膩了,就不會在乎她和誰在一起了!
  
  因為他不可能愛上任何人,絕不可能!他對親情的想望、對愛情的憧憬,全在十多年前那場大火中消失了。
  
  那場意外讓他認清一個事實,就是不要讓任何人在自己的心目中太過重要,因為那會讓一個人失去理智,繼而做出瘋狂的事。
  
  他絕不要讓自己變成那樣!
  
  絕不!
  
  ***
  
  週末的夜晚,沉寂的城市彷彿沸騰般活躍起來,捷運車廂裡滿是趕著去約會的情侶,或是出外尋找樂子的年輕人。
  
  紀夢棠哀愁的身影,在這些滿臉笑容的人群中只顯得格格不入。今晚她是以赴死的心情獨自前來赴約。
  
  下了捷運,她宛如幽魂般,渾渾噩噩地走向康焱丞的住處。
  
  她按照地址,來到一棟被設計成雄偉羅馬建築的高級公寓,走進大廳,在一樓的迴廊處有一座可愛的小噴泉,噴泉的水池旁種滿綠色的植物,在燈光的映照下頗有歐洲雅致浪漫的氣息。
  
  但她根本無心欣賞,逕自通過迴廊走向前方的警衛室。警衛通報過後,恭謹地送她進電梯,並替她刷過磁卡後,又默不作聲地回到警衛室,態度相當平靜。
  
  紀夢棠在心裡冷哼:八成是因為經常有女人深夜來找他,所以警衛才見怪不怪吧!
  
  走出電梯,她毫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康焱丞住的那戶--因為這棟高級公寓每層樓只有一戶,所以根本不需要費神去找。
  
  她正想伸手去按電鈴,大門已由內側開啟。
  
  他怎麼知道她來了?她有點驚訝地望著康焱丞,他穿著白色的浴袍,一副準備就緒的模樣,紀夢棠窘恨得咬緊下唇。
  
  「妳來得正好,我剛好準備要洗澡。」
  
  他示意她進入屋內,然後順手關上門,落了鎖。
  
  紀夢棠聽到落鎖的喀嚓聲,渾身寒毛立即豎起,並且下意識地離他好大一步,彷彿一沾染到他的氣息,就像染上致命的病毒一樣。
  
  她過度的反應,讓康焱丞嘲諷地一笑。「我沒有AIDS或是SARS吧?」
  
  「我只是不喜歡別人靠得太近!」紀夢棠僵硬地辯解,他更加嘲諷地望著她,擺明不相信她的「解釋」。
  
  「可惜的是,妳永遠無法擺脫某些人的親近,譬如--我!」
  
  康焱丞冷不妨捧起她的下巴,雙唇倏然貼上她的,在她的震驚中佔領她口中的芳津。
  
  紀夢棠很想昧著良心說,他的吻難以忍受得令人作嘔,但事實上並非如此。他的唇瓣溫熱而乾爽,嘴裡有著淡淡的煙草味但並不難聞,他的唇瓣像羽毛般摩挲她的,輕柔緩慢,他的吻--意外地溫柔。
  
  這個吻很快就結束,紀夢棠還在震驚中,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已離開她,臉色平靜自若,還像個盡責的主人般細心叮囑著:「冰箱裡有啤酒等飲料,妳可以自行取用,若想看電視也請自便,總之,把這裡當成自己家,想要什麼就自己動手。」
  
  紀夢棠氣死了,這個男人居然在強吻她之後,表現出一副索然無趣的樣子,實在可惡至極!
  
  「這裡永遠也不會是我家!」她惡狠狠地瞪他,犀利地回嘴。
  
  康焱丞聳聳肩,無言地表示:隨便妳!
  
  他轉身走向浴室,嘴角才緩緩浮現笑意。
  
  她的唇甜得不可思議!他喜歡她的唇--或許是太喜歡了。他皺起眉,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他不會允許任何人控制他的心!父母血淋淋的教訓,他不該忘記也無法忘記,那場悲劇宛如連續劇般,夜夜在他夢中回放。
  
  當時的痛楚就像火焚的痕跡般,依然清晰地烙印在他身上。
  
  他進入浴室後,褪去浴袍,身上赫然出現宛如樹根般隆起的暗紅色燙傷疤痕,從右上臂直到右邊腰際,明顯半身曾遭火焰灼傷。至於他的左胸則有一道明顯的白色疤痕,看起來像--刀疤!
  
  這些傷是他十四歲那年,從親生母親那裡得來的「臨別贈禮」。
  
  那時她可以說完全瘋了,父親對家庭的冷漠與從不間斷的外遇,讓深愛父親的母親因而瘋狂,又因瘋狂而失去人性。
  
  那幾天,她終日像幽靈般在家中遊蕩,嘴裡喃喃自語。
  
  那一夜母親終於付諸行動。他醒過來時人已在醫院,身上大片面積灼傷,胸前還有一道不淺的刀傷。最慘的悲劇莫過於警方告訴他父母同時葬身火窟,而悲痛的他卻掉不出一滴淚。
  
  至此之後他性格回變,以往天真開朗的少年變得譏諷、不信任人性,成為醫生後更看盡人生百態。有人信誓旦旦敬愛父母,但等他們一死卻忙著爭遺產;有人口口聲聲說疼愛子女,卻不願拋家棄產救治怪疾纏身的孩子;更有夫妻日夜呼喊著深愛對方,可是一方意外成為植物人之後,另一半再也沒出現過。
  
  人間真的有情嗎?他不是懷疑,而是根本不信!
  
  自然,不信感情的他心中也不可能有愛,這是無庸置疑的。
  
  他不會允許任何一個女人走入他的心,父母的悲劇絕不可能在他身上重演!
  
  他扭開水龍頭,淡白色的疤痕逐漸在水霧中隱沒。
  
  ***
  
  康焱丞去洗澡後,既緊張又慌亂無措的紀夢棠不知該做什麼,可是又必須做點什麼,否則她可能會忍不住奪門而逃。
  
  她打開電視,從第一台轉到第一百台,胡亂轉節目看,可是沒有一個畫面能夠吸引她的目光,最後心煩意亂的她索性關掉電視,起身打量這間房子。
  
  這間房子不小--大約有七八十坪吧,明亮寬敞,佈置得相當舒適,康焱丞似乎偏好現代化的設計,許多傢俱裝潢都選用銀色金屬製品,看起來不太像住家,反倒像展示館或是--手術室?
  
  這男人果然變態,連居家佈置都和常人不同!她哼然一笑,沿著有地燈照明的走廊一路向後方走去。
  
  她稍微看了下,發現這間房子坪數雖大,但房間的數目並不多,總共才三個房間--主臥房、客房和書房,當她推開書房的門扉時,立刻被裡頭廣大的空間和豐富的藏書震懾。
  
  大約四五十坪的空間,全部鋪上淺灰色地毯,除了一面是整片采光極好的落地玻璃窗之外,另外三面牆全是一座座超級大書櫃,書架上擺滿了書,還有些書沒位置放而堆放在角落。
  
  一張櫻桃木古典書桌擺在書房的正中央,桌上有計算機和一盞檯燈,整間書房看起來就像一間小型的圖書館。
  
  從剛才參觀到現在,她發現一件事--康焱丞是個相當注重整潔的男人,屋裡的物品不但擺放得相當整齊,而且一塵不染,和一般男人邁遏的習性不盡相同。
  
  像高仲威,他雖不算不愛乾淨,但很喜歡亂丟東西,有一次她去他的房間,差點沒被那滿坑滿谷的書籍、衣物、雜物嚇死。
  
  高仲威一面把東西扔到地上騰出一個位置讓她坐,一面叨叨念著媽媽怎麼沒來收拾房間……他並不像康焱丞這麼愛乾淨。
  
  等等--妳現在在做什麼?妳怎麼可以欣賞康焱丞呢?她驚恐地喝斥自己。像他這等脾氣古怪的人,有潔癖也是正常的,她沒必要為了這等小事讚美他!
  
  她重新凝定心神,步履輕巧地走進書房,沿著一落落書櫃好奇地掃視架上的書籍。她想知道這個男人平日都看些什麼書?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她詫異地發現,他閱讀的涉獵範圍實在很廣,從醫學、化學、生物、經濟、科技、軍事、甚至文學都有涉獵,她偷翻了幾本,發現有些原文書艱深難懂,她自認不笨,卻半個字也看不懂。
  
  這是哪國文字?根本不是英文嘛!他真的看得懂嗎?
  
  「那是德文書。」康焱丞的聲音從書房門口傳來。他已洗好澡,換上一套長袖的運動衣和運動短褲。
  
  紀夢棠詭異地瞄他一眼,現在才九月初,氣溫還很高,並沒有冷到需要穿長袖吧?
  
  她不知道,因為身上灼燒疤痕的關係,他從不穿短袖上衣,那就像是他心頭最深的秘密,不會輕易讓外人知曉。
  
  「你懂德文?」反正也看不懂,她將書塞回架子上。
  
  「嗯,還有法文、西班牙文、拉丁文和日文。妳不能否認,有些書翻譯得實在太爛,我想乾脆自己學會看原文,比較不會被譯者誤導,扭曲原作者的真意。」
  
  他說得宛如吃飯那般簡單,紀夢棠卻聽得目瞪口呆。
  
  「你是天才嗎?」學習多國語言對他來說好像不費吹灰之力,說學會就學會?
  
  「就一些無聊的測驗數據來說--是的,我的智商超過兩百。」
  
  「兩百?!」紀夢棠再度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總算知道,為什麼他有能力做其它人做不到的事了,他根本是個難得一見的天才!
  
  「現在妳應該相信,我有能力醫治妳的親愛男友了吧?」他嘲諷地一笑,幽深黝黑的眼眸直盯著她。「現在,我們該上床了!」
  
  上床?!聽到這兩個字,紀夢棠渾身一震,兩手因緊張而顫抖。
  
  「我還不想睡!我、我想看電視,我……」
  
  「明天再看吧!」康焱丞靠近她,近得讓她能聞到他身上沐浴後的清新氣息,也能感受到他身上輻射出的熱度。
  
  不……她開始渾身顫抖。
  
  他的手伸向她,將她攔腰抱起,大步走向臥房。
  
  她感覺自己被放在一張柔軟的床墊上,絲棉柔細的質地,宛如觸摸般滑過她裸露的肌膚。
  
  她顫抖地緊閉著眼,等待她最恐懼的時刻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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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 00:01:50
  第四章
  
  「睡吧!」
  
  紀夢棠萬萬沒想到,康焱丞將她放到床上後,竟是說了這句話然後逕自翻身上床,找個舒服的姿勢入睡去了。
  
  「咦?」睡覺?!她驚訝地睜大眼。
  
  「怎麼?妳還有所期待?」黑暗中,他幽闇的眼嘲弄地盯著她。
  
  「不--」她用力搖頭,面頰緋紅地拉起絲被蓋住自己。
  
  低低的笑聲傳來,令她又氣又窘,她怎麼知道他會故意耍她!
  
  康焱丞知道自己這般嘲弄她太不道德,但他無法不去享受逗弄她的樂趣。她美得像朵嬌艷的花卻有副嗆辣的脾氣,毫不畏懼他。她很有自己的主見,雖然妥協卻不屈從,他第一次見到這麼特別的女孩!
  
  他沒發現,自己注視她的眼光太溫柔了,無論她如何犀利回嘴,他都像寵溺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從不動怒。
  
  如果察覺到這些,他可能會立即把她推開。
  
  「我會的!」紀夢棠翻身背對他,捲起絲被將自己像蠶寶寶一樣密密實實地包裹祝這樣應該可以預防他半夜突然「獸性大發」吧?
  
  身後又傳來他的低笑聲,簡直快把她氣炸了,她索性將絲被高拉過頭,嘟起小嘴不再理他。
  
  「妳會把自己悶死的。」他帶笑的聲音透過絲被傳來。
  
  「不用你管!」她使起小性子,執意像只蝸牛般躲在自己的殼內,拒絕探出頭來。
  
  他假裝困擾地自言自語。「可是這樣我很困擾欸,萬一妳悶死在我床上,我這張上好的床不就報廢了?而且還得替妳收屍,想想實在麻煩。萬一妳家人來找我索賠,又得額外多付一筆開銷……」
  
  「放心!我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姊妹,不會有人來找你索賠!」她氣得拉開被子,翻身大嚷。什麼收屍?這個人的嘴實在太壞了!
  
  「妳是孤兒?」康焱丞的眼中出現同病相憐的疼惜。「真巧,我也是!看來我們應該會很合得來。」
  
  「不好意思,我篤定我們一定不合!」瞧他們哪次見面不吵架?會合得來才有鬼!
  
  「是嗎?」康焱丞的眼中依然透著淡淡的笑意。雖然她依然語氣不善,但更少她不再把自己藏在被子裡,否則他還真怕她悶死,到時他就少了個有趣的伴了。
  
  「睡吧!」他輕聲說道,率先閉眼休戰。
  
  紀夢棠防備地瞪著他好久,確定他沒有任何襲擊她的意圖,才再次閉上眼睛。
  
  原以為自己一定會失眠一整夜,但不知是她累壞了,還是他的床太溫暖舒適,原本打算不睡的她,閉上眼睛靜靜躺著,竟然過不了多久就不知不覺睡著了。
  
  康焱丞一直由背後凝視她隱藏在被子下纖瘦的身影,彷彿守護著她似的,直到她呼吸深沉平穩睡著了為止,他才合上酸澀的眼讓自己好好休息。
  
  這一覺,紀夢棠睡得很沉,但將近凌晨的時候,身旁一陣怪異的低吼聲驚醒了她。
  
  她嚇了一跳,迅速睜開眼轉頭一看,發現仍在睡夢中的康焱丞雙手不斷在空中揮舞,嘴裡還喃喃不知嘶吼著什麼,看來應該是做惡夢了。
  
  「不要!不要那麼做……求妳……」他的頭不斷在枕上左右搖晃,滿頭大汗,面容痛苦,完全沒了清醒時譏誚嘲弄的可恨模樣。
  
  她爬起來,猶豫地看著還在夢中不知與搏鬥的他,不知道該不該叫醒他。
  
  她本來想狠下心不理他,但是他好像很難受,所以她一直掙扎,這樣不理他好嗎?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叫醒他。
  
  「喂,醒醒!」她試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頭輕推他的肩膀,但他沒醒過來繼續在夢中掙扎。
  
  她沒辦法,只好挪近幾吋,加大音量叫他。
  
  「喂--你醒醒!」這回她用手掌大力推他,他總算睜開眼睛了,不過才一張開眼,卻是迅速抓住她的手,厲聲質問:「妳為何還不放過我?!」
  
  「好痛!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的力道大得像快把她的手腕扭斷,她痛得眼眶浮現淚花,卻抽不回自己的手。
  
  「妳--紀夢棠?」康焱丞好像終於清醒了,一發現自己抓著她的手,立即像燙著般迅速甩開。
  
  他撐起身子,用手抹去滿臉的汗水。「發生什麼事了?我做惡夢?」
  
  「嗯!你叫得很大聲,好像很痛苦……」
  
  這是一定的,自從家中發生遽變之後,他沒有一夜不做惡夢。
  
  「抱歉吵醒妳了,繼續睡吧!」康焱丞輕聲致歉後翻身下床。
  
  「嗯。」她假裝拉攏 被子,一面偷偷用眼尾的餘光偷瞄他的動靜。
  
  她見他走到落地窗前,在咖啡絨長椅上坐下,隨手從一旁的矮几上取煙點燃,然後凝望著窗外,默默地抽著。
  
  裊裊升起的煙霧讓微弱的燈光顯得更昏暗,她只能看見他蕭索孤獨的背影,還有那點特別明亮的紅色煙頭,他的表情她根本看不見,但難以解釋為什麼,紀夢棠就是能感到他的身影所透露出的悲傷氣息。
  
  為什麼他的背影看起來讓人覺得好可憐?
  
  有人說: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難道可恨之人,也有其可憐之處嗎?
  
  認識他已經一個禮拜了,但她還是無法捉摸他是什麼樣的人。
  
  說他卑劣可惡?但他並沒有不顧她感受地強自奪取她的身體。說他陰沉詭譎?有時他又笑得像個頑皮的大孩子。說他譏誚諷刺?但有時他又溫柔得讓人不知如何是好。說他豪爽開朗?偏偏又讓她窺見他陰鬱孤寂的一面。
  
  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好難懂喔!他不像她的男友高仲威那般簡單明瞭,當初交往時,高仲威的優點缺點、興趣好惡,她很快就摸清楚了,但是相識一個禮拜,她卻覺得自己根本還沒看進這個男人的內心世界。
  
  她有種直覺,他的心裡一定隱藏著極為駭人的秘密。
  
  她惶然迷惑地躺回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
  
  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落地窗透出明亮的光線,紀夢棠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又睡著了。
  
  空氣中飄散著食物的香氣,好像類似煎蛋的香味。
  
  「妳醒了?早餐剛做好,快來吃吧!」康焱丞端著早餐走進來,放到落地窗前的小玻璃几上,拉開窗簾,正好可以看見遠山和灰濛濛的城市。
  
  「我先去梳洗。」紀夢棠有些羞赧地跳下床,溜進浴室裡。
  
  浴室的鏡子裡,反映出一張透著桃色紅暈的臉龐。
  
  奇怪!昨夜他們明明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為何她會有一種似新嫁娘的嬌羞感?最誇張的是,原本很痛恨他的自己,對他居然提不起一點恨意了。
  
  是昨晚他孤獨的背影令她感到同情?還是因他沒有奪取她的身體而心生感謝?總之,今天的他看起來似乎沒那麼可憎了。
  
  梳洗過後走出浴室,看見他又坐在長椅上凝望著窗外沉思。這樣的孤寂身影,總能觸動她內心那一處,讓她深深感到憐惜。
  
  聽許寬厚說他的雙親死於一場火災--他是在思念他的父母嗎?
  
  她不忍打擾他的凝思,便放輕腳步慢慢地走過去。然而無論她的腳步再輕,敏銳的他依然立即發現。
  
  他迅速轉過頭,看見她立即露出淡淡的笑容。「妳好了?快過來吃早餐吧!」
  
  他臉上的淺笑化解了一切悲傷的氣息,剛才蕭索的身影彷彿是她的錯覺。
  
  「謝謝!」她在柔軟長椅的另一端坐下,望著精緻瓷盤裡色彩鮮艷的食物。
  
  瓷盤的正中央放著精巧的鮪魚三明治,左邊是鮮黃中摻雜著艷紅的培根炒蛋,右邊則擺放了一些西生菜和切片的西紅柿,不但配色極好,而且營養滿分,紀夢棠霎時飢腸?轆起來。
  
  「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這些全是你做的?」
  
  「不像嗎?」他又是淡然一笑,身先士卒咬了一口鮪魚吐司。
  
  「因為我不怎麼喜歡外食,所以還滿常下廚的,我個人是覺得味道還不錯啦,就不知妳怎麼評價了?」
  
  r我嘗嘗看。」她用叉子舀起一些培根炒蛋試了試味道,發現出乎她意料的美味。「味道很好,非常好吃!」她真誠地讚歎道。
  
  「謝謝!」
  
  他也吃了培根炒蛋,滿意地點點頭,並催促她試試鮪魚吐司。她嘗了之後也極力誇讚,這頓早餐吃得意外地平和愉快。
  
  餐後,她搶著洗好盤子,接著他便提議出去走走,她問去哪裡,他只神秘地說跟他走就知道了。
  
  結果--他帶她去爬山!
  
  軍艦巖位於市郊的陽明大學校區內,他顯然常來,駛入校園停好車之後就如同識途老馬一般,帶著她往長長的階梯上走去。
  
  紀夢棠沒來過這裡,半新鮮半疑惑的她,認份地跟著一步步往階梯上爬。她自認體力不錯,平常也偶爾會運動,但幾百階的長梯還是讓她爬得臉紅氣喘,香汗淋漓。
  
  反觀康焱丞呢,他一步一階走得平穩又快速,不過只要一發現她落後太多,就會停下來等她跟上他。
  
  走了約二十分鐘,一塊形狀神似軍艦的天然巨岩就出現在眼前。
  
  康焱丞輕鬆幾個大步就跨了上去,倒是沒有攀巖經驗的紀夢棠,只能小心扶著巖壁戰戰兢兢地往上爬。
  
  忽然,一隻大手伸到她面前,示意她將手遞給他。
  
  她猶豫著,該不該接受他的好意。
  
  他感受到她的猶疑,唇角一勾,惡劣訕笑道:「怎麼?我的手有刺,還是妳怕我把妳推到山下去?」
  
  他的嘲弄又回來了!她怎會曾經以為他可憐?他根本可惡至極!
  
  為了證明自己並非怕他謀害她,紀夢棠板著臉將自己的手伸向他,但小嘴卻氣得噘起。
  
  「抓緊!」康焱丞握牢她的手,一鼓作氣將她拉上來。
  
  他的掌心乾爽而溫暖,牢牢地握住了她,奇異地帶給她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將近三十了吧?成熟而穩重,不像高仲威,雖然二十二歲也大學畢業了,卻還是不定性,感覺很不成熟……慢著!她這又是在幹什麼?她為何老是拿仲威和他相比呢?
  
  深深的罪惡感襲向她,一跨到岩石上,她立即鬆開他的手,像為了贖罪似的,和他保持一大段距離。
  
  「生氣了?」康焱丞毫不在意她的刻意保持距離,走到她身旁輕笑道:「妳知道自己鼓著臉的模樣,很像一隻胖嘟嘟的河豚嗎?」
  
  河豚?胖嘟嘟?!紀夢棠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把「胖」這個字用在她身上!從小到大她的身材都是最標準的,尤其現在,她還是大學裡大家公認的校花哪!
  
  「別氣!妳看那邊--」他按住她的肩,指著遠處的風景給她看。
  
  紀夢棠順著他的手指望下去,立即驚奇地睜大眼。「好漂亮!」
  
  從這座山眺望下去,山下的風景清晰可見。遠山朦朧宛如薄紗,城市裡的建築透著灰藍色的色彩,淡水河蜿蜒流過像是輸送城市營養的血管,紅色的關渡大橋橫亙其間,橋上有許多汽車像小螞蟻般緩慢移動。
  
  她從以前就很喜歡居高臨下看夜景,迷濛的燈火總能令她心情平靜,沒想到不只夜景璀璨迷人,白日登高望遠的景致也這麼棒!
  
  望著她驚奇愉悅的小臉,康焱丞知道自己猜得沒錯,她果然喜歡這裡。
  
  見她笑得開懷,他的嘴角也不由得悄悄揚起。
  
  雖然他喜歡嘲弄她,愛看她粉嫩的雙頰因氣惱而透出漂亮的紅暈,但他更喜歡看她笑。當她開心時,大大的杏眼會閃閃發亮,她的笑容足以使世上最嬌艷的花朵為之失色!
  
  紀夢棠不經意轉過頭,發現他專注的深深凝視,不由得羞紅粉頰,渾身不自在起來。但好強的她可不願讓他發現她的羞澀不安,於是故意昂起下巴,凶巴巴地質問:「你在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當然好看!妳不覺得自己很美嗎?」康焱丞淺笑著反問。
  
  「那--那是當然的!」即使她本來對自己沒這麼有自信,也在他的刺激下變得更厚臉皮,最好讓他噁心吐死,那她就解脫了。
  
  「妳對自己有自信,我覺得非常好。」他最欣賞她這一點,昂然好強像個打不倒的女戰士。
  
  這天,他們在山上看了半天的風景,中午下山覓食,下午則到街上亂逛,最後走進書局,買了一堆書籍雜誌回家,在書房消磨了一個晚上,連晚餐都是叫外送披薩,在書房邊看邊吃。
  
  她看了幾本喜歡的書,直到深夜才有點不安地回到房間。
  
  這晚,康焱丞依然沒有對她做出任何她不願意的事;深夜,紀夢棠躺在床上,望著背對她逕自入睡的寬瘦背影,心中茫然迷惑。
  
  當她答應他的要求時,以為他定會迫不及待地要求同床--噢!他們確實是「同床」了,卻什麼事也沒發生。
  
  原以為他一定會迫不及待地享用她,所以她早已做好犧牲的準備,可是來了之後才驚訝地發現他並沒打算碰她,只是像朋友一樣招待她。不!或許比朋友還深一點的感覺,應該說像情侶吧。
  
  她覺得很奇怪,既然他提出交往的要求卻不打算掠奪她的身體,那麼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要一個朋友?情人?還是家人?抑或是--他根本只是想要一個說話的伴?
  
  她不懂!總之,康焱丞這個男人真的太難懂了!
  
  星期一早晨,吃過他準備的早餐後,她便與他道別前往學校上課,接下來的五天她是完全自由的,不會受到約束。
  
  一個禮拜後,她同樣在週末時準時赴約,他也依然對她待之以禮,偶爾兩人出去逛逛,有時則在家看書、看影帶,或是天南地北的閒聊,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年。
  
  ***
  
  兩年後
  
  兩年的光陰改變了很多人、很多事--康焱丞變了,紀夢棠變了,高仲威變得更多!白雲蒼狗、滄海桑田,瞬息萬變的短短兩年間,確實能讓人有莫大的改變。
  
  「糟糕,這麼晚了!」紀夢棠一從應徵的公司出來,就急忙趕往康焱丞的醫院看高仲威。這兩年來,她只要一有空就會到醫院看他,從來不曾怠惰,而今天她剛好到一間知名國際服裝公司面試,和面試的名設計師聊得太久,仲威怕要生氣了。
  
  她一面看表,一面邁開被緊身窄裙包裹的長腿,加快腳步走向高仲威的病房。
  
  上個禮拜她從學校 畢業了,也順利考上研究所,因為研究所的課較少,所以她想找個打工的工作,不為錢只為了累積實務經驗。其實嚴錚他們都表示,歡迎她加入五行集團,他們會特別為念服裝設計的她開一間服裝公司,讓她盡情發揮所長,不過她卻拒絕了。
  
  她覺得自己的能力還不夠,還不足以獨當一面,所以她打算先到外頭的公司打工一陣子,等磨練夠了再說。
  
  不知該說她幸運還是怎麼回事,昨天突然有位返台設櫃的知名國際級服裝設計大師親自打電話給她,問她願不願意到公司上班。
  
  她受寵若驚,問他是怎麼知道她的電話,以及為什麼請她,他都笑而不答。
  
  今天前去面試,和那位名設計師相談甚歡,他看了一些她帶去的作品,也給予相當高的評價,希望她下個禮拜一就去報到。
  
  她能找到這麼棒的打工工作,高興得直想和人分享,如果告訴仲威,他會替她高興嗎?她走到高仲威的病房外,卻正好遇到康焱丞。
  
  「妳好像很開心?什麼事這麼高興?」他淺笑著問,同時欣賞地打量她,嗅聞她身上飄來的淡雅香氣。
  
  兩年了,她出落得更美了!她將留長的黑髮梳成公主頭,整齊地披在肩上,讓只抹上口紅的小臉顯得素淨美麗。而一身合宜的黑色窄裙套裝,將她的身材襯得更加曲線玲瓏。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個標準的OfficeLady。
  
  「我找到工作了喲!」
  
  這兩年來,她早已忘了那份契約,而真心把他當成朋友。他們很聊得來,雖然有時他還是嘲諷成性、喜歡逗弄她,有時又莫名地陰沉疏離,但她還是把他當成可以分享心事的好朋友。
  
  「被錄取了?」康焱丞關心地問。
  
  「當然錄取了!這可是對方主動找我的,只要我答應就沒問題。對方可是知名的服裝設計大師錢寧程,能被他網羅,我覺得好高興喔!」
  
  「是嗎?」他的眼中掠過一抹安心,但紀夢棠並沒有發現。「恭喜妳了!」
  
  「謝謝!對了,一直忘了謝謝你,仲威最近更有起色了,這都是你的功勞!」
  
  「我一向信守承諾,我只是遵守諾言罷了。」他依舊是一臉淡如清風的淺笑。
  
  「不管怎樣,還是該謝謝你!噢,我該進去看仲威了。」
  
  「妳還真是癡心不悔呀!」他忍不住譏諷。
  
  「你不會是嫉妒吧?」紀夢棠開玩笑地朝他吐吐舌頭,推門進入病房內,微笑著帶上門。沒錯!經過兩年的時間,他們依然愛拌嘴。
  
  她從未想過,康焱丞對她的感覺會有如此大的轉變--如果她對自己夠誠實,就會發現自己也是。
  
  病房的門一關上,康焱丞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帶無奈的哀傷笑容。每回他都只能站在這裡,目送她走向心愛男人的身旁,卻無力阻止!
  
  經過兩年的時間,他改變了--他不再是那個嘲弄愛情、輕蔑愛情的男人,因為他愛上了夢棠!
  
  打定主意不愛任何女人的他,卻在見到她的同時就產生不一樣的感覺。只是當時他不承認那是愛,還故意用契約的方式來羞辱她,然而隨著時光的流逝,兩人相處愈久瞭解愈深,他發現自己--愛上她了!
  
  她美麗迷人、她俏皮可愛、她口齒犀利、她才華洋溢、她堅強有原則……林林總總,讓他在不知不覺迷戀上她,然而真正對她傾心的原因是因為她的專情。
  
  他原先以為女人絕對耐不住寂寞,男友全身癱瘓躺在床上,連翻身下床都辦不到,有哪個女人受得了日日面對一個癱瘓之人?
  
  所以他故意訂下那份協議,想故意為她製造機會--一個背叛的好機會,讓她順理成章擺脫那個男人,投入他懷中。只是當然他隨後會甩掉她--一如她無情地甩掉癱瘓的男友。
  
  然而他錯了!這兩年來,她的愛與包容令他刮目相看。她對高仲威的執著與不離不棄令他感到驚訝,又因驚訝而深深感佩,種種前所未有的激賞,讓他不自覺動了真情,等他驚覺到時已陷得太深,無力阻止自己繼續沉淪。
  
  說來可笑,愛--原是絕對不被他允許的荒唐行為,但他根本管不住自己!他無時無刻不想見到她,雖然他們每個週末都會見面,但他的相思依然愈來愈深、愈來愈濃。
  
  他捨不得再惡意嘲弄她,也捨不得對她冷顏相待,偶爾和她鬥嘴,也只是存心逗她玩的。
  
  他關心她的一切,更憐惜她得在學校和醫院之間兩頭奔波--尤其每個週末她還得到他那裡去。曾經因為心疼她的辛勞,他想過要放棄那份束縛她的合約,然而自私的魔鬼霸佔著他的良知,不許他輕易說出「解約」這兩個字。
  
  這個約定是聯繫他們之間唯一的橋樑,約定既存,他才能每個週末都見到她,聽她說話、看她微笑。一但這個約定消失了,她可能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他家,他或許還見得到她--但只限於醫院。
  
  在醫院裡,她只有一種身份--就是高仲威的女友,是他不該覬覦的女人!但叫他怎能忍受這種只能遠遠望著她,卻無法靠近她的折磨?
  
  種種思索之下,讓他的私心戰勝了良知。他寧願讓她將來恨他,也要繼續霸佔著她。
  
  在高仲威完全康復下床行走之前,他不會將她還給高仲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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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 00:02:14
  第五章
  
  「仲威!」
  
  紀夢棠淺笑著走進高仲威的病房,想和他分享自己獲得錢寧程青睞的事。
  
  「妳到哪發浪去了?」然而高仲威一見到她,扭曲的薄唇吐出的卻是這等傷人的話。
  
  「仲威?!」紀夢棠倒抽一口氣,震驚地望著坐在床頭的他。
  
  經過兩年的手術和治療,康焱丞替他接回斷裂的神經,修補破裂的脊椎,雖然他還是不能下床行走,但他的上半身已經能夠活動,而且能夠自行坐起來了。
  
  然而長年癱躺在病床上磨光了他的耐性,他變得脾氣暴烈且憤世嫉俗,稍有不如意就向身邊的人發洩,而那些可憐人若不是他的父母,就是紀夢棠。
  
  當初說過會永遠感激她的話,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每回她來,他總是對她刻薄挑剔,不是惡毒地嘲諷就是酸溜溜地挖苦,讓她難受萬分。
  
  「仲威,你怎麼這麼說呢?!」他的話太傷人,紀夢棠的眼淚立即像水滴般滴答落下。
  
  「難道不是嗎?瞧妳那張嘴抹得那麼紅,裙子短得要命,活像送往迎來的應召女郎,還有妳身上灑了這麼多嗆死人的香水,不是發浪是什麼?」
  
  康焱丞在門外聽見這番惡毒的話,雙拳捏得死緊,心口陣陣抽疼,幾乎想衝進去痛罵不知感恩的高仲威,然而他不能!
  
  一方面是礙於醫師的身份,不方便介入別人的「家務事」,一方面是他答應過紀夢棠,絕不洩漏他們之間的秘密協議給第三個人知曉,所以他一直守口如瓶,沒對任何人說過這件事。
  
  即使他唯一的門生許寬厚,他都未曾提起一個字--雖然他隱約感覺到,寬厚可能已經察覺到他和紀夢棠有某種特別的關係。
  
  於是他竭力忍住沒有衝進病房,只是咬緊牙根站在門外,默默忍受心愛的女人在門的另一側受委屈。
  
  「仲威,請你說話時稍微顧慮一下我的感受!我今天穿成這樣是因為面試,不是去玩樂!」
  
  她嚴肅地說完,接著面容一緩,微笑著柔聲說道:「仲威,你知道國際服裝設計大師錢寧程嗎?他竟然主動打電話給我耶,我剛才和他碰過面,他要我下個星期一就去上班,我想我一定能從他那裡學到不少寶貴的經驗。」
  
  高仲威身上的刺依然沒有收起。「哼!妳這是在向我炫耀嗎?順便諷刺我這個整天躺在床上,哪兒也去不了的無用之人!」
  
  「不是這樣的!我--」紀夢棠又氣又累又傷心,他為何每次總要曲解她的意思,將她說得像個現實虛榮、淫蕩下賤的女人?這種事並不是第一次發生,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重演,她累了,再也承受不住了!
  
  「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她哭著轉身衝向門口,高仲威這才緊張地喊道:「夢棠妳別走!別離開我!」
  
  高仲威軟聲祈求,完全沒有剛才的惡毒與威風。
  
  紀夢棠停下腳步卻沒有轉過身,只是低著頭低聲啜泣,任由淚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她體恤他終日躺在病床上的痛苦,所以總是盡可能地讓他高興,不與他爭執,但他卻得寸進尺,不斷地用更難聽的話語來譏諷她。
  
  「夢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麼說妳,我只是……很怕失去妳!」他哽咽地說著,眼淚也落了下來。
  
  「我完全沒有安全感!妳這麼美,外頭一定很多男人想追求妳,我雖是妳的男朋友,卻只是一株枯萎的野草,別說保護妳,就連下床走路對我來說都是奢望。我說這麼難聽的話,全是因為害怕失去妳,不是故意要傷害妳,妳原諒我吧!夢棠,過來我身邊--」
  
  他朝她伸出手,但紀夢棠既沒轉身,也沒走向他。
  
  因為他沒有安全感,就可以任意說那些難聽的話來傷人嗎?她是人,不是木頭啊,她會痛也會受傷,他為何只因為自身的不如意,就把氣出在她身上?她活該這樣被糟蹋作賤嗎?
  
  最近她一直在認真思索一個問題--她對高仲威的愛究竟還剩下多少?她真的害怕,自己對他的感情已經所剩無幾。
  
  這兩年來,他的表現太令她失望!因為他身有殘疾,所以大家都無條件地順從他、寵讓他,無論他說了多麼過分惡毒的話,也沒人會和他計較,所以他才愈來愈不在乎他人的感受,像個任性的孩子般亂發脾氣。
  
  見她不言不語也不轉身,高仲威知道這回她真的動了氣,語氣也更加卑微。
  
  「夢棠,妳別生我的氣好不好?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只剩下妳了,如果連妳也不理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真恨我自己,為什麼對妳亂發脾氣?或許……我該請康醫師停止治療,讓我癱瘓一輩子算了!」他猛捶自己毫無知覺的大腿。
  
  「不--」紀夢棠一聽,急忙轉身勸道:「你不能放棄治療,多少人為你盡心盡力、勞累奔波,你不能辜負大家對你的關心!」尤其是她,她為他所作的犧牲不是他所能瞭解的!
  
  「妳都不要我了,就算我好起來又有什麼用?」高仲威像個撒嬌的孩子,甚至眼眶含淚。
  
  「我怎麼會不要你?只要你肯繼續接受治療,我也會像現在這樣常常來看你,我不會讓你孤單寂寞的!」
  
  「真的?妳永不離開我?妳能保證,妳會永遠愛我嗎?」高仲威急切地問。
  
  「當然!仲威,我當然愛你,我也不會離開你,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哪兒也不去。」
  
  「太好了!我也愛妳,夢棠!」高仲威像個孩子般高聲呼喊。
  
  康焱丞一直站在病房外,默默聆聽他們之間的對話。
  
  這扇門內是一對恩愛的情侶,而他呢?只是一個連門都無法踏入的外人。
  
  他淒愴一笑悄然轉身,將兩手插入醫師白袍的口袋裡,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
  
  開始打工之後,紀夢棠才知道什麼叫做分身乏術、焦頭爛額。
  
  為了求取好的工作表現,不讓青睞她的設計大師失望,同時也為了學習更多實際的經驗,她不管什麼東西都去學,任何事都願意做,從不喊苦。
  
  研究所開課之後,她得同時應付課業和工作兩頭,雖是打工,但她認真努力,不願讓人以為她是存著好玩心態來晃晃的。
  
  偏偏最該鼓勵她的高仲威依然三天兩頭鬧脾氣、使性子,她在公司、研究所和醫院間來回奔波,還不時得安撫她那任性男友的脾氣。
  
  現在她不只像蠟燭兩頭燒,她覺得自己根本已耗盡所有的元氣與活力,再也沒有法子支撐下去了。
  
  在這種忙碌緊繃的生活中,週末和康焱丞的相眾,就成了她逃避現實與放鬆心情的唯一時刻。
  
  體貼的他總會為她準備一大浴池倒了精油的熱水,讓她先泡個澡舒緩壓力,還佈置一個舒適溫暖的空間,插一束花、放點輕音樂、準備一壺熱的水果茶和點心,放兩本她愛看的書……他總是認真地想讓她開心,他的用心讓她很感動!
  
  「嘗嘗這個。」
  
  這個週末,紀夢棠窩在他的書房裡,舒服地躺在他為她添購的貴妃躺椅裡,興味十足地啃著金田一。
  
  「來,喝點精力湯補充元氣。」康焱丞走近,手上端著一隻托盤,上頭是一碗白色瓷碗裝盛、呈橘黃色的湯。
  
  「這是什麼?聞起來好香喔!」她深吸一口氣,貪婪地嗅聞帶著淡淡洋蔥香的氣息。
  
  「其實就是蔬菜湯,我用高湯熬了一下午,蔬菜幾乎都煮化了,妳別小看這碗湯,它可是許多營養的精華。」
  
  「我可沒小看它,這碗湯看起來就很好喝。謝謝!」她放下書拿起湯匙,舀了一口試喝,發現味道棒極了,濃郁且香醇。
  
  「好好喝!」她享受地舔去唇瓣上的湯汁,然後拿著湯匙一瓢接一瓢地往嘴裡送。
  
  康焱丞望著她滿足的小臉,疼寵之情溢於言表,只要仔細一看就能明白他眼眸中的深情,只是--紀夢棠從未發現。
  
  或許她是刻意不去挖掘,也不願深思:他為何對她這麼好?她只是習慣性地去接受他的給予。
  
  當然有時一絲懷疑也會飄過她的腦海中,但她會立即抹去它。她有點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他對她只有朋友之情,僅此而已!
  
  深夜,康焱丞沒有入睡,他望著身旁熟睡的人兒,忍不住悄悄伸出手輕輕將她摟進懷裡。也唯有在這個時候,他才縱容自己偷偷地抱她。
  
  不知有多少次,他幾乎忍不住想吻她、擁抱她,甚至佔有她,但他卻都忍下來了。他不想破壞他們之間好不容易穩定的關係,所以他可以隱藏自己的愛意,隱忍自己想要她的慾望。
  
  而她呢?她可曾感受到他對她的一絲心意?
  
  他輕歎一聲,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睡吧!寶貝。」
  
  他閉上眼睛後,紀夢棠卻忽然睜開眼。
  
  原來剛才康焱丞將她摟進懷裡的時候,下經意把她吵醒了。她對他的舉動感到震驚下已,但還是繼續在他懷中裝出熟睡的樣子,直到他呼吸平穩地入睡為止。
  
  她瞪著緊貼著自己臉頰的溫暖胸膛,沒想到他竟會偷抱她。難道他……
  
  無法否認,他的胸膛非常溫暖舒適,令人充滿安全感,她雖無從比較,但她直覺應該不會再有比這更舒服的胸膛了。
  
  然而這個胸膛下屬於她,她也不該眷戀!她心中產生了罪惡感,以及對高仲威的歉疚感。
  
  他還躺在病床上無法下床行走,而她卻躺在另一個男人懷中,並且偷偷喜歡上被他擁抱的感覺--她對不起仲威!
  
  濃濃的愧疚感,讓她立即挪開被摟著腰的手臂,躺回自己枕上,翻身背對他。
  
  仲威還在醫院療傷,她萬萬不能在這時戀上另一個男人,那形同出軌,她不能對他這麼殘忍!
  
  雖然有時他的尖酸刻薄和無理取鬧令她深感無力與傷心,但她還是愛他的--她想。她不畏辛勞兩頭奔波,即使再忙再累也要上醫院來看他,如果不是深愛他,又是什麼讓她如此堅持呢?
  
  正因為她認為自己仍深愛高仲威,所以不能接受康焱丞對她的好,她更不能在仲威危難時拋下他,所以--她不能再貪戀這種美好,她必須遠離誘惑,遠離他!
  
  第二天一早,康焱丞照例做了早餐,但因沒胃口所以她沒吃。那一整天,她舉止怪異彷彿視他如瘟疫般躲著他,他一靠近,她就有如驚弓之鳥般跳起來。
  
  問她怎麼了,她直說沒事,卻依然處處迴避著他。
  
  她不再吃他為她精心準備的食物、不再看他特地為她挑的書,而且盡量避免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裡。甚至還希望能搬到客房去,當然這個要求被他拒絕了。
  
  與她共眠是他唯一能親暱碰觸她的時候,即使沒有更近一步的親密關係,他也甘之如飴,然而她卻想殘忍地奪去他唯一的撫慰?
  
  不!他不會應允的。
  
  就這樣,他們的關係改變了,她對他不再有以往的熟稔自在,而是刻意保持疏遠,簡直像陌生人。
  
  她愈躲康焱丞愈想抓牢她,而他愈想抓牢,她就躲得更厲害……他們就像玩捉迷藏,一個追一個躲,不過肯定的是兩人之間的距離已愈來愈遠。
  
  紀夢棠這麼顯著的轉變讓康焱丞難以承受,他終於能夠體會當年母親因愛而瘋狂的感受了。因為這時他就有個衝動,想要不擇手段地永遠佔有她!
  
  不過他有一點和母親截然不同,那就是他絕不會傷害自己心愛的人。他只想找個方法把她一輩子鎖在自己身邊,不讓她離開。
  
  他眼神陰鬱地望著遠方,喃喃低語:「我一定得做點什麼,否則我一定會失去她……」
  
  他不會讓她逃開的!就算最後她會恨自己,他也不能在此刻放手。
  
  ***
  
  最近紀夢棠特別累,工作繁忙不說,研究所的課業也很重,她天天忙得焦頭爛額,也時常累得想哭,但倔強的她總是咬牙忍祝
  
  這天她幾乎要累癱了,但下了課之後,她還是拖著疲 憊不堪的身體到醫院來看高仲威。
  
  走在醫院的長廊上,高跟鞋聲迴盪在靜謐的空間裡,她刻意四下瞄了會兒,走廊上半個人也沒有,沒看見以往總會在走廊上與她不期而遇的康焱丞。
  
  兩年過去,這裡的病患依然稀少,不過聽許寬厚說,近來康焱丞診治的人數增加了,還語意深長地說是某個人改變了他,因為那個人的緣故,康焱丞冰封的心開始有了裂縫,逐漸展現前所未有的柔情。
  
  當時許寬厚盯著她笑得很詭異,弄得她莫名其妙。究竟是誰有這樣的影響力能夠改變他?她並不知道。心情--竟有點複雜!
  
  知道有人改變了他,她當然很高興,但心中同時有種酸酸的異樣感覺。那個人對康焱丞而言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吧?是他所愛的人嗎?
  
  不過,他能改變也是一件好事,那些苦苦等候的病患有福了!她強撐起笑容走向高仲威的病房,沒想到一推開門迎接她的就是一句冰冷的質問。
  
  「妳又上哪兒去了?!」
  
  見他臉色陰沉不定,語氣緊繃兇惡,紀夢棠知道他又要發飆了。她感到很無力--不管身或心都是。
  
  「仲威,我不是去玩樂!我忙了一整天,上午去公司,下午跑學校,下課之後就立刻趕過來了。」
  
  她說這些沒有訴苦抱怨的意思,只是想讓他知道,她在外頭是很辛苦地為了自己的人生在努力,她不是跑去吃喝玩樂、獨自享受。
  
  「喲!妳這是在告訴我自己有多偉大,忙得要命還撥冗來看我這個哪兒也去不了的殘廢?」他高聲諷刺。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為什麼每次都要曲解我的話呢?」紀夢棠好累,這樣的感情如何繼續下去呢?
  
  「或許--我們已不再適合彼此,該好好地冷靜一下。」
  
  「不--夢棠,妳不能拋下我!」高仲威驚恐地搖頭。
  
  發過脾氣他又開始哽咽哀求,這是他一貫的模式,而紀夢棠最後總是心軟,一再地原諒他、給他機會。
  
  她當然知道,要一個自尊心強的人鎮日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痛苦難過不說,連上廁所、洗澡都要人服侍,這確實讓人受不了。所以她一直百般容忍不想跟生病的他計較,偏偏他總是仗恃著她的退讓,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惡毒的言語攻擊她,她幾乎快要無法忍受了。
  
  「夢棠,妳別生氣,過來我身邊好不好?我想碰觸妳,否則我沒有安全感。求妳過來--」他哽咽的迭聲哀求,讓紀夢棠於心不忍,於是慢慢走了過去。
  
  一到他的病床邊,他立即拉住她的手一扯--她一時沒注意,倒在他病床的被褥上。
  
  她驚惶得立即跳起身。「對不起!仲威,我有沒有壓到你的腳--」
  
  「別管我的腳了,反正就算妳壓到它,它也沒知覺!」高仲威望著她,臉上有著熱切的渴望。「夢棠,我想吻妳,妳過來好不好?」
  
  「可是這裡是醫院……」說不出什麼原因,紀夢棠不想過去。
  
  他是她的男朋友,她也認為自己愛他,但她卻不想讓他吻她!或許是兩年來的疏離造成一些隔閡,曾經認為自己很愛他、愛到願意為他犧牲一切的自己,現在居然害怕他的親密碰觸。
  
  「這裡是我的專屬病房,不會有人進來!我不會做出失禮的事,過去我也一直很尊重妳不是嗎?我只是想親親妳、抱抱妳,妳為何不成全我的心願?還是妳在外頭有了新歡,所以不屑我這個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男人碰妳一根寒毛?」高仲威悲極反怒。
  
  「當然不是!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如果她是那種女人,早在得知他癱瘓的那一刻就逃到天涯海角去了,怎麼還會為了他不惜出賣自己,還要求康焱丞醫治他……
  
  想到康焱丞,紀夢棠的心更亂了。為了像要擺脫什麼似的,她快步走到高仲威床旁坐下,似乎想藉此證明自己唯一在乎的人是高仲威,不是其它男人!
  
  「夢棠!」見她來到自己身邊,高仲威高興又親密地摟緊她,渴切地捧住她的下巴,很快地印上自己的唇輾轉熱吻起來。
  
  紀夢棠迅速閉上眼--為了掩飾眼中的震驚。
  
  她沒感覺!想起最初交往時,他只是輕輕吻她的額頭或是她的髮,都會讓她臉紅心跳,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但是為什麼現在他熱情地擁抱她、親吻她,她卻沒有任何感覺?
  
  更糟的是,現在她心中竟荒謬地想起另一個男人,想起他也曾經吻過她,她的心跳得好快,她彷彿可以看見他正用譴責的眼神冷冷地瞪著她。
  
  她下意識地舉起手想推開不斷吮吻她的高仲威,但是她立即喝斥自己:妳不能這麼做!妳是仲威的女朋友,怎能為了一個只有契約關係的男人,變得無法再容忍男友的碰觸?況且仲威還癱瘓在床,妳能夠這麼傷害他嗎?
  
  這一連串的自責讓她高舉的手緩緩放下,原本慌亂的心也不再波動,她將眼閉得更緊,思緒逐漸抽離,她什麼都感覺不到也什麼都不願去想……
  
  殊不知一雙冰透的黑眸,正從微敞的門縫間清楚地看見這一幕。
  
  康焱丞開門的手緩緩垂落,在身側緊捏成拳,幽闇的眼眸中除了震驚嫉妒,還有傷心與憤怒。
  
  直到看見這一幕,他才像被揍一拳似的清醒過來,原來高仲威和她才是一對,他根本什麼也不是!
  
  他不是不知道他們是情侶,只是他一直刻意忽略拒絕承認這個事實。可是親眼看見他們的親密,就像被血淋淋地扒開最痛的傷口,把他最不願承認的事實殘忍地攤在他面前,讓他再也無法欺瞞自己。
  
  她不愛他!她愛的人從來就不是他,而是正與她吻得難分難捨的高仲威。
  
  呵!這兩年來,他究竟在做什麼?他訂下契約佔據她每個週末的時間,以為這麼做便能完全擁有她;可是到頭來他所擁有的,終究只有回憶!
  
  他的拳頭愈捏愈緊,眼中閃過種種複雜的情緒,最後,一抹堅定的寒意浮現在他眼中。
  
  紀夢棠屬於他!他絕不會把她讓給任何人,她可以守著高仲威,但他要她的人完全屬於他!
  
  今天、明天--永遠!
  
  他--絕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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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 00:02:38
  第六章
  
  離開醫院後,紀夢棠隨即又去了一趟專賣進口書的書店,找了幾本有關服裝設計的原文書,順道挑一些雜誌,然後才攔了出租車前往康焱丞的住處。
  
  以往這段旅程是她最享受的,就像搭車前往度假勝地的心情一樣,輕鬆愉快又充滿期待。不過因最近他倆的關係有些尷尬,所以她的心情也不由自主蒙上一層淡淡的灰。
  
  唉!難道直到仲威痊癒之前,他們都要這麼生硬疏離地相處嗎?她微咬下唇,難過地想著。
  
  或許是她不對,他不但對她很好,而且一直很尊重她,幾乎沒對她做過任何逾越之舉。就算在睡著時摟摟她,最後終究什麼也沒做呀,她何必要這麼躲著他呢?
  
  她究竟是在躲他,還是在躲自己的心?
  
  她不願多想,不過她決定了,等會兒她要為這陣子的疏離向他道歉。
  
  她想,他們還是可以繼續做好朋友吧?
  
  「小姐,已經到了!」在她的沉思中,出租車已到達康焱丞的公寓門口,下車後她便走進豪華的拱型大門。
  
  搭電梯來到康焱丞的住處樓層,一出電梯,她立刻迫不及待地走向他的家門,愉快地按下電鈴。
  
  現在她心情很好,想到即將結束幾個禮拜來的僵滯局面,心情就輕快得像要飛上天一樣。
  
  按了電鈴,裡頭卻遲遲沒有動靜,她不由得疑惑起來,難道他還沒回來嗎?
  
  可是,只要週末他一定比她早回來呀!還是他臨時有事出去了?
  
  她不死心又按了一次,這回總算聽到門內傳來碰撞的聲響,接著才是窸窣的腳步聲。
  
  怎麼回事?她才感到疑惑,大門已被刷地拉開,撲鼻的酒氣衝出,康焱丞站在門內,面色陰沉地望著她。
  
  「怎麼那麼濃的酒味?你喝酒了?」她走進門內,裡頭的氣味更可怕,簡直像打翻酒缸似的。
  
  康焱丞依然不發一語,逕自鎖上門走回客廳,然後用一種非常 詭異的眼神注視她,那眼神充滿濃厚的佔有慾,像飢餓的花豹緊盯著自己的獵物一般。
  
  「你怎麼了?」他的眼神令她害怕,他眼中的溫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與掠奪。
  
  「沒什麼!」他慵懶地一笑,微瞇的雙眼讓人看不清虛實,他轉身倒了杯酒,隨後遞到她面前。「外頭很冷吧?要不要喝一杯紅酒?」
  
  「嗯,好啊!」今天外頭確實有點冷,不過那不是她想喝酒的主因,今晚不知怎麼回事,他突然帶給她極大的壓迫感,讓她想喝一杯酒,稍微紆解一下壓力。
  
  然而她的酒力並不好,才喝了一點紅酒雙頰就紅潤起來,不過整個人倒是放鬆不少,連他坐到她身邊,她都渾然未覺。
  
  「暖和多了吧?」他的大手輕輕落在她的肩上,拂去她芙頰邊的髮絲。
  
  他動作和緩,眼神也好溫柔,好像一泓有吸力的潭水,她不自覺被吸入其中,沉溺在那深深、深深的凝視中。
  
  她看見他微傾著頭逐漸向她靠來,那動作和帶有強烈企圖的眼神,都說明了他想吻她,只是她想--她一定喝醉了!因為她完全躲不開--
  
  或者是她根本不想躲?總之,當他的唇碰到她時,她只是微歎一口氣,然後輕輕閉上眼,滿足於那種被徹底憐愛的溫柔。
  
  那是在仲威身上從來不曾感受到的憐寵!
  
  當康焱丞抱起她緩緩走進房裡時,她甚至也沒有半分掙扎,只是柔順地貼靠著他的胸膛。
  
  上了床,康焱丞先關掉燈,才緩緩俯向她……
  
  ***
  
  第二天將近中午時,康焱丞推門走進房裡,看見紀夢棠仍蒙頭躺在床上,遲遲沒有下床,不由得露出擔憂的神情。
  
  她還難受嗎?天知道他已經盡量溫柔些了,但他是否還是太過急躁粗魯?
  
  「妳不要緊吧?哪兒不舒服嗎?」他坐到床邊,試著想掀開被看看她,但她鴕鳥似地藏在被子裡,就是不肯露面。
  
  「只要你離我遠一點,我就會好過許多!」她恨恨地說道。
  
  今早紀夢棠發現自己渾身赤裸在他床上醒來,心中懊悔不已。想起昨夜種種,她又羞又氣,所以才躲著不肯起床,更不肯面對他。
  
  昨晚他溫柔得不可思議,最後她甚至忍不住響應了……噢!她怎能因為一時的迷惑和仲威帶給她的挫折,就迷迷糊糊和他上床了呢?
  
  她太軟弱,而且根本不該喝酒--是他問她要不要喝酒的,一定是他知道她酒量不好,所以預謀好這一切,準備在她半醉時引誘她,自己只是如他所願傻傻地上鉤而已!
  
  是自己太愚蠢,但他更可恨,居然心機這麼深,利用她最脆弱的時候勾引她!她恨他,永遠永遠不會原諒他!
  
  對於她的惡聲惡氣,康焱丞仍是好言好語地勸道:「都已經中午了,妳再不起來吃點東西,肚子會餓壞的。」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她最氣他那種關心的語氣!
  
  以前她不明白,或許還會有點小小的感動,然而現在她完全明白,他純粹是將她視為所有物,才會用那種態度對待她。
  
  說到底自己只是他的寵物,高興時就拍一拍、哄一哄,不高興時就玩弄她的身子作為掌控的手段!
  
  「現在妳已屬於我,妳把自己餓壞,怎會與我無關?」她的固執讓康焱丞動怒了,於是他故意冷笑著威脅:「如果妳再不下床用餐,那麼我會認為妳還對昨晚的回憶戀戀不捨,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不介意陪妳留在床上,重溫昨夜的舊夢。」
  
  「不!」紀夢棠猛地掀開絲被瞪著他,恨恨地高嚷:「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還有什麼不滿意?為什麼要這樣逼我?」
  
  他無奈地苦澀一笑,她又開始將他視為罪無可這的大壞蛋了。不過她如果決心要恨他,那就讓她恨個夠吧!
  
  「妳以為一次就能夠滿足我嗎?昨晚只是一個開端,我不會放棄妳,永遠不會!」
  
  她抬起蒼白的小臉,沉痛地問:「為什麼?為什麼你變了?過去那個你去哪裡了?」
  
  康焱丞沒有回答,只是淡默地苦笑。
  
  他變了嗎?不!他沒變,他只是將過去苦苦隱忍的渴望化成實際行動,只因他不想失去她!
  
  或許他的確卑劣,但他真的愛她!他從未像愛她這般愛過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在他偶爾想起時都只是遺憾多於愛,但是對她--他確實是傾盡所有心力,只求她永遠留在他身邊。
  
  如今看來,他這個決定只是將她愈推愈遠!究竟要怎麼做,她才肯永遠留在他身旁呢?
  
  紀夢棠見他一直不說話,便逕自裡著絲被下床,繞過他走進浴室。
  
  進了浴室褪去絲被,她從鏡中看見自己身上佈滿一塊塊的紅斑,那是她成為真正女人的證據。
  
  她扭開蓮蓬頭髮洩似地刷洗自己的身體,忍不住嗚咽啜泣起來。她徹底背叛了仲威,她對不起他!
  
  雖說她之所以會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全是為了醫好仲威的傷勢,但他是否能諒解呢?
  
  無論能或不能,她都無法回頭了!事到如今就算後悔也無濟於事,她只能繼續往前走下去。
  
  不過--康焱丞別以為擁有她的身體就能掌控她,她絕不會乖乖任他擺佈!
  
  ***
  
  PUB的夜愈晚愈熱鬧。舞池裡一條條年輕的身影扭動著狂烈的熱舞,黑人饒舌音樂聲震耳欲聾,四周瀰漫的香煙霧氣還讓人誤以為是乾冰。
  
  紀夢棠沒去跳舞,她醉態可掬地端著一杯血腥瑪莉半倚在吧檯上,慵懶的姿態顯得風情萬種。
  
  她身著一身艷紅的緊身短洋裝,勾勒出她完美玲瓏的好身段,更襯得她肌膚晶瑩似雪,一雙曲線姣好的長腿在不規則狀的裙襬廠蕩呀蕩的,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她心情不錯。
  
  其實她的心情不但不好,甚至糟透了--因為今天又是週末!
  
  不過幾個禮拜的時間她就像變了一個人,烏黑直順的髮絲燙成性感的大波浪,以往幾乎不用的彩妝,也一樣不缺地貼附在她細緻的皮膚上,就像一層遮掩她情緒的面具。
  
  而且只要一到週末,以往端莊合宜的服裝絕不會再出現在她身上,她像自暴自棄似的,總是故意挑選性感暴露的衣裳,然後大半時間泡在夜店裡與眾多男人飲酒調笑。
  
  她在報復,所以故意放浪形骸地周旋在男人之間,想惹他生氣,她知道他一直暗中派人監視她。而另一方面,她必須用放蕩的假面具來掩飾自己愈來愈惶恐迷亂的心,她想證明自己不是非他不可,她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他!
  
  「美麗的小姐,我可以請妳喝一杯酒嗎?」
  
  「性感辣妹,我有榮幸知道妳的芳名嗎?」
  
  「嗨!可以告訴我妳的電話嗎?」
  
  她身旁圍著好幾個自以為魅力無敵的男人,不斷纏著她問名字、要電話,她總是敷衍地露出淡漠的微笑,冷艷絕美但什麼也不回答。
  
  然而她愈是神秘冷淡,這些男人纏得愈緊,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她的美貌與神秘令他們為之瘋狂。
  
  離紀夢棠不遠的小圓桌坐著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個濃眉大眼,性格俊朗,一個俊美瀟灑有如明星,他們暗中盯著她悄悄地低聲耳語--雖說是低聲討論,但若不用吼的對方還真聽不到。
  
  「怎麼樣?要不要過去救她?」袁祖燁瞧那些流口水的男人真不順眼,他們只差沒像哈巴狗一樣對著夢棠搖尾巴。
  
  為了保護這個大家疼愛的小妹,他們自發性地組成護衛隊,兩人一組,每個週末輪流到這間PUB暗中保護她。
  
  穆沇望著刻意賣弄風情的紀夢棠,心裡無比感慨。究竟是恨讓她變成這樣,還是--情?
  
  「看看吧,等一下或許會有人來救她。」
  
  「你是指--」
  
  「沒錯!」如果沒有意外,那個人很快就會出現。
  
  果不其然,沒多久,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出現在PUB門口。裡頭震耳欲聾的噪音和濃重的煙味酒氣,讓他皺起兩道俊逸的眉。
  
  他沒費多少氣力就找到紀夢棠--只要看哪裡聚集的男人最多,就知道她人在哪裡。
  
  他緊抿著唇大步走過去,每一步都蘊含著昂藏的力量與怒氣。他來到紀夢棠身旁,圍繞著她的男人看見他冷漠緊繃的面孔,和燃燒著怒火的雙眼,直瞪著他們正努力搭訕的女人,為了怕惹事,他們紛紛識相起身,趕緊走人。
  
  微醺的紀夢棠發現,一轉眼剛才那群圍著她嗡嗡叫的蒼蠅就不見了,疑惑地睜大美眸抬頭一瞧,在發現那個讓眾人消失的禍首時,嬌艷的臉龐立刻垮下。
  
  「你來做什麼?」她放下酒杯用力起身,但突來的暈眩讓她顛了一下。
  
  「小心!」康焱丞一個箭步衝上前,及時扶住她傾倒的身體。
  
  「放開我!」紀夢棠直覺想甩開他的手,但是他的力氣好大,她怎麼也掙脫不開。
  
  「夢棠,別惹我生氣。」他的語氣就像對一個鬧脾氣的頑劣小孩說話。
  
  紀夢棠氣極了,他怎敢把她當成胡鬧的小孩?於是又挑釁道:「惹你生氣又怎樣?你想咬我嗎?」
  
  康焱丞聽了,眼中閃過一道興味的光芒。「有何不可?」說完,飛快低下頭,在PUB裡數百隻眼睛的注視下,結實給了她一記法式熱吻。
  
  這個吻的意思,一是懲罰她故意和這些男人調情惹他生氣;二來則有濃厚的宣示意味--他正無聲警告那些妄想與她搭訕的男人,她屬於他,任何人都別想搶走他最愛的珍寶!
  
  穆沇暗自吹聲口啃,拍拍袁祖燁的肩說:「這裡已經不需要我們了,走吧!」
  
  「可是夢棠--」袁祖曄還有點不放心,這樣丟下她可以嗎?
  
  「放心吧,她不會有事的!我信得過康焱丞,他的個性和我很像,對於心愛的女人都是絕不放手,他會將她保護得很好。」
  
  「是嗎?」袁祖燁倒是不怎麼明白保護心愛的女人是怎麼回事,對他來說,女人若不是供他慰藉的性感玩物,就是像夢棠這種可愛的小妹。愛?他不認為自己會掏心挖肺的去愛一個女人。
  
  這時,四周傳來一陣驚呼,原來是康焱丞攔腰抱起紀夢棠,逕自大步離開。眾人光猜也知道他們會到哪裡去,做些什麼事,而康焱丞絲毫不在意大家曖昧的眼神和驚呼,大步走出PUB。
  
  穆沇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消失在PUB門口,忍不住吹了另一聲更響亮的口哨。這傢伙,比他更有種!
  
  康焱丞將她放入自己的跑車,隨即發動引擎,疾馳而去。
  
  紀夢棠坐在康焱丞的跑車上,生氣地瞪視挾持她的土匪。
  
  「你做什麼?!你想帶我去哪裡?」
  
  「回家去!妳酒量不好,不能繼續待在那種地方。」康焱丞一面注意前方的路況,同時淡淡回答。
  
  「我酒量好不好與你無關,我喜歡待在哪種地方你更管不著!我要回去!」她轉身拉扯車門的把手,想要下車。
  
  其實紀夢棠已經微醺,而且說真的她並不喜歡那樣的地方,離開了她心底也悄悄鬆一口氣,但她就是不願讓他以為自己得聽他命令、受他掌控。
  
  見她做出危險動作,康焱丞急忙跺煞車。「坐好,夢棠!」他冷肅地警告:「不要逼我拿高仲威來要挾妳!」
  
  「你--」
  
  簡單一句話就堵死了紀夢棠的掙扎與反抗,她氣嘟嘟地瞪他一眼,轉身坐回位置上,嘴裡嘟嘟囔囔地顯然正在偷罵他。
  
  康焱丞不睬她,隨她罵去,繼續開車上路。或許是罵累了,過了一會兒,身旁已沒有聲音,等他開車回到家,停好車轉頭一看才發現她居然已經睡著了。
  
  「唉!我到底該拿妳怎麼辦呢?」
  
  他愛她,不願放手,但束縛著她,她又恨他,到底該怎麼做呢?
  
  他低聲問自己,答案始終是無解。因怕她著涼,他愛憐又頭疼地彎腰抱起她,快步走回屋子裡。
  
  現在,他所擁有的只有時間了!在高仲威完全康復之前,他還有機會得到她的心--哪怕只剩下一天也是一個機會,更何況高仲威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康復,所以他還有許多機會可以挽回劣勢。
  
  誠意動天,他相信自己的深情付出,總有一天她會看見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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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 00:03:01
  第七章
  
  三年後
  
  平靜中夾雜著風暴的日子又往後延續了三年,仔細一算,紀夢棠待在康焱丞身邊已經整整五年了。
  
  好消息之一是,高仲威在神醫康焱丞的治療下,歷經幾次手術接合神經,並且植入鈇合金籠及以鋼釘固定,再加上一陣子的臥床休養讓脊椎定位,他愈後情況相當良好,早已開始進行物理性的復健療程,如今他已能拄著枴杖四處行走,雖然速度還是無法太快,但成果相當令人滿意。
  
  這段漫長的日子中,紀夢棠依然維持固定的習慣,按時到醫院去看他,隨著痊癒的程度,高仲威發脾氣的次數減少了,說到底他還是真心感謝紀夢棠的,並且深深對她感到內疚。
  
  「夢棠,等我康復之後,一定馬上跟妳結婚!」這句話他經常 掛在嘴邊,宛如口頭禪一般。
  
  紀夢棠通常只是微微一笑,什麼話也沒回答。
  
  她心裡想著:如果有一天你知道實情,還願意娶我的話,那再說吧!
  
  除了高仲威即將痊癒,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就是她出師了!半年前她脫離錢寧程的羽翼,正式加入五行集團,成立服裝部門並獨自創立品牌。
  
  由於設計新穎、質料與製作都堅持最好的,再加上五行集團的輔助,以及錢寧程的大力推薦,才剛上市就造成極大轟動,短短半年的時間,已擁有許多死忠的消費者,其中還有不少商界的貴婦、官夫人及大明星指名要她代為設計婚紗、晚宴服等服裝,而婦女時裝雜誌也時常邀請她做專訪。
  
  她的知名度水漲船高,收入也以倍數快速成長。她買了生平第一輛汽車、並擁有屬於自己的房子,然而她還是像一隻被綁住翅膀的鳥兒,哪兒也飛不遠。
  
  與康焱丞的秘密約定,依然像繩索一般牢牢綁住她,無論再忙,每個週末她依然得赴約,履行他們之間的秘密約定。
  
  而說到康焱丞,她對他的感覺是愈來愈複雜了!因為在她離開創業之前,錢寧程把她找去,告訴她一件令她震驚萬分的事。
  
  「夢棠,妳知道當初是誰出面說情,我才答應收妳為徒的嗎?」
  
  紀夢棠驚訝地問:「有人出面說情?不是你偶然間發現我的作品覺得還不錯,所以才……」
  
  「哈哈!」錢寧程笑著搖搖頭。「我承認妳是少見的設計人才,但那時的妳功力還可沒高到讓我驚艷的地步。況且妳該知道我是從不收徒弟的,若不是那個人的要求,即便妳再有能力,我一樣不會收妳為徒。」
  
  那麼--確實有人出面幫她說情了?是誰說服錢寧程收她為徒?
  
  她腦中直覺掠過一個名字,但是隨後一想,不可能是他!
  
  即便他有再怎麼通天的本領,也不可連錢寧程這個國際知名的設計師都得買他的帳,再說他生性冷漠殘忍,以折磨人為樂,怎麼可能替她出面向錢寧程說情?替她說情的一定另有其人!
  
  「是誰?」她實在想不出來,只好請錢寧程直接了當告訴她。
  
  「康焱丞。」錢寧程揭曉答案。
  
  「不--」紀夢棠難以置信。「他不可能這樣幫我!」
  
  「我也不清楚他為什麼要這麼幫妳,不過確實是他出面說情,我才答應收妳為徒。事實上,他曾經要求我不能說出來,但我認為妳有權利在離開前知道自己真正的恩人是誰,所以才違背與他的約定,私下告訴妳。」
  
  「真的是他?」紀夢棠錯愕過度,腦中一片空白。「可是,你為什麼要答應?我從不知道你們有私交……」
  
  「我們沒有私交,但我欠他一個人情。幾年前我人在美國,腦部突然長了一顆腫瘤,因為太靠近腦幹所以危險性很高,沒有醫生肯為我開刀,後來遇到康焱丞,他看過我的腦部X光片後,問我要拿什麼東西來換那顆腫瘤?我提的所有物質上的東西他都不要,最後我沒辦法,只好用人情來交換。我答應以後他有需要時,可以向我提出一個要求,無論他的要求是什麼,我都不會拒絕。
  
  手術後過了好幾年,他一直沒討回那個人情,直到兩年多前,他突然打電話問我是否還記得自己的承諾。而那時是妳剛畢業考上研究所不久,正在尋找合適的實習公司的時候。」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懷疑自己怎會如此幸運,才一畢業就被國際級設計大師看中,原來是康焱丞出面,錢寧程才願意收她為徒。
  
  她震驚不已,因為她一直痛恨埋怨的人,竟同時也是她的恩人,一時間她亂了思緒,不知該感謝他,還是繼續恨他?她對他的感覺真是愈來愈複雜了!
  
  因為她始終不明白,康焱丞為什麼要幫她?所以在那個週末碰面時,她直接開口了。
  
  康焱丞聽了之後,竟覺得非常難為情。他漲紅了臉咒罵:「這個多嘴不守承諾的錢寧程!當初我在割除他腦中腫瘤的時候,真該一併割除他的舌頭!」
  
  「你別怪他,我想他也是一片好意。」紀夢棠必須替錢寧程說話,再說他並無惡意。我只想問,你為什麼要幫我?」
  
  「還會有什麼原因?不就是為了讓妳感激我?」他故意以惡劣的嘴臉道:「讓恨我的妳欠我人情,將來無論何時,只要我想要妳感激時隨時可以討回,這不是很有趣嗎?」
  
  他這番話惡劣極了,照理說紀夢棠應該要生氣,但是迷惘的感覺卻遠勝應有的憤怒。
  
  她總覺得他說的不是真心話,如果他是打著討人情的主意,那麼他何必要錢寧程保守秘密?他大可讓她知道實情呀,然這兩年多來他未曾提過隻字詞組,若不是錢寧程說出實情,她可能永遠也不知道,她與錢寧程的師生緣竟是這麼來的!
  
  不知道是不是感恩之情作祟,自從那天之後,她對康焱丞的恨意似乎沒有那麼深了;再加上有一次她不經意撞見一幕,這才發現原本冷漠邪惡的他,其實也有溫暖的一面。
  
  ***
  
  記得那回她來到醫院,才走進大門就看到康焱丞和一個年約六七十歲的老人站在他的辦公室前。
  
  康焱丞漠然佇立著,老先生則老淚縱橫地迭聲拜託他,顫抖的手一面在口袋裡掏東西。
  
  當時她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八成又要拿別人的病來折磨人了!於是下意識躲到牆角,想看看他打算怎麼折磨這個老先生。
  
  老人從口袋取出一本陳舊的郵局存折,顫抖地遞到康焱丞面前。
  
  「康醫師,我是拾荒維生的,沒有什麼積蓄,現在住的破房子也是違章建築。存折裡的十萬塊是我僅有的,拜託你救救我太太!」
  
  康焱丞接過存折,翻開一看,裡頭確實只有十萬塊,然而他卻笑了。
  
  「你很愛你太太吧?」他柔聲詢問老人。
  
  「是……」老人哽咽地說:「我們沒有孩子,太大跟著我吃了一輩子的苦,現在老來生病,我卻連給她看醫生的錢都沒有……我對不起她……所以我拜託你康醫生,救救我太太!如果這些錢不夠,要我給你做牛做馬我都願意!」
  
  康焱丞合上存款簿,塞回他手裡。「這十萬塊你拿回去,就當我收下了,我保證治好你太太。另外你說做牛做馬--我這裡正好缺一個打雜的缺,供膳供宿還有薪水,如果你不嫌辛苦的話,可以帶著太太一起過來。」
  
  「真的嗎?康醫師願意僱用我?」老人喜極而泣,他總算可以讓妻子過穩定的生活了!
  
  「我說話算話,如果你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過來工作。」
  
  「謝謝!康醫師,謝謝你!」老人連聲道謝後離去,康焱丞笑了笑隨後回到辦公室。
  
  這時紀夢棠才從牆角走出來,若有所思地呆愣著。她真沒想到,康焱丞竟然也會幫助貧苦的老人!原來他也是個有血有淚有同情心的人。
  
  如果可以,她真下希望看見這一幕,因為這錯亂了她的判斷力,她無法再如以往一般堅信他是個冷漠邪惡的惡魔,但現在……
  
  從那天之後她就陷入自我掙扎的矛盾中,想當他是冷血的惡人,偏偏他不是!她常常望著他就發起愣來。
  
  其實他真的很好看,俊逸斯文的五官、挺拔頎長的身材,如果他們是在其它情況下認識,她應該會愛上他吧!
  
  應該?難道妳現在不愛嗎?妳敢說,妳從來不曾對他有一絲好感,當他吻妳、碰觸妳時,妳不曾意亂情迷?心底有道嚴厲的聲音質問她,她慌忙搖頭否認。
  
  我當然不愛他!他利用仲威作為交換條件,逼自己和他交往,還趁她半醉不設防時佔有她的身子,讓她愧於面對仲威。
  
  然而康焱丞對自己卻是百般呵護,疼她寵她、悉心照料她的一切,她的口味喜好他甚至比自己還清楚;而且為了她,他還向錢寧程說情……
  
  如果真要比較,他對她的好可能比壞還要多上許多,那麼自己為何要如此憎恨他,彷彿他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人?
  
  或許,她真正恨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她怕愛上他,所以只能用恨來掩飾她的愛……
  
  ***
  
  這天,五行集團的五大龍頭聚集開會。
  
  紀夢棠提出自己半年來辛勞的成果博得滿堂彩,四位從小在育幼院一起長大的大哥們對她的努力也給予肯定的評價。
  
  會後,他們沒有立即離去,而是繼續閒話家常。
  
  這四位從小照顧她的大哥已經陸續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是對她的關懷依然絲毫未減。
  
  「夢棠,妳的事業經營得這麼好,高仲威怎麼說?」穆沇別有含意地問。
  
  「他--並沒有說什麼!」她勉強笑了笑,小臉黯淡幾分。
  
  對於她的成就,高仲威確實一句讚美的話都沒有說,為了怕刺激他,讓他又開始自怨自艾,對於自己所創立的公司她也不太敢提,有時得到一張大訂單,她只能暗自高興,沒人能夠和她分享這份喜悅。
  
  而且高仲威的母親也常告訴她:「女人啊,事業心不要太強,把老公比下去對自己沒好處。女人最重要的是相夫教子、傳承香火,其它的事交給男人就行了!」
  
  她不認同高母貶低女人的言論,但也沒頂嘴,畢竟她還尊重高母是長輩。
  
  「我想如果是康焱丞,絕對不會這樣吧?」袁祖燁向來不喜歡高仲威,卻很欣賞康焱丞。
  
  尤其康焱丞替他的小姨子動手術,讓她恢復健康後,自己對他更是推崇備至。
  
  祖燁哥說得沒錯!康焱丞的反應確實和高仲威完全不同。
  
  康焱丞得知她將自己的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不但立即向她恭喜道賀,而且毫不吝嗇地誇讚她、鼓勵她。
  
  她雖然裝出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心裡很高興,創業時的艱苦與辛酸,彷彿在這一瞬間全有了回報。
  
  不但穆沇和袁祖燁欣賞康焱丞,就連龍頭老大--嚴錚和冷漠寡言的封縉培都說:「我也認為康焱丞比較適合妳!」嚴錚這麼說道。
  
  康焱丞對她的好,只要稍微打聽就能知道。
  
  「有時愛是盲目的,但妳的心會告訴妳正確的選擇。」封縉培也說出自己的感想。康焱丞的用心大家有目共睹,眾人都忍不住想幫他說幾句話。
  
  「你們……」紀夢棠不明白為何大家全幫康焱丞說話,難道他們全得了他的好處嗎?
  
  當然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除了袁祖樺因小姨子的緣故欠康焱丞人情之外,其它人和康焱丞其實毫無瓜葛,更沒必要昧著良心替他說好話。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打從心底真認為康焱丞好,才會要她好好考慮和高仲威是否真的適合?
  
  他們這席話,讓原本就已紊亂迷惘的她心裡更加迷惑,不知道自己究竟愛的人是誰,還有究竟應該選擇誰。
  
  離開會議室之後,她駕車來到醫院探望高仲威。每當她為康焱丞感到迷惑不安時,就會很想見高仲威,彷彿想藉由這樣的會面,堅定她的信心與勇氣。
  
  她剛將車停好,人還沒下車就看到康焱丞出現在醫院門口。不過他可沒那麼神通廣大,知道她來了所以特地出來迎接,而是正巧護送一名女孩出來。
  
  那是一個相當漂亮的年輕女孩,明眸皓齒、大大的眼睛,我見猶憐。康焱丞沒發現她到來,逕自和女孩交談。他這三年很少對她露出笑容,卻掛著溫文有禮的笑聽女孩說話,連回答的樣子都好溫柔,似乎很怕嚇到她。
  
  這女孩是誰?紀夢棠沒發現自己正咬著唇,心底泛著酸氣。
  
  康焱丞替女孩打開車門,小心翼翼送她上車,女孩的家境似乎不錯,還有司機專門替她開車。
  
  女孩的司機將車開走,康焱丞依然站在原地目送她,直到車子消失了蹤影,才轉身走回醫院裡。
  
  紀夢棠等康焱丞進去之後,才打開車門下車。她望著已看不見車影的車道,心中喃喃自語:不知道那女孩究竟是何方人物?竟能讓康焱丞對她如此禮遇!
  
  他向來是狂傲不羈、誰也不放在眼裡的,哪怕是政商名流想請他看診,也得照他的規矩來,從不見他逢迎巴結誰。這女孩的身份地位不可能比那些政商名流高,可是卻受到更尊崇的禮遇,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她雖有滿肚子疑惑但不能去問,因為--那不關她的事!就算那女孩是他相識多年的老情人也與她無關!
  
  只是今天她的步履好像稍微重了些,低跟黑色涼鞋敲擊磁磚的聲音異常響亮。 本來應該直接走向病房的腳步在醫院大廳頓住了,然後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竟轉向康焱丞的辦公室。
  
  來到康焱丞的辦公室門外,她才像突然清醒似的,猛然問自己:我來這裡做什麼?找他閒聊?還是詢問剛才那個女孩的事?
  
  不!她羞赧至極,急忙轉身想離開,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了。
  
  ***
  
  「夢棠!真的是妳?」
  
  康焱丞站在門內,難掩詫異地看著她。
  
  剛才他聽到類似高跟鞋的喀嚏聲,本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還是打開門一看,沒想到真的是她來了!
  
  「要不要進來?」她難得主動來找他,他顯然心情愉快,主動敞開辦公室大門邀她進來。
  
  「我只想說幾句話,說完就走。」話雖如此,紀夢棠還是順勢走進辦公室,好奇地左右張望。
  
  他的辦公室約十坪大小,和一般的醫師辦公室沒有兩樣,書桌、書櫃、計算機等設備當然一樣不缺,牆上還有看X光片專用的燈箱。現在燈箱的燈是打開的,上頭放著一張胸腔的片子,看來是他又有了新病人。
  
  她看到桌上有一份病歷,於是偷瞄了下名字:林妡柔。
  
  康焱丞發現她正瞄著病歷,於是主動解釋:「這是我剛接下的新病患,是我恩師的女兒,二十一歲,患有先天性心臟玻」
  
  「恩師?」她很驚訝,他居然有恩師,她還以為他是無師自通。
  
  「嗯。林教授是我在醫學院時的指導教授,後來我連跳兩級提前畢業,他便建議我進入普林斯頓大學的醫學院繼續進修,在我拿到博士學位之後,還引薦我到紐約州立醫院實習,對我相當關照。
  
  妡柔是他的獨生女,從小就有心臟問題,但因為危險性大,所以一直以藥物控制沒有開刀。這兩年來她的病情逐漸惡化,我恩師才將她轉過來我這裡,希望由我替她動手術。」
  
  「她居然有心臟病?這麼漂亮的女孩……」
  
  「妳怎麼知道她漂亮?」康焱丞迅速推斷出原因。「剛才妳在外頭看見她了?那麼妳一定也看見我,為什麼不叫我呢?」他有些惋惜,原本可以更早見到她的。
  
  「我幹嘛要叫你?你和人家聊得那麼熱絡,溫柔得都快滴出水了,我要是出來露臉,豈不是太殺風景了?」
  
  她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有多酸,但康焱丞卻聽出來了。他雙眼一亮,難掩笑意地問:「妳在嫉妒?因為我對妡柔溫柔,所以妳心裡不舒坦?」
  
  她立即嘴硬地否認。「我沒那麼無聊!況且為你嫉妒吃醋,那是不可能的!」
  
  只有她知道自己的語氣有多麼心虛。她感到非常震驚,因為--天啊,她居然會為了康焱丞吃醋!
  
  記得前幾天,高仲威有個學妹不知從哪聽來他康復的清息,特地跑到醫院來看他。那天她一進門,就看到那個漂亮女孩坐在床沿與高仲威有說有笑,她不但一點也不覺得嫉妒,還特別買了飲料招待他學妹。
  
  高仲威明明是她的男友,但她看見他和別的女孩親近卻一點也不生氣,而康焱丞是她所恨的人,為何她才看見他帶著笑容私其它女孩說話,就嫉妒萬分呢?
  
  難道--她心底真正所愛之人已經不是高仲威,而是……不!她驚駭得面容蒼白,如果這是事實,她寧願什麼也不知道!
  
  「我想也是!」康焱丞有點哀傷地一笑,眸中的光芒消失了。她恨他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為了別的女人接近他而嫉妒呢?
  
  紀夢棠心想自己一定病了,因為他哀傷的笑容竟會令她感到心疼不捨--她真的病得不輕!
  
  「那麼,妳來找我是為了……」康焱丞認真地望著她。
  
  「我--」紀夢棠好像突然喪失了語言功能,支吾了老半天,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剛才她是不自覺走過來的,現在問她來這做什麼,她一時也說不上來,好一會兒她才繃著臉說:「我來問問仲威的情形。」
  
  「當然!」康焱丞淡淡地嘲諷。她會來找他自然是為了心愛的高仲威,不然還有什麼事值得她移尊就駕前來找他?
  
  「妳放心,高仲威復原得相當良好,根據高仲威的復健師告訴我,目前他已經能夠不用枴杖行走大約十分鐘左右,而且時間正逐漸增加中,如果復健進度一直持續下去的話,他可以在下個月出院回家,以後只要定期回診檢查就行了。」
  
  「下個月?」這麼快?不、其實不快,距離他入院已經過了五年了!
  
  想起這五年的生活,紀夢棠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那場意外彷彿是昨天的事,然而一轉眼竟已經過了五年。五年來,她有時覺得時光飛逝--譬如剛開始的兩年。有時又覺得歲月漫長--譬如之後的三年。每個週末掙扎赴約的心情,讓她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
  
  五年的漫長時間足以冷卻一切,在高仲威臥床的這幾年,她變了很多。最大的改變就是--她的身體背叛了仲威,每回見到他,她總覺得心虛愧疚。
  
  再者,她的心情也變了很多,雖然衷心希望他盡快康復出院,但是--她竟無法肯定,自己是否還依然深愛仲威。
  
  他們之間最初的吸引力不見了,每回的探視,她就像看見一位老朋友,聽他抱怨、聽他訴苦,聽他說想念她--但她卻沒有感覺。她會安慰他、勸他繼續接受治療,但是她真的沒有特殊的感覺。愛、思念、心痛……這些情緒她愈來愈生疏,有時她也是猛然想起才驚覺--高仲威是她的男朋友!
  
  發覺這些事後,她對他更感歉疚,雖然刻意延長停留在醫院的時間,但是她的心卻愈飄愈遠……
  
  「妳在想什麼?」康焱丞的聲音將她自思緒中拉回。
  
  「你剛才說仲威下個月就可以出院了,我非常高興,因為我馬上就可以擺脫你了!」她假裝快樂地笑道。
  
  「那又如何?我們的契約期限到高仲威康復出院為止,在那之前,妳依然是我的女人,依然得每個週末過來找我,一天也不能少!」
  
  「你--卑鄙無恥!」紀夢棠羞惱得伸手想打他一巴掌,卻被他動作迅速地攫住手反壓在牆上。
  
  「放開我!」她的粉臉因憤怒而染紅,看來異常美麗,微喘的艷紅小嘴一張一合像在邀請他品嚐。康焱丞禁不起這樣的誘惑,決定順從心底的渴望,好好享用她甘甜的小嘴。
  
  「不--」她察覺到他的企圖,轉頭想躲開他的吻,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誰也沒發現,辦公室的門曾經被打開又關起。高仲威面色陰沉地握著牆壁上的扶手,憤恨地走回病房。
  
  他的動作雖然還有些緩慢,但已經能夠隨心所欲地行走了。
  
  剛才他利用練習走路的機會,特地繞到康焱丞的辦公室來,想問問自己何時可以出院,沒想到--竟意外讓他發現這個天大的秘密!
  
  夢棠她竟然--
  
  他倏然停下來,握緊的拳頭猛力擊向牆壁。為什麼?為什麼在他即將痊癒的時候讓他發現這種事?!
  
  他恨恨地凝視遠方,眼中出現報復的火光。
  
  對不起他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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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 00:03:21
  第八章
  
  「仲威?」
  
  稍後,紀夢棠到病房去看高仲威,這時他已從震怒中恢復,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臉平靜。
  
  紀夢棠完全不知道,他已經發現她與康焱丞私下的關係,而且非常憤怒。
  
  不過今天仲威對她特別好,又是噓寒問暖,又是道謝誇獎,還直要她吃水果,讓紀夢棠受寵若驚。
  
  「今天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她幾乎想伸手去摸摸高仲威的額頭,看他有沒有發燒。
  
  「傻瓜!我們是情人不是嗎?我不對妳好該對誰好?」高仲威柔聲斥責。
  
  「其實仔細想想,我真對不起妳!我癱瘓這五年來,妳不離不棄地照顧我、幫助我,我真的很感激。偏偏我所能為妳做的又那麼少,連和妳出門約會,或是陪妳到電影院看場電影都做不到,就算妳變心愛上別人,我也沒有話說。」他像試探似的直盯著她的眼睛。
  
  「怎麼會呢?我沒有愛上別人,我……不會背叛你的!」紀夢棠愧疚地低著頭不敢看他。
  
  「是嗎?那就好。」高仲威狀似安心地一笑,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夢棠,請妳嫁給我!」
  
  她嚇得一震,直覺想甩掉他的手,幸好及時忍住了。
  
  「你說什麼?」今天他真的很反常,不但突然說些感性的話,而且還出其不意向她求婚。
  
  「妳很驚訝嗎?我不是從很久以前就說過,等我好了一定馬上跟妳結婚?現在我即將康復,這時候談起婚事一點也不奇怪吧!」
  
  「我知道你是說過,但是……」她以為他只是因為感激才隨口說說,從未想過他是認真的。
  
  「妳以為我在開玩笑?夢棠,我是認真的!我真的想娶妳,這五年來就是因為有妳在身邊,我才會砥礪督促自己盡快從痛苦中站起來,康復回歸正常的生活。」
  
  對於他的深情告白,紀夢棠沒感到喜悅,反而是滿心的惶恐與不安。
  
  他要她嫁給他?她真的該嫁給他嗎?
  
  見她面露猶豫之色,高仲威有點不悅地問:「難道妳不想嫁給我嗎?」
  
  「不……不是的--」
  
  她也不是不想嫁給他,應該說--她根本沒考慮過這件事!其實她也覺得很疑惑,她明明深愛過他,然而如今一想到與他結婚,她不但難以想像,而且幾乎無法接受。
  
  她無法想像自己成為他妻子的生活,與他朝夕相處、同床共枕、裸裎相對……她不敢想像。不!她不想嫁給他!
  
  高仲威深深歎息,又開始自艾自憐。
  
  「我知道,要妳嫁給我是委屈妳了,畢竟我雖然能夠行走了,但不一定能完全康復到和正常人一樣,再說我曾經是個半死不活的廢人,或許這點會令妳覺得蒙羞吧?」
  
  「不!我怎麼會這麼想呢?」她絕對不是以他為恥,或是怕他有後遺症無法完全復原。如果她是這樣的人,五年前他癱瘓時她早就離他而去了,不會等到現在。
  
  她只是……她該怎麼說呢,五年的時間改變了很多事,她不再確定他們是不是合適的一對,她甚至不敢確定,自己是否依然愛他……
  
  然而高仲威並不放棄,繼續遊說道:「夢棠,這些年來,我真的是為了妳才這麼努力讓自己好起來,妳不能在這時候丟下我!現在我就像一個搖搖學步的小孩,未來的路還需要有妳扶持,如果妳在這時候拋下我,我一定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這等於是再次宣判我死刑!所以求求妳夢棠,不要拋下我!我需要妳!」
  
  高仲威的聲聲哀求,讓紀夢棠難以拒絕。
  
  他說的沒錯,因癱瘓而與社會脫節五年的他,人生確實才剛要起步,這時候他最需要一雙手在一旁扶持,如果她在這時候離開他,他可能會就此而一蹶不振,她忍心讓剛痊癒的他面對這麼殘酷的事?
  
  不!姑且不論現在她是否還愛著他,光是顧念這麼多年的情誼,就算是朋友也不忍心在這時給他重重一擊吧?
  
  想到這些她沉默了,「不」這個字她實在說不出口!
  
  高仲威見她一直不說話,更是節節進逼,不斷追問:「妳為什麼不說話?妳不說話是表示同意嗎?對吧?妳也想嫁給我,對吧?」
  
  紀夢棠心情沉重地閉上眼,知道自己沒有選擇,於是以壯士斷腕的決心,輕輕點了點頭。
  
  「是的!我願意嫁給你,我願意在未來的人生路上扶持你,陪伴你走下去。」
  
  「太好了!夢棠,我就知道妳絕對不會拋下我,我愛妳!夢棠--」
  
  相對於高仲威的欣喜若狂,紀夢棠只覺得渾身發冷,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無法去想。
  
  她渾渾噩噩地起身道:「裡頭有點悶,我出去走走。」
  
  接著,她木然走出病房。
  
  ***
  
  她關上病房的門低頭往前走,忽然一雙男人的腳出現在她面前。她順著那雙腳將視線往上移,看到潔淨的醫師白袍,再繼續往上,看到一張僵冷鐵青的面孔。
  
  「妳剛才說的話全是哄他的吧?」他的大掌如鷹爪般攫住她的肩猛力地搖晃,她卻不覺得痛。
  
  事實上,她已經沒有感覺了!剛剛應允一樁婚約的她,不但不感到喜悅,反而像行屍走肉般,沒什麼特殊的情緒感受。
  
  「妳是瘋子還是笨蛋?婚姻這種東西,能夠當作同情心胡亂施捨的嗎?那關係著妳一輩子的幸福,妳怎能隨隨便便答應?妳這是在作賤自己,妳知不知道!」
  
  他嚴厲憤怒的指責,總算將紀夢棠從渾沌的思緒中拉回,首先傳達到她的腦子的情緒就是生氣。
  
  她跳起來拂開他的手,然後反唇相譏:「說到作賤我自己--始作俑者是你才對吧?仲威本來就是我的男友,我們彼此相愛,結婚也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你什麼都不是,卻佔有我的身體,你才是作賤糟蹋我的人!」
  
  「作賤糟蹋?難道這些年來妳對我的感覺只有這樣?除了恨之外沒有其它的感覺嗎?」康焱丞心痛地問。
  
  紀夢棠口是心非地冷諷:「對於一個用這種方式來羞辱我的惡魔,我還能有什麼感覺?我對你的觀感永遠不會變--我恨你!」
  
  「妳恨我?經過這麼久的時間……」
  
  他付出這麼多努力,結果她依然恨他!
  
  他喃喃自語,神情是震驚難以接受的,紀夢棠見了心口有些刺痛,但要她說些好聽話來安慰他實在不可能,與他唇槍舌戰已變成習慣,要她突然緩下姿態對他和顏悅色,她難以辦到。
  
  她咬唇瞅著他晦暗消沉的臉龐,有點不確定地問:「你還記得自己的承諾吧?你不會跑去對仲威說什麼吧?」
  
  她並不是害怕高仲威知道她與康焱丞之間的秘密協議,而是擔心剛痊癒的他無法接受這個打擊,身體說不定會突然惡化。
  
  「如果我將我們的關係抖出來,會害妳結不成婚嗎?」
  
  康焱丞故意露出邪惡的笑容存心想嚇她。她那副唯恐高仲威知情的緊張模樣,實在讓他覺得非常刺眼。
  
  「你不能!」紀夢棠驚駭得倒抽一口氣。「這件事千萬不能讓仲威知道,他會受不了的!」
  
  她真的很怕他受不了這個打擊!
  
  康焱丞沉痛地閉上眼,知道自己輸了--徹底的輸了!說到底,她心裡唯一關心的人還是高仲威!
  
  原以為這些年的相處,就算不能讓她愛上他,至少--對他也會有些眷戀吧?然而事實證明,她不但沒愛上他,甚至連一絲情感都沒有!對於即將到來的分離,她想必喜出望外吧?
  
  面對這樣的結果,他還能不放手嗎?
  
  這種結局他不是不曾想過,但他一直以為自己能夠平靜面對,畢竟再苦再痛的事他都經歷過了,所以他認為這世上應該沒有任何事擊得倒他。
  
  可是他錯了!她對他的冷漠、憎恨,對高仲威的癡情無悔,都像利刃火焚般讓他痛苦不已,然而他卻不得不放手!
  
  他當然也自私過,用盡一切手段想霸佔她--訂下週末之約、用契約綁住她,甚至佔有她的身體,想用這種方式讓她對高仲威死心。可是這些極端的方式並沒有讓他得到她的心,只將她推得更遠!她開始恨他、如同寇讎般仇視他,但他已沒有回頭路可走,明知錯了,還是繼續錯下去。
  
  他錯了五年也霸佔了她五年,如今該是醒悟,將她還給高仲威的時候了!
  
  「我可以答應妳不說出這個秘密。」他睜開眼,熾熱難捨的雙眸筆直射向她花朵般嬌艷的臉龐。
  
  他的視線令她覺得不安,立即轉開頭,迴避他的注視。「你是說真的?」
  
  「是真的沒錯,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她不由得擔心,他該不會想要求她婚後背叛高仲威,與他暗通款曲吧?
  
  「我要妳陪我最後一個週末,心甘情願地,不爭執吵架、不互相傷害。我們從未一起出去旅行,到南部走走,假裝我們是一對相識已久的戀人,好好地度過最後一個週末。」
  
  他淺淺地微笑,笑容中有著她不忍細看的哀傷。
  
  「好,我答應這個條件。」
  
  她告訴自己,她只是一時心軟,被他眼中的哀戚打動了,絕不是因為她也有所期待,渴望這個最後的旅行。
  
  可是她緩緩抬手捂著心口,發現自己的心臟跳得好快,好像在期待什麼。
  
  反正,這是最後一個週末了!她喃喃自語。
  
  就算她放縱自己表露真實的情緒,也僅有這個週末而已,又何必再矯情掩飾下去呢?
  
  這維持五年的關係,終於要告一段落了!
  
  ***
  
  涼涼鹹鹹的風吹拂在紀夢棠臉上,她舒服地低喃兩聲,緩緩掀了掀眼皮,接著便睜開眼。
  
  她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入目所及的傢俱物品幾乎都是木製品。幾件衣服凌亂地扔在地上,從門口一直散落到床邊,很明顯能夠看出那些衣服是怎麼被脫掉的。
  
  這時,她看見床的前方有扇好大的窗戶,而窗外--是一片湛藍的海洋,遠處有幾艘船隻緩緩駛過,世間的紛紛擾擾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好漂亮!」她忍不住喃喃自語。
  
  她從沒見過這麼藍、這麼漂亮的海,藍藍的海水宛如寶石般剔透晶瑩,又像最頂級的絲絨般,在動靜間展現出耀眼的光澤。這麼漂亮的海,也只有墾丁才有吧?
  
  她想起來了!昨天是禮拜五,下午康焱丞打電話給她約好要在機場碰面,他已訂好機票要到南部去。
  
  她並沒有問他要去哪裡,只是準時赴約,結果那班飛機將他們載往高雄小港機場,下飛機之後他又去租車,駕車行駛一個多鐘頭之後,才將她帶到這裡--一個擁有墾丁最美景致的度假村。
  
  他早在幾天前就已訂好小木屋,他們從櫃檯的服務人員那裡拿了鑰匙後,便直接回到度假村的木屋裡休息。
  
  羞人的事就是從這裡開始--他們進門之後,他便迫不及待地將她壓在門板上熱吻,激情的火焰迅速點燃。
  
  他急切地將她帶往床上,兩人一面親吻,一面七手八腳地剝除對方的衣物,等他們終於來到床上時,兩人都已經一絲不掛。
  
  他們以前所未有的熱情包容對方、接納對方,共譜雙人之舞。紀夢棠不是第一次和他上床,卻不曾有過這種想要流淚的感動。
  
  想起自己昨夜的主動,她便感到羞赧不已,眼神複雜地轉過頭,望著身旁依然熟睡的男子,神色霎時一變。
  
  這……什麼?
  
  他側身面對著她,薄被蓋在腰際,遮住赤裸的下半身。他還在睡,但令她震驚的當然不是他的睡相--而是他身上令人怵目驚心的疤痕。
  
  她首先注意到右手臂到腰際的暗紅色扭曲疤痕,那看起來像燙傷;另外在他的胸口部分則有白色的疤痕,應該已經癒合許久。
  
  他倆相識五年,卻從不知道他身上有這樣的疤痕!因為康焱丞從不在她面前寬衣解帶,而她也絕少碰觸他的身體,因此根本不知道他身上有這麼駭人的疤痕。
  
  她伸出顫巍巍的手,碰觸那猙獰扭曲的疤痕。這些傷疤到底是怎麼來的?當時他一定很痛吧?究竟是什麼樣的意外,讓他受列這麼嚴重的傷害?
  
  她發現自己的視線開始模糊,眼眶裡好像有層水霧遮住了她的視線,一種幾近不捨的心疼充斥在她的胸臆間。
  
  這時,她以為還在沉睡狀態的康焱丞忽然睜開眼,銳利的眼神筆直射向她,她嚇了一跳,立即縮回自己的手,眼中的薄霧隨之散去。
  
  「你醒了?」
  
  她漠然移開幾寸,假裝自己不曾碰觸他。
  
  「妳都看見了?我身上這令人作嘔的疤痕!」他譏誚地問,掩飾眼中的恐懼,並等著她放聲尖叫。
  
  原本他是很介意被她看見這些疤痕的,但這已是他們最後一次私下相處,自然也不必再害怕讓她看見這些駭人的傷疤--她總有權利知道,自己這幾年來是和什麼樣的男人在一起。
  
  紀夢棠知道這是打擊他的好機會,只要對他身上的疤痕露出鄙夷的神情和大加嘲諷,必定能夠使他感到極大的痛苦,然而--她做不到!
  
  「它其實--沒有那麼恐怖!任何人都有可能因為意外在身上留下疤痕,沒什麼好怕的。」最後,她這麼回答。
  
  「你……是怎麼受傷的?」
  
  她平和鎮定的態度令他感動不已,他原以為她會覺得噁心想吐……
  
  「這是紀念品!」他諷刺地淡然一笑,告訴她:「是我母親在我十四歲那年留給我的遺物。」
  
  「你是指--那場意外的大火?」她知道他父母葬身火窟的事,但沒想到他也在那場大火中被灼傷。
  
  「妳知道?」名醫康之廣夫婦葬身火窟,這則新聞曾經喧騰一時,她會知曉並不奇怪!
  
  「其實那不是意外!」他揭曉謎底。
  
  「不是意外?!」紀夢棠直覺想到許寬厚所說,有人認為那場大火是他放的,該不會是--
  
  「那場火災不是意外,肇事者是我母親。那是我十四歲那年的事……」
  
  他閉上眼,沉痛地告訴她這個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秘密。
  
  當年警察調查,研判有極大的可能是人為縱火,但是無論怎麼問,他總是含混帶過,警方也查不到外人惡意侵入縱火的證據,所以就以無頭公案結案了。其實他非常清楚,放火之人正是他的母親!
  
  「怎麼會有這種事?這樣--太殘忍了!」
  
  紀夢棠震驚萬分,不敢相信竟有人這麼狠心,連自己的兒子也想傷害?無論父母之間有多大的恩仇,都不該將無辜的孩子拖下水呀!
  
  「其實我並不怪我母親。」康焱丞沉聲低語。
  
  「我知道她很痛苦,不希望我將來和她一樣痛苦,所以才想帶我一起走。況且那時她應該已經瘋了!」他雖然不贊同母親的做法卻不忍心苛責她,尤其在她已經瘋狂的情況下。
  
  「無論如何痛苦都不該剝奪孩子生存的權利,我真的不能認同這樣的做法!」她深長地歎了口氣。
  
  「她只是不希望我步上她的後塵,為情痛苦。」現在他愈來愈能瞭解母親當時的心情。
  
  「你會嗎?」她冷不防問。
  
  「會什麼?」他微皺起眉,不明白她天外飛來的這句話。
  
  「步上你母親的後塵,為情痛苦。」她凝視他的眼,突然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哼!」他嘲諷地笑了聲,撐著手臂起身,失去焦距的雙眼轉向藍得耀眼的海洋。
  
  「我早就從我父母身上學到愛情的教訓--所謂的愛只是一時迷惘,人是很容易見異思遷的動物,我從我父親身上得知這點。
  
  當愛情的熱潮退去後,剩下的只有悲傷與痛苦,如果癡癡眷戀不忘,那便是自尋死路。我母親臨死前教會我這一點!」
  
  偏偏他什麼都知道卻還是自尋死路,枉費母親這個血淋淋的例子擺在他眼前,他卻冥頑不靈,依然愛上了她。難道母親性格中多情、悲劇的一面,也遺傳給他了嗎?
  
  「看來你對愛情很悲觀。」紀夢棠苦澀一笑。
  
  她果然沒料錯,在他的心目中根本沒有愛的存在!他不懂愛為何物,所以才能冷心絕情、以近乎殘酷的冷靜兀自操弄他人的命運……
  
  幸好她沒愛上他,否則只是自討苦吃!她很想慶幸地大笑,但勉強咧開嘴更覺得心口疼得厲害。
  
  得知他不可能愛上任何人,她不但沒有鬆一口氣,反而覺得心中空蕩蕩的,彷彿再多享受與歡愉,都彌補不了那個大洞……
  
  算了!多想無益,別再想了。
  
  她裹著被單跳下床,假裝興奮地說:「天氣真好,海水好藍,走,我等不及去游泳了!」
  
  就讓他們真正以放鬆的心情,來度過這最後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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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8-25 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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