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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禾早]財迷仙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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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5:44:05
  第八十章:邪祟妖嬈

  韓吟想了想,取出飛劍翻窗而出,掩到了隔壁房的窗下,見窗子緊閉,但是裡頭的燈光卻將一道窈窕曼妙的纖影映在了窗紙上頭。

  這時她乾坤囊裡的避邪珠動得更厲害了,然而裡頭的纖影似乎沒有覺察到她的存在,這讓她暗生警惕,知道這邪祟的修為應該不錯,起碼比土靈豬要好上許多,於是她就不知道是要先破窗而入好,還是再觀察一陣好了。

  猶豫間,她聽見洛雲卿說話了:“姑娘是誰,夜半三更所謂何來?”

  “奴家——”

  那纖影一開口,韓吟渾身就往上竄雞皮疙瘩。

  不不不,不是她聲音不好聽,而是太好聽,溫香軟玉一般,低柔中帶著一種令人骨酥耳軟的媚意,但就是因為太柔媚了,禁不住她再拖長音調,往裡揉雜各種顧盼自憐和微嗔嬌痴,粘膩得好像一碗甜過了頭的桂糖藕粉羹。

  她說:“奴家本是外村人,三年前嫁到這宋莊來,不想才過門一年相公就病死了,拋下奴家一人……好苦……”

  她說著就嗚嗚咽咽哭起來,但即便是哭也哭得低迴婉轉,千嬌百媚。

  “說來意。”這般誘人心神的哭聲下,洛雲卿的聲音仍然清泠泠的。

  興許是被他的鎮定傳染,韓吟對這邪祟的忌憚沒那麼深了,忍不住悄悄的沾破了窗紙往裡張望,見洛雲卿立在床邊,面上一如既往的沒有什麼情緒流露。燈旁,是那邪祟的曼妙身影,她只披著一襲將透未透的紅綃紗衣,鬆挽著如雲烏發,露出纖潔秀美的頸脖。

  嘁邪祟就是邪祟,笨得要死,連謊都不會扯

  韓吟只張望了一眼就腹誹起來:這打扮,怎有可能是外村嫁來的守寡小媳婦?連勾欄裡賣笑的風塵女子都不會無端端就穿成這樣

  才想著,她就聽見裡頭那邪祟止住了哭聲,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不瞞公子說,奴家遠遠的看見公子進村了,回去後就茶飯不思,眼前只晃著公子的身影,想忘,都忘不掉……公子別笑話奴家,這般情苦滋味,實乃奴家生平初嘗,挨不住才冒昧前來……若是公子不棄,奴家……情願自薦枕席……”

  邪祟低了頭捻弄衣帶,愈說聲音愈低,說到最後數字,簡直已如竊聲耳語,但另有一番欲說又羞,欲迎還拒的撩人情韻。

  韓吟一直就知道偷聽壁腳這事不好,可是聽到面紅耳赤還是生平頭一回壞就壞在書念多了,連自薦枕席這種從前對她來說很生僻的話,她如今居然都聽懂了

  啊呸呸呸

  尤其尷尬的洛雲卿面上不動神色,但一雙清寒的眼眸一直盯著那邪祟,然後她就看見那邪祟似乎以為他已意動,竟然揚起臉來又往前邁了一步,身上的紅綃紗衣也在那一瞬間被抖滑至腳踝。

  微搖的燭光下,邪祟的身段妖嬈而美好,肌膚細膩潔白有如凝脂,那圓潤的肩頭,纖不可握的柳腰,還有……

  她窘得一窘,因為看見洛雲卿伸出右手,緩慢但堅定的探到了那邪祟的發上,指尖擦著髮絲輕撫而下——

  見鬼

  韓吟再也沒辦法繼續偷聽偷窺下去了,轉身就要走。

  不是她不管洛雲卿死活,而是這邪祟來歷蹊蹺,說的話一聽就是扯謊,再搭著老婦所說的急病之事一塊想,只要沒被邪祟迷了魂魄去,有點智商的人都能從中揣摩出這邪祟的非人身份,洛雲卿他自然不會被蒙在鼓裡。

  他既然心知肚明還如此鎮定,那麼原因只有一個,他自忖修為足夠對付這邪祟,至於怎麼對付,韓吟就不想旁觀了,因為著實太過尷尬啊她怎麼都沒辦法想像,她同洛雲卿一塊圍攻這麼一位連衣裳都不帶穿的邪祟,會是什麼情形。

  可惜,她要走,洛雲卿卻喊住了她。

  “韓吟,封住窗子”

  他語聲急促,韓吟根本就不及細想,下意識的就依令而行了,劍訣一掐,手中飛劍就有如活物一般爆出凌厲劍氣,縱橫交錯織出劍網,將那窗子封住的同時,她看見窗子如同朽木一般瞬間坍塌成灰。

  匆匆一瞥間,她瞧見洛雲卿的右手掐在那邪祟的頸脖上,左手揚起冰刃,正往要往那邪祟身上拍去,她不敢怠慢,連忙穩下心神,不停的運轉丹田內的五行靈力,在劍網上壓一道火封術,再壓一道土封術……

  反正只要她會的,能夠封堵住邪祟逃路的法術,她就不吝靈力的往外使,一層疊一層,一層封一層,其法術光芒璀璨流幻,將她身周方圓一丈的黑暗都映得有如白晝。

  韓吟剛想稍稍鬆一口氣,就聽見房裡傳出數聲凄厲之極的慘叫,隨後透過層層封障,她依稀瞧見房裡有一道綠色的光點在疾快的左突右衝,須臾就撞破了她的劍網和三道封障。

  她一愣,辨不出這邪祟是什麼東西,但知道這邪祟要是以目前的速度繼續衝撞下去,只怕要不了片刻就能破封而逃

  韓吟一咬脣,體力靈氣運轉愈快,法術也一道接一道的往上壓得愈快,但她到底法術威力薄弱,封障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那邪祟破封的速度,眼見那綠色光點離她愈來愈近……

  驀然間她身周寒氣大盛,眼前爆出數道凜冽之極的清寒劍氣。

  劍氣的走勢她看不清,但她清清楚楚的看見那綠色的光點被一剖為二,二剖為四,流散如螢火,衝擊她封障的力道立刻就遲緩了下來,看上去那邪祟已經陷入了困頓之境,逃生無力了。

  接下來要怎麼辦她不知道,但洛雲卿顯然知道,馭劍將那流螢般的綠色光點逼到自己身前,順手抄起箱櫃上擱的茶杯就將其全都籠了進去,隨後又是數道法符往杯上一封,這才收了飛劍道聲:“好了”

  韓吟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發現自己被驚出一身冷汗,她拿衣袖胡亂拭了拭汗,往前走兩步就輕輕鬆鬆的走進了洛雲卿住的屋,因為不單是窗子,這屋的整堵墻都被法術和劍氣給震散了,碎成了一地的磚屑木渣。

  “洛師兄——”韓吟剛說話,就聽見外頭鬧起來,是這家裡的那對夫婦在驚惶失措的拍著門喊:“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呃,韓吟與洛雲卿對望一眼,彼此無奈。

  他們忘了這茬,方才打鬥的動靜大得過了頭。

  韓吟扶額,小聲問:“怎麼說?”

  洛雲卿答得快:“你看著辦。”

  啊啊啊原來師兄也不是好人,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極為巧妙的把為難頭痛的事情推給了她

  韓吟當然不想乾啊但一瞥間見他面色不好,神情裡還流露出一抹疲憊之色就決定忍了,再問他:“可以照實說嗎?”。

  要不怎麼解釋投宿別人家中,睡到半夜拆了人家一堵墻的事?

  洛雲卿沒有回答,但望住她的目光,分明在說不行

  師兄真的不是好人啊一面不許她說謊,一面把需要扯下瞞天大謊的事情推給她

  這時外頭的拍門聲愈響,那對夫婦顯然急得都快撞門進來了,韓吟沒法再拖延,從乾坤囊裡摸出一把匕首,狠狠的往自己的胳膊上扎去,隨後一拔,頓時鮮血狂噴。

  “你——”洛雲卿只說了一個字,就緊閉了嘴不再言語。

  韓吟嘻嘻一笑,把在九玄買的這把可以用來假裝自殺的惡作劇匕首收了起來,隨後捂著胳膊,哭喪著臉就去開門。

  洛雲卿立在房內,聽見她在外頭且哭且說,什麼睡到半夜聽見動靜,趕到大哥房裡一看,原來是有小賊入室行竊,然後他大哥有些武藝就同那賊打了起來,後來打得墻塌了賊跑了,她卻不小心被賊傷了云云,簡直吹得天花亂墜,唬得那對夫婦一愣一愣的,連聲問她傷得要不要緊,需不需要請大夫。

  這真是……

  騙死人不償命

  洛雲卿暗暗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聽見韓吟推門躡身進來,朝他吐了吐舌道:“搞定啦我說你方才同小賊打鬥時使岔了力,正在調息靜養,把他們趕回去睡覺了,說有什麼事明早再說。”

  意料中事她要是想認真撒謊,哪怕當時那對夫婦看著他們同邪祟打鬥,她都能說成是他們眼花,讓他們相信其實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洛雲卿看了看得意洋洋的她,忽然道:“你的修為……不錯,我竟然都感覺不到你身上的氣息了,方才要不是你沾破窗紙,我都不知道你在外頭。”

  這話……

  韓吟想起方才窺看到的旖旎情形,耳根就是一片火辣辣的燙,但更令她警惕的是洛雲卿說的這句話。呃,這位師兄其實也是極聰明靈透的人,能查覺到她的不正常是肯定的,要想瞞過他,那還不如坦白

  她當機立斷,從乾坤囊裡取出避邪珠就遞了給他看,苦笑道:“不是我修為不錯,是這件法器不錯,能掩住我身上的氣息,還有,我能發現那邪祟入了你房裡,也是這珠子警示我的。”

  洛雲卿沒接,只看了兩眼:“哪裡來的?”

  “下山前慕……慕師叔送的……”韓吟一邊說,一邊心裡暗暗抱歉,對不起啊慕師叔,造化金錢見不得光,只能讓你背一次黑鍋

  洛雲卿微微沉吟了一會,沒再說什麼,只伸手抄起那隻封了法符的茶杯,往自己的乾坤囊裡一放,道聲:“走吧”

  韓吟一愣:“去哪?我還想問你這邪祟到底是什麼呢”

  洛雲卿只答前一個問題:“找聚寶盆。”

  “哎?”韓吟略一思索就醒悟過來:“這邪祟同那傳說中的聚寶盆有關係?”

  傳說中埋聚寶盆的柳樹林就在塌掉的那堵墻外不遠。

  洛雲卿直走出去:“我就是這麼一猜,是不是要找到後看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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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5:44:37
第八十一章:奴家才不是鬼

  夜深,天黑,柳樹林裡更是暗得快要伸手不見五指。

  洛雲卿掌心裡亮起聚芒術,望住韓吟不走了。

  “幹嘛?”韓吟還沒反應過來。

  “你帶路找。”

  “我?”韓吟鬱悶:“這片林子起碼占了二十來畝地,我怎麼知道要上哪裡去找。”

  洛雲卿言簡意賅:“避邪珠。”

  呃,差點忘了這件法器。

  韓吟什麼也不說了,認命的在前面帶路,但是一氣將這柳樹林子全繞遍了,避邪珠都沒有發出任何警示,倒是天色有些隱隱發亮了,她都依稀聽見了宋莊裡公雞打鳴的聲音。

  “算了,不用找了,可能是我猜錯了。”洛雲卿的聲音裡帶著一點歉意。

  韓吟本不甘心,想要再找一會,但怕回去遲了,投宿那家的夫婦早起找不見他們,到時又要費一番口舌解釋,她就只好放棄。

  兩人往回走了一陣,出了柳樹林,快到宋莊時,韓吟乾坤袋裡的避邪珠卻忽然跳動起來。

  “咦!”她停下來奇道:“這裡?可是我記得來的時候,也有路過這裡,當時避邪珠可沒有反應。”

  洛雲卿的語聲裡忽然帶了好笑的無奈:“你往前看看。”

  韓吟抬頭,看見微明的晨曦裡,一隻圓滾滾的小黑豬,正蜷著豬尾,扭著它那圓滾滾的屁股往前走啊走啊……

  她扶額,喊了一聲:“牙牙!”

  土靈豬聽見動靜,步子猛然一頓,隨後扭轉身就興奮的衝著她疾奔而來。

  韓吟這時清楚的看見它嘴裡叼著一隻沾滿了泥土的盆,大概就是他們方才找了半天的聚寶盆,於是連忙迎上去,想從它嘴裡將盆奪下。

  誰知土靈豬瞪著豆子眼,死咬著盆就是不放。

  “吃貨!”韓吟無奈,從乾坤囊裡翻出一塊八珍糕,才把盆子從它嘴裡換了下來。

  一個滌塵咒使過,她微訝的發現手裡那落盡了泥垢的盆十分精緻漂亮,大小樣式都與尋常筆洗差不多,上著雨過天青色的釉彩,還繪著一名身披紅綃紗衣,容貌妖冶艷麗,正臨池倚欄,閑觀游魚的女子。

  洛雲卿只瞧了一眼就道:“是她。”

  她,自然指的是那邪祟,韓吟先前一直沒有瞧見她的正臉。

  韓吟一窘:“傳說不太靠譜吧!怎麼會有人把這樣精緻的筆洗當成是瓦盆,還拿去餵雞。”

  洛雲卿沒有言語,接了那筆洗反覆看了看,見底面大大小小印著許多符文,再翻過來,他往筆洗裡扔了一枚銅板,等了一會,銅板還是靜靜的躺在那裡,沒有消失,當然也沒有變多,很顯然,這不是什麼聚寶盆。

  “幻術。”

  他把筆洗遞給韓吟,抽了飛劍就在地上劃起一個韓吟不認識的陣圖來,又在陣角處壓了些紙符,隨後他占據了陣眼的位置,讓韓吟將筆洗放到陣中,囑她在陣外守著,就取出那隻封了法符的茶杯,將鎮在裡頭的綠色光點往筆洗中一傾。

  簡直有如投石入池,筆洗裡竟然泛起一絲絲有如漣漪的綠色波紋,隨即波紋上又氤氳出一層白色霧氣,那紅綃女子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波紋與霧氣之間,仿若臨水踏波而來,看去不像邪祟,倒帶著兩分仙氣了。

  見那紅綃女子沒有想要破陣而出的意思,韓吟就好奇的持劍席地,看著那僅有三寸高的她在筆洗裡掩面哭泣,邊哭還邊對洛雲卿道:“公子怎麼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心,若是心裡嫌棄奴家,拒絕便是,為何要下那樣的狠手,教奴家險些魂飛魄散。”

  洛雲卿還沒怎樣,韓吟先聽不下去了,撿根小樹枝敲著她的飛劍道:“喂喂喂!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你先存了害他的心,怎麼還好意思怪他下手太狠?”

  那紅綃女子的反應出乎她意料,竟然轉過身來剜了她一眼,不過模樣長得漂亮就是占便宜,即便是不雅觀的拿眼剜人,竟也有種媚態橫生的韻致。

  紅綃女子不滿道:“好罷,就算奴家存了害他的心,可是奴家沒有害你,你為何要對奴家下手?”

  韓吟一聽樂了,鬥嘴這種事,她向來不輸於人的,搶著就道:“你記差了吧,我有對你下手麼,我怎麼不記得?我只記得自己閑了沒事往窗上封幾個法術逮逮蒼蠅蚊子,你自個要撞上來,怎麼怪我?”

  紅綃女子被她問得啞然,愣了一會,再剜她一眼,捂著臉又哭泣起來:“反正你們都不是好人,下狠手的欺負奴家這樣一位弱女子。”

  見鬼!這邪祟不要臉的功力夠深啊!連自個的錯都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好像事事都是別人不對,她最無辜!

  韓吟就嘿嘿冷笑起來:“好吧,你是弱女子!那麼請問你這位弱女子為何要夜半三更,登門入室,搔首弄姿,百般作態,勾引良家漢子還傷其性命?”

  良家漢子……

  洛雲卿生生壓下想要嘆息的衝動,覺得自己這師妹同邪祟一般,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果然,紅綃女子立刻就撇嘴反駁了:“那些俗漢也配讓奴家搔首弄姿,百般作態?奴家只要勾勾手指頭,他們就已經色不迷人人自迷了。”

  “囉嗦!”韓吟斥道:“快說,你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紅綃女子繼續翻了眼剜她:“憑什麼要告訴你?”

  韓吟抽劍直指住她,冷道:“就憑我手裡的劍!”

  那紅綃女子意似不屑的哼了一聲,扭過臉去不理她。

  好……好丟臉……

  韓吟鬱悶了,難道自己的修為真的這樣不堪?連邪祟都不怕她的要挾?她只好求助的望向洛雲卿。

  洛雲卿只道出清泠泠的單字:“說。”

  那紅綃女子就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含恨淚目起來:“公子要奴家說,奴家自然依從,只是公子你當真好狠的心……”

  她說著就嗔怪的瞥了洛雲卿一眼,哀哀怨怨的擰起衣帶來。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不管這紅綃女子是出於什麼目的才對洛雲卿言聽計從,反正韓吟暗暗下定決心,從今往後要加倍努力的修煉,再遇上這種言語壓不死的厚臉皮妖精,就要用武力強行鎮壓之!不說?那就打到她說為止!

  紅綃女子懷著另樣心思,但見洛雲卿仍然緊繃著一張俊臉不為所動,她便只好纖手一揚,在筆洗裡幻出一架鞦韆來,坐上去帶著怨氣訴道:“奴家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千金閨秀,不合我爹喜歡結納那些江湖異人,祝師方士,常將其請來家中宴飲,在席上讓這些人各逞本事,或剪紙成蝶,或斷舌吐火,以助酒興。”

  她說著語調轉低:“誰知有回他請來的術士卻不是什麼好人,在席上喝醉了酒,就乘著醉意私闖了我家後花園,那時奴家正帶著丫鬟在魚池邊餵魚,被他撞見自然驚慌,趕著要避走時,又被他扯住衣袖言三語四的調戲了一番。奴家自幼也讀了不少女規女誡,哪裡忍得住這樣的羞辱,藉著丫鬟幫忙,掙脫身後就跑去找我爹哭訴,結果我爹大發雷霆,將那術士找來怒斥一頓後就教人打了出去。”

  韓吟問道:“那術士就此懷恨在心了麼?”

  “正是。”紅綃女子總算正經看了她一眼:“要認真說,那術士還是有些本事的,一身幻術使得出神入化,懷恨在心後,就有一日趁著奴家夜裡睡熟了,不知使了什麼法術將奴家擄了去,強破了奴家身子後,貪著奴家顏色倒沒有下殺手,只是逼著奴家假扮成他的娘子,跟著他四處招搖撞騙。”

  說到這裡,她輕輕嘆息一聲:“那時奴家恰是如韶年華,哪裡捨得這條性命去死?只好依從他,但背地裡偷偷的學了些他的幻術,暗想有朝一日能殺了他替自己報仇。不想天不從人願,有一回他帶著奴家去某處赴宴,席上有人將奴家認了出來,說是我爹自奴家無端失蹤後這些年一直在派人尋找,奴家聞言大悲,正要自認身份,那術士卻不知怎的撮來一陣狂風,挾著奴家遁逃而去。”

  她聲音愈低:“逃回去後他就起了殺心,奴家瞧出不對再三求饒,發誓下回即便教人認出來也絕不承認,但想來他那時已經厭膩了奴家顏色,還是毫不留情的將奴家殺了!”

  紅綃女子說到這裡,捂著臉飲泣起來。

  韓吟托著腮出了一會神道:“原來你是怨鬼啊。”

  “呸!”紅綃女子立刻就揚起臉來柳眉倒豎:“誰是鬼?奴家才不是鬼!”

  韓吟悻悻:“承認吧,你都死了,不是鬼又是什麼?”

  “說了不是鬼就不是鬼!”紅綃女子再剜她一眼:“那術士極盡惡毒之能事,將奴家死後要散的三魂七魄鎮了起來,隨後焚了奴家的肉身,將骨灰和了瓷土,捏出這隻筆洗來,還在上頭畫了他頭一回瞧見奴家時的情形,最後燒制時再將奴家的三魂七魄封入筆洗之中……”

  她說著又哭起來:“這樣子怎麼稱鬼?”

  韓吟聽見那惡毒術士竟然將她的骨灰和了瓷士燒制筆洗,倒被狠狠的震了一下,盯著那筆洗發了一會愣才道:“那……你還真是蠻慘的!可是你確是死了啊,不稱你為鬼,那要稱你什麼?”

  紅綃女子纖手一揚,身周就有絲絲縷縷的白霧隱繞,她掠了掠鬢發,妖嬈一笑:“稱奴家瓷仙好了!”

  果然厚臉皮啊!不稱她為勾魂厲鬼已經便宜她了,竟然還好意思自稱為仙!

  韓吟撇了撇嘴,什麼都沒說。

  這時一直沉默在旁的洛雲卿卻開了口道:“養魂。”

  韓吟奇道:“養魂?”

  “嗯。”洛雲卿微蹙了眉道:“聽說有些邪道術士就擅這種養魂之術,用來惑幻於人,斂取金銀財物,極為邪惡殘忍。”

  紅綃女子忙道:“還是公子見多識廣,他讓奴家受了這般非人的折磨,死後魂魄還要歸其所制,可不就是為了斂取財物?撿那豪門大戶撞騙了去,每到酒過三巡就將封養奴家的這隻筆洗取出,往其中注了清水,要奴家幻出層層蓮葉,就立足其上歌舞給人瞧,奴家實是苦不堪言。”

  她說著就從鞦韆架上下來,掠著鬢發對著洛雲卿下跪叩首:“求公子瞧在奴家際遇可憐可憫的份上,饒過奴家這一回,奴家情願從今往後任公子驅役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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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5:46:0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4-1-21 15:47 編輯

  第八十二章:再哭我就揭穿你

  洛雲卿沉吟了一會。

  “你先將為何害人的事說了,我才能酌情而定。”

  那紅綃女子盈然起身,委屈的辯解道:“這事可不能怪奴家。”

  儘管韓吟對她的遭遇心懷戚戚,可是聽見這句話,還是忍不住要反駁:“怎麼不怪你,難道那些人還是自己心甘情願要死的?”

  “可不是”紅綃女子幽怨的瞟了洛雲卿一眼道:“奴家登門入室,自薦枕席可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往常只是到了朔望之日才在這柳樹林裡乘著月色散散步,偶爾撞見那些俗漢,奴家知書達禮,自然驚慌之極抽身要避,可惜失了肉身,魂魄又天長地久的被拘在這筆洗裡,腿腳都酸軟無力了,跑著跑著就會不小心扭了腳跌倒,那些俗漢就自個追了上來,言三語四的調戲奴家,最後還撲上來壓倒奴家……”

  她說著就嬌羞之極的掩住了臉:“哎呀呀這種事情,你們好意思聽,奴家都不好意思說,反正是他們心甘情願的,奴家可也沒虧了他們,像他們這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俗漢,能有這樣風流銷魂的死法,也算沒枉來了人世一遭。”

  知書達禮!抽身要避!扭腳跌倒!調戲壓倒!還在毫無遮蔽的野外……

  好吧,不知道洛雲卿聽完這番話後是什麼感覺,反正韓吟從這些極力撇清卻又帶著自負自戀的話裡,聽出了滿滿的欲迎還拒最要命的還是那股騷首弄姿和矯揉造作的味道有沒有殺傷力大得驚人,讓韓吟從一臉的雲淡風清,聽到了風中凌亂,嘴角一抽,再抽,簡直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那種又天雷又窘迫又尷尬的感覺,只好用手搓了搓胳膊,試圖將泛起的雞皮疙瘩全都搓揉下去。

  偏偏那紅綃女子還在幽幽嘆息,纖手在面前一揮就幻出了一泓溪泉,她蹲下來摸著臉顧影自憐道:“其實奴家也不願意這樣,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誰讓奴家長得這麼沉魚落雁,羞花閉月,因此有許多事情實在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啊”

  “夠了。”洛雲卿面上神色雖然未變,但顯然也已經吃不消了,打斷她道:“你說聚寶盆的事,怎麼會被錯認。”

  “這個嘛”那紅綃女子倒也爽快,坐到溪邊一塊青苔滿布的石上,托著腮想了想:“養魂之術極為惡毒,自然要遭天譴,那術士最終沒得了好下場,可這已是二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奴家還不像如今這樣,掙脫了一魄,可以離器幻游,因此即便是逃離了他的掌控,被拘在這一方狹小的天地裡,也無法把握自己的生死。”

  說到這裡她輕嘆一聲:“奴家不是說了麼,生前偷偷的學了他一點幻術,等到被封禁在這筆洗中,他大概想著奴家翻不出他的掌心,又要奴家斂財供他享樂,因此不但不防著奴家,有時高興了還傳奴家一些幻術,天長日久學得多了,奴家就知道養魂之器需要深埋土中,得了地陰之氣的滋養,將來才能成就氣候,便在那術士死後施了些障眼小法,哄得旁人相信這筆洗是聚寶盆。”

  “凡夫俗子都是貪婪無度之輩。”紅綃女子得意的笑起來:“這世上又沒有不透風的墻,無論誰得了這‘聚寶盆’,最後總會引得位高權重之人前來搶奪,給麼,不捨不甘,不給麼又強不過,他們就只有掩埋避禍這一條路好選,幾經波折之後,奴家就被埋到了這裡,原本還要上百年的光陰才能修得一魄出遊,不想有個傻子卻往土裡插了柳枝,柳屬陰,可大助奴家修為,因此奴家早在十年前就修出了幻身,能夠在這方圓十里之內任意走動了。”

  她真是越說越眉飛色舞,那恣然之色形於言表,兼之筆洗內那一方天地由她自如掌控,跟隨著她心境的變化,就幻出了漫天飄舞的桃花,撲面染紅,沾衣帶香,其情形真是香艷旖旎之極。

  韓吟嘴角微微一抽,轉望了洛雲卿一眼,見他目光沉了下來,就知道他心中已有主意。

  果然,他隨即就冷了聲道:“其情可憫,其罪無赦。”

  紅綃女子面上顏色驀然大變,身周飄飛的花瓣雨也一轉成了寒冬飛雪,她在雪地上跪了下來,紅裳映著素雪,自有一種楚楚動人的嬌艷。

  她含淚泣道:“公子當真如此無情?”

  洛雲卿面上有厭惡之色一閃而過:“你可對那些被你害了的人,手下留情了?”

  紅綃女子喊起冤來:“那不一樣,他們是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洛雲卿冷道:“你採納生人陽精時,可曾告訴他們會死,幻作聚寶盆來迷惑人心時,又可曾告訴他們會因此而家破人亡?”

  “不服奴家不服”紅綃女子還在辯駁:“是他們貪財好色,咎由自取但凡是個見色不昏,路不拾遺的道德君子,即便奴家百般搓弄也不會被迷了心性,自取死路”

  洛雲卿面色更寒:“他們就算咎由自取,也輪不著你來取他們性命,要不這世上人人盡有短處,豈不是人人可殺”

  紅綃女子就強詞奪理的泣道:“要照公子這樣說法,那就算奴家咎由自取,也輪不到公子來取奴家性命留著讓老天爺收拾奴家,才是正理”

  一直沉默的韓吟忽然笑吟吟的搶了話:“你錯了”

  紅綃女子剜她一眼:“哪裡錯了?”

  韓吟伸出食指晃了晃:“第一,你已經死過了,沒有性命可取。”

  紅綃女子一噎。

  韓吟再伸出中指:“第二,這世上旁人都不該下手除你,只有他應該下手除你。”

  紅綃女子不服道:“此話怎說?”

  “你怎如此健忘?”韓吟也剜她一眼:“因為你起意要害他了啊你要害他,他下手除你,豈不是因果相報,應當如此?這就好比被你害的那些人,他們可沒有起意害你,你殺了他們,自然是你造孽”

  紅綃女子又是一噎。

  “我再說直白點好了。”韓吟再道:“你少喊冤枉,你害人是為己謀利,又不是替天行道,冤枉個屁啊”

  洛雲卿瞥她一眼,直白歸直白,需要這樣粗魯麼?

  韓吟卻不甚在意,堵得那強詞奪理的邪祟無話可說就對了,管它粗魯不粗魯

  紅綃女子也會見機行事,立刻就哭著對洛雲卿磕起頭來:“奴家知道錯了,求公子,給奴家留條生路,奴家發誓今後絕不再為惡害人。”

  洛雲卿目光清寒:“你如今非人非鬼,只有幻身留存於世,即便修到三魂七魄都離了養魂之器,也終究不容於天地,必受那五雷轟頂之罰,何況你害的人又那樣多,到時雷劫更重,壓根就沒有安然渡過的希望,還是不要再堅持了,就由我渡你超生,重新投胎做人去吧”

  他不是危言恐嚇,而是事實如此。

  魂體遠比肉身更怕雷劫,往往一觸天雷就要魂飛魄散。

  紅綃女子卻泣道:“奴家情願被雷劈死也不要投胎做人”

  除了那些怨氣極重的亡魂,洛雲卿還真沒見過這種情願被拘在小小的筆洗裡無處可去,也不願投胎超生之魂,不禁問道:“為何?”

  紅綃女子振振有詞道:“投胎誰知道是男是女,是俊是醜,是貧是富,命好不好?再說除了有機緣修仙的,最多也就百年壽命,奴家才不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變老,也不要牙齒掉光的躺在床上等死”

  有些事情既然說不通,那就不要多費口舌

  洛雲卿沉默了一會,緩緩的從劍鞘裡抽出他的飛劍:“你害了許多人,只償一命,其實便宜你了。”

  紅綃女子見他絲毫不為所動,不由驚得魂飛魄散,哭聲也轉而凄厲起來:“公子饒命……奴家真的知錯了……”

  洛雲卿運轉靈氣逼入劍身,劍上立刻湛出侵人寒意。

  這時韓吟忽道:“洛師兄。”

  “怎麼?”洛雲卿手下一頓,但面色不變。

  “送給我好不好?”

  洛雲卿的目光立刻投注到了她的臉上。

  韓吟滿面俱是討好之色:“我說,把這筆洗連同她一塊送給我好不好?”

  洛雲卿的面色就沉了下來:“你要這邪祟何用?”

  這個嘛

  老實說,她覺得這紅綃女子會的幻術很好玩,毀了還不如留著,說不準哪時還能派上用派呢就算派不上用場也沒什麼關係,有乾坤囊在手,多帶一樣東西對她來說又不麻煩。

  然而這種原故最好不要對洛雲卿說,因此韓吟只是笑吟吟道:“殺人不過頭點地,超渡也是一樣啊我覺得太便宜她了,還是讓她先將功贖罪一下,等哪天真有了悔過之心,再放她重新投胎為妙。”

  洛雲卿沒有言語,只盯著她,那清明澄澈的目光分明洞悉一切。

  韓吟雖然被他望得有點小心虛,但她臉皮一向厚,假裝不知道,撐一撐也就混過去了,倒是那紅綃女子見有一線生機,哪裡還挑三撿四,立刻就道:“奴家願意,願意將功贖罪”

  “那你先認我為主。”韓吟不是好糊弄的。

  紅綃女子也不是吃素的,還在試圖討價還價:“奴家認這位公子為主不行麼?”

  “少囉嗦認我為主或是超渡投胎,你自己選”至於洛雲卿,他沒言語,韓吟就當他是默許了。

  紅綃女子淚眼汪汪的望著洛雲卿,一副受了欺負的委屈模樣。

  韓吟就道:“洛師兄,讓我同她說兩句話可好?”

  洛雲卿沉吟了一會,想到自韓吟拜入九玄,他這做師兄的還從來沒送過什麼東西給她,既然她難得提出要求,就決定滿足了她,反正日後若有不好,他隨時可以毀了這養魂,因此只哼一聲,就背轉了身去。

  韓吟知道他是君子,當下必定是封了耳識,就直接坐到了那紅綃女子身前,盯著她道:“你哭給誰看啊老實點,認主就罷,不認主就送你歸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話不盡不實,再哭?再哭我就揭穿你,讓你情無可憫”

  紅綃女子自恃聰明,料著編的謊話不會被人識破,驀然間聽她這樣一說自然大驚,再看她神情不像虛張聲勢,自己心裡又的確有鬼,便只好軟了聲氣,萬般無奈的伏首下拜道:“譚念雪願意認姑娘為主。”

  韓吟當然不會跟她客氣,丹田中靈氣一運,掌心裡就現了一道幻符,直接往那筆洗上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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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章:隱情

  耽擱了這麼一陣,天色已經差不多透亮了,宋莊裡各家各戶都飄起了裊裊炊煙。

  所幸投宿人家的那對夫婦,早起沒見洛雲卿和韓吟,只當他倆昨晚遭賊累了,還在睡,就自顧自的忙著劈柴做飯,直到韓吟翻窗回房,“吱呀”一聲拉開房門,那老婦才迎了上去,關切的問她昨晚可曾睡好,胳膊上的傷要不要敷點草藥包紮一下。

  與此同時,洛雲卿也從他房裡出來,道聲:“不用勞煩了,我們這就要走。”

  老婦聽他這樣一說,忙留他們吃了早飯再去,韓吟就趁便往她手裡塞了一塊銀子,笑道:“擾了大娘一夜,還累得你家塌了一堵墻,這些銀子大娘拿去請個泥瓦匠人,把墻重新砌起來吧。”

  村莊人家心實,那老婦見銀子唬了一跳,還連聲道說:“要不了這麼多,姑娘還是另換塊小些的銀子吧。”

  韓吟一笑,不接她的話,只道:“昨晚做了個好奇怪的夢,夢裡有個漢子一臉焦急的指著塌掉的墻,像是要告訴我什麼話,偏偏說不出來,我再三問他,他急了就對我下拜,等我趕上去要攙他,他卻突然消失了,我吃了這麼一驚,醒了。”

  老婦一聽這話,心念一動,急著問她:“你夢見的漢子長啥模樣?”

  韓吟偏著頭假裝思考:“那人比我高半個頭,有點胖,皮膚黑黑的但是眼睛很大……”

  她才說到一半,那老婦就拍著腿哭起來:“那是我死去的兒啊”

  “啊是麼?”韓吟的驚訝有些假,但老婦哪裡顧得上看她,只有洛雲卿瞥了她一眼。

  老婦還在哭:“我的兒啊你託夢給這位客人,想是有話要對娘講,可是你不言語,教娘怎麼猜摸得著啊”

  她一頭哭一頭催著被哭聲驚過來的宋老漢去買紙錢,要燒給她兒子,又忙著去家裡供的菩薩面前燒香。

  韓吟就藉故告辭,走時只提了一句:“大娘,你家當初建屋時,是不是在塌了的那堵墻下埋了什麼要緊物事?”

  老婦擦著眼睛搖頭:“家裡窮,哪有什麼要緊物事可埋。”

  韓吟一笑:“我就是依著夢裡情形隨口那麼一猜,回頭要砌墻時,你讓人順便往下挖挖看,也不費什麼事。”

  老婦滿口應著,將他倆送出了門去。

  出了宋莊,走了好一陣遠。

  洛雲卿忽然說話:“你要給銀子,直接給不行?偏要弄那麼多神神鬼鬼的玄虛。”

  韓吟笑道:“無緣無故給人銀子,別人豈不猜疑,反而懸心不安了,再有些人遇事多想,不知道是我銀子多,喜歡沒事撒著玩,還當是我們兩個半夜不睡,特特的挖了人家墻尋財寶呢,尋到了只給主人家留下兩塊銀子,把其他值錢的都卷了去。”

  她撇撇嘴:“要真那樣我可不高興,我順手幫人不求回報,卻也不想被冤枉”

  洛雲卿瞥她一眼:“我看就你遇事想得多。”

  “洛師兄”韓吟埋怨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正人君子的,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真是條名言,要不多長兩個心眼,我早被人坑死了。”

  她說著偷窺了一下他的面色,見他沒有絲毫不悅就趁便道:“還有啊,說謊也是這樣,不是任何時候都可以說真話的,偶爾情勢所迫,扯點小謊,這個洛師兄你能理解吧?不少字就好比昨日晚上……”

  洛雲卿微微頷首:“有道理。”

  韓吟以為這位師兄終於開竅了,甚感欣慰歡喜,沒想就被他接下來一句話問到樂極生悲。

  他問:“那譚念雪說謊,你替她瞞著,也是情勢所迫麼?”

  韓吟盯住他,瞬間有了一種淚流的衝動:“師兄——”

  師兄你怎麼可以學壞

  洛雲卿目不斜視:“別看我,你只說讓你同她說兩句話,沒說不可以旁聽。”

  韓吟糾結了,她被師兄平時端方的人品給迷惑了,忘了他同時也是極為剔透之人,只是比起慕十三來多了些做人的底線而已,卻也不是什麼好糊弄的人。

  “還不快說?”他又催道。

  “我——”韓吟無奈要說,卻聽乾坤囊裡譚念雪焦急起來:“你不是答應不說的麼”

  韓吟要無恥起來絕對沒有下線,她也像洛雲卿一樣目不斜視,反問道:“我有答應過麼?”

  譚念雪認真回想了一下,好像沒有……

  她也瞬間就有了淚流的衝動,只可惜被塞在乾坤囊裡哭了也沒人看見,沒人同情。

  韓吟就不理她,照實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瞞了什麼,只知道她的出身絕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是什麼千金閨閣……”

  話還沒說完呢,譚念雪就極為失態的尖叫起來:“你不知道你說你不知道”

  她居然被誆了她自負聰明,生齡死齡加起來也有二百多年,卻被一個才出茅廬,還不到及笄之年的臭丫頭給誆騙了

  韓吟目光微閃,輕笑起來:“我不知道有什麼不對?還是你有什麼意見?”

  “沒……沒意見……”譚念雪欲哭無淚,都已經認了主,她還能有什麼意見?

  韓吟笑容更歡暢:“沒意見就好。”

  “可是……”譚念雪還是忍不住要問:“你怎麼知道奴家不是千金閨閣?”

  韓吟鄙視她:“你老糊塗了麼,果真健忘不是你自己說的,那術士燒制出筆洗後,在上頭畫了他頭一回見你的情形麼?”

  這麼一提,洛雲卿立刻了悟,譚念雪愣了一會,也悟了,悔自己為了博取同情多了一句嘴,沒想到這話成了她言語中最大的漏洞。

  韓吟微微一笑:“千金閨閣講究貞靜端莊,有人敢穿成你那樣麼?我早就在想,你那打扮根本就不像良家女子,甚至比勾欄女子還要出格,那麼姑且猜一猜,你是你口中那位爹養的外室吧,為了爭寵固寵自然不擇手段,能打扮多妖冶,就打扮多妖冶。而且千金閨閣住的後花園有那麼容易闖麼?只有給外室置的私宅,防範才沒有那麼嚴吧”

  如果說聽了前半截話,譚念雪還仍然腹誹不甘,覺得韓吟只是觀察細緻的話,等聽到後半截分析她就徹底沒有言語了。

  韓吟卻還要問她:“我猜的可對?”

  譚念雪咬牙:“不錯……”

  “這樣啊”韓吟欠抽的笑道:“僅是這樣的話,也不足以讓你那樣驚慌失措,立刻就妥協了要認我為主,那我不妨再猜一猜,你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才心虛。”

  譚念雪已經有些懼怯了,忙道:“不……不用猜了吧,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奴家現下已經決心改過,從今往後只聽姑娘之令,再不敢任意妄為。”

  “猜一猜又不妨事。”韓吟知道她是被迫認主,心裡還有不甘,偏要說她個心服口服,因此不理她繼續猜道:“你既然那麼心虛慌怕,自然是幹了虧心的事情。唔,我想想,沒準是你同那術士有了私情,被你家老爺發現,你倆見事情敗露就聯手殺了他再卷財私奔,再不然就是你家老爺還未發現,你卻生了異心,不耐煩再同他過下去了,就與那術士暗中聯手殺了他再卷財私奔。”

  她饒口令一樣說得好快,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哪個對?”

  譚念雪遲疑了一下,但再不敢撒謊,只好老實回道:“是奴家和那術士的私情被夫人撞破,她說要去回稟老爺,奴家一急一怕,就找了那術士商議,趁著夜深人靜,殺……”

  “殺了他全家滿門”洛雲卿接話的聲音冷得好像萬年玄冰。

  譚念雪默然無聲了。

  韓吟也怔一會,苦笑起來,原來譚念雪比她想的還要心狠手辣

  洛雲卿字字帶霜:“私情敗露,直接逃走就是,為何還要下那般狠手,絕人門戶?”

  譚念雪被他那凜冽的氣勢所懾,說話都不利索了:“奴……奴家原說饒過他們,是那術士說斬……斬草要除根……說殺了人再放一把火就能把這事偽裝成劫財盜匪的手法,不會有人疑到奴家和他身上……”

  洛雲卿面色更寒,已經冷得仿若冰雕了。

  韓吟怕他氣惱過頭直接提劍劈了譚念雪,那不但便宜了她,還連累了自己祭煉到六重的乾坤囊,於是連忙岔開話道:“若是這樣,那術士為何又要殺你?”

  譚念雪也知道此刻性命攸關,不敢再有半句虛言,連忙回道:“那術士殺人卷財後就肆意揮霍起來,不但在外頭花天酒地,還買了好幾個小妾回家,奴家不甘就此遭受冷落,有回趕去找他理論,不巧他醉了酒,奴家心裡又窩著氣,兩下裡說著就吵開了,奴家一時氣迷了心竅,說了一句要去官府告發他做的醜事,就被他殺了滅口。”

  洛雲卿緩過一陣,氣惱稍斂,冷冷道:“他後來不得善終,也是你設的局吧?不少字”

  譚念雪再無絲毫氣焰,老實道:“是奴家設的局,幻身在筆洗中迷惑了他家中一名小廝,許那小廝今後榮華富貴受用不盡,那小廝就趁著他爛醉如泥,不省人事的當兒殺了他,隨後帶著奴家私逃了。”

  聽完這番話後,洛雲卿負手遠眺,良久無語。

  韓吟原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但看他目光深邃帶著沉思之意,又不敢擾了他心神,只得在旁默默的等。

  等了許久,洛雲卿才似有所悟的回過神來,也不言語,邁步就走,走了兩步想起韓吟,回過頭來催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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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四章:醉生夢死

  從洛原的九玄山趕至赤煉山脈,其間上千里路,說不上涉盡萬水千山,但鞋子總要磨破一兩雙,好在洛雲卿是帶著韓吟下山歷練來的,兩人不趕時間,只觀著沿道風景緩緩而行,路過村鎮城市就逗留數日,韓吟會逛遍市集,到處搜尋好吃好玩的東西,洛雲卿則對照著往日看過的那些書,遍觀各地的風土人情,倒也頗有樂趣和收穫。

  至於韓吟身上帶的造化金錢,由於它顧忌洛雲卿,近來倒是安分之極,但凡土靈豬挖得靈礦晶石,韓吟塞給它,它就吞,一句廢話也沒有,不過它的存在能瞞過洛雲卿,卻怎麼都無法瞞過譚念雪。

  譚念雪生前就品行不堪,心狠手辣,變成養魂後仗著有些聰明有些修為,能將世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便又添了點目空一切的傲慢,即便認了韓吟為主,仍然不是很瞧得起她,覺得自己只是運氣不好,迫於情勢才屈服於她,因此心裡總是轉著該如何叛主弒主的念頭。

  得知造化金錢見不得光的存在,譚念雪就自以為捏住了韓吟的把柄,想要造反,可惜韓吟也是在紅塵俗世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人物,在她起初兩次小心翼翼的試探中就窺出了她的意圖,也不耐煩跟她廢話或者自己親自動手修理她,只將她往造化金錢的錢眼裡一扔,就將她忘到腦後去了。

  過了足有四五日想起來了,韓吟才把她取出來,這時要不是有柳妖惜惜勸著,她已經差點被造化金錢煉化了三魂七魄,變成了一隻真正的筆洗。

  譚念雪從前自視甚高,覺得自己就算成了養魂,那也是稀世靈寶般的存在,等到真正領教了造化金錢這種法寶的能耐,她才駭然發現,自己跟造化金錢比較起來,充其量也就是一隻筆洗罷了,還是不入流的那種。

  而韓吟比想要超渡她的洛雲卿更為可怕,先前護著她只是覺得她會的幻術有趣,可能偶爾會用得著就趁便收了,並沒把她當什麼稀罕物來看待,因此要被她惹煩了不想要她了,隨時都可以毫不吝惜的讓她魂飛魄散,她這才死了造反的心,反倒擔心自己要是能耐不夠會被韓吟拋棄,趕著在韓吟的乾坤囊裡潛心修煉起來。

  匆匆就是大半個月過去,天氣已經漸漸冷了起來,韓吟與洛雲卿早行夜修的到了梓原與涔原交界處的生死城。

  立在城門外頭,韓吟仰望上面筆跡遒勁的三個字,喃喃道:“我從前聽說過這城名,一直好納悶,生死這個詞給人的感覺好凶險呢,怎麼這裡的人都不忌諱?”

  洛雲卿跟著張望了一眼:“忌諱也沒辦法,因為在這裡生與死就是相依相存,不可分割的。”

  “為什麼這麼說?”韓吟訝然:“我不懂。”

  洛雲卿就踏了踏腳下的地道:“這上頭是生人城市,下面卻通著九幽地府,再者赤煉山脈的入口也在這裡,山脈那頭盡是人所未知的蠻荒之地,妖魔異獸甚多,普通人根本不敢踏足其中,因為一進去,就是死。”

  九幽地府是人死了才會去的地方,韓吟壓根不在乎,她只關心赤脈山脈的事,擔憂道:“那我們去找落星湖,豈不是很危險?”

  洛雲卿淡道:“放心,我們不需要深入赤煉山脈,因為據說落星湖就在山脈入口處的方圓數百里之內。”

  數……數百里之內……

  這個範圍也已經很廣了好不好

  韓吟承認自己修仙以後更加貪生怕死了,不過考慮到洛雲卿不會無端端的帶著她去涉險,慕十三也不會讓她去送死,因此也沒什麼大驚慌,只在心裡思謀著要多帶點食物,經歷過上次的石室之厄,她已經怕了,不想萬一被困在山脈之中,再餓一次。

  這樣想著,她就向洛雲卿道:“師兄,我們先找家酒樓,你坐著歇歇腳,然後我去買點東西好不好?”

  洛雲卿瞥她:“買什麼?”

  韓吟支吾:“就是買點薄荷膏啊,驅蟲藥什麼的,你看,我知道你不喜歡被我拖著滿大街亂逛,所以就不喊你一塊去了。”

  都已經拖著他滿大街亂逛了無數次,她現下說這個話是不是太晚了點?再說修仙的人有靈氣護體,尋常蚊蟲也不會來叮咬他們。

  洛雲卿知道她所言不盡不實,但想著她也折騰不出什麼花樣來,就微微頷首道:“也好。”

  據打聽,生死城內最大的酒樓和客棧都是同一位富商所開,而且酒樓挨著客棧,客棧挨著酒樓,韓吟覺得這樣倒也方便,拖著洛雲卿興致勃勃的找過去,結果一看那酒樓和客棧的招牌,她就樂了。

  原來酒樓名為醉生,客棧名為夢死,連在一起就是醉生夢死,這個常見人用的詞,這麼一分倒也有趣,還頗有生死城的風格特色。

  韓吟忍不住笑:“要這樣,我都不敢進那客棧,怕一睡過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剛巧旁邊有位老者路過,聽見她的話不覺立住,捋著鬍子笑吟吟道:“兩位怕不是本地人士吧?不少字不曉得這酒樓客棧的妙處,也不奇怪。”

  韓吟年少,獵奇心重,忙問他:“敢問這位老丈,這酒樓客棧有什麼妙處?”

  那老者就道:“醉生酒樓裡只賣一種酒,名字就喚醉生酒,人只要嘗過兩口,就覺飄飄欲仙,恨不得此生長醉,而那夢死客棧裡有種夢死香,入睡時燃上一柱,就能做一夜好夢,夢裡可以升官發財,坐擁良田千傾,也可以依紅偎翠,盡享風流。”

  老者說著又呵呵笑起來,看了看韓吟道:“至於小姑娘你麼,自然也可以夢見嫁個良人舉案齊眉,白頭到老,還有那穿不盡的綾羅綢緞,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唯有一點太過可惜,夢雖好,醒來後的滋味卻悵然難耐,令人恨不得再入夢鄉,一睡不起。”

  “那豈不是同黃粱一夢的故事一樣?”韓吟聽得有趣:“要真是這樣,我倒想去試試。”

  那老者就嘆息:“就是太貴太貴一碗酒賣十兩黃金的價,住一夜客棧也要五十兩黃金,老漢我一輩子也沒攢夠那些錢”

  他說著就拄了拐杖,搖頭嘆氣恨恨的咕噥著走了。

  怪不得這酒樓客棧如此有名,卻也不見得門庭若市,有些冷清呢

  韓吟望著他的背影遠去,再回想他最後一句話,覺得這老者頗為可愛,不禁笑了起來,回頭道:“師兄,要不你先去酒樓裡試試那酒,等我回來,咱們再去那客棧裡住一夜如何?”

  洛雲卿沉吟了一會,道聲:“好。”

  對他們這種修仙者來說,若是不用法術,想要賺取金銀錢財也不見得比普通人來得容易,但是韓吟有隻每晚喜歡出去散步,四處扒拉金銀的豬,情況就很不一樣了,金銀攢多了擱在身上都讓人感覺累贅,因此他們這一路行來,也當了好幾回散財童子,不怕再多奢侈一回。

  逛街采買麼,一個人當然沒有意思,要有伴同行才好。

  同洛雲卿分開後,韓吟就專往那僻靜的小巷裡鑽,然後瞅著四周無人就將柳妖惜惜從造化金錢裡放了出來。

  惜惜一見天光就興奮的抱住韓吟,連聲嚷道:“你終於肯在白天放我出來了”

  這些天,她雖然入了夢想中的紅塵,卻沒體會到多少紅塵滋味,因為韓吟與洛雲卿同行不便,只在夜裡,確信洛雲卿不會發覺時,韓吟才會偶爾放她出來,讓她同土靈豬一塊散步去,然而想也知道啊,土靈豬專找生僻的地方拱土,柳妖惜惜卻想去繁華的夜市閒逛,這一豬一妖根本就不合拍。

  “抱歉抱歉。”韓吟先向她陪了不是,再為難道:“你方才聽見了吧,洛師兄說赤煉山脈很危險呢,我在想要不要帶著你一塊去,多個人總是安全些。”

  柳妖惜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奇道:“你本來就帶著我一塊啊”

  “那不一樣。”韓吟解釋道:“你在洞天靈圃裡待著,危急時我也不好拖你出來幫忙,師兄會發現錢爺的。”

  說到這裡,造化金錢“哼”了一聲:“算你知趣”

  這是它好多日子以來頭一回吭聲,但韓吟卻不理它,只顧著同柳妖惜惜說話:“我在想不如當成街頭偶遇,領你去見師兄,說清後就能光明正大的帶著你一塊入山了,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去。”

  “去,去啊”柳妖惜惜一拍手道:“你師兄是個好人,不像你師伯那樣壞,這些日子我都聽見了,你們路上偶爾遇到妖精鬼怪,他都是撿著罪大惡極的殺,那些為禍不深有悔改心的,他都放了,我想他必定也不會為難我。”

  韓吟還有點猶豫:“可是你不怕危險麼?”

  柳妖惜惜就笑道:“你忘了我是柳妖麼,我的根都扎在洞天靈圃裡了,只要沒被毀了金丹,就算受點傷也沒什麼要緊,何況即便金丹被毀,我也能重頭修過。”

  韓吟搖頭:“重頭修過,那還是算了吧。”

  柳妖惜惜就急了:“我只是隨口一說,哪裡會有那麼危險,你別反悔啊,一定要帶著我同去”

  韓吟考慮了一會,又將要編給洛雲卿聽的話預先在心裡過了一遍,確認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後,她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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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不好招惹的主

  韓吟背著洛雲卿單獨行動,一來是想設法讓柳妖惜惜出來見人,二來是她想多帶吃食,但乾坤囊裡能擱的東西十分有限,她就打起了造化金錢的主意。

  她清了清嗓子:“我說,錢爺……”

  “別喊”造化金錢立刻打斷她:“你這腔調就跟我嫖了你樓裡姑娘,你趕著獅子大張口找我要錢一樣,準沒好事”

  這是繞著彎的罵她是老鴇

  韓吟的臉立刻黑了:“沒想到錢爺還是樓裡常客,那可真是失敬失敬”

  這小妞兒果然惡毒,簡簡單單一句話,譏諷了它還沒修出人身,無法做那些吹燈蓋被的事,只能吹牛裝樣,還連元一真人都拐著彎兒帶進去了,因為法寶都是跟著主人走的,如果不是元一真人常去某某樓裡,它如何得知老鴇什麼腔調?

  造化金錢氣暈了,聲嘶力竭的喊起來:“你懂不懂得什麼叫做矜持姑娘家說這些話,你不臉紅麼”

  韓吟還沒回嘴呢,柳妖惜惜先睜著那雙清靈的大眼,好奇的問了:“原來姑娘家說這些話是要臉紅的呀,那在旁聽到這些話的姑娘需不需要臉紅呢?”

  她說著就使勁兒的把臉蛋憋成了紫紅色,再問:“我看不到自己的臉,你們覺得這樣子夠紅了嗎?”。

  妖能夠理解人類的一些感情,但似乎都生來就不太懂得什麼是害羞,草木妖尤其如此,因此他們表達想法時通常都很直接,極少支吾半天還繞不到正題上。

  柳妖惜惜如今剛修成人身,正處於模仿階段,希望自己舉手抬足都有個人樣而不帶半點妖氣,因此即便她不會臉紅,也要努力學著臉紅。

  她話畢見韓吟盯著她不語,以為自己的臉色還不夠紅,又使勁憋了憋,足把一張清水娃娃臉,憋成了可怖的紫黑色。

  韓吟沒答她話是強忍著笑呢,怕傷她自尊,此刻見她如此形容,再也忍不住,噗哈哈的就捧腹大笑起來

  造化金錢藏在韓吟懷中,靈識努力的往外探了探,也撐不住笑罵起來:“呔哪裡來的女鬼,快給本大爺拖出去拿雷劈了”

  柳妖惜惜好脾氣,見自己鬧了笑話也不生氣沮喪,還十分配合的往外耷拉了一下舌頭,客串著演了一回女鬼。

  可惜很不巧,這時恰好有人路過小巷,抬眼就見前方一名女童,一張小臉紫黑得沒有半點人色,還往外淌著一條血紅的長舌頭,直拖到下巴上,嚇得他掉頭就跑,邊跑邊喊:“鬼有鬼救命啊有鬼——”

  柳妖惜惜也被嚇了一跳,連忙恢復了原來的樣貌。

  韓吟見機不對,拉著她從小巷另一頭跑了,這一跑直跑過四五條街,兩人停下來對著喘氣時,目光相撞,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時韓吟也不同造化金錢囉嗦了,直接帶著柳妖惜惜滿大街找過去,見有那推著羊角車的幫閑,就給人家一小塊銀子,把那車買了來,再同惜惜推著車去米鋪、臘味鋪、乾貨鋪、雜貨鋪裡轉上一圈,見到有想吃想用的就買上許多,等車堆滿了,就推到暗巷裡,強迫造化金錢統統吞下去,存在洞天靈圃裡。

  造化金錢原還在鬧著彆扭不願意,但韓吟只說了一句話,它就悶不吭聲了。

  韓吟說:“不願意也行,那到時萬一沒了吃的,我就找你討靈果吃,不然我被餓死在赤煉山脈裡,你就不知道要流落到哪個妖道魔修手裡了。”

  錢生最大的軟肋就在於此

  造化金錢鬱悶的吞了好幾車“垃圾”下去,最後還被逼把用不上的羊角車也吞了,生平頭一回,感覺自己不是驚世罕有的至靈級法寶,而是特麼一大號羊角車,什麼東西都能往裡堆。

  如果單是這樣,忍忍也就過去了,最讓造化金錢悲憤的是韓吟還買了好多蔬菜和果樹種子,讓柳妖惜惜揣上了,回頭得閒種到洞天靈圃裡去。

  忍無可忍,無法再忍,造化金錢又一次爆發了:“洞天靈圃是真靈級法寶,你到底懂不懂?”

  “懂啊。”韓吟閒閒道:“所以才用來種菜種果樹,不用擔心氣候和晴雨變化,還可以隨身攜帶,什麼時候想吃了就能摘新鮮的吃,多方便呀”

  “你這個暴殄天物的吃貨”

  “空著靈圃不用才是暴殄天物呢”韓吟目光流轉,笑吟吟道:“再說,也沒有人規定法寶不許用來種果菜堆雜物吧?不少字”

  那是根本沒有人像她這樣粗俗土匪好吧

  造化金錢憂傷的嘆氣,從某種方面來說,韓吟在修仙界裡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處理完該做的事,看看天色還早得很,韓吟就決定帶柳妖惜惜再四處逛逛,她倆人手一串糖葫蘆,從街頭吃到街尾。

  惜惜從前是壓根不用吃東西的,化作人身後初嘗食物,不得其法,吃得滿手滿臉都是糖汁,偏偏她還一心三用,眼睛瞟著街道兩旁,左手還握著把韓吟買給她的鏡子,不時的照上一照,好奇的看著自己不同的神情變化。

  後來走到一家成衣鋪子外頭,惜惜多看了兩眼鋪子裡掛的各色衣裳,韓吟見她目光裡流露出渴望之色,就拉著她進去看。

  “這些衣裳的顏色真好看。”柳妖惜惜盯著一件紅綾襖兒嘆氣:“我從前好羨慕那些花樹,它們都會開顏色好看的花,不像我總是一身綠衣裳……”

  話猶未完,那店鋪裡的夥計已經警惕的盯著她倆髒兮兮的手臉,凶巴巴的嚷起來了:“不要亂碰亂摸,站遠些”

  韓吟一挑眉,隨即聽見柳妖惜惜好脾氣的解釋著:“我們只是看看,沒有摸。”

  夥計又拿眼上下一掃,欺負她倆年紀小,不像是手裡有銀子要買衣裳的主,就冷笑起來:“不買的話最好連看也別看,免得耽誤我做生意。”

  他話音剛落,韓吟就已經從懷裡取出一錠金子,輕輕的擱在了櫃檯上。

  這時陽光從店鋪外頭射進來,照在金子上,閃爍出的金光晃得那夥計微微眯起了眼,隨即就換了一臉殷勤討好的笑,點頭哈腰道:“您隨便看,請隨便看。”

  柳妖惜惜還在咬著嘴脣發愣,韓吟已對她道:“喜歡哪件隨便挑,想要一天換一身都沒關係。”

  “用不著買那麼多……”柳妖惜惜還想說自己其實只要看看樣式,回頭就能用法術幻化了衣裳穿,但窺見韓吟面上笑容雖比平時甜潤許多,目光卻有點冷,就知道她生氣了,忙閉了嘴不再說話,只隨便挑了兩身大紅和銀紅的衣裳。

  惜惜的感覺倒是沒有錯,韓吟的確是有些生氣了,她從前流浪街頭時,不論是站在包子鋪門前多看兩眼剛出籠的肉包,還是站在人家綢緞鋪外張望一下那些好看的衣料,都會立刻就被人用這樣輕蔑和譏諷的言語轟得遠遠的,有時遇上性子刻薄的,趕走她後還要大聲的謾罵嘲笑她。

  要知道流浪兒也是有自尊的呢那些掌櫃夥計要是覺得她打擾了他們做生意,完全可以用溫和一點的語氣讓她走開,用得著這麼咄咄逼人吧?不少字

  不過話說回來,這麼多年下來她其實已經習慣了,不太在乎別人怎麼看她了,因為她又不是為了別人而活著,她惱的是方才那夥計看惜惜的眼神分外嘲弄,原因只不過是惜惜的手臉上沾多了糖汁,而且盯著衣裳的目光格外渴望。

  她生氣,是不願意惜惜這個才化身為人的純潔樹妖,也像她從前一樣被別人傷了自尊

  見惜惜只挑了兩身衣裳,韓吟就自己動手,又替她挑了十來件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衣裳,然後她不著急結帳走人,仍然自己動手從櫃檯後面拖條板凳出來,坐下,開始認認真真的同這夥計侃價。

  這夥計怕是從來也沒遇到過她這種先豪闊無比的甩了金子出來,還放話隨便挑隨便買,事後卻錙銖必較的同他一個銅板一個銅板侃價的主,最要命的是她口齒還靈便無比,三言兩語就能說得人好像不給她降價,就跟殺了她祖宗十八代一樣罪大惡極。

  滿店鋪裡就聽見韓吟那清潤的聲音在迴盪,那夥計幾次三番想插話,無奈她說得快,一句話都插不上,偶爾有其他客人上門,他要趕著去招呼,卻又被韓吟死拖著不讓走,於是大冷的天氣裡,他生生的急出了一頭的汗。

  最後他實在著不住了,都快哭了才搶到話頭:“我說這位姑娘,您給的價著實太低,這虧著本呢我不能賣啊我說您財大氣粗的,就高抬抬手,別跟我計較這兩個錢……”

  話還沒說完呢,就被韓吟氣勢十足的拍櫃檯聲打斷:“怎麼我的錢又不是偷來搶來的,就算財大氣粗與你有什麼相干?天下哪有因為我財大氣粗就活該當冤大頭,你胡亂開什麼天價我都分文不還,照實結帳的道理”

  夥計真的語帶哭音了:“我沒有胡亂開價……”

  韓吟壓根不理他,又搶了他的話道:“我還忙著呢,沒那麼多閒工夫陪你在這裡囉嗦,你就爽快點給句話吧,我出的這個價,你到底賣不賣?”

  沒閒工夫囉嗦……

  那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的究竟是誰啊

  夥計憋著鬱悶道:“著實不能賣。”

  他覺得韓吟只是在故作姿態,報復他之前的惡劣態度,給他點難堪而已,他要說不能賣,她總會再往上加點價,要不然費這麼半天工夫同他在這裡侃價,為的又是什麼?再者說,他看得出來,那個安靜些的女童是真喜歡這些衣裳,既然喜歡,她們又不缺錢,那憑著經驗推斷出結果,她們肯定會買

  誰知這回他卻料錯了,韓吟聽見他說不能賣,就再沒說半句話,從櫃檯上取了她方才撂下的那錠金子,就拉著柳妖惜惜往外走,邊走還邊道:“咱們還是去別處看看吧。”

  夥計一愣,眼睜睜的看著她倆走了出去,又等了等,還是沒見她們回來,再低頭一看——

  呵!方才沒注意,此刻才發現,韓吟挑的那十幾件衣裳上都沾著黏乎乎的糖汁和山楂汁。

  這這這,這些可都是簇新的衣裳啊,要是下水洗過,眼尖的客人立刻就能瞧出來,他就只能將這些衣裳當八成新的舊衣賣了,可若是不下水洗,弄成這副樣子,讓他怎麼賣?

  思來想去,他都無法對掌櫃的交待,唯一的辦法就是按韓吟說的那個價虧本賣給她,然後再自個掏腰包,往裡貼點小錢……

  咦,不對呀,為什麼每件衣裳她給出的價,都正正好好讓他虧本五分銀子呢?那十幾件衣裳虧的錢加起來算,不足一兩銀子,他勉強還貼得起,要再多,他想倒貼著錢賣都貼不起。

  想到這裡,他才算徹底醒悟了過來,原來韓吟打一開始起就沒打算用“財大氣粗”這四個字來打他的臉,給他下的套兒,是讓他賠錢

  他當真淚流滿面了,卻又不得不佩服韓吟的算計能力,慌不迭的衝到門外就帶著哭腔放聲喊:“兩位姑娘別走,別走啊那衣裳……我……我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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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六章:攔路少女

  韓吟牽著柳妖惜惜的手,走在暮色四合的大街上,十分滿足的嘆了一口氣。

  修仙真好啊

  逍不逍遙的另說,單是一個小小的滌塵術就已經很好用了,不但可以節省洗澡洗衣裳的時間,必要時還可以用來跟人侃價,氣死人不償命。

  柳妖惜惜知道她在想什麼,吃吃的笑起來:“那個夥計看到你接了髒衣裳去,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呢,就看見衣裳變乾淨了,他當時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韓吟也笑:“誰讓他欺負人,給他點小小的教訓,讓他學個乖,他其實也不虧。”

  明知道身處的場合不適合說話,但聽見她這麼得意,造化金錢還是忍不住小聲咕嘀了一句:“你不欺負人就不錯了,誰還敢欺負你。”

  事實證明造化金錢是烏鴉嘴,它話剛說完就有人攔住了韓吟和柳妖惜惜的去路。

  那是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她身段纖秀,容貌絕麗,然而面上神情十分冷傲,就像濯波青蓮,月下素梅,隱隱帶著一種拒人親近的姿態。

  修仙者的修為如何,憑韓吟目前的眼力很難估量,但是只要沒有刻意加以掩飾,修仙者身上都帶著一種十分特別的靈氣波動,她想感覺不到都很難。

  眼前這名少女顯然是修仙之人。

  韓吟暗生警惕,面上卻帶著笑問:“這位姑娘你有什麼事,為何攔住我們的去路?”

  那少女果然如同她表現出來的一般冷傲,只說了兩個字:“出城。”

  韓吟心裡一動:“為何?”

  那少女意味深長的瞥了柳妖惜惜一眼:“理由你們知道,難道還要我說出來?”

  看這樣子她是衝著柳妖惜惜來的

  韓吟一笑:“抱歉,我們很忙,再說分明同姑娘你素不相識,沒有什麼舊仇宿怨,我看還是各走各的道為好。”

  她說著緊攥住柳妖惜惜的手就快步趕往醉生樓。

  少女將握在手裡的長劍,連劍帶鞘的往她面前一探,再次阻住她的去路:“看你也是修仙之人,怎麼竟同妖類為伍?”

  韓吟瞟了一眼那劍,壓下氣,微微笑道:“這好像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向你解釋。”

  少女猶不肯讓:“妖魔禍世,人人得而誅之。”

  這種絕斷而不容人置疑的論調真可厭

  “那你倒是動手啊反正我們是絕對不會跟你出城的。”跟她講不通,韓吟索性無賴起來,擲下這句話就伸手撥開擋在面前的劍,拉著惜惜繼續走。

  她們此刻身處在繁華大街,又是華燈初上,最熱鬧的傍晚時分,身周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要在這裡動起手來,會引起驚慌不說,還會傷到無辜的人,因此那少女竟然無奈,眼睜睜的看著她們揚長而去。

  走了一陣,快要到醉生樓了,悄悄回頭見那少女沒有追上來,柳妖惜惜鬆了一口氣:“你說她方才要是真動了手,怎麼辦?”

  韓吟笑嘻嘻道:“還手唄,我們兩個,還怕打不過她一個?”

  柳妖惜惜其實很善良:“可是會傷到其他人啊。”

  韓吟就沒她那麼多顧慮:“那也是她造的孽,反正我不會用自己和朋友的命,來交換那些陌生人的命。”

  柳妖惜惜聞言歡喜起來:“我們是朋友麼?”

  韓吟毫不猶豫:“廢話,當然是啊”

  她不知道應該拿什麼樣的標準來衡量兩個人是不是朋友,反正她自己心裡覺得是,對方也覺得是,那就是了。

  柳妖惜惜愈發歡喜起來,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呢,就看見洛雲卿立在醉生樓前,一雙清寒湛然的眼正望著她,衣角在夜風裡微微拂動。

  她不禁有些忐忑起來,用力的握緊了韓吟的手。

  韓吟轉頭也瞧見了洛雲卿,不知道他是不是聽見了她們的話,微微窘了一下,隨即揚臉笑起來:“洛師兄,我回來了。”

  洛雲卿很沒好聲氣:“你還知道回來?”

  將他一個人撂在這醉生樓裡,等得都無比焦急起來,怕她出什麼事要出來尋她了,才看見她牽著一名綠裳女童且說且笑的回來。

  韓吟被他斥了,仍然笑吟吟的:“對不起了師兄,我只是……”

  洛雲卿又仔細看了柳妖惜惜一眼,立刻就覺察到了她身上的妖氣,再看韓吟笑容加倍討好,就知道或多或少的又要聽她扯謊了,當下轉身就往酒樓裡走:“看來你一時半會的也說不完,還是進去說吧。”

  呃,韓吟與柳妖惜惜對望一眼,彼此苦笑一下,跟了進去。

  洛雲卿倒沒有猜錯,韓吟要說的話的確不短,打一坐下,她就從藏籍殿的柳樹侃起,一直侃到土靈豬如何挖了鎮妖石,惜惜如何渡劫,宋越如何相逼,反正可以說的事情她一件都沒有瞞,只是隱去了造化金錢和潭底石室沒說,將一直待在洞天靈圃裡的惜惜,說成是逃出了九玄,無意中在這裡同她偶遇。

  說到最後她規規矩矩站起來,垂著眼道:“師兄我錯了,我不該欺瞞宋越師伯,犯了不敬尊長之錯,你罰我吧。”

  她主動請罰,可是心裡卻知道洛雲卿是明辨事理之人,應該不會罰她,要不然她也不敢冒險將惜惜帶來見他,因此脣角還牽著一抹淡淡的笑。

  果然洛雲卿立刻就揭穿她了:“別裝了,一點也不像。”

  韓吟就嬉皮笑臉的坐下來。

  不想洛雲卿朝她伸了手:“牙牙挖出來的那塊鎮妖石呢?”

  鎮妖石早就變成避邪珠啦,他不是都見過了麼……

  韓吟望住他修長好看的手,微笑,再微笑,然後說:“扔了。”

  誰信她可是連養魂筆洗這等陰邪物都捨不得毀掉,要斂入囊中之人

  然而洛雲卿也只當她是霸占著鎮妖石捨不得交,便沒有再找她索要,只低頭喝茶。

  柳妖惜惜乖巧的旁聽了半天,到了這時終於忍不住了,問他道:“洛仙長,你……你不會為難我的是不是?”

  洛雲卿看了她一眼,見她雙眼清亮純澈,面容稚雅可愛,不禁點了點頭道:“但你要答應我,今後別幹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答應我當然答應啊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害人,只想做無拘無束的妖。”柳妖惜惜歡喜無盡:“我就知道洛仙長是好人,這些天來……”

  啊傻惜惜要說漏嘴了

  韓吟大驚,連忙搶道:“惜惜說她這些天來一個人四處閒逛很沒意思,想同我們一塊去赤煉山脈。”

  這手下留情不除妖怪,和與妖相伴同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洛雲卿還在遲疑,就聽見有人冷笑道:“仙門弟子與妖類結交,你們不覺得羞慚麼?”

  韓吟轉眼一看,見說話的還是方才攔住她們的那名少女,不禁咕噥了一句:“怎麼又是你啊你潔身自好就離我們遠些,免得讓妖氣沾染了你。”

  那少女瞥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只是挑了張空桌坐了下來,看那樣子是跟定他們了,要候著他們出城,到那荒僻處再動手除妖。

  這樣一來,韓吟心裡倒是犯起了嘀咕,先壓著聲把這少女攔住她們,要找惜惜麻煩的事同洛雲卿說了,然後納悶道:“難道她修為很高,自忖可以以一敵三麼?要不她跟著我們也沒什麼用啊”

  洛雲卿先是沒有言語,等多看了那少女幾眼,瞧見她束髮的墨梅簪時,目光才微微一動:“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她是誅妖門的弟子。”

  “誅妖門”被他這麼一提,韓吟倒是想起來了,她在某本簡介各大仙門的書上看見過這個門派,不禁奇道:“就是那個以除妖滅魔為己任,門下弟子都行蹤飄忽,專散在九原各處追誅妖魔,取其內丹來增進自身修為的門派?”

  取內丹修煉啊

  惜惜聽見這話,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洛雲卿頷首道:“這個門派與其他仙門沒什麼聯絡,就連門中弟子,由於長年在外追誅妖魔,彼此也常常見面不相識,唯一可以用來辨認身份的標記,就是他們發上簪的墨梅了,那是一種稀有的玄墨晶礦所造,加以祭煉後,佩在身上可以不被妖魔戾氣侵染,保持本心的清明。”

  韓吟忍不住又轉眼看看了那名少女,見她坐在那裡只要了一壺茶,一杯接一杯慢慢的飲著,目光沒有望向他們這裡,但是很明顯,他們的一舉一動,應該都在她的感知範圍之內,或者說她修的心法仙訣一定比較特別,能令她很輕易的發現妖魔的蹤跡,惜惜的一舉一動肯定都在她的感知範圍內,要不然先前她明明沒有跟著她們,不可能這麼快就再次找到她們。

  思索間,韓吟心念忽然一動,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來,她在想要是她也會誅妖門的心法仙訣就好了,說不定很容易就能找到劫走楚夫子的那夥魔修呢

  當然,她只是想一想而已,隨即又苦笑了起來,望住洛雲卿道:“要像師兄說的那樣,誅妖門的人一定有些不為人知的擅長,惜惜被她盯上了,萬一落了單會很危險呢,你還是讓她跟著我們一起去赤煉山脈吧,好不好?”

  洛雲卿擔憂的也是這點,他原不想帶惜惜同去,但眼下情勢所迫,他沉吟了一會,只好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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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章:飄飄欲仙

  韓吟一時半會不出城,暫時就將那跟著他們的誅妖門少女拋到腦後去了。

  她只一拍桌揚聲喊起來:“小二,上酒上菜”

  然後洛雲卿就看著他點的一壺茶和兩碟茶果被生生的推到了桌子的邊沿,取而代之的是滿桌的濃肥辛甘,還有一罈子比黃金還要貴重的醉生酒。

  酒一開封,就有一股極為特別的醇香四散飄溢,瞬間便奪了人心魂去。

  待將酒液傾入只有巴掌般大的白玉酒碗中,連洛雲卿這等不貪口腹之欲的人看了,都禁不住要暗贊一聲好。

  因那酒液不似尋常稀薄如水,而是凝如蜂漿又碧如翡翠,端起白玉酒碗來輕輕一晃,就能看見那濃稠的酒液掛在碗壁上,緩緩而流。

  跑堂的還在旁邊誇口:“咱們這酒樓裡的醉生酒,稱其為瓊漿玉液也不為過,就連不少王公貴候,喝了這酒都贊,說這釀的簡直不像酒,倒像是釀了一罈子沾雨帶露的春光。”

  韓吟才不管這是酒還是春光,反正花錢買了,就要喝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白玉酒碗來,輕輕呷了一口那凝厚的酒液。

  柳妖惜惜大睜著眼看她:“怎樣?”

  韓吟回味了好一會才說:“跟喝黃金一樣。”

  好吧,要不是洛雲卿十分了解她,知道黃金在她眼裡是珍稀貴重而又美好的存在,是作為讚美詞來用的,否則都要以為她在貶說這酒像黃金一樣難以下咽了。

  然而惜惜單純,竟然信以為真,還在不解的追問她:“黃金,那能喝麼,喝起來是什麼滋味?”

  韓吟回答她的方式是一口氣把整碗酒都倒了下去,看得已經退侍到遠處的跑堂目瞪口呆,要不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一句牛嚼牡丹就差點罵了出去。

  喝完,韓吟才嘻嘻一笑,道聲:“好喝。”

  具體什麼滋味她也形容不出來,只覺得這酒性與酒色不同,喝下去不是碧寒生冷的感覺,而是覺得有道暖線沿著四肢百骸緩緩游走,帶得人渾身都泛出暖意來,彷彿這真是一壇春光,令她沐浴其間。

  最要緊的是過了一會,她心裡揚起一種說不出的暢快感,那不是醉,而是一種覺得紅塵俗世,再無煩惱的輕快,所有的顧慮和無形的重擔壓力都被拋到腦後去了,只有各種美好的情緒留存,如果真要找個詞來形容這種感覺,那就是飄飄欲仙,真的,她懷疑修到了忘塵境界,將要飛身成仙時,大概也就是這般感受了。

  看她笑得舒心歡暢,偏偏又不想說話的樣子,洛雲卿遲疑了一會,也端起酒碗來輕輕呷了一口。

  他與韓吟不同,見識略多廣些,只這一口下去,回味了一會,他就說了一句:“這酒釀的時候,往裡擱了忘塵果。”

  忘塵果?名字好像有點熟啊

  飄飄欲仙的韓吟睜著茫然的眼看了他一會,再低頭,看見土靈豬不知什麼時候爬到了她的腿上,正踮著豬蹄,趴在桌上舔她酒碗裡的殘液,她這才恍然想起:“忘塵果啊……”

  那不就是忘塵花結的果子麼,曾經將土靈豬引到了不居殿。

  靈果呀怪道這醉生酒賣得這麼貴但韓吟現下根本不覺得酒貴了,只有一種撿到了便宜的快感,想著又是嘻嘻一笑,揚聲喊了一句:“小二,再來十壇酒”

  她要喝飽了揣著走,回頭拿這酒回去哄好了慕十三,說不定還能從他手裡多騙兩件好東西呢。

  洛雲卿就知道她的反應會是這樣了,無語的低頭又啜了一口酒。

  這時柳妖惜惜問他:“忘塵果不是什麼絕世靈果,但也只生在靈氣充沛的地方,還要養上幾十年才開花結果,凡俗界裡怎麼會有這種靈果,還被用來釀酒?”

  “不知道。”洛雲卿搖了搖頭道:“不過這生死城緊臨著赤煉山脈,興許這忘塵果是從那裡得來的也未可知。”

  凡俗界的人不懂靈果效用,拿來釀酒,也不奇怪。

  柳妖惜惜跟著輕輕抿了一口酒,吐舌笑道:“果然好喝,不過幸好這酒裡擱的忘塵果不多,否則……”

  忘塵果是好東西,能讓人忘卻俗世紅塵的一切煩惱,對修仙者來說,還有洗滌心境的效用,只是不能多沾,多沾則成癮,後果不堪設想。

  就是因為這醉生酒裡擱的忘塵果不多,對人造不成什麼大損傷,看韓吟喝得高興,洛雲卿就沒有阻止她,但是他自己淺嘗輒止,喝盡了白玉碗中的酒後,就沒有再飲下去。

  跟著他們的那名少女,本來只是喝茶,但想是聽見他們提起忘塵果,也想嘗嘗,就讓那跑堂的也給她上一壇酒。

  可惜這酒賣得比黃金還貴,大概是怕人喝完酒賴帳不給錢,因此店裡有條規矩,要喝酒,先付錢。韓吟買酒也是現結的帳,因此那跑堂聽見少女要酒,就先跑來找她討錢,不過說得委婉,只道說:“一壇酒五百兩黃金,姑娘您一個人喝不完倒浪費了,不如先來一碗酒嘗嘗,要喝好了再要?”

  韓吟知道身上擱多了金的銀的帶著不方便,因此早在到了天殊城時,就到錢莊將攢的金銀換成了銀票,方才買酒,她給的都是銀票,離得遠,那少女也沒瞧清數額,因此聽這跑堂的一說,頓時就訝然了:“一壇酒五百兩黃金?”

  跑堂的態度很好,恭敬的答:“是。”

  這少女是心高氣傲之人,一時驚訝是因這酒太貴,待轉念一想,知道這酒裡有忘塵果,能用世俗的金銀買到已是僥倖,頓時就心平氣和起來。

  然而她不嫌酒貴,卻因素常嫌金銀俗氣,沒有多帶,因此身上只擱了些散碎銀子,眼下連一碗酒都買不起,到底覺得有些丟臉難堪,面色就不太好看起來。

  少女那邊的動靜,韓吟盡收眼底,她此刻還飄飄欲仙著,心情好的很,就忘了計較先前的不快,轉頭笑道:“我不小心叫多了酒,姑娘要是不嫌棄,過來幫忙同飲幾碗可好?”

  她話說得很客氣,擺明了有結納之意,可是那少女生平最瞧不起她這種大把金銀揣在身上,到處吃喝玩樂,活似紈褲而沒有半點修仙者模樣的人,再兼著喝了她的酒就不好意思繼續追殺柳妖惜惜了,因此瞟了一眼已經竄到他們桌上哼哼唧唧飲酒,攪得滿桌酒液橫流的土靈豬,就皺著眉頭冷哼道:“很不必”

  韓吟揚揚眉,好吧,是她多事了,不過她現下半點氣都生不起來,仍然笑吟吟的望著那少女,倒望得那少女暗惱起來,一咬牙,取出一方摺疊好的紗綃,一層層的揭展開來讓那跑堂的看,然後道說:“這是鮫綃紗,又稱龍紗,入水不濕,拿來換你一壇酒,足夠了吧?不少字”

  “這——”跑堂的還在為難,倒不是不願意換,而是怕看走了眼,誤收了不值錢的貨色。

  韓吟見那紗綃色白如霜,隱隱光華,顯然是真鮫綃,凡俗界不能有的,於是連忙揚聲道:“小二,你把這紗拿來,我給你五百兩黃金。”

  跑堂的聞言歡喜不盡,立刻就依言照辦,收了韓吟給的銀票,再殷勤的給那少女上了一壇醉生酒。

  這本是各取所需的事情,然而那少女畢竟吃了虧,還把便宜讓韓吟占了,她心裡對韓吟的厭惡就更多了幾分,再不拿眼望她,只低了頭飲酒。

  偏偏韓吟得了鮫綃紗,好奇的一層層揭盡,發現僅那麼薄薄的一疊,展開來竟然能鋪滿整個酒樓還有餘,不免又歡喜的同洛雲卿和柳妖惜惜說說笑笑起來,這說笑聲一陣接一陣的傳入這少女耳中,要不是她飲了醉生酒,怕是能生生的憋出內傷來。

  洛雲卿見了這鮫綃紗也多看了兩眼:“其實我們九玄的衣裳裡就摻了些鮫綃紗,因此才能入水不濕。”

  韓吟就好奇道:“若是整件衣裳都用鮫綃紗來制呢?”

  洛雲卿瞥她一眼:“浪費”

  柳妖惜惜卻告訴她:“要往裡摻那些珍礦玄石中抽煉出來的精髓,製成衣裳就能刀劍不入,若是再有本事尋到龍筋鳳翎,還能在上頭織各種效用的陣法,那到時這衣裳的價值,怕是就不低於一件上品法器了。”

  韓吟聽了這話,忙將鮫綃紗收了起來,笑嘻嘻道:“那到時我們就拿來做衣裳穿,你一件,我一件。”

  她說著還轉眼一笑:“師兄你要不要?”

  洛雲卿瞥她一眼,壓根沒理她。

  真是說的比做的輕巧,惜惜說的那種衣裳,她要是能制出一件來,他都寫個服字給她,再別說什麼你一件,我一件的話了。

  醉生酒喝了既然能讓人忘憂,那麼韓吟自然左一碗右一碗,無止無盡了,也幸好是洛雲卿這個行事有分寸的人同她在一塊,見她一個人喝了小半壇酒,就止住她不讓再喝了,然而即便是這樣,酒勁上來後韓吟還是醉了,一會扯著洛雲卿的衣袖,要他唱歌,一會又推著柳妖惜惜,要她跳支舞來看,簡直快要把人纏得煩死。

  洛雲卿忍無可忍,最後伸手在她額上輕輕一拍,她才腦袋往下一栽,倒在桌上睡著了。

  她旁邊土靈豬也醉了,四蹄朝天的躺在菜盤子裡,要不是還在輕輕的打著呼嚕,估計都能讓人當成一盤菜給活吃了。

  柳妖惜惜其實也喝了不少酒,但她是樹妖,喝酒同喝水沒什麼大區別,倒是沒醉,但看著韓吟和土靈豬醉成這般她就束手無策了,只好問洛雲卿:“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旁邊就是夢死客棧,當然是把她扔進去醉生夢死了

  再不情願,洛雲卿也只能緊抿著嘴,俯身將韓吟抱了起來,往酒樓外走,而柳妖惜惜呢,抱著土靈豬跟在後面,心裡極為訝異,這豬看上去好小,怎麼抱起來卻死沉死沉的,體重簡直跟韓吟有一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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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八章:舔夠了沒有

  晴朗了一天,入了夜反倒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

  房內帳簾低垂,玉蟾蜍靜臥在紫檀桌上吐出絲絲縷縷的煙氣,繚繞得一陣,散成餘香。

  韓吟睡夢中口渴難耐,迷迷糊糊的掀開帳簾要下床找水喝,結果卻發現自己身處的居室陳設華麗而奢靡,滿眼都是金玉古玩,好多東西她從來都沒有見過,而且這房似乎很大,用飄垂至地的紗幔隔了好多層,一眼望去根本就無法將室內的情形盡收眼底。

  緩了緩神,她依稀記得自己喝醉了,那麼這裡應該就是醉生酒樓旁邊的夢死客棧吧?

  一個晚上十兩黃金呢,房間布置得這樣奢華也不奇怪了。

  “洛師兄,惜惜。”她喊了兩聲,下床時腳往地上一踩,卻如同陷入了棉花堆裡,低頭一看,原來床前鋪了一塊厚厚的羊絨毯子。

  韓吟渴極了,也不管其它,先把桌上擱的水壺拿起來嘴對嘴的灌了一氣,然後長出一口氣,滿房裡找了一圈,結果沒找見人,倒是意外的發現紗幔後面是一座小小的浴池。

  池拿白玉砌就,這倒罷了,讓韓吟較為驚喜的是池中的水竟是隱隱流動的溫泉,拿手一探水溫,微燙,她就忍不住要下去泡個澡了。

  頭髮散下,衣裳脫掉,要解肚兜時,她遲疑了一下,走過去伸腿踢踢,把衣裳踢到紗縵外頭,這才歡歡喜喜的脫盡了衣裳,把身子浸泡到池水中去了。

  哼哼哼,本姑娘沐浴,可不能被造化金錢這傢伙窺探到,儘管它還沒有修出人身來,但總是自稱“大爺”的傢伙,怎麼想也不可能是母的!

  韓吟泡在水裡,踢踢踹踹愜意之極,琢磨著慕十三的話真有兩分道理•這清潔身上用滌塵術快是快了,但心裡總有些微的不舒服,感覺跟沒洗過一樣,而且經過“闖浴”那件事後,再把洗澡和慕十三這兩個關鍵詞放到一塊聯想,她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會浮現出慕十三那線條優美,肌膚緊致的誘人背脊……

  咳咳!

  韓吟被自己的聯想給窘到了,兼著池中溫泉水燙,蒸得她整張臉都紅了起來,她連忙轉移心思,去想洛雲卿和惜惜,猜測他們可能看她醉了,就把她送到房中睡下,自己另要了房間休息。

  那麼……

  夢死香就是外頭玉蟾蜍裡燃的那種香?

  韓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覺得空氣裡漾的香氣沒有想像中那麼甜潤,熏熏然的催人入夢,反倒是氣味清新,提神醒腦。

  她咬牙切齒:“上當受騙了!”

  要是這香有用,那她現下就該在醉生夢死,而不是神志清醒的洗澡!

  不過等等,也許是她喝多了醉生酒,兩下裡一衝突,這夢死香就沒有用了……

  啊,想得頭痛!

  她猶有微醉,沉吟了一會就把這事拋到腦後去了,舒舒服服的泡了一會,起來鬆挽了頭髮,然後拿池邊備的乾淨巾帕拭乾身體,勾了勾手,就用練了很久的御物術勾得肚兜至手,穿繫了起來。

  宿醉太難受了,韓吟揉著太陽穴,迷迷糊糊的掀了紗幔出去,打算爬到床上去再睡一會,開玩笑,十兩黃金一夜呢!即便那夢死香沒有效用,她也要睡個夠本。

  可是她往床上一坐一躺,還沒來得及睡呢,就聽見窗子被人輕輕敲了三下。

  韓吟只當是惜惜或者洛雲卿找她,迷迷糊糊的就去開窗,待到被撲入窗內的涼風和雨絲一侵,才想起自己只著了一件肚兜!

  這也就罷了,偏偏窗外那個同樣微訝了一下,隨即目光裡帶了調侃之色望著她的人,是她絕對沒有想到的慕十三!

  “慕……慕師叔……”韓吟說不上是驚喜還是驚慌,失口喊過他後,想起自己身上……

  饒是她一向鎮定,也沒辦法面對這種沒有任何緩衝和遮掩的直面相對,立刻就逃到床上,縮到被子裡去了,死都不肯再露臉出來。

  嚶嚶嚶,被看光了!真是太丟人了!

  她懷疑自己是醉酒醉傻了,要不怎麼會只穿著肚兜就去開窗呢!

  然而慕十三卻如同往常一樣毒舌,斜坐在窗台上輕笑:“躲什麼呀,前面後面都是扁的,看你還不如去看搓衣板,好歹搓衣板還有點起伏曲線,再說你還穿著衣裳呢,對比起來,好像還是我吃虧,我上回可是什麼都沒穿。~”

  韓吟悶在被子裡罵:“慕十三,你夠了沒有!”

  慕十三再笑:“好了,不打趣你了,快出來。”

  出去?

  韓吟羞窘稍緩,好奇心起,悄悄的從被窩裡探了雙眼出去,望住他道:“還沒有問你呢,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慕十三微挑了眉:“我一直跟著你們啊。”

  韓吟一愣:“我怎麼沒發現?”

  “能被你發現麼?”慕十三的笑容裡又帶了點微諷,催她道:“你到底要在那被子裡賴多久?快點起來,我沒耐心等你。”

  韓吟苦著臉道:“衣裳……”

  慕十三就伸指輕輕一繞,被韓吟扔在地上的衣裳立刻就飛到了她面前。

  韓吟摸摸索索的在被子裡把衣裳穿好,才一臉鬱悶的走到窗前:“你要帶我去哪?”

  慕十三卻不答她,將手探到她面前。

  韓吟看看他那骨節勻稱,乾淨纖長的手,猶豫了一下,把手擱到了他手裡,隨後就聽慕十三輕笑一聲,握緊了她的手,將她往外一帶——

  嚶嚶嚶,怎麼沒有人告訴她,她住的不是夢死客棧的底層,外面特麼的不是平地,而是黑沉沉踩不到底的虛空!

  韓吟條件反射的用唯一空閒的手,緊緊的勾住了慕十三的脖子,整個人如同八爪章魚一樣緊貼在他身上。

  她惜命如金,明知道慕十三不可能帶著她跳樓自殺,但是遇到危險的第一個反應,仍然是要死也得拖上這個害她的傢伙墊背,於是等到他們雙腳踏上平地時,她又被慕十三給深深的鄙視了。

  “輕鴻術啊!不是教過你了麼?怎麼事到臨頭還是不會用?”

  韓吟一窘:“沒想起來。”

  慕十三再次鄙視她:“那拜託你把手拿開,我快被你勒死了!”

  韓吟這才發現自己還緊緊的摟著他面上一紅,立刻鬆手。

  幸好幸好,外面下著雨,沒有月亮,天色黑得看不見她面上的羞色,然而不巧的是當她揚起臉來想要說點什麼自我解嘲時,嘴脣卻不小心觸到了什麼微涼而又柔軟的東西。

  她一愣,還未反應過來,甚至條件反射的伸了舌尖在那抹微涼柔軟上輕輕一探……

  “舔夠了沒有?”慕十三的聲音忽然低沉得有如耳語,說話時帶出的氣息裡有一股好聞的,似有若無的沉香氣味,連同雨絲一起輕撲在她的雙脣上。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脣碰觸到的是他的脣……

  韓吟整個頭腦立刻混亂了,除了慌慌張張的後退了一步外,她簡直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反應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面上也不僅僅是微燙了,而是燙得似要燃燒沸騰起來。

  有沒有搞錯啊!她她她,她竟然不小心吻到了慕十三的脣!

  韓吟滿腦子裡迴盪的都是這個想法,無限輪迴。

  偏偏慕十三還語帶不滿道:“怎麼占了我便宜你還裝無辜不吭聲了?”

  “我……”韓吟這才稍稍回過了神來,苦笑道:“拜託,慕師叔,往常我和你站在一起,頭頂才及你下巴好不好,周圍這麼黑漆漆的,我怎麼知道你突然低……低下頭來……”

  “對啊!”慕十三這個無恥的傢伙竟然還振振有詞:“周圍這麼黑漆漆的,你看到了?怎麼說我低頭!我好端端的低什麼頭分明是你方才勒我脖子勒得我只能低頭的好不好?”

  韓吟心裡那種震撼和悸動的感覺還未過去,頭腦本來就咕l成一團再被他這麼一繞,越發迷糊了,只能啞然無聲的站在那裡,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她才眼前一亮,看見慕十三的掌心裡托起了聚芒術,一雙眼眸星亮而又深邃的望著她,輕揚了脣角道:“還傻站著幹什麼?淋雨很舒服麼?快點走啦!”

  到底去……去哪啊……

  這句話她終究還是沒有問出來,就被慕十三恰了手,帶著沒入了雨夜的黑暗之中。

  雨過雲散,清明的月色再次籠罩大地。

  柳妖惜惜在洞天靈圃裡種完韓吟買回來的蔬果種子,從造化金錢的錢眼裡爬出來時,看見韓吟還抱著被子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只是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神情忽而歡喜,忽爾嗔怒,忽然又羞窘起來,教人看著,覺得煞是有趣。

  “這夢死香真的這麼有用麼?”柳妖惜惜好奇了,也想試試,因為身為樹妖的她無需睡眠,自然也從來不知道做夢是什麼滋味。

  房中沒有其他人,造化金錢就哼哼的冷笑起來:“我倒想知道她夢見了誰。”

  柳妖惜惜一愣:“夢見誰有什麼關係麼?”

  “當然有關係啊!這夢死香裡似乎摻了慾念果。”

  “慾念果?”柳妖惜惜在書上見過這種靈果的記載,似乎是能夠將人心裡的慾念無限止的擴大,然後再讓人夢想成當。

  當然,這裡說的夢想成真,不是指發生在現實裡的夢想成真,而是指發生在人頭腦中的夢想成真,簡單來說就是吃了慾念果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只是幻覺而已,統統都是假的!

  這種靈果也同忘塵果一樣,少量服食可以提升修仙者的感悟心境,但若是過量服食,則有可能迷失在幻覺之中,一輩子都分不清現實與夢幻,因此慾念果在各大仙門裡,都是被看管極嚴的一種靈果,想不到這凡俗界的一間客棧裡卻有。

  造化金錢才不管柳妖惜惜在沉吟什麼,它只是嘿嘿的笑:“韓吟小妞兒此刻夢到的人,一定是她最惦記的那個!軟肋啊軟肋!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說不定今後就可以拿那人的生死來威脅她了!”

  可惜,造化金錢也僅僅是幻想而已,它要知道韓吟夢見的是慕十三,那大概會情願自己從未知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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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1 15:52:00
  第八十九章:驚鴻一笑

  次日清早,韓吟被洛雲卿的叩門聲驚醒時,猶似身在夢中

  她茫然的看看柳妖惜惜,再看看洛雲卿,過了好一會才忽然扯起被子,一頭鑽了回去。

  嚶嚶嚶,她不要活了!

  柳妖惜惜好奇怪的去拖她起來:“你怎麼了?”

  “沒怎麼。”韓吟死賴在被子裡不出來,她不想見人。

  洛雲卿看看桌上那玉蟾蜍裡已經燃成灰燼的香,問她:“你夢見什麼了?”

  韓吟悶著聲否認:“我什麼都沒有夢見!”

  “不對啊!”柳妖惜惜誠實,一不小心就把她賣了:“我明明看見你做了一晚的夢。”

  韓吟激動起來:“沒有!你看錯了,我絕對沒有做夢!”

  反正不管怎麼說,她夢裡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告訴別人,一個人都不能告訴!

  洛雲卿沉默了一會,忽然輕輕嘆了口氣:“你快起來,我們該走了。”

  他說著就轉身出門,等在外面。

  韓吟又賴了一會才不情不願的從被中慢慢的探出頭臉身體,然後托著下巴坐在床上發愣。

  真的好鬱悶,在夢裡把初吻丟了也就罷了,反正那也不是有意的,但是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夢見自己喜歡上慕十三呢!

  尤其是這夢太過真實,匆匆一夜,夢裡卻是數載春秋,經歷過的情形仍然歷歷在目,根本不像夢,倒像是她人生中真實的一段經歷……

  韓吟發了一會呆,被柳妖惜惜催促不過,這才慢吞吞的起來,轉眼看見旁邊土靈豬還在睡,心念一動,好奇的用靈識去窺探它的夢境,結果看見了漫天遍野的忘塵花在風裡飄搖花叢中,黑黑的土靈豬追逐著一隻粉粉的土靈豬,兩隻豬撒歡一樣你追我趕的跑了一陣,就在地上拱起土來,拱著拱著就拱到一塊去了,然後……

  “啊呸呸呸!”韓吟一把拎起豬耳朵大聲喊道:“起床了,你這隻豬!”

  喊完,瞧見土靈豬驚跳起來,哼哼唧唧的滿房間亂竄,尋找那隻丟失的粉粉豬,她心裡頓時感覺痛快許多,原來自己還不是最倒霉的!

  出城要走上幾十里路,才能到達赤煉山脈的入口。

  這一路上,韓吟止不住的唉聲嘆氣跟在她後頭的土靈豬呢,則是時不時的就使個壞,奔上去絆她一下,或是挖空她腳下的土,讓她踩個空最後迫得她暴怒起來,發誓要找個閹豬匠來閹了它,土靈豬這才敗下陣來,垂頭喪氣的乖乖跟在她後面,再不敢挑釁。

  洛雲卿聽得滿頭黑線:“韓吟你—”

  韓吟一窘,微微吐舌,拉了柳妖惜惜跑到前頭。

  她其實也不想這麼粗俗,只是多年來流浪街頭聽了不少市井粗罵偏偏她記性又太好被那隻臭豬惹怒了,粗罵就自然衝口而出了絕對不是故意的。

  洛雲卿望著她奔在前面的背影卻有隱憂,她不肯說的夢境,其實已經泄露了她的心思,十有是夢見了慕十三,若不是,她又何必遮遮掩掩,驚惶羞愧?

  然而慕十三的身份……

  不,他沒有懷著世俗之見而厭惡這種禁忌的感情,也沒有覺得韓吟對慕十三有了好感,就到了不堪無恥的境界,可是他不這樣想,卻保不住別人會這樣想,他在九玄這麼多年,依稀也聽說過當年元一真人和楚暮雪的事情,既然已有前車之鑒,他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韓吟重蹈覆轍,最後落得個徒勞傷悲的下場?

  何況修仙修心,若能絕了情念,心靜如水,包容萬川,那才是最好的境界。~

  應該,還來得及阻止吧……

  幾十里路,腳程快點趕一趕,其實只需大半天就走完了,等終於到了赤煉山脈的入口,韓吟的沮喪失落又跑得一干二淨,歡呼一聲就率先衝了進去。

  土靈豬為了表現自己的忠心耿耿,也豬屁股一顛一顛,歡快的跟在她身後。

  洛雲卿停下腳步等著,掐指數過十後,入口處傳來一聲尖銳的豬嚎,隨即就見韓吟驚慌失措的又狂奔了回來,速度比衝進去時還快了數倍,而衝在她前面的那團黑芒,當然不用問,正在用疾速逃命的土靈豬是也。

  “蛇!好大一群蛇!”韓吟一臉的驚恐。

  土靈豬也在不停的尖嚎,再尖嚎。

  耳膜都要被刺破了,洛雲卿和柳妖惜惜才看見一大群赤紅色,足有孩童胳膊般粗的蛇緊追在她和土靈豬身後,從入口處游竄了出來。

  赤蛇與她和土靈豬之間的距離,似乎有點遠吧,用得著叫得這麼驚天動地麼?更讓洛雲卿黑線的是韓吟跑回來就躲到了他身後,而靈豬則躲到了她身後。

  這一人一豬……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

  還是柳妖惜惜好心,見韓吟受驚就要替她報仇,先清斥一聲,手中幻出數條綠絛,朝那群蛇直卷了過去,隨後就見蛇群裡一陣綠影光閃,再看時,已有數條蛇被那綠絛生生勒成了兩截,只是一時半會還沒有死,在地上不停的掙扎,血液噴射出來,染紅了一片地面。

  “蛇血帶著火毒,你小心點。”

  洛雲卿沒忙著攻擊,提醒了惜惜一句,隨後在自己面前幻出一道冰幕,護住了己方三人,這才馭起飛劍來斬殺群蛇。

  柳妖惜惜聽他這麼一說,忙看自己幻化出來的綠絛,見果然被蛇血腐蝕成了黑色,緊接著燃燒起來,一道火光沿著綠絛一路燒至她面前,慌得她連忙將綠絛斷棄,才沒有被火波及。

  樹妖是怕火的,這一來,惜惜額頭上驚出一層細汗,緩了緩神才躲在洛雲卿的冰幕後頭繼續攻擊,這會她學了乖,不拿綠絛直接去絞殺赤蛇了,而是將它們高高甩起,遠遠拋出,試圖兵不血刃的將蛇摔死。

  韓吟驀然見蛇,出其不意之下才吃了一驚,但這會已經穩下了心神,見蛇血濺上冰幕還能燃燒,生怕洛雲卿設下的這層防護會被破掉,就顧不上跟著他們一塊殺蛇了,而是忙著一層一層的加固著冰幕,加到後來眼前一片白芒芒的,都快看不見蛇了,她才停下手來。

  沒辦法,她怕死,一切都要以安全為前提!

  然而安全過後,她挽衣袖,拔飛劍,咬著牙準備放開手大殺四方,報方才那一驚之仇時,卻發現被她引出來的那群蛇,已經讓洛雲卿和惜惜殺了個乾淨。

  韓吟抽了抽嘴角:“你們這速度也太快了吧?”

  洛雲卿瞥她一眼:“你就偷懶吧!”

  韓吟一窘,上前去查看那群死蛇,見赤紅的蛇皮上頭閃爍著金紅色的光澤,彷彿鍍了一層金屬一般,與尋常蛇迥然不同,她雙眼就驀然亮了起來,回頭問道:“師兄,這蛇皮值錢嗎?”

  洛雲卿神情淡然的清理著自己的飛劍:“值錢,不單是蛇皮,蛇血蛇牙蛇膽都很值錢。”

  韓吟等的就是這句話,又興衝衝的挽了衣袖要去剝蛇皮了,然而幸好她只是一時財迷了心竅,不是真傻,因此在雙手觸碰到蛇身之前,就緊忙縮了回來。

  見鬼!這蛇血既然帶著火毒,用手去剝蛇皮拔蛇血,豈不是自尋死路!

  “洛師兄,你這是在給我下套吧!”

  她鬱悶的回頭抱怨,卻好意外的看見洛雲卿的脣角竟然勾出了一抹淺淺的笑。

  眼……眼花了吧……

  面癱師兄怎麼可能會笑呢?

  韓吟賬眨眼就看見他面上那抹淺笑已經隱了下去,又恢復了往常的清冷。

  儘管如此,他方才那驚鴻一現般的笑容,仍然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原來師兄笑起來很好看啊,那笑容有如掙破了黑暗的第一縷晨曦,明澈而純淨,令人感覺美好。

  見韓吟盯著她看,洛雲卿的臉就繃得更緊了,只丟她一句“走了”,就往赤煉山脈的入口處行去。

  韓吟連忙追上去:“裡面有很多蛇。”

  洛雲卿早就知道,只道:“邊殺邊走吧,要不然你以為赤煉山脈是什麼地方,可以隨意來去的麼?”

  他話音剛落,遠處又有一個清亮的聲音冷道:“不單是蛇,這裡頭還有許多凶猛妖獸,就怕你們進得去,出不來!”

  韓吟遁著聲回頭一看,沒有別人,果然還是那名誅妖門少女。

  見到她,惜惜有些膽怯,往韓吟身邊靠了靠。

  韓吟就牽起惜惜的手,笑吟吟的衝著那少女道:“你這是在咒我們還是咒你自己?莫非,你不打算跟著我們進去?”

  少女被她問得語噎,過得一會才回嘴道:“自然是要跟著你們進去,說不定還能替你們收屍。”

  “啊,那多謝多謝。”韓吟衝她揮揮手退:“出門在外就要這麼彼此照應,你放心,若是你不小心死了,我們也會記得幫你收屍的。”

  那少女口舌如何及得韓吟靈便,再次語噎,只好倚在一棵樹上,冷著臉不理她,目送他們進入那赤煉山脈。

  嗯,她不著急,反正柳妖惜惜身上的妖氣很明顯,她不怕跟丟了,正好慢慢的跟在他們身後,等他們哪時陷入了危機,自顧不暇時,再趁機下手除掉這千年樹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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