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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余宛宛]雙面律師【法鷹之戀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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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 00:27:42
第九章

  「我可以在這裡坐下嗎?」有禮的男聲問道。

  華寧寧點點頭,禮貌性地看了他一眼很有型的男人。

  「華小姐,打算什麼時候回國?」男人如鷹一般的美麗眼睛,在盯著人看時像是允諾誓言一樣的專注。

  「尚未決定。」她淡淡地回答,並沒有什麼說話的興致。

  對於男人知道她的名字,她並不訝異。這種公開的宴會場合,受邀者多是雜誌、媒體的知名人物。

  「你在找人嗎?」漂亮的女人不需要任何珠寶陪襯,男人撫著自己的唇看著一身白色長衫的華寧寧。

  華寧寧抿了抿唇,開始後悔為什麼要答應讓這個人坐下來。真吵。

  她的目光在室內的紅男綠女中轉了一圈之後,又將視線投向入口處。允中來了嗎?伊稜來了嗎?

  來參加這個餐會,就是為了想見見已經出院的柳伊稜。

  「今天八成是個好日子,許多宴會、發表會都在今天登場。」男人沒因為她的不理不睬而減少了說話的興致。「龔家三兄弟,今天八成都輪流赴約吧。不知道今天哪一位會到這裡?應該是龔允中吧,你覺得呢?」

  華寧寧側過了頭望著身旁的人,眉眼之間有了防備。自己和允中的交往,除了盧凱立之外,並沒有其他人知道。

  「你是誰?」她問。

  「關正傑。」關正傑執起她的手,風度翩翩地印上一個吻。一個冰冷的物。

  華寧寧抽回手,認真地打量這個男人。歐洲貴族式的西方俊美及神情間的淡淡傲慢讓關正傑與眾不同。她討厭他的眼睛,一雙與海盜男人同樣殘忍而沒有感情的眼睛。

  「我們認識嗎?」關正傑為什麼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你肩上的傷口好一點了吧?」

  他的回答讓她的心臟停了一拍。他這句話是承認她肩上的傷的確是他派人所為的嗎?

  「你打算再桶我一刀嗎?」華寧寧自椅子直起背脊,微昂起臉龐看著他。

  「漂亮。我欣賞你這種不拖泥帶水的個性。」關正傑不怒反笑。

  只是,連笑容都是冷的──

  莘寧寧攬緊了身上的披肩,突然有些寒意。當一個人不認為做壞事是種罪惡時,他當然可以殺人不眨眼。關正傑給她的就是這種感覺。

  「你和龔允中交往得還順利吧?」他閒話家常一樣地問道。

  「那與你無關。」

  「怎麼會無關呢?嚴少強會因為你的一個微笑而忘了自己該何去何從,而台灣的企業界裡有太多嚴少強。你如果存心要壞我的事,我會嚇得冷汗直流。」關正傑笑著說。

  「誰告訴你我接近嚴少強的事?」她不打算否認。

  從盧凱立口中她知道一切都是「海盜」所為,她只是想再確認一次。

  「一個男人,不具名的男人。我也正在找他,八成是追求你不成,因而轉愛成恨的人吧。不過,奇怪的一點也在這裡,你這種個性不會讓人太接近,那個男人怎麼會知道你所參與的這些秘密行動呢?」

  關正傑的話讓她心頭一驚!她只能慶幸自己平時臉上就沒有太多情緒反應,否則此時的面無表情豈不顯得怪異?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是,我不會再管那些事了。」她說。

  「我當然清楚你這種個性不會主動找麻煩上身,擔心你不如擔心你背後指使的人。龔允中還是盧凱立呢?」

  「都不是。」華寧寧全身的細胞警覺地豎起。

  關正傑的感覺太敏銳。

  「這就奇怪了,這些日子你似乎只和龔允中有交情,而龔允中和盧凱立來往密切。除了這兩個人,我倒不清楚誰有力量可以驅使你。」

  關正傑說話的同時,身子微微地向前傾,說話時吐出的氣息,不客氣地吹動她前額的髮絲。

  她厭惡地撇開頭。討厭別人離她太近,允中是她唯一想擁抱的男人。「公開場合中,請你保持禮貌的距離。」

  「如你所願。」關正傑向後一傾,手卻順暢地搭在她身後的沙發背上。

  「原來你在這裡。」辜方文拿著一杯酒走到他們面前。

  華寧寧抬起頭,看著皮膚細柔得足以讓女人慚愧的辜方文。

  她有種被圍堵的感覺。

  「我到哪不需要報備吧,辜老弟。」關正傑依然是微笑的,完全無視於週遭紛紛投來的視線。

  「談妥了嗎?」辜方文輕啜了一口雞尾酒,目光盯在關正傑放在華寧寧身後的手。

  「你說我們達成共識了嗎?寧寧。」關正傑親密地問道。

  「你什麼時候回國?」辜方文問得並不客氣,看著華寧寧的表情也不友善。

  「過來。」關正傑伸長手拉住辜方丈的手腕,一把將人帶到他面前。

  辜方文的眼裡有片刻的恍惚,微微顫抖的手努力地不讓手中的酒汁溢出。

  週遭的議論更形吵雜。關正傑與辜方文?

  華寧寧訝異地眨了下眼。關正傑就著辜方文的手,竭盡了他手中那杯紅色雞尾酒。

  關正傑以唇舔去唇間的一滴酒汁。他明白辜方文的傾慕,卻不想接受。無關辜方文的性別,而是辜方文太眷戀的眼神讓人厭煩。

  「你,走開。」關正傑鬆開手,不留情地推開辜方丈。

  華寧寧覺得自己聽見了辜方文心碎的聲音,就像「天鵝湖」中,公主發現王子被假公主迷惑時,那種心碎的聲音。

  「我只是想確定她不會再壞我們的事。」辜方文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在目光留戀地注視了關正傑之後,他轉向華寧寧說道:

  「多留一天,我們查出你背後指使人的機率就愈大。」

  華寧寧交握的手掌緊了緊。辜方文是在幫她還是恫嚇她?「我下個星期回國。」

  關正傑站起身,緊抿的唇顯示出他的不悅,他跨步離開,一如他出現時的無聲無息。

  辜方文又咬了下唇,一瞬間的脆弱讓他柔美得像個女人,然而那只在一瞬間。

  「我希望你說話算話。」他以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

  「你留在這裡沒有好處。龔允中有末婚妻,我不認為他會舍下柳伊稜;柳伊稜的父親在司法界的影響力堪可稱為『教父』。」

  華寧寧冷了眼,對辜方文原有的一點同情全化成空氣。不愛開口,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壓。她討厭他這種影射龔允中趨炎附勢的說法。

  「不勞你費心。若要談『無功而返』,你與關先生之間更適合拿來比喻,你不覺得嗎?」華寧寧說。

  辜方丈回瞪她,忽而亮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我不打擾你了。柳小姐和龔允中走進來了,多麼漂亮的一對啊。」

  華寧寧側過了身子,看向入口處柳伊稜的甜蜜笑靨。

  「對了,你不覺得自己和柳小姐有些神似嗎?男人總是找同一類型的人。」辜方文揚長而去。

  華寧寧向後躺入椅子中,靜靜地瞅望龔允中客氣而疏遠的表情。最少他在自己面前時總會真實地表達出喜怒哀樂的,她從不懷疑自己對他來說是個特別的女子。

  將目光投向柳伊稜。家境優渥的嬌氣寫滿在那張臉龐上,淡淡的脂粉成功地掩飾住自殺後的蒼白臉色,柳伊稜唇邊的笑是可人的。那雙戴著白手套的手緊偎在龔允中的肘彎中。

  那是昨夜擁抱過她的肘彎啊,華寧寧忖道。

  她突然覺得自己在演一出無聊的肥皂劇,劇碼是最老套的那種──男主角為了責任,不得不對另外一個女孩子負責,而身為女主角的她只能退讓到一旁。

  忽而目光與龔允中相接,他的眼神一轉為溫柔,帶著柳伊稜向她走來。

  「晦。」龔允中凝視著華寧寧。

  他知道她今天的出席只是為了看伊稜,這是伊稜自殺後第一次出現在公開場合。

  「允中,你不替我們介紹一下嗎?」柳伊稜的手指緊捉著龔允中的手臂。

  「這是華寧寧,這是柳伊稜。」

  「我是他的未婚妻。」柳伊稜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我知道。」華寧寧輕聲地說。

  女人的第六感總是敏銳的吧?

  「你和龔允中認識多久了?」柳伊稜追問著。她不喜歡允中看這個舞蹈家的樣子,太──太溫柔了。

  「我不知道。」她據實以告。

  情感的深切度豈能用時間來衡量。華寧寧的目光與襲允中糾纏,她微微地一笑,想起他這些天在枕畔間對她的低語──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你喜歡他嗎?」柳伊稜猛然捉住華寧寧的手臂,有些神經質地追問著:

  「你不會搶走他吧?你不會吧?我現在身旁只有允中了!你不要和我搶他!」

  「伊稜,不要亂說話。」龔允中皺著眉拉回伊稜的手,他以為她的精神狀況已經比較穩定了。

  「我沒有亂說話。」柳伊稜搖著頭,整個人投到他的懷中。「我會乖,我不亂說話,你不要離開我,不要像他一樣地離開我!」

  龔允中輕擁著她,大哥哥似地拍拍她的背。「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有。有人打電話告訴我,說你正和其他女人談戀愛!」柳伊稜慌亂地注視著龔允中。

  「那個人騙我,對不對?」

  「誰打電話給你的?」龔允中肅整了面容,說話語調也變得僵硬異常。

  是另一個「龔允中」嗎?在盧凱立錄製的錄影帶中,他看過另一個自己──一個想毀滅一切的「龔允中」。

  「一個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誰。他騙我的,對不對?」柳伊稜堅持要他給一個答案。

  「那個男人什麼時候打給你的?」華寧寧開口問道,心頭也是一片混亂。為了不讓那一個「龔允中」有出現的機會,允中已經完全戒酒。

  「昨天──前天──不──是大前天晚上。」柳伊稜皺著眉頭說。

  「大前天晚上,就是盧凱立錄完影的隔天。那一天我早上出庭,下午也出庭,回到家時頭一沾枕就睡著了。」龔允中對著華寧寧說道。

  華寧寧點頭,她記得那一天,因為那天龔允中累得沒力氣到飯店來找她。

  「我那一天並沒有喝酒。」

  龔允中的話讓他們兩個人變了臉色。他們一直以為只要不喝酒,那個「龔允中」就無法出現。』「你該離開他一段時間的,只要你待在允中身旁,另一個『龔允中』就會蠢蠢欲動地想從事破壞。」

  華寧寧與龔允中同時想起盧凱立所說的話。

  如果那個男人可以在龔允中睡眠時擁有自由意志,那麼「他」會趁機做出多少毀滅的事情來?打電話給柳伊稜,只是「他」破壞的開始嗎?

  「為什麼你們兩個人一直對望?而且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柳伊稜不高興地拉著龔允中往外走:

  「我們回家,我不要待在這裡。」

  「等我一下,好嗎?」

  龔允中方開口,柳伊稜的眼淚就嘩然地流下來。

  「是真的!一定都是真的!你喜歡這個女人對不對?」柳伊稜的聲音開始失控。

  龔允中急忙拿出手帕為伊稜拭淚。「別哭啊。你如果想回去,我們就回去。」

  他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演出三角戀曲。

  華寧寧彎下身去調整鞋帶,刻意避開柳伊稜的瞪視;而龔允中則忙著想在伊稜情緒失控前帶她離開這裡。

  因此,除了柳伊稜之外,其餘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華寧寧頸間那條屬於龔允中母親的項練,在華寧寧低下身時滑出了她的衣領──

         ☆        ☆        ☆

  「她還好嗎?」

  「哭了一陣子之後就睡著了,而且一直不肯放開我的手。她現在非常缺乏安全感。」

  龔允中擁著華寧寧站在飯店的落地窗前,同望著城市中的霓虹點點。

  「你打算怎麼辦?關於伊稜?」她把臉埋入他的胸前,呼吸著他乾淨的味道。

  「你晚上看過伊稜,應該可以明白我現在根本沒有辦法放她一個人。」

  「我們是不是該狠心一些?為什麼我們不能只單純地為自己而活?為什麼我們兩人的世界裡還要有別人的加入呢?」

  「因為世界是由許多人所組成的。」他抱緊了她,沉痛地說:

  「因為我認識她在先、因為她是我的──未婚妻。」

  「她一向這麼依賴你嗎?」獨立慣了,很難想像依附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她在大學時非常活躍,雖然驕縱了些,卻像個小妹妹一樣地讓人想疼惜。只是,從我們宣佈訂婚的那一刻開始,她的世界就開始以我為中心。加上她畢業後沒上班,就等著我娶她入門,所以生活空間愈來愈小。因此,我不愛她這件事才會對她產生那麼大的影響。」龔允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加上又碰到洪迅那個愛情騙子,她承受不了,才會──」

  「她應該去尋找一些能滿足地心靈的東西,一個需要依賴別人來支撐自我的人很容易被擊敗。」

  兩人之間,沉默了下來,只是無言地凝視著彼此。

  「我們要分手嗎?」她問得痛苦。

  「絕不!」他震驚地扣住她的肩膀。

  「世界上沒有什麼絕對的事,尤其是當你正在扮演別人為你安排好的角色時,更是如此。我沒有太多的包袱,你卻不同。」

  他的溫度透過衣服傳入她的手臂,她卻覺得寒冷。不愛笑的容顏,此時更是增了數分愁。

  「我知道自己應該讓你離開的。」龔允中撥弄著她的長髮,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才習慣了她微涼的芳香、才愛上了這種相伴的感覺,怎麼總是和她在分手與不分手間掙扎?

  「我知道自己不該再待在你身邊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會刺激到另一個『他』。我是該搭上明天最早的一班飛機離開這裡的。」

  她半踮起腳尖,主動探索著他的唇。沒有海盜那種惑人的白麝香,龔允中的身上是屬於他的乾淨氣息。

  纏綿地吻了她許久,留戀的唇甚且放肆地挑開了她胸前的衣鈕,只是在他的唇瓣接觸到她胸口那只香水項練時,他如火的熱情忽而降至冰點。

  龔允中握住被她體溫煨溫的墜子,看著她的眼。

  「在我還不能克服心裡那個惡魔時,我的確不該和你在一起。『他』打過電話給關正傑,『他』就很有可能再藉其它理由來擾亂我們之間。他甚至還打電話給伊稜,伊稜還那麼脆弱,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可能刺激到她。該死的!」

  龔允中詛咒了聲。為什麼他對這件事一點知覺都沒有?!

  「他的恨愈是強烈,愈是想破壞。」伸長手臂,抱住允中緊繃的身子,她想起那卷錄影帶中最後「他」所說的話──

  你們有本事就別讓我出現,否則我不會讓華寧寧好過。我會想辦法讓她再度成為關正傑狙擊的對象。我得不到的人,我會毀了她──

  「心理醫生說這種多重人格症需要長期治療,可能完全痊癒,也有可能一輩子都是這樣子。」他悲哀地動了動嘴角,有些嘲諷。

  「別再把自己陷在情緒中,也是治療的一部分,不是嗎?」她溫柔地說。

  「我會努力改變自己的。我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出來破壞。」

  「今天晚上關正傑找過我。」華寧寧說道。

  龔允中變了臉色。「他想做什麼?你剛才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找過你?」

  「伊稜一出現後,我們三個人就處於一片混亂,我哪有時間說什麼呢。」

  他緊張地握住她的肩。「他說了什麼?你沒事吧?」

  「他要我盡快離去。」她笑得有些落寞。「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我們分開呢?知道嗎?其實我已經訂了明天回去的機票。」

  「為什麼這麼殘忍?!我們相聚的時間還不夠少嗎?!」才開口,他立刻又後悔了──

  「走吧,關正傑都出口威脅了,我不要你有任何的危險。」

  「希望再看到你時,那個自我壓抑的龔允中已經不見了。而伊稜的病也好轉了。」瞧她說的話像是生日許願一樣,

  「你會離開多久?一個月?兩個月?半年?」

  「兩、三個月吧。你知道我有一場巡迴演出,而且我想練新舞。」她現在的激烈情感足夠把「火鳥」跳成功。

  她看著他,盡量不想去那些失落。

  龔允中低吼了一聲,近乎粗暴地把她扣進懷中,像是想將她嵌入身體一樣。他喘息的低語:

  「那麼長的時間──」

  還不及傾訴更多思念的話,他的行動電話就打擾了室內的寧靜。

  只有家人和幾個親密的朋友知道他的電話號碼,因此不能不接。

  「我是龔允中。」他低沉地說。

  「你把龔媽媽的項練送給她了,對不對?」

  「伊稜!」龔允中驚訝地看了寧寧一眼,臉色開始鐵青,伊稜聽起來不對勁。

  「你把龔媽媽的項練送給她了……?」電話中的聲音是極度虛弱的。

  「你怎麼了?不許胡思亂想!」

  「我死了,你會記得我一輩子嗎?」

  龔允中霍然站起身,拿起旅館的另一支電話撥給柳文輝。

  「你為什麼不說話?我要聽你的聲音──允中,我的手好痛!」

  龔允中倒抽了一口氣,拚命祈禱伊稜不要又做出傻事來。柳伯伯快接電話啊!

  華寧寧站在他身旁,替他拿著另一支話筒。

  「伊稜,你前幾天不是說想去旅行嗎?你想去哪裡?」他安撫地說道。

  「要去哪裡?去歐洲。不,去日本好了。」她說話的氣息愈來愈弱。

  「喂,我是柳文輝。」柳文輝疲累的聲音傳出話筒。

  龔允中摀住了另一邊的話筒,快速地對著柳文輝說:「柳伯伯,我是允中。伊稜好像又自殺了!你快去她房間看看!我馬上就到!」

  華寧寧愣在他身旁,不明白命運為什麼要這樣地擺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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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 00:28:30
第十章

  一年多以後。

  「洪迅的案件查得如何?」龔啟允坐在書桌前問道。

  拋棄柳伊稜的洪迅最近被控為商業間諜。他跳槽到另一間公司時,將原來公司的機密技術一併盜賣至新公司。

  「資料都收集全了,證詞也很完整,他這回鐵定要在裡頭待上一段時間。」不會低於十年,龔允中並不掩飾唇邊的厭惡。

  「不要太趕盡殺絕。」

  「我知道。」

  「伊稜那孩子也病了一年多了。可憐了文輝,就這麼一個女兒。」龔啟允搖搖頭。

  看著父親,龔允中乍然開口說道:「我從不曾愛過伊稜。」

  半個小時前,盧凱立的一通電話,讓他對自己與寧寧及伊稜之間這種滯礙的情形感到厭煩。

  或者該說是恐懼,恐懼失去華寧寧。

  華寧寧現在人在台灣,而他卻完全不知情。

  「我知道。但是總不能棄著伊稜不管,否則大家會怎麼看我們龔家。你最近帶杜亞芙回來的事情已經鬧得風風雨雨了,我不希望再傳出任何敗德壞俗的新聞出來。」

  「別人的看法那麼重要嗎?亞芙在婚前就是我的好朋友,現在也依然是。」

  父子對看,嚴厲的老眼對上一雙執著的黑眸。

  他知道這一年多來兒子變了許多,應對進退依舊合宜,然而處事時卻多了分堅持,不再是那個永遠妥善的好好先生。

  「你知道你們三個兄弟裡我一向最看重你。」

  「我知道,所以我之前的三十多年是為你和媽媽而活的。」龔允中臉上的線條緊繃異常。

  「你可以過自己的生活。」龔歆允拉開抽屜,拿出雪茄。他心煩意亂時需要一些尼古丁。

  「我沒有辦法把心劃成兩個部分。一部分中規中矩,一部分隨心所欲。」

  「你想怎麼樣?」

  「不高興時不必虛偽的笑,厭惡時不必客套的應酬。」

  「這就是社會。」龔啟允吸了口雪茄,辛辣的味道在室內漫開。「我只是希望你行為合宜,不要像廷山一樣娶個酒家女。」

  「葉芸是因為不得已才入酒家討生活的。你不需要用你的成見來批判她。她聰明、善良而且和廷山情投意台,這樣就夠了。」龔允中清朗的眉眼執拗地看著父親。

  「怎麼可以不在乎成見!我們活在社會裡。」龔啟允濃眉緊蹙。

  「成見是人造成的,而社會是人創造出來過生活的,自我的感覺才是最重要的。」龔允中與父親對視著,兩人的表情都不平和。

  「不用說那麼多廢話,你想不管伊稜,是不是因為你有其他女人了?」龔啟允惱火。

  龔允中站在父親的辦公桌前與父親的白髮怒焰相對。

  三十多年都這樣過了,他為什麼要開口反駁?

  「我猜對了嗎?你有其他女人了!」龔啟允一拍桌子,緊盯著他。

  「如果她不是你喜歡的人,我也不會放棄。我會找機會和柳伯伯談談,我對伊稜有責任,卻不想因此而賠上一生。」

  「希一或廷山看過她嗎?」

  「沒有。在不能給她一個正式的定位前,我誰都沒有說。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龔允中口氣十分堅決:「從小到大,我一直依著你的標準過日子,從今以後,我要過自己的生活。」

  說完了想說的話,他轉身走向大門。

  「帶那個女人回來。」

  「你會看到的,在大哥和蘭祺的婚禮上。」龔允中站在門邊說道。

  在門扉即將闔上時,龔啟允乍然開口:「你不考法官了嗎?」

  「不了。我一直想做什麼,你知道嗎?」

  龔啟允不言。孩子全依他的願做了律師,似乎是件理所當然的事。三個兒子都聰明,也都十分順理成章地當上律師。然而他們想做什麼?

  他不知道。

  龔允中看著父親,沒有絲毫的責怪之意。「我想教書,也許當我有更多實際經驗後,我會接受學校的聘書。我喜歡平和的師生交流,而不是法庭中緊張的對峙。」

  「希一離婚離得突然、廷山帶個風月場所的女人,你又砸了一堆什麼自我實現的鬼話給我!決定了一切,再把結果丟給我,就是你們三兄弟的做事態度嗎?」龔啟允大口吸菸,背過身不看兒子。

  兒子為什麼要反抗他?

  「你不也是如此對待我們嗎?我們從沒想過法律之外的科系,因為你決定了一切。」

  龔允中平心靜氣地說完所有的話,果斷地關上了門。

  這一年多來,他瞭解到──所有的個性都是出於他的心,他該是任何情緒的主宰,他是唯一的龔允中。

  他要做回真正的自己。

         ☆        ☆        ☆

  該和允中聯絡嗎?

  華寧寧走在人行道上,看著腳下的紅磚。

  其實昨天就回來了,只是不想打電話給他。這一年多來,都在國外見面,她是不曾再踏上台灣的土地了。

  在異國他鄉,現實離得比較遠。

  另一個「龔允中」是不曾出現過了,因為心理醫師的治療有效,或者如盧凱立所猜測的,她和允中的分開不會刺激到「他」,也或者允中這一年來自我調適得非常地成功……

  沒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麼,不過自從她出國後,海盜的確就消失了。

  在她的沉思之間,轉角的一輛機車勾住了她的裙擺。她把幾分鐘前剛買的雜誌放到機車坐墊上,低頭正想解開裙擺時,眼角卻盯住封面的標題──

  名律師龔允中與航界名人之妻杜亞芙之不倫之戀?

  「?」印成鉛字只有一個點,卻可以讓人痛苦許久。

  猶記一年多前,她第一次向龔允中邀舞時,杜亞芙正是龔允中的伴。杜亞芙不是容易讓人遺忘的女人。

  人在生病中會特別脆弱嗎?在醫生尚未對她的腿傷下定論之前,她對於這種八卦雜誌的報導,只會置之一笑吧?華寧寧拿起雜誌,腳步急促地向前。飯店就在下個轉角,她想回房打電話──

  問問他,為什麼不曾和她提過杜亞芙。

  「寧寧。」

  她倏地抬起頭,望著站在她面前的人。

  龔允中還是海盜?

  龔允中敞開著衣領,氣息仍因跑步而微喘,平素優雅冷靜的長型眼瞳有著外露的狂放。

  他,是龔允中,但又不像龔允中。

  「回來為什麼沒告訴我?」他捉住她的肩膀。

  「我……。」華寧寧猶豫了會,卻還是明白地告訴他她昨天的心情:

  「我不想打。」

  打了電話,好像是想把自己的痛苦全丟到他身上一樣,雖然她的確是因為想見他才搭機回國的。

  她的視線流連在他臉龐上。

  龔允中的眉頭蹙起,臉孔中有著壓抑的神色;他知道她不愛在舞台外的地方引起注意。「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回來了?」他重複地問。

  「我為什麼要說?你也不見得什麼事都告訴我啊。」她握緊手中的雜誌。

  「你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量加大,手也不自覺地握痛了她。

  「我們半年沒見面了!你不愛用電話聯絡,像個吉普賽人一樣地行蹤不定。這六個月裡,除了一、兩張明信片外,你音訊全無。你曾經想過我在這裡的心情嗎?要我告訴你什麼?從來都是你主動聯絡我的。」

  龔允中毫不保留地說出心中的話,將他思念已久的容顏愈拉愈近。

  「不要在街上動手動腳。」他的話讓她覺得自己好自私。她推開他,向前小跑了兩步。

  「如果你是想擾亂我的定力,你做得十分成功。」

  言未畢,他的手打橫抱起了她,公然的親匿姿態引得不少群眾觀看。

  「放開我。」她低聲說道,整張臉冰冷地生著氣。

  「不放。除非你給我一個答案。」他跨著大步向前,同時將她攬得更緊。

  他是如此思念她,她卻只想推開他!

  她討厭這樣被對待!華寧寧掙扎著想逃離他的擁抱,因練舞而結實的小腿卻因懸在空中而失去任何踢人的力氣。

  在他的腳步逐漸接近飯店時,她伸出手肘側撞他的小腹。

  龔允中悶哼一聲,眼中燃燒著憤怒:「你逼我的!」

  他低頭,咬掉她用來固定長髮的木簪,一頭烏亮瀑布頓時流瀉在往來人群的視線中。

  「好漂亮喔!」

  「你看,好像有人在拍的MTV耶。」

  路人的讚美湧入他們週遭,人群逐漸聚集。

  「你太過分了。」她僵著身子,拒絕看他一眼。

  一年多的相處,即使幾個月才能見一次面,她一直以為他是最瞭解她的人,最少他該知道她討厭在別人面前放下髮髻。

  她不愛那種長髮披肩的柔美形象。

  在飯店門僮的側目下,走入飯店,他同她一樣凝著臉。「房間號碼是幾號?」

  沉默持續到兩人進入電梯之中。

  「放我下來,你的秀可以結束了。」她說。

  她的話沒讓她得到自由,龔允中沉著臉又問了一次:「幾樓幾號房?」

  「九樓A室。」她丟下話,目光卻溜向鑲鏡的電梯中他的身影。

  為什麼今天的他顯得如此陌生?他專制霸道得讓人不悅。

  她從來不欣賞任何自大的男人,所以體貼的龔允中佔據了她的心房,而非那個善於調情的海盜。

  站在九樓A座前,他命令地說:「鑰匙。」

  她遞過鑰匙,低垂著視線看向地板。

  龔允中開了門,在進入房間、放她落地的那一剎間,反身將她的身子定在門板上。

  「我想你。」他的唇覆住了她。

  他熟悉的溫熱氣息撲向她的鼻端,她閉上了眼,任由他親密地探索她的唇。

  龔允中的重量將她的背壓平在門板上,冰涼的門板沁人背部肌膚,華寧寧張開眼,所有的熱情在片刻間消逝無蹤。

  「放開我,你這個行為和另一個『你』有什麼不同?」她選擇了最強烈的譬喻來說明她厭惡的心情。

  華寧寧將手上的雜誌丟到地上。

  她實在不敢相信現在歇斯底里的女人是華寧寧,她一向很冷靜的。

  「對不起。」她把自己蜷入沙發中。

  「發生什麼事了?」他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演出不順利嗎?」

  「不是。」她悶著聲說。

  為什麼她的生命中要有這麼多不確定?就連她以為會陪伴她一輩子的舞蹈都可能會離她遠去,那麼人的感情豈不更沒有保障?

  「絕對有事。」他的大掌捧住她的臉,認真地注視著她:

  「你要我把心事說出來,你不要我心裡積壓任何陰霾,而你卻打算把苦往心裡放嗎?」

  「你也不是什麼都說的人。」她把目光移向地板上的雜誌。

  龔允中隨著她的視線看去,才瞄了眼八開大雜誌上的標題,便輕笑出聲:

  「以為你和其他女人不同,沒想到竟也信這種東西。為了幾句捏造的標題,你和我鬧彎扭?」

  「平日的我不會,但是一個沒有舞蹈的華寧寧會。」她不笑也不怒,只是木然地說著話。

  「發生什麼事了?」龔允中表情一斂,著急地問。

  她看入他眼中的焦急,在內心掙扎了許久後還是開了口:

  「我在公演時扭傷了腳脛,治療了一段日子都沒好轉,再照x光時,醫生說我的韌帶嚴重受傷,可能無法再使力。」

  華寧寧像在說別人故事一樣的平淡,然而她目光中的空白卻騙不了人。

  她很痛苦!

  「多久以前知道的事?」他緊抱住她冰涼的身子,心疼她所受的痛苦。

  「一個星期前。」她輕聲地說,沒發覺自己的手指已握成拳。

  「為什麼不告訴我?出了這種事,你不希望我在你身旁嗎?」扳開她緊握成拳的手掌,憐惜地輕撫著她手心中的瘀紫。

  看似堅強的她,卻比誰都不懂得照顧自己!

  「我以為我可以撐過來的,不過就是不能長時間跳舞罷了,又不是──」她停頓了下,想擠出一個微笑,卻只是動了動嘴角。

  「──不是世界末日。」

  「你怎麼這麼倔強呢?難過時就說你難過啊。」他抱住她在懷中輕輕搖晃著,像抱著一個嬰孩一樣地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說出口會這麼痛苦。」她睜著無神的眼神看著他。「什麼都不說,傷口才不會變大,說了會難過。」

  「傷口不處理,只會愈來愈糟。我的例子還不夠讓你警惕嗎?」

  「那不一樣,你的能力並沒有被否決。而如果我沒有了舞蹈,生命就只剩下一片空白。這些年一直陪著我的,除了這頭長髮,就是舞蹈了。我從不會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我不能跳舞!」

  她捉住他胸前的衣襟,不住地搖晃著頭。「我好難過──」

  龔允中拉過沙發上的一床薄被,將她整個人包裹在被子裡頭。她渾身冰涼,而且不停地發著抖。

  「寧寧,你還記得去年我到倫敦找你時,你說過你很喜歡台東的一處海邊,你想在那裡蓋一座房子,你可以在海灘上跳一整夜的舞,而我會是你最專心的觀眾。」他將臉頰偎上她的臉龐,溫柔地說:

  「你記得嗎?」

  「記得。」在他的說話聲中,她逐漸地放鬆,手也悄悄地偎入他的胸腹之間,尋求著他的溫暖。

  「你還可以繼續跳舞,雖然你可能無法再站上國際舞台,但是你已經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在大家面前了。不是嗎?」他抬起頭,看著她憔悴的小臉。

  「這一年多來,文化界不是封你為『重生的火鳥』嗎?你演出的『火鳥』即使連最刻薄的舞評家也讚不絕口,這樣就夠了。人的一生,只要曾經達成過他的夢想,那麼他這一生就不算白走一遭了。你才二十多歲,卻已經踏上金字塔的頂端。你該為你自己感到驕傲。」

  「為什麼你安慰人的話讓我想哭?」華寧寧呢喃地說。

  「因為你從來不肯讓別人有機會看到你脆弱的一面。」他輕拍著她的髮。

  他的話讓她紅了眼眶,她低呼了一聲,把臉全貼到他的頸子間。

  「我一直告訴我自己,不要太依賴你、不要太想你。如果我太依賴你、太想你,我會熬不住這種一年只能見上幾次面的日子。」

  龔允中挑起她的下巴,深情地看著她。「是我的錯。我該多為你做一些的。至少當你不和我聯絡時,我可以想盡辦法找你。我起碼要努力做到,你一受傷時,不是一個人躲起來,而是躲到我的懷裡。」

  她伸手拉下他的頸子,送上自己的唇。

  龔允中留戀地在她唇間啜吻她的馨香,雙手早解開了兩人的衣衫,在心靈交融時,結合了彼此的身體。

  「我沒有吃避孕藥,你也沒有用保險套。」自激烈的歡愛中清醒,她無力地偎在他胸前,聽著他仍亢奮的心跳。

  「如果你想會有一段時間不跳舞,你願意生下我們的孩子嗎?他撫著她如緞的背脊。

  「懷孕會讓你的身上多一些肉,我也可以冠冕堂皇地要你多攝取些營養。你不能再拿舞者的超瘦標準來拒絕吃太多食物。」

  「這是──」她屏住了呼吸。自從伊稜因為她而再自殺後,對於他們之間的未來,她從不願想太多。

  「這是求婚。」他側過身子,俯看著她頰邊淡淡的粉,忍不住又吻上了她的唇,雙手愛撫過她的身子。「可以嗎?」

  「我們去年就說過你不可以用這種方法來干擾我的思考。」她忍住一個呻吟,拉開他的手。

  「我忍不住。」咬了下它的唇,龔允中笑問著:「還有一件事,我想你可能不知道。你最近和龍院長有聯絡嗎?」

  「沒有。院長身體怎麼了?我才剛結束日本的公演,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著急地想坐起身。

  龔允中搖了搖頭,又把她壓回抱枕之間。「和院長無關,和蘭祺有關。我大哥要結婚了,新娘子是龍蘭祺,你該知道的,她和你同一個育幼院。」

  「蘭祺要嫁給你大哥?!」長睫毛不置信地煽了煽。「你大哥不是很嚴肅嗎?」

  蘭祺是個甜姐兒一樣的陽光女子。

  「互補作用吧,蘭祺已經做了明智的決定,你呢?」龔允中認真地注視著她。

  「伊稜怎麼辦?她的病情好些了嗎?」她半坐起身,看著他皺起了眉。「她還沒好,對不對?」

  「時好時壤的,有時連我都認不得。她的前半生太順利了,以致她無法接受她感情上接連的受挫。」

  「你不怕和我結婚之後,她的病情又惡化?」

  「我不能為了她而放棄了我們的幸福。人一生能找到命中的伴侶是種福分,我該珍惜,而不是讓你孤獨地扛著我們兩人的命運。伊稜現在精神狀況不佳,但是我相信她會好起來的。我想,柳伯伯也能體諒我的。」

  「為什麼想法突然改變這麼多?」這一年多來,他就像個苦行僧一樣地把他對伊稜的內疚拚命地往自己的身上扛。

  「今天早上我接到凱立的電話,一聽到他說他在飯店裡看到你,我差點發瘋。我以為我會失去你,我焦慮不安,所以才會在飯店門口做出那些不理智的行為。」他握住了她的手,虔誠地在她的手背上印了個吻。

  「剛才我差點以為『他』又出現了。」她誠實地說:「『他』現在是你的一部分了,我應該高興你們成為相融的一體了,對不對?」

  將她的髮絲全攏到耳後,心因為她的體諒而暖和著。

  「嫁始我,寧寧。」

  「不能跳舞的我,可能會失去生活重心,可能會像今天一樣無法控制情緒。我太孤傲,不會是那種以夫為天的妻子。」她咬著唇說道。

  「我不奢望我會是你全部的世界,但是我希望我能在某部分成為你的支柱,就像你支持著我走過這一段日子一樣。」

  「人太高興時會想大叫嗎?」她唇邊的笑靨燦爛。

  喜悅原來會讓人如此激動啊!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們都要學習如何釋放情緒。」

  「我愛你。」華寧寧擁著薄被坐起身,一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聲地說。

  龔允中笑得幸福而滿足。

  「不後悔?即使那本雜誌寫我和亞芙是不倫之戀?」

  「我對自己不確定時,才會胡思想亂。而現在,即使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再站上舞台,我卻可以肯定你會一直在我身邊。信任也是愛的一部分。」

  「不聽我說明嗎?我連答辯、陳辯詞都想好了。」他眼尾的笑紋讓他多了幾分孩子氣。

  「不聽了。」她傾身倒了杯白開水,慢慢地啜飲著。

  「適度的酸可以增加滋味。」

  「當食物已經很美味時,任何的調味品都是多餘的。」華寧寧舉起手中的水杯。「白開水比任何飲料都來得甘甜、解渴,不是嗎?」

  把水杯放到他唇邊。

  龔允中低頭就著杯子喝了口水。

  「知道這一年多來,在大家面前的我並沒有改變太多的原因嗎?」

  她偏著頭聆聽著。

  「我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能公開你的時機,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確改變了,因你而改變。」

  「我們改變了彼此。」兩人的手緊緊交握著。

  「你會留在台灣嗎?」他不捨地撫著她一頭烏絲。「我希望你有你的天空,但也自私地不希望每年只見到你幾次面。」

  每次匆匆的見面,他們甚至沒有太多的時間來分享彼此生活中的點滴。

  「我不確定,一切得看腳的復元狀況而定。不過我想一年中最少會有半年待在台灣。因為我的家在這裡。」她指指他的心口。

  「那麼我得多讓你認識我身旁的人了。你聽我說過爸爸、大哥、廷山,接下來聽我說說亞芙。從前的亞芙和從前的我很類似……。」

  他靠在沙發中,讓她偎著他;一個慢慢的說,一個靜靜地聽──

  嘟嘟嘟。他的行動電話響起。

  華寧寧突然咬住了唇。一年多前,也是兩人偎依時,一遍伊稜自殺的電話讓他們懷著內疚感分離了一年多。

  龔允中拿起電話,安撫地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她的擔心。

  「我是允中。」他刻意悠閒地說。

  「什麼?」他在下一瞬間直起身子,低喊出聲:「現在狀況呢?確定嗎?好,我馬上過去!」

  放下電話,不待他開口,她勇敢地問:「伊稜出事了,對不對?」

  「她從樓梯上摔下來,可能傷了腦子,現在還在昏迷中。」他站起身,拿起地上的衣服急忙地穿著。

  華寧寧看著他,甚且連一句慰問的話都說不出口。

  龔允中也套上衣服,看著仍然茫然的她。他攬腰擁起了她,在她額上印了一個吻。

  「穿上衣服,我們一塊去看伊稜。」

         ☆        ☆        ☆

  「你還好嗎?」

  龔允中站在柳伊稜的床邊,注視著她。

  「我的頭好痛,這是哪?」柳伊稜看著一室的白色及金屬的醫療器材。

  「我怎麼會在醫院?爸爸呢?」

  龔允中與門邊的華寧寧交換了下眼色。他轉頭向護士說:

  「能不能請醫生盡快過來檢查她的傷勢?」

  在護士走出門時,柳伊稜又虛弱問了一次:「允中大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走路時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柳伯伯現在人在台中,馬上就會趕過來了。」他注視著伊稜,總覺得醒來後的她眼神異常的清醒。

  而且,自從他和伊稜訂婚之後,伊稜就沒在允中兩字後加上「大哥」的稱謂了。

  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誰?允中大哥,她是你的女朋友嗎?」伊稜看向門邊的華寧寧。

  「你覺得呢?」龔允中試探性地問著。

  柳伊稜眨著眼,兩顆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龔允中不安地拍著她的肩膀,華寧寧則是臉色蒼白。

  「你有女朋友了,那我的畢業舞會誰當我的舞伴。」柳伊稜哽咽地說。

  畢業舞會?龔允中沒有掩住眼裡的震驚──伊稜已經大學畢業四年了!

  上天會這麼仁慈地讓伊稜回復到四年前那個有些驕縱、卻十分正常的女孩嗎?

  「我本來以為他會娶我的,允中大哥沒說過他有女朋友。」柳伊稜轉頭看向華寧寧,朝她伸出手了。「你叫什麼名字?」

  「華寧寧。」華事寧緩緩地說,也緩緩地走近她,視線不曾離開過柳伊稜的臉。

  柳伊稜皺了下鼻子。「好耳熟的名字喔。」

  「她是個芭蕾舞者。」龔允中的目光與華寧寧交會。伊稜這一跌,究竟產生了什麼影響──

  「難怪。你的氣質好好喔。」柳伊稜握住她的手,又皺了皺鼻子後,很坦白地說:

  「我認輸了,本來我想趁著畢業舞會時向允中大哥表白的。」

  龔允中倒抽了一口氣!伊稜真的遺忘了這四年的時間!她自動將腦中的回憶倒帶到畢業舞會前──那段她還是大學中最出鋒頭的系花時光。

  他和伊稜的正式交往,即是開始於她在畢業舞會中向他表白之後。那時候的她,不會鑽牛角尖,個性開朗而天真。

  「允中大哥,你是不是暗戀我,所以才找了個和我很像的女朋友?」柳伊稜突然問道。

  「你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小妹妹。」他粗嘎地說,大掌拍拍她的頭。

  「那──」柳伊稜轉頭看向不發一語的華寧寧。「大嫂反不反對我和允中大哥結拜啊?好歹讓我跟他沾上點關係嘛。」

  「不反對。」華寧寧看著病床上那張蒼白的小臉,仍然不明白柳伊稜此時的反應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萬歲!」柳伊稜大叫一聲,卻開始輕咳了起來。

  「對不起,醫生三分鐘後過來。」護士打開門輕聲地說道。

  「謝謝。」龔允中又將注意力移到柳伊稜身上。

  「要我認你當乾妹妹沒問題,不過你現在先閉上眼睛休息三分鐘,等一下醫生來你才有力氣告訴他你現在感覺如何。」

  柳伊稜吐了吐舌頭後,閉上了眼,一派小女孩的天真。

  龔允中拉著華寧寧走出門外,找到了正朝病房走來的醫生。

  十分鐘後,龔允中拿起了電話撥給正在回程上的柳文輝:

  「柳伯伯,我是允中。伊稜沒事了,血壓、心跳都很正常,醫生也說腦部血塊已經清除了。……是,我知道。……。」

  龔允中一手攬過了華寧寧,深吸了口氣後,他打斷柳伯伯的說話:

  「柳伯伯,我有事要和你商量。伊稜不記得這四年中發生的事……。醫生說這種情形屬於選擇性失憶,當病人不想回憶起某些事時,會選擇忘掉那些記憶。是……沒錯……伊稜有可能想起來,也有可能完全忘記這些日子。」

  襲允中對華事寧露出一個安慰的笑。「……是。我的意思和你一樣,先讓她接受心理治療,這樣不論日後她能不能想起那段過去,都比較能承受。你看到她時,你會很高興,她就像以前一樣地活蹦亂跳。好,我知道了,我會在醫院等您的。再見。」

  收起手機,他揉開她擔心的眉結。「你什麼時候嫁給我?」

  「等伊稜的病情穩定之後,再談這些吧。」華寧寧仰起頭,認真地看著他:「我不要當個有內疚感的新娘,我希望接受伊稜的祝福。」

  「和我一塊回家見見我的家人好嗎?」

  「等伊稜好一些再說吧。」伊稜剛才開心的笑容,還在她的腦中盤旋著。她不想傷害伊稜。

  「我說過我愛你了嗎?」他深情款款地說。

  她一笑,偎入他的懷抱中。

  誰能預料得到未來呢?

  正因為明天是未知的,所以才要更珍惜今天的分秒,不是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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