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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薔]清純素心蘭【定情花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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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7 00:42:54 |倒序瀏覽 | x 1
清純素心蘭(定情花之二)作者:季薔
 
兩個傻子碰在一起會變聰明嗎?
不會!只會看到兩個更傻的傻蛋
他是一個英俊的近乎邪惡的浪子
總是浪蕩情場,換過一個又一個情婦
是眾人眼裏典型醉生夢死的公子哥兒
為了他那風流的死老頭留下的一筆爛帳
他正準備把自己賣給俗不可耐的富家女
怎料半途殺出個富可敵國的純真女子
他需要金錢來挽救事業
她需要婚姻來安撫父親
偏偏兩個傻子都偷偷把心給賣了
還以為這只是個單純的金錢交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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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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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7 00:43:24
  楔子
  
  足音雜沓。
  
  女人的高跟鞋規律自信地敲在花崗石地面的清脆聲響,售貨小姐的平底鞋則輕柔地移動著,帶著微微的猶豫,似乎考慮要不要打擾她的客人。
  
  三秒後,兩個頻率高低不同的女聲叮叮咚咚地奏起協奏曲,不一會兒,一個童稚的女孩嗓音加入,軟軟地撒著嬌。
  
  齊晚兒淺淺一笑,微微側過頭讓自己的耳朵迎向另一種聲音,一種淙淙如夏日清泉的悠揚旋律。
  
  是鋼琴聲,喬治•溫斯頓的December淡淡地迴旋室內,隱在各種各樣的聲響之後,卻仍舊清晰悅耳,恍若淙淙流水從遠處靜靜流來,沁入人的心底。
  
  她低斂眼瞼,在腦海裡濾過各種聲響,緩緩地沉澱,直到只餘那一束清流。只餘一來從遙遠的天外發源,穿過過著皚皚白雪的山峰,流過銀白色的廣闊原野,涼涼裹圍她的冰沁水流。
  
  在這一刻,世界只有她和琴音。
  
  一抹恬靜的微笑悄悄爬上她玫瑰色的唇,她完全合上眼瞼,放縱自己隨著水流浮沉。
  
  直到所有的足音忽然同時停歇,女人的細語聲也悄悄畫上休止符,甚至連小女孩也不再撒嬌。
  
  是誰?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奪去所有的聲響,讓原本喧鬧吵來的環境倏地安靜像覆上一快厚重的地毯?
  
  是誰?齊晚兒思量著,彎彎的秀眉輕輕蹙起。對這樣的反應,嚴寒早已習慣。
  
  總是這樣,每回他一在公眾場合現身,肯定立即奪取眾人注意,成為焦點。
  
  他微微頷首,禮貌性地對那一張張彷彿屏住呼吸的女性容顏拉拉嘴角,一對黑潭雖然毫無笑意,仍舊逼得那些女人不自覺逸出申吟,雙眸癡癡地目送他筆直地朝著卡地亞專櫃走去。
  
  「給我一條鑽石項練。」嚴寒不理會那些直追著他的目光,直接對他熟識的專櫃小姐說道。
  
  專櫃小姐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的眼光從那張俊美無匹的容顏收回,卻仍不自覺地盯著他性感的唇。
  
  「嚴先生要什麼樣的款式?」
  
  「隨便。」
  
  她微微歎息,一面走向玻璃櫥窗,一面對那個即將收到這份禮物的女人感到一陣同情,卻也忍不住輕微的妒意。
  
  雖然是分手禮物,但能戴上卡地亞的珠寶仍是每個女人的夢想。
  
  「這一款可以嗎?」她取出一條嵌著無數碎鑽及一克拉純淨美鑽的銀色項練,「造型是最新的,剛剛才上櫃。」
  
  嚴寒眸光流轉,隨意瞥了一眼造型精緻的項練,接著聳聳肩,簡短地道:「可以。記在我帳上。」
  
  「當然。」專櫃小姐應著。
  
  當然。嚴寒諷刺地想著,就憑他是這家百貨公司少東的身份,拿走一、兩樣東西也不為過吧?雖說這些產品其實是藉著他們的場地展示,並不真正屬於他們嚴家,但只要老頭肯替他付錢買單,這些專櫃小姐豈有不答應之理?
  
  他閒閒倚在玻璃展示窗旁,神情淡漠地等著專櫃小姐替他包裝項練。
  
  這是今年送出的第幾件珠寶了?他不清楚,事實上也懶得去計算,反正只要那些女人一開口他大概都是有求必應的、大部分時候是叫她們自己來挑,如果要勞動他親自來拿八成就是送她們當作分手的禮物了。
  
  這一次當然也是。
  
  洛琳八成會氣瘋了吧,畢竟他跟她來往也有好幾個月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會是那個令浪子回頭的女人。
  
  只可惜他嚴寒是不可能為任何女人回頭的,對已經厭倦的女人連多看一眼都嫌麻煩。
  
  「好了嗎?」他不耐煩地催促專櫃小姐。
  
  「再等一會兒,嚴先生,我找張漂亮的包裝紙……」
  
  「不必費心了。重要的是內在,不是外表。」他輕拉呼用,認她手中接過銀色絨布珠寶盒,低啞的嗓音蘊著濃濃的自嘲。
  
  外表再怎麼光鮮亮麗,要是敗絮其中的話誰也懶得瞧上一眼。
  
  就像他一樣。
  
  即使他外表再怎麼出色,再怎麼俊美如希臘雕像,要不是他家裡有幾個錢,怎會迷倒眾多女子,讓那些眼中只有金錢與珠寶的女人爭相替他暖床?
  
  他輕佻唇角,彎成十足諷刺的弧度。修長的身軀在那些女人依舊緊隨著他的眸光中瀟灑自若地移動著他筆直地前進,無意為任何一雙充滿渴望。全心全意懇求他留下的目光停留,堅定的腳步卻在經過一抹白色身影時微微一凝。
  
  他抿緊唇,俊挺的眉峰不覺緊聚,有兩秒的時間迷惘著自己因何停留,直到雙眸與一張清秀潔白的容顏相對才一陣恍然。
  
  那張臉的主人並沒有看他,黑黑的眼睫靜靜地掩伏著,薄而細緻的小嘴噙著某種恬淡的笑意。
  
  她坐在用落一張提供給客人歇腳的長椅上,像完全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臉上一逕漾著奇特的笑意。
  
  然而,攫住嚴寒目光的並不是那株甜美的微笑,而是她潔白臉頰剔透的澄澈感。
  
  她的眉,她的唇,羽狀的眼睫,薔薇色的臉頰,以及浮移其間悠然自得的神情都帶著一股奇異的透明感。並不是因為她長得特別美,而是那自然從她身上綻放清雅出塵的氣質。
  
  她只是靜靜坐在那裡,清秀容顏微微仰著,沒有嫵媚的邀請,沒有曖昧的誘惑,卻自然讓嚴寒停了呼吸。
  
  他不自覺走向她。
  
  她似乎察覺了她的接近,臉龐微微一側對準他身軀立定之處,緩緩掀開眼瞼。
  
  嚴寒幾乎倒抽一口氣。
  
  那雙眼——世上怎能有這樣一對澄淨透明的眸子?
  
  彷彿不曾沾染過世間一絲塵埃,完全的清澄,完全的透徹,沒有一點點污濁,沒有一絲絲沉澱。
  
  那是一對從高空俯視塵世一切的眸子,不屬於人間的。
  
  透過那雙眼眸他清清楚楚看見了自己的影像,一張寫著極端震驚的俊逸臉孔。
  
  他雙眉一緊,不悅於自己的反應。
  
  「就是你嗎?」她忽地輕啟唇瓣,瀉出一串珠圓玉潤。
  
  敲擊著嚴寒的心,「那個奪去所有聲音的人?」
  
  「什麼?」他微微一愣,不明白她突如其來、半帶著夢幻的問話。
  
  「琴聲?」嚴寒重複著,這才發覺廳內原來正流轉著悠揚的鋼琴聲,一首動聽的曲子,沾染著某種輕微的惆悵。
  
  「我很喜歡這張專輯,他彈得真好。」她唇角微揚,柔美的微笑瞬間奪去他的呼吸,「你覺得呢?」
  
  他不覺點了點頭。
  
  他其實不懂音樂的,這首曲子是誰彈的,出自哪張專輯他更是一點概念也沒有,只是看著她那樣甜甜地笑容。
  
  用眼之間儘是深深陶醉,他覺得自己彷彿也與琴聲起了共鳴。
  
  或者是與她起了共鳴。
  
  「你覺得如何?」她固執地再問一次。
  
  似乎不得到他真正的答滾她是不會滿意了。「我不大懂音樂。」他說:「不過感覺不錯。」
  
  「是嗎?你也這樣覺得?」她微笑加深,「我想買這張專輯。」
  
  嚴寒瞪著她,有股為她達成任何心願的衝動,他一揮手,招來不遠處音響部門的展售小姐。
  
  「有什麼事?嚴先生。」
  
  「將這張CD送給這位小姐。」
  
  「什麼CD?」小姐莫名其妙。
  
  「現在正在播放的。」他粗魯地回應。
  
  「嚴先生?」她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而那寫滿驚訝的神情驚醒了他。
  
  他驀地回神,恍然明白自己正在討好一個今天才第一次見面的女人,一股濃厚的自我厭惡從心底升起。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他更加粗魯地應上一句,轉過身就要離去。
  
  「等一下。」那個清柔和婉的女聲叫住了他。
  
  「什麼事?」
  
  「謝謝你!」她柔柔地,像春風輕輕拂上他耳際,竄入他心底,「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嚴寒。」他自齒間進出簡短的兩個字。
  
  「嚴寒。」齊晚兒低低重複著,咀嚼著這個奇特的名字,一面聽著他踏著規律節奏離去的足音。
  
  一名喚嚴寒的男人送她一張主題為December的鋼琴專輯。
  
  十二月的嚴寒——她笑了,為這奇特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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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7 00:44:06
  第一章
  
  今晚在這間只有少數世家子弟進入的會員制俱樂部正在舉行一場狂歡宴。
  
  從PinkFloyd式的前衛搖滾到Trans科幻電子樂,迴旋室內的強烈音樂像某種魔咒均勻撒落每一個緊閉著眸,陷入沉沉迷醉,隨著樂聲律動著身軀的青年男女身上。
  
  當音樂從詭橘的搖滾轉成詭異的抒情,所有男男女女早已不自覺緊貼在一起,感受彼此汗濕的身軀,嗅著帶著甜甜味道的乾冰氣味。
  
  嚴寒,無疑是這群縱情聲色的紅男綠女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位。
  
  坐在煙霧瀰漫的大廳一角,他慢條斯理地點燃一根煙,徐徐地吞雲吐霧。
  
  身旁一位冶艷動人的女子整個身子偎在他懷中,挑逗地輕撫著他廣闊的胸膛,一雙勾人魂魄的黑玉雙瞳煙視媚行地凝照著眼前卓然不群的偉岸男子。
  
  對於她似哀怨似挑逗的眼神,嚴寒像是完全不為所動,一雙迷煞天下女人的性感眼眸一直是關閉的。
  
  如果,冶艷女郎讚歎地想著,如果這些得天獨厚的公子小姐們是背叛上帝的墮落天使,那她面前的這一位無疑就是那最頂尖出色的一位——路西弗——在尚未墜落塵世之前,他是天界最引人注目的光明之子,是高掛在天際璀璨光潔的曉星,獨得上帝最深的寵愛。
  
  她輕聲歎息,伸出一隻白玉般的手輕輕地描繪著他俊挺的五官。
  
  若不是親眼得見,她真不信世上竟有長相迷人至斯的男子。
  
  黑色的濃眉總是微微撼著,俊挺的鼻有著貴族般不可一世的傲氣,微揚的嘴角則嘲諷般地帶著憤世嫉俗的況味。
  
  最可怕的,是他那雙從不正眼瞧女人的漂亮黑眸——幽深、黑暗、迷人的近乎邪惡。
  
  每次只要被那對眸子掃上一眼,她總會忍不住一陣失魂落魄,心跳加速。而這種彷彿少女情竇初開的感覺令她極端厭惡。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幾乎每個見過他的女人都和她有著一模一樣的反應。
  
  「親愛的!」她自嗓間逼出最迷人的聲音,「要不要再來一杯酒?」
  
  「也好。」嚴寒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
  
  「我去替你拿一杯。」她自告奮勇地正要起身,一杯金色的威士忌忽然遞到他們面前。「
  
  她輕揚眼瞼,另一個一身黑色西裝的俊逸男子映入他眼簾。
  
  又一個憤世嫉俗的公子哥,磁力驚人的黑瞳和他的汗友同樣吸引所有女入沉淪,只這個正微笑看著她的男人多了點屬於企業新貴的精明幹練,少了點嚴寒獨樹一准的頹廢氣質。
  
  「不用麻煩了,寶貝,」他低沉的嗓音像是愛撫她,「這點八節就由我來效勞吧。」
  
  「謝謝你,之鵬。」她嫵媚地微笑。
  
  黎之鵬轉向沙發上曾和他就讀同一所大學的好友,將酒杯遞給她,「來一杯吧,嚴寒。」
  
  嚴寒接過威士忌,一口仰荊
  
  「看樣子你的心情不怎麼高昂。」黎之鵬半嘲弄地評論著。
  
  嚴寒將酒杯朝地上隨手一拋,玻璃制的杯子頓時化為碎片。
  
  他瞥了黎之鵬一眼,繼續抽著煙。
  
  「據說你的老頭又換了新歡。」黎之鵬一點也不介意他的冷淡,「還只是個二十歲的小丫頭呢。」
  
  「你的消息倒靈通。」嚴寒略帶諷刺地道。
  
  「小鄧告訴我前幾天在音樂會撞見他,他身邊又換了一個妙齡女郎,真是不簡單,老傢伙都已經七十多歲了吧,」
  
  「他一向有體力。」
  
  「是嗎?聽說他氣色並不好。」
  
  「不知道。」嚴寒毫不關心地聳聳肩,「我很少見到他。」
  
  「你只關心他的財產吧。」
  
  「不錯。」嚴寒毫不避諱地承認,微微扯了下嘴角,「我需要它們還賭債。」
  
  「還有感情債吧。」黎之鵬瞥了他懷中穿金帶玉的女人一眼,語氣富含深意。
  
  和他一樣,嚴寒對情婦也一向出手大方,幾乎天天都會送上一份價值不菲的小禮物,珠寶、鮮花、香水、飾品,應有盡有——這是他們嬌寵女人的唯一方式。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黎之鵬。」他懷中的女人大發嬌嗔。
  
  黎之鵬先是仰頭大笑,然後才低頭望向她,「寶貝,我的意思是請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共度一夜春宵?」
  
  「你竟敢在我的情人面前向我提出這種邀請?」她假意發怒,黑瞳閃閃發光。
  
  黎之鵬一把拉起她,將她擁入自己懷裡,用牙齒輕咬著她的耳垂,「放心吧,洛琳,嚴寒一向不介意與我分享女入。」他低聲挑逗她。
  
  洛琳略帶猶豫地瞥了嚴寒一眼。
  
  「和他去吧。」他簡單一句。
  
  「我想陪你,親愛的。」洛琳微微吸著嬌艷的紅唇。
  
  嚴寒半抬起黑眸,銳利的眸光讓她一陣心驚膽跳,她皺著眉,看著他將手探入西裝內袋掏出一方銀色小盒。
  
  是珠寶。
  
  洛琳微微興奮著,知道如果是嚴寒送的珠寶肯定是名牌精品,但一股悵然的感覺也同時攫住她。
  
  「我今晚沒有興致。」他一句話乾乾脆脆地拒絕了她,她卻聰明地聽出其中更深的含意。
  
  他要她滾出他的生活。
  
  「嚴寒!」她咬住下唇,不願相信自己在這幾個月獨佔他之後竟然還是得將他拱手讓給其他女人,「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不能嗎?」他只是從容不迫地一挑兩道有型的劍眉。
  
  她徒勞地試圖挽回他,「你知道我喜歡你,找不想」要或不要?「他打斷她,銀色珠寶盒在她面前晃蕩著。
  
  洛琳屏息,不能抑制忽然自心底升起的濃濃怒意,卻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即使費盡唇舌也換不來這個浪子多看她一眼。
  
  與其自取其辱,不如聰明地轉移目標。
  
  她仰起精緻臉龐,哀怨地望向另一個男人。
  
  黎之鵬淡淡笑著,幽深的黑眸不帶感情的看著她認命地接過嚴寒送給她的禮物,清楚地收到她哀怨美眸傳過來的訊息。
  
  「走吧!」他伸出手臂彎,讓剛剛被他好友甩了的女人勾上,帶她離開嚴寒的視線。
  
  望著他們的背影,嚴寒長長地呼了口氣,在空中形成數個白色煙圈,縹縹緲緲地,迷濛著他的視線,也模糊了兩人的身影。
  
  另一個白色身影卻逐漸清晰。
  
  一張清秀的臉龐在他眼前晃動著,一雙透明黑眸緊緊扣住他的。
  
  「可惡!」
  
  他驀地捻熄煙,禁不住出聲詛咒,痛恨秋日腦海總被她的倩影佔據。她該死的究竟是誰?憑什麼如此不識相地糾纏他?女人在他生活中從來只有來來去去的份,誰也不能讓他牽 掛上一分一秒,該死的她竟然膽敢整整佔據他眼前半天之久!
  
  一念及此,他又是一句詛咒。
  
  無奈心緒照舊混亂,直到一陣陣規律的由話鈴聲稍稍驅離她纖秀的情影。他取出行動電話。
  
  「少爺。」嚴府管家的聲音在話筒另一端響起。
  
  「什麼事?」他漠不關心地問道。
  
  「老爺出意外了。」管家冷靜的腔調簡直不像在傳遞壞消息。
  
  「什麼意外?」他終於微帶興趣地挑眉。
  
  「心臟病發。」
  
  「什麼時候?」
  
  「昨晚。」
  
  「而你現在才告訴我?」
  
  管家停頓數秒,「我想嚴先生不會有興趣。」
  
  「那麼現在為什麼又通知我了產,他諷刺地問。
  
  「他過世了。」
  
  「什麼?」嚴寒一驚,有兩秒的時間腦海一片茫然,接著逐漸恢復清明,他輕扯嘴角,甚至懶得表示哀悼之意,直接便切入正題,「是不是律師要見我我?」
  
  「不錯。」
  
  嚴寒揚起一絲贊同。他終乾等到這一天了。
  
  「我馬上去。」他切斷電話。
  
  一輛銀白色的蓮花跑車像一陣暴風似地捲進一幢巨邸前的庭園、在氣派十足的黑色花崗岩大門前疾停。
  
  在巨邸服務多年的門僮不動聲色地微微鞠躬,接過跑車主人遞過來的車鑰匙。
  
  「丁勒呢?」臉色陰沉的男子詢問著管家的行蹤。
  
  「在東廂,嚴先生。」
  
  「叫他上樓來,我有事找他。」嚴寒迅速丟下一句,人像一陣風似地急奔上樓。
  
  他一腳跨進他那空間極為寬敞的個人臥室,將身上銀灰色的西裝外套猛然一脫,用力擲向一張鋪著藍色床罩的大床。
  
  那該死的老傢伙!居然連魂飛西天後都不忘整他一番!
  
  他粗魯地鬆脫領帶,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試著平穩呼吸。終於,他還是忍不住踢了床角一腳。
  
  「天殺的老傢伙!你乾脆把我一起拖下地獄算了。」
  
  他忿忿地詛咒著。
  
  「嚴先生。」門口傳來管家鎮定如恆的聲音,微微透著一股不贊成。
  
  嚴寒猛然回頭瞪向英國籍的老管家,黑眸燃燒的火焰令他一陣膽戰,「丁勒,我要你馬上替我辦三件事。」他流暢地下著命令,「第一、取消今晚的宴會,通知所有賓客今晚別出現在我的面前。第二、之鵬等會兒會過來,替我準備一瓶像樣的好酒。第三、請東廂那個小狐狸精立刻收拾行李走人,否則我會親自動手把她給丟出去。我說得夠清楚了嗎?」
  
  「夠清楚了。」丁勒克制著下頷的抽動,「還有別的吩咐嗎?」
  
  「沒了。
  
  丁勒點點頭,迅速轉身離去。
  
  嚴寒陰整地盯著他的背影,他自然明白管家心裡的怒意,他一向瞧不起他。事實上,這幢宅鄰里沒有一個人將他放在眼。因為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私生子。
  
  他的母親是那個老傢伙——嚴承開,天知道第幾任的情婦,而且原本只是在嚴家幫傭的女僕。
  
  因為老頭色心大起,染指了他那據說是冶艷非凡的母親,才讓他「有幸」降生在這浮華世界。
  
  在他出生後不久,老頭便舉家從香港遷回位北於投的這座宅郵,將他與母親丟在新界一幢小房子裡,每個月匯來一筆錢算是生活費。
  
  母親在他十歲那年因病離世。
  
  老頭派了個律師或秘書之流的人物替母親草草料理喪事之後,便將他送入香港一所寄宿學校就讀,之後連問都懶得問他一聲。
  
  在十五歲以前,他從來沒有見過那傢伙一次。
  
  直到十五歲時的某一天,那個正牌的嚴家繼承人同朋友一起駕船出海,卻不幸翻船而亡,他才有了翻身的機會。痛失愛子的老頭終於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準備立他為繼承人。
  
  他把他送到英國,送進一流的學府,接受一流的教育,讓他在寄宿學校自生自滅,和一群同樣來自上流社會的公子小姐們鬼混,自己則變本加厲地沉迷於溫柔鄉中。
  
  七十多歲的老頭了。居然老是玩一些不過二十歲的年輕少女,最後還因為縱慾過度死在女人懷裡!真是諷刺。
  
  比起他來,嚴寒幾乎覺得自己的縱情聲色不過是小兒科。
  
  該死的!他萬萬想不到老傢伙早就敗光了家產,表面風光的企業財務狀況沒發可危。當兩位律師以及三位會計師當面向他解釋整個狀況之後,他幾乎愣在當常
  
  他還妄想能繼承一筆龐大的遺產來還清他這幾年在牌桌上欠下的賭債呢。那些賭場主人之所以不向他催債還熱誠地歡迎他繼續光臨,無非是篤定他總有一日會繼承東亞百貨相關事業的所有股權及嚴承升所有私人財富。
  
  他們認為這筆債必然追討得回來。
  
  要是他們知道他繼承的只是一個空殼子的話,想必會派殺手做了他吧。
  
  「怎麼了?嚴寒,眉頭都糾在一塊了。」黎之鵬的聲音驀然響起,打斷了嚴寒不悅的沉思。
  
  「坐吧。」他面無表情地指指靠牆一組舒適的深藍色的沙發,「我有事和你商量。」
  
  「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聽說你把今晚的狂歡會都取消了「黎之鵬輕蹙著眉。
  
  「哪還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嚴寒性格的嘴角嘲諷地一彎,「我都破產了。」
  
  「什麼?」黎之鵬驚異地揚高語調。
  
  「我破產了。」見到朋友震驚的表情反而恢復了冷靜,「老頭留給我的只是一個漂亮的空殼子。」
  
  「我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嚴寒將律師與會計師所說的,關於他父親或處分公司名下土地,或利用公司名下產業四處抵押借款,以維持一個朝氣蓬勃的假象的事簡單地向黎之鵬解說。
  
  「也就是說他利用這種挖東牆補西牆的方式,再加上手上握著一堆高風險的金融商品,裝飾財務報表,營造著成功的假象。事實上,公司早就連續好幾年淨損,那些金融商品也早就跌的低於待有成本許多,只要一處分立刻就是一筆嚇死人的赤字。」他撇撇嘴角,「你看著吧,等我們破產的消息一走漏,那些投資人不大量拋售東亞的股票才怪。」
  
  「我懂了。」本身就是黎氏企業副總裁的黎之鵬立即掌握了狀況,「聽來確實很糟糕。」
  
  「簡直糟透了。」
  
  「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清算財產、宣佈公司倒閉,然後等著那些債主上門殺了我。」嚴寒撇撇嘴,「除非我能弄到一筆周轉資金,重新整頓公司。」
  
  「這倒不難。」
  
  嚴寒立即送他一束冰冷的眸光,「如果你是提議讓黎氏融資給我就免了吧,我嚴寒這點骨氣還有,不會攀這種
  
  交情。「
  
  「當然不是免費借你……」黎之鵬試圖說服他。
  
  「不必。」嚴寒以一個堅決的手勢止住好友,「就算你真不算我利息我也未必還得起。」性感的嘴角銜著自嘲的弧度,「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料,商場上一句我一竅不通。」
  
  「我可以絕對相信你的,嚴寒。」黎之鵬淡然微笑,「當初在劍橋瞧你鎮日晃來晃去,不也拿了個MBA?我相信你有潛力,只要肯做事。」
  
  「交情歸交情,錢歸錢。」嚴寒不為所動,「總之我寧可宣佈破產也不接受黎氏融資。」
  
  「你真不肯讓我幫你?」
  
  「不錯。」
  
  「好!」黎之鵬乾脆一句,「那你就自己幫自己吧。」
  
  嚴寒挑眉,聽出好友話中別有涵義,「你有辦法?」
  
  「不是我有辦法,是你有。」
  
  「我有什麼辦法?」
  
  「很簡單埃」黎之鵬邪邪地一笑,「只要你趁你破產的消息還未傳出以前,設法娶一個富有的女繼承人就行了。」
  
  「什麼?」嚴寒張口結舌。
  
  「放心吧,憑你這種天生女性殺手的魅力,想得到你的女繼承人肯定會把你家大門擠破。」
  
  「你要我去騙女人的錢?」
  
  「怎麼?你做不到嗎?路西弗。」黎之鵬半嘲弄他喊著這個眾人給他的綽號。
  
  嚴寒沉默不語。
  
  「該死的?嚴寒。」黎之鵬詛咒著,「我還以為這幾年的浪子生涯把你那些無謂的道德觀都繪磨光了呢。」
  
  「我是不在乎那些所謂的紳士規範。「嚴寒緊聚眉峰,」只是不想為了錢受制於一個女人而且。「
  
  「別傻了,你像是那種會聽女人聒口的男人嗎?」黎之鵬的嘴角好玩地一彎,「只要錢到手以後,她還不是得乖乖聽你擺佈?」
  
  嚴寒輕扯嘴角,「你說得倒容易。」
  
  「一句話,到底要不要?」黎之鵬直盯著他,「如果你答應的話,我馬上可以替你列出一張適合的清單出來。」
  
  「怎麼?你什麼時候成了社交界的包打聽了?」
  
  「別忘了鵬飛樓每個禮拜六都有宴會的,名媛淑女我見多了。「
  
  嚴寒冷哼一聲。
  
  「怎麼樣?」黎之鵬察看著他的反應,「這個週末晚上找父親的壽宴應該清了不少世家千金。」
  
  「包括那個神似齊早兒的女人?」嚴寒狀若不經意地問道,眼眸卻一直緊緊盯著好友。
  
  據說那個女人不過是個女大學生,但之鵬卻一直對她耿耿於懷,只因為她某些地方神似那個他曾經最愛也最恨的齊早兒。
  
  他看著之鵬原先帶著微笑的神情一斂,「她也會去。」
  
  「是嗎?」
  
  「你究竟會不去?」黎之鵬忽然惱怒起來。
  
  「去。」他立即應道。沒半點遲疑。
  
  就算不是為了尋找女繼承人,他也非會會見那個神似齊早兒的女人不可。
  
  今天是早兒的忌日。
  
  齊晚地低首斂眉,讓莊重肅穆的琴音表達她對唯一姊姊的哀悼。
  
  是早兒第四年的忌日,不知道這幾年來她一個人在黃泉下可會孤獨寂寞?她最怕寂寞了,從來便堅持自己要成為眾所矚目焦點的早兒最怕大家忘了她。
  
  不會忘的。她不會忘,爸爸不會,之鵬不會,思思不會,之鶴更不會。
  
  黎之鶴——念及這位從小最照顧她,一向和她情誼至深的姊夫,齊晚兒禁不住輕輕歎息。
  
  他們這些人中最傷心感懷的怕是他了吧?不曉得他今晚會是怎樣一個淒涼難耐的夜?
  
  或者他會選擇揮毫吧?每當心緒激烈震盪時,他總以書法來平靜自己的心沖——就像她以彈琴平定自己一樣。
  
  今晚,她或許該去陪伴他——「去參加黎伯伯的壽宴吧,晚兒,之鶴答應我會照顧你。」
  
  齊晚兒倏地凝定心神,在琴鍵間飄移的玉手靜止,不敢相信方方自己聽見的言語。
  
  「爸爸?」她微微側頭確認著,雖然早就由渾厚的嗓音認出是他。
  
  「是我。」
  
  「爸爸,你剛剛說——」她語音忽然停頓,茫然的神情帶著抹不確定。
  
  「我要你公開露面。」齊浩天肯定女兒的疑惑。
  
  「為什麼?」齊晚兒不覺拉高嗓音,「爸爸,你一向不希望我公開露面的啊,為什麼忽然改變心意?」
  
  「因為你該死的不肯聽我的話嫁給之鶴!」齊浩天低吼著,嗓音雖然嚴厲,望向女兒的眸光卻依舊慈藹。
  
  「黎大哥是我姊夫埃」她搖搖頭,彷彿無奈地,「就算姊姊已經去世好幾年了,他還是我姊夫。」
  
  「他該死的本來就不該娶早兒,我一向希望他娶你。」
  
  「可是他喜歡姊姊吧。「齊晚兒溫和地反駁。
  
  「未必。」齊浩天搖頭,若有所思地。在出神數秒之後他強迫自己回神,以冷靜的語氣說道:「你既然不肯聽我活乖乖嫁給之鶴,我就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自己尋找丈夫,這個月我會讓之鶴帶你出席各種社交場合,直到你找到中意的人眩」
  
  「我不結婚,爸爸。」她仍舊搖著頭,「為什麼一定要我結婚呢?」
  
  「因為我身體愈來愈差,而我絕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留在世上。」
  
  「爸爸!」齊晚兒揚高嗓音,蹙起清秀蛾眉,「你別胡說八道,你身體好得很!」
  
  「我知道自己狀況如何。」齊浩天不理會她的抗議,「總之你要就自己選一個丈夫,要不就嫁給之鶴。」
  
  「我」
  
  「或者你沒有勇氣面對別人,你怕別人看你的眼光。」
  
  齊晚兒臉色忽然蒼白,靜靜停放在琴鍵上的手一陣不聽話地顫抖。她迅速絞緊顫抖的雙手,細白的貝齒悄悄咬著同樣發顫的唇瓣,試圖用一貫的冷靜堅強掩飾突如其來的脆弱。
  
  「我知道了,我去。」再開口時,她已是一貫的平靜。
  
  齊浩天點點頭,轉身離開琴室,留給女兒一個完全靜語的空間。
  
  一個完全屬於她的空間——只有琴聲和她,只有她和琴聲。
  
  只有在這裡,只有在彈琴的時候她才能感到完全的放鬆,完全的安心。
  
  不知不覺,一串柔亮的音符自她指尖跳躍,瞬間迴旋整間琴室,她微徽一怔,兩秒後才恍然察覺自己正在彈奏那天在東亞百貨聽到的曲子。
  
  是遇到那個人的當時播放的鋼琴曲。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隨著每一小節的前進愈跳愈快。
  
  可以嗎?就憑這樣的她真的可以冒險跨出去面對這個世界,然後平安無事地回來?
  
  一個人在百貨公司裡聽音樂是一回事,參加人來人往的社交活動又是另一事。
  
  她必須被介紹給每一個人,必須認識他們,知道他們的名字,記住他們的聲音,必須和他們交談——她能夠全身而退嗎?甚至還必須為自己找個丈夫?
  
  我不大懂音樂,不過感覺不錯。
  
  男人低沉的嗓音忽然在齊晚兒耳邊流過,很溫柔的聲音,卻又帶著點奇怪的抑鬱。
  
  「嚴寒。」她想著他的名字,試著輕輕低喚,「嚴寒。」
  
  很特別的名字呢——一個有著冷酷名字的溫柔男子。
  
  如果她去參加那些社交活動的話,或者有機會再碰到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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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7 00:44:54
  第二章
  
  在黎氏企業的掌舵者黎寧那棟位於天母的豪宅門外,早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名貴轎車,還沒穿過黎家那座美輪美奐的庭園,呢啼笑語便一陣陣傳入嚴寒耳裡。
  
  似乎今晚的酒會尚未開始,氣氛就已先沸騰了。
  
  他微微一笑,穿過長長的玄關後視野豁然開朗,進入了挑高三層樓的主廳。
  
  天花板是光華燦爛的水昌吊飾,四壁則是出自藝術名家的大理石浮雕,左邊靠牆處,小型室內樂隊正演奏柴可夫斯基的作品。
  
  出席此次盛宴的名流們個個是衣香鬢影,名家設計的豪華禮服及璀璨首飾充斥整個會場,讓人目不暇給、眼花繚亂。
  
  當嚴寒身著銀灰色ARMANI禮服的俊挺身軀踩著閒適的步伐跨進主廳時,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女性,望向他的眸光充滿了欽慕與欣賞。
  
  他坦然自若,性感異常的黑眸緩緩地掃視週遭一圈,黑色的濃眉微微蹙著,神情百無聊賴的。
  
  這場酒會和他料想的一樣無聊。
  
  一群惺惺作態的男人和一群爭奇鬥艷的女人,表面上像是互相交好般地問候閒聊,骨子裡其實互相評估盤算,憎厭著對方。從打扮穿著到舉杯敬酒的方式都嚴謹地遵守社交禮節,彷彿不這樣一切就無法進行似地。
  
  嚴寒忍不住想打呵欠的衝動,漠然地看著那些起所謂的紳士淑女們。
  
  半數以上的男人和絕大多數的女人都會在有意無意之間將視線掃向他,偏又要裝作只是偶然望向他而已,這種謹守禮節規範的好奇令他好笑,嘴角彎成一個略帶嘲諷意味的弧度。
  
  他接過侍者遞過來的香檳,淺呷一口,淡漠地挑挑眉,懷疑今晚的獵艷行動會有任何收穫?
  
  「看你的樣子,像是無聊的快睡著了。」黎之鵬不知何時來到嚴寒身邊,語音帶著濃濃的笑意。
  
  嚴寒瞥了看來神采飛揚的朋友一眼,「我的確不很興奮。」他淡淡地。
  
  「何必把自己繃得那麼緊呢?嚴寒。」黎之鵬滿臉玩世不恭,「就當來找床伴的嘛。」
  
  嚴寒撇撇唇角,「我一向不習慣和同一個女人維持超過兩個月的關係。」
  
  「這倒是。」黎之鵬同情道:「況且那些女繼承人長得都不怎麼樣。」
  
  嚴寒翻翻白眼,「快給我名單吧,愈早找定對像愈好,我可不希望浪費太多時間在這件惱人的事上。」
  
  「別急嘛!」黎之鵬扯動嘴角,「結婚是件大事呢。」
  
  「這是在說你自己嗎?」嚴寒嘲諷著,知道兩個多月前黎之鵬與其父黎宇立下他必須三個月內結婚的協議,而時間已所剩無幾。「
  
  黎之鵬神情忽地一暗,「我結不結婚倒不打緊,有一個計劃非實行不可。」
  
  「什麼?」
  
  「從我哥哥手中搶走那個女人。」黎之鵬冷冷一句。
  
  「那個像齊早兒的女人?」
  
  「不錯。」
  
  嚴寒微微頷首,將空香檳杯隨意交給經過身邊的侍者,聰明地選擇不發表任何意見。
  
  黎之鵬跟他哥哥之間,因為齊早兒使得原本濃厚的親情忽然變質了,現在兩人每次見面總是尷尬莫名,流轉著某種冰冷的氛圍。
  
  或者黎之鵬這次的行動會融化兩人多年的冰凍關係。
  
  「先煩惱你的事吧。」黎之鵬將話題拉回他身上,「怎樣?有沒有看中的女人?」
  
  「你明知道。」嚴寒甚至懶的提高音量。
  
  「我理解。」黎之鵬半嘲諷地微笑,明白好友確實不可能真正看中這些嬌縱成性的世家千金,「就從那一個開始吧。」他指向右前方一位身著草綠色絲質禮服的女人。
  
  「那是誰?」嚴寒隨著黎之鵬的手指轉移視線。
  
  「銀行總裁的長女——秦翠珊。」
  
  「你是說那個染紅頭髮的女人?」嚴寒驚異地瞪大眼,「老天!不注意看我還以為是一株聖誕紅呢。瞧她那身前衛的打扮,紅配綠?我的老天0
  
  「品味不高,是不是?」黎之鵬點頭同意,「那換另一個好了,香港地王的千金。」
  
  「你說那個自以為自己是皇室公主的傲慢女人?」嚴寒再次向經過身旁的侍者拿了一杯香檳,飲了一口,「我領教過了,敬謝不敏。」
  
  「那麼劉議員的獨生女如何?溫柔體貼,長得也不錯。」
  
  「我受不了太沒主見的女人,她連晚餐要吃什麼都無法決定。」
  
  「周琪,金融業鉅子的次女,是有名的大學教授哦。」
  
  「我跟女學究合不來。」
  
  「丁維安,在名單中她是最漂亮的一個了。」
  
  「是哦,結婚不出三天,她就會給你綠帽子戴了。」嚴寒的語氣十足諷刺。
  
  黎之鵬微挑後,「她的確不怎麼守禮教,不過你自己不也是浪子一個嗎?我不懂你有什麼好挑剔的?」
  
  嚴寒緊抿嘴唇,「我不希望成為笑柄。」
  
  黎之鵬幾乎要歎氣了,「好吧,那麼李夢薇如何?這可是名單上最後一位了。」
  
  「那個有潔癖的變態女人?」嚴寒低吼,「我可不願冒險去碰她一根寒毛。」
  
  「少爺,」黎之鵬真想殺了這個挑三揀四的好友,「你以為自己真在挑老婆啊?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女人的長相、個性、還是品味,而是錢!只要她有錢,管她是三頭六臂的怪物,還是水性楊花的蕩婦?」
  
  嚴寒猛然一口仰盡香按,漂亮的濃眉緊蹙。
  
  「怎麼樣?決定了沒有?」
  
  正欲張口回答的嚴寒因一陣忽然的騷動而微微分神,他將眸光調向人群的焦點,發現大理石門柱旁正轉進三個人影。
  
  一個俊秀的男人再加上兩個氣質優雅的女人。三人聯袂出現讓晚會氣氛一下子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隨著他們轉動。
  
  「他來了。」站在他身旁的黎之鵬忽然低聲一句。
  
  「她是誰?」
  
  「什麼?」
  
  「那個穿紫色禮服的女人,她該不會就是那個神似齊早兒的女人吧?」嚴寒緊繃著嗓音。
  
  「不是,她是齊晚兒,齊浩天的女兒。」
  
  黎之鵬漫不經心地應著,只有在他面前才會放鬆的面容一整,迎向那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身影以及分立他左右的兩個女人。
  
  嚴寒瞪著黎之鵬不帶任何表情對自己的哥哥說了幾句話,接著挽起其中一個黑衣女郎離去,留下黎之鶴與看來纖秀細緻的紫衫女子。
  
  奪去嚴寒呼吸的。自然不是黎之鵬那個長相與他十分相似的哥哥,或那個一身黑色小禮服襯得肌膚更加瑩膩的黑衣女子,而是現在正緊攀著黎之鶴手臂,幾乎半個身子都要倚向他的女人。
  
  齊晚兒——她就是那個女人!
  
  嚴寒咬牙切齒,憎恨自己再度因為那張透明臉龐失神,更憎恨她那樣緊緊依偎著黎之鶴的嬌羞神氣。
  
  她竟是齊浩天的女兒,那個事業遍及地產、建築,則執政黨數個大老交情匪淺的齊浩天。
  
  齊氏不論是在政界或商界都是極為出名的,齊浩天本人是白手起家的企業鉅子,其弟齊浩威更曾是執政黨高層精英,若非於十幾年前車禍致死,現今齊家的政界影響力怕不止於此,饒是這樣,憑藉齊浩天個人在政商兩界的人脈,已足可在台灣的地產及建築界翻雲滾雨。
  
  她原來就是傳說中齊浩天對之寵愛備至的掌上明珠,是那樣一個家世顯赫的千金大小姐!
  
  嚴寒瞪著她,看著她表面神態自若,唇邊甚至噙著清雅的微笑,然而他仍從她輕輕飄動著的淺紫色裙裾敏感地察覺了她心緒的激動。
  
  他劍眉緊蹙。
  
  她在害怕——為什麼?
  
  「我表現得還可以嗎?」齊晚兒側過頭,悄問著緊跟在她身旁的黎之鶴。
  
  「完美。」
  
  黎之鶴簡單至極的回答令她漾開一朵璀璨的微笑,「太誇張了,黎大哥。」
  
  「決不誇張,晚兒。」他亦回她一抹微笑,「他們之所以沒有一個人能看出來,完全歸功於你完美的表現。」
  
  「謝謝。」
  
  「謝什麼呢?」
  
  「如果不是你一直在我身邊支持我,我恐怕沒有勇氣面對這些人呢。」
  
  黎之鶴輕輕拍著她的手,「你做得很好。」
  
  齊晚兒再次微笑,停頓數秒之後,她忽然略帶猶豫地開口,「是不是有人在看我呢?黎大哥。」
  
  黎之鶴逸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看你呢,今晚你可是酒會中最受注目的女人。」他忽地一頓,
  
  唇邊的微笑消失,「當然,還有清曉。」
  
  「黎大哥……」齊晚兒猶豫著,知道身邊這個男人的心神一半隨著方才同黎之鵬一起離開的女人走了。
  
  「總之你表現得很好。」他定了定神,唇邊重新拉起微笑,「迷倒晚會所有男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瑩白的臉頰刷上一層漂亮的嫣紅,「只是找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她無法形容那種奇特的感覺,彷彿有一道極為灼熱的目光,來自某個極為特別的人,直直地射向她,令她一陣心慌意亂。
  
  她揚起一張清秀容顏,明眸緩緩地定在某一點。「那邊是不是有個人呢?」
  
  黎之鶴俊眉微挑,隨著她調動視線。
  
  「那邊有一群人,小姐指的是哪一位呢?」他半嘲謔地。
  
  「我不知道。」她輕搖頭,「那邊有什麼人呢?」
  
  黎之鶴定神細看,一位高大英挺的男子夾在一群顯然是對他愛慕不已的女人中,雖然他盡力保持面無表情,但黎之鶴仍看出了他的不耐。
  
  「有一個極為出色的男人。」黎之鶴將眸光轉向齊晚兒,「你是指他嗎?晚兒,你覺得他一直盯著你?」他的語氣充滿興趣。
  
  「我不知道,或許吧。」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黎之鶴微笑,再次將眸光調向那個男人。雖然不明顯,但他的一雙性感黑眸確實時不時飄向這裡。
  
  「他的確在注意你,」黎之鶴訝異地望向齊晚兒,「為什麼你能感覺得到?」
  
  齊晚兒秀眉微蹙,「只是一種感覺而已。」
  
  黎之鶴正想說些什麼,不知從哪裡忽然冒出一群人,團團圍住了他與齊晚兒爭先恐後地輪番發問,女人的語氣都是略帶著醋意,男人則是充滿了興趣。
  
  「之鶴,替我們介紹一下吧。」
  
  「這麼漂亮的小姐,為什麼我們以前從未見過呢?」
  
  「她究竟是哪家閨秀?」
  
  「齊小姐,談談你自己吧。」
  
  「是呀,我們都很有興趣知道呢……」
  
  對於這些排山倒海般的好奇,齊晚兒禁不住微微倒退一步,一雙美眸轉向黎之鶴,神情流露出無言的懇求。
  
  黎之鶴輕輕握住她的手。「我來替你介紹一下吧,晚兒。」溫柔而堅定的語氣瞬間就緩和了她的不安。她將眼眸調向眾人,準備迎接任何嚴苛考驗。
  
  嚴寒好不容易才擺脫那些對他充滿了好奇的女人,其中還包括了黎之鵬名單中的丁維安。
  
  事實上,丁小姐是那些女人中最積極的一個,她對他明目張膽的興趣以及挑逗令他一陣背脊發涼。她盯著他的眼神像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似的。
  
  他從不知道自己可以令一個女人渴望至此。
  
  他應該高興的,畢竟她可是個極為有錢的女人,可是他現在只想逃離她。何況現在他有了另一個目標。
  
  齊晚兒。
  
  他極不願意承認,但這個女人的確引起了他的興趣。自他十五歲在紅粉陣中闖蕩以來,她是第一個真正能引起他興趣的女人。
  
  他悄悄穿過一道落地玻璃門,來到黎家膾炙人口的漂亮花園。黑眸迅速掃視週遭一圈,終於找到了他想找的麗人身影。
  
  她背對他,靜靜地坐在水池旁一張石椅上,一身淺紫真絲禮服在蒼茫夜色中顯得更加沉靜,只有小巧的耳垂上花瓣形狀的鑽石耳墜綻著璀光。
  
  他走近她。
  
  她似乎感覺到有人接近,輕盈地起身,「是黎大哥嗎?」她揚聲問,語音清柔。
  
  他默然不答。
  
  齊晚兒轉過身子面對他,「你是誰?」她坦然地問道,一雙璀璨的眸子直直地對著他。
  
  嚴寒再度禁不住倒抽一口氣。那對明亮的美眸,那對不染世間塵埃,純然澄澈透明的眸子——在望見那對眸子的一瞬間,他再度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相較於他的震撼,她對他冷靜的直視讓嚴寒有種自尊受損的感覺。一般女人在見到他的第一眼。總會一陣臉紅心跳。至少也會失神數秒,她卻平靜淡然地像完全感受不到他超乎常人的魅力。何況他們曾在東亞百貨見過的,她卻像完全忘了有那一回事。
  
  「你不記得嗎?」他半自嘲地。
  
  她先是眨眨眼,接著臉龐勾上一層恍然,「你是那天在百貨公司的人?那個送我CD的人?」
  
  「不錯。」
  
  「我一直想再見到你。」她坦然地,平靜地微笑著的容顏反倒令他微微一愣。
  
  「你想見我?」
  
  「我一直想謝謝你,嚴先生。」她笑容加深,「那張CD音質很棒。」
  
  嚴寒不語,緊盯著她呈玫瑰色的細緻容顏,「你和黎之鶴是什麼關係?」他忽然問道。
  
  「今晚你不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她似乎有些無奈,「黎大哥是從小看我長大的哥哥。」
  
  「哥哥?」他似乎對這個名稱很有興趣。
  
  「你不相信嗎?」
  
  似乎今晚的每個人都認為她和黎之鶴是一對情人,她也懶的去辯解了。與其洩了她的齊浩天女兒的真實身份,不如讓他們誤會好了。
  
  「我相不相信有什麼關係呢?」他漠然地。
  
  她微微一愣,「大家都不相信。」
  
  「我不是大家。」嚴寒笑得奇特,「何況即使你和他是情侶也阻止不了我對你的興趣。」
  
  她又感到那種燒燙的感覺了,齊晚兒悄悄平穩著呼吸,難道方纔那個直瞪著她的男人就是他?
  
  她那雙透明異常的眼眸依舊直直看著他。
  
  「你似乎一點也不緊張,」嚴寒半嘲德地評論著,一隻手輕撫著她瑩潤的臉頰,「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齊晚兒可以感覺到他溫暖的呼吸氣息吹向她的辦尖,心跳不禁一陣失速。她猛然轉頭,躲開了令她心慌意亂的手和籠罩她的男性氣息,右耳上晶瑩剔透的鑽石墜子因她劇烈的搖晃掉落。
  
  「掉了。」她忽然驚叫一聲。
  
  「什麼?」嚴寒一怔。
  
  「我的耳環。」齊晚兒解釋,一面緩緩蹲下身,伸出一隻右手在地上摸索著,前俯的胸落出一條銀色的鑽石練墜,和耳環同樣式的形狀瞬間吸引了嚴寒目光。
  
  他盯了那精緻的練墜一會兒,接著目光一落望向她的動作,起初毫不在意但過了數秒之後,一股震驚的感覺逐漸攫住他。
  
  明明就在她右手前方不到兩公分,在夜色當中還閃閃發亮的鑽石耳墜,她竟然一直無法將它拾起。
  
  「你該死的看不見嗎?」
  
  他粗魯而震驚的語調令她摸索的動作一凝,停頓良久,才緩緩朝他揚起臉龐,「是的。」她的語氣異常冷靜,
  
  「我的確看不見。」
  
  嚴寒無法讓信地直瞪著她,差點連心臟也停止了跳動。
  
  可能嗎?這麼澄澈,這麼透明,這麼美的一對眼眸竟然看不見?
  
  「可是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他失聲道。
  
  他不相信一個雙眼看不見的女人行進姿勢會如此自然而優雅,和他人交談時能如此準確地抓住對方的視線——她絕不可能真是個瞎子!
  
  「不像嗎?」她淺淺一笑,「事實上,今晚你是第一個知道我看不見的人。」
  
  嚴寒倒退一步,無法接受方才得知的事實。
  
  兩對眼眸緊緊扣住彼此。
  
  她看來一點也不介意自己是個盲人的身份,明亮的雙瞳依舊澄澈的令人心動。
  
  嚴寒發現自己無法面對她坦然的凝視,該死的!她根本看不見啊,可是他卻覺得自己的心思彷彿都被那對漂亮的眼眸看穿了。
  
  他偏轉過頭,一股無法解釋的怒氣自心頭襲了上來。
  
  「怎麼了?」她半猶豫地開口,「為什麼不說話?」
  
  嚴寒掉頭凝望她數秒,猛然轉身就走。
  
  「喂,你別走呀。」齊晚兒揚聲輕喊。
  
  他凝任腳步,「很榮幸認識你。」
  
  他語聲的氣悶令齊晚兒微微一怔,「你不高興嗎?你——瞧不起我?「
  
  「不是,怎麼可能?」
  
  「可是,你一知道我看不見就忽然想遠離我了。你原本不是很想——」她雙額嫣紅,語氣帶著點不確定,「認識我的嗎?」
  
  「現在不想了。」他冷淡地道。
  
  齊晚兒無法忍住一股受傷的感覺,「為什麼?」
  
  為什麼?嚴寒甚然旋身望向她,為什麼?
  
  難道他在知道她是個瞎子之後,還能毫不在意地欺騙她,利用她嗎?他還能若無其事地接近她,引誘她成為自己的妻子嗎?用她的錢還清賭債,重建公司,之後再把她一腳踢得遠遠地,繼續過浪蕩無憂的日子?
  
  她的失明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甚至對自己曾有過那樣的念頭感到氣憤不已,這輩子還沒有哪個時候他曾對自己如此厭惡過!
  
  「不為什麼。」他壓抑著將爆炸的情緒,盡量維持漠然的語氣,「只是忽然不想了而已,就這麼簡單。和你的失明無關。」
  
  「是嗎?」齊晚兒輕輕地應了一聲,並不相信他的說辭。
  
  嚴寒看了她一會兒,「我走了。」
  
  他轉身走了幾步,忽然又走了回來,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耳環,輕輕替她戴上。
  
  「你的耳環。」他語音沙啞。
  
  「謝謝。」她怔忡地,感覺他溫暖的手在她的耳際停留了一會兒。然後,他便大踏步走了,留下陷入失神狀態的齊晚兒。
  
  「依我看,那位丁維安小姐似乎對你挺有興趣的。」嚴寒剛剛走回大廳,黎之鵬立即擋住他身影,眸中閃著半嘲諷的光芒。
  
  嚴寒沒好氣地挑眉,「你那位徐清曉小姐呢?」
  
  「去化妝室了吧。」黎之鵬毫不在意地聳聳肩,緊盯好友莫名陰沉的表情,「怎麼回事?」
  
  嚴寒猛然揚起眼瞼,凌銳的眸光逼向他,「為什麼不告訴我齊晚兒是個瞎子?」他咬牙切齒道。
  
  「晚兒?」黎之鵬微微一愣,忽地張大眼眸,「你怎會知道?」
  
  「剛剛在花園裡看她掉了耳環才發現的。」
  
  「原來如此。」黎之鵬輕輕頷首,驀地一個陰暗的念頭攫住他,「你為什麼到花園去?」
  
  嚴寒因他不善的語氣挑眉,「不行嗎?」
  
  「說你為什麼去!」黎之鵬低吼著,神色愈來愈陰沉,「你該不會想打晚兒的主意吧?」
  
  「之鵬……」
  
  「我警告你別動她腦筋!」黎之鵬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這裡有滿滿一廳的女人供你挑選,你挑中誰都不干我的事,只有晚兒不行!」他一字一句,冰冷的眸光像刀威脅著要切割嚴寒,「她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就像找妹妹一樣,我不許你這個浪子糟蹋她!」
  
  「我知道。」嚴寒毫不畏懼地回應好友冰冷的注視,一面低吼回去,「你放心,我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黎之鵬一愣,「你對她沒興趣?」
  
  「她太單純,不是我喜次的型。」
  
  「那你的型是什麼?」
  
  「隨便!秦翠珊也好,周琪也好,丁維安也好,總之不會是一個瞎了眼的女人!」
  
  「你是什麼意思?」憤怒重新攫住黎之鵬,「你嫌棄晚兒看不見?」
  
  「我嫌棄她?我敢嫌棄齊浩天的女兒?」嚴寒低吼著,嗓音滿是濃濃自諷,「我才是那個配不上她的無行浪子!」
  
  「嚴寒——」黎之鵬呆了,從不曾見好友為哪個女人發過如此大的脾氣,他對女人一向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的,就算怎樣的天仙美女地也只給她三分注意力,另外一分常是遊走於其他女人身上的。
  
  他從不全心全意看一個女人,從不全心全意對一個女人微笑,當然,也從不因為一個女人的突發脾氣。
  
  「我決定就是丁維安了。」他繼續吼著,不知哪來的莫名怒氣讓他嗓音也變了,「反正她大小姐對我也有興趣,既然如此,大家不妨玩玩吧。」
  
  「我——不反對。」黎之鵬怔怔地同意。
  
  嚴先生,能否請你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一個頭髮已然灰白的中年男人語調激昂地喊道,閃著怒焰的雙眸直通嚴寒。
  
  嚴事默默地回應著他憤怒的眼神,回應著一屋子情緒激動、神情極端不滿的董事們。他早就料到今天早晨在這棟黑色花崗岩建築的最頂樓召開的臨時董事會是一場風暴、但卻沒想到這場風暴的級數比他想像的還要高。
  
  東亞關係企業的六位董事在聽取會計的報告之後全部陷入震驚狀態,身兼財務總裁、也代表京都一家化妝品公司的日籍董事——若松俊彥,法籍行銷總裁——傑洛泰。施密爾,以及其他四位來自各方的董事。
  
  「我無法告訴各位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我有辦法可以解決。」
  
  「怎麼解決?那可需要一大筆資金呢。據我所知,你的父親連私人財產也抵押給銀行了不是嗎?」
  
  「這個各位不必擔心。」他眸光梭巡四週一道,唇角半諷刺地一彎,「只要選我為執行總裁就行了。」
  
  「執行總裁?」會議室裡一陣驚訝聲。
  
  「我要參與公司的日常運作,實際握有決策的權力。」他冷靜道。
  
  「在還未挽救公司危機前,就想先將權力一把抓嗎?」行銷總裁傑洛泰緊盯著嚴寒,語氣是不信任的。
  
  「或者你願意買走我手中的股權?」嚴寒一派閒適,「我很樂意讓給你。」
  
  「開玩笑!」傑洛泰不屑地撇撇嘴,「那些股票現在只是一堆垃圾。」
  
  「那就別和我爭論。」嚴寒語調自然地帶著一股權威,「我的條件就是如果我有辦法讓公司免遭清算的命運,以後公司的一切都得聽我的。」
  
  「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會和令尊一樣背著我們把公司搞得一團糟呢?」
  
  「那你們只好賭一賭了。」嚴寒聳聳肩,漫不在平地,「總比讓你們的投資現在就血本無歸好吧?」
  
  傑洛泰深深地凝視他,「我很好奇,為什麼原本一個只會吃喝嫖賭的公子哥兒忽然轉了性,而想要工作呢?
  
  董事長的位子可不是隨便就能坐的,你得付出相當的心血及時間才可以。「
  
  「很簡單。」嚴寒毫不在意地回視他的眼眸,「因為我比你們任何一位都還希望能夠腰纏萬貫,而且我並不打算讓任何人有機會從我手中奪走我應得的一切。」
  
  傑洛泰緊盯著他,彷彿在評估他所說的,終於,他瞭然地點點頭,「各位,」他環視了圍繞著長型會議桌的董事們一圈,「我建議接受嚴先生的條件。我們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相信他。」他簡潔道,灰眸顯得稅利,「事實上,他的手中握有絕大多數的股權,他應該是最想要重振公司的人,是不是?」
  
  擁有數十億自有資本的東亞百貨企業,嚴寒掌握了其中半數的股權,雖然握有多數股權的人不一定就是公司政策的最高執行人,但從古至今,似乎還沒有哪家企業不將兩者合而這一的。
  
  「我贊成傑洛泰的提議,」若松俊彥插口。「或許嚴先生真的會想出解救的辦法,反正我們之中沒有人想要投注資金到公司來,那麼何不讓他試一試呢?」
  
  會議室忽然陷入一陣沉默,董事們都靜靜地在腦海裡細細玩味著若松的話。
  
  事實上,這位財務總裁說的有道理。
  
  假若他們願意的話,的確可以將自己在別處的資金抽出。 供東亞周轉,先度過危機,然後再慢慢重整公司體質。這樣,或許公司還有繼續經營的希望。
  
  但,沒有人願意這樣做。
  
  沒有人願意將私人資金自其他賺錢的投資中抽出,來挽救這家搖搖欲墜的公司。他們可不希望將錢丟到一個裂得驚人的巨縫裡,反正這家公司已經爛得不能再爛了,何不放手讓有心拯救它的人去掌控呢?現在他們手中的股票是一文不值了,可是萬一這小子重整成功,不費吹灰之力坐吃股息的事誰不願意呢?
  
  嚴寒望著他們凝思的神情,嘴角嘲諷地揚起。
  
  他完全知道這些老狐狸們心裡在想什麼,也知道今天這場會議最後的結果會如何。雖然他對商場的一切不甚熟悉,可是對人性,他自認瞭若指掌。
  
  人類的自私、貪婪、逐利捨義,他是見怪不怪了。不論是商界中呼風喚雨的強人,或是縱情聲色場所的富家子弟,其實骨子裡都是一樣的。
  
  大家都是從同一個最原始的DNA演化出來的,當然帶有相同的遺傳信息。
  
  他挑著唇角,任憤世嫉俗的笑意在唇邊擴散,聽著一群勾心鬥角的人做出最後決議——推選他為東亞百貨企業新任執行總裁。
  
  之鶴告訴她他是東亞企業的少東。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那天會出現在東亞百貨了。那麼,今天他該也在這棟大樓頂層屬於東亞總管理部的辦公室吧。
  
  他會一直待地辦公室裡嗎?或者他會下來用餐然後發現她?
  
  她近乎入神在碰觸著眼前的花崗岩建築。一面禁不住微微歎息。
  
  她覺得自己好傻,或許他根本一點也不想見到她呢。
  
  昨晚在黎家花園裡他不是就那樣離開她了嗎?據說後來整個晚上都跟某個極為艷麗的美人在一起。
  
  那個女人——是他當晚的女伴吧?或者——就是他的女朋友?
  
  如果是,那他們一定是極為出色的一對吧,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
  
  她再度輕輕歎息,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想起
  
  這些時心情忽地低落,她怔怔地撫觸著冰涼的門柱,完全沒發現自己已然成了路人注視的焦點。
  
  許多經過她身邊的行人都會忍不住稍微凝住腳步,仔細打量這個清雅出塵得像一朵蘭花的女孩一會兒。她臉上那種朦朧的神情讓人不禁懷疑是從某相印象派的畫中走出的,帶著某種不確定的透明感。
  
  「你該死的究竟在這裡做什麼?」一隻粗魯的手忽然抓住了她,同樣粗魯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沒人告訴你不要一個人亂跑嗎?」
  
  齊晚兒仰起頭,捕捉著這個聽來十分熟悉的聲音,「是你嗎?嚴寒?」
  
  嚴寒抿緊唇,「是我。」
  
  「我一直想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她漾開一抹燦爛的微笑,輕聲說道:「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嚴寒怔怔地望著她帶著清甜笑意的容顏,不明白她為何總是顯得如此快樂。
  
  他開了一早上充滿敵意、叫囂,令人氣悶的會,晚上還要赴一個他深惡痛絕的約會,為什麼當他的人生亂成一團的時候,她卻總是活得那麼無憂無慮,彷彿全世界的陽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呢?
  
  他緊鎖眉頭,「你那位貼身護衛呢?為什麼不見他的人影?」
  
  「你是指黎大哥嗎?他不一定每天陪著我的。」她嬌柔地笑著,「他也有工作埃」
  
  「於是你就一個人在街上亂逛?」他的語氣是微帶怒意的。
  
  「我不是一個人。」齊晚地指指一輛停在路邊的車子,「我請司機帶我來的。」
  
  「然後他便讓你一個人站在這裡?」
  
  齊晚兒微微一笑,「他不能違背我的意思埃」
  
  嚴寒瞪視她一會兒,忽然將她拖向車子,打開後座車門。
  
  「進去。」他沉聲命令著。
  
  齊晚兒乖乖聽從他的指示滑進車裡。嚴寒則在她身旁落坐,對前頭一臉目瞪口呆的司機命令道:「開車送她回家。」
  
  「可是先生你……」司機喃喃開口,不曉得該怎麼趕這個忽然坐上車的男人下車。
  
  「我要確定她真的乖乖回家了。」他簡潔道。
  
  「可是我不想回去。」齊晚兒清柔的嗓音忽然揚起。
  
  「什麼?」兩個男人同時瞪她。
  
  「我肚子餓了。」她靜靜地回答。
  
  「什麼?」
  
  「我肚子餓了,」她清晰地重複,「我想吃午餐。」
  
  嚴寒瞥了她安詳的神情一眼,忽地對司機念了一串地址。
  
  司機一楞,「那是什麼地方?」
  
  「吃飯的地方。」嚴寒不耐煩,「你家小姐不是餓了嗎?「
  
  司機因他嚴厲的語氣呼吸一窒,瞥了他陰沉的臉色一眼,右腳一踩,發動了車子。
  
  一路上,車裡的氣氛一直維持著沉默。
  
  「謝謝你昨晚替我拾起耳環。」齊晚兒試圖打破僵凝的空氣。
  
  嚴寒默不作聲,黑眸直瞪前方。
  
  「你工作的地方就在這附近吧?」齊晚兒再試了一次,但回答她的依舊是沉默。終於,她放棄了使他開口的努力,兩道清秀的蛾眉微微蹙著,似乎陷入了沉思。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司機終於停下車子,嚴寒首先跨出車門,然後才扶她下車。
  
  接著,在齊家司機猶豫的目光下他引領她往前走,穿過一道厚重的本門。
  
  一股檀木的清香輕撲向齊晚兒,她深吸一口氣。
  
  再走了幾步,她開始聞到了食物的香氣,一陣清柔的古典樂聲亦迴盪在她耳際。
  
  他們在一張桌子旁坐下。
  
  「這裡的羊排料理不錯。」嚴寒只簡單地說了這句話。
  
  然後他便作主為兩人各點了一道香橙烤羊排,前菜則是此家餐廳頗受好評的牛肉蔬茶湯,開胃甜點是蜜汁酸萍果片。
  
  侍者領命而去後,齊晚兒朝嚴寒微笑,「你可以介紹一下這家餐廳嗎?我可以感覺到它的建樹是檀香木,但是其他的我就無法猜到了。「她停頓一會兒,」比如說牆上掛著什麼樣的裝飾品呢?「
  
  有好一陣子,嚴寒只是深深凝望著她那對清亮的美麗眼瞳,「牆上沒有什麼,只有幾幅文藝復興時代的仿畫而已,」他終於開了口,「桌上有一盞十八世紀的油燈,桌布是紅白相間的格子布。我們的桌子是位於一扇窗戶旁,窗台上擺著幾盆綠色植物,窗簾跟桌布花色相同。」
  
  「聽起來不像一般的餐廳。」她輕聲問道,「你經常來這裡嗎?」
  
  「來過幾次。」
  
  「和朋友一起嗎?」
  
  嚴寒輕扯嘴角,「一個人。」他那些朋友們是絕對不會想來這種安靜又無聊的餐廳的,就連之鵬也未必想來。
  
  「這裡的氣氛的確適合一個人來,」齊晚兒微微點首,「有一種特別的寧靜感,彷彿可以滌清人的心靈似的。」
  
  嚴寒沒有搭腔,默默地以流暢的動作點燃一根煙,靜靜地吞雲吐霧。
  
  「你有心事,是嗎?」齊晚兒靜靜地問道。
  
  「沒什麼。」他輕描淡寫回答,「只是想到晚上得去赴一個並不想去的約會有些心煩而已。」
  
  「既然不想去,為何還要勉強自己去呢?」
  
  「有些事是不能隨自己意的。」
  
  晚上的約會對象是丁維安,除非他不想要她的錢,否則這段擾人的追求程序勢不可免。就這一點,他明白這
  
  不是他可以耍 公子脾氣的時候。
  
  「你有很多事不能隨意嗎?」她語音清柔。
  
  「還好。」
  
  她深思般地輕輕點頭,此時傳者送上了他們的開胃甜點。
  
  他不曉得她一向是如何用餐的,「需要幫忙嗎?」
  
  齊晚兒搖搖頭,微微一笑,「我可以自己來。」
  
  她首先伸出左手,確認著餐盤在桌上的位置,然後用右手拿起了一支叉子,又起一片澆了汁的萍果片,緩緩送進嘴裡。
  
  整個過程相當流暢、準確,而且姿勢相當優雅,如果不注意根本看不出她是個瞎子。
  
  「你究竟是怎麼辦到這一切?」
  
  「什麼?」她微微側著頭。
  
  「你明明看不見,怎麼能如此順暢地吃東西?」他問得率直。
  
  「你認為我的動作順暢嗎?」她放下銀色的叉子,笑得清淺,「我可是花了許多時間練習的。」
  
  「練習?」
  
  「嗯。」她點點頭,伸出右手小心地找尋著盛著餐前酒的利口酒杯,終於,她碰觸到了杯子,舉起它淺啜一口,「從我十二歲那一年開始,所有的動作我都得學著在黑暗中完成。當然,我經過了不少挫折——」她停頓數秒,「不過,我還是走過來了。」
  
  「你從——」他無法克制震驚的語氣,「那麼小的時候就看不見了?」
  
  她搖搖頭,「其實,我比那些從一出生就看不見的人幸運多了。」
  
  她輕輕放下酒杯,「在十五歲那年我曾接受過一場手術,但卻沒有治好我。」
  
  「為什麼?」
  
  「我不知道。」她語音細微。
  
  嚴寒深邃的黑眸緊緊凝住她像霧般忽然朦朧的雙瞳,無法解釋心底忽然冒起的複雜感覺。
  
  原來,她並不是一直生活在陽光中的,原來,她也曾有過痛苦與煩惱。
  
  她承受了這麼多,遠超過一般人所能承受的,為什麼還能如此樂觀地看待一切呢——或許,她不一定像表面上那麼快樂吧。
  
  嚴寒忽然覺得心臟一陣揪緊。他端起酒杯,猛然灌進了一口。
  
  「這道萍果片很好吃呢。」無法看到她凝肅臉色的齊晚兒,一邊品嚐著美食一邊發出愉悅的讚歎。
  
  她揚起眼瞼,星眸閃著璀璨逼人的光芒。
  
  雖然璀璨耀眼,卻是失了焦的。她的眼瞳可以準確地捕捉到他所在的方向,卻無法真正對準某一樣東西,因為她其實是看不見的——嚴寒甚然轉頭,深吸了一口煙,無法直視她那對不染塵的眸子。
  
  當身穿白衣的侍者終於撤下了主菜,齊晚兒亦滿足地歎息,「你說的沒錯,他們的羊排料理確實一絕。」
  
  她那像貓咪般滿足的模樣,嚴寒不禁微牽唇角,「更精彩的還在後面呢。」
  
  「是什麼?」她好奇地問。
  
  「咖啡。」他頓了一會兒,「這裡的咖啡十分特別。」
  
  「什麼意思?」
  
  「等會兒你就明白了。」嚴寒微微一笑。
  
  這時,負責服務他們這一桌的侍者推了一輛銅製的方型小餐車走近他們,他在桌旁停下,在兩人面前各擺上骨瓷精製的漂亮咖啡杯,杯麵彩繪著文藝復興時代的名畫。然後,他掀開餐車上一座銅製小火爐的蓋子。
  
  「請稍等一下,」他禮貌地說道,帶著微笑又加了一句,「不過好東西值得等待,是不是?」
  
  語畢,他不知從哪兒掏出點火用的火柴,以極為流暢地動作擦亮,點燃了銅製火爐。接著、他拿起銀色的長夾,夾起桌上的一碟小盤中切成細條的橙皮,將它在另一個盛著少許上等白蘭地的玻璃杯中浸了數秒,丟進火爐讓它燃燒。
  
  他重複同樣的動作數次,然後將透明的玻璃咖啡壺扣在火爐。漸漸地,空氣中開始飄散著醇厚的酒香,帶著甜味的橙香,以及濃郁的咖啡香,挑動著人類的感官。
  
  火爐中的橙皮一呈捲曲、焦黑,他立刻將它們夾起丟進咖啡壺哩。最後則是將玻璃杯中的白蘭地也注進去,緩緩地攪拌均勻。
  
  「好了。」侍者輕快地說道,執起咖啡壺,為兩人各斟了一杯,「請嘗嘗本店的招牌咖啡。」
  
  齊晚兒對他微笑,「謝謝,我等不及試試看了。」
  
  雖然她無法看見他煮咖啡的精彩過程,可是仍然藉著聽覺及空氣中流轉的芳香察覺這杯咖啡的特殊與不同凡響。她小心翼翼地舉起咖啡杯,先遠遠地藉著自杯中冒起的熱煙聞了聞香味,才淺淺地品吸一口。
  
  她讓液體留在舌尖,回味著這杯咖啡獨特的清苦,以及之後的濃醇,然後才緩緩地讓它流過咽喉。
  
  「好棒的咖啡!」她讚歎地輕喊。
  
  侍者似乎對她的反應相當滿意。微笑地留下盤小點心,推著餐車離開。
  
  嚴寒拿起一塊小餅乾遞向她,「嘗嘗看。」
  
  齊晚兒依言將餅乾送進嘴裡,「好甜呀,不過配這咖啡正好。」
  
  咖啡中橙皮的苦澀和餅乾的甜膩奇妙地中和,形成相當特別的口感,令人忍不住想再多嘗幾口。
  
  齊晚兒十分佩服這家餐廳廚師的巧思,「這是我品過最棒的咖啡了。」她玫瑰色的唇角牽起一絲微笑。
  
  嚴寒因她這抹甜美的微笑而短暫失神。
  
  她似乎察覺到他的異樣,「怎麼了?」
  
  「沒什麼。」她迅速應聲,端起咖啡欽了一口。
  
  齊晚兒唇邊的微笑消失,「對不起,好像一直都是我在說話。」她的語氣略帶猶豫,「都還沒機會聽你說說你的理呢。」
  
  「我沒什麼值得一提的。」他淡淡地回道。
  
  「是嗎?」齊晚兒停頓數秒。
  
  他叫嚴寒。她目前知道的只有這個名字。
  
  事實上,她還想問她一大堆問題:他的興趣是什麼?
  
  平常做些什麼體困活動?朋友都是什麼樣的人?還有——他為什麼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挑了一個最普通的問題,「你的興趣是什麼呢?平常喜歡做什麼休閒活動?」
  
  「沒什麼特別的。」
  
  「不能……說嗎?」
  
  他不忍看她滿是失望的神情,「很久以前,我對建築有一點興趣。」
  
  「建築?」她的臉忽然閃耀光輝。
  
  「嗯。」他盡量讓語氣保持淡然,「有空時我會研究研究歷代建築風格,也很喜歡到各處參觀各種建築物。」『「真巧,我對建築也有興趣呢。」她笑得愉悅。
  
  嚴寒挑眉,這種社交辭令他聽多了,他才不相信這種富家千金會對建築有什麼興趣。他瞥她一眼,沒想到外表看來如此純真的女孩竟也擅長說謊。
  
  他竟覺得輕微的失望。
  
  齊晚兒並未察覺他的心思,逕自開始娓娓說道:「我的母親就是個建築設計師。」
  
  「你的母親?」嚴寒禁不住訝異。
  
  「嗯。」她清柔道,「在我還看得見以前,母親曾帶我四處旅行欣賞各地建築。」她微微笑著,「現在我只能用聽的。」
  
  「聽?」
  
  「我常聽一些有關建築介紹的節目,然後憑想像力想概那些迷人的建築。」
  
  「是嗎?」他禁不住凝視著她美麗的眼陣。
  
  或許會更美好——因為她看不見這個世界醜陋的一面。或許這正是她較平常人幸運的地方。
  
  「難道你也是個建築師嗎?」她打斷了他的沉思。
  
  「不是。」他語調平板,「我很早以前就放棄了這個夢想。」
  
  「為什麼?」
  
  「世事未必盡如人意。」他簡單一句。
  
  「你的生活——似乎不是很開心。」她直率地道。
  
  「還好。」他自嘲,「我盡力調適。」
  
  他為什麼總是這麼嘲諷呢?他的心底究竟藏了多少心事?
  
  不知哪來的一股衝動,齊晚兒忽然伸出一隻手越過空中,找尋著他的臉龐。
  
  嚴寒怔怔地望著她的動作,既不迎合卻也沒有迴避,任由她的手接近他。
  
  她首先找到他微蹙的濃眉,「跟我想像的一樣,」她唯喃道:「你的眉峰總是這樣糾結的嗎?」
  
  感覺到她柔潤的手帶來的溫暖觸覺,嚴寒下意識地微微偏過臉龐。
  
  她的手凝在空中,「我可以摸你嗎?我需要一些線索來想像你的長相。」
  
  嚴寒發現自己無法抗拒她帶著懇求意味的溫柔語調,半猶像地將臉龐轉向她,盯著她那雙令人忍不住想沉醉其中的明眸。
  
  她繼續探索他的臉,柔若無骨的小手滑過他挺直的鼻樑,性感的唇,以及線條堅毅的下巴,「好像雕刻一般的臉,你一定長得很帥吧?」齊晚兒夢幻般地輕吐氣息,右手再次碰觸他的雙眉,輕輕地撫平它,「可是你究竟有什麼樣的煩惱呢?為什麼要蹙眉?」
  
  嚴寒抓住她的手,手掌的熱度令齊晚兒一陣沒來由的心跳加速,粉白的玉頸倏地漲紅。
  
  嚴寒凝視嬌羞的容顏一會兒,方才語音沙啞地開口,「我送你回去吧。」。「你生氣了嗎?」她輕輕掙脫他的手,斂眉低眸,「我不該問你這麼隱私的事,對不起,我一定令你很圍擾吧?強迫你帶我來吃午餐,喋喋不休地說了許多,還問了你不想回答的問題。」
  
  嚴寒直盯著她,不知該如何對付心底那股突如其來的心疼感覺。
  
  她實在太善良,太敏感,太會為人著想了,這樣的她,這樣只能在黑暗中摸索著世界的她,這樣無法看清人們的真切表情的她,一定常常受到傷害吧?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誰來保護她不受傷呢?誰來撫平她無意間遭受的傷害?還是她已習慣了一切靠自己去應對,自己保護自己?
  
  他猛然收回視線,將剩餘的咖啡一口飲荊
  
  無論如何,這不關他的事吧,她週遭自有許多疼愛她的人,還有黎之鶴這麼一個溫柔體貼的護花使者,他替她窮擔心什麼呢?也搶不到他來替她擔憂吧。
  
  他自嘲地撇撇唇角,他不過是個自顧不暇的浪蕩子罷了。一個需要靠女人來還債的浪蕩子,居然還有閒工夫去為另一個女人白操心?這豈不是天下一大笑話嗎?
  
  「我不覺得困擾,也沒有生氣。」他簡單地回答,「只是覺得應該要送你回去了而已,搞不好你父親已經到處在找你了呢。」
  
  「說得也是。」她的語氣平靜,「我也該回去了。」
  
  於是,嚴寒招來侍者,刷卡結帳,然後,他輕扶著她的手臂,帶她再次穿過那道木門。
  
  齊家的司機依舊在門口等著他們。
  
  嚴寒為她打開車門,可是她卻沒有立刻上車,「我還可以再見到你嗎?」
  
  他沉吟數秒,「你方才不是說過你有家教?」
  
  她一愣,「我是有。」
  
  他淡淡地笑,「你的家教難道沒有警告過你不要接近我這種人?」
  
  她不喜歡他這種棄滿自嘲的語氣,「沒有,為什麼?」
  
  「或許他是認為你在父親嚴密的保護下,不會遇上什麼壞人吧。」
  
  「你把我說得像一具瓷娃娃。」她語氣有些不滿。
  
  「你的確是一具瓷娃娃,否則不會和我這種人有所牽扯。」他忽然握住她的肩,半強迫地推她上後座,「回去吧。」
  
  「我不認為你是個壞人。」她透過車窗揚聲輕喊,喚住了舉起腳步離去的他。
  
  嚴寒凝住腳步,「很榮幸你對我評價不低,」他的語氣陰沉,「不過我想那是因為你還沒認清我這個人的關係。」
  
  「不是這樣的!」她將頭探出車窗想喚回他,「我知道你是好人。」
  
  如果不是的話,他不會如此有耐性地搭理她這個眼瞎看不見的人,不會帶她去那麼棒的一家餐廳用餐,不會——不會讓她常常莫名地心慌意亂。
  
  她神情焦急地對著窗外喊道:「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他沒有回答,只有堅定離去的腳步聲一聲聲敲著她恐慌的心……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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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7 00:45:25
  第三章
  
  齊晚兒坐在庭園一個隱蔽的角落,讓自己遠離從大廳傳來的喧囂,減低從剛開始便一直纏擾著她的頭痛。
  
  她不該來參加鵬飛樓的週末晚宴的,之鵬早警告過她這將會是一場吵雜、喧鬧的狂歡宴會。
  
  可是她堅持要參加。
  
  而她心裡明白,這些日子來她之所以願意參加一場又一場的社交活動,之所以願意忍受這些讓她心煩的一切,並不是為了想達成與父親的協議找個丈夫,而是為了——追尋他。
  
  她知道他會在這些場合出現,所以才勉強自己也來。
  
  可笑吧?從年少時期她就不曾像一般女孩迷戀過什麼偶像明星,沒料到現在反而追著一個男人到處跑。
  
  他是個浪子啊,你究竟為什麼要追著這樣一個男人跑?
  
  齊晚兒心底升起一般類似自我厭惡的感覺,她想起某天在一場酒會裡曾經聽見幾個女人的談話。
  
  她們說他是個浪子,一個英俊的近乎邪惡的浪子,總是浪蕩情場,換過一個又一個情婦,典型醉生夢死的公子哥兒。
  
  她怔怔地凝望著他,或者不是看,只是將一雙明亮眼瞳對準他——一旦那已足夠了,已經足夠通得他呼吸不穩。
  
  她伸出一隻溫軟的玉手,輕柔地撫上他的臉,順著鼻尖來到兩道濃眉,「你又皺眉了。」她歎息著。
  
  夠了!
  
  嚴寒猛地抓住她那只不安分的小手,鋼鐵雙臂一圈將她扣入懷裡,低下頭,滾燙的唇粗魯地印上她沁涼的唇瓣,揉搓著,意圖強迫她分開雙唇。
  
  「別躲我。」他用手轉回她下頷,黑眸泛紅,語音沙啞,「讓我感覺你。」
  
  「嚴寒……」
  
  「讓我品嚐你。」他輕撫著她燒燙的臉頰,嗓音壓抑,卻掩不住熱切的渴望。
  
  她輕聲歎息,感受道他吹向她的濃烈氣息,那溫熱、迷人的氣息揪著她的心。讓她不知不覺就伸出雙臂主動圈住他預項,將他厚實的胸膛貼向自己,兩瓣沁涼的櫻花美唇微微開啟,歡迎他的掠奪。
  
  他立即俯下頭,深深地、忘情地吸吮著。
  
  當四瓣唇迅速加溫到兩人都無法負荷的溫度,燃燒其間的火焰也威脅著要吞噬兩人。他伸出手,不安分地滑上她圓潤的肩頭,鬆開裹圍住她頸項的銀色絲巾,接著是後背禮服的拉練,滾燙的唇隨著他的手一面烙印上她,頸部、肩頭、瑩白的前胸……
  
  齊晚兒夢幻般的申吟倏地轉成驚叫,而這聲驚叫也及時止住了嚴寒的動作,他倏地停下,茫然地瞪視著緊緊依偎在他胸膛的女人,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準備在這陰暗的花園一角佔有這個他根本不應當接近的女人。
  
  他驀地推開她,直直地瞪她,在發現她依舊未從方纔的激情中恢復,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時,他不覺詛咒一胄,替她拉上禮服的拉練,穿正禮服,接著繫上銀色絲巾。
  
  在右手拂過她胸前時他不覺微微一停,跳起那只靜靜垂落的鑽石練墜研究著似乎是某種蘭花的形狀。
  
  她很愛這條項練嗎?幾次見面她總是將它掛在胸前。
  
  「很適合你。」他低低說道,語音沙啞。
  
  她一怔。好半晌才明白他指的是鑽石項練,「謝謝。」
  
  「你的氣質確實很像空谷幽蘭——」他忽地一頓,未完的語音消失在空氣中。「
  
  「是黎大哥送我的。」
  
  「黎之鶴?」他臉色忽地陰沉。
  
  「嗯。」
  
  怪不得她會經常藏在身上,怪不得每次見到她,她總是戴著這單項練!
  
  嚴寒驀地撇過頭,一股惱人的妒意攫住了他,讓他有仰天狂嘯的衝動。
  
  他轉過身,考慮著遠離她。
  
  「別走。」她在他下定離開前搶先開口,幽微的語
  
  聲震懾了他。
  
  他回轉頭,怔怔地凝望她。
  
  「別走。」她再次說道,語音更加幽微了,似乎蘊藏著某種強烈渴望。
  
  「我必須走。」他發現自己極端不願意令她失望,「有人在等我。」
  
  「別走,嚴寒。」她慌了,略帶焦急地喚著,一隻手攀住他的手臂,一張微微仰起的臉刷著蒼白的顏色。
  
  「對不起……」
  
  「請你娶我。」她忽然清晰地迸出一句。
  
  「什麼?」他提高嗓音,不敢置信地瞪她。
  
  「請你娶我。」這一次聲調變細微了,彷彿連她自己也不確定,「拜託你。」
  
  他呼吸一緊,「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
  
  「你不明白……」
  
  「我明白。」她尖銳地打斷他,接著深吸一口氣,「我正式向你求婚。」
  
  他逸出一聲沙啞的笑聲,「齊大小姐恐怕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吧?你,一個從來就深居簡出的大家閨秀向我這種一無是處的浪子求婚?」
  
  「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似乎恢復了鎮定,語氣堅定許多。「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不曾見過世面的大小姐,你也不是什麼一無是處的浪子。」
  
  「你瞭解我多少?」他諷刺地問。
  
  「足夠多了。」她的語調平靜。
  
  嚴寒瞪視她許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質問道。
  
  「因為我必須結婚。」
  
  「為什麼?」
  
  「我父親他——近來一直認為自己身子愈來愈差,很希望我能找個理想歸宿……」
  
  他冷哼一聲,「我相信他一定已經為你安排好人眩」
  
  「黎大哥。」
  
  「黎之鶴?」嚴寒確認著。不知怎地,心底忽然掀起一陣莫名其妙的酸意。
  
  「不錯。」
  
  「那很好啊,你為什麼不嫁他?」
  
  「因為我不想黎大哥被迫娶我。」她簡潔回答。
  
  「所以你寧可向我這種人求婚?」
  
  她蹙眉,「沒錯。」
  
  他驀地迸出一陣大笑,「你在開玩笑吧?放著黎之鶴那種新新好男人不嫁,反而想嫁給我?」
  
  「我是認真的。」她靜靜地強調,不理會他刺耳的嘲笑聲。
  
  嚴寒止住狂笑,黑眸直逼著她「為什麼?」他恢復冷靜。
  
  「從小黎大哥一直就最照顧我,父親也認為他是最適合我的人。」她輕聲說道,「可是我知道黎大哥並不愛我,我們感情極好,但非關男女情愛。他娶了我姊姊,雖然她已經去世好幾年了,但我知道還有另外一個女孩——我不希望剝奪屬於他的幸福,強迫他一生照顧我。「
  
  「你不想嫁給他是因為知道他不愛你?」
  
  「嗯。」
  
  「所以你寧可嫁給一個你不愛的人?」他半嘲諷地。
  
  「我只是請你幫忙。」她冷靜地回答。
  
  他沉默地盯著她。
  
  「並不是要你一輩子照顧我,只是暫時的。」她急急地說道。
  
  「多久?」
  
  「或許要幾年——」她喃喃的語音途失在空氣中。
  
  他明白她的意思,至少要齊浩天歸天之後吧。
  
  「我保證不會死賴著你。」她再度焦急地強調。
  
  嚴寒緊蹙眉峰。
  
  可能嗎?就在他窮途末路、急需資金的時候,竟然就這麼巧地有一個富可敵國的千金小姐自動表明願意嫁給他,讓他乎白無故地得了個籌措資金的管道?
  
  真不可思議!上帝竟會如此眷顧他這個一無用處的花花公子?
  
  「你不答應?」她輕輕問道。
  
  「我需要考慮。」
  
  不知怎地,想到要娶她這麼一個不沾世塵的女孩子就讓他猶豫不決。他的確需要她的錢,也實在沒理由拒
  
  絕她這個誘人的提議,但他就是無法下決心。
  
  比起她來,他似乎寧可去娶丁維安——雖然他對她毫無好感。
  
  「你可以開出條件。」她忽然補上一句。
  
  他微微挑眉,「任何條件都可以?」
  
  「請說。」
  
  說真的,他沒什麼條件好開的。只要她能夠嫁給他一陣子,讓他打著齊家女婿的名號,方便得到融資籍以重整公司、對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照這種情形看來,該開條件的是她,不是他。
  
  「我倒沒什麼條件。」他聳聳肩,「只怕你父親不會就這樣把你嫁給我。」
  
  聽到沒有拒絕的意思,她像是鬆了一口氣,「這一點請你放心,我一定會說服他的。」
  
  他微微冷笑,她怎會如此天真,以為齊浩天會將她嫁給他這種人?
  
  「黎之鶴呢?你不是一向跟他很親近嗎?他會允許你這麼做?」
  
  「沒有人可以動搖我的決定。」齊晚兒微微一笑,「只要是我決定的事不論是爸爸和黎大哥都不會反對。」信心滿滿。
  
  是嗎?她真能如此肯定?
  
  嚴寒瞪著那張煥發著堅定神采的清麗面孔,不覺一陣沉默。
  
  或者她並不如表面上看來柔弱細緻:或者她確實也有著倔強的一面。
  
  「你真是沒什麼要求嗎?」見他沉默不語,她鼓起勇氣再問了一次。
  
  「為什麼?」
  
  「因為我對你提出這種奇怪的提議埃一般人——」
  
  「我不是指這個。」嚴寒打斷她,「而是奇怪你為什麼選我來——」他考慮著措辭,略帶諷刺地,「執行這項任務?」
  
  「因為越認識的男人不多,」她輕聲說道,「除了黎大大哥和之鵬以外就是你了。而且我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你。」
  
  「信任誰?」嚴寒雙眉挑得老高,除了之鵬還沒有任何人對他說過這句話呢,「你是哪裡得來這個莫名其妙想法的?」
  
  「直覺。」
  
  直覺?她竟然憑直覺決定信任他?
  
  嚴寒凝望著她那掛著神秘笑意的容顏數秒,「那麼,我們的婚姻需要真實到什麼地步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猶豫疑地。
  
  「簡而言之,」他半捉弄道,「我們只需要在人前維持婚姻的假象就好呢?還是可以維持正常的夫妻生活,一直到簽定離婚協議為止?」
  
  齊晚兒沉默著。
  
  她完全明白他所謂「正常」夫妻生活的意思,也無法
  
  克制心底一般不自在的感覺,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開口,「我們一定得討論這個嗎?我覺得它並不重要。」她試圖輕描淡寫地帶過這個話題。
  
  「我倒覺得它重要得很呢,親愛的。」他彷彿有意令她更加尷尬似的,故意親暱地喚了她一聲。
  
  她果然隨著他這聲叫喚從臉頰嫣紅到頸項,氣息也跟著急促起來。好一會兒,她才語音不穩地說,「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不反對。
  
  輪到他心神不寧了,「你不反對?」
  
  「對。」她以一個誇張的手勢移轉話,「我們可以開始談條件了嗎?」
  
  「條件?」
  
  「如果你答應幫忙的話,我可以移轉我名下一半的財產給你。」
  
  「一半?」他聲調一變。
  
  「不夠嗎?」她微微蹙眉,「或者更多一點……」
  
  「我不需要!」他語調粗魯地打斷她,無法忍受她竟提議以金錢為條件,「我不需要你該死的任何一毛錢!」
  
  「可是你需要錢不是嗎?」
  
  他一窒,「你知道我破產?」
  
  「聽說了。」她冷靜道。
  
  「所以才提出這樣的條件?」
  
  「這很公平不是嗎?你需要金錢挽救事業,而我需要一個婚姻來安撫我父親……」
  
  「該死的!」他以一聲激烈的詛咒截斷了她。
  
  她呆怔數秒,「你覺得這樣的交易不好嗎?」
  
  「太好了!」他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它好得不像真的,是上天眷顧我才賜給我這種機會。」
  
  「你——」她當然聽得出他語氣的強烈厭惡,「不答應?」
  
  「我答應,為什麼不答應?我是白癡才拒絕這樣白白得的機會!」
  
  他是天生的女性殺手,是所有女人的克明,有勇氣與他來一段浪漫情的女人,就必須有勇氣承受有一天他厭倦後連看都不看你一眼的痛苦。
  
  是嗎?他會是那樣可怕的男人嗎?是那種會讓女人
  
  傷心的男人?
  
  可是,他一直對她那麼好啊,總是不經意地體貼,像一道最溫柔的暖流熨過她的心。
  
  她真的好想再聽到他的聲音埃聽他聲音,和他說話,碰觸他……
  
  她抱頭歎息,心緒紛擾,直到花叢另一邊兩個女人的私語聲引起她的注意力。
  
  「丁維安,你那位英俊的男伴呢?」
  
  「你是指哪一個?」丁維安的嗓音不尋常地嬌軟。
  
  「當然是那個魔鬼浪子,路西弗!」另一個嗓音則屬於尖銳的高音,「你最近不是和他走得挺近的嗎?」
  
  「你是指嚴寒?」
  
  「對呀,你不曉得,最近你可是不少女人嫉恨的對象,就連我也忍不住羨慕你呢。」
  
  「我真的逮到大魚了,是不是?」丁維安得意地。
  
  「他呢?今天沒陪你來嗎?」
  
  「怎麼敢不陪我?」丁維安笑聲愉悅,「他只是先去向黎之鵬打個招呼而已。」
  
  她的朋友沉默了一會兒,「看樣子你對他很有把握嘛。你放心他自己一個人,不怕別的女人乘機勾引他嗎?」
  
  「他不會理會她們的。」
  
  「哦?」她的朋友語音諷刺,「這可跟我聽說的嚴寒不同。據說他是來者不拒的,不是嗎?」
  
  「從前是這樣沒錯。」
  
  「你的意思是現在他已經徹底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我可不敢如此自信。「
  
  「什麼意思?」
  
  「嚴寒的確需要我,但可不是因為迷戀我的關係。」
  
  「那是為了什麼?」
  
  「這還需要問嗎?」丁維安嘲弄道:「一個男人追求一個女人不是因為看上她,自然就是為了她的錢羅。」
  
  「他需要錢?他不是才剛繼承一大筆財產嗎?」
  
  「哈!那只是假象。」丁維安毫不留情地說,「東亞百貨根本只是一個好看的空殼子,其實早就快爛掉了。」
  
  「你是說真的?」
  
  「絕無虛假。」
  
  「那你還跟他混在一起?」
  
  「他想騙我的錢,難道我就不能騙他的人嗎?」丁維安笑得暢懷,「想跟我鬥,他還早得很呢。我不過跟他玩玩而已,畢竟他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呢,放過他豈不是太可惜了!」
  
  「說得是,哪個男人逃得過你布下的魅力之網呢?」
  
  兩個女人同時笑了,那高昂歡暢的笑聲深深刺著齊晚兒的心。
  
  她腳步踉蹌地離開那兩個女人處身的角落,想逃開他們毫不掩飾的嘲笑聲。
  
  雖然她們嘲弄的對象並不是她,但她卻仍然莫名地感到一陣心痛。
  
  她只起那天請她去餐廳用餐的嚴寒,想起總是心事重重的嚴寒,想起一直是放蕩任性、醉生夢死,而現在卻發現自己一無所有的嚴寒。
  
  他之所以和丁維安在一起真的只是為了錢嗎?他真的這麼需要錢?急迫到必須接受這樣一個女人的侮辱?
  
  齊晚兒感到生氣、失望,以及深深的痛心。
  
  雖然對他認識不深,但齊晚兒可以確定他是一個自負的男人。
  
  他玩世不恭、漫不在乎、我行我素,絕不是那種會看人臉色、對人卑躬屈膝的男人!而他現在竟為了錢任由一個女人如此踐踏他的自尊?
  
  他真的這麼需要錢嗎?他需要錢的話她可以給他。
  
  齊晚兒忽然愣住了。
  
  嚴寒需要錢,而她,需要一個丈夫——她不覺屏住呼吸,腦中開始評估著這靈光一現的念頭。
  
  一個對一向循規蹈矩的她而言十分瘋狂的念頭……
  
  「為什麼我走到哪裡,似乎總見得到你?」一個低沉、沙啞,抹著濃濃嘲諷的語音自她頭頂攫住她。
  
  第四次見面。
  
  她仰起頭,知道自己終於等到了近日來一直追尋的男人。「嚴寒。」她低低喚著,伴隨著一聲細微的、如夢似的歎息。
  
  她感覺他似乎倒抽一口氣,好半晌,方再度開口,「告訴我為什麼,你是某種陰魂不散的幽靈嗎?」
  
  他在生氣,他不高興見到她嗎?可是她卻想碰到他、這些日子以來盤旋腦中的一直只有他,他帶著嘲諷的聲調,他總是皺緊的眉頭,他的手拂過她時帶來的奇妙溫暖。
  
  他不想見到她嗎?
  
  「選裡是鵬飛樓。」她極力令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
  
  「我當然知道。」
  
  「是之鵬的家。」她靜靜說道:「我與他交情不凡、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她又感到那灼熱的視線了,他正瞪視她嗎?齊晚兒不覺低垂眼瞼,他帶著麝香的體味騷擾著她的嗅覺,刺激她心跳加速。
  
  「你看起來不是那種喜歡社交宴會的女人。」
  
  「從我失明以來,我便被限制不能出入公眾場合,十幾年了。」她得深深吸氣才能維持聲調平穩,「好不容易我父親終於准許我參加社交活動,我怎麼能不出來透透氣?」
  
  「你——不怕讓人知道你失明的事實嗎?」
  
  「除了你,有人注意到嗎?」
  
  嚴寒一窒。
  
  她說的該死的正確,這些好事分子竟然沒一個人注
  
  意到她眼睛是瞎的?他們只顧著醉生夢死,只顧著圍繞她猜測她真實身份,但竟沒一個人看得出她眼睛不便。
  
  或者是因為之鵬將她保護得極好,一直緊緊跟在她身邊——問題是他如果真要保護她就不該讓她來參加這種鬼宴會!鵬飛樓的週末晚宴一向是頹廢瘋狂的,怎能讓她混在這群過了午夜十二點精神就會呈現迷亂狀態的公子小姐之間?
  
  「之鵬不該讓你來。」他指控著。
  
  「是我要求他的。」
  
  「他不該答應你!」
  
  「他很難拒絕我。」她微微笑著,而那株恬淡純淨的微笑融化了嚴寒冰凍的心。
  
  之鵬無法拒絕她。確實——嚴寒自嘲地勾勾嘴角,這世上怕沒有哪個男人能拒絕得了那張純潔透明的面孔吧?
  
  而那雙透明雙瞳現今正直直對著他。
  
  嚴寒皺眉,有股想轉過身的衝動,但他強迫自己站定原地。
  
  該死的!她明明看不見啊,為什麼自己總是覺得完全被看透了,忍不住想躲開那雙清亮眼眸?
  
  「你喜歡鵬飛樓嗎?」她突如其來地問道。
  
  他一愣,「什麼?」
  
  「鵬飛樓。」她柔柔地重複,「是一棟很棒的建築,你應該也很喜歡吧?」
  
  「你怎麼知道它很棒?」他粗魯地問。
  
  「我兩天前就來這裡了。」她平和地解釋,「為了讓我熟悉週遭環境,之鵬帶我參觀過好幾遍。除了傢俱的擺設位置,室內空間的格局,我還知道這裡每一面天花板、每一面牆、每一根廊柱是怎麼設計的——尤其是之鵬房裡那塊透明的天窗,你不覺得那是很棒的設計嗎?夜晚躺在床上,星光便會透過玻璃灑落下來……」
  
  他怔怔聽著她夢幻般的敘述,「你喜歡這棟房子?」
  
  「嗯。」她點點頭,「我想應該是某個不知名的年輕建築師設計的,因為這樣的建築風格不符合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位大師,不像講求精準對稱的美國風,或者線條俐落的後現代主義,也不是中國式——之鵬真可惡,一直不肯告訴我這裡是誰設計的,你知道是誰嗎?」
  
  他當然知道,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因為他就是設計這棟房子的人。
  
  「你大概也不曉得吧?」她見他久久不回答,逕自繼續說道,「可能是某個不想具名的人吧。」
  
  不錯。他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鵬飛樓是出自他的設計,建築對他而言是一個早該放棄的夢想,他不希望除了之鵬還有別人觸及他小心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渴望。
  
  鵬飛樓——只是他為了平撫自己內心強烈渴望,衝動之下產生的練習作品,沒料到之鵬竟然偷偷取出他壓在床底的藍圖將它付諸實行。
  
  「該死的,之鵬,那只是一張幼稚的草圖,你究竟拿它
  
  去做什麼?「記得他當時曾經狂怒地質問好友。
  
  「我當然知道那只是一張草圖,我請專家看過了。」黎之鵬神色自若,「他說那張透視圖好些地方根本畫得不對。」
  
  「當然不對!」他又是慚愧又是惱怒,「那只是我胡亂畫的!我又不是科班出身,你期待我畫得多正確?」
  
  「可是卻非常有創意呢。」黎之鵬微微一笑,「那個專家也說了,撇開正確性不談,設計這張藍圖的人真可說是建築界未來可以期待的超級新星。」
  
  去他的超級新星!
  
  嚴寒強迫自己從回憶中回神,「我還有事,沒空站在這陪你討論這些。」他粗聲宣佈,邁開步伐就要遠離她。
  
  「因為你必須去陪那位大小姐嗎?」她冷靜的聲音留在了他。
  
  「什麼?」
  
  「丁維安,我相信這是她的名字。」
  
  「你該死的怎麼知道維安?」他詛咒著,冒出一串英文髒話。
  
  「我知道她自認你是她的禁臠。」
  
  最後兩個字奪走了嚴寒所有的注意力,他回過頭,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張平靜溫和的臉孔,「你懂什麼叫禁臠?」
  
  他問,聲音像刮著金屬般銳利。
  
  「雖然我不曾接受過正式教育,但我有家教,記得嗎?」她平和的聲調彷彿他問得可笑,「我當然知道那兩個字的意義。那代表一個人因為某種原因接受了另一個人的控制,一切都掌握在另一個人手中——「
  
  「住口!」他狂暴的聲音止住她。
  
  她卻像毫不畏懼他的憤怒,「你生氣嗎?因為自已被丁維安如此認為?」
  
  他氣的是她如此認為!丁維安怎麼想那是她的事,他不在乎,他原本就打算和她玩一場你情我願的遊戲,可是面對這位齊家千金平靜的聲調卻讓他沒來由地憤怒。
  
  那不是同情,不是嘲諷,更不是瞧不起,只是那樣平淡地敘述著,但就讓他面頰一陣滾燙,直覺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
  
  女人——他從來就不在乎她們說了哪些話,即便再愚蠢也不能稍稍挑動他的怒意,但她只是輕描淡寫兩個字……
  
  一陣莫名衝動讓他雙手抓住了她秀氣的肩膀,十指用力掐著,「回家去!齊晚兒,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他慢慢地道,「不應該來這種地方,不應該參加這種爾虞我詐的社交宴……」
  
  她兩道清秀眉毛緊緊蹙著,似乎正忍著肩膀的疼痛,但聲調部仍是冷靜的,「我不回去。」
  
  他指尖更加用力,她立即一聲輕呼。
  
  這聲輕呼喚回了嚴寒的神智,雙手一鬆,定睛望向她微微發白的唇瓣,「對不起……」他茫然道歉,又茫然注視了她好一會兒,「我求你回家吧,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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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7 00:46:00
  第四章
  
  但這樣的機會絕不會是白白得來的,前幾天他仍親自前往齊府,接受齊浩天拷問。
  
  他質問他為什麼想娶他的女兒。
  
  「晚兒雖然從很小的時候就看不見,不過她一向直覺敏銳、識人極準。但我仍然不明白她為何認定了你。雖然我無法明白她為何選擇你,至少可以告訴我你為何選擇她吧?」
  
  他不知道。
  
  事實上他想拒絕的,當她提出那樣的條件時他只覺一陣莫名的怒意,寧願東亞宣佈破產倒閉也不想接受他的提議。
  
  可他還是同意了——為什麼呢?
  
  他為什麼會答應齊晚兒的請求呢?事實上、在得知她是個瞎子之後,他就極力避免與她接近的嗎?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只是,他似乎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當她那雙透明的令人心痛的眼眸直盯著他,雖然明知她看不見,他卻仍然有一種相當奇特的感覺——那種感覺難以形容,像是被挑選中了,彷彿這雙清亮的眼眸不曾凝視過他人,卻單單凝睇在他身上似的。
  
  很荒謬的感覺,他知道,可是卻無法制止這個奇怪的念頭。
  
  「因為她說她信任我。」最後他對齊浩天這樣說道,「她是第一個對我說這句話的女人。」而齊港天只是沉默良久,最後點了點頭說他明白了。
  
  齊浩天究竟明白了什麼?他怎麼可能明白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東西?
  
  嚴寒自嘲地輕扯嘴角,閉上一雙已連續幾日不曾好好休息過的眼眸。
  
  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答應齊晚兒的要求,為什麼會任由自己與一個一開始便不應當扯上關係的女人糾纏在一起?
  
  他該是為了錢而娶她的,不是嗎?他需要齊家的影響力替他整治東亞企業。
  
  但這樣的念頭僅僅只是迅速掠過腦海就令他厭惡不已。
  
  他痛恨自己因為錢而決定娶她。
  
  事關自尊吧?畢竟他本來就打算娶一個富有的女繼承人來挽救東亞,是她成任何其他富家千金有什麼關係?
  
  但該死的就是有關係!
  
  他就是不願她與他扯上任何金錢上的交易關係,他不願被她視為一個妄圖攀權附貴的浪蕩子!
  
  既然如此,為什麼現今又會在她面前自慚形穢呢?
  
  為什麼?
  
  嚴寒倏地張開疲危的限膜,透過落地玻璃窗俯望地面。
  
  從摩天大樓的頂層往下俯視是非常有意思的嘗試,不僅城裡的一切事物都盡收眼底,而且依著有趣的比例縮小,讓人有欣賞模型的錯覺。
  
  小時候,他很喜歡買各式各樣的模型,然後一個人躲在房裡一整天把模型一片一片地拼湊起來。他尤其喜歡建築物的模型,而且愈複雜的愈好,當時的他希望長大後成為一名建築設計師。
  
  但是現在的他,卻只是一個沒有理想、沒有夢想的男人,年近三十,卻一事無成。而且,還面臨了失去一切的危機。
  
  自從他和齊浩天見面的第二天起。東亞百貨及其他相關企業的股票已在市場上連續下跌三天,據說市場已評站傳言東亞似乎面臨嚴重的財務危機。雖然消息並不確定、股票下跌的幅度也不算大,但對公司的形象已造成巨大傷害。
  
  董事會上大家都互相質問是誰走漏消息,但嚴寒卻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消息是齊浩天放出去的。
  
  雖然他猜到是他所為,但卻不確定他的動機。照理說,齊浩天沒道理對付他這種小人物的,就算不想將女兒嫁給他,也用不著急於親手毀掉他吧?這豈不顯得太失身份了嗎?
  
  嚴寒不明白他的用意。
  
  電話響起。
  
  嚴寒伸手接起話筒,另一端傳來財務總裁焦急的語音,「嚴先生,股價從二十分鐘前就一路狂瀉,怎麼辦?」
  
  「怎麼回事?」
  
  「市上終於確定我們的財務狀況,不曉得誰拿到了我們開會的錄音帶,在大眾媒體公佈一切。」
  
  「是嗎?」嚴寒輕吐了一口氣,「傳令下去,任何價位,給我掃貨。」
  
  「掃貨?」若松俊彥的語氣是不敢置信的。
  
  「馬上開始!」他嚴厲地強調,「不管市場上有多少人、用多少價位拋售我們的股票,我們全接了。」
  
  「可我們根本沒有錢,這樣是違約交割埃」
  
  「照我說的去做!」嚴寒的語氣奇異得充滿威嚴,今人無從反抗。
  
  「是的。」若松答應了,雖然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決定。
  
  若松大概以為他瘋了吧。 公司早已沒有多餘的資金竟然還妄想護盤!
  
  他是瘋了,只因為他不相信齊洛天會做出如此無聊之事。
  
  他決定跟那個老人賭一賭。
  
  東亞企業發生財務危機?
  
  齊晚兒手一顫,盛著紅茶的骨瓷杯差點滑落。她拿起遙控器,將音量再調大一些,側耳仔細聆聽女主播的報導。
  
  果然,她清脆抑揚的語音確認了她方纔所聽到的,「……目前東亞的股價一路狂瀉,帶動其他同類股股票下跌,大盤指數目前已經下挫四十五點……」
  
  怎麼回事?為什麼東亞發生財務危機的消息會走漏?究竟是誰把這消息散播到市場的?
  
  莫非是父親做的?因為他不想讓她嫁給嚴寒?
  
  她驀地放下杯子,站起身,沿著長廊匆匆走向父親的書房。
  
  這太過分了,就算他再怎麼不滿意她的選擇,也不應該將怒氣發洩在嚴寒身上,父親這樣對待他,用這樣的手段打擊東亞——他真的會失去一切的!
  
  一踏進書房,她便迫不及待地開口,語音帶著微微怒意,「方纔新聞報導揭露了東亞企業的財務危機。」
  
  「你也聽到了?」正凝望窗外的齊浩天回過身來,朝他微微一笑。
  
  她卻看不見他平靜的微笑,「是你做的嗎?爸爸。」
  
  「不錯,是我要人放消息出去的。」他坦然承認。
  
  「為什麼?」齊晚兒禁不住揚高了語調,「你明知道嚴寒情況危急,為何還要落井下石?」
  
  「我只是提供世人真相而已。」
  
  「他在你眼中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何需如此打擊他?」她緊蹙眉峰,語氣愈發激動,「你這麼討厭他嗎?」
  
  「那倒不是。」齊浩天淡淡道。
  
  「那是為什麼?爸爸」齊晚兒筆直地走進他,搖晃著他的手臂,「我明白你想阻止我嫁給他,可是你的手段太過分了,我不能認同。而且。」她重重地強調,「那不能改變我的決定。」
  
  「你誤會了,晚兒,我並不是想打擊他。」齊浩天從容地微笑,「我是想給他一個機會。」
  
  她一怔,「機會?」
  
  「如果他笨到不懂得把握,他就沒資格成為齊家的女婿。」
  
  「我不明白。」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齊浩天按下書桌上電話的記憶鈕,接通一名下屬的手機,「情況如何?」他對話筒另一端問道。
  
  「股價繼續下跌,」清晰的語音從電話流洩出來,「不過,有人正在大量買進東亞旗下的每一支股票,情況有些不尋常。」。
  
  「你查到是誰的單嗎?」
  
  「是東亞總公司。」
  
  這小子!
  
  齊洛天嘴角扯開一抹微笑,「很好。接下來怎麼做你知道了?」
  
  「我明白。」
  
  齊浩天微微頷首,切斷了通訊。「看來那個小子的判斷力還不錯。」他評論道。
  
  「你是指嚴寒?」雖然聽到了整段對話,齊晚兒依舊茫然不解。
  
  「他算是通過我的考驗了。」
  
  「爸爸,」她終於領悟了,「難道你——」
  
  「沒錯。」齊浩天若有深意地道,「再過半小時,股市將有一場好戲上演。」
  
  「半小時?」
  
  「就讓那小子多緊張一陣子吧。」
  
  上午十一點半,股市收盤前半小時。
  
  嚴寒將身子往後仰,深深陷進椅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看來大勢已定了,沒想到他終究一敗塗地。
  
  明天早上證期會會派人來調查吧,或許還連同調查局的人,也好,反正他覺得生活有些無趣了,就來點新鮮刺激的吧。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他腦海裡浮現的居然是齊晚兒透明細緻的容顏。
  
  這個小女人,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地,意志力卻堅強的可怕。堅強,而且固執。
  
  她最然執意要嫁給他。
  
  真是莫名其妙的選擇!她可以找到任何比他更好的男人替她解決問題的。
  
  事實是,她根本不需如此自若,嚴寒相信黎之鶴必然是愛她的,他一定願意一輩子照顧她。她總是為別人想太多,反而令自己痛苦,他擔心有一天她會傷了自己。
  
  「真是的!」嚴寒自嘲地撇撇嘴角,他居然還有心情為她了窮擔心?他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埃
  
  他閉了閉眼,她會過得很好的。
  
  「嚴先生。」松若俊彥的語音再次自通話器另一端傳了過來。
  
  「什麼事?」他有些意興闌珊。
  
  「請你打開新聞頻道。」若松的嗓音是發顫的,彷彿充滿了不可思議及一點點興奮。
  
  難道事情真如他所料?
  
  嚴寒迅速張開眼,用遙控器打開電視螢幕,切換至新聞頻道。
  
  螢幕上一位年輕的女記者以略顯激動的嗓音報道著,「方纔齊氏企業集團發言人的宣佈掀起了軒然大波、尤其是股市,馬上反應了他的發言,東亞企業的股價繼連續四天的下跌之後忽然反轉,一路攀升,所有之前急著脫手的投資人莫不捶胸頓足,大為懊惱。」她忽然揚起一絲奇特的微笑,「這項宣佈同時也表示最近即將有一場世紀婚禮,究竟這位縱橫商場的強人會用何種方式嫁女兒呢?
  
  相信是值得大家期待的——「
  
  嚴寒關掉螢幕。
  
  「嚴先生,那個齊浩天真的要將女兒嫁給你?」若松無法抑制心情的激動。
  
  「可以開始賣股票了。」嚴寒簡單一句。
  
  「是。」若松依然馬上聽從他的指示,只是這一次的語調是高昂的。
  
  在這一來一往之間,公司嫌得了數千萬的資本利得,而且由於當日沖銷,東亞根本不需拿出現款來交割。
  
  一切圓滿。
  
  嚴寒微微笑著,他竟真的下對賭注了。這是他一生規模最大的一次賭博,而收穫之多幾乎令他無法力持鎮靜。他實在很想大叫、大笑、從椅子上跳起來,但終究還是靜靜地坐在辦公室桌前。
  
  沒想到齊浩天竟用這種方式送他如此重禮,他竟真的決定將齊晚兒嫁給他。
  
  在他即將失去一切時,又給了他一切。
  
  齊晚兒。
  
  他突然很想見到她那雙澄撤異常的眼眸,那雙失明的眼眸。
  
  「總裁,」神色些微焦急的女秘書匆匆忙忙走進辦公室、「外面突然湧來一大群記者說要訪問你呢,電話也一直響個不停,所有人都想跟你談話。」
  
  嚴寒雙眉微挑,沒想到那些記者動作還真快。「說我不在。」
  
  「我已經說了,可是他們不肯走呀,說非要等到你不可。」
  
  「既然如此,」嚴寒自辦公單後起身,嘴角牽起一抹奇特的微笑。「那就滿足一下他們的好奇心好了。」
  
  他走出私人辦公室,穿過了秘書辦公室,來到了東亞企業總管理部的辦公大廳。
  
  他一出現馬上吸引了所有職員的注意力,每個裡向他的臉龐都是帶著驚奇與笑意的。他們微笑地注視這位年輕的總裁走出大門。
  
  果然,走廊上聚集了一大群記者。在他一跨出大門。
  
  所有的麥克風與攝影機全對準了他,一群記者幾乎同時發言。
  
  「嚴先生,請問你和齊小姐究竟是怎麼認識的呢?」
  
  「方纔齊氏集團的發言人宣佈了你們的婚事,這是突然決定的嗎?」「你本人有什麼樣的看法呢」
  
  「齊小姐從未在社交界露過面,她究竟是怎樣的人物呢?」
  
  面對他們一連串的發問,嚴寒只是掛著從容不迫的微笑,選擇回答了第一個問題,「我與晚兒是在黎宇先生的壽宴上認識的。」
  
  「黎先生的壽宴?」一位專門跑社交新聞的女記者怪叫道:「齊小姐曾經參加他的酒會嗎?」
  
  「是的。」嚴寒前她微微一笑。
  
  「你是說那天在會場跟黎之鶴一起出現的齊晚兒少姐就是——一齊浩天的女兒?」
  
  「沒錯。」
  
  這下她絕對要調出那卷帶子來播放了,這可是絕佳的噱頭呢。齊浩天女兒的真面目——絕對可以大大刺激新聞的收視率的。
  
  「你們是一見鍾情的嗎?」另一位記者問道。
  
  嚴寒只是微微一笑,開始朝電梯門口走去。
  
  「你們打算何時舉行婚禮呢?」記者們亦步亦趨地跟著。
  
  「還未決定。」
  
  「丁維安小姐怎麼辦呢?」先前的女記者忽然問道。
  
  嚴寒微一揚眉,黑眸掃了她一眼。
  
  她似乎有些臉紅,但仍堅持她的問題,「據說你最近正在跟丁小姐交往,不是嗎?」
  
  氣氛一時有些僵凝。
  
  「我想你誤會我與丁維安的關係了,」他靜靜地回答,一腳跨進了電梯,「我們只是朋友。」
  
  只有少數幾位記者迅速跟著擠進電梯,包括那名女記者。
  
  「那麼你其他的情婦呢?」她仍然毫不放鬆,「曾經是
  
  失樂園座上常客的浪子要結婚,一定今不少女人心碎吧?「
  
  「我不知道。」他輕鬆地彎彎嘴解、幽深的黑眸直盯著她,「你心碎了嗎?」
  
  其他的記者同時輕聲笑出來,氣氛忽然又變得輕鬆起來。
  
  「請你形容一下你對齊小姐的感覺好嗎?她究竟哪一點吸引了你?」一位男記者問道,攝影鏡頭直對著他。
  
  深不見底的黑眸靜靜地盯著鏡頭數秒,「晚兒她——是一個十分獨特的女人,」他終於開了口,語音有些沙啞,「她有一雙全世界最澄澈、彷彿可以滌淨人類心靈的透明眼瞳,那是她最吸引我的地方。」
  
  「她也滌淨了你的心靈嗎?」
  
  他的罪惡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救贖的。
  
  「我只能說我希望如此。」嚴寒若有所思,而鏡頭也準確的捕捉了出陷入深思的神情。
  
  他把她形容得像是下凡來解救眾生的女神似地,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真的深受她吸引呢。
  
  齊晚兒按下遙控器關掉電視,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只有她知道這一切不是真的,他娶她只不過是應她的請求而已,而且,他也需要她的錢。
  
  雖然很現實,但齊晚兒相信他娶她的一部分原因導因於此——顯然他不曾以此做為答應請求的條件。
  
  她再次長聲歎息。
  
  怎麼搞的?她明明知道他們之間只是所謂的交易婚姻啊,為什麼還有這種若有所失的感覺?
  
  她究竟在想什麼呀!
  
  他把她形容得像是下凡來解救眾生的女神似地,他該不會真的迷上了齊浩天的女兒吧?
  
  不可能!丁維安搖搖頭,那傢伙根本不可能對女人專心一意,他接近齊家女兒的目的一定和接近她一樣是為了錢,為了齊家那筆龐大的財富。
  
  難道齊浩天糊塗的看不出這一點嗎?竟然答應把女地嫁給這個浪子!
  
  真是的!她咬著牙,嚴寒竟然還讓她在大眾媒體上大大丟醜。現在全台灣的人八成都已經知道她被嚴寒甩了的這件事。
  
  可惡!她不會就此罷休的,一定要讓他們兩個好看。
  
  「你把她形容得像下凡來解救眾生的女神似的。」黎之鵬替自己斟了一林威士忌,晃了晃寬口的玻璃杯,眸光饒有興趣地盯著友人。
  
  嚴寒不語,只默地望著窗外。
  
  「你愛上她了吧?」黎之鵬一口仰盡威士忌,嘴角得意地彎起,眸中更是得意非凡,「我知道你愛她,沒有人可以輕易躲過晚兒的魅力。」
  
  嚴寒猛地回過頭瞪他,在瞥見他莫名得意的神情時
  
  心底升起一股怒意,「你父親不是正式把黎氏交給你了嗎?你最近應該忙得喘不過氣才是,為什麼還有閒工夫上我辦公室閒晃?」
  
  「工作是一回事。」黎之鵬毫不在意他的怒氣,閒閒地回答,「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疼的妹妹的婚事又是另一回事。」
  
  「那你自己的婚事呢?」嚴寒自齒縫中逼出。
  
  「早告吹拉。」黎之鵬瀟灑地聳從了肩,「清曉最後還是選擇了我哥哥。」
  
  他一愣,「黎之鶴?」
  
  「所以現在真的只有你才能照顧晚兒了。」黎之鵬拍拍他的肩,「答應我好好待她。」
  
  他瞪他,自從解決了黎之鶴之間的問題,黎之鵬的心情似乎愈來愈好,不但經常笑,還笑得愈來愈調皮,讓人生氣。
  
  「前陣子你不是才說過不許我這個浪子接近她的?」
  
  「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為什麼?『』嚴寒咬牙切齒,有種遭人看穿的狼狽感。
  
  「因為晚兒顯然就是那個能令浪子回頭的女人。」黎之鵬灑落一室爽朗笑聲,「你接近她非但不是她的不幸,我反而要替你擔心呢。」
  
  「替我擔心?」
  
  「因為恐怕你會被她收服得服服貼貼的。」黎之鵬調皮地眨眨眼。
  
  嚴寒再度瞪他,良久,他終於抬手一指辦公室大門,「兩回吧,我要辦公。」
  
  「認真工作是很好,可是偶爾也要記得休息啊,」黎之鵬依舊站定原地,唇邊的笑容依舊燦爛,「我明白你想要迅速整治東亞的心理,但我還是勸你,結婚後可千萬別因為工作冷落了晚兒。」
  
  「我們的婚姻生活不用你多事!」
  
  「只是建議嘛;要在旦夕之間重振東亞,爬得跟齊氏一洋高是不可能的,你千萬別因為擔心自己配不上晚兒——」
  
  「黎之鵬!」嚴寒厲聲打斷他,「我要你滾出去!」他一字一句地。
  
  「我聽見了。」黎之鵬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走就是了。」他在他書桌一角放下玻璃杯,接著邁步走向大門。
  
  在右手握上門把時,他忽然凝住腳步,「嚴寒,你知道晚兒的眼睛是怎麼瞎的嗎?」
  
  他忽然正經的語氣令嚴寒也跟著神情一斂,「怎麼瞎的?」
  
  「在十二歲以前她其實是跟著她母親的,她母親並非齊伯伯的元配,而是他在一次旅途中認識的情人。」
  
  嚴寒壤眉,「你是指——」
  
  「她是私生女。」黎之鵬肯定他的疑問,「而且在十二歲以前她一直隨著母親在各國旅行,不曾入籍齊家。」
  
  所以她才說十二歲以前她母親帶她看遍了世界各地的建築吧。
  
  嚴寒一面回想著那日在餐廳中齊晚兒說的話,一面催促黎之鵬繼續,「後來呢?」
  
  「在她十二歲那年,齊伯伯的元配過世,他決定接回她們母女倆,但就在她們離開法國的前一晚,意外發生了。」
  
  嚴寒呼吸一緊,「什麼意外?」
  
  「他們投宿的旅店發生大火,晚兒的母親當場被燒,而她的眼睛也被熏瞎了。」
  
  嚴寒驀地深吸一口氣,消化著這個悲慘的故事,好半晌,他才語音發顫地問道:「晚兒說過她曾在十五歲那年接受手術。」
  
  「不錯。」
  
  「手術失敗了。」
  
  「不,它成功了。」
  
  「什麼?!」嚴寒震驚非常,「那為什麼她還是看不見?」
  
  「我們不知道。」黎之鵬忽地回轉頭,灼亮的黑眸直視嚴寒,「醫生說她的眼睛的確是治好了,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她還是看不見。」
  
  「是——心理因素嗎?」嚴寒怔怔地開口。
  
  黎之鵬默然,在凝視他許久後才重親開口,「這個就要靠你找出來了。」
  
  「我?」他一愣。
  
  「是的。多年來我們想盡各種辦法都無法找出真正的原因……晚兒看來平易近人,但其實她內心一直有一扇門是不對任何人打開的。「黎之鵬緊盯著他,神情激動,」我希望你能打開它。「
  
  嚴寒不語。
  
  「一切靠你了。」留下這最後一句話後,黎之鵬便轉身離去。
  
  他只能直直瞪著他背影。
  
  之鵬顯然誤解了狀況,他以為晚兒是因為愛選擇嫁給他,也以為他是因為愛才決定娶她。
  
  他錯了。
  
  他們的婚姻根本不是立基於愛情,只是一場利益交易。
  
  既然晚兒並不愛他,又怎可能選擇對他打開那扇從不為任何人打開的心門?連一向與她情誼非凡的黎之鶴都做不到了,何況是他?
  
  他對她甚至連基本的瞭解都談不上,又怎能觸及她藏在內心最角落的情感?
  
  之鵬根本所托非人,晚兒不可能為他打開心門的。
  
  而他發現自己對這一點十分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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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7 00:46:33
  第五章
  
  每個白晝來臨,對她而言都只是另一個黑夜的開始。
  
  齊晚兒睜開眼,靜靜地盯著天花板。她知道在這張舒適的彈簧床正上方是米黃色的浮雕,柔和的燈光會從四個角落暖暖地灑落,和對面牆角一盞高高的立燈所投謝的水藍色光芒相互輝映。
  
  水藍色的床罩,水藍色的窗簾,米色的衣櫃,米色的地毯,米色的梳妝台……
  
  這裡,是陌生的地方,也是她剛剛才熟悉的地方。是她和嚴寒的新房。
  
  原本,父親堅持要她與嚴寒婚後住在齊家,住在她從小就熟悉的居所,為了方便她在屋裡任意行動。但她卻拒絕了父親,在忙亂的婚禮隔天便與嚴寒搬入了這間位於市區的高級公寓。
  
  因為她清楚嚴寒絕不願意住在齊家那棟位於山區的豪宅,接受齊浩天的管束。
  
  他一向就是浪子,不是嗎?她怎能期待他在婚後為了她選擇乖喬待在家裡,成為那種居家型的男人?何況,他們的婚姻有名無實,要在父親面前不停地假裝也實在是一件累人的事。
  
  齊晚兒起身,摸索著下床,在還未來得及將腳踏入一間與臥房相連的浴室前,一雙手臂搶先扶住了她。
  
  「太太,你起來了怎麼不叫我呢?」
  
  她側轉頭,對那個語音焦急的女孩微笑,「只是盥洗,我一個人應付得來的。
  
  「不行,先生說過你對環境還不熟悉,要我好好服侍你的。」小宣急忙道,「何況你昨晚還感冒了。」
  
  齊晚兒悄悄歎息,無力地微笑著,「我已經好多了,小宣、你可以不用那麼擔心我。「
  
  「不行,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小宣認真地強調著,一面扶她進了浴室,幫助她取得牙刷及其他盥洗用具。
  
  齊晚兒無奈地接過、考慮著要不要對這個熱心過度的女孩進行抗議,但終於還是作罷。
  
  她也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就算對她發脾氣又有什麼用呢?
  
  嚴寒——他就真那麼擔心她嗎?還是單純地認為她只要沒人服侍就什麼也做不好?
  
  「先生昨晚有回來嗎?」在小宣幫她整理頭髮的時候,她細聲問道。
  
  「有,可是一大早又出門上班了。」
  
  「是嗎?」齊晚兒咬住下唇,強忍著想忽視突然竄過心中那段受傷的感覺。
  
  他就那麼不想見到她嗎?總是在她人睡後才回來,卻又在她醒前迅速離家。即使回來,也從來不到這間名義上該是兩人共有的臥房來,寧可在別的房間休息。
  
  她明白他們的婚姻只是所謂的契約交易而已,但他就連在人前做做樣子,盡盡作丈夫的義務也懶嗎?結婚將近一個月,她除了在婚禮當晚和他說過話,接下來也只不過偶爾碰過幾次面。
  
  就連在新婚當晚,他也是在送她上床後便禮貌地道聲晚安,一個人睡在房裡的沙發上。第二天開始他就經常加班到半夜,有幾天甚至徹夜未歸。
  
  她發現自己忍不住猜想那幾個晚上他究竟留宿何處。白洛琳或是丁維安?還是另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女人?
  
  不論是哪一個,她的心都禁不住一陣強烈的抽痛。
  
  不會是嫉妒,她告訴自己,這椿婚姻原就是構築於權宜之下,他原就不必對她堅守忠貞。不,不會是那種只屬於真正妻子的嫉妒感,那只是一種——一種自尊受損的感覺而已。
  
  對,只是自尊受損,因為他竟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整整一個禮拜不見人影。
  
  唉,一念及此,她頓時又覺得頭痛了起來。是感冒的關係嗎?身子似乎也微微發起熱來。
  
  「要替你戴上耳環搭配項練嗎?太太。」小宣問她。
  
  「什麼?」齊晚兒一愣,明白了小宣意指之後,右手不自覺撫過躺在胸前的練墜,十年來這條項練從來不曾離開過她的身,已經成為某種習慣了,她點點頭,「麻煩你。」
  
  「這副耳環和項練是一套的吧?」
  
  「嗯。不過耳環是最近才有的。」是她的堂姊齊思思為了她第一次參加社交活動,特地定做來送她的。
  
  「我很早以前就想問你了,太太,」小宣一面替她戴上耳墜一面問道,「這個耳環和那個練墜的形狀是蘭花嗎?」
  
  「是素心蘭。」
  
  「素心蘭?」
  
  「蘭花的一種,香氣很淡,很輕。」齊晚兒解釋著,一面回憶著十五歲那年當黎之鶴送她項練時所說的話。
  
  「晚兒,你就像素心蘭,幽微淡雅,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在空谷獨自綻放,不會給任何人壓力,也不企圖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但任何人,只要有幸見到你,就一定會被你吸引的。」
  
  這串素心蘭項練是她的護身符,從那次手術過後就一直習慣性戴著的。她習慣性地輕撫過沁涼的鑽石練墜,接著才悠悠開口,「我想彈琴。」
  
  她想彈琴,她需要彈琴。
  
  她需要某種方法來平定紛亂的心緒,平定從和他結婚第一天起便從未平復過的心情。
  
  至今,她仍然可以清晰地記得那場婚禮的一切細節。
  
  那是場浩大而累人的婚禮,參加的賓客將齊家位於山頂的巨宅大廳擠得水洩不通。
  
  齊晚兒弄不清當天她到底點了多少次頭,敬了多少杯酒,唯一確定的是那些陌生的賓客們沒一個察覺她看不見。眾多赴宴的人讓她有一個很好的藉口,人們不會要求她記得每一個曾點頭為禮的人,而嚴寒在婚宴其間一直陪伴在她身旁亦讓她的心情大為篤定。
  
  他技巧地帶領著她認識每一位前來祝賀的賓客,卻又不讓他們任何一個有機會與她深談。
  
  那天他的確是將一個新郎的角色扮演得十分出色。
  
  只是之後卻——齊晚兒心一緊,滑過琴鍵的手飛舞得更加狂亂了。
  
  在一陣狂風暴雨地彈奏後,琴聲忽地逐漸和緩下來,狂瀉的山洪轉成潺潺小溪,溫婉地低嘯著秘密心事。
  
  冷靜下來,她必須冷靜下來,這樣紛亂不安的情緒簡直不像她該有的。
  
  她從來都是悠然沉靜,不論週遭的一切如何運轉,如何吵雜,她總是能夠一個人置身事外,靜靜地享受著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愉悅。
  
  她是素心蘭,是清幽空谷裡的素心蘭,從來只是悄然獨自綻放,不理會塵世一切,更不該試圖吸引任何人注意。
  
  這是個只屬於她的靜謐世界,只有她,和她所感受到的一切。
  
  只有她,只有涼風徐徐,只有悠然迴旋的琴音。
  
  齊晚兒閉上眼,感受著她只能以其他感官感覺的世界,感覺著一段柔和的旋律輕緩地自她指尖下流洩,她反覆彈奏著,直到陷入恍然的神智被一陣帶著諷意的女聲毫不客氣地拉回來。
  
  「你琴藝挺不錯嘛。
  
  她一怔,停下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琴鍵上。「請問你是——」。
  
  「太太,這位是丁維安小姐,」小宣急迫而充滿歉意的聲音加入。「我一直要她在客廳等的,可是她偏偏……」
  
  她舉起一隻手,「別說了,去沖壺茶招待客人吧。」她柔柔地說著。
  
  「是」
  
  待小宣的腳步聲消失在琴室外時,齊晚兒才小心翼翼地將頭轉向對面沙發的方向,「丁小姐請坐。」
  
  「那我就不客氣了。」丁維安在沙發上坐下,一雙冰冷的眼睛從未離開過齊晚兒。
  
  「突然來訪有何指教呢?」
  
  丁維安不答,打量她良久。
  
  不愧是齊浩天的女兒,長相、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就是這個女人搶走她一心一意想得到的男人!
  
  直到小宣送上一杯玫瑰花茶放在她面前,接著又欠身退下時,她才再度開口,忍著一陣強烈的妒意,「很高興能有機會來拜訪夫人,我期待這次會面好久了呢?」
  
  「是嗎?」齊晚兒困惑地揚眉。
  
  丁維安逸出一串沙啞的笑聲,端起玫瑰花茶淺啜一口,「我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吧。」她嗓音輕柔,卻在隱然不懷好意,「我是丁維安。」
  
  「我知道。」
  
  「也就是嚴寒的舊情人。」她冷冷加上一句。
  
  「這我也知道。」齊晚兒語氣平靜。
  
  丁維安輕佻秀眉,「是嗎?」她再次輕笑,「這樣正好,省得我多費唇舌解釋我跟嚴寒的一切。」
  
  「請問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她自繪花瓷杯邊緣打量齊晚兒,「嚴夫人難道不好奇嚴寒當初為什麼會來追我嗎?」
  
  齊晚兒心一跳,但仍強自鎮靜地聳聳肩,「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大有關係呢。那也正是嚴寒之所以娶你的原因。」
  
  「哦?」她依舊語氣平淡。
  
  齊晚兒的反應教丁維安沉不住氣,「為了錢。嚴寒繼承的事業遭遇破產的危機,急需一大筆資金——相信你現在也發現這件事了吧?」
  
  「我的確知道這件事。」
  
  「我很同情嚴夫人,」丁維安假意道,「相信夫人一定覺得受騙了吧。」
  
  齊晚兒禁不住輕聲一笑,「我並沒有受騙埃」
  
  「什麼意思?」
  
  「我在婚前就知道東亞有財務危機了。」
  
  丁維安俏臉血色盡失,「那你還嫁給他?」
  
  「因為我想嫁給他埃」
  
  「為什麼?」丁維安尖聲質問。
  
  「這不關你的事吧,丁小姐。」
  
  丁維安瞪視她毫無牽動的臉龐,突然一股無法抑制的怒意,「我或許管不著你為什麼想嫁他,但我可清楚他為什麼娶你。」她灑落一串冰冷的笑聲,「他是為了錢才娶你的!明白嗎?他在玩弄你的感情!」
  
  「我不許你這麼說!」齊晚兒的語氣忽然冰冷,神色凝肅,「嚴寒不是那種會為了錢欺騙女人的男人。」
  
  丁維安迸出一陣更加刺耳的大笑,「真不敢相信世上
  
  竟有你這種如此愚蠢的女人!嚴寒是個浪子,不拆不扣的浪子,你以為他在乎欺騙女人的感情嗎?他曾經親口告訴我他追我只是為了我的錢0
  
  「那你為什麼還對他念念不忘?」
  
  丁維安瞠目結舌,「我對他念念不忘?」
  
  「不是嗎?」齊晚兒冷靜道,「你恨他棄你而娶我,所以才會如此挑撥我與他的感情。」
  
  「你——你真以為他對你有感情?」丁維安先是仰首大笑,然後一雙燃著熊熊烈火的眼眸嘲弄地凝住她,「你太天真了!他是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壞胚,女人在他眼中不過是解決他性慾的床伴而已。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在你之前他不知道有過多少女人,你以為自己可以憑哪一點讓這個浪子回頭?別作夢了!」
  
  齊晚兒全身僵直。
  
  這個女人非如此殘酷地提醒她這個事實嗎?她當然明白她不會是他感情之所繫,她當然明白要讓一個浪子從此忠於一個女人是非常非常困難的。
  
  她——當然明白他並不愛她。
  
  但她絕不會讓這個女人看出她的脆弱,「謝謝你的謊言。丁小姐,我會謹記在心。」
  
  丁維安不敢相信她竟還能如此平靜,「你是什麼意思?」
  
  「非常感謝你今天特地抽空來訪,」齊晚兒站起身,擺出準備送客的姿態,「我想,我就不送你了。」
  
  「該死的!」丁維安禁不住衝向她,捉住她的肩搖晃著「你是白癡嗎?聽不懂我的意思嗎?我可不是來建議你什麼的,」她激動地咬牙切齒,「我是來告訴你你嫁的人是一個混蛋,天下最該死的混蛋;而選擇嫁給他的你更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白癡?」
  
  「請你放開我!」齊晚兒極力想掙脫她范握住她的手,她一個用力旋身,不小心絆上了鋼琴前的皮椅,跌倒在地上。
  
  她掙扎地想站起來,卻感到右腳踝一陣強烈的劇痛。
  
  看來,她的腳是扭傷了。
  
  丁維安翻翻白眼,「笨手笨腳的!」她朝齊晚兒伸出一隻手,「來,我扶你。」
  
  但齊晚兒無法確定那隻手所在的位近,她凌空抓了兩、三次。
  
  丁維安不耐煩地瞪她,「你在蘑菇什麼啊?笨蛋!你看不見我的手嗎?」
  
  齊晚兒的手僵在半空中。
  
  丁維安亦猛然一僵,她瞪著她忽然雪白的臉頰,腦中靈光一現,在齊晚兒眼前揮動著手指。
  
  而她毫無反應。
  
  「你真的看不見。」丁維安簡直不敢相信她所發現的一切,她喃喃道,忽然又是一陣刺耳的笑聲,「原來你是個瞎子,是個瞎子!難怪!難怪——」
  
  「難怪什麼?」齊晚兒防備地問。
  
  「難怪你會嫁給嚴寒,難怪嚴寒會娶你!」丁維安笑得愉悅,眼眸閃閃發光,「你父親答應幫助嚴寒度過難關,條件是他必須娶你這個瞎了眼的女人。」她愈想愈興奮,「有意思,真有意思。
  
  「請你別胡亂猜測。」雖然齊晚兒無法看丁維安的表情,但光聽她得意的語音已足夠令她心慌意亂。
  
  「可憐的嚴寒。」丁維安故意讓語氣充滿同情,「為了錢竟被迫娶一個瞎了眼的老婆。」
  
  她倒抽一口氣,覺得她再也無法忍受了。「請你出去。」她語音顫抖。
  
  「怎麼?因為你美麗的謊言被揭穿所以感到羞愧了嗎?」丁維安毫不留情地嘲弄她,「我就說嘛,那個浪子哪有可能認真愛上什麼女人。」
  
  「請你出去!」她提高嗓音,再次下逐客令。
  
  「唷!這麼激動。你剛才不是還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嗎?」
  
  一股摻和著難堪與羞辱的感覺攫住了齊晚兒,她深深呼吸,拚命忍住將奪眶而出的眼淚,「請你離開我的房子。」
  
  「放心吧,我就走了。」丁維安笑聲高亢得意,一直到她離去許久,都彷彿在齊晚兒耳邊迴盪著。
  
  「太太,怎麼回事?」在她離去後不久,小宣跨進琴室,一見她跌倒在他便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搶上前扶她,「你怎麼了?」
  
  「別管我。」她語音沙啞,用力甩開女孩的手,「我自己來。」
  
  「不行啊,太太,先生要我好好照顧你的。」
  
  「我說我自己來!」齊晚兒微微揚高語音,第一次對女孩如此嚴厲。
  
  小宣怔了好半晌才想到,「我打電話請先生回來。」
  
  「不許告訴他!」她反應迅速,在說出口後才惠然發現自己語氣過於激動,稍稍放緩嗓音,「別拿這種小事煩他。」
  
  「太太……」小宣猶疑著,彷彿不知道如何是好。
  
  齊晚兒不理會她,用雙手撐住地面試圖站起來,卻發現右腳踝依舊疼痛得絲毫無法動彈。
  
  她深吸一口氣,「小宣,出去。」
  
  「什麼?」
  
  「請你離開。」她不想讓任何人見到她掙扎站起的醜態。
  
  「……是」
  
  在確定室內沒有另外一個人存在後,齊晚兒方才重新伸出手臂摸索著鋼琴的位置。
  
  好不容易,她抓到了冰涼的琴腳,慢慢順著它來到琴身,接著用力撐起自己的身子。
  
  右腳依然強烈地抽痛著,她蹙緊雙眉,將身體全部重心放在左邊。
  
  當一切終於完成後,她重重地喘氣。
  
  她站起來了,是靠她自己的力量,沒有依賴任何人。
  
  但為什麼——她卻有一種強烈想哭的感覺呢?
  
  晚兒在呼喚他。
  
  嚴寒悚然一驚,修地張升閉目養神的眼睜,迅速逡巡週遭一圈後才猛然察覺自己身在何處。
  
  他是在自己的辦公室啊,怎麼可能聽到晚兒的聲音?作夢也不該如此離譜!
  
  他深深歎息,背轉椅子,面對著窗外霓虹閃爍的台北市。
  
  又一個黑夜。每到這樣的時分,他的心神就特別不寧。
  
  他燃起一根煙,靜靜地吸著。
  
  這些日子他讓自己全力投入工作,全心全意,時時刻刻,分分秒秒。
  
  但再怎麼忙碌的工作也總有暫時結束的時候,再怎麼繁重的工作也不可能持續二十四小時。
  
  當一切都暫時沉寂下來之後,他只能像這樣坐在辦公室裡、靜靜地瞪窗外,看著窗外的景致,等著時間流逝。
  
  有時候他會這樣坐上好幾個小時,然後就直接在辦公室旁一間屬於他私人的休息室就寢。更多時候,他還是會選擇回家,只因為他無法克制想見她的渴望。
  
  他想見她——即使是悄悄站在床前凝望她純真的睡顏也好。不,最好是只看她的睡顏。
  
  因為他真的不曉得該如何面對清醒時的地。
  
  在公司還沒做出一番成績時他沒法面對她,在她總是戴著黎之鶴送她的首飾時他不想見到她!
  
  該死的!她就連在他們婚禮當天也一直做著它,不曾稍稍卸下。
  
  每次見到她,從那鑽石練墜所綻出的奇特光彩都像是某種對他不具善意的嘲弄,嘲弄著一無是處的他,嘲弄著無顏面對的他……
  
  他抿緊唇,猛然捻熄煙頭。
  
  時間,愈來愈難熬了。
  
  幸而公司的法籍行銷總裁傑洛泰的及時出現解脫他。
  
  「總裁,我想跟你報告一下有關新產品的最新進度。」他語音清朗,銳利的眼神透過鏡片射向他。
  
  「你說。」他微微頷首,很高興有事情能打斷那個人不悅的沉思。
  
  「有關我們與日本技術合作開發的新產品,目前已經到最後階段了。」傑洛泰將一疊卷宗放在他桌前。
  
  嚴寒迅速翻閱著,「就是你前幾天提起的香水嗎?」
  
  「是的。」傑洛泰點頭,「目前企劃部已經決定將這款香水命名為Pure。」
  
  「Pure?」嚴寒微一揚眉。
  
  「這是因為香水本身的特性。」傑洛泰解釋著、「開發部捨棄了一般以薰衣草與玫瑰為基調的主流,因為那種基調後味太弱、在經過一段時間後容易一與環境中其他味道混雜。但這款香水不同,它是以蘭花淡雅的香味為主,強調的是那種純粹高雅的氣質……」
  
  「蘭花?」嚴寒心一跳。不知怎地,聽到這名詞腦海立即再度充滿齊晚兒的身影。
  
  「產品已經進入品質檢驗的階段了,接下來要準備的便是行銷方面的問題。銷路方面比較沒問題,我們可以在自己的百貨公司上櫃。 比較有問題的是找一個適合這項產品的代言人。」傑洛泰報告道,「還有,瓶身的設計也還沒決定……」
  
  「素心蘭。」嚴寒忽地喃喃開口,他終於想起那副耳墜的形狀該是香氣清雅的素心蘭。
  
  「什麼?」
  
  「素心蘭。」嚴寒重複道,這次他眼光直視行銷總裁,語氣亦十分堅定,「我建議香水瓶用素心蘭的造型。」
  
  「為什麼?」
  
  因為素心蘭令他想起她,因為唯有清雅高潔的素心蘭適合搭配她,因為她正具有Pure的氣質。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望著傑洛泰。後者同樣怔怔地瞪他,神態是完全地莫名其妙。
  
  好一會兒,當來洛泰正想重新開口時,嚴寒辦公桌上的專線電話響了起來。
  
  他只能暫時往口,看著這位年輕總裁接聽電話,神情愈來愈凝肅,臉色愈來愈蒼白。
  
  終於,他掛斷了電話。
  
  「怎麼了?」傑洛泰忍不住皺眉。
  
  「我要立刻回家一趟。」嚴寒只是這樣簡單一句,一把抄起西裝外套及公事包……
  
  不一會兒,他人影已然消失在傑洛泰視界之外。
  
  「晚兒怎麼了?」一回到家,嚴寒立即將公事包任意一甩,一面鬆開領帶,一面走向主臥室。
  
  小宣急急忙忙跟在他後面,「吃完晚飯後不久忽然昏倒了。」
  
  「醫生來看過了嗎?」
  
  「他說是累積性疲勞造成的發燒,再加上太太又在陽台吹了一下午的風……」
  
  「吹風?」嚴寒倏地提高嗓音,灼亮的眸光逼得小宣心慌意亂,「我不是要你照顧她嗎?為什麼讓她吹風?」
  
  「對不起,我勸過她了,可是她心情不好……」
  
  「是什麼讓她心情不好?」
  
  「我也不曉得,只知道從下午丁小姐來過後,太太摔了一跤……」
  
  「她跌倒了?」嚴寒嗓音不覺變調,一面用手推開主臥房半掩的門,來到罩著水藍色床單的大床前。
  
  她就躺在那兒,瑩白臉龐上羽狀的眼睫密合著,兩瓣小巧的櫻唇卻微微開啟,吐著深長的氣息。
  
  嚴寒心一緊,「哪個丁小姐——是丁維安嗎?」他放低聲是。
  
  「是的,」小宣點點頭。
  
  果然是她!那女人來他家做什麼?
  
  「沒事了,小宣,你出去吧。」
  
  「先生,要不要我泡杯熱茶給你?」
  
  「不用了。」嚴寒揮揮手。待房門被安靜地帶上後,他才拉了張椅子在床旁坐下,視線不曾須臾離開過齊晚地。
  
  他緩緩舉起手臂,小心翼翼地覆上她光潔的額頭——果然有些灼燙。他皺眉,拳頭一緊。
  
  昨晚就聽說她感冒了,今天竟還發了燒,究竟是什麼鬼讓她發神經跑去陽台吹風?她如此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嗎?「
  
  莫非丁維安對她胡說八道了些什麼,刺激得她情緒震盪,甚至一時激動重心不穩跌倒在地?結果還在陽台發呆了一下午……
  
  該死的!他早該下令不許閒雜人等進來他們家打擾她。
  
  嚴寒暗暗詛咒,在憐愛地凝望她細緻容顏好一會兒後才記起自己連西裝外套也還未脫,他卸下外套,隨意掛在椅上。
  
  剛剛完成這一連串的動作,她忽然變得急促的呼吸
  
  便驚動了他,他倏然回眸,盯緊她臉龐。
  
  起先,她只是拚命呼吸著,像喘不過氣來似的,接著,清秀容顏開始滲出細細的汗珠來,微啟的唇瓣逸出模糊的申吟聲。
  
  「怎麼了?晚兒,」他焦急地俯身向她,摸索著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很難過嗎?」
  
  她立即緊緊拽住他的手,「不要離開我,媽媽,不要走……」她一面喃喃地夢囈著,一面拚命拉扯著他的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她細碎、充滿懇求與絕望的嗓音撕扯著嚴寒,他瞪著她,心如刀割,「別怕,晚兒,我不會丟下你,我會一直陪著你。」
  
  然而齊晚兒卻像沒有聽到他焦心的撫慰,仍舊模糊呼喊著,聲音既尖細又嬌軟,像小女孩般的童音,「媽媽,我不要走,我要和你在一起……」她重重吸著氣,眼淚開始由她緊閉的眼擠落,「你不要丟下我——」
  
  「晚兒,」嚴寒低喚著,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彷彿在喉嚨,他輕咳著,試著再喚一次,「別怕,晚兒——我在這裡,晚兒,」一次變成許多次,「晚兒,我在這裡。」
  
  他低低呼喚著,柔柔勸慰著,一次又一次,直到她急促的呼吸終於趨緩,直到她細膩的臉龐不再冒汗,直到她不再用好讓人心痛的嗓音哀哀懇求,直到她真正地沉入安詳夢鄉。
  
  有人在她身邊。
  
  在神智從完全的鬆弛到重新清醒後,齊晚兒立即感覺到身旁有人,她可以由他修長規律的呼吸聲確定。
  
  是嚴寒吧?這該是屬於他的呼吸聲,還是經過一夜蒸發,極淡極淡的醇香古龍水味。
  
  他在這裡?為什麼不睡床上,要坐在一邊?她驀地直起上半身,有股衝動想伸手撫向他,卻及時忍住了。
  
  他應該睡著了吧?她不能吵醒他。
  
  但她好想看看他臉上的表情啊,她好想知道那張五官分明的臉現在是否刻著疲 憊的紋路。
  
  她看不到,只能用手感覺。她看不到他是以怎樣的姿勢入睡、看不到當清晨第一道曉光投射在他臉上時會形成怎樣迷人的陰影。
  
  他的眼睛是緊閉著嗎?黑黑濃密的眼睫是往下垂;或微微上翹?適度飽滿的唇是微微開啟的,或是緊抿的?當他沉睡時,那兩道形狀美好的眉是否仍然是輕輕趕著?或者他正作著好夢,而那迷人的唇角正勾勒著微笑的弧度?
  
  她真想看他,好想看看他。
  
  可是她看不見。
  
  「嚴寒。」她低低喚著,滿是壓抑的渴望。
  
  而他似乎被她驚動了,先是動了一下身子,接著帶著濃濃沙啞的語音揚起,「晚兒,你醒了?好多了嗎?」
  
  他為什麼這樣問?她秀眉微蹙,直過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昨晚昏倒的過程,她驀地倒抽一口氣,一股濃濃的歉意升起,「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沒關係。」
  
  「你陪了我一夜?」
  
  他沒答話,她卻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對不起,讓你一夜都沒睡好,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你——要不要好好睡一會兒?」話語方落,她原先還微微沁涼的臉頰瞬間燒燙起來,感覺自己問話的方式就好像邀請他上床似的,她連忙強調道:「我已經準備起床了,所以這張床可以讓給你……」
  
  「我不想睡。」他低沉一句。
  
  「哦。」齊晚兒一愣,啞然無語。
  
  他心情不好嗎?為何嗓音彷彿經過刻意壓抑過的沙啞?她真想看看他臉上的表情,真想著看他的眼眸中閃爍著什麼樣的神采。
  
  這樣的渴望終於化為深刻的言語,「我想看你。」
  
  「什麼?」他似乎很驚訝,微微提高嗓音。
  
  「我想看你。」她低低地重複,接著仰起一張熱切的臉龐對準他的方向,「我可以摸摸你嗎?」
  
  他一陣沉默,氣氛的僵凝令她一陣心慌意亂。
  
  「嚴寒?」
  
  好半晌,他才悠悠開口,「你曾經告訴我,十五歲那年你動過復明手術。」
  
  她一怔,沒料到他會忽然提起這個話題。「不錯。」
  
  「手術是成功或失敗的?」
  
  她驀地一窒,有好幾秒的時間忘了呼吸。
  
  「告訴我,晚兒,」他語音堅定,一字一句敲擊著她的心,「那次手術是成功了或失敗了?」
  
  「你……知道的——」她語音細若蚊蚋。
  
  「我不知道!告訴我,晚兒。」
  
  「它……那一次——」她拚命喘著氣,心亂如麻,刻意塵封的記憶忽地不受歡迎地席捲她腦海,逼得她全身發顫。
  
  而嚴寒平板的語音加深了這一切慌亂。「那次手術是成功的,對吧?」
  
  「我不知道,」她搖著頭,語音逐漸攀高,雙手蒙住耳朵,「我不加道。」
  
  「明明是成功的,為什麼還看不見呢?」嚴寒抓住她冰涼的小手,語聲激動,「晚兒,你究竟在逃避些什麼?
  
  究竟是什麼事糾纏了你整整十年。讓你到現在還選擇欺騙自己?「
  
  「我沒有逃避,沒有欺騙!」她用力想甩脫他雙手的掌握,語音尖銳,「我看不見,真的看不見!我不知道為什麼,它就是看不到……」
  
  「那是因為你在逃避!」他低吼道,雙手仍用力給握住她,不容她輕易掙脫,然而聲音卻放溫柔了,「告訴我,晚兒,告訴我是什麼困擾了你,我願意幫助你。」
  
  「我沒什麼,沒什麼。」她拚命否認,語音破碎。
  
  「是因為你忘不了那場大火嗎?忘不了在法國的最後一夜……」
  
  「不要說了!」她忽地尖厲喊道,「那件開跟你無關,你沒資格強迫我告訴你!」
  
  「晚兒!」
  
  「你走開!」她銳喊著,一面然推著他,「離開我的房間,不要打擾我……」
  
  「這也是我的房間,你忘了嗎?」
  
  「它不是!從結婚以來你從來就不曾真正呆在這裡過!」她激動地高喊著,「出去!我不要你在這裡,不要你管我,我的事跟你無關!」
  
  「晚兒……」
  
  「不要管我。」她幾乎要崩潰了。
  
  他凝望她許久,嗓音低微,彷彿刻意壓抑激昂的情緒,「好吧,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
  
  她重重喘氣,聽著他從座位上起身,沉重的腳步聲踏過房內柔軟的地毯,接著,是打開了門又關上的聲音。
  
  終於,房內除了她急促的呼吸聲已恢復全然的靜寂。
  
  只有她呼吸的聲音,只有她呼吸的聲音,只有——她驀地抬手摀住唇,眼淚,不聽話地紛然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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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7 00:47:07
  第六章
  
  她是不是應該向他道歉?
  
  齊晚兒停下雙手,額頭抵著冰涼的鋼琴而扳,靜靜地沉思。
  
  今晨她趕他離開臥房後他便直接去了公司,剛剛又來了電話告訴小宣今晚他要加班,不必等他晚餐了。
  
  她知道,今晚又會是一個他徹夜不歸的夜晚。
  
  這一次她甚至不能怪他忽略了她,因為是她自己將他趕出門的,依照她今天清晨歇斯底里的表現,任何聰明的男人都會躲得遠遠的,不再理會她。
  
  嚴寒不會再理她了。
  
  齊晚兒心臟倏地一陣抽痛,她得拚命握緊雙拳才能抑制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包括呼吸。
  
  世界,如果沒有了鋼琴的聲音,沒有呼吸的聲音,竟然就可以成為一片完全的靜謐,完全的死寂。
  
  所有的聲音都到哪兒去了?微風挑動樹梢的聲音。
  
  窗外小鳥的清脆囀鳴、小宣活潑的步伐敲擊地板的聲音、遠處隱隱傳來的車聲……所有的聲音都到哪兒去了?為什麼在他不見人影後,連她僅有的聲音也要奪去?
  
  從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她就明白他是那種會讓所有聲響消失的人,只是她沒想到他就連屬於她的聲音也有辦法奪去。
  
  他奪去她平靜的生活,奪去她的呼吸,甚至連她唯一能籍由他們感受世界的聲音也殘忍地奪去。
  
  她為什麼允許他如此做?為什麼明知他是危險人物
  
  仍任由自己接近他,為什麼從認識他的第一天便開始不停追尋著他,為什麼要與他立下結婚協定,然後讓這一切的一切折磨自己?
  
  為什麼只要一想到他——她就連鋼琴也無法彈了?
  
  從她十二歲開始,鋼琴便是她的一切,是她的靈感,是她與這個黑暗卻有聲的世界最緊密的聯繫。只有鋼琴,只有透過琴鍵流洩出來的琴音是任何人都無法從她身邊奪去的,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就連總是享有一切的早兒也無法觸及。
  
  在齊家,上自齊浩天,下自花園工匠,都明白那間琴室是完全屬於她的,是誰也無法輕易逾越的聖地。
  
  在這裡,她同樣把這間琴室視為完全屬於自己的空間,當她選擇對外封閉時,是絕對不容他人隨意打擾的。
  
  包括堅持亦步亦趨照顧她的小宣都不許進來。
  
  只有嚴寒——就算他的人不在這裡,他黑暗的、朦朧不清的影子依舊緊緊糾纏著她,讓她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無論如何也鎮靜不了。
  
  她習慣性地撫弄練墜。
  
  這是屬於她的護身符,是能令她安然對抗外面一切的護身符。從前不論遇到什麼事,只要有這條項練伴著她,她彷彿就有辦法堅強面對。
  
  只是,今天不論她再怎麼撫觸它,再怎麼感受那熟悉的冰涼觸感,卻怎樣也得不著勇氣,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是他,是因為他,一切都是因為他。
  
  她必須找到他,向他道歉,並向他要回她原先平靜的生活。
  
  她要他簽下那份協議書。只要他簽了協議書,她就能重新控制一切,就能將這椿婚姻視為完完全全的交易,就能真正與他獨立生活。
  
  那麼,他的身影便不會來打擾她,她便可以再回到原先平靜的生活。
  
  他要他的平靜生活。
  
  嚴寒盯著遠處高速公路車流形成的璀璨銀河,面色的陰沉恰恰與窗外的燦爛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想要回自從地闖入他生命便失去的平靜生活。
  
  從前的他就算整天無所事事,腦海也不曾被特定的事物佔滿,尤其是女人。而現在,即使工作繁重,在每一個偶然的空檔,她都會像個飛賊似地侵入他腦海。
  
  從前的他不會像這樣想著一個女人,想著一個不能碰、不該碰也不願碰的女人。
  
  從前的他根本做得理會女伴的心事,甚至很少注意她們臉上的表情,現在的他卻被晚兒的一顰一笑牽著鼻子走,還不自量力地妄想打開她的心門。
  
  他是誰啊?不過是她名義上的夫婿,不過是需要借重她財富權勢的可笑男子,哪有資格過問她的一切?
  
  在她心中,他不過是一個讓她能夠向父親交代的裝飾品,是代替黎之鶴娶她的男人。
  
  因為她不想黎之鶴被迫娶她,這榮幸才會落在他身上?
  
  嚴寒驀地捶下了玻璃,卻發現這樣的舉措絲毫完全無法發洩他內心一股莫名淤塞的怒氣。他咬住牙,有股仰天長嘯的衝動,幸而電話鈴聲及時響起。
  
  他接起電話。
  
  「不出我所料,你果然在加班。」黎之鵬滿含笑意的嗓音清晰地傳來。
  
  加班?嚴寒冷冷一撇嘴角。他本來是該全心全意工作的,現在卻滿腦子都是那個女人!
  
  「有何指教?」
  
  「究竟是怎麼?嚴寒,從前那個最懂得享受生活的浪子呢?現在的你簡直成了一個工作狂!」黎之鵬沒聽出他的不對勁,半開玩笑地抱怨著。
  
  「你又不是不曉得我現在的情況。」
  
  「我知道東亞企業財務狀況不佳,不過在你和齊氏聯姻後、銀行團不是已經答應融資一筆巨款了嗎?」
  
  「於是我就可以放下一切事務,高枕無憂?」嚴寒諷刺地,「我畢竟它是一個集團的執行總裁,不認真點工作行嗎?」
  
  「這找就不明白了。」黎之鵬輕輕歎息,「為什麼你要將所有事情攬在你身上呢?你大可以全部交給底下那
  
  些經理人啊,只要給他們夠好的薪資跟紅利,怕他們不為你賣命?「
  
  「因為這一次我不想再透過他人告訴我公司狀況不佳。」嚴寒臉色陰沉,「我要確實地掌握屬於我的東西。」
  
  黎之鵬輕輕一笑,「你這樣沒日沒夜地拚命工作,就不怕你的新婚妻子芳心寂寞?」
  
  嚴寒一怔,「晚兒?」
  
  「對,晚兒,你的妻子。」黎之鵬若有深意地停頓數秒,「你不覺得她才是你應該拚命保有的好東西嗎?」
  
  「什麼意思?」
  
  「還不明白?」黎之鵬誇張地提高嗓音,「我是警告你別冷落嬌妻,否則她可是會紅杏出牆的。」
  
  「晚兒不會的。」
  
  「她的確不會。」黎之鵬喉間滾出一陣低沉的笑聲,「看來你對她還是有某種程度的瞭解。」
  
  「你今天打電話來是想扮演婚姻顧問的角色嗎?」嚴寒語氣尖銳。
  
  「你火氣不小,嚴寒。」
  
  嚴寒一窒,『「對不起。」
  
  「是因為晚兒嗎?」
  
  一語中的。嚴寒微微苦笑,但他選擇保持沉默。
  
  「不想談?」黎之鵬聰明地體會他沉默的含意,「我懂了。」
  
  「你今天打來究竟有何貴幹?」
  
  「只是問問禮拜六的聚會你來不來?」
  
  「鵬飛樓?」嚴寒挑眉,「你認為一個結過婚的男人還適合去參加那種聚會嗎?尤其他結婚的對象還是你視為親妹妹的女人。」
  
  「我當然不是認真邀請你。」黎之鵬呵呵大笑,「只是考驗考驗你。」
  
  「考驗什麼?」
  
  「那個我所認識的浪子是不是真的已經不在了。」黎之鵬笑得開懷,「雖然我很高興晚兒能有個好歸宿,不過少了一個瘋狂夥伴難免有些寂寞呢。」
  
  嚴寒倏地握緊聽筒,有股想要殺了他的衝動,「你嘲弄夠了吧?」
  
  「到此為止。」黎之鵬立刻鳴金收兵。
  
  嚴寒克制住下頷的抽動。「我勸你也收收心吧,年紀都一大把了。」
  
  「嘿,我還未婚好嗎?」黎之鵬聞言誇張地喊道,「況且我才不像某人,年紀輕輕就把自己的生活糟蹋在工作上。我還打算多逍遙幾年呢。」
  
  嚴寒禁不住迸出一陣朗笑,但這股笑意在電話斷線後也跟著迅速不見。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仍然是單身的身份,希望自己從不曾遇見她。
  
  如果那天在東亞百貨不曾為她而停留,那麼這一切折磨是不是就不在了?
  
  他怔怔地掛上聽筒,一揚眼忽地發現門前站著一個女人身影。
  
  女人唇角漾著誘人的微笑,婀娜地朝他走來。
  
  他立即雙眉一揚,黑眸銳利,「你怎麼進來的?丁維安。」
  
  丁維安甩動著手中一張IC卡,「別忘了你曾給過我這裡的通行證。」她對他拋了個足以令僅何男人失魂的眼神。
  
  但嚴寒不是任何男人,他冷冷瞥她一眼,「有何指教?」
  
  「別這麼冷淡嘛。」丁維安嬌聲道,「至少先給我杯酒?」
  
  嚴寒凝視她半秒,接著起身走向精心設計的桃心木酒櫃,「想喝什麼?」
  
  「別告訴我你忘了。」丁維安半故意地揚高嗓音。
  
  嚴寒聳聳肩,一邊拿起一瓶白蘭地,「我以為人的嗜好會變的。」
  
  「我不會變,嚴寒,」丁維安自身後接近他,在他耳邊輕輕吹氣,「你知道的。」
  
  嚴寒側身避開她,順便將倒好的酒遞給她,「只可惜我變了。」他淡淡回一句。
  
  丁維安輕吸一口酒,在水晶林邊緣印下紫色唇印,「你的意思是我已經成了過去式?」
  
  「我相信我早已明白地告訴你。」
  
  「你是那麼說過。」了維安輕輕一笑,握著酒杯的手環住他頸項,另一隻則不安分地撫上他胸膛,「可是你並未跟另一個女人交往。不是嗎?」
  
  兩泓勾魂眼眸直直瞪她,「你似乎忘了我已是有婦之夫。」
  
  丁維安的輕笑變成了風鈴般的長串敲擊聲,「哦,嚴寒,你該不是要告訴我你準備為了一杯淡而無昧的白開水而放棄隨手可得的美酒吧?」她輕撫著他如雕刻般的俊逸臉龐,「你一向精於品酒,不是嗎?」
  
  他不帶感情地掙脫她的糾纏,「酒能傷身。」
  
  「你還不到三十,何必急於戒酒?」
  
  他收緊下頷,「為了健康,我還是戒的好。」
  
  丁維安臉色一沉,「那杯開水真有那麼好喝?」
  
  他沒回答,只是半嘲弄地牽牽漂亮的唇角。
  
  「別想騙我,嚴寒。」丁維安一口仰盡酒杯中半滿的液體,然後將線條優美的水晶杯狠狠往地上一砸,「你絕不是那種安於飲白開水的男人!」
  
  嚴寒輕輕佻眉,「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她凝視他數秒,忽地牽起艷麗唇角,「你之所以娶齊晚兒是為了齊家的財產。」
  
  「是嗎?」他不動聲色。
  
  「你在記者面前倒說得好聽,說什麼她有一雙全世界最清澈的眼眸。」丁維安忽地笑了,笑聲滿是濃濃的諷刺,「其實那雙眼根本是看不見的吧?」
  
  嚴寒一驚,「你怎麼知道?」
  
  「尊夫人沒告訴過你嗎?我昨天才走訪過貴府。」
  
  「我正要問你,」他兩束冰冷的眸光射向她,「你究竟跟晚兒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她若無其事地聳聳肩,「只是告訴她你這個浪子的秘密而已。」
  
  「秘密?」
  
  「我倒沒想到,原來她早在婚前就知道你破產了,」
  
  她微微笑著,「你們的婚姻原來根本就是一場交易。」
  
  「你胡說什麼?」
  
  「你答應娶一個瞎了眼的老婆以交換東亞企業的苟活。」她扇扇眼瞼,玉手勾魂地撫向他緊繃的下頷,「正像你這個浪子會做出來的事。」
  
  他用力取下她的手,兩潭黑眸瞪著她,深不見底,看不出是喜是怒。
  
  丁維安被他看得心慌意亂,「幹嘛啊,你幹嘛這樣看我?」
  
  「你就是不懂得如何有風度地退場吧?」他語氣冰冷,沒有一絲起伏。
  
  「什麼、什麼意思?」
  
  「打敗仗後就該懂得退出戰場,繼續賴在戰場只會顯示你的不識時務。」
  
  「嚴寒!」她終於聽懂他話中含意了,兩道細細的柳眉挑起,糾結著難以克制的憤怒,「你沒有資格如此侮辱我0
  
  他只是在嘴角挑起似笑非笑的波紋。
  
  「你——可惡!」丁維安詛咒著,指尖用力指向他胸堂,「我會報復的?你別以為有任何男人可以像你這樣侮辱我而不付出任何代價!」
  
  「我隨時候教。」他微微一笑,伸手一指大門,暗示她自動離去。
  
  「叫你那個瞎了眼的老婆也別得意,你是奮不顧身生的品酒師,總有一天會酒癮復發的!」她很恨地道,「到那一天我到要看看齊浩天驕傲的女兒如何面對這種難堪.」
  
  「如果丁小姐是替我擔憂的話,大可不必。」
  
  一個清脆而激昂的嗓音攫住兩人的注意力,他們同時將視線調向聲音的來源。
  
  「晚兒!」嚴寒失聲道,不可思議地瞪著辦公室門口。
  
  她的妻子就站在那兒,只裹著一襲薄薄的白色衣裙,看來格外嬌弱惹憐,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了似的。
  
  可是她那雙失明的眼眸卻異常清亮,「我會盡量不讓那一天出現的。」她靜靜地道。
  
  「盡什麼力?」丁維安在一陣驚愕之後,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真以為你可以讓這個浪子戒酒?」
  
  齊晚兒只是微微一笑。
  
  丁維安恨她那種優雅閒適的笑容,恨她那種彷彿與生俱來的清幽氣質,那令她自慚形穢。
  
  「好!我等著看你有多大魔力!」她咬牙切齒地拋下一句,匆匆離去。
  
  在她離去之後好一陣子,氣氛一直呈現僵凝狀態。
  
  直到嚴寒語音沙啞地開口:「你一個人來的?」
  
  齊晚兒搖頭,「司機送我來的。」
  
  「該死的!不曉得這樣很危險嗎?」嚴寒禁不住發起脾氣,「現在是晚上十點——你就那樣一個人上頂樓來?」
  
  她搖頭,「我在樓下找到警衛,他帶我上來的。他認得我是你的妻子。」
  
  就是這樣才危險!現在全台北市還有誰認不出她是齊晚兒的?她是齊浩天唯一的掌上明珠,而這就構成了最大的犯罪誘因。
  
  「以後別再一個人出門。晚兒。」他拉起她的手就要拖她往門外走,「我送你回去。」
  
  她掙脫他,「我不是來讓你送我回去的。」
  
  他瞪視她,「那你來做什麼?」
  
  「我來……」她忽然會上嘴,不知所措。
  
  「說呀。」他粗魯地催促,「是什麼原因讓你愚蠢到深夜一個人出門?」
  
  「我來向你道歉!」她衝口而出。
  
  「什麼?」
  
  「我……來向你道歉。」她低聲重複。
  
  嚴寒瞪視她,「你因為想道歉而跑到這裡來?」
  
  「嗯。」
  
  「你——真是!可以等我回家再說埃」
  
  「我不確定你到底什麼時候回家!」她尖聲地回應。
  
  「從我們結婚以來你總是加班。我根本很少有機會碰到你,如果今晚不來,或許我們又會有好一陣子碰不到面。」
  
  這是他第二次見她發脾氣——她怨憤地經常藉故不回家嗎?她——是否有一點點想見到他?
  
  「為什麼要向我道歉?」他問,語音沙啞。
  
  「因為……今天早上的事。」她似乎猶豫了。音量瞬間低了下來、「我不該對你那樣的大吼大叫,我並非有意,只是一時情緒不穩——」
  
  「你那時候要我少管你的事。」他靜靜地指出,語氣潛藏著一絲淡得不易察覺的怒氣。
  
  然而她卻敏感地察覺了,「對不起,只是你……不會瞭解……」她別過頭,咬住下唇。
  
  「我也沒資格瞭解,對吧?」
  
  他語氣如此諷刺,她不禁迅速回眸,如果一個瞎了眼的人能瞪人那麼她就是在瞪他了,「聽你的語氣你似乎很想關心我、順我卻不知好歹的拒絕。」她語音微微提高,「問題是我從來感受不到你有意對我多一點關懷。」
  
  他沉吟數秒。「你怨我總是加班?」
  
  「我並沒有怪你。」她迅速回應,「我知道自己沒資格要求你。」
  
  「你究竟期待什麼?晚兒。」他語音忽然溫柔起來,沙啞地喚著她的名。
  
  她-陣震顫,「我沒有期待什麼。我知道你……很忙。」
  
  他一陣沉默。
  
  她深吸一口氣,「你最近這麼忙,是不是因為公司的狀況很糟?」
  
  「已經好多了。」他頓了頓,「事實上我們最近正要推出一系列新開發的產品,我對它們很有信心。」
  
  她臉龐一亮,「真的?」
  
  她真的關心,而且擔憂。嚴寒忽地心臟一牽,領略了她不經意的溫柔。「真的,」他再度放柔嗓音,「托你的福,東亞的財務危機已經安然度過了。」
  
  她點點頭,半晌沉默不語,然後忽地衝口而出,「你會酒癮復發嗎?」
  
  「什麼?」他拉高聲調,瞪著她那張忽然渲染嫣紅的臉龐。
  
  「方纔丁維安說的,」她頓了頓,「你是天生的品酒師,不可能安於一杯白開水。」
  
  他蹙緊眉,「晚兒……」
  
  「是我阻撓了你嗎?」
  
  「阻撓?」
  
  「因為你娶了我所以不得不和從前的情人斷絕來往。」
  
  「我不應該那樣做嗎?」
  
  他面色驀地陰沉,幸而她看不見,否則她或許沒有勇氣繼續問下去,「嚴寒,你是不是一直對我們的協定牢記在心?」
  
  「什麼意思?」
  
  「我們的婚姻!」她強調著,語聲像梗在喉嚨很不容易吐出,「對你的意義是不是就像丁維安所說,只是為了拯救東亞而不得不娶一個瞎了眼的女人?」
  
  「別那樣說。」他立即皺眉。
  
  「但那是真的不是嗎?」她情緒開始波動,「我對你而言的確是個包袱,你甚至不能帶我在公開場合亮相!」
  
  「我娶老婆並不是為了炫耀!」
  
  「對,你是為了東亞!」她提高嗓音,「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到現在還不肯簽那份協議書?」
  
  她是指那份要將她一半財產讓渡給他的協議書?嚴寒鎖緊雙眉,「我說過我不需要。」
  
  「為什麼不需要?」她喊著,「你需要錢不是嗎?」
  
  「東亞已經得到足夠的融資了。你也知道,前陣子我把嚴家在北投的豪宅賣掉了,」他亦低吼回去,「再加上托你的福,銀行團看在我是齊家女婿的份上,給了我們一筆巨額融資……」
  
  「這樣就夠了嗎?」
  
  「這樣就夠了!我根本不需要你那一半財產。只要我得到齊家女婿的名號,就能解決東亞的財務危機。」
  
  「那以後呢?東亞的情況還很不穩不是嗎?」
  
  「那是我的問題,我自會讓東亞東山再起。」他神色愈來愈陰沉。
  
  「那……是我唯一有用的地方嗎?」她低聲問道,神色哀傷。
  
  嚴寒一愣,「什麼?」
  
  「齊家女婿的名號。」她解釋著,「那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東西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輕輕歎息,「我爸爸若不是齊浩天,我對你而言就毫無意義了吧。」
  
  嚴寒一怔,終於弄懂她這些話隱含的用意,「你希望我看中的是你本人,」他深深凝望她,幾乎微笑了,「這是你的意思嗎?晚兒。」
  
  她身子一顫,「我不敢期望你對我會有興趣。」
  
  「你希望我對你感興趣?」他微笑加深。
  
  她咬了一會兒唇,「那會很強人所難嗎?」
  
  嚴寒倒抽一口氣,瞪著她那雙獨一無二的清亮美眸,再次不敢相信那樣一對瞳眸竟然會是看不見的,「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晚兒。」他無法克制語音的沙啞。
  
  「我當然知道。」齊晚兒的臉色早已渲染成漂亮的薔薇紅,她微微偏過頭,像在考慮些什麼,然後又忽然轉回頭,像是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我知道我很無趣,也沒什麼經驗、你可能會覺得很無聊,可是——」她語音低微,「難道你就不能至少試一次看看嗎?」
  
  「試什麼?晚兒,」他克制不住撫弄她秀髮的衝動,「你究竟要我做什麼?」
  
  「如果你真的堅決不簽協議書,那麼我要你——」
  
  她的眼眸正對著他,「讓我履行作妻子的義務。」
  
  「什麼?」
  
  「我很抱歉因為齊家女婿的身份讓你必須和其他女人斷絕往來,我知道你會需要一個……一個……」她咬住唇,雙顆滾燙得像要沸騰,體溫卻是微微沁涼的。
  
  「性伴侶?」他替她接下去。
  
  她握緊雙拳,只覺心臟跳動的韻律快得像要迸出胸膛,「對,既然你在外面得不到滿足,我認為我或許可以……或許可以……」
  
  「你要我佔有你?」他一句沙啞的言語解除了她的酷刑。
  
  但他一定要說得這麼露骨嗎?
  
  她感覺方纔還微涼的體溫直線上升,燒得她熱血沸騰,身子卻僵直地凍在原地。
  
  她究竟在做什麼?這不是她今晚來找他的目的啊,她是來要他還她原來平靜的生活,不是要他——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的?難道只因為聽見丁維安對他那番挑逗的話她就無法克制內心燃起難言的怒火嗎?只因為聽見另一個女人膽敢覬覦她的丈夫,她就完全忘了今晚前來的目的?
  
  她是來找他簽協議書的,她要一個雙方各自獨立的婚姻,她不要他的身影再時時刻刻出現她腦海煩擾她。
  
  可是他不肯簽。
  
  她該怎麼辦呢?他不肯要她的錢,卻又娶了她這個瞎了眼的妻子,這個交易一點也不公平!
  
  所以她便提議讓自己獻身給他?
  
  天啊!她真想要有某種魔法讓她迅速消失在他眼前。這一切實在太荒謬,太令人難堪了!
  
  他卻像完全沒有察覺她內心的掙扎,吵啞的語音輕輕掠過她耳邊,「我早就想這麼做了,親愛的。」
  
  齊晚兒凍立原地,感覺他緩緩低下頭,暖暖的氣息襲向她,溫熱的唇印上她挺直的鼻尖,接著,落在她粉嫩的紅唇。
  
  她呼吸一緊,那日在花園與他熱吻的記憶迅速在她腦海掠過她低掩眼瞼,下意識地期待著一個狂野的吻。
  
  然而那陣直撲向她臉的溫暖氣息卻忽然遠去,她的心不禁一涼。「為什麼?」她語音發顫。
  
  嚴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避重就輕,「我送你回去吧。」
  
  這是怎麼回事?她果真對他毫無吸引力?他不要她的錢,甚至對她的人也毫無興趣!
  
  她倏地推開他想扶住她的手,倉煌地轉身,「我自己可以走。」
  
  「晚兒——」
  
  「別過來!」她揚高嗓音,雙手握住自己的肩膀,「別過來。」
  
  因為她就要哭了,而她不想讓他看見。
  
  嚴寒果然定在原地。
  
  齊晚兒深呼吸好幾次,拚命忍住想當場落淚的衝動,然後她忽然奪門而出。
  
  她原本想假裝瀟灑地離開,可是卻在門口轉彎處碰到了一座雕像或花瓶之類的東西,也碰到了她自己以及戴在右耳上的一隻鑲鑽墜飾。
  
  她坐倒在地上,卻無暇顧及自己的傷勢,只急切地伸出雙手拚命在地上找尋著耳墜,花瓶的碎片割傷了她的手指,同時,也割碎了她一直假裝堅強的心。
  
  她終於痛得流下眼淚。
  
  「怎麼了?晚兒——」嚴寒關切的聲音自她的身後追來,「發生什麼事?你受傷了?」他蹲下身子,舉起她雙手審視著微滲出血的傷口,語氣滿是掩不住的擔憂,「瞧作,把自己弄成這樣。」
  
  他心疼的語氣只是更讓她心碎,眼淚像斷線的珍珠,「我很笨,對不對?連走路都會撞到東西!我真沒用……我只是想拾起耳環而已……我什麼也做不好,難怪你——」
  
  「又是耳環!」嚴寒忽然一陣心冷,語氣亦不自覺地陰沉、「耳環和項練真對你那麼重要嗎?讓你一時片刻離不開它們!」
  
  他冷酷的語氣令她心悸,「嚴寒?」
  
  他沒有理會她,自滿地陶瓷碎片中拾起那只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唯燦的鑽石素心蘭,粗魯地替她戴上,「它現在又回到你身邊了,你放心了吧?」
  
  「我——」她茫然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嚴寒瞪著她那張淚痕斑斑的俏麗美顏,積壓許久的怨氣終於爆發,「這是黎之鶴送給你的吧?從我第一次見到你開始,你幾乎就沒卸下它們過,尤其是這串項練。」他粗魯地挑動著垂落在她胸前的練墜,「」就連我們結婚那一天你也不肯卸下它,寧可捨棄我送你的項練不戴。「
  
  她一窒,一顆心因他嚴厲的言語幾乎停止跳動,「我不曉得你會介意——」
  
  「我當然介意!」他明整地打斷她,「你也許純真到不瞭解自己真正的感情,可是我很清楚——一個女人如果不是非常在乎一個人,不會將他送她的東西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的。」
  
  「不是這樣的……」
  
  「既然明白了你其實一直愛著另一個男人,你以為我還能毫不在乎地佔有你嗎?你根本不應該嫁給我的!
  
  你該把你那該死的純真留給黎之鶴0
  
  「嚴寒,」她嘗試碰她,「我想你誤會了……」
  
  嚴寒瞪視她,接著猛然捉住她的手貼向自己的臉頰,另一隻手則輕輕替她拭去未乾的淚痕,「你不該嘗試引誘我的,你明知我對你毫無招架之力。」他語音沙啞彷彿壓抑著滿腔怒氣,卻又隱藏著他不願承認的溫情。
  
  「嚴寒。」她軟軟地喚著他,心跳不規則地律動著。
  
  「晚兒,你真的很美。」他彷彿意亂情迷地輕撫著她醉意盎然的微熏臉頰。
  
  接著,他猛然低頭攫住她兩瓣櫻唇,貪婪而飢渴地吸取她醉人的芳香。
  
  「嚴寒,」她深吻之間喘著氣,「有關那條練子……『」
  
  「忘了它!」他大聲命令道,忽然攔腰抱起她,一邊繼續吻她一邊將她抱入他專用的休息室。
  
  他輕輕將她放在房內正中央一張柔軟的大床上,黑眸氯氟著讓人暈眩的熱霧,「今晚你是屬於我的,晚兒。」他撥開她耳際的頭髮,取下素心蘭形狀的鑲鑽耳環,接著,解開那串從未離過她身的項練,隨手丟在床頭櫃上「我不准你戴他的東西,不准你在我吻你的時候想著他。」
  
  他霸道的宣言讓她禁不住輕笑出聲,但那半帶戲謔的輕笑聲在他忽然咬住她柔軟的耳垂時轉成低柔的申吟。
  
  他用牙齒輕咬著她,用舌頭逗弄著她,「今晚你是屬於我的。」他柔柔地在她耳邊吹著氣,「明白嗎?」
  
  她沒有答話,任由他的吻炙落她粉嫩的頭項,一路蜿蜒至瑩白的胸前。她聽著他沉重的呼吸,感覺自己似透不過氣來。
  
  當他拉下她身上那件白色洋裝,滾燙的唇含住因情慾而挺立的草莓蓓蕾時,齊晚兒倒抽一口氣,直覺地伸出雙手想推他。
  
  「嚴寒……你不能這樣做……」她語音細微,酡紅的臉頰顯示完全的尷尬。
  
  「為什麼不能?」他似乎頗以她的反應為樂。
  
  「這太……奇怪了」
  
  「親愛的,」他不理會她嬌弱的抗議,溫熱的大手沿著她窈窕曲線撫過,「我接下來要做的事還有許多比剛剛更奇怪的呢。」
  
  即使她正深陷於情慾氮包中,仍聽出了蘊含在他語氣中的一絲嘲笑,而這個認知令她更加尷尬了。「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
  
  「可笑?」他柔柔地替她撥開散落的髮絲,雙唇戲弄著她圓潤的肩頭,「你為什麼如此認為?」
  
  「因為——」她正想解釋,他再度烙上她乳峰的唇卻令她呼吸一緊,腦子瞬間凌亂起來。
  
  「因為什麼?」
  
  這不公平。齊晚兒斷斷續續喘著氣,為什麼當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時,他意識卻彷彿仍然消晰?
  
  「說啊,晚兒。」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拚命搖著頭,雙手撐住他胸膛想推開他,卻在觸及那一塊堅實時心一蕩,不覺溫柔輕撫起來。
  
  她聽見他倒抽一口氣,連忙縮回手,「我做錯了嗎?」
  
  「不,你沒有錯。」他語音粗嘎,拉回她小手。
  
  她雙手不知所措地停在他胸膛,「我該……怎麼做?」
  
  他微微一笑禁不住逗弄她,「你的家教沒教你嗎?」
  
  「沒有。」她卻不曉得他在逗他,認真地搖頭,「從沒想過……必須請教他們;或者我應該請人來教我」絕對不要讓任何人教你有關這方面的事,尤其是男人0他低吼著,方纔還閒閒蕩漾唇邊的微笑倏地消失,」這種事你只能問我。「
  
  他語氣中的妒意讓她嚇了一跳,「問你?」
  
  「不錯。你只能讓我來教。」他堅定地宣稱,接著再度用唇瓣握住她,勻稱的身軀嵌進她窈窕的曲線。
  
  這極端的親暱令齊晚兒呼吸破碎,「嚴寒……」
  
  「噓,不要說話。」他用一個熱切而纏綿的親吻堵住她,只要跟隨我,我會帶你上天堂。」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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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7 00:47:43
  第七章
  
  那是一雙幽深得不可思議的性感眼眸,像美麗的海洋一般沉澱著深深的悠遠神秘、教人不自禁地想仰躺在那上頭,任那溫柔的波浪載著自己浮浮沉沉。
  
  那真的是一對非常迷人的眸子。
  
  齊晚兒帶著恬靜的笑意自夢中醒來,展開眼瞼後,迎向她的仍然只是那陪伴她十幾年的黑暗。
  
  可是她看見了,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雖然只是在夢中。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找尋著應該沉睡在身旁的枕邊人,但她抓到的只是無形的空氣。
  
  「嚴寒,你在那兒?」她輕聲問道,半猶豫地。
  
  沒有人回應她,她試著再問一次,這次音量提高了,「你在這裡嗎?嚴寒。」
  
  然後她聽見門開啟的聲音,接著是一個女人的嗓音,「啊,你醒來了嗎?夫人。」
  
  「你是——」
  
  「嚴先生的私人秘書。」清朗的語音帶著笑意,「她交代過我如果夫人醒來,過來看看你有什麼需要。」那麼她知道他倆昨晚在這裡共度一夜羅?
  
  齊晚兒突然感到困窘,「現在幾點了?」
  
  「快九點,正好是上班時間。」秘書看著她略顯慌亂的神情,唇邊的笑意加深。
  
  誰都可以輕易地看出他們昨晚做了什麼,她只好奇他們為什麼會選在這裡……難道他們真如此迫不及待吧?
  
  齊晚兒敏感地察覺到秘書熱烈的注視,她不安地撥了撥頭髮,「嚴寒呢?他已經開始工作了嗎?」
  
  他為什麼要派一個陌生女人來照顧她?
  
  「嚴先生剛剛搭車去機場了,去日本洽談商務。」
  
  她猛然自床上坐起,「他出差了?要多久?」
  
  「預定計劃是兩個禮拜,先到日本,再到法國。」
  
  「為什麼?」她不禁喃喃道,「他不事先告訴我一聲?」
  
  他是在躲她嗎?
  
  她忽然伸手到床頭櫃,摸索到被嚴寒取下的首飾,首先是那鑽石項練。
  
  「好漂亮的項練!」秘書發出讚歎的聲音。「是嚴先生送你的嗎?」
  
  「不是。」她搖搖頭。
  
  她都還沒跟他解釋有關項練這件事呢。他怎麼可以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呢?
  
  「等夫人梳洗過後,我就派公司車送你回去可以嗎?」
  
  「謝謝你。」她微微一笑,「請給我二十分鐘。」
  
  待秘書退下手,她才開始努力扣上項練。
  
  兩個小時後、她已經回到她與嚴寒那幢位於市區的兩層樓公寓,洗過澡,吃過早餐,還接待一位令她意想不到的訪客。
  
  東亞的行銷總裁——傑洛泰。
  
  雖然看不見,但她知道坐在她對面的應該是一個有著半白髮絲灰眸銳利的法國人,因為嚴寒曾在他們婚宴的那一晚介紹過他。
  
  在一番客套的寒暄過後,傑洛泰直接切入正題,「其實今天來打擾夫人是有件事情徵求你的意見。」
  
  「有什麼事嗎?」
  
  「夫人知道我們與日本技術合作開發一系列新產品,正打算於近期推出的事情嗎?」
  
  「嗯。」她想起嚴寒昨晚曾淡淡地提過。
  
  「首先推出的主力產品將是研發多年的新款香水,然後是一系列相關產品,像是香精、沐浴乳、乳霜等等。」
  
  「嗯。」她先是點點頭,然後微揚秀眉,「不過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並不是東亞的股東埃」
  
  「在與公司負責這個案子的企劃小組商量過後,」他緩緩地說道,「我們一致認定夫人將是此項產品最佳的代言人。」
  
  她櫻唇微張,掩不住訝異,「什麼?」
  
  「夫人清純出塵的形象正適合我們新產品所要表達的,那種淡然幽遠的香味。」
  
  「我不明白……」
  
  「夫人有一種『Pure』的氣質。」
  
  「Pure?」
  
  「那是我們新產品的名稱。」
  
  「你的意思是——」她依然覺得不可思議,「你們要我當新產品的模特兒?」
  
  「是的。我們早就想邀請你了。」傑洛泰肯定她的疑問,「尤其今早夫人離開總公司時,Pure的企劃組長偶然瞥見了你胸前的項練,正巧和我們想做成的香水瓶造形一模一樣。用人工將玻璃吹出素心蘭的造型,不噴沙,表面是完全的透明。」他忽然輕聲一笑,「這主意是嚴先生提出來的,想必他也是因為想到夫人你才這麼建議吧。」
  
  「是嚴寒提議將香水瓶做成素心蘭?」齊晚兒幾乎屏住呼吸。
  
  「是」
  
  「也是他建議由我擔任代言人嗎?」
  
  「不是。我曾經和嚴先生提過這件事,但他似乎並不贊成這件事。」傑洛泰的語氣充滿遺憾,「他似乎認為夫人有某種理由不願答應此事。」
  
  她想她明白嚴寒的疑慮。
  
  她沉默一會兒,終於堅定地開口,「他的顧慮是有理由的。」
  
  「夫人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請儘管開口,我們會盡量配合你的。」
  
  「並非有什麼不滿的地方,而是我本身並不適合擔任模特兒」
  
  「為什麼?夫人的形象與氣質正是我們夢寐以求的埃找遍會世界的模特兒再找不到比你更適合的人選了。」
  
  「我看不見。」
  
  「法國,美國、日本、我們考慮過許多模特兒……
  
  什麼?0傑洛泰忽然瞪她,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話。
  
  「我是個瞎子。」她靜靜地道。
  
  他終於確認自己所聽見的,震驚莫名,「你看不見?」
  
  「是的。」
  
  她的眼睛看不見?
  
  他禁不住仔細地審視她那對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美麗黑眸,為什麼這樣出塵的眸子會看不見?為什麼沒人發現這一點?
  
  難怪,難怪她的眼眸可以清亮至此,彷彿不染一絲世間塵埃,原來正是因為她看不見的原故埃因為她看不見人世間醜陋污穢的一面,所以才更清雅出塵。
  
  他沉吟良久,「我並不認為這是個問題。」
  
  「不是嗎?」
  
  「我們並沒有人發現夫人看不見,不是嗎?我相信觀眾也不會介意這一點的。」
  
  「可是,我的失明會替工作人員帶來不便的埃」
  
  「他們也不會介意的。」傑洛泰微微一笑,「有機會與夫人合作是他們的榮幸呢。請夫人放心,我一定會挑選最專業的工作小姐,絕不會將你失明的事傳播出去的。」他語氣堅定,「絕沒有人敢犯下如此致命的錯誤。」
  
  「但是——」她仍然猶豫不決。
  
  傑洛泰打聽她的話,「我有個預感,只要夫人願意擔任Pure的代言人,我們絕對可以打一場漂亮的勝仗!
  
  更明白點說,光是夫人的知名度就足以讓所有人注意我們的新產品了。「
  
  因為她是齊浩天女兒的關係嗎?
  
  原來他們堅持要她當模特兒,除了她本身的氣質之外,更重要的是因為她是齊家的女兒?
  
  她微微苦笑,身為齊浩天的女兒就有這種好處。即使她本身不夠出色、即使她沒有一點點當廣告模特兒的經驗,即使她是個失明的人——只要她是齊浩天的女兒,社會大眾就會注意到她。
  
  不過,這正是她唯一可以替他做的事,不是嗎?
  
  她什麼也幫不上他的忙,如果擔任Pure的代言人對他的事業會大有助益,那她願意去做。
  
  只要對他能有一點點幫助,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兩個禮拜變成了一個月。
  
  嚴寒知道自己在逃避,雖然他以業務繁忙為藉口,雖然他的確奔波於日本及法國各大城市之間,但他明白自己是在逃避。
  
  他怕回台北,怕回他那棟位於高級公寓頂層的家,怕見到晚兒。
  
  他不知如何面對她。
  
  他對自己微微苦笑——他終究還是奪去了她的純真,背叛了對她的承諾。
  
  雖然那一夜其實是晚兒主動來找他,但有一天她一定會後悔的,當她明白了自己心中情愛所繫後,必然會深深懊悔。
  
  他不該如此利用她。想想看,她竟然說過她可以全心信任他!
  
  嚴寒朝自己嘲諷般地撇撇嘴角,她若明白她一心信任的人其實只是一個利用她脆弱的時候佔有她的渾球。
  
  他辜負了她對他的信任,她是他這一生當中唯一真正信任他的人埃
  
  嚴寒收緊下頷,感到一陣深深的自我厭惡,而這副線條嚴厲的神情幾乎嚇著剛剛進辦公室的秘書。
  
  「什麼事?」他銳氣十足的眸光射向她。
  
  「黎之鵬先生想見你,總裁。」秘書小心翼翼,唯恐讓他從今早一進辦公室便顯得陰沉的臉色更加不悅,「還有,傑洛泰先生傳來了Pure的廣告毛片,請你過目」
  
  「之鵬進來,順便替我打開螢幕、我要看毛片。」
  
  「是。」
  
  秘書一退下,黎之鵬便馬上出現,仍舊是他那副瀟灑的模樣。
  
  嚴寒露出今天第一個微笑,「你來得挺巧的嘛,我剛剛出差回來。今早才進辦公室,沒想到就被你逮到了。」
  
  黎之鵬眨眨眼,「這就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怎麼會來?」
  
  「昨晚就在這附近,今天就順便來看看你羅。」
  
  「是嗎?」嚴寒半嘲弄地道,「又睡在女人家裡了?」
  
  黎之鵬聳聳肩,「人家的誠意邀約,我怎麼好拒絕呢?」
  
  「來得正好,陪我看一支廣告毛片。」
  
  「什麼廣告?」
  
  「我們的新產品。」嚴寒用眼光示意對面牆上的電視幕,「是最新研發的——」他突然會上嘴,瞪大一雙眼眸。
  
  黎之鵬好奇地轉過頭瞥向螢幕,在看清螢幕上的人影時禁不住跟著瞪大眼。
  
  那是——晚兒!
  
  廣告上的她步伐輕緩地走在一片春意盎然的草原上,衣袂翩然,髮絲輕揚,手中輕拈著一朵白色素心蘭。然後,是她臉部的特寫,一雙清幽的黑眸蘊著純真的透明感、清澄潔淨,唇邊抿著淺淺的笑意,整個人透著股自然清雅的味道,像誤墜凡間的天界仙子。
  
  清麗、淡雅,像隨時可能消失在空氣中。
  
  「這——不是晚兒嗎?」黎之鵬輕聲笑道,廣告過後是她各種姿勢的剪影,包括她低俯下身,瑩膩的前胸素心蘭練墜綻著珍燦的而光。他興致盎然地盯著。
  
  「顯然是。」嚴寒亦緊盯著幕上那一幕,語氣陰沉。
  
  「你讓她做廣告?」
  
  「不是我的主意。」嚴寒抿緊唇。
  
  「不過,倒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呢。」黎之鵬讚歎著,「沒想到晚兒拍起廣告來還挺有說服力的,連我這個從小看她長大的哥哥都嚇一跳。」他笑了,黑眸躍動點點光芒,「這瓶香水肯定大賣。」
  
  「何以見得?」
  
  「想想看,晚兒那種純粹的氣質——哪個女人不想有啊?男人更不用說了,肯定抵擋不了她的魅力。
  
  Pure,還有誰她更適合詮釋這個產品呢?「黎之鵬再次讚歎地搖頭,」恭喜你,找到了最佳代言人。「
  
  「該死的!」嚴寒猛然捶打桌面,「我才不會讓她拍這支廣告!
  
  「你說什麼?」黎之鵬懷疑自己的聽力。
  
  嚴寒關掉電視,「我不許她如此拋頭露面!」
  
  黎之鵬若有所悟,神情隨之凝肅起來,「你是怕她失明的事被人傳出去嗎?」
  
  「不,我相信傑洛泰。有他掌控絕不至於有人敢洩漏半句。」
  
  「那你怕什麼?」黎之鵬不解。
  
  「我怕什麼?」嚴寒咬著牙,一字一句皆由齒縫中逼出,「想想看,要是這支廣告真的上市了,要是她的臉真出現在各種大大小小的立體及平面媒體上,你想想會有多少男人色迷迷地盯著她?」他再次捶打桌面,「我的妻子可不是公開讓人評簽的古董!」
  
  黎之鵬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嚴寒——」他像發現新大陸,「你是在嫉妒嗎?」
  
  「什麼意思?」
  
  「你嫉妒其他男人欣賞你老婆!」
  
  嚴寒回瞪他,不發一語。
  
  「天啊,你真的在嫉妒!你真是那個我從前所認識的嚴寒嗎?你從前連跟別人分享女人都不介意,現在只不過是要你老婆拍支廣告而已!只是拍支廣告而已!」
  
  黎之鵬提高嗓音,「何況這支廣告又拍得那麼好!你不能否認晚兒在裡面簡直像個女神。」
  
  「所以我才反對。」嚴寒反駁他,「連你這個自稱她哥哥的浪子看了都會心動,更何況其他男人,我絕不讓它上市!」
  
  黎之鵬愕然數秒,然後開始大笑,他笑得幾乎彎下腰,「你沒救了,嚴寒。你現在的表現就跟那些被女人套牢的男人沒兩樣。」他搖搖頭,不懷好意地嘲弄他,「為一個女人這樣失魂落魄,你簡直丟我們浪子的臉」
  
  嚴寒直直瞪他,黑眸沉鬱,「別嘲弄我。」
  
  黎之鵬終於收住笑聲,眸光閃亮地盯著他。
  
  「該死的傑洛泰,竟然找她拍這支廣告!」嚴寒完全未察覺好友熱切的注視,逕自低低地咒罵著,無法克制滿腔怒火。
  
  他絕對不准許晚兒當產品的代言人。
  
  還有,他要回去擱了她那串素心蘭項練。她竟連拍廣告都不肯取下它!
  
  兩個禮拜變成了一個月。
  
  整整一個月,嚴寒已經出差整整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來。他竟只打過一通電話回家來,而且只是不及三分鐘的簡短交談,簡短地解釋他必須延長出差時間,當然,對他出差前那一夜發生的事他一句未提。
  
  或許他是巴不得能快點把那件事忘掉吧,或者當它從未發生過。
  
  或許他覺得後悔莫及。
  
  她不曉得他心中究竟做何感想,或許他仍然介意項練的事?他以為她愛著黎大哥,所以對那晚發生的事感到後悔莫及嗎?
  
  還是她的表現——實在令他無聊?
  
  齊晚兒禁不住長歎一口氣。
  
  她希望他快點回來好讓她有機會解釋一切,她已經快無法忍受這種允滿不安與疑慮的日子了。
  
  她雙手重新撫上琴鍵,而嚴寒的嗓音仍然夾雜在悠揚的琴聲中騷擾著她耳際。
  
  老天!她可以記起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從他們在東亞百貨初遇,到那個激情之夜他在她耳邊的熱情呢喃。
  
  嚴寒、嚴寒、嚴寒……
  
  不知不覺,喬治•溫斯頓的December從她指尖流洩,從低低地、半帶著猶豫的細語,逐漸強烈、逐漸高昂、逐漸掩不住滿腔情意澎湃。
  
  December,這該是蘊著淡淡涼意,淺淺惆悵的旋律啊,為什麼讓她詮釋起來頓時成了最熱情的告白?熱情到即使整首曲子驀然止歇,她仍覺胸膛透不過氣來「太太,太太,」小宣興奮的聲音在琴室門口揚起,「先生回來了。」
  
  嚴寒?齊晚兒茫然地揚起臻首。好半晌腦海只是一片空白。
  
  「先生回來了,他現在要上來這裡。」
  
  嚴寒回來了。他回家了!
  
  她神智恍然清醒,心底忽地泛起似酸似苦的滋味,唇角卻不知不覺揚起。
  
  他回來了。
  
  她迅速站起身來,提起步伐就是一陣快速移動,完全忘懷了平日刻意培養的端莊與小心。
  
  她迅速前進,甚至不耐煩等待小宣伸手扶她手臂,急急忙忙便要出門迎接,然而在剛剛轉出琴室時,便迎面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
  
  淡淡的麝香味暗示她撞入了誰的懷裡。
  
  「嚴寒,」她在他扶持下仰起頭。嘴角的弧度優雅甜美,「歡迎回家。」
  
  接著,她聽見小宣帶著笑意的聲音,「先生,太太,我先下樓去了。」
  
  她點點頭,在小宣的腳步聲在樓梯間消失後,微笑更加粲然,期待她的開口。
  
  「我不許你拍Pure的廣告!」他第一句話卻是嚴酷冷淡的。
  
  「什麼?」她一愣,沒料到他見她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Pure!」他雙手抓緊的肩,「我不許你拍那支廣告!」
  
  「為什麼不?」齊晚兒搖頭,無法掩飾強烈的失望。
  
  這不是她想要的會面,這和她一個月來幾乎日夜幻想的再度相逢場面差了十萬八千里。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冷漠的——「總之我不許!」
  
  「為什麼?」極度的失望與難過令她也跟著提高嗓門,「我拍得不好嗎?傑洛泰說我表現得很好……」
  
  「傑洛泰根本就不該找你拍那支廣告?」
  
  「為什麼?因為我配不上擔任Pure的代言人?因為我青澀的表現遠遠遜於一般職業模特兒,或者是因為——」她驀地住口,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衝口而出,「因為我看不見?」
  
  「當然不是這個原因!你該死的怎會那樣想?」嚴寒粗聲反駁,「我只是不希望……只是不想你如此犧牲自己!」
  
  「犧牲?」齊晚兒一怔,「我不覺得犧牲埃」
  
  「你不需要因為想幫助我就勉強自己答應傑洛泰的要求。」他忽然放低音量。
  
  「我不覺得勉強埃」她搖搖頭,在尋思數秒後嘴角牽起淡柔微笑,「我很高興有機會為你做一些事。只要有利於你和東亞,不論是投資或行銷商品,我都樂意幫忙。」
  
  嚴寒倒抽一口氣,「為什麼?」他粗嘎的聲音自她頭頂籠罩,「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些?」
  
  「這是應該的不是嗎?」齊晚兒微微一笑,清柔的嗓清卻帶著三分失落,「我利用你的同情心娶我,至少應該為你做一些事當作回報。」
  
  「同情心?」他聲調一變。
  
  「不是嗎?」她倒轉過頭不願讓他看到她的神色,「你娶了我,卻不願簽下那份協議書拿走我一半財產……如果不是因為同情,有哪個男人會讓自己套上婚姻的枷鎖?」
  
  他聽出她語氣的調悵,「你似乎忘了一對男女之所以結婚還有另一個理由。」
  
  她倏地全身一顫。連語音也顫料起來,「你是指——愛情?」
  
  他凝視他許久。「你認為呢?」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愛我,」她驀地掙脫他的雙手,倒退數步。神情滿是不知所措的慌張,「我們之間不可能有愛情。你……如果不是我那晚主動去找你,你甚至不想碰我……」
  
  「誰說我不想碰你?」他一面粗魯地反駁,一面試圖接近她,她卻在聽聞他的腳步聲後立刻又倒退數步。
  
  「可是你……在那晚之後就不見人影了。」她喃喃道,「好像在逃避我。」
  
  他是在逃避她。但原因跟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才不是不想碰她,他見鬼的就是太想碰她了,才會容許自己失去理智佔有了她,佔有了一個深愛著另一個男人的女人,佔有了應該為那個男人保有純真的女人!
  
  他那晚真不該帶她上床的,這讓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我們不是因為愛情而結婚的。」齊晚兒再度急切地說道,不知想說服他或是自己,「你根本不愛我……」
  
  「是你不愛我吧?」他瞪視她,感覺自己瀕臨爆發的邊緣。
  
  她嚇了一跳,「什麼、什麼意思?」
  
  「這條項練!」嚴寒上前幾步,伸手撫過她胸前,指尖所到之處立刻激起不尋常的熱度,然而他語氣卻是十足冰冷的,「就連拍廣告你都不肯摘下它。」
  
  「這項練是黎大哥送我的……」
  
  「我知道是黎之鶴送你的,所以你才會寶貝似地到哪裡都戴著它?」
  
  「不,你誤會了……」
  
  「你深愛著黎之鶴吧?這就是你急著找另一個男人下嫁的原因,因為你不想破壞他和另一個女人的感情。」
  
  嚴寒怒吼著,心底除了怒火與妒意,還有一股莫名的憐惜燃燒著。
  
  她為什麼這麼傻,這麼善良,這麼讓人心疼?她就不能為自己多想一點?總是犧牲奉獻,總是委曲求全!
  
  「我說你誤會了。我不愛黎大哥,一點也不!」
  
  她突如其來的怒吼震懾了他,全身忽地僵直,「你說什麼?」
  
  她彷彿也被自己的高分貝嚇到了,怔忡了數秒才低聲開口,「我不愛黎大哥。我對他有尊敬、仰慕、親愛,但絕不是愛情。我只把他當哥哥,從來就沒想過要他當我的情人,何況丈夫。」
  
  嚴寒不覺雙唇微張,直覺自己像個超級傻瓜,「這是怎麼一事?如果你不愛他的話,為什麼將他送的東西視若珍寶?」
  
  「因為這條項練確實是我的珍寶。」她語氣堅定,「在我十五歲那年黎大哥將它送給我,從此以後便成了我的護身符。」
  
  「護身符?」
  
  「是的。我把它當作護身符。」她咬了一會兒唇,「這就是我無論到哪裡都戴著它的原因。」
  
  「護身符?這是什麼奇怪的想法?」他簡直無法理解,「你已經是二十五歲的女人了,還需要那玩意做啥?」
  
  她聞言臉色立即刷白,驀地搬過頭去。
  
  他察覺了她的不對勁,「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嘲弄你。」
  
  「不必道歉,」她咬著牙。「我知道自己很可笑。」
  
  嚴寒默然半晌,伸手轉過她下頷,直視她依舊清澄透徹的眼眸,「為什麼你會需要護身符呢?」冰涼的氛圍阻隔著兩人。
  
  嚴寒修長的眉宇一揚,腦海忽然靈光一現,「你說這條項練是黎之鶴在你十五歲時送給你的,是你動手術的那年嗎?」
  
  齊晚兒身於一顫。
  
  嚴寒立即明白自己推測正確,他凝望她,腦海迅速玩味著一切,終於,他得到一個結論,「這條項練是你用來阻隔自己和這個世界的東西吧?」
  
  「什麼意思?」她臉色極端蒼白。
  
  「因為某種原因使你雖然接受了復明手術,而手術也成功了,但你卻仍然令自己看不見。」他低聲說著自己的推論,黑眸凝定她,不放過她任何一絲表情變化,「手術過後,黎之鶴送了你這條項練,你更把它視為某種護身符,用來阻擋這世界一切能夠傷害你的東西。是這樣吧?」
  
  「不是的……」
  
  「為什麼?你究竟害怕什麼,晚兒?你害怕什麼傷害……」
  
  「我說過不是!」她激烈地反駁,「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情緒愈激烈就愈顯示他猜的不錯。嚴寒深吸一口氣,明白現在或許不是繼續一個月前那一夜話題的時機,然而他還是管束不住自己的衝動。
  
  「告訴我,晚兒,是什麼原因讓你選擇逃避現實?
  
  是什麼原因讓你如此害怕,寧可一輩子躲在黑暗的蛹裡?「
  
  「不必你管!」她尖銳回道。
  
  「因為我沒資格管是嗎?」他靜靜地回應一句。
  
  她一窒,沉默半晌後忽然轉身,扶牆迅速離去。
  
  她跌跌撞撞的步伐弄得嚴寒心驚膽戰,連忙追上去扣住她手臂,「別走得那麼快。很危險的。」
  
  「放開我!」
  
  「你要上哪兒我可以扶你。」
  
  「我不需要你扶!」她怒氣很高張,「我或許看不見,但我還能自己走路,你別老是把我看成殘廢!」
  
  「晚兒……」
  
  「這十幾年來我一直都是這樣過的,我習慣了。」她語氣凌銳,一面用力甩脫他的掌握,「放心吧。我能自己走路。」
  
  她不可理喻的倔強激怒了他,「你就是喜歡時時刻刻像這樣顯示你的堅強吧?一個人上街,一個人到我公司,一個人下樓梯……」
  
  「我能做到這些!」
  
  「我當然知道你能做到!如果你不是莫名其妙的固執的話,你甚至可以讓自己的眼睛看見——」
  
  「別說了!」齊晚兒摀住雙耳,激烈抖顫的雙肩顯示她似乎就要哭了,「請你別說了。」她語音乾澀。
  
  嚴寒立即住口,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
  
  她情緒激動,連續好幾次深呼吸才讓原先凌亂的呼吸恢復平常的韻律,然後,她抬起腿邁開步伐。
  
  就在那一刻,他伸手想拉住她,而她似乎感受到他的意圖,加快了腳步,身子亦因而一陣搖晃。
  
  「不!晚兒,不要!」嚴寒痛徹心肺地看著他的身子因重心不穩從樓梯滾落,一路直達梯底,「老天!」他狂喊著,臉色青白。眼眸因為只能眼睜睜地見她滾落嚴重發紅。
  
  他立即飛奔下樓,趕到倒地不起的她身邊。
  
  在經過一秒鐘的完全意識空白後,他才認清躺在懷中的女人神智已然陷入昏迷,而且,兩道鮮紅的血流正緩緩流過她修長的腿……
  
  他怔怔地伸手挑起血絲,臉龐寫滿極端的驚恐與狂亂。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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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匿名  發表於 2014-2-7 00:48:38
  第八章
  
  「你聽見了嗎?他們說你失去了孩子。」
  
  「孩子?我有孩子?」
  
  「很訝異嗎?就是那一晚,嚴寒出差的前一晚,你懷了一個月的孩子就這樣被你殺掉了。」
  
  「我……殺了他?」
  
  「因為你的任性,誰要你那樣發了瘋似地走路就因為你不小心才會摔下樓,才會因此扼殺了一個小生命?」
  
  「不,我不是有意的……」
  
  「我早說過,你沒有幸福的權利。你根本不應該妄想到我們齊家的,就因為這樣你媽媽才會被火燒死。現在你又妄想一個男人愛你,別傻了,不可能的……」
  
  「別說了!我求求你……」
  
  「齊晚兒,你是受詛咒的小孩,我恨你!」冰冷的聲音凍得她全身發顫,「你不應該出生,不應該來齊家與我分享爸爸的注意力,不應該姓齊,不應該叫這個名字!我討厭你連名字都跟我如此相像……」
  
  「不,早兒,求你別說了。求求你。」
  
  「如果一輩子不見爸爸的話能換回媽媽的生命,我寧可不見的。我若早知道會這樣,無論如何也不會跟媽媽說我想要一個爸爸,想和別的小孩一樣擁有自己的父親。晚兒不需要父親的,晚兒只要媽媽,只要媽媽陪著我就夠了,只要媽媽能像從前一樣帶著我到處看這個世界,我要和媽媽看到一樣的世界!」
  
  「她被你害死了,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了。」
  
  「那麼我也不看,我也不看--」
  
  她蒼白若雪的臉龐不停滲出細碎的汗珠,呼吸極端的不勻、破碎,彷彿隨時都會斷了氣息似的。
  
  她像尊陶瓷娃娃,一尊蒼白毫無生氣的娃娃,只要輕輕一碰就碎了,然後便會留下許多不成形的碎片,一片片刻著他的心。
  
  不。他受不了的,不能眼看著她失去生命,不能令她破碎,只要想到有一絲絲那樣的可能性他神智就會陷入崩潰狂亂。
  
  「求求你,晚兒,醒來吧。」他握住她冰涼無溫度的小手,渴切痛苦地在她耳邊低哺著,「你可以醒來的,別讓噩夢糾纏你,別故意讓死神帶走你。這裡還有許多關心你的人,你的父親、黎之鶴、之鵬、你的堂姊……
  
  還有我,還有我--「他語音破碎。頭依無力地垂落她肩旁,想著醫生告訴他晚兒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很可能是因為故意不願醒來。
  
  「我已經通知你父親和黎之鶴了,他們很快會趕來,他們一定可以替我喚醒你。我加道你可能討厭我,甚至可能恨我,但我求你醒來面對我,面對這個世界;只要你醒來,你說什麼我都願意答應的。我不會再煩你,不會再令你難過,不會再傷害你。」他抬起頭,右手柔柔撫過她乾澀的長髮,神色滿是依戀與疼惜,「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醒過來、晚兒,醒過來。」
  
  然而她依然不醒,墨黑的眼睫低蹬著,與蒼白的臉頰形成極端的對比。額上細碎的汗珠仍是不停泛出,一顆顆糾結著嚴寒的心。
  
  「醒來面對我,晚兒,我--」他閉上眸,痛楚地吐著氣音,「愛你埃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的心就已經不是屬於自己的了,我一直不願對自己承認,不願承認自己竟然也會愛上一個人……」
  
  但愛人是一件多痛苦的事啊,他的心不再屬於自己,甚至失去了自由意志。
  
  「我從來沒想到自己也會去愛一個人的。我不信任愛情,更不相信婚姻,我不相信會有人為另外一個人心碎失神。就算真的有,那個傻瓜也絕不會是我。」他忽地啞聲一笑,恍若自嘲。
  
  「我打算就這樣放蕩一輩子的。但是老天讓我遇見了你。天!在你面前我甚至自慚形穢,從來不曾覺得那麼自我厭惡,我配不上你,真配不上……像我這種一事無成的浪子一點也配不上你的純真,更別說差點連自己的家業都保不祝還得靠你伸出援手--為什麼你從不會看不起我?晚兒,為何你的眼睛總是那樣透明,神情總是如此溫柔?為什麼你竟會信任我這樣一個男人,願意將自己的交給我?為什麼?晚兒,告訴我啊!」他語氣要地激動起來,愈來愈無法控制激動難安的情緒。
  
  「醒過來。晚兒,醒過來?」他一遍遍呼喚著眼前陷入昏迷的佳人、一遍比一遍更加狂亂,一遍比一遍更加心痛,「晚兒,醒來面對我,醒來告訴我為什麼……」
  
  「別打擾我的女兒,嚴寒?」聲若洪鐘的怒吼忽地在病房入口處揚起,一個髮色蒼白、風塵滿面的老人身形隨之欺近,「你離她遠一點!不許你再碰她一根寒毛!」
  
  嚴寒僵挺起上半身,無底的黑眸默默承受老人銳氣逼人的眼神。如果眸光可以殺人,那麼他現在該已躺在黑暗的地底。
  
  「瞧你做了什麼好事?」齊浩天衝上前揪住他衣領,字句怒責皆由齒縫中逼出,「我將晚兒交給你,我唯一的掌上明珠!瞧瞧你是怎麼對她的?你非但沒有好好照顧她,還讓她摔下樓梯、現在還昏迷不醒。」焚心的憂急讓他口不擇言,「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娶我齊浩天的女兒,我當初就不應答應她嫁給你?我看錯人了,沒想到我齊浩天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他呼吸一陣不順,不覺鬆開嚴寒,瞬間猛烈咳嗽起來,「我、我……」
  
  嚴寒立即起身,「你沒事吧?」
  
  齊浩天甩開他欲扶的手,「我好得很,不用你費心!」
  
  「齊伯伯。」另一個男人插入兩人之間,沉靜的嗓音試圖緩和僵凝的氣氛,「別這樣,冷靜一點。」
  
  「之鶴,你來了。」齊浩天見到剛剛跨進病房的黎之鶴表情終於稍稍放鬆,但只一會兒濃眉立刻又是糾結成一團,「你來得正好、替我教訓一下這小子!這小子實在不如好歹……」
  
  「我知道、齊伯伯,」黎之鶴冷靜地接口,「我會和他好好談一談。」
  
  「談什麼?不必和這種男人多廢話!」
  
  齊浩天依舊怒氣高張,激動的臉龐一陣青一陣白、黎之鶴立即張口勸阻他,「齊伯伯,晚兒還沒醒呢。」
  
  齊浩天張口結舌,倏地明瞭自己正在女兒的病房大吼大叫,一對電眼轉凝躺在床上的女兒,「我吵到晚兒了。」他喃喃低語,下頷的肌肉因見到女兒虛弱蒼白的模樣不停抽動。
  
  「她沒事的,醫生說她只是暫時昏迷不醒而已。」黎之鶴柔聲撫慰他,「請你這裡看著她,我和嚴寒出去談談。」
  
  語畢,他以眼神對默默立在一旁的嚴寒示意,兩個男人一起離開頭等病房,來到走廊轉角。
  
  有好一陣子,嚴寒只是默默立在窗戶旁,凝定遠處淡然青翠的山景,而黎之鶴也只是靜靜站在一旁不去打擾他。
  
  一直到他終於回轉那張俊美非常的面容,黎之鶴才短聲開口,「怎麼回事?」
  
  嚴寒靜默數秒,「她摔下樓梯了。」他低聲回道,兩泓黑潭深不可測。
  
  「聽說她流產了?」
  
  他點頭。
  
  黎之鶴不禁長歎聲息,「她怎麼會摔下樓的?」
  
  「因為跟我吵架。」嚴寒咬著下唇,面色刷白,「她太激動了才會一時重心不穩摔下樓去。」
  
  「晚兒跟你吵架?」黎之鶴微微技高聲調,神色滿是不可置信,「怎麼可能?從小到大我從不曾見過她發脾氣,更別說跟人吵架了。」
  
  「她的確是被我激怒了。」嚴寒抿緊唇,濃濃自嘲,「我該死的似乎總是惹惱她。」
  
  「她真的發脾氣?」黎之鶴怔仲許久,消化著這個令他震撼莫名的消息。那個總是平靜淡然、笑臉迎人的晚兒會發脾氣?不該是這樣的--他禁不住搖頭,俊挺的眉峰因困惑而輕鎖--或許他並不如自己想像的瞭解她?
  
  他瞪向嚴寒,第一次仔細研究那張恍若天神親自執刀雕刻,幾乎可說是完美無缺的俊逸臉龐。
  
  這樣俊美無匹、卻放蕩浮華的浪子竟是唯一能激起晚兒脾氣的人。
  
  當初,他怎樣也無法理解晚兒為何堅持要下嫁給這樣一個無品無行的浪蕩子弟。
  
  「為什麼選擇他?晚兒,這世上多的是好男人,為什麼偏偏是他?」
  
  「為什麼不能?」她只是淡淡一揚峨眉。
  
  「他配不上你,晚兒。」「
  
  「是我配不上他吧?我才是那個會為他帶來麻煩的女人。」
  
  「別這麼說,你不會為任何人帶來麻煩。」他輕輕撫過她臉頰,「如果那些男人個個都蠢得不懂珍惜你,我很樂意照顧你一輩子。」
  
  「你會娶我嗎?放棄清曉。」
  
  「我--」他猶豫了。
  
  「你不會的,黎大哥。」她淺談微笑,「即使你願意,我也不願嫁給你。」
  
  「我知道。」他微微苦笑,早明白她必不可能從父命嫁他,「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選擇嚴寒。你知道東亞可能要破產了嗎?」
  
  「我知道。」
  
  「那你還嫁給他?不怕他是因為金錢才接近你?」
  
  「不怕」
  
  「他是個浪蕩子,外頭傳聞他曾交往過的女人一大串!」
  
  「之鵬不也是個浪子?」
  
  他一窒,「那不一樣!之鵬他是因為……」
  
  「有什麼不一樣呢?」她從容地回應,「我知道之鵬除了遊戲情場這個缺陷外,其實他本性還是良善的。
  
  「你認為嚴寒也是如此嗎?」
  
  她默然數秒,「我不確定。」
  
  「你不確定?」他訝然地提高嗓音,但晚兒下一句話立刻讓他無話可說。
  
  「但我的心告訴我可以嫁給他。」
  
  她的心告訴她可以嫁給他。
  
  這是他之所以沒再繼續反對的原因。
  
  晚兒或許眼睛看不見,但她的感覺一向最敏銳,個性也一向最堅強。
  
  如果她執意嫁給嚴寒,那麼不論是他或齊浩天都只能默默祝福她,以為這個外表看來柔弱淡然的女人,其實有一顆最倔強固執的心,不是任何人可以輕易過問的。
  
  沒有人可以挑起她總是平靜沉定的情緒。
  
  或者她便是因為預感到這個男人有這樣的能力才選擇嫁給他?
  
  「你跟晚兒為什麼吵架?」
  
  聽到他這個問題,嚴寒緊繃的下頷縮得更緊,從西裝內袋掏出煙盒取出一根煙點燃,直吸了好幾口才緩緩回答。
  
  「一開始是因為你在她十五歲那年送她的項練--」
  
  他語聲沉緩,開始敘述起與齊晚兒的對話。
  
  當他以她摔下樓作為敘述的結尾時,一直強裝平靜的面具終於忍不住卸了下來。「我不該逼她的,不該強迫她為我打開心門!她說的對,我沒有資格問她那些,沒有資格逼她,我不該那樣做!」
  
  「但你想瞭解她對吧?」黎之鶴眸光圈緊他,不放過他臉龐一絲一毫的牽動,「因為想瞭解她,才會那樣逼問她。」
  
  他一窒,慘然苦笑,「我沒有資格。」
  
  他有資格。或許他正是唯一能做到這些年來他們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的人,或許只有他能令晚兒敞開一直封閉的心門--只是時候未到。
  
  「你曾經聽過晚兒彈琴嗎?」
  
  嚴寒一愣,差點讓灼亮的煙頭燙傷手指,沒料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
  
  「沒有。為什麼?」
  
  「她的琴音很堅強,沒有一絲一毫的脆弱,或一點點寂寞。」黎之鶴調轉視線,就像嚴寒之前一樣凝定遙遠的山頭,「並不是說她彈琴沒有感情,而是那感情--是經過壓仰的,或者連她本人也沒有察覺,以為那便是她真正的感覺。」
  
  「什麼意思?」
  
  「以前我不懂,現在我才忽然明白了。」黎之鶴靜靜說道,「我一直以為晚兒原本就是那樣堅強的,現在才發現那可能是假象。一個人怎能完全不寂寞?完全沒有脆弱的一面?完全沒有渴求,沒有盼望?」他轉過頭凝視嚴寒,語氣微微激動起來,「她只是用這樣的方式欺騙我們,放至欺騙她自己,她讓所有的人都相信她是堅強的!或者只有早兒看穿這一切--」他忽地一陣失神。
  
  「齊早兒?」嚴寒蹙眉,咀嚼著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晚兒的姊姊?」
  
  「她曾經告訴我晚兒其實不像表面上看來那樣,她其實只是假裝的。」黎之鶴半恍惚地道,「當時我只認為是一個嫉妒的姊姊胡言亂語,原來畢竟有幾分真實性。」
  
  嚴寒怔怔望著他,心臟因明白他的推論愈揪愈緊。
  
  黎之鶴說的或許是真的,或許晚兒的確是善用堅強掩飾脆弱的女人。
  
  她一直用那樣的堅強說服眾人,說服她自己,說服自己並不怕寂寞……
  
  他心疼莫名,再一次發現自己確實沒資格試圖敲開她心門。
  
  他一點也不瞭解她,甚至連她的琴聲也從未聽過,他從來不曾真正去推敲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
  
  他確實沒資格煩擾她,他對她的瞭解連黎之鶴的百分之一都不如!
  
  他驀地握緊雙拳,任煙頭燙上手指而渾然未覺一回到齊浩天的出現喚回他混亂的心神。
  
  「她醒來了,之鶴、晚兒醒來了。」
  
  他一驚,瞪向齊浩天衝向黎之鶴的身影以及那張抹著狂喜臉龐--狂喜、卻又隱隱帶著困惑。
  
  「她醒來了。而且,」那張臉的困惑不斷加深,「她看見了我。」
  
  晚兒清醒了,而且她看得見!
  
  嚴寒咀嚼著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直到他來到她病房前仍然無法置信。
  
  她醒了,而且想見他,真真正正地見他。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眸光幾乎不敢落向那個半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好半晌他才終於將視線轉向她,凝望她依然蒼白毫無血色的麗顏。
  
  窗簾是密密掩上的,室內的燈光也為了讓她的眼瞳能更容易還應特地調暗、然而即使處在這樣朦朧不清的光線下,她一雙清澄透明的美眸依舊璀璨亮眼。
  
  依然是世上獨一無二,不沾染任何一絲絲塵埃,沒有一點點沉澱,完全潔淨清澈的眼眸。
  
  仍舊讓人不敢逼視。
  
  她彷彿也正努力審視著他,眸子細細地從他臉龐開始,流轉他全身,瞳仁不曾閃現任何感情--或者,她已經忘了如何以眼神表現感情。
  
  「你跟我想像的不大一樣。」最後,齊晚兒終於幽幽開口,語氣低微沉黯,「我曾經在腦海中努力描繪過許多次你的模樣,卻從來不是這樣--你比我想像中完美,完美太多了,就算耗盡我所有的想像力也想不出世上可以有這樣一張完美的臉孔。」她語音愈來愈低微,彷彿終於認清他的五官對她而言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晚兒。」他啞聲喚著她的名,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吐不出口。
  
  「爸爸的長相也跟我想像的不一樣。」她悠然說道,「黎大哥、之鵬、思思,他們一定也都和我想像的大不相同。原來不只眼睛會欺騙人。心同樣也會騙人--」
  
  她淺淺一彎嘴角,清清笑意蘊聽不是喜悅而是讓人心疼的失落。
  
  「晚兒。」嚴寒無法忍受她那讓人悲傷的語氣,衝向她試圖擁住她肩,然而她冷凝的神情卻阻止了他,愣愣停在她床前。
  
  而那對清澄的黑眸看也不看他一眼,直視著前方,直視著一個他無法觸及的角落。
  
  「我不想再見到你。」
  
  好半晌,她才輕輕吐落一句。而這句話,輕易便抽去他全身血液,凍立原地,成了一具無知無覺的木乃伊。
  
  她不想再見到他。
  
  怎還能繼續面對他?當她終於明白自己的人生只是無止盡的謊言的時候。
  
  這十幾年的歲月全是她用謊言一磚一瓦堆砌起來的,欺騙全世界,欺騙她自己!
  
  她從來就不是那樣一個無怨無尤的女孩子,她恨這個世界,恨它不如她想像中的美好。
  
  她恨上天,恨它奪走最最親愛的母親。
  
  她最恨自己,因為媽媽是為了救她才寧可捨棄自己的生命。
  
  從法國那一夜火舌吞噬她摯愛的母親開始,她便恍然了悟世間萬物萬象原來都只是謊言。
  
  媽媽欺騙她會永遠守護她,不會離開她。
  
  世界欺騙她所有的名山大川,所有的壯麗美景會永遠打動她心弦。
  
  父親欺騙他會代替媽媽保護她,令她依然享受幸福。
  
  妹妹欺騙所有人她會疼愛得來不易的妹妹,卻總是在私下以言語刺傷她。
  
  而她欺騙自己不在乎這一切,假裝自己仍有資格享受所有的幸福,假裝所有的人都愛她,包括其實對她恨之入骨的姊姊。
  
  她假裝自己不曾有恨,不曾有怨,不曾感受寂寞。
  
  但其實她恨極了,恨上天在那場大火奪去她的母親;她怨極了,怨早兒總是不懷好意地嘲弄她;感到寂寞,因為沒有人真正瞭解她。
  
  所以她不願看見,在心底千千萬萬遍告訴自己她看不見,看不見世間這樣醜陋的一切,看不見世間原來不是她想像中完全美好。
  
  她不要眼睛,因為眼睛會欺騙人。
  
  但她沒想到,原來心也是會欺騙人的。
  
  原來十幾年來她一直在欺騙自己,原來她以為平靜的生活只是謊言。
  
  而她的任性最終還是得到了懲罰,讓她失去了孩子。
  
  失去了他的孩子!他與她的孩子!
  
  她想要那個孩子的,想要一個與他共有的結晶,在她的任性親手扼殺了一個生命時。她怎還有顏面面對他,面對那張超乎她想像異常完美的容顏?
  
  十幾年來她逃避著這個世界,逃避著自己,最後她終於必須付出代價。
  
  代價是卑劣的她永遠無法抬頭面對他!
  
  「我不想再見到你。」
  
  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氣與決心才開口說了這句話,卻不敢真正朝他瞥上一眼。
  
  不是不想,是不能,是不敢!
  
  她會重新面對這個世界,面對這個不是十全十美,有時甚至相當醜陋的世界。
  
  她會面對一直以來總是疼她愛她的父親,面對最呵護她的黎大哥,面對愛逗她玩的之鵬,面對經常聽她彈琴的思思,甚至面對早逝去多年,仍舊對她影響至深的早兒。
  
  只有他--她無法面對。
  
  她不能見他。
  
  她不肯見他。
  
  接到私家偵探的報告時,正試穿著名家設計晚宴禮服的丁維安停止攬鏡自照,銳利的唇角銜著微笑。
  
  三天前忽然入院的齊晚兒與她的丈夫似乎鬧得不愉快,任由他在病房外徘徊兩日兩夜,就是不肯見他。
  
  他們吵架了吧。丁維安揮手讓私家偵探與女傭退下,纖長的玉指撫弄著下巴沉思著。
  
  恩愛夫妻的假象終於開始崩毀了嗎?
  
  她微笑加深。
  
  是開始進行復仇計劃的時機了,這一次她要嚴寒與齊晚兒嚴重後悔曾經那樣給她難堪。
  
  她拿起話筒,接通一個只有數面之緣的週刊記者。
  
  「想要獨家內幕嗎?」她柔柔的嗓音蕩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冷意,「本年度最驚爆的八卦醜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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