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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可兒]神仙姐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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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5 02:13:53
  第九章

  我沒有想到,出現在我面前的,會是一個成年男人。

  ——唯安

  撲通一聲。

  冰涼的地板完美地迎接她,但這次……

  她的掌心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有個東西很明顯地壓在她手下。不就是佛牌嗎?但上面濕濕黏黏的……

  頓時,她臉黑了。

  真是太噁心了!誰吐的?小寶的朋友嗎?浴室也不清乾淨……不對,不像是浴室。她納悶地摸黑要去開燈,才到門邊就聽見外頭有人在說:

  「安子剛怎麼了?跟誰講電話?一臉難看。」

  「有嗎?我剛才看見他從這裡出去,很正常啊。」像要證明,門把在轉,正要打開這門。

  她愣了下,喀嚓一聲她馬上鎖門。開玩笑她全身上下沒穿衣服一開門不就見光死?

  外頭停頓一下隨即兩人同時大笑出聲。「老房子老房子,老是會出現一些無法理解的反應正常正常。走走,魏安這傢伙居然不小心把門鎖了。」笑聲虛弱地遁去。

  ……唯安?

  她心臟猛地一跳。

  這名字很耳熟耳熟到她開始頭痛了。誰的名字?

  不能想,她這麼告訴著自己,停止去追尋。她深吸口氣轉移思緒,摸索著四周這裡明顯不是小寶住的地方。她也不敢開燈一開了燈,誰知道主人會不會拿鑰匙衝進來喊捉暴露狂?

  她摸來摸去摸到熟悉的架子。畫架?畫架上是畫布沒錯……這裡的主人也會畫畫?

  她本能地往左邊走去果然有張床。她抽起床單包裹住自己遲疑片刻又湊到門邊,聽著外頭許多哄鬧。

  有人經門前走過,叫道:

  「魏安,來來,到我那裡啤酒紅酒都有!來個不醉不歸!」

  唯安?她下意識地想要回應卻聽見有人快她一步回答:

  「……好啊。」這聲音有點沙啞。

  腳步聲自外頭走過有人驚訝叫一聲。「安子你眼睛怎麼了?紅成這樣?」

  「外頭風沙大迷了眼。周宗清你手機借我晚點我弟說不定會打給我,我報給他你的號碼了。」

  「沒問題。你那個表弟是吧?上周我過來勘查地方時看見他跟他女朋

  友來玩原來他女朋友跟徐大小姐是表姊妹……一家親呢緣分真是緣分。」言下之意頗有一點曖昧。

  「……一家親呢……呵呵……聽起來真不錯繞來繞去總是會繞回來的。」低低地,帶點嘶啞地笑著。

  踩在木板上的腳步聲遠去。她頗感煩惱。這裡似乎有很多人聚集著是旅館?也不知道是什麼時間

  魏寶平去哪了?

  她一臉困惑無奈出不去,只能守在門口聽著外頭遠遠的吆喝拚酒。有時候有女人會經過外頭的走道聊著她很陌生的戲劇八卦約莫兩小時後吧,外面漸漸沉寂了下來。

  她悄悄地打開門。果然走道上無比安靜。燈光薄弱,她躡手躡腳地掩上門的同時,想起房間裡那畫架上的畫,她下意識地回頭,只來得及瞥見畫布一角,門就合上了。

  依那一角來看應是肖像,但她不打算浪費時間開門再看,她得先解決她是暴露狂的事實。

  這實在太高難度了,她想。想當年魏寶平的舅舅家裡沒人,她才能拿到睡衣褲的,現在這裡到處都是人,難度不知攀升幾十倍。

  地板是木頭,她赤腳踩下,有著微微的聲響。她咬住牙拉著床單,輕輕走在地板上。

  經過每間房門時,她不死心地確認房裡全都有人,為此她十分懊惱。

  魏小寶這傢伙現在是高中畢旅了嗎?他國中畢旅沒帶上她怕她意外現身,高中畢旅也不會帶她去才對,何況高中生怎能公然喝酒?

  她心思一轉,想到她回佛牌前,魏寶平若即若離,很怕碰到她的肢體,她又沒得傳染病,他怕成這樣以為她看不出來嗎?

  小孩天真不排斥,還會認為有神仙教母在旁是很驕傲的事,但長大後對於身邊有異常的鬼鬼怪怪,會產生恐懼她不意外,她也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但是,她是看魏寶平長大的,他再怎麼樣也不會將她轉送給人吧?

  最多……將她送到廟裡去?她忽地停下腳步,試著回想。確實有一個人,將佛牌送到廟裡去,不是魏寶平,那是誰?

  她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太陽穴又陣陣痛了起來。她走到長廊盡頭,連個空房都遇不上,只能硬著頭皮下樓梯。

  她在想,是不是該打個電話給魏寶平求助,還是乾脆冒著被當成變態的風險,就這樣奔出去算了。

  反正佛牌在她手裡,走到哪算到哪。

  她沿著樓梯往下走,還沒走到底呢,就聽見有一個女孩的聲音清亮地說:「看,這裡的肖像都是同一個人畫的,很出色吧,都是徐家的長輩們。魏安,說來你改過的名字跟她很像,她叫徐唯安。你在問什麼叫起死人的,才不可能呢。」

  她輕笑:「如果真的有可能,這裡每一張畫像裡的人,包括徐唯安,到現在都會還活著,你是哪裡聽來的神奇說法啊?我還以為你有什麼正經事要跟我說呢。」

  「……是這樣嗎?」沙啞的聲音回著。

  她聽過這個男人聲音,他也叫唯安。

  「魏安,你的神仙教母到底是誰呢?」

  「……什麼?」

  「小學時候,你不是跟班上男生打架,說你有神仙教母啊。」

  「那都是假的。」

  「我想也是。是你的舅媽吧?你的舅媽為你扮成神仙教母,後來你發現了再也不肯承認有神仙教母了,對不對?」那聲音帶著笑,有著對童年的懷念。

  「徐思平,你真是很幸福。」

  人家不是幸福是跟你找話題,木頭人,她想。如果在平常,她會坐在這裡,當看偶像劇,但現在不行她按著疼痛起來的頭,煩惱地想著該怎麼度過眼前的危機。

  「徐思平,你怎麼看緣分這種虛無縹渺的東西?」男人輕輕地問著。

  「緣分不可逆。」那叫徐思平的,語氣充滿笑意。「你可能認為這是女孩子的夢幻想法其實它可以用在任何事上,例如我們都有過一種經驗,你去買東西,看中了其中兩樣猶豫不決後終於選擇一種,回去後念念不忘另一個,你以為不會再看見它了,哪知,有一天你會發現它兜兜轉轉又到你手上,而你手上原有的早就不知去哪了,這也是緣分的一種啊,錯過了還是會回來的。」

  「原有的早就不知去向了嗎……」

  「魏安我們也算很有緣分,是不?明明家境不同,但一直在一起成長,你還記得嗎?國中畢旅,男生偷偷帶女同學去夜遊了,旅館裡只剩幾個女生,那時你在打電話吧?是在跟舅舅家報平安?突然間地震停電,我們幾個女生嚇得要死,你卻能夠鎮定地集合我們,帶我們出去跟老師會合,一路上你笑咪咪地,還會說笑話逗我們,你一點兒也不緊張,連帶地我們也不那麼害怕了,從那時開始我就注意著你,你比同齡男孩還冷靜,脾氣又好,隨和又有主見。」

  「……原來是這樣嗎?」他呵呵直笑著,大手捂著嘴,滿面笑意。「……就是這樣啊……」

  「魏安,同學會裡就你沒有跟你女朋友來呢。」

  木頭人,她在暗示你,最好你說早就分手了什麼的快點說說完各自回房吧,她真的電視劇看太多,太有經驗了,都想直接出去替這個唯安指點江山一下,保他抱得美嬌娘。

  她還在頭痛著,聽不清那男人回答了什麼,模模糊糊裡她聽見他倆好像各自回房……回房?不就要經過樓梯撞個正著?

  她索性當自己喝醉,埋頭坐在樓梯角落,眼不見為淨說不定對方也誤以為她是這些來遊玩的人之一?

  她等了又等,只聽見輕微的躂躂聲遠去,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另一頭也有樓梯。

  天助她。

  她扶著牆,慢慢地下樓。

  在走到客廳前有一道短廊,十分幽暗,她勉強辨認出牆上有畫像,這就是剛才那對男女說話的地方?

  她走了幾步,驀地停下來。

  男人站在微亮的另一頭,心不在焉地盯著畫。他瞟到這頭有人,遂往這裡看上一眼。

  是個女人,身形就是徐思平。

  他十分厭煩了。

  「徐思平,我不是說了嗎?你這種大小姐,我可吃不消,你的臉我是喜歡,但我對你完全沒有慾望,一點兒,也不想,上你。連對你勃起都無能了。緣分?宿命?別開玩笑了。」他用詞毫不考慮的粗俗。

  燈光實在太暗了,她看不清楚那個男人的長相,只隱約看出他個高,穿著牛仔褲,頗為年輕……她的教養無法允許有人對她這樣說話,但現在她這慘狀,只能安慰自己,不是小寶說的,她無視吧。她只求順利打電話就好。

  於是她含糊地應著:「你說得對。」

  他思緒一頓,偏著頭打量隱在陰影裡的她,忽然間,他眉心微攏,上前一步:「你……」

  陌生的手機鈴聲一響,他趕緊背過身去接。

  大好時機!

  她快步走過去。

  「……想起來了嗎?你給我仔細想,每個地方都不要放過。」

  經過他時淡淡的酒氣撲鼻她屏住呼吸。原來是個酒鬼原諒他了。

  「魏盛勝不要以為我開玩笑!找不到佛牌我……」魏安根本忘了在場還有人。他憤恨地轉過身要再說下去時愣了一下一個在公開場所裡裹著白色被單的女人正走過他面前。

  緊跟著他眼皮一抬……

  越過他面前的女人正好也側過臉看他一眼。

  彼此打了照面。

  他的手機掉了。

  「……小寶?」她吃了一驚。

  「安子,我有通電話要打號碼在手機裡給我抄一下。」周宗清跑著下樓。

  魏安猛地回過神,一把抱起了她。

  胸前的床單差點滑落她低叫了一聲,主動地摟住他的頸子,他順勢緊緊扣住她的後腦勺,讓她的臉埋進他的肩高裡,不讓周宗清看見。

  從頭到尾,周宗清只看見過腰的烏黑長髮散落在雪白的床單上,接著他被女人裸露的光滑肩臂吸引住他張口都還沒有問呢,魏安就已經抱著人越過他,快步跑上樓去。

  他傻眼。現在是怎樣?連跟他打聲招呼都來不及嗎?話說回來,這個女人是誰啊?今天別墅裡的人他都確認過,安子確實沒有帶他的女友來,而同學裡除了安子是獨身前來,還有一個沒帶伴的……徐思平?

  「……我們換房間。」

  「等一下啊,安子,我行李都在裡頭……」

  二樓走道傳來模糊的對話,隨即是門把毫不留情地關上。周宗清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名男同學跟他的女伴黑著臉下樓。

  「周宗清安子怎麼搞的?他房間不是在三樓嗎?多跑一層會怎樣?這麼猴急啊!我們正要進去,他就來搶房!」

  「……安子是太急了點,我們體諒他一下啦,你也知道男人嘛,控制力總是差了點……」周宗清試著緩頰,但當他一回頭,看見地上的手機,他大叫一聲:

  「我的手機!混蛋魏安!」

  「小寶?」

  她在夾縫裡生存。背脊骨深深陷進床榻裡上頭壓著一個大男人,讓她已經出氣多入氣少,快成紙片人了。

  手舉在半空中,她本來是要推開他的,但他呼吸沉重雙肩微微抖動著。臉埋在她的頸間濕涼涼地……最後她改輕拍他的背,問著:

  「乖小寶又是誰欺負你了?考差了?」說句實話魏寶平從國二那次就沒有哭過,但在她心裡,他還是個孩子,哄著總沒錯吧。

  濕答答的頸間猝然有著刺痛感,這死小孩分明在咬她的脖子愈咬愈狠

  她痛得叫了起來。

  「魏寶平,別鬧了,我頭痛!」

  「……頭痛?」魏寶平雙手撐在她兩側終於抬起臉來。他眼陣猩紅著俊秀的臉龐濕漉滴地真的哭過。

  「姐……」他小心翼翼地喊著目光一直不離她,他俯下頭,距離近到她下意識用力抵住他的雙肩。

  「小寶,你想幹嘛?」

  他停住,低聲說著:

  「你沒生過病,沒感冒過,連點不舒服都沒有過,怎麼會頭痛?」

  「魏寶平,你很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你先起來。」

  他抿著嘴充耳不聞,指腹輕拂過她的劉海,一雙黑色的眼瞳來回細細看著她的臉,似乎在確認著她的身份。

  忽然間,水汪汪的墨眸暈染開來,一顆顆淚珠滑落在她臉上,她吃了一驚,手忙腳亂地擦著他頰上的眼淚。

  「你是怎麼了?」大男孩梨花帶雨的,讓她怎麼看怎麼心軟,這個死小寶真會踩她的穴。

  她猶豫了一下,問道:「小寶,你不是怕了我嗎?」現在像八爪章魚纏著她是怎樣?

  他一怔。「我……怕你?」

  她試著無所謂地笑笑。「你當我真少根筋?你避我如蛇蠍,連拿個碗給我,被我碰到,都縮得比誰都快,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他愣愣著,渾身開始輕輕地顫抖起來。

  「小寶?」

  「是因為……這樣……你才……」他閉上眼,再張開時勉強笑道:「姐,你在想什麼?你不知道青少年意識到女生跟男生有差別,當然會不好意思。你是女生耶,都沒有意識到嗎?」

  她也愣了下。

  他又氣又笑:「你是傻瓜啊,你是我姐,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人,我討厭誰都可能,就是不會討厭你。」

  異樣的違和感在他臉上交織,哪有人眼淚還在洶湧而出,卻笑得這麼自妖。

  他攥住她的手,用嘴唇輕輕碰著,低聲下氣道:

  「下次,你心裡有懷疑,直接問我就好了,別再這樣……不應我、不出來……我以為你消失了。姐,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小寶,我什麼時候不應你了?」她見他投來驚訝的眼神,內心閃過一個不該有的念頭……小寶他眼睛其實生得很俊,尤其眼中煙霧氤氳時更顯誘人。

  她居然拿誘人兩個字擺在一個男高中生身上,她覺得自己真的想太歪了,不過,她真是打從心底輕鬆了起來。

  原來,這小傢伙還沒有對她感到懼怕嗎?就只是男女授受不親,所以不敢接觸她,那他現在在幹嘛?當她傻啊!雖然是這樣想,她也沒有問他到底是為什麼不敢碰她,不是害怕就好了。

  「我回到佛牌後,突然就困了,直到剛才才驚醒的,我發誓,絕對沒有不應你。小寶,你高中畢旅嗎?你……長高好多。」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要不是你沒有變,我都不敢認了,你到底多高了?」高中生幾個月不見變化也太大了點。

  他沉默一會兒,輕聲道:

  「一七九。姐,下次困了別睡熟,好不好?你盡量少睡點,出來再睡,我看著你睡,好不好?」

  她心一凜。「哪裡出問題了?」

  他笑笑:「沒事。我買房子了,我把那間陸爸借我的房子給買下了。你這麼吃驚做什麼?我高中念完了,考完大學生了一場大病,二十歲那年改名了,畢業後也去當兵了,現在退伍在投資集團做事。」他始終一臉笑意,盯著她愈聽愈震撼的表情,輕描描地說道:「共八年。姐,你睡了八年了。」

  「你……」

  他一笑,又俯下臉,與她額抵著額。「我二十五了,是個大男人了,別再讓我等下去,好不好?」

  她夠驚嚇了,又聽見他說的那句「大男人」,讓她腦筋一時轉不過來,現在瞪著這麼近距離的魏寶平,不由得屏息沉默,直到憋不住了,才有點尷尬道:「小寶,你也知道你……不小了,起來啦。」

  「姐,你害羞啊。」

  太靠近了,她幾乎可以看見他彎眼笑時眼裡璀璨的星光。她也跟著笑起來,然後面色一板。「魏寶平,你給我起來。」

  他還是保持笑容,慢慢地翻身坐起,眼波從她的臉慢吞吞地移到她的鎖骨下方,他停頓半天,又狀似自然地撇開視線。

  她察覺不對,想要坐起來。

  「姐,別動。」他道。他的手指拂過她胸前的床單,半垂著眼,慢條斯理地替她遮好。

  這一次,她清楚地看見他微紅的耳朵。

  以前還可以說小寶是孩子,孩子總是會有著莫名的彆扭而臉紅什麼的,現在她要再騙自己,眼前的魏寶平也只是彆扭而紅了耳朵,那她的智商直接蓋個負數章算了。

  他又對著她一笑,忽然躺在她身側的床位上,逼得她不得不往內側挪了點。

  「魏寶平,你做什麼你?」

  「姐,現在你能去哪?這房裡沒衣服沒浴室的,我們將就一晚吧。以前我們也常這樣的,對不?」他非常自然,似乎一瞼懷念著。

  以前也不是沒一塊睡過,但那時魏寶平還是個小屁孩,他會賴在她身邊抱著她手臂依戀地睡著,她心情好時還會抱著他一塊眠,就跟抱個寵物差不多。現在是整個反過來……是身高高的佔了優勢,還是魏寶平變成一個大男人讓她給驚到了?她適應不良,要求分床。

  一個高中生瞬間變成二十五歲的大男人。她可不是魏寶平的娘,會認為不管孩子多大永遠都是孩子。

  尤其他看似很正常,但她耳朵可是清楚地聽見他胸腔下的心臟跳得十分離譜。看見她再怎麼激動,也早有時間讓他平復,除非他是因為……而且他的身材也……

  她試著用力環一下他的腰身,頓時察覺他一剎那的僵硬。「小寶,你身體沒高中那時單薄了,現在這就是男人的身體吧?」

  「嗯……」

  「你覺得我像幾歲?」

  「……好像……二十幾吧?」

  「所以,分床睡吧。你當我傻了啊,魏寶平,不,魏安,我電視劇看假的嗎?你在吃我豆腐吧!」她試著要把他踢下床。

  「姐!姐!」他不顧一切把她抱得更緊。「我沒別的意思,我想你了,八年了!你不見八年了!你讓我一個人孤單地生活八年,我只是想抱抱你,我……怕你又消失了。」他委委屈屈地說著。「如果你能說你不再消失,我馬上放開。」

  「我哪知道我會不會再消失?」

  一瞬間他眼底深暗了起來,隨即掩去。他低聲說著:「那我就不放手。」

  「小寶,你在耍無賴?」她又好氣又好笑。從頭到尾他的手勁沒松過,口吻卻是十足的小可憐。

  她也發現到了,他的力道她根本撼動不了,真要強以暴力威脅她,她連反抗都做不到。

  高中時期的魏寶平完全不是這樣的,那時候需要什麼力氣的活兒都是兩人分擔合扛,哪像現在……真有什麼她是打不過的。

  明明她心裡的魏寶平還是個大男孩,現在她卻要面對一個叫魏安的男人。問她男人跟男孩差在哪?就差在這!力道差太多,她會無法控制地畏懼。

  他彷彿察覺她突生的排斥,像頭小狗似地蹭著她的髮間,孩子氣道:

  「我就是耍無賴!姐,你睡一覺就醒了,我卻是貨實價實地過了八年。你以為這八年好過?我生了病沒人照顧我,過年了我一個人待在家裡誰來問過我?我考上大學,我找到工作,誰能跟我分享?如果沒有你,我在這個世上也不過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這是想讓她心軟吧?本來她滿腦滿腸的嘔,現在稍稍降了點氣。「姐,這些年,我都替你收藏了你沒看過的片子,你記得那間書房吧,參考書都送人了,那裡改成放片櫃,你一定喜歡的。」

  聽起來像在邀功,但她怎麼覺得這是讓她心軟加乘的陰謀呢?她很快地投降了,輕輕歎了口氣。「我不起來,你別抱我這麼緊……我會害怕。」

  魏安聞言,皺著眉又迅速淡去,嘴裡笑著:「我有什麼好讓你害怕的,姐,你膽小了。」他稍稍鬆開一點力道,但仍圈著她不放。

  她的身體慢慢地在他懷裡放鬆了。

  他下巴抵著她的髮旋,暗地裡也吐了一口氣。

  「小寶……謝謝你。」謝謝你沒忘了我,她想著。八年呢,一開始她沒什麼感覺,但仔細想想,那幾乎要追上她跟小寶相處的所有時間,在這麼漫長的時間裡,他居然沒有忘記她,還將她放在心裡牢牢的。她……忽然有了那麼點的內疚。

  「我才不要你口頭上的謝,那太廉價了。」他停頓一會兒,低啞地說:「我只要你信我,別放棄我。我……要你無時無刻都想著我,強求我。」如果是小時候的魏寶平說這樣的話,她一定會認為他燈孩道渴愛症,哄哄

  他就算了;現在道個魏安說著道話的口吻,讓她深深地感受到其中的纏綿之意……因為小寶成年了,有了成年男人的身體跟力氣,所以她很容易產生誤解?還是她電視劇看太多了以致亂想?

  「對了,姐,你想想,你是怎麼醒的?」

  這語氣就正常多了,讓她很快地鬆口氣。她右手厭惡地在他背上擦了擦。

  「我光回想就臉黑,有人吐在佛牌上,真是太噁心了,我滿手都是這氣味,小寶你都沒聞到嗎?」

  他一怔,毫不猶豫地坦白道:「我太激動了,就算你掉進糞坑我也不會聞到。」

  她面皮抽搐,又忍不住笑出來,終於不再在意他男人般的力氣。「今天不是你畢旅,那這裡是……」

  「大學同學的同學會,借一位同學家的老別墅。我一個人太寂寞,就過來看看了。」

  怎麼這傢伙動不動就拿寂寞來剌她?「那一定是你同學裡的某個人在佛牌上吐了,那個人名字跟你有點像,好像在跟人爭執什麼說他會殺人的。小寶,你最好跟他保持距離……」她突然抬起頭,與他對視。「小寶,那人是你?」

  他笑咪咪地。「怎麼可能?我在大學裡如魚得水,與誰都交好怎麼會殺人?同學裡有這種人真是太危險了,我會好好注意的。姐,你是說那人吐在佛牌上,你意識就清醒了?」

  「嗯……難道他的嘔吐物上有什麼特別的?天啊,以後都得經歷這一關嗎?多噁心。」任何人都不會喜歡沾上穢物的,現在她就想去沖澡了。

  正在思考的他,分了一半心神在她的話上,他笑道:

  「你又不是在搞笑劇裡,什麼嘔吐物,八成只是碰巧。沒關係,我來想想,你跟我之間,我是比較聰明的那個,由我來想,你就當個甩手掌櫃。」他貼蹭蹭地往下滑額頭又抵在她的額面,離她的面孔極近,呼吸幾乎彼此交錯,他默默地感受她輕淺的呼吸,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姐,你別睡,我也不睡,我把這八年的生活都說給你聽,好不好?」

  她本來要推開他過於靠近的臉,這種近距離太危險,再湊近點就能吻到彼此,他根本是裝傻吧!但他一雙貓似的圓眼睜得亮晶晶水汪汪地,期待得不得了。

  ……這些年他很寂寞,她想著。

  魏寶平的本性還是偏孤僻的,好不容易等到有一個人可以分享他的生活,這個人又中途溜了,他會有多寂寞啊……對魏寶平,她終究心太軟心太欽。畢竟是她看了許多年的孩子啊。

  於是,她把「別這麼湊近,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是男人」這句話給默默嚥下去。

  「好吧,我要先聽你的大學生活!」她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求。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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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5 02:19:35
  第十章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留下,可是,看著他,我內心忽然竄起了一絲執念,一點……強求,我想要留下來了。

  ——唯安

  周宗清瞇著眼,昏昏欲睡刷著牙。

  忽然間,輕碰一聲,浴室門口有人放下行李包,關上門。

  老別墅裡只有幾間房裡有浴室,其他人只能共用,他以為這人是想大號,要側讓一下,哪知這人越過他,直接拉過簾子,開了蓮蓬頭。

  「周宗清,浴室共用一下。」

  「是安子啊,沒問題沒問題……這麼早起來淋浴啊,才五點耶,昨晚如何……哎哎,好啦,我就是個老媽子。」他接過裡頭丟出來的衣物,很感慨地說:「女人真麻煩,晨吻還得先刷牙,就算我有口臭也不能這麼明白嫌棄,你說對不對?昨天徐思平……咳,恭喜,安子,你終於抱得美人歸了。」

  「跟她有什麼關係?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跟她不熟,完全不熟,再提我就要生氣了。」

  周宗清瞠目。簾子後面水聲嘩啦啦的,但掩飾不了說話那人的情緒,魏安心情十分愉快……水珠自簾子噴濺出來,周宗清驚得往後跳去。

  「安子,你瘋啦,你幹嘛洗冷水澡?」冬天耶!有病啊!

  「沒事,我需要冷靜一下。你把衣服放架子上就好,謝了,兄弟。」

  周宗清摸摸鼻子,一頭霧水地出去,順道還替他鎖上門。

  魏安迅速地沖了個戰鬥澡,冰涼涼的水流讓肉體降溫,臉孔卻還是微微發熱著。他抓亂了頭髮,試著屏障腦海中的活色生香。

  他以為他的睡姿很正常,一清醒卻發現自己壓著他姐。他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也不知看了多久,冷冷地跟他說:

  「魏寶平,閉上眼睛,下床,給我去洗冷水澡。」

  ……真是一個壞的開始不是嗎?以後這種耍賴方式沒法再用了,如果他沒睡著就好了。

  他歎了口氣後,面上漸漸有著抑不止的笑容,鏡裡的自己,眼下有些黑眼圈,精神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拿起胸前的佛牌輕輕地吻了下,換上襯衫跟長褲,拿了條毛巾隨意擦

  著臉忽地他的動住停住。

  「……唯安。」毛巾下發出模糊的低語:「唯安徐唯安……姐……」反反覆覆的呢喃,最終,毛巾下沒有任何聲響就這麼靜靜地立在那裡。

  他垂著眼又深吸口氣,隨意擦了幾下濕發提著剛去原有房裡討回來的行李,沒有回二樓,直接在三樓的走道上走走停停。各房的同學還在睡,沒人與他撞上,他最後停在一扇門前。

  他記得,他跟魏盛勝通話時,隨意推開一扇門門後黑漆漆的他也沒特別注意。為什麼佛牌會在裡頭暫且不計,昨天沒有下雨她卻在八年後的昨天出現,一定有某種開關,如果能找出來或許她將不再被佛牌控制……對此他精神一振,毫不猶豫地推開門。

  門沒有鎖住。

  在門後迎接他的,是一幅未完成的老舊畫作。

  畫作本身並沒有做任何的保護措施,因此顯得十分模糊但魏安在看見的一瞬間,麻感還是攀上他的臉皮,蔓延他的全身以致他站在那裡一時無法動彈,只能用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幅全家福。

  全家福裡共七個人,有老有少,也許面部略顯不清不楚他仍能一眼辨識出其中一個人像。

  他目光始終未離,舉步維艱,來到畫架前,手指輕輕地碰觸他鎖定的某個。

  「……唯安……」他艱澀地喃著。

  畫裡的女人,穿著以現在的眼光看極為復古、但在當時時髦的衣裙,她眉眼帶著天真的笑意,但不經意的神情,還是給予一種略帶高傲、甚至目中無人的姿態。

  他回憶著當年他初遇她,徐唯安仍有倨傲的態度,卻已經失去畫中人那樣的鋒芒,之後與他一塊生活除去偶爾流露出的嬌貴脾氣,其實她跟一般女孩沒什麼不同。

  這是生活磨去了稜角,他知道。跟當時還是小學生的他一起生活,很苦,要什麼沒什麼,所以他才這麼地努力,渴求出人頭地……

  驀地,他心裡咯登一聲,出現一個連自己都吃驚的念頭……

  會不會在他之前,她也曾在這個世界出現過,跟某個人生活過,磨去了她部分的個性?

  他心裡起了莫名的怒氣,咬著唇,拳頭緊緊攥著。他從左看起,將畫裡的人一個個都記了下來;雖然畫未完成,可是每個人的眼神都是一板一眼的,顯然在她的家庭裡,她在個性上比其他人外放許多。

  他的頭皮還在發麻著,但他提醒自己不能在這裡待太久,他的目的是尋找徐唯安時隔八年能出現的關鍵『,於是,他轉移注意力看著房裡的陳設。

  這間房明顯就是暫時的畫室兼休息室,時間彷彿在這裡靜止,沒有現代的科技痕跡,古老的電話純擺設,沒有連接電線,木頭書櫃實打實地,裡頭放著許多原文老書,都與畫畫有關,他貪婪地一一掃過,捨不得漏掉任何一本,這些書都是徐唯安生活的一部分記綠。

  就因為他來回看著,這才發現兩本大部頭書中夾著黑色的本子。本子非常薄,不仔細看,只會以為是個黑暗小縫隙,但魏安卻異常地注意到了。

  這是男性慣用的本子。

  他眉心微攏,小心地取了出來。

  老別墅定時打掃,但仍有灰塵。近年的徐家人似乎只是意思意思掃灰塵,對書籍並無任何保護動作,黑色本子已經是十分脆弱,隨時會破散而去。他毫無內疚地翻開第一頁。

  車禍,在大雨中。我的孫女。唯安。

  他僵住,動彈不得。

  命中注定。

  我們獻出唯安,保住徐家。

  魏安默不作聲地翻開下一頁。

  唯安的葬禮結束了,火化,不能留痕跡。她就跟睡著沒有兩樣,這是她的命。至此,徐家不再欠任何人,從此也不會再以性命償還過去的罪孽。

  再翻過一頁……

  三個孫兒裡,被挑中的是唯安。從小,她要什麼就給什麼,她是家裡唯一留學過的,學了不少不學無術的玩意回來,自她出生,我就與她不親,不付出感情,最終就不會傷心。

  她是徐家的寵兒,她的代價就是成為犧牲品。

  至死,她都不知情。

  下一頁則短暫寫著:

  不願睹物思人,唯安相片皆已燒去,從此以後,無人再記唯安相貌,唯有她走前所緣的一副全家圖留下,雖是未完成品,但仍捨不得燒去,就讓它隨著時間流逝而淡去吧。

  魏安快速地翻過薄薄的本子。裡頭每一頁只有幾句話,極短,例如「她死後三年,她哥哥發現了」,「我也快走了,唯安不會在九泉下等著吧」,「這是一場自欺欺人的騙局嗎」等等諸如此類。明明是斷斷續續,彷彿不同年份想到才留下的隻字片語,魏安卻有一種顫慄感,這個老人在寫時,每一句話都在勘酌。

  例如那句「火化,不能留痕跡」。不是不留,而是不能留。為什麼不能留……因為,沒有屍體?

  老人用「睡著」,是在佛牌裡……睡著了嗎?「她哥哥發現了」,發現唯安還沒死?

  他抬眼看向全家福的畫像,停在最老邁的那個老人臉上。那個老人十分嚴肅,兩眼無情又有神,西裝筆挺。真要仔細比對,唯安與老人確實有幾分相。

  如果真是老人的日記本,為什麼會放在徐唯安的畫室裡,又藏得不讓人注意?

  這個老人,想要說明什麼?要說明的對象又是誰?

  接下來的頁數全是空白,半個字也沒有,直到最後幾頁,又有記載。這本子,陪了我半世紀,原本要跟我一塊入土,終究還是留下來紀念唯安。中間無字,不值記載,如同人生許多事必須遺忘,才能重新開始。

  我曾聽先人提過,人的記憶是肉體的標誌、老天辨人不認名,只認記憶。肉體死亡,記憶滅去,這個人在老天的眼裡也就不存在了;古有借屍還魂的說法,但多半很快死去,他們的記憶如同留在世間的一道痕跡抹不去便被辨識出。

  今夜不知為何,想將先人所做過奇妙之事寫下,等我走後,先人的本事與惡夢將到此為止。徐家以後,將徹底擺脫這些,做個正常的平頭百姓。

  魏安再往下看去,都是一些短小的奇事,雖然匪夷所思如鄉野奇譚,他卻不感興趣。唯安的爺爺在前面精心雕琢每一句話,沒道理在後面寫著八竿子打不著的記錄,忽地,魏安眼皮一跳,目不轉睛落在其中一則最短的奇事上。

  那是一件,徐家先人受重金所托刀下留人的記錄。

  被救的是名惡貫滿盈的死刑犯,在最後殘留一口氣時收入囊中,流浪在世界間,等待著與他有緣的人,有緣者必須是七歲稚兒,孩童七歲是靈魂最不穩定的時候,此時他們的靈魂最容易牽引出囊中人。

  囊中人只有兩次機會,如果兩次皆所遇非人,從此留在囊中再無意識,形同斷命,也無法轉世投胎;但如能藉著有緣人之力留到他死亡年紀的那一年,順利成功接續生命後,將重獲第二次人生。

  徐家先人手握開啟的條件,卻不知最後能夠成功地將囊中人留在人世到底是什麼,只知那是一樣無形的東西,因此大膽揣測無形的東西是緣分。

  當然,也有可能經歷幾年、幾十年甚至幾百年都不會遇見有緣人,就一直在人世間飄蕩而無人發現;但,只要囊中人遇見「對的人」,囊中人的時間就開始動了。

  徐家人曾做過不少次,但從未聽聞有人續命成功,就算如此,仍有人在絕望中上門求助。

  魏安忽然明白老人燒去照片的原因了。第二次人生成功了,那麼以前的照片都不該存在,才能確保她不會被人認出。

  他又往下看去……

  此法為瞞天過海。

  那老人又在旁批註:有緣者必定共處一世,哪有相隔幾世的道理?這是編局嗎?誰能告訴我?

  雖然老人有滿心的不確定,但仍不死心地留下在魏安眼裡滿是暗示的文字。

  大雨朦朧不明,那時老天辨不出真,看不出假,真真假假,故瞞天過海,須在大雨下轉替,假成真。

  隨即又寫……

  行將就木,時常想起唯安,不知轉世了沒有?我將帶著迷惘而去,不知最終結局,但願她,能夠再世為人,重新生活。

  如果有人看見這本子的內容,不管你是誰,必定有緣,請保密,請燒了它。

  魏安再翻過一頁,已是最後一頁,角落簽著老人方方正正的名字,在名字旁寫著一小短字:

  小子(姑娘),敢跟我來一場豪賭嗎?

  魏安盯著最後一句話,良久。又重新再細讀一次瞞天過海的部分,當他讀到那句「囊中人在遇上對的人時,時間就會開始動了」,他臉色略略冷了下來。

  他遇見唯安時,她大概十四到十六歲間,他推測在之前……她還遇過另一個人,她與另一個人因故中斷,而他就是唯安最後一次機會,兩人一起成長,直到八年前兩人連繫中斷,連帶著她的年齡也跟著停止?

  這或許可以解釋唯安跟八年前幾乎一模一樣,他才會在第一眼裡就認出來。

  只是,為什麼不是斷命,而是還有出來的機會?是因為他姐擅自切斷彼此的關係但他仍不放棄嗎?

  資訊不足,魏安無法排列出原因。老人通篇也只寫大概,細節幾乎沒有,恐怕老人跟他一樣都不清楚過程。

  不清楚也敢冒險去做,魏安不得不佩服老人的狠心與大膽。以前他心裡總是想,最好他姐沒有家人最好兩人都沒人疼,他倆就是一國的,但,現在他卻認為,還好唯安有家人,還好她有爺爺。

  他抬起頭,室內的冬日陽光映入眼底,他直覺一愣,短暫地流露出憎惡後,迅速垂下眼掩飾去。

  他將本子合上收進行李包內側,又蹲下來盯著老舊的地板。

  「應該是在這裡乾嘔……」還能嘔出什麼?昨天他沒什麼胃口,吐出來的都是膽汁,那時他萬念俱灰不抱希望了……

  他想了半天,分析不出膽汁跟佛牌之間的連繫。他又抬起眼,盯著那幅全家福,他凝視著畫裡的徐唯安,烏黑的瞳眸柔軟起來,再一一掃過她的家人,最後對上老人嚴肅的眼神。

  良久,他慢吞吞地開口:

  「……無形的東西……思念的眼淚嗎?」

  香味瀰漫一樓。

  周宗清深深地吸了口氣。好香,有人煮粥!吃了油膩的烤肉後,聞到這種清香簡直是勾起肚裡饞蟲;雖然事先說好,一早各做各的,食材都在冰箱裡,但他還是不顧女友,厚著臉皮跑下來。

  有一個女人背著他,坐在沙發上專心地看著電視。這麼早只有新聞,她還能看得這麼認真……會說認真,是她的坐姿不像時下的年輕人歪歪斜斜,好像無骨似地,而是像……像徐思平那樣,看起來就是有禮儀訓練過的。

  天知道當年不敢追徐大小姐的原因,就是跟她吃頓飯,她平易近人,在大節上故意不拘,但仍會無意識流露出小節……吃個漢堡也會覺得她在吃西餐,男同學們如坐針氈,養不起啊。

  周宗清摸摸下巴,思考著。這樣說來,班上男同學裡,就魏安的氣質跟徐思平有點像。據說魏安的家庭背景也沒好到哪裡去,誰教的?周宗清對於這種小問題從不去深研,於是他就這樣走過去,拍她的肩。

  「早啊,徐思平。」

  她側過臉,睨著他,雖然勉強掩飾,但仍流露幾分不悅地說道:「魏安的同學?我不是徐思平,你認錯人了。」

  周宗清呆了片刻,扶了扶眼鏡,湊近她的臉。

  「你做什麼?」她往後靠去,下巴昂得高高地,美目半垂看人,幾乎被黑色的睫毛掩去眼色。昨天被臭小寶可怕的力道強制抱住,她心裡對男人還有陰影,保持距離,以測安全。

  「徐大小姐,你演戲啊……天啊!不對,你的臉有嬰兒肥,你不是徐思平,你誰啊?她」再一仔細觀察,有差到。這女人的臉比較圓,本來看

  起來會比徐思平和氣的,但眉目有點冷,怎麼看都覺得是一個不容易跟人混熟的女人。

  他目光下移,臉色變得古怪之至。

  「周宗清!」魏安從廚房探頭出來。「你別嚇到她。」

  「周宗清?我知道,小寶的大學好同學。你可以叫我唯安。」她去了幾分拒人於千里外的氣勢,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周宗清勉強笑了笑,抓抓頭,小心地跟她握著手。

  這個女人穿著厚毛衣跟牛仔褲,毛衣過大,褲管都捲了好幾圈,分明是男人的衣褲,他記得魏安都穿過啊啊啊啊。他回頭看一眼還穿著昨天襯衫的魏安,這對姦夫淫婦是不是太公開了點?

  所以……昨天晚上那個床單女人是她,而不是徐思平?

  他抬眼,對上魏安的目光,心裡又跳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沒有放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連忙鬆開。這個女人的手好滑膩,沒有做過多少家事吧?魏安是從一個大小姐的火坑跳入另一個?周宗清又發現她的腳丫子套著室內拖鞋。

  ……全裸來這間別墅的?身上有哪件東西是她自己的?

  「昨晚沒看見多的車啊請問你怎麼來的?別告訴我你跋山涉水過來還有你的衣服……」

  魏安咳了一聲。「我女朋友說想我了,開車過來結果拋錨了衣服也弄得一身泥,沒多帶的,我就讓她穿我的。」

  周宗清轉頭看他。

  唯安也轉頭看他。

  二十五歲的大男人,面皮很薄的紅了。

  周宗清呵呵笑著:「連一個晚上也捨不得分離啊……」內心感慨這魏安到底是害羞呢還是不動聲色在女友身上貼上他個人標誌公告大家此花有主請勿攀折,太深奧了啊。

  唯安卻在琢磨。小寶不是很愛面子的人現在當著同學的面說她是女朋友,是因為這次同學會攜伴參加,他覺得沒伴丟臉?

  那,她護短,絕對要力挺小寶到底。

  於是她毫不害羞地嗯了一聲。「是啊,多虧魏安。」

  魏安眼神瞬間亮了起來,任何人只要沒近視都能看見此刻他眼眉裡歡樂滿滿的神采。

  魏安笑咪咪地心情好得不得了。「今天吃姜絲魚片粥材料有限,姐你將就下另外還有昨天剩下的醃肉跟生菜做三明治原始風味的炸薯條,喔,還有炸牛奶,可以進來吃了。」

  周宗清輕輕一擊。明白姐弟戀!回頭寫臉書公告去。

  唯安等的就是這一刻。她連電視都顧不得看了,連忙進入廚房魏安笑著將她拉住跟一旁明顯垂涎的周宗清說道:「桌子上的別碰其餘隨意。」

  「好哥們!」周宗清轉頭跟唯安說道:「唯安姐你好福氣!」

  「那當然。只要我在的一天魏安都會做給我吃的對吧?」她抬高下巴順道推廣她家小寶是個好男人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背著他們的周宗清面部扭曲,決定絕不讓他女人跟魏安接觸太多他不想

  回家後還要當個文武雙全的小男人。

  魏安沒理他他對上她的目光低聲問:「姐你這樣看我做什麼?」

  「小寶,你太高了一點吧。」這高度看人,令她失去變態的痛快感。他聞言放鬆了。

  「想當年我可是天天喝牛奶呢。姐你要是願意,回家天天喝,說不定也會增高。」他噙著笑。

  這是故意刺她兩下吧?本來以前她還抱得起小寶,現在居然是他抱她她內心百味雜陳。腰間冰涼涼地她駭了一跳魏安連忙道

  「我手很冰嗎?剛碰冷水牛仔褲的腰身還行吧?」他的手伸進她寬鬆的毛衣裡替她調整褲腰。

  周宗清埋首喝粥,稀里呼魯的。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他默隱著。

  「魏寶平,你眼睛在看哪裡?」她瞪著他。

  「……姐,你沒有穿內衣,我看見就算了,我總得確認毛衣厚到別人看不出來。」他頓了一下,低聲笑道:「回去我弄木瓜牛奶讓你天天喝。」

  她一時啞口低頭看看看不出身形的毛衣,再看看他泰若自然的神色,思考著這傢伙是不是越線太多了?男生會有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這她懂,以前她粗線條,加上魏寶平那時年紀小,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層。今早她是確確切切地感受到了小寶都幾歲了怎不懂防範……她眼裡略略迷惘,又對上他討好的眸光,最後選擇捏了捏他的臉。

  「之前你在外面燒什麼?好重的煙味。」

  「我把我所有的孤獨,都燒了。」他輕輕地在她耳邊說:「以後你都在,它不會再來找我了,對不對?」

  溫暖的鼻息在她耳邊廝磨近乎纏綿淺吻。她一怔,寒毛直立卻見他雙手微微攤開,表示自己沒有任何威脅能力。他在她耳側繼續說著:

  「姐,我們得做像一點。周宗清他們一直在撮合我跟那個叫徐思平的我受夠了。你幫我吧,讓他們都死了心同學間又不好鬧得太難看。」

  徐思平這名字有點耳熟,她忽然想起昨晚小寶好像提到一些……勃起什麼的跟徐思平有關。她臉色玄妙一下她可以再騙自己今早小寶那樣是真的單純晨起的反應嗎?

  「徐思平跟我很像?」她看著他。

  魏安猶豫只是片刻,便答:

  「是有點像。不過我想你們不可能有親戚關係。她是家裡唯一的女兒絕對沒有什麼雙胞胎。姐,你忘啦,新聞不是有說世界上至少會有三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反正我不說,晚點你也會知道她就是從小坐在我隔壁的那個女學生你記得吧?問我神仙教母的那個女生國中、高中、大學都同校……」她吃了一驚。「這麼有緣分?」

  他眼裡有過瞬間的厭惡,隨即無所謂地聳肩。他不以為然道:

  「有緣有個屁用我被舅舅打時也不見她出來救我;我求助無門時她也沒有出來幫我;我生大病時也不是她來照顧我。這也叫緣分?別開玩笑了。姐,緣分這東西就是所謂的漁翁得利,不如不要。」

  這小孩沒變一貫地喜歡歪樓,時常歪到別人身上。她突然問道『

  「不對啊,小寶,你不會精神分裂嗎?你在學校看她生厭,回到家裡又看見我,你不會連我一塊都討厭吧?」

  她本來只是說笑,也沒要個答案,他卻是平平靜靜地回答:「這有什麼好精神分裂的?從頭到尾跟我一塊牽手走的,是你,又不是她。」他停頓一會兒,再追加一句:「跟你一塊牽手走的,是魏安,也不是別的男人。」語畢,他又衝著她直笑,就差沒搖尾巴了。

  她認為這段話很有玄機,值得好好思考同時也令她想起八年前每次電視劇結束後,都會有個光頭和尚雙掌合十說:各人造業各人擔。

  她正在思索她到底在魏安的生命裡種了什麼因,必須承擔什麼果時,注意力被魏安打開小蓋子的米粥吸引了。

  她眼睛猛閃,迫不及待地坐下,淺嘗一口,對著跟著入座的魏安輕聲低叫:「好吃!小寶,你手藝一樣的好!」人生如此,她滿足了,而且滿足到可以暫時忘記魏安已經是個大男人的事實。

  魏安也跟著笑起來,挑了一根炸成黃金色的脆皮牛奶棒一口口投食。

  「姐,吃牛奶可以變高喔。」

  她瞪他一眼,圓圓的雙頰更鼓,不想浪費時間說話,一口又咬進剩餘的牛奶棒。

  周宗清玩著手機對著他們偷拍在臉書上留言:兩個傻瓜阿呆與阿瓜。安子跟他女人。不是徐思平。

  輕微的喀嚓聲,令魏安轉頭看他一眼眉頭微微攏起。

  陸續有魏安的同學進來,一見徐唯安,就笑得賊目鼠眼的。

  「恭喜啊,安子,徐思平,你們終於繞來繞去在一塊了早說嘛,一開始就在一起不是省時嗎?」

  周宗清在旁猛搖手。

  魏安保持笑容。「她叫唯安,我的女友。」

  「不是徐思平。」周宗清瞄了一眼唯安,小聲的補充。

  同學們吃驚地叫道:「怎麼可能!誰都知道你喜歡徐思平吧?」

  唯安慢慢轉頭看著魏安。

  「喂,別黑我啊!我女朋友在這裡。」魏安仍笑著但眼神涼了下來。「大學社團你們不是在同一社?」

  「我一直在說明,那是巧合。」

  「你們都喜歡同一家店啊,飲料店、蛋糕店甚至餐廳啊。」

  魏安笑道:「別開玩笑了你們。我去的都是有名的店面你們沒去過?台灣就這麼小,不隨便亂撞上都奇怪。喂,你們別扯我後腿我好不容易追到的,我會生氣的。」

  唯安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親暱地摟過她的肩,明明他以前也常這樣做的,怎麼這次感覺特別不同?是因為……小寶的肩膀變寬了嗎?

  她的背微微往他懷裡窩去,沒注意他訝異的一瞥,只細細品嚐他寬闊結實的胸膛。這滋味,似乎還不錯?這算在肉體上也成長為一個好男人?

  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小寶這傢伙在高中後就自己學著做菜,說什麼健康比什麼都重要,原來是不想跟人老撞到啊。

  真的是……太有共同的喜好吧?怎麼會談不起來呢?她又往魏安看去一眼,確定他不是遲到的叛逆期,別人說什麼他反什麼,容易忽略真正的心意。

  魏安接收到她的眼神,以為她粥喝不完了,將碗挪到自己面前,又把切片的三明治遞給她。「吃不完再給我。」

  其順手的速度,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習慣性動作,以前常做的,才會想都沒想地當眾做出來。

  男同學們互看一眼,知道徐思平目前沒戲了,各自散開尋找殘羹飯餚,慘聲大叫後又來搶桌上的三明治,他們的女友則翻出牛奶當早餐。

  唯安心驚肉跳了下,這簡直是難民搶食嘛。八年沒接觸這個世界,男人都退化成動物了嗎?不對,她接觸的男人只有小寶吧。

  魏安湊到她身邊,低聲說:

  「姐,還是我好吧。有食物絕對不餓著你,哪次不是讓你先吃?」

  「……有對比才知道差很大。」她有點傻眼。「小寶,你別變這樣啊,我搶不過你的。」她很護食的。

  魏安笑咪咪地看著野獸們瘋掃餐桌他完全沒有意願阻止愈野蠻愈好……他姐就討厭野蠻人。

  「真的很像耶。」班對出身的一名女同學過來打量她。「你姓什麼?真跟徐思平沒關係?在哪做事?安子,你怎麼藏得這麼深是不是以前不敢亮出手?」

  餐桌上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唯安慢條斯理地吞下嘴裡殘餘的食物,拿過水杯喝著水。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從她看見小寶喝牛奶也會弄得滿嘴都是奶泡時,她就堅決在外面不喝有顏色的飲料。

  魏安直起身,無奈地歎口氣。「余惠民小姐,我女友跟徐思平真沒關係在哪做事與你無關。你這麼咄咄逼人,我會以為你暗戀我。」他又笑:「好了,你也別鬧了。喂喂,陳小功把你女人帶走,肯定昨天啤酒喝太多了。」

  周宗清從魏安後面湊過去問著唯安壓低聲音說著:「唯安姐,你不出面壓一下?」

  唯安轉過頭,微微笑道:「我幹嘛出面?這是任何一個紳士該做的,我插手就是看不起他,把他保護得這麼好幹嘛,又不是小孩了。喏,或許你可以多學點,將來女友滿意度可以加分。」

  她目光下移,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周宗清愣了下,對著她晃了晃。「最新手機啊。」

  「已經變得這麼薄啊……」

  「現在什麼東西都要薄,筆電也薄,人情也薄。對了,拍照解析度可以到八百萬呢,你看。」他扣住聲響,對著她按了一下。「方便省事。」

  他收起手機。「唯安姐,不是我說啊,安子很寵你耶,你要好好珍惜。雖然除了徐思平喜歡他外,其他女生,嗯,也喜歡他,不過都像疼家人一樣。我不是說他乏人問津喔,他只是像個……絕緣體,對,就是絕緣體。」

  徐唯安本來眉頭緊皺,直盯著他的手機,後來聽見他一番話,疑惑問:

  「徐思平告白過嗎?」

  「嗯?好像沒有。不過大家都這麼說,他們很有緣分,就算各自有男女朋友,將來也一定會分手,與其繞來繞去,不如別浪費時間在一塊,只要安子肯主動……」

  「真有趣的劇本!」唯安讚歎。「誰想的?哪部電視劇學來的?我想看。」

  「什麼?」

  「本來就是嘛。」與魏安對話的那個女人聲音大了點,打斷他們的竊竊私語。「安子,你敢說你沒有喜歡過徐思平嗎?你常盯著她看,不是嗎?你不是暗戀她嗎?你找了一個跟思平相像的女生,不覺得對她很不公平嗎?為什麼不敢追?因為家境差太多?」

  唯安愣了下,看著那個叫陳小功的男生臉黑地走到一旁,不想理他女朋友了,有人走到陳小功那裡低聲問什麼,接著男同學們都在私語,傳到周宗清這頭。

  周宗清的臉也黑了,喃喃自語:

  「我是主辦人耶,這不是給我難看嗎……不好意思啊,唯安姐,余惠民這小妞向來正義感最足,跟徐思平是好友,昨晚她沒在小功那裡……」

  潛台詞就是在徐思平那裡。

  周宗清也跟著站起來,正色說道:「好了好了,別……」

  「如果是我常看著徐思平而導致誤會,我道歉。」魏安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看她,是因為她跟我女友很像,我不喜歡她的臉出現在別人的面上,但都是同學,我也就掩飾我的厭惡了。余惠民,你都幾歲了?畢業後就工作了吧,怎麼現在還是搞不清楚狀況就老替人出頭呢?什麼公平啊,你真的認為這個世界上有公平嗎?別傻了,你們所謂的公平也不過是建立在你們既得的利益之上。」他轉頭跟周宗清說:「唯安這樣不太方便,我跟她要先回去。」

  魏安脾氣好,從來沒有不笑的時候,可以說是班上的吉祥物,這次周宗清真是驚嚇到了,這也才發現他的行李包就放在蔚房角落,擺明一餵飽唯安就走。

  「等……我們還有活動……」

  魏安拉著她起來。「唯安,走了,我們回家了。」

  唯安起身,掃了一眼廚房,沒有當潤滑劑的意思,朝周宗清微微點頭,就跟著魏安出了別墅。

  雖然是冬天,但難得萬里無雲,魏安瞇著眼看著天空。

  「小寶生氣啦?」

  「沒。」他換上笑。「那種小事我哪會生氣,也不是什麼值得深交的人,就是板著臉說話比較有震懾感。姐,我車在那,」他指指不遠處的舊車,跟著她一塊走過去。「二手車。本來想過了幾年再換,改天我們一起去看新車吧!挑你喜歡的顏色。」

  她嗯了一聲,想到他說的深交。在八年前,小寶的交友廣泛,幾平很少跟人斷交,他的說法是誰知道哪天會不會用得上?而所謂深交,也就是利用價值夠不夠他深入去與這個人交往。原來八年了,他還是沒有變啊……姐偏著頭打量他。

  「姐?」

  「小寶,你除了身高外,其他的都還沒變呢……」

  他聞言笑道:「那不是很好?你一回來,對我不會有距離感,是不是?」唯安面色古怪地喔了一聲。突然間,她道:

  「我想起來了,剛才你同學叫周宗清的,用手機對著我拍照,我來不及阻止。小寶,這種手機發現照片空白正不正常?」

  魏安一呆,剛才確實聽見周宗清拍照的聲音,如果是對著他跟唯安合拍,照片裡她卻是空白一片……他把行李放進車裡,跟她說道:

  「姐,你等我一下,我去刪個照片。」

  他立刻跑回去,在門口遇見周宗清,兩人低聲交談著。

  唯安就站在車門旁看著四周。藍天綠地,挺美的,房子是老舊了點,看來這個徐思平還真的出身富裕,小寶一生的目標就是有錢有錢再有錢,但他也從不去賭博或買彩券做那種虛無縹緲的發財夢,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了多少存款。

  她不經意又掃過他的背影,身形頎長,寬肩窄臀的。真的……長大好多。如果是她的親弟弟,她一定驕傲地宣佈:這是我又高又帥的弟弟,快來追,追到了絕對超級賺到。

  現在的魏安啊……她很熟悉卻又有那麼點陌生。別以為她沒有看出來,今早他清醒剎那的眼神她是看得很清楚……這小子,在心裡上真把她當女人?

  肉體上,也把當她女人,他才會有早上那反應吧?她眼波落在他被長褲包裹的臀部,還滿結實的,她想。過了一會兒她眨了眨眼,意識到自己好像一直盯著看,眼神立刻瞟開,漫不經心地落在別墅二樓的某扇窗面上。

  一個女人站在窗廉旁看著她。

  她怔住。

  真像。

  即使一直有人在告訴她,她與徐思平很像,但她認為又不是同一家生出來的,會像到哪去?現在一看……真的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嗎?

  她來自哪裡?

  將往何處去?

  這些念頭如水泡般一個接著一個冒了出來,圍繞著她,大門口前的周宗清與魏安隨著這些水泡而淡化消失。週遭安靜無比,別墅彷彿新建,美麗的景

  色連綿起伏。別墅二樓窗面後的徐思平仍然站在那裡。

  她穿著束腰的長裙,烏溜溜的長發過腰,眼眸彎彎地,充滿愉悅氣質雅致中帶了那麼點天真,她正專注地看著草皮。

  草皮上有什麼?

  唯安渾身涼絲絲地起了寒氣,眼眸卻是移不開二樓那個女人。再接近一點,再接近一點,她就能知道她是誰,心裡有個聲音這樣告訴她。

  於是她下意識地上前一步……

  「唯安!」

  波的一聲,如水泡爆裂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開,她受驚地叫了一聲,定睛再看,魏安快步朝她走來,到最後已經是心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他一臉大喜過狂,一雙墨瞳燃燒著無比的歡喜,連帶著她也忍不住笑起來。

  一她幾乎沒有看過魏寶平擁有這麼純粹的喜悅。他有笑容,但都是藏著功利的笑,這個秘密只有她知道,因為他再也不要回到那個只能任人欺負的時候,說起來在這世上最瞭解魏寶平的,是她吧。

  她笑道:「小寶,什麼事這麼……啊啊!」她尖叫了起來。

  魏安一把抱起她離地,大笑著。

  「唯安!唯安!」

  「魏寶平,放下我!」她的褲腰鬆了,她絕不要在大庭廣眾下丟人現眼。

  「姐!姐!我太高興了!」

  他全然不理她在說什麼,徐唯安暗暗咬牙,抿著嘴,不得已雙腿悄悄纏上他的腰身,減緩褲腰下滑的速度。

  「魏寶平,你給我放下……」她咬牙切齒地說著然後,她的唇被吻了。

  重重封。

  一次、二次,三次……藉著唇瓣的撞擊,以發洩他激動的心情。

  徐唯安沒有再說任何一個字,她怕一張嘴,這小子會毫不猶豫地登堂入室,別以為她沒發現,這小鬼頭打蛇隨棍上的速度比誰都快。

  她的眼角瞟到大門前呆滯的周宗清,她想死的心情都有了……她極度希望她的長髮能夠掩面,她想一路狂奔出去,不讓任何人知道她是誰。

  「姐!姐!你看!」

  烏黑的長髮已經成功地遮住她半張臉,她看魏安右手騰空出來以為她可以落地生根了,她要藉力下來了,哪知這傢伙居然單臂扣住她的臀部,逼得她不得不摟住他的頸子,以維持平衡。好吧,至少確保她的褲子不會掉了難堪少一點。

  「姐!」他眉飛色舞,展露輕薄的手機螢幕。

  徐唯安湊上前,認出這是周宗清的手機,蛋幕上是魏安跟……

  「是我?」她錯愕。

  「是你!」他笑說:「拍成了!拍成了!你能拍照了!」他又刷了一下手機,對著她連拍數照,再一一給她看。

  她慢慢地接過來,一張張地刷著。果然都是她,長髮散亂,像女鬼一樣,還一臉傻樣……

  她盯著照片,傻傻問道:

  「小寶,這種手機我沒用過,會無中生有嗎?這怎麼可能呢?新科技?太神奇了吧。」

  魏安笑咪咪地。「姐,那我們不用手機,回去買單反,我們拍,一直拍,拍到我們老為止。」

  她往他看去一眼。

  他面不改色。「說好了給你養老嘛。你老了也只能我來養。」

  她懶得跟他玩文字遊戲,又回過神認真地來回刷著螢幕,確認照片並沒有忽然間消失。

  「小寶,你聰明,你替我想,這到底怎麼回事呢?怎麼突然之間我又能出來,還能留照呢?」

  「那一定是,姐,你可以留下了。」他輕聲說著。

  她轉頭看著他。他面上還是滿滿的笑意,眼神卻再認真不過。他直視著她,柔聲道:

  「一定是我的日思夜想喚醒你了。你看,你有肉體,你有呼吸,你有思考,只差你在另一個空間活著。姐,你就像是個睡美人,以前一定是老天還不知道我心意多堅定,現在祂終於明白我的一心一意,才讓我吻醒你,讓你回到這個空間生活著。在這個世界裡能留下照片,就表示這個人可以留下了。」

  「是這樣嗎?」她喃喃著。就靠照片來認定?小寶怎麼這麼肯定?明明他眼底也還有一絲猶豫,卻為了讓她安心,打算把所有的煩惱都一肩扛著?這就是所謂的男子漢?

  「對,就是這樣。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對我有信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所以別不信我,別再放棄我,我是你的……羈絆,你不要再不經我同意自行切斷它。再來一次,我一定會恨你的,你不想我恨你吧?」

  魏安還是一臉幸福的笑容,但說出的話斬釘截鐵,直直盯著她,盯得她都不得不撂下承諾,豁出去道:「好啦,你可以念我一輩子我都不反擊。」

  她目光義癡癡地落住照片上,微微噘起嘴,低聲說:「拍的真醜……」她又笑出來。「小寶,你技術真差,我畫你畫得多好看像天使一樣,你卻把我拍得像女鬼,你跟我有仇吧。」她往他瞟去一眼,他還是笑咪咪地,一點也不介意她的嫌棄。

  她懷疑,此刻天塌下來也止不住他的笑容。他的笑容太有炫染力,她笑著捧著他的臉,啵了下他的額面,用力抱住他。

  埋在她寬鬆毛衣裡的魏安一怔,笑容不知不覺凝住。額頭微微燙著,就像小時候她那樣親他一樣。以前他總是心花怒放,希望她再多親幾下,再親近一點,現在……真的不能再滿足了……

  有時候,我也惡劣地想,你喜歡走迷宮,那我站在終點就不動,讓你忙著角色扮演,切換模式算了。

  但,我想我還是心軟了……我絕不會承認那是你讓我心動。

  絕對與西裝控無關。(發誓)

  ——唯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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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5 02:21:33
  一個月後——

  安靜的巷弄間,社區的某層中古樓房裡,電視開著,唯安盤腿坐在地上,一邊聽著新聞,一邊研究洗碗機的目錄。

  噹的一聲,放在腿邊地板上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

  她瞄一眼,上面寫著:

  唯安,在嗎?晚上吃辣拌飯?

  她美目一亮,一指神功按著鍵,慢慢地打著:

  配五花肉好吃。小寶說這叫line方便隨時聯絡而不會被上司叮到。

  沒問題。我回家時去超市買。姐你今天在做什麼?

  她已經習以為常他每天同樣的問題,遂打著:看洗碗機。

  螢幕立刻又跳出:為什麼看洗碗機?手工洗得乾淨,又沒幾個碗,家事我做就好了,以前不都這樣?姐,哪裡不對?

  是喔,她在這個家裡就像太上皇一樣茶來張口,飯來伸手。以前了不起兩周就回到佛牌了,沒必要去學。反正小寶會收拾善後他也從來沒有罷工過。

  現在不一樣了,彷彿證實小寶在別墅的話至今她已一個多月沒有回佛牌了,或許、也許她將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那成天看著小寶忙裡忙外為未來打拚,她卻像米蟲不事生產,這好像有點過分吧?

  於是,她把自己的決定輸入:

  小寶以後我負責洗碗,你做菜。買洗碗機我用。洗衣機你教我分工合作。

  純手工他來,現代科技一指搞定的就交給她吧。

  道一次魏安並不如往常那麼快速回覆,而是足足過了兩分鐘,螢幕才又啵起一聲——

  你說得對家是我倆共有的,我都依你。週六一塊去挑,姐有間店不錯,晚餐在那裡用。

  唯安盯著這段話半天又倒回去看之前的對話。怎麼有那麼點違和感呢?她只是想盡點房租費而已,她都可以想像到小寶在回覆這段時滿面是笑。

  這種模式是……姐弟家庭生活模式?還是……小家庭生活模式?這魏安很會不動聲色地自行切換吧。

  姐,陸哥來了,要開小組會議,先聊到這,下次聊,記得檸檬雞飯要微波,茶葉蛋在爐子上,一天只能吃一顆,鮮奶茶在冰箱,要熱。拍張照來明天就現做滷肉飯配藥燉排骨,飯後蘋果茶加杯子蛋糕,巧克力口味現做的。

  唯安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很快完敗。以前的小寶哪有吃香喝辣的本錢,有那麼一點點零用錢全攥下來用在她身上;國一那年她以吃各家不同的泡麵為樂,因為泡麵便宜嘛;高中他要唸書要打工,只有假日才會做費工夫的菜色,哪會像現在……不重樣的。

  再難的科技只要肯摸索,馬上就能上手她拿起手機自拍雖然想咬魏安洩恨,但她仍是矜持地微笑留照。

  唯安,你真美。背景很棒。

  她手指輕輕撫過那幾個字笑出聲。「這小子……」她回頭看看背景,不就是明顯可以認出這是魏安的家?

  八年一目的沙發、八年的酒植、八年前的……她眼神微微溫柔起來。

  又是噹的一聲,她往螢幕看去,不意外地收到他在公司隨手自拍的照片。照片裡的魏安笑瞇眼看著鏡頭,他穿著白襯衫,沒領帶,第一個鈕扣沒扣上,看起來很輕鬆自在。

  看得出來魏安很喜歡這樣的工作環境。

  「……真是毫不害臊的自戀狂。」她微笑,刷著手機裡儲存的相片,一張又一張,都是平常魏安在公司的自拍,有時跟今天一樣穿著,有時穿著西裝打領帶,很明顯正要外出,匆忙之間拍下傳給她。

  她品頭論足地看著這些照片,最後停在一張難得的全身西裝照,是魏安在公司電梯裡對鏡自拍。

  到底是西裝剪裁得宜呢,還是這小子體格真的好?也或者,她就是電視裡說的所謂的西裝控?才會老有錯覺,穿著西裝的魏安特別有男性魅力。

  她托著腮,盯著看許久,最後心情愉快地將這張照設為手機桌布。

  她的個性一向隨緣,船到橋頭自然直,多做計畫到頭萬般皆空,何必?以致在不知不覺中魏安是兩人裡那個佔有主導地位的人。這固然與各自個性有關但也未嘗不是她把一切麻煩事都推給那個少年小寶管以致磨練出他強勢的身心來?這就是她造出的孽嗎?

  從一回來她就慢慢地發現了,跟一個二十五歲的大男人生活完全不同於與十五、六歲小男孩生活,尤其這個大男人還別有心思把他倆的關係強制定位成情人迷宮地圖他在迷宮裡試探每一步通往終點的可能性一見情況不對又不動聲色地退回原點重新換回可愛男孩的形象迷惑她以顯示他人畜無害的美好個性。

  等到下一次時機成熟了他再度切換模式進入情人迷宮繼續尋找著另一條路的可能性……他的角色變換簡直是無縫接軌。

  所以說現在她是種什麼因得什麼果自討苦吃?還是可以說她是歡喜

  做,現在要甘願受?

  「魏安……男人……」她來回刷著手機照,喃喃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臭傢伙故意天天拍給我看,不就是男人嘛是男人了不起嗎……第一天我就嚇傻了好不好?」

  老實說,以前她還真沒幻想過成年後的魏寶平,她就是有一天就過一天誰知明天會怎樣?她自覺就像是個沒有想過收成的農夫種子下地了可能有

  天災有人禍更有可能她隨時搬家,她不會去收成。現在好了,成長得很美好的果實跑來她面前說:吃我吧,吃我吧,我很香的。

  ……好像真有那麼點香……最近手癢一直想摸他的下巴,昨晚趁著吃飯騙他下巴有飯粒,總算給她摸了一把,微微剌著她的掌心,換來他奇怪的一眼。很奇怪嗎?她造的孽摸一下不行嗎?

  她不經意地看向電視新聞,這段正在訪問目前頗有名氣的新生代企業家,姓嚴,以房地產起家,最近將娶門當戶對的女人。

  她舉起手機,與電視裡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對比著。對嘛,她說她就不是個西裝控嘛。同樣穿西裝,站在女性角度來說,她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會轉回小寶身上。

  她對這段嚴姓企業家訪問完全無愛,於是關掉電視,到浴室研究泡水的衣服一盆內衣,一盆一般衣物,一件黑色的小布料吸引她注意力,她拎起一看,頓時沉默。幾分鐘後,她笑出聲:

  「我覺得我像變態……我這輩子還沒拿過男人的內褲,還是穿過的呢。」她渾然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翻開洗衣手冊,一一比對哪種可以進入洗衣機,哪種必須手洗。

  魏安有時太忙了為了工作晚上需要連線半夜三點才睡也有,衣物幾乎

  兩天洗一次,現在她這個同居者該奉獻一點心力才對。

  一直到午後,她剛吃完雞飯,品嚐著香濃的奶茶時,電話就響了起來。

  她沒去接。

  沒過幾秒直接轉入答錄機。

  「嗨,你好,我是陸熙知的父親。」

  她聽見這話,轉過頭盯著答錄機。

  「中午小熙給我簡訊說魏安有女友了照片我看見了是……徐思平吧?這些孩子戀愛什麼的我一向不管,不過我想跟你談談,徐思平,嗯?」她下了沙發,慢吞吞地走過去,臉色不太好地接起電話。「陸先生你找錯人了,我不叫徐思平……」被誤認什麼的,她實在沒興趣。

  「徐小姐,兩個心眼多的孩子湊一起不妙啊。你用了不少方式接近魏安吧?那是因為你不瞭解魏安這個人。你伯伯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不能讓你這樣被耽誤下去。」

  唯安愣了一下。怎麼魏安認識的人都牽來牽去的?是魏安的圈子小還是在無形中……有張網籠罩著所有人?

  電話彼端歎口氣:

  「徐小姐,魏安國中時跟女人同居過這你不知道吧?看在你該叫我一聲

  陸伯伯的份上,有些事我不能不先提醒你。現在魏安的形象好,大學畢業,有一份好工作,未來前程不可限量,但,你以為一個國中小男生敢跟比他還年長的女生一塊同居,能單純到哪去?如果不是小熙一時好心,今天的魏安,不過就是個沒有未來的流氓而已。」

  噹的一聲,手機自她口袋響起。她夾著話筒,拿出手機,上面是魏安傳來的簡訊:

  外頭下雨了。


  她回打著:嗯,我在。

  她幾乎可以想見手機那頭鬆了口氣的神色。

  變涼了,衣櫃裡有件羊毛毛衣,去穿上。

  她菱形的唇角微翹,突然有心情逗他。她寫著:

  小寶,你這句話很強勢喔。

  螢幕上立刻跳出話來:

  姐,別鬧了啦,去穿嘛,好不好?隨字附上一張求饒的Q版圖。

  她差點笑出聲。這小鬼,切換模式真的很會拿捏,完全沒有生澀感。

  陸爸剛打來叫我晚上去他那裡拿點滷菜,你等我,不會太晚。晚上當配菜吃。他鹵得比我還道地,你一定喜歡。

  她看了老半天,一個字一個字輸入:

  小寶,你喜歡陸熙知的父親嗎?

  過了五分鐘,螢幕上寫著一行字。

  陸家父子都是好人,好人才會做好事。他對我很好。

  她反覆看著這段話,電話那頭又響起中年男人的聲音:

  「徐小姐,你聽見了嗎?快點分手吧,魏安不是個好東西,你遲早會吃虧的。」

  唯安收起手機,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道:

  「有時候,我也認為小寶不是個好東西。他一肚子的功利主義,不信賴任何人,只信他自己。」

  「……原來你也看出來了啊。當年我以為我跟我兒子可以拉回這個小孩的,不過很可惜地,我們失敗了,再怎麼金玉其外,他還是敗絮其中。我曾經無條件地資助他,讓他有安靜的地方學習,讓他打工賺零用錢,沒想到他跑去跟人同居,人家女生還打工賺錢全花在他身上,他高中的時候就把人給甩了,聽說對方還因為找不到他而大病一場,在醫院吊了好幾天點滴,魏安連去看她一眼都沒有,你說這個人還有沒有點人性?還好時間一久,對方也慢慢地恢復正常,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現在聽說她家人也有意思替她找好對象,你猜接下來怎麼了?」

  「怎麼了?」

  「現在他又去騷擾人家了。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明明是他不要人家了,現在對方終於有正常人生了,他居然登堂入室想去攪亂她生活。魏安就是個衣冠禽獸!徐小姐,為了你自己好,還是跟他分手吧……嗨,徐小姐,你還在嗎?」

  「我在。」

  「那你聽了有什麼感想呢?」

  唯安輕聲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

  「……就這樣?那,我建議的分手?」

  「好,我接受你的建議,我會跟魏安分手的。陸先生,謝謝你,再見。」她也不拖泥帶水地回著。

  「等一下……」

  唯安掛了電話。陸熙知的父親找的是徐思平,那她代徐思平回答也是很正常。

  她低頭看著手機,又刷出他的自拍,輕輕摸了下照片裡的臉,完全沒有大病一場的痕跡,反而笑容明亮,眉目透著幾分放鬆。

  她漫不經心又回去研究中斷的片子如何續放無意間瞟到機器的後面放著蒙塵的小瓶子。

  家裡各處這種小瓶子不少許多年都沒有被處理掉。以前她是抱持著誰知道她是不是哪天再也出不來了這個家是小寶的,他喜歡放就隨便他放,現在,她卻起了興致。

  瓶子裡,有一張折起的紙條。「……瓶中信?」這種小瓶子存在很多年了,小寶那時才幾歲?他忙著唸書打工還有這種閒情玩瓶中信?她仰倒在冰涼的地板上,帶點冒險心情地打開瓶蓋。

  「裡頭還真寫字呢。」

  這個家全是小寶打理的,不是他寫的還會是誰?一直沒見過他的日記本她還以為他除了必要的功課外,從不會浪費時間寫抒情文呢。

  她微微笑著,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溫柔浮現眼底,然後她打開紙條看了

  一個男人背著光,在她床上方的櫃架翻找著。

  西裝筆挺,顯然是剛回到家。男人啊,還是穿著西裝最好看,魏安穿西裝的樣子最誘人,她想。

  不知道她是不是將這句話說了出來,本來正在找東西的男人動作一停,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臉上。

  他依舊背著桌燈上的暈黃光線,陰影掩去他所有的表情。

  「姐,你醒啦。」他將另一條棉被搬下來,隨即坐在床沿。

  光線終於折射在他略顯蒼白的面上,他的神情十分困擾又焦慮,他極力淡化這些情緒,但她仍然一眼看出來了。

  「小寶,我喉嚨痛……」她掩嘴咳了二聲,隨即怔住。

  他試著雲淡風輕地說:

  「我猜是輕微感冒,沒什麼大不了的。姐,我再去熱一下稀飯,你吃點我們再吃藥。」

  「……稀飯?不是說好了今晚吃辣拌飯嗎?不對,我感冒?小寶,該感冒的不是你嗎?」

  她的表情太震撼,震撼到魏安認為兩人中必須有一個人先穩定下來才行。他勉強笑笑:

  「姐,你詛咒我啊。小感冒而已,你緊張什麼?現在半夜了,還好家裡有退燒成藥,還有退熱貼,我們先吃飯再說。」

  「……我要吃辣拌飯配五花肉,不吃稀飯……」她呆滯喃道。

  他噗哧笑出聲,揉揉她的頭。「姐,別鬧了。我把陸爸的滷菜挑一點讓你配著吃,嗯?等我一下就好。」他脫了西裝,捲起袖子,暫時離開。

  她一臉迷惘。這是怎麼搞的?她感冒?這從來沒有過的事啊一向只有魏安感冒發燒吃壞肚子,擁有身體本能的反撲,她怎麼會有?

  她頭暈暈沉沉,實在不好受,這種前所未有的難受令她覺得小寶以前生病時她應該再多付點同情才對。

  等魏安端著托盤進來時,就是一怔。

  她坐在床上倚著牆邊要睡不睡,微微汗濕的長髮掩去她的臉孔,她身上穿的是他的西裝,而她的衣物與貼身內衣就這樣隨便丟棄在大頭狗布偶上。

  魏安一頭霧水。現在她在角色扮演因為她是西裝控?平常不做卻在生病的時候做?他一向縱容她,因此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習慣地將她汗濕的貼身內衣收到一旁,晚點再帶去浴室。

  「姐,先喝點稀飯。」他又坐回床邊,先替她把亂糟糟的長髮撩到身後

  再自托盤裡端起白粥。

  「……小寶,我不舒服。」那聲音,低低地帶點情緒的抱怨。

  「我知道,所以才先吃點稀飯墊胃,然後我們可以馬上吃藥,明天就好了。」魏安配合她任性的語氣哄著。或許以後他有機會嘲笑她生病就像個小孩,但絕不是現在。現在他很煩惱很悶很想……對天大吼不管他再怎麼力爭

  上游,他似乎就是無法全面的護住他心裡最愛的人。

  她湊過來,終於吃上兩口,魏安暫時滿意她的乖巧,夾了根滷菜送到她嘴邊當獎賞。

  「陸爸的鹵牛肚,以前你最愛吃了,是不是?」

  她吞進嘴裡,沒氣沒力地嚼兩口就吐在托盤上。「沒味道,不好吃……小寶,我不吃了,我要吃藥,我不喜歡這樣。我喉嚨痛,我想吐……」

  「好好。」魏安連忙拿過溫水,配著成藥讓她服下。「睡一晚上就好。」

  她有氣無力地躺回去,看著魏安收拾善後,喃喃道:「小寶,以前我真不該在你生病時還鬧你,早知道這麼難受,我一定哄著你……」

  魏安笑道:「我覺得還好。每個人的承受力不同,那種小感冒我一點也不在乎。姐,你是第一次感冒,適應不良是一定的。」

  「第一次感冒?你是說,將來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她睜大無神的眼,表示她無言的抗議。

  魏安眉心微攏,又很快地放鬆,沒讓她察覺到。他柔聲道:

  「以後我們多注意點,絕不發生第二次。我不是叫你穿上毛衣嗎?你在浴室待多久?你花了多少時間處理那些衣服?是那時候感冒的吧?怎麼不等我回來再弄?」

  生病中的小孩不但容易無理取鬧,還不想理的就不理,唯安自行翻了個身背著他,準備好好瞇上一覺,明天一定會活蹦亂跳的,魏安以前都這樣的,沒道理她不行的。

  沒多久,她昏昏欲睡時,感到身後好像有人在挪動她,想要跟她分床。

  她心情不太愉快,硬扒在床上不動。「不要鬧……小寶,你怎麼老是想爬上我的床?你滿腦子色情,我都不舒服了你還想欺負我……」

  「……」魏安哭笑不得。他上不了床,只得雙手撐在她頭的兩側,彎身哄她:「姐,現在我沒別的意思,真的,我可以發誓。我只是想,不是有人說感冒傳給人,就會好了嗎?喏,我身體壯,你傳給我,就不會那麼難受了,嗯?」

  她又轉過身來無神地盯著他許久,久到魏安認為她根本沒在聽他說話,於是,他慢慢地俯下頭,貼近她乾燥的唇瓣。

  他瞟到她的目光一直跟著他移動,就在他要印上她的唇時,她頭一撇,徹底避開。

  魏安動作頓時停住,抵在她兩側的掌心不自覺地成拳,就算他本意只是想過繼她的感冒,但不可諱言他也有私心的一面……只要她肯讓他吻了,只要她肯回應,那她就是有意願牽住他的手,在他是男人身份的情況下。

  「小寶你別靠我這麼近。禍從口出病從口入,你當你上學的教科書我都白看啊……」她側著臉,軟綿綿地問著:「現在幾點了……」

  「才九點呢。」他輕聲答著。

  「你抱我回房的嗎?」

  「嗯,我回來後看見你睡在沙發上,連個毯子也沒蓋。」

  「以前我哪需要蓋毯子……」她喃喃抱怨著又看向他。「小寶,為什麼你力氣這麼大?」

  他愣了下,答道:「因為我是男人吧。」

  「男人了不起嗎,幹什麼事事都要比我強……」她噘著嘴。

  魏安錯愕了下。他從來沒有特別注意過身體不適的女性會有什麼異常的反應就他個人,感冒了生病了吃藥就沒事了心情或許會低落,但他很明白那是身體帶動的心理反應忍一忍也就過去了,現在她的情緒……是他沒有見過的。以前他哄哄的是有一定成熟度故意撒嬌的姐姐現在他卻深刻地感受到他在哄一個情緒十分脆弱的小女孩或……女兒?

  魏安想到她曾有的家世背景……或許她小時候生了病就是像個挨不得病痛的小公主?

  思及此他眼底有柔軟的笑意。「我事事比你強才好啊。姐我要變強,

  強到能夠保護我自己,保護我心裡所有重要的人事物。」

  「……包括我嗎?」

  那語氣很像是如果他答句沒有,她就會徹底翻臉。魏安心裡失笑,嘴上答著:「你是最重要的。姐,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

  她聞言不發一語,又盯著他許久,久到他要開口勸她睡了,她才懶洋洋地嗯了一聲。突然間,她喃喃自語:

  「……他怎麼不怨恨我呢?現在的魏安,還是很偏激的,只是他懂得保護自己了,懂得把自己藏得更深了。我一直懂他的,可是我怎麼也看不出他恨我的蛛絲馬跡。好奇怪,不合邏輯,可是我鬆了口氣,希望他繼續維持不合理的邏輯。小寶,這算是虐戀情深嗎?」

  魏安聽傻了,過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她是又不小心把心裡話給吐露了。他失笑:「你電視劇看太多了,什麼虐戀情深、不合邏輯的……」他又笑了一聲低聲道:「安,唯安。看,光喊你的名字,我心都軟了哪還恨得起來。你以為為什麼我會去改名……一開始,我很想恨但捨不得,無法控制的捨不得。更不敢怨,就怕你氣到真的不回頭。我更怕你在哪裡受了委屈回不來,我光想這些就受不了,還說恨呢……」說到最後,他自嘲一笑。

  她一直看著她,沒有說話。他心裡輕歎一聲,在病人意識不清時說這種話她聽也聽不懂吧?其實,不只捨不得她好不容易出現了,什麼怨恨的他還嫌浪費時間;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因為他專走捷徑,摒除多走的道路,愚蠢的傢伙才會抱著怨恨跟她耗『,他只想牽住她的手,不讓她再從眼前消失。

  她慢吞吞地念著:

  「魏……安……」

  他以為她在叫他。「嗯?」

  「……我以為你的西裝沾了你的氣味,我會很好睡,但我有點睡不著……讓我抱抱好不好?」

  「好。」魏安面上的表情鎮定,微微放低腰身,小心地不與她身體有任何的碰觸。

  一雙手臂立刻環上他的腰時,他的神色仍然維持正常,目光一直停在她略略迷惑的圓臉上,直到這雙手拉扯著他的襯衫,衫角全被扯出西裝褲時他的表情終於破功。

  他的嘴微動,想要說什麼,那雙略顯高溫的滑膩小手滑上他的身體,來回摸著他的胸腹,他頓時緊緊住嘴一雙黑沉沉的墨瞳直盯著她,試著看穿她的目的與反應。

  她偏著頭,摸了又摸,摸到他西裝褲的腰際時,露出納悶的模樣,奇怪他的腹部怎麼到這裡就停止了,下半身不見了,她又對上他帶點熱度的眸光,喔了一聲。「小寶,這是褲子。」

  她滿意地鬆手了。「我就說你有練過嘛,體格才會這麼好,撐得起西裝,絕對不是我護短,嗯,你是其中的佼佼者,我欣賞。」

  「……」他終於明白她病中根本是呈現混亂狀,不知所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一好了,你還沒吃飯吧,快去吃吧,別管我,我睡一覺就好了。沒道理我會不如你,你記得吃辣拌飯,你吃了就是我吃了,我就不會一直念念不忘,明天你還要上班,去忙你的……你把襯衫給我,快點。」

  他保持沉默地直起身,慢慢解開一顆顆扣子。才將襯衫交給她,她就搶了過去,側蜷著身子,抱著襯衫湊到鼻間,合目睡去。

  魏安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要在平常,他姐哪會說這種話做這種事,還會命令他脫襯衫呢,但,明明人就在這裡,抱著他睡不是更好嗎?生病的人真是無法理解。

  他細心地替她蓋好棉被,順好她的長髮。她的睫毛又長又翹,不住顫動,頰面紅撲撲地,略乾的嘴唇也是翹嘟嘟,令人想要一口吞下去,一點也不留的。

  他輕輕在她頰上吻上一口,忍住再進一步的衝動。

  人性與獸性最近時常出現在他的體內他的夢境也曾有魔鬼引誘他,半晴強上她也是一條捷徑,只要他小心翼翼地討好她,唯安對他會心軟的說不定……這才是最快走到迷宮終點的道路。

  ……毫無懸念地,他被引誘成功了。

  他得到肉體上的歡愉,卻換來徐唯安永遠的牴觸。

  惡夢驚醒後他只剩苦笑。在內心深處他還是那個個性極端的魏寶平現實裡神智清楚的魏安,是無論如何不願也不敢違背她的意願。

  在老別墅那次,他就已經察覺她對他擁有男人可怕的力氣有著不適應感。他是傻了沒救了才會用這種力量去強迫她。

  魏安早已是成年人。心知肚明再看下去會引發什麼反應,於是毫不猶豫地退到安全地帶。他深吸口氣,確定房裡溫度尚可便關上桌燈躡手躡腳地退出房間。

 

  生病真不好受,又熱又悶地。

  幾次明明涼快了,偏又被人蓋上被子。還用說?肯定是小寶。不是叫他去睡了嗎?不過是感冒而已,他這麼擔心做什麼?她睡得有些淺有人在她耳邊低聲說:「別怕喔。」

  她就說魏安切換角色的能力很強她幾乎可以想見此時他偽裝可愛弟弟的無害表情。

  迷迷糊糊裡她並沒有感到任何被換衣的動作,但身體確實涼爽許多這也讓她好睡些。

  直到她再度清醒時,迷迷濛濛的視線裡有著一個男人的側影。

  他穿著深藍毛衣牛仔褲,坐在地上背靠著床邊在他面前的是放著筆電的矮桌,筆電螢幕上的曲線圖表她完全陌生。

  地上還有已經舖好的棉被,很明顯地今晚他是要在這裡打地舖了。

  唯安目光低下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穿著魏安的襯衫鈕扣全密實扣上袖子也沒捲起,就這樣整個蓋住她的手指保暖著。

  「唯安,我替你擦一下頭髮,你全濕了。」

  又一會兒,那聲音再道……

  「我一塊替你換衣服好不好?你也不想一直難受是不?你的感冒來勢洶洶我很擔心你再加重下去成藥要是無效,我……姐你別緊張我不會在你無法抵抗的時候做什麼何況對著一個病人,我實在唔不會有多少感覺的,你放心。」那聲音又笑道:「喏吃藥後是一定會四肢發軟的,姐你

  她第一個反應是魏安換衣的功力太高深,她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緊跟著她想起一事,手指縮回棉被慢慢移到臀部。

  這觸感不是下午她穿的那件……她正在考慮是不是該繼續睡下去,就當什麼也不知道時,卻又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側面吸引去。

  室內的日光燈是關著的只亮著微弱的桌燈;他剛洗完澡,劉海是放下的細細軟軟,十分滑順並且是乾爽的。

  她嘴角抽抽,就知道小寶這小子平常洗頭不吹是有陰謀的他根本是懂得照顧自己的。

  他左手抄抄寫寫從她的角度看不見他在寫什麼但她看得到他的側面略帶煩躁憂心這時他切換了一個畫面她瞄了一眼,字密密麻麻的隱約是跟什麼身份證、健保卡有關的他盯著螢幕半天,一氣之下將筆甩了出去。

  「……小寶你在工作嗎?」她虛弱地問。

  他立刻轉過身讓她直擊他眼底來不及掩飾的戾氣與脆弱。

  「姐,你怎麼醒了?」他瞄一眼表變臉極快地笑道:「才半夜三點,你太早醒了。」

  「三點?你怎麼還沒睡?」

  他唉聲歎氣。「工作太多。你知道的,團隊裡就我資歷最淺年紀最輕

  當然有什麼都得多擔點。別擔心過個兩年我想會輕鬆很多。你怎麼樣?感覺好點沒?喝口水吧。」他直接亮出保溫瓶倒了一杯水給她。

  「現在只能喝溫水等你好了我再煮點補氣血的茶給你。你這麼不適應感冒那我們一塊試試看增加你的免疫力,來賭賭至少一年,不,十年……永遠都不生病的身體吧。」她沒理會他侃侃而談的美夢慢吞吞地坐起來喝口水任著他取下她額上的退熱貼再換上新的。

  「小寶,你真會照顧人。」她輕聲說道。

  他聞言衝她笑咪咪地。「姐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更會照顧你了。」

  ……現在又在玩攻略了嗎?簡直無孔不入隨時把握機會嘛。唯安有點想笑,其實她想問的是這傢伙是從哪裡學會照顧人的手法?八年前她還在時他生病了就去小診所拿藥吃吃完出出汗就沒事了她最多就是燒燒熱水盯著他吃藥而已。氣補血補什麼的她還真是一問三不知。

  他細心地扶著她躺回去又摸摸她沒那麼燙的臉頰暗暗鬆口氣。

  她目光一直看著他。「小寶你大學考完那場病是因為我不見了吧?」他一怔,對上她的眼。笑道:「你別多想我就是……受涼感冒了跟你

  無關,你在生病呢別在意這種小事了。」

  「……很嚴重吧?」

  「還好……也許沒有那麼好你也知道除了你以外就只剩我一個人在醫院吊了幾天點滴……如果當時你在就好了我心裡會有點依靠的。」

  「舅舅家跟陸熙知他們沒有照顧你嗎?」

  「人家有自己的家能分分秒秒顧到我嗎?沒有你我還真不習慣。」他湊近她的臉,笑問道:「怎麼了?姐,突然問這個。」

  「我只是想你一定很不舒服,比我現在還難受。我應該要陪在你身邊的……如果我是這世界裡的人就好了……」她喃喃地好像在自言自語似地。

  「姐你別多想了,我們只管從今以後,你現在就是這世界裡的人。以後也會是這對我來說就夠了。」魏安見她精神不是很好想要讓她乖乖睡去又聽她低低叫著:「小寶……」

  他算記住了。他姐生病時就是一個鬧騰的小女孩,非要吵大人不可。他想笑又怕傷她心。「嗯?!」

  「我沒畫到大學的你。」

  魏安思緒一頓,輕笑道:

  「是啊……真是遺憾呢。小學時候的我、國中時候的我、高中時候的我

  你都畫過,我都妥善地收好了。那,姐,假日你來畫我吧,每一年你都畫我連我滿頭白髮你也畫,好不好?」

  她一直看著他,然後慢慢地閉上眼。

  他心裡歎了口氣,手掌輕輕滑進她的後頸。沒那麼汗濕,溫度也還好,看來成藥是發生效用了。

  「小寶,明天你上班前,你身上的毛衣別拿去洗,留給我,我怕白天冷。」

  「……好。」他臉上古怪之至,又有點迷惑。最後,他試探地說:「姐,你身上這件襯衫是我……」

  「嗯?我自己換的,襯衫比較舒服。小寶,你不介意吧?」

  「……」魏安又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不介意。」

  見她好像真的睡了,他滑回地上,心不在焉地盯著筆電螢幕,過了兩分鐘他又將畫面切換到另一個頁面上,上頭寫滿了人名。

  在他身後的唯安又張開眼,看著頁面寫著陸熙知的人名以及一些他曾提過混得還不錯的朋友。

  他的指尖劃過每一個人名跟所處的行業,最後他閉上眼緊緊地抿著嘴。

  接著,他深吸口氣抹了抹臉,端過黑咖啡沉思地喝著。他的側面其實有些偏秀美,皮膚也白,只是平常堅毅的表情淡化他的秀氣,甚至,少年時期的孩子氣早已全然褪去,除非平常他刻意偽裝。

  這時,他又自筆電資料夾裡抓出許多照片,是他帶她去買衣服時,趁她試穿時一張張拍下來,說是讓她自己看哪些適合,唯安有點驚訝他還留著,卻又有點在意料中。

  他的神色始終含笑,當他點到最後一張合照時,他看著許久,嘴角釋出寧靜的笑意。

  唯安想起那是他們剛從老別墅回來,他一路開車到超市補貨,順道拿手機合拍留影,說是沒雨沒傘的第一張。她當時還穿著極度不合適的男性毛衣褲子呢,就這麼趕著去超市,等回到他家,才看見冰箱只有蛋糕蛋撻什麼的,一屋子連生米都找不到。

  他微笑看著半天,下意識地想轉頭看看她的睡容求安心。才一轉過來,他驚得噴出咖啡汁,噴得她一臉都是。

  「姐!燙到了沒?」他倉惶失措,趕緊用袖尾擦著她的臉。「眼睛呢?燙到了沒?」

  「還好,咖啡不燙。」她慢條斯埋說。

  「你……你嚇死我了!」明知不該對她生氣,但他還是忍不住發火。「出個聲都好!要是燙到眼睛呢,感冒有成藥,你眼睛要上哪去看?連個身份證、戶口名簿都沒有……」嘴裡氣著,還是抽來面紙,說道:「把眼睛閉上。」面紙吸著睫毛上的咖啡,他動作小心又溫柔,吸完了之後,大手輕輕罩住她眼眸。

  「我不是故意怪你的。」他聲音充滿懊惱。「我只是……只是……氣自己沒有想到身份證明這一層,現在想到卻讓人有點措手不及。」

  「這不是很好嗎?小寶從來都沒有想到會有夢想成真的一天,現在說不定我真的能一直留在這裡,出乎你的意料,這不是很好嗎?」

  「什麼說不定,是根本就會。」他輕聲說著。

  她嘴唇彎起。「好啦,我會多照顧自己的。不過,這種事,一年後再想也不遲吧?」

  她的睫毛一直搔動他的掌心,他捨不得放手,但她已經輕輕拉扯他的手臂。「小寶,別再捂了,我不舒服。」

  他不情願地收手,撇開視線。「姐,你個性說好聽是船到橋到自然直,其實根本是被動,不到塵埃落定你不會有所動作,你是想如果一年後你真的還在,那再來考慮現實問題。人家是謀定而後動,你是事定才動作,那時黃花菜

  都涼了簡直是浪費時間。你這種個性不適合事先佈局跟人耍心機……」他歎了口氣,笑道:「算了,有我在,都交給我操心吧。」

  「……小寶你這種笑容,讓我看了很剌眼。」好像在說:你就是讓人操碎心的個性啊!沒法子。我犧牲自己,替你操心吧。

  他哈哈笑著,與她五指交纏,不動聲色地收緊力道當她回以同樣的力道收緊時,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對上她的美目。

  「小寶?」

  「什麼?」他心不在焉地回著。

  「為什麼你會認為徐思平跟你有緣呢?」

  瞬間他眼底抹過厭惡。「你提她做什麼?不就是從小到大都在同一個也方而已嗎?」

  「你會到處宣揚跟她有緣嗎?」

  他失笑。「我無聊才去幹這種事?她跟誰有緣干我什麼事?」

  「那,到底是誰傳得人盡皆知呢?」

  他呆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藉著他的力道改環住他的頸子上半身離開床被湊近他的嘴。

  「小寶,你也滿呆的呢。」

  「……嗯,我滿呆的。」他傻傻地附和著她,明明在思考是誰傳得人盡皆知,但又無法集中精神。現在她在做什麼?決定要傳染感冒了嗎?

  雖然她襯衫鈕扣都扣上了,但從他的角度還是看得見她美麗的鎖骨鎖骨下面,他印象深刻除了需要青木瓜排骨的協助外其餘都很美皮膚也很滑……驀地,他把目光抬高死死地瞪著她的髮旋,不敢亂看。

  「小寶,我也是好有心機的呢。」

  「……嗯,你好有心機。」此刻他就像復誦機一樣,喃喃地重複著。

  她在他嘴邊嗅了嗅,不滿意地說道:「你真吃了辣拌飯嗎?一點味道也沒有。」

  「姐,」他聲音很輕怕驚動什麼。他無奈地笑:「我刷牙了又喝咖啡,哪來你要的味道?」

  「糟了,我想起來我還沒刷牙。」她聲音軟軟的,還帶點病裡的虛弱。

  我一點兒也不介意,魏安心裡這麼想著,心跳漸漸加快甚至雙臂慢慢地環住她的背後,她都沒有抵抗。

  他眼裡有了不受控制的期待。

  然後……他渾身僵住。

  他的頸間被她輕輕用舌尖抵著、舔著來回用力吸吮著。她吸得十分賣力,吸到最後都能感覺她微微在喘氣。

  「……小寶,原來草莓好難種,這樣子應該可以了吧?」

  「種?種什麼?草莓?你想吃嗎?」他茫茫然。

  她吁了口氣坐回床上掩了個呵欠她的唇瓣本來是蒼白無血色的,在費力博戰後,紅撲撲地,連臉頰都是。

  她朝他微微一笑。「把毛衣脫了,我再告訴你。」

  他盯著她保持高度沉默,默默地脫下毛衣。她將毛衣抱進懷裡,眸光迅速溜過他打赤膊的上半身。

  「小寶你聰明,就是從不去瞭解女生的心眼。」

  魏安張口欲言:你又沒什麼心眼,我幹嘛去瞭解這種多餘的狗屁?隨即頓住,腦光一閃,他愣住。「你是說……」

  「什麼有緣嘛!要我這個半仙說你們肯定還會再有緣下去,說不定哪天你會在你公司裡看見她呢。魏安雖然人家來倒追你跟你無關,但你總不會讓她一直到老了都跟你有緣吧?我拒絕接受。你記得,上班時候,領子別弄太高,要讓人看見你有主了,嗯?」

  「……」

  她抱著毛衣,躲回棉被裡。「還真有點冷呢。」

  魏安回過神,還在一臉迷惘費解中,但頸間輕微的疼痛很快地提醒他,這是現實,而不是他熬夜熬到連咖啡都無效睡著了。他回過神後,馬上把自己的棉被搬上床,替她再加一層溫暖。

  他又回頭一鼓作氣把剩餘的咖啡都喝光,十分確認自己是清醒的。

  「姐,你……你哪學來這種……」他有點不可思議。這是不是說……

  她閉著眼,說道:「電視上教的,沒人讓我練習,明天要是出問題,自己去看醫生。」

  魏安親眼目睹她耳根一點一點地染紅了。

  她又道:「那種小女生的花招明擺著就是要你去告白,我賭她押上聚眾的起哄讓你去告白。人家大小姐有自尊嘛,倒追你丟臉。魏小寶,就你真信什麼緣分,枉你跟我一塊看電視,都看假的啊。」

  「我……我會反省的。」他嘴上嚴肅地說,眼眉因為終於意識到她言下之意,漸漸染上狂喜,狂喜到他想要抱住她、親吻她,甚至如他曾有的夢境那般瘋狂……他手指輕顫地壓著頸上的吻痕,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後,俯身小心地環住蓋著棉被的徐唯安。

  她臉頰都紅了,也沒有掙扎的跡象,這讓他心裡大定,那種如夢似幻的錯覺感褪去了些。

  他必須發瀉一些力道來降低自己此刻火熱的渴望,於是他小心地施重力氣,隔著棉被抱著她。

  「唯安……唯安……我抱一下就好,抱一下就好,讓我冷靜一下我得冷卻一下……姐病人說的話都算數的,沒有什麼意識不清這種事。如果明天一早你敢裝傻我就豁出去了什麼也不管了,你聽見了沒……」

  別鬧了,洗頭不擦頭髮也就算了,現在圍著毛巾就出來是怎麼回事?誘惑我嗎?你這傢伙故意的。現在的電視都是怎麼演的?專門教男人勾引女人嗎?裸胸了不起嗎?

  收報費的來你就穿上衣服去開門……好吧你繼續對我裸吧,我接受這種不公平待遇。人家收報費的是女生,下次我來。
  
  小寶,老實說,你是不是學過舉重?抱我不放手的。

  ——唯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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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5 02:22:17
  怎麼看,那個男人都像陷入傻笑模式。

  商業區的某大樓第二十層某部門。宋雷夫拿著遙控器對著魏安一直按。魏安笑著瞟他一眼,繼續脫下西裝解開襯衫的第一顆鈕扣拿著手機自拍。「宋哥,你拿遙控器對著我按做什麼?電視在你後面呢。」

  「我看你傻笑模式能不能暫停啊。這兩天你自拍都脫西裝,怎麼回事?你穿西裝也挺不錯的啊。」

  「吊人胃口嘛,留在最後,說不定有意外的驚喜。」魏安笑咪咪地,又在手機上輸入字。

  從沒見過這小子對手機如此熱中,宋雷夫滑著椅子過去。「安子,這陣子你自拍拍得很爽嘛,你是打算應徵少爺還是模特兒?」

  魏安立刻退離幾步,跟他保持距離。「宋哥,宋哥……要有點良心。你感冒了,就不要傳給我,我家還有病號,我不能回傳給她。」

  「哦,你養寵物啊?狗?貓?太無聊的話帶牠來公司嘛。」宋雷夫充分表達友好的一面,至於來了之後,會不會被陸熙知責罵,就不在他管的範圍。魏安好脾氣地笑笑:「不是寵物。是我的……女朋友。」

  宋雷夫瞪大眼。「哦,天,安子,你跟你女人同居,已經不是處男了嗎?你女人對你的技術感想如何?前兩年我就說帶你去加點經驗值,你給我玩地遁,我感到滿意很不喔。」

  「很不滿意喔。」魏安更正。「宋哥,廚房有雞湯,我替你熱一碗,拜託你喝點吧,我抽屜也有成藥,你隨時可以吃的。」

  「no,no,我要靠自然療法,用身體裡的免疫力對抗這此一外星病菌。我個人要慎重請你建議你的女友跟我一塊靠自然療法吧西藥吃多不好。」

  「嗯嗯,你放心,她第一次吃西藥,康復得很快,就是虛了點,我打算食補替她打點底子。」魏安隨口答著進小廚房,順身纏上圍裙,絲毫沒有生澀感。他自燉好去油的雞湯自了一些出來。他瞥見宋雷夫張口,立刻說道:「你別開口,小心病菌,等我把要帶走的湯處理好,你再說話。」

  宋雷夫張著O型嘴,誇張地看著他,見他還真的有模有樣把湯汁倒入保溫罐裡,他表情顯得十分微妙。

  魏安又挑了幾塊雞肉後封罐,才替宋雷夫熱起湯來。

  「我可以說話了嗎?」宋雷夫有點怨念。「不過是個小感冒而已……你不是說她康復得很好嗎?你這麼計量做什麼啊?」

  「是計較。」魏安再度更正。「對,我很計較。雖然唯安感冒會撒嬌,容易像小孩一樣,我不疼她都不行,但我還是希望她健康到連醫院一次都不用進。」

  「安子,你一定在開玩笑。女人是一定要進醫院一次的吧?如果你跟她結婚的話,對了,你想結婚吧?」

  魏安沉默一會兒,笑道:「想極了。」

  「那就是啦,生小孩,生小孩你懂吧……魏安,你做什麼,湯匙掉了!」

  魏安回過神盯著地上的湯匙。「掉了啊……」他撿起去清洗,看了宋雷夫一眼。「宋哥多謝你提醒了。我不打算要小孩。小孩那種生物算了吧。」

  「哇喔,你不留種啊。你女友知不知道?」

  魏安擺擺手。「我說了算。」他扯下圍裙走出小廚房琢磨著過兩天是不是燉個青木瓜排骨?唯安喝粥早膩了,她感冒也差不多全好,今晚改個菇菇炊飯配雞湯好了,他心裡盤算著。

  坐回電腦桌前時,他看見陸熙知與另一個團隊同事林胖進來。魏安笑道:「我以為你們下午才會進來。要喝碗雞湯嗎?宋哥在裡頭。」

  「今天不了,我跟陸老大在外頭吃過了。安子,以前沒見你進出廚房,這一個多月你勤練廚技,想當廚神啊?」

  「是啊,你們都是我的實驗品,練到上手了,就不重做。」魏安半真半假地說道又對陸熙知說道:「陸哥拉丁美洲風險分析報告進你電腦了,有空你看一下。」

  「好。」陸熙知回到他的位子。

  林胖看見會議桌上有手機,順手拿起刷一下,吹了聲口哨。「安子,你手機。」他拋過去。

  魏安順手截住。「謝了。」

  「女朋友,對吧?看起來好像洋娃娃。嘿嘿,皮膚好棒如果有像這樣真人的充氣娃娃,我重金也買啊你們說,日本會不會有……陸哥、安子你們這樣看著我做什麼?別誤會啊安子,我對你女友沒有非分之想,我只是想讚歎一下你女友的嬌嬈。」

  魏安臉色正常,笑道:「我更希望林哥你讚美她的畫功。」他從皮夾裡拿出唯安替他倆畫的素描。

  「看,畫得很棒吧。」他刻意將對方的注意力從美貌轉到其它面上頭。

  林胖在團隊裡並不難搞,要跟他套關係也容易,就是他有一個惡習喜歡呼朋引伴去他家看重口味的人片。為了保持一定的友誼,他也去過,反正他也不是當年那個青澀少年看了就看了,沒什麼大不了。當時他還注意到林胖家裡真有遠渡重洋來的充氣娃娃。

  他並不希望有人在使用它時,滿腦子想到唯安。

  「畫得不錯啊!這就叫美貌與才能並重。安子你撿到寶啦。說起來你跟你女友也很有緣吧,從小學就在一起,國中高中甚至大學現在還在同一間公司,這種緣分拆不掉吧。」

  魏安的笑容頓時消失,他眼色幽暗地收起皮夾,林胖忽覺哪裡不對勁。宋雷夫喝完雞湯出來,隨口加入話題:

  

  「是是,有緣分!唯安魏安都有個安字。魏安原來你女友是青梅竹馬啊!你國中高中的時候怎麼不跟我們說。陸哥你說這有天理嗎?他跑來跟我們學玩股卻不告訴我們這個秘密因為當時我對他有敵意嗎?」

  陸熙知完全沒理會他們。

  林胖插嘴:「等一下等一下,人家叫徐思平,不是叫什麼安的,她在第八樓部門啊。」

  魏安歎口氣。「林哥你誤會了。她只是我小學同學、國中同學、高中同學、大學同學而已。」他攤攤手。「然後呢?台灣人口就這麼多,學校也就這麼多人的一生總會撞上幾次相同的人吧。你沒有嗎?真要論,你跟你的baby遠渡重洋相遇在這麼多的娃娃裡你只看中她這比什麼同班同學還要有緣分吧?」

  「安子你說得很對啊!我baby挑中了我,我也選中baby,你們要知道那可是我花了三天三夜選的。但話說回來,安子大家都說你們很有緣分,現在又到同一間公司……」

  魏安笑咪咪地。「誰說的呢?」

  「大家啊!每個人都這麼說嘛。」

  「呵呵才剛來公司沒多久就鬧得人盡皆知啊這也太神奇了。林哥,

  這樣吧,我也來幫你宣揚吧,我保證一個下午就能讓大家都讚歎你跟你的天降奇緣,不會讓人發現背後放話的是我。」

  陸熙知自電腦前抬頭看他一眼。

  宋雷夫坐回自己的位子後也若有所思地瞟去一眼。

  只有林胖一頭霧水,問道:「可是你手機上明明有她的照片……」

  魏安笑著刷開手機,點開今天唯安的自拍對著林胖。「真的像嗎?我倒認為一點也不像。她叫唯安,跟大家說的徐思平不是同一個,我也絕對保證我不是追不上徐思平而去改追我的唯安我是真的。」他頓了一下,輕聲說:「非她不可。」

  林胖仔仔細細看了下。「明明就像同一個人,安子,你也太強了,能分出這兩個人的不同,害我現在也覺得好像真的是兩個人。」

  魏安哈哈笑道:「本來就是兩個人。」

  「這樣說起來你的唯安頭髮軟了點臉圓了點,笑起來那個嘴唇是微微嘟起,喏,就像我現在這樣嘟著很想讓人親下去,這是在引人犯罪……」

  魏安看著他。

  「呵呵。」林胖立刻乾笑。「我說笑的。我是想說那我可以追她嗎?我是說樓下那個跟你很有緣分的?我有問過大家都說,因為跟你太有緣分了,別的男人都不好意思追她,所以到現在都沒有男朋友。」

  魏安笑道:「林哥你要是追上了,我替你慶祝。我非常期待有那麼一天大家會傳說林哥跟她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我不過是你們千里相會的橋樑而已。喔,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人家家世不錯在家裡是個嬌寵的大小姐會來這種地方工作圖的就是新鮮感吧。林哥你要追人家可不要抱著什麼玩

  玩就了事,人家背景硬小心生命你得抱著一定把人娶回家的想法去追人。」

  林胖摸摸下巴。「有錢人啊,難怪我看她氣質就是不一樣……你的唯安再給我看一眼嘛我覺得也很有氣質,讓我再看一下。」

  魏安毫不猶豫地把手機收起,笑道:

  「我家的只能靠我嬌養可不比另一個大小姐,你要追上了可以少奮鬥三十年,她倆完全不在同一個起跑點上。」他有意無意一直施加可以少奮鬥三十年的概念。

  林胖聞言更加躍躍欲試,回去設計追妞計劃。

  宋雷夫又看看魏安,拿著遙控器對著他猛按,看看這傢伙那剛才傻笑的模式會不會再回來,現在的笑法沉呢。

  「有空嗎?出去聊聊?」

  魏安本來已專心在電腦的資料上聽見這話,抬起眼對上陸熙知。他笑:「好啊。」順手從小冰箱拎了兩罐啤酒出去。

  宋雷夫插嘴:「喂,安子,你不是說過兩天要做啤酒雞嗎?」

  魏安笑道:「雞都還沒買呢,宋哥急什麼……改做花生豬腳好了,是青木瓜有用點還是花生豬腳?」說到最後魏安已經是自問自答地走了。

  「花生豬腳好像是月子餐耶……又好像是豐胸的,我們不需要吧?我胸部夠壯了吧!」宋雷夫大叫著。

  魏安跟著陸熙知,一前一後來到安全門後魏安沒有追問的意思,把一罐啤酒拋給陸熙知。

  他坐在樓梯上,灌了一口冰涼涼的液體自食道衝入胃部滿足地歎口氣後,隨意摸了下頰面,果然熱烘烘的。他把啤酒放在一旁不再飲用。

  「照片我再看看。」陸熙知站在他旁邊說道。

  「好啊,陸哥,你看仔細,別認錯人。」魏安笑著遞手機。

  陸熙知看了他一眼。「上次喝是什麼時候?」

  「不就是大二那年除夕在你家嗎?我喝了後才嚇到,滿面紅通通,四肢發軟,幸虧在場只有你們。在外頭我就不碰了,這幾年多謝陸哥替我擋了。」

  陸熙知居高臨下揉了揉他細軟的頭髮,魏安心裡苦笑,卻沒有阻止。

  他都幾歲了,陸哥還當他是當年那個打不過人的小學生嗎?反正也無害,就隨便他了。

  陸熙知仔細地看著手機裡的照片足足一分鐘,才還給他。「照片裡的,就是跟你同居的畫家朋友?」

  魏安抬起頭,對上陸熙知純粹詢問的表情。突然間,他想起陸哥是看過唯安的,在他高中的時候。

  那時候的唯安看起來確實比他大,但現在兩人年齡差不多了,陸熙知應該已經看出來了,如今的魏安卻奇異地沒有任何擔心害怕。

  陸家父子都知道,他也知道他們會保密。

  「是的,唯安就是她。」魏安輕聲答著。

  「跟那位徐小姐真有點像。你上大學前大病一場,去醫院吊了幾天點滴,當時你的高中朋友來看你,裡頭有一個長得像照片裡的,不是唯安吧?」

  魏安點頭。「當時我沒注意同學裡有她,但如果有像唯安的女孩來看我,那一定就是徐思平。」

  「人家為了你,應徵到這間公司,不要給她太難看,她伯伯是爸的好友。」

  魏安無所謂地聳肩。他笑道:「有人要追她,我鼓勵而已。林哥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還清楚,不壞,就是語氣猥瑣了點,如果真能追到她,我認為這或許也是一段奇緣。」他停頓片刻,輕描描地說著:

  「何況,比起我真正想對她做的那種不容於法律的事……如果他們能在一起,徐思平會感謝他的。」

  「你看著辦吧。」陸熙知只是負責傳話,知道魏安有分寸,也就不多話了。

  「對了,陸爸的滷菜真是太棒了。上次我帶回來的滷菜,唯安第一天感冒吃不下,第二天等我回家後,那鍋滷菜去了三分之二,我都嚇到了,哈哈。」他口氣一改,仍有笑意的語氣卻略帶慎重。「陸哥,哪天我帶她去陸家吃個飯吧。」

  「好,那天我也一塊回家。」陸熙知看看表。「等你手腳有力氣了,自己回去吧。」

  魏安微微笑著,頭也不回地朝他擺擺手。

  在他的記事本裡,一一記著所有人的恩情。舅舅墊的學費他早還得差不多了,就是陸家父子這方面比較難搞定,金錢好談,人情難還。

  在他自覺最走投無路的時候,是陸家父子拉了他一把,這份恩情他難以計量,只能在日常生活裡一點一滴的折算當還了。

  考大學後他大病一場,是陸熙知背著昏迷不醒的他上救護車,是陸爸聯絡他信任的醫生,是陸姨燉著雞湯天天來看他。

  把他快還完的人情又打回原形了。他都有點混亂了,這些事是爸媽該做的,他們搶著做幹什麼?跟舅舅舅媽一樣,入院出院各來一趟,面子上過得去就好了,不是嗎?害得他現在不知該如何計算這筆帳,只能順著走下去了。

  就連唯安的事……等他意識到時,他已經信賴陸家父子了,這種心態他自己都無法理解。

  喝了啤酒,全身有點懶洋洋的魏安又一張張刷著手機裡的照片,有唯安自拍也有他拍的,每次在翻看時他還是有那麼點提心吊膽,怕下一刻照片消失了。

  只要照片在,唯安就會在,這是他緊緊攀附著的信念;他不得不去信,否則他不知道會不會陷入無時無刻的恐慌。

  當年她徹底消失時,他連個信念的東西都沒有,只能死死盯著每一場雨的到來,明知不會出現卻還傻傻地抱著期望……那種日子他絕不想再經歷。

  如果黑色本子還在就好了,或許他可以從中尋找更多蛛絲馬跡來確認唯安到底成功了沒,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馬上燒掉。

  噹的一聲,他回過神,盯著手機。

  小寶,下雨了。我還在,別擔心。

  下雨?魏安一愣,自樓梯間站起他還是有點虛軟,遂靠著牆壁。line又跳出一行字:

  我出來買顏料,在你公司附近,現在我在咖啡廳裡躲雨。小寶,等你下班來接我,外帶披薩回家?

  他輕笑出聲。「你根本是怕再喝粥吧?」他左手按鍵速度快,回覆著:

  好。披薩配難湯,湯你一定得喝。我們來偷師,看看下次我能不能做出比外面好吃的披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態度自在,令他的情緒也跟著穩定下來。下雨,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下意識看了眼電子錶上的日期才兩個月啊如果現在已經是十年後了多好,他就能更篤定她續命成功了。

  line又傳來一張放在椅上很有重量感的背包以及有拉花的咖啡、令人垂涎的蛋糕,蛋糕旁邊放著一張小紙條,上頭寫著:不好喝。你成功了。

  魏安捂嘴大笑。他姐還真的知道他在做什麼啊,每天讓她習慣他創造出來的口味,久了也就離不開他手藝了。她就是個饞包,太好勾了。

  line又傳來一句:背包好重喔,小寶你力氣大,要幫我背回家。

  魏安盯著這行字許久,滿意地笑了。

  在家裡這段時間,所有的重物都不再像少年時期兩人吃力合扛,而是全由他這個男性勞工出面,她從開始想要幫忙到最後麻木地繼續看著電視,這意味著她已經習慣她眼裡所謂男人可怕的力量吧?

  在老別墅那晚他知道她被他的力氣嚇壞了,但他就是死抱不放,一旦放了,誰知道人會不會又就此消失?

  如果她還是會消失,那就一塊消失好了,他抱著豁出去的想法,哪知……陰錯陽差地給她投下震撼彈,讓她很快地意識到魏安有男人的力氣、有男人的感情以及男人的慾望,魏安已經是個成年男性了,為此,他感謝自己那晚所有出自本心的所作所為。

  他噙著笑意,興致勃勃地重讀她傳來的line。一開始他只是想確認她每一刻都在,並沒有背著他又消失,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他十分喜歡這種沒有重點、不用戴面具的家常閒聊。

  彷彿回到八年前,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姊妹,只要有她,他就有了生活的動力,不像之後……只剩一副軀殼在說話、在工作、在微笑,明知該回到正常的軌道上,心頭就是空空落落地,哪怕陸家父子對他很好,哪怕舅舅、舅媽有心培養良好的舅甥關係,但他始終沒有辦法全心地去交流。

  從那個時候起,他才發現,有些事,過了那個時間點,就已經無法再重新開始了。

  在這個世界上,魏安願意付出所有的,魏安全心信賴的,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人。

  又有一張圖進來。是一個爆炸頭?他納悶。從側面看,只看見些許的頸子以及短短的黑色卷米粉。

  小寶,隔壁桌,我偷拍的,好看嗎?

  今天他的工作還算輕鬆,等其他兩人進公司了,他才需要進入情況,到時陸哥會通知他,因此他悠閒地回著她,寫著:

  好醜。是女人吧?

  他等了五分鐘,才有新訊息進來。

  小寶,是個美女耶,你尊重點。

  他眼底傾洩著溫暖的碎光,左手指迅速打著:再怎麼漂亮,燙了那種爆炸頭跟花媽差在哪裡?我喜歡直的,長的,順的,像你那樣剛好。他想了一下,帶點趣味地搜尋卡通裡的花媽照片傳過去,補了一句:你看看,你隔壁桌的是不是很像她?下次找卡通給你看。

  騫地,他心裡又是一動,課了一聲,寫著:等一下,姐,你不會是想去動頭髮吧?千萬別染別燙!

  line又送來一張雜誌上的圖,大波浪的。我想燙的是這種。

  魏安皺了皺眉,又笑。他寫著:愛了?

  愛了。

  魏安歎了口氣,喃道:「真遺憾啊。」在他的春夢裡,她一直是柔滑的直髮,他還以為有一天可以夢想成真呢,叫她換回離子燙不知她肯不肯?雖然這麼想,他還是非常積極地回著:看起來還不錯,自拍一張給我看,嗯?

  他腦中開始搜尋著有關大波浪的讚美詞。

  這次又過五分鐘,久到他都以為手機壞了,照片終於傳了進來,他笑著一看,僵住。

  一顆黑色的花椰菜?

  他特地定睛再看一次,沒錯,自拍的女人像一個在賭氣的洋娃娃,眼眸沒對著鏡頭,就這樣黑白分明含怨地看著另一頭,抹著亮色唇膏的唇瓣一如往常讓他想親吻,但她的頭頂怎麼回事?爆炸的黑雲?她手裡還拿著一張紙條對著鏡頭,紙條上寫著:我就是花媽。

  他作接打了電話過去,還沒說話呢,她就悶悶不樂地說:

  「小寶,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我要的就像是雜誌上那樣,為什麼會弄得這麼短這麼卷?這個世界是怎麼了?設計師以為我是黑人還是歐巴桑?電視劇裡的歐巴桑都是這種髮型吧?我看起來很老嗎?我走錯世界了是不是?」

  「這……咳,這也很好看啊,姐,你挑的哪家啊?」

  「你公司附近,我看人多就進去了,一定是哪裡溝通不良。」唯安至今感到納悶又欲哭無淚。「是我中邪了才會走進那家店還是設計師吃了錯誤的翻譯米糕,才會燙成這種頭?」

  他皺起眉頭。「什麼中邪了,你恐怖片看太多了吧?那家設計師心不在焉,以後別再去了,最壞是小事,傷到人怎麼辦,不對姐,以後你想動你身體的任何一部分,都必須先經過我的同意。」

  「……這就叫霸道嗎?」她不滿地問。

  魏安冷靜地回答:「這是身為男友的權利。」

  「哦……那女友的權利呢?我怕我又走錯世界搞混了,小寶你先說明一下吧。」

  魏安垂下眼,忍住笑。他可以說他姐每次不懂時虛心求教都呆得很萌嗎?真是他說什麼她信什麼。

  他正經地說著:「你有任何金錢上的需要、心靈上的需要甚至……肉體上的需求,都可以跟男友要求。聽起來你賺很大,是吧?」

  
  「聽起來很合理。可是,小寶,為什麼我覺得你同時也賺很大呢?」

  他實在忍不住直笑。「所以說,這就是互惠嘛。你得利不就是我得利嗎?那個……咳,姐,你也知道這種互惠並不是一個短期性,它擁有比較長的一段時間才能感覺到這種互惠的好處。情人走到婚姻,從婚姻到老……很長……」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小寶,你想跟我玩短線?我不玩短線的。」

  「不,你信我,現在我只做長期投資。」魏安很鎮定地說著,在心裡則大喊「yes」。是啊是啊,是他沒有想仔細,自己居然還在那裡埋頭想著要怎麼把她拐到另一條路上。

  她老愛嫌電視劇的感情線不合理,老是叮嚀他就算早戀也要以婚姻為前提去交往,現在他算是豁然開朗了,她所受的教育與她當初身處的風氣多少還是根植在她空白的記憶裡,讓她不自覺地反應出來。

  感情對她來說,從來不是一個短期享樂的東西,而是慎重考慮後,一旦點頭,在她心理上就是一條長遠共走的直達路。所以,他已經跟她走在這條直達路上了嗎?

  他還是有點回不過神來,好大一塊餡餅幸運地砸在他身上,讓他想再憤世嫉俗都做不到。

  他垂著眼,笑容擴大。忽然間,他想起一事,十分嚴肅地說著:

  「對了,你別在乎那個徐思平,別因為人家說她跟你長得像,你就去弄個頭發來區別。在我眼裡,她什麼都不是,連路人都不算,你別被她影響。」

  「我從來就不做這種無聊事,不過就是有點像而已,她能取代我的價值嗎?」

  這種臭屁的驕傲他還真是習慣了,他笑道:

  「對,她根本取代不了你。你感冒才有起色,記得在店裡也穿著外套,知道嗎?把地址念給我,我下班後馬上去接你。」他聽著她念出的店面與地址後,復誦一次,就相互道別了。在切掉通訊的瞬間,他聽見她輕聲說道:

  「雨好大……逢魔時刻快到了吧……」

  魏安一怔,要再撥打回去問她在說什麼,但又認為自己太神經緊張了。

  唯安那語氣分明是在自言自語,他幾乎可以想見她一邊看著窗外一邊自說自話。她看電視時也會這樣,但,什麼是逢魔時刻?她想看的電影?

  他一頭霧水,才一抬頭,就見有個女人站在安全門那裡。

  長發過肩,劉海平齊,一身套裝有著出乎意料的俐落感。

  魏安突然想起在國中畢旅前後,班上玩真心話大冒險,問著各自喜歡的型,那時他對女生一點興趣也沒有,滿腦子只有出人頭地,但又得配合大家,最後直覺脫口他姐的型,長髮絕對要過肩不燙不染,劉海齊平……那還是為了幫他省錢,唯安自己剪成娃娃劉海,直到她發現電視劇裡有個惡毒女人也是這種劉海,她迅速就改了。

  不管她改成什麼樣,在他眼裡,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她順眼的女生了,當時他一心這麼想著,現在似乎也沒變。

  他從頭到尾都沒變,很明顯地,徐思平也沒有變過,她一直維持這樣的髮型到現在。

  怎麼會有人以為,不用付出,不用費心相處,就端著架子保持著那個外形,遲早喜歡的人會去追求她?這是什麼神邏輯?

  他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就這麼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沒多久她轉身走了。

  他唇畔冷笑。這下子,她聽得一清二楚了吧?他說盡難聽話,就差沒有殺人放火了,她還當他是騙人。

  女人總是信賴所有能夠偷聽到的話,因為在她們眼裡,這才是真實。

  女生的想法他以前不理解,也認為沒必要去瞭解,她們又不是唯安,浪費時間做什麼,現在他卻深刻地明白,有些女人不是你保持距離就不會惹禍上身的。

  如果沒有唯安,他跟徐思平會有緣分?放屁!她會看得上一個沒出息的混世魔王?

  如果不是想要讓自己跟他姐過得更好,他不會緊緊攀著出人頭地的信念,抓住每一個機會。

  他甚至清楚地知道,沒有徐唯安,他連念到大學都會在寄人籬下裡憋屈著,承受每一次的被誣賴,更不可能在學業上保持著出色的成績。徐思平想要坐享其成?做夢!

  他這個人做事就愛斬草除根,現有法律跟徐家的勢力讓他不能狠著來,但他可以迂迴著來,哪怕她現在終於信了,他也會繼續未雨綢繆將她推銷出去。管她跟什麼男人有緣沒緣的,那張臉在她身上,真是令人噁心之至。

  她連他的本性都不知道,也妄想他付出他的感情?神經病!

  陸熙知自辦公室出來,在走道上看見他,說道:

  「正好,人都全了,在下班前開個小組會議吧。」

  魏安應了一聲,跟上去,隨手將啤酒丟進垃圾桶。他突然問道:

  「對了,陸哥,什麼是逢魔時刻?」陸熙知頭也沒回地回答:

  「你不知道?也對,你很少看這方面的書。逢魔時刻大概指日落時刻的前後,正是白天與黑夜的交接,聳動點,也可以說是太陽消失的剎那,陰與陽生與死交換的一個模糊時段。」

  魏安聞言,臉色微變。

  我的過去一片空白,但我從不認為記不起的那段回憶是不好的,我並沒有任何怨恨、憤世的情緒,我想我的家人對我很好的。雖然不記得他們,但我會懷念他們。

  如果別人跟你是緣分(誰信啊?),我們之間就是堅固的思念(因為我造的孽太深了),魏安,小寶,魏寶平,我有沒有告訴你,那天在別墅裡你壓著我睡著後,我一直看著你。

  第一次,請記得,是第一次,把人看入迷了,也不知道將來還有沒有這種時候……請問,這件微不足道的小秘密,可以交換請魏先生穿西裝給我看一眼,讓我陷入第二次著迷嗎?

  求婚什麼的,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唯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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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15 02:22:48
  「雨真大……逢魔時刻要到了呢……」唯安看著窗外昏暗不明的天光與紛紛亮起的路燈共同撐起的光明。

  即使如此,在驚人的雨勢下,她也只能看見外面緩慢而過的隱約車燈。

  撐著傘的路人如同被沖刷的人形剪紙,模糊不清地自窗外匆忙掠過唯安迅速收回視線。她不怕看恐怖片,但今天總有一種外頭是另一個世界的錯覺。

  一杯拿鐵喝光了,草莓蛋糕也早吃光了,雨勢都還沒有減緩的跡象唯安只能拿著化妝品的宣傳單研究。

  說起來,她還沒有化妝過;以前小寶也不懂這些,他能記得女生的內衣褲就了不起了。

  桌上放著手機,她有時看看宣傳單,有時又刷一下魏安的自拍欣賞一下。進咖啡廳避雨的人愈來愈多,讓她不得不挪動沉重的背包,與人共座。人多才好像菜市場一樣吵,她比較安心。

  哪怕有人頻頻對她黑色的花媽頭投以崇高的敬意,她也是端著氣勢坐在這裡,絕不捂臉跑走。

  就是有點冷,她想。明明穿著他的軍綠色大衣,還是有那麼點寒意。

  小寶從小時候就開源節流,只要有支出,大筆的一定是用在她身上,用得她部不好意思起來,於是習慣借他的衣服來穿,反正她穿得下,不講究,小寶從那以後也盡量挑中性的衣服,到現在哪怕他替她衣櫃裡加了許多衣服,她這是在第一時間去翻他的衣服。

  在這個世界裡,都已經有她習慣成自然的事了啊……以前她總是隨波逐流,如果她必須回佛牌,那必是神的旨意,她會想著「好吧,那就回去吧」,不排斥不抵抗,這樣才能在佛牌裡知足常樂,自得其樂,不然她想她會離發瘋不遠。

  現在啊……她指尖滑過手機裡的照片。她腦海裡浮現那天在別墅的長廊裡與魏安剎那的照面。

  對他而言,她已經是多年前的歷史了,他竟然還能在一眼間認出她來,尤其他明知道別墅裡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徐思平在。

  她又想起陸熙知父親那通電話裡的反話。同居的女生跑了,他發現後大病一場,好不容易快要回到正常軌道了……魏安從頭到尾都沒有忘過她。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難道他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他比她還聰明,一定知道有些人事該放一定要放下,偏他就是放不下。

  她湊近手機,盯著照片,微微噘著嘴喃喃道:「都是你,害我也跟著放不下。我不想回去了,我不要回去了,我想在有你的這個世界,跑錯世界也無所謂……」她有點煩惱,萬一哪天真的不幸又回佛牌,八成在裡頭會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煎熬,她光想到就害怕。

  最新八點檔的主題曲自她手機響起,短暫地打破咖啡廳裡的老式音樂。她才接起來就聽見魏安說道:

  「姐,雨大有點塞車,你再等一下,過了前面的十路字口就通了。陸哥在我車上,我們順道載他回去,他的輪胎爆了……那是什麼歌?」怎麼這麼清楚又老派?

  「店裡放的,聽說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歌,我本來想請店員放甜蜜蜜什麼的,她說那首老歌她們老闆心血來潮,自己去錄製一首,就放這個月而已,要我們多多包容。小寶……明明我沒聽過,但我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呢。」

  電話那端沉默一下後說道:「那一定是你在那裡的時候聽過,卻漫不經心沒記下來。」

  陸熙知在車上,他就以「那裡」代替佛牌。唯安也不是非要個答案,她嗯了一聲,要掛電話前,又聽見他開口:

  「唯安,你聽我說,雨太大了,車子停靠不容易,你先出來等一下,到時直接上車。」

  「好啊。」

  「那你馬上去結帳,手機我不掛,等你出了店門我再掛。」

  這傢伙是怕她沒錢付帳還是店員會欺負她?唯安一頭霧水,仍是拎起背包去結帳。

  「不好意思,順便再給我一杯溫水,熱點最好。」她道。

  「溫水?」手機那端也聽見了。「你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有點頭暈想吐,可能店裡太冷了。」

  魏安歎了口氣。陸熙知在車上,他也不方便多念她幾句,以前她是什麼病痛都沒有,現在這算不算原形畢露?底子沒有他想像中的好。他把她太冷歸在她感冒反反覆覆上頭,一時也沒有想到其它。

  「好了,長官,我一切順利出來了。風大雨大,就等著你英雄救美。」她撐起傘來。

  他被逗笑了。「我馬上到。」掛了電話。

  唯安深吸口冷空氣,掩嘴輕咳幾聲,精神轉好許多,另一個世界的錯覺也沒了。

  有一輛黑色轎車,幾乎是臨時煞住,就在她的不遠處。

  她疑惑瞟去一眼,車窗被降下來,一名三十出頭的男人往她這裡看來。對上視線後,她才想起這男人有點眼熟,就是白手起家專訪的那個嘛。

  真人跟照片差不多,就是此刻複雜的眼神讓人感到寒毛直立,那個男人嘴裡動了動,口形是……

  唯安?沒印象。她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背包裡只有顏料跟畫具,隨時可以丟棄,她老覺得這個男人看她的眼神很詭異。

  從電視劇來理解分析這個世界,她認為小寶所在的這個世界神經病不少,她得隨時找好逃生路線。

  她目光不經意地繞了一圈,在看路線的同時,也在關注魏安的車到了沒,忽然間,她看見對街與她一模一樣的臉。

  撐著傘,穿著套裝,一頭直髮,跟上午鏡裡的自己好像。唯安瞬間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這個女人是徐思平!

  老別墅二樓後的女人,她記得。

  她面上細微的表情,在車裡的男人也看見了,循著她的目光他移到另一邊,也跟著面色遽變。

  就這樣隔著街,徐思平一直注視著她。

  唯安一直認為人是獨一無二的,再怎麼相像的人也會因為各有特色而不會被錯認,但在乍然看見的這一刻,她冒出了一個荒誕的想法:小寶這八年沒有片刻移情過他真是火眼金睛!如果不要這個男人,她會有罪!

  突然間,徐思平有了動作,她撐著傘,過街朝唯安這頭走來。

  唯安第一個反應是這傢伙沒上過小學嗎?她可是一路跟著小寶教科書學上來的,行人要走斑馬線,好不好?

  緊跟著,唯安心思一頓,迅速抬頭看交通號志,同時她尖叫一聲:

  「喂喂!那個誰?卡車卡車!退回去!你找死啊!」

  大雨滂沱,幾乎人人撐著傘,遮擋了部分視線,包括她與徐思平。

  當她傘斜到另一角去,她才看見有輛卡車迎面急馳而來。

  徐思平聽不見她在說什麼,停了下來,專注地看著她。

  大雨一直冰涼涼地下著,下到人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唯安有點站立不穩,靈魂像抽離般,飄至高處俯看著自己。

  她看見在大雨裡,自己穿著老式連身過膝的衣裙,剛燙的頭髮卷卷短短,一臉欲哭無淚地走到路口。

  對街有個小孩跑著跑滑倒了,兩輛大車奔馳而來,沒有煞車的跡象,她大叫一聲,義無反顧地衝了出去……

  明明她神智不清,卻又清楚地察覺自己丟下沉重的背包,一腳跨進車水馬龍裡。

  這一次,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只要沒有瞬間的遲疑,她會比車子快一步拉開人的,這一次所有的人都會沒事,這樣的信念深植在她心裡,讓她無法抵抗。

  她死死盯著徐思平,跑進了車道中。

  徐思平看見她的行為,明顯錯愕後,本能地放下傘往左邊看去,恐懼布上整張臉,她放聲尖叫起來。

  在她終於碰觸到還在大叫的徐思平時,她心裡鬆了一口氣,再一秒,只要再給她一秒……

  緊接著,無數的喇叭、煞車聲、尖叫聲、撞擊聲前後紛亂地響起。

  那個穿著連身過膝衣裙的唯安與她同時被撞飛,落回地面時跌在一塊,幾近重疊,鮮血迅速自她們身上流了出來……

  她心裡惶惶不安,情緒如隔著一層薄薄的紗面出不去,眼裡也看不清,甚至全身使不出任何力量來。

  她只想知道那是誰的血?她的?還是另一個?她不想死,她還要活下去……活下去……

  朦朧的視野裡,剌目的血色像被大雨沖刷而去,漸漸地自地面淡去,展露出它原燈的深綠色。恍恍惚惚叫她知徐思平剛剛出去不久……

  別怕,唯安!

  爺給你接,不痛,很快就會結束了你還有一口氣在——爺爺知道你聽得見。是徐家對不起你,爺爺一定會救你,你什麼都不要記住,你只要記得,要忍耐,別強求,這會讓你好過點,你從小到大沒做什麼壞事一直是個好姑娘,一定會有人能夠永遠留住你爺會用盡全力瞞天過海。

  「唯安!」

  「小寶,別碰她,等救護車來!」

  「救護車叫了沒?叫了沒?不對!不能叫救護車!哥!她不是……她不能……我不確定她的身體是不是跟我們一樣……」

  「我想起來了,爸提過。」男人壓低聲音:「小心點,我們冒險先抱她上車。爸有朋友在附近的小醫院,我們先過去檢查一下,唯安看起來沒有嚴重的外傷,如果沒什麼大問題,趁機也做個全身檢查,以後就不用怕了。」

  唯安快合上的眼簾裡只有下著雨的灰色天空,偶爾有男人的人影進入她的視線裡,跟她說著什麼話她聽不清楚。她無意識地喃著:

  「……爺爺?」

  「姐,別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男人壓抑地說著。

  她額頭被重重吻上,四周在晃動她一直看不清楚抱著她的人是誰,只知道這是一個試圖冷靜、但心跳快到她一直被驚醒的男人。

  有一個人跟著走了過來,在大雨裡,快速地拍了拍她的頭,她認出那是一隻老人的手,上頭佈滿皺紋,手腕以上被中山裝的袖子遮住,只能從衣袖看出這個老人不胖。

  不怕不怕,唯安,我們成功了啊。你的命終於從那一天跳躍過無數歲月,於現在接續下去了爺可以安心了。以後你要好好地保重,記得,不要嘗試記起過去,把我們都忘記吧。

一個將會有美好日子的人,是不會再回頭看過去的,以後,你要好好珍惜這個人對你無形的思念,仔細聆聽他心臟的跳動。沒有他,爺爺遺憾一生。好了,爺爺走了。

  唯安抬不起頭,只能看見老人肩以下的身體。老人走得很快,跟著他們邊走邊說,她才順著老人的食指,無神地看向她臉頰旁的胸膛,老人就已經毫不遲疑地繼續往前走,與他們徹底錯開。

  唯安慢慢地合上了眼。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開在春風裡……

  輕柔的歌聲持續地牽引她的意識,當她徐徐張開眼眸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

  這讓她想起她感冒的那幾天,魏安都在她房裡工作陪她,偶爾他會放著這首歌讓她好入眠。

  現在魏安應該也用著筆電陪著她吧?她轉著僵硬的脖子看著四周,發現這是一間單人病房,只有一小盞燈在亮著,而房裡空無一人。

  她試著坐起來,側腰卻痛得她脫口叫出來。

  「你想喝水?」

  唯安驚得又叫了一聲,她轉頭看向窗邊。

  魏安平靜地自陰影裡出來,替她倒出溫開水。他看了表一眼,拿起茶几上準備好的藥袋。「正好八小時吃一次,現在時間到了。」

  她看看自己的病人服,再看看他不算嚴厲但面癱似的表情。

  「小寶,我起不來,腰好痛。」

  他站著思考了下,改坐在床緣,將她抱坐起來靠在他胸前,再取過藥丸跟溫水。

  她動也沒動。

  「唯安,又怎麼了?」

  「我在聽你的心跳聲,現在你的心跳聲很平穩嘛。」

  「是嗎?」魏安餵著她吃藥喝水。喂完後他想要幫她躺回去,她的雙手纏上他的頸子,不讓他離開。

  「想要我身上的氣味才睡得著嗎?我把衣服脫了給你。」他淡淡地說著,自動自發地解開鈕扣。

  唯安迷惑地看著他,持續的藥效讓她的腦袋一片漿糊,她看到他解至最後幾個扣子時,哦了一聲:「不用了,你也會冷。」她雙手自他頸上收回,縮到被子裡躺好。

  魏安見狀,眼底又急又怒,俯頭瞪著她。「你不要給我亂想!我沒不要你,我是在生氣!」

  她又張開眼睛,愣愣看著他。忽然間,她又伸出雙臂勾住他的頸項,微微噘著嘴。

  魏安動也沒動。

  她借力抬起頭輕咬他的唇瓣後反覆用心吸吮著,雖然他還是沒有動作,但她敏感地感受到他呼吸漸漸沉重,她的掌心滑到他的左胸膛,心跳果然加快了。

  她鬆了口氣,軟綿綿地微笑:「好了,我證明我沒亂想了。你把衣服穿好……」才躺回去,就被尾隨而來的唇舌給重重霸佔了。

  魏安用這個吻展示他個人極具暴力的一面。她唇舌的力量遠不如他,只能敲他,只能被他一意孤行地殘辱凌虐,攻城掠地,連讓她配合一下都不肯。

  她不受控制地拱起身兩人交合纏綿的唇間不由自主地逸出噴噴聲響,聽

  得她臉紅心跳,讓她想起有一年,小寶的同學拐他去看人片,她聽見的那一部分,跟現在有那麼點相似……尤其當她察覺他極有熱度的手掌正滑進病人服裡摸上她的臀瓣時,她認為時候到了,兩人中有一個必須狠狠地打醒另一個,她絕對自願當打人的那個,於是她毫不留情地捏著他的雙頰。

  他驀地停住。

  病房裡,一片寂靜,只剩兩人用力的喘息。

  他撇開視線,慢慢地抽離,唯安瞟見他鮮紅欲滴的嘴角還牽著銀色的細絲,她心一跳,連忙替他擦拭,連帶自己也擦乾淨。

  因為她這個動作,他瞪著她。

  「魏安,你很色耶,這裡是病房吧?你剛才想做什麼?」

  「……我再色,也只對你色。」他垂著眼,聲音沙啞。停頓一會兒,他情緒稍平復了,才低聲道:

  「好了,你睡吧,我在旁守著。醫生說你沒有什麼大礙,就是跌在地上時撞到腰側一大片,需要一、二周休養。喏,你不是要我的襯衫嗎?我不冷,你拿去好睡。」他又解著扣子。

  「等一下,小寶,我想跟你說……」她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的動作。她咳了一聲,他捲起衣袖的臂上有著撞傷,雖然已經上過藥了,但這明顯是新傷。「你這傷哪來的?」

  他盯著她,慢吞吞地說:「我目睹你跑進車道,去救一個你完全不認識的人,我一時情急,回轉對向車道試著擋住那輛卡車,一點撞傷不礙事,當時有另一輛車也冒險擋道,我不知道如果沒有那個好心人的幫忙,今天我會面對到什麼結局。再過八年,我三十三,再八年,我四十一……」他落寞地笑一笑:「我也不怕,反正我等得起嘛。」

  這簡直是故意拿大頭針不停戳她心窩,唯安充滿內疚,但明明不干她的事……「小寶,我一定中邪了」

  他看著她,皺起眉頭。「怎麼老提中邪?」

  「我沒有要救她……不,應該說我知道她很危險,我有出聲叫她了,但我沒有要進車道。我不是那麼喜歡在移動中的車子……我不想靠近它們……我甚至有點害怕。小寶,你說這是為什麼?」

  車禍。驀地魏安想起那黑色本子裡的第一句話。所以唯安潛意識拒絕靠近移動的車子。

  「那你去救她做什麼?」

  「我不知道,我好像被控制了。我是說,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可是我無法自主。」唯安至今想來就不太舒服。「一定是中邪吧!小寶你聰明,你替我想想。」

  魏安愣了下,尋思片刻。又聽她說:

  「為什麼你帶我來看醫生?不是沒有身份證明嗎?」

  魏安漫不經心地回答道:「這裡有陸爸的朋友,我先送你過來,順道做個全身檢查。」

  唯安見他又慢慢坐回床邊,很明顯地氣消了大半。她想她還是別問徐思平如何了八成送封別的大醫院裡去。

  她試探地問:「小寶我有點睡不著你襯衫借我?」

  他瞟她一眼,答道:「我也會冷,你身體借我取暖?」

  怎麼前後反應差好大?她忍住笑,自顧自地躺回去。

  他也細心地替她蓋好被子。「我就說,徐思平是個麻煩,今天肯定她聽見我復誦咖啡店的地址。」他有點懊惱。

  「你說我改天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去要脅她放過美男子魏安,她肯不肯?」

  她笑,又道:「小寶,你不准上床啊,手讓我握著同,我瞇一下。」

  他順著她的心意,坐在椅上讓她握著手入睡。他彎身順勢摸摸她頭頂奄奄一息的花椰菜時,她突然又張開眼瞪著他在半空的手。
  
  該早習慣那些對她來說很奇怪的感情線了。不過他是滿意外的,他以為她是偏保守的,至少,他一度在思考她對婚前性行為的牴觸程度,要婚姻就要身份證明……這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吧。

  他失笑。他被她保守的個性影響,她又被開放的電視給影響嗎?這什麼跟什麼啊……

  坐回椅子時,他彷彿聽見她低聲呢喃:「果然電視誤我一生……」
匿名
狀態︰ 離線
16
匿名  發表於 2014-2-15 02:23:33
  尾聲

  所以我說啊,你到底還有多少瓶中信我沒有找到?你直接給我吧。我的你都找到了,你破關了。

  ——請問可以結束了嗎?唯安

  別懶,自己找,反正是要找一輩子的。我在你的桌上放了新的小瓶子,請擅加利用。

  ——深愛你的魏安

 
  「怎麼了?」

  「小寶,有個老人摸我的頭。」

  「什麼?」

  她坐起來,茫然道:「他的手好老,我看不見他的臉。」她看向魏安。「小寶,我有爺爺嗎?」

  刷的一聲,魏安猛地站了起來。「你在哪裡看見的?」他環視了一圈病房,除他倆之外,沒有第三人。

  「……我忘了在夢裡?他拍了拍我的頭,說……說……」唯心看他一臉專注只得用心再回憶。「我不確定。他似乎很高興,他說……成功了,以後不擔心了……叫我好好過日子……」她煩惱地拉著頭髮。

  「當時我記得很清楚,但現在什麼都忘了……」等一下,她摸到了什麼?又塌又捲的髮毛?魏安卻是愈聽,烏瞳燦光愈盛,最後他雙拳緊握,仰頭髮洩地大吼一聲。唯安傻眼了。

  魏安笑咪咪地,眼裡在笑,臉在笑,嘴在笑,全身上下無一不笑。

  「小寶?」一小時內,這傢伙的情緒起伏太大了吧?

  魏安蹲在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他抿唇笑著:「唯安!姐!」

  唯安屏住氣息。她試著瞄了一眼床下他是單膝跪還是其他姿勢……電視上不都這麼演的?求婚?在這種地方?

  他眉開眼笑。「姐,你一定有爺爺,你爺爺就是我爺爺,我們有最棒的爺爺,記不起來沒關係,也不要費力去記,反正我認定我們有爺爺就對了。他一定是來告訴你,以後你可以留下來,跟我好好過日子。」

  「……小寶,你幻想力一如往昔的真強。」

  他哈哈笑著,用力親了一下交握的雙手。他發自內心的喜悅,淹沒了他平常的敏銳,是以一直沒有察覺到唯安異樣的眼光。

  當他起身時,終於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西裝褲間徘徊。

  正確來說,是在他腰以下至大腿根部間來回搜尋著。

  剎那間,他臉色古怪,又看她一眼,她臉有那麼點紅,眼神顯然在……期待?

  他暗地再一次確認她目光停落的範圍。他清了清喉嚨,輕聲說:「姐,睡了。別想太多。」醫院裡不方便。

  「哦……」她失望之情溢於言表,躺了回去。口袋不像有裝盒子啊……他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又有點遺憾。他再一次替她拉好被子,瞄到她似乎有那麼點羞愧。

  這有什麼好羞愧的?男歡女愛,很正常的嘛,她看了這麼多年的電視。

 魏安拿著咖啡,低目看著報告走進電梯裡。

  「安子,早啊。」

  他抬起眼,看見同事叫……趙正宏?是了,他想起來了,是第十層部門的員工。他笑道:「趙哥,早啊。」

  趙正宏湊過來,指指他的報告。「什麼東西這麼入迷,剛才我看你進大廳,頭也沒抬。」

    應魏安笑笑。「沒什麼,健康報告。」

  「你的?」

  「不,我女朋友的。」魏安笑咪咪。「一切正常呢。」

  健康報告正常很好啊,但這是不是太高興了點?趙正宏被他感染,跟著笑:「恭喜啊。」為什麼說恭喜,他也不知道。

  「謝謝。」魏安誠心地笑著。

  今天魏安的笑容似乎無法控制地感染週遭的每一個人,趙正宏有點驚訝,暗地再仔細看一回魏安的笑容,今天笑的並不是那麼的可愛,但卻是十分地愉快。他又看看那杯咖啡,隨口道:「超商買的?我記得你自己會煮,不是嗎?」

  「早上趕去拿報告,來不及煮……」魏安一頓,盯著趙正宏的無名指。

  「要結婚啦!安子,到時我送張喜帖給你。」

  魏安回過神,笑道:「恭喜!這是一定要的。」他目光又停在趙正宏的戒指上頭,若有所思。

  趙正宏拍拍他的肩。「你還不急,人又年輕又有前途,只要沒搞大肚子,過兩年再說,我是沒辦法,有三個月大嘍。」

  魏安只是笑著。離開電梯前,他又瞄上一眼戒指。

  他邊喝咖啡邊想著事情,才要進入辦公室,陸熙知就從裡頭走出來。他一見魏安,又返回辦公室拿了公文袋出來,把魏安帶到沒有人的走道上後交給他。

  「今天我不回公司了,本來想明天才會遇上你。這爸給你的。我先走了。」

  「給我?」魏安把咖啡杯放在窗邊,打開公文袋。裡頭滑出戶口名簿影印本跟相關證明。

  其中的身份證是女性,上面寫著陸唯安。

  魏安整個呆住。他迅速翻看所有的相關證明,全是同一人。

  突然間,他抬頭看向電梯,奔了過去,他連忙按住鍵,對著電梯裡的陸熙知說道:「陸哥,陸爸這是……」

  陸熙知看了他一眼,又移向公文袋,大約猜測出來是什麼了。

  「幾年前他就準備好,可惜一直沒有照片,後來人也不見了,就以為沒機會用上了。你也知道他三教九流都有朋友,雖然要弄到不容易,也需要長時間,好在徐伯伯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你放心,徐思平什麼都不知道。」

  三年後,她哥哥也發現了。唯安爺爺記事本的這一段,驀地出現在魏安腦海裡。

  陸熙知又稍稍難得多話了下。他道:

  「你國中那年他看見那房子多了一個女孩,怕你走歪路,那一年常『路過』你那裡,只是你沒注意到;後來相機拍不到她後,他又花了兩年時間觀察她,除了入不了相機外,跟一般人無異,對你又好,他才勉強放下心來。你沒發現那兩年他幾乎沒拍戲嗎?」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魏安聲音有點艱澀。「我很難還清的……」陸熙知往前走了一步。他顯然也不擅言詞,沉默一會兒才說:

  「這個小孩就這樣下去,太可惜了,我一開始是這樣想的。幫忙扶一把,也不用太費力,誰都做得到,為什麼我不做?後來,我好像多了一個弟弟,爸多了一個兒子,就這樣。你聰明又孤僻,所有的不良嗜好你連碰都不碰,你會喜歡上的女孩,又能差到哪裡去?好了,我時間來不及了,你放手吧。」

  魏安下意識地鬆開電梯鍵,直直盯著陸熙知。

  在電梯門合上的剎那,陸熙知忽然對著他說道:

  「喔,你有個跟我一樣的壞毛病,有事情總是悶在心裡不找人求助。」他嘴角難得上揚了一點點。「還真的滿像兄弟的。」

  電梯門合上了。

  魏安垂下視線,唇畔緊緊抿著。


  浴室嘩啦啦的水聲直流。

  唯安開著電視,替他收拾衣物。前一周魏安搬回聖誕樹,放在角落裡,準備今天讓它出來大展神威。

  怎麼大展神威呢?就是每一個掛禮物的地方寫著魏安擅做的一道菜色。每一天抽到哪個他就做那道菜……應景嘛,她想,並不是很在意上面並沒有什麼實質的禮物。

  沒有多久,魏安擦著頭髮,赤腳走出來。他一見她還是一身毛衣牛仔褲,臉色變了一下,尤其那件毛衣還是他的。

  「姐,我不是買新衣服要你穿上嗎?你怎麼又穿我的?」她不以為意。「穿你的舒服啊。」

  他嘴角抽搐。人家是戀物癖,他家這個是戀他的衣,這也就算了,他毛衣還沒洗,都是汗臭這她也行?

  他從她身後抱住,湊近她的頸間。

  「小寶,我肚子餓了。」

  他笑著揉她的頭。

  「別揉,它會亂的。」她抗議。

  他哈哈笑出聲,然後猶豫了一會兒。「姐,聖誕節嘛,去穿我今天帶回來的那一套。」

  「又不出去吃,穿那麼好做什麼?」

  他歎了口氣。「所以說,現在你就已經開始往黃臉婆的道路上邁進了嗎?」

  她回頭瞪他一眼,輕輕推開他。「別鬧了,我真的餓了。魏安,聖誕快樂!我可以去抽今晚的菜色了嗎?」

  他無奈地點頭,咬著唇看她打量聖誕樹。或許他不該那麼隱諱的,他想。她向他招招手。「小寶,來,幫個忙,這樹太高了,我拿不到上面的。」

  「好好好,我來幫忙。」他捲起袖子,一把扶住她的腰側,輕而易舉地將她舉了起來。

  她又嚇又笑的。「魏安,你別摔下我,我怕高的。」

  「怕什麼?我當你的肉墊。」

  天生的懼高沒辦法,她還是不安心,雙腿悄悄地準備好,隨時可以纏上他的腰。她取下偏高一點的禮物袋,笑道:

  「讓我們來猜猜今天晚上魏大廚會做什麼菜呢?」她打開一看,愣了一

  下。她拿出方正護貝的紙卡再一定睛,上面有著她的人頭照。她叫道:「身份證!小寶,這是我的身份證?」她連忙看向魏安。

  他正含笑地看著她。

  「小寶!你好厲害!」她重重地親了下他額頭。

  他失笑。「姐,你吻錯了錯了。」他托著她的臀部,讓她下滑些。

  她笑著吻上他的唇,好奇地來回看著身份證。「小寶,你怎麼拿到的?這好神奇……你什麼時候偷拍的?不對啊,這好像是我自拍的一張。」

  魏安微微一笑。「可能是陸哥借走我的手機時用的吧,陸爸瞞著我辦的。」

  她訝異地看向魏安。他說話平和,沒有以往隱藏的諷刺口吻。如果是以前的魏安,他會說,他們愛當好人就去啊……

  「姐,你說,人家的爸媽會怎麼對兒子的?」

  她的記憶讓她只有零經驗,但她仍然笑道:「就跟……陸熙知的父親那樣對你?」

  他笑笑。「是嗎?」他又提起精神,托起她的身體。「再來一次拿不到菜單,今天就別吃了。」

  她哈哈笑著,特地又選了一個,一打開,她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懊惱。她抽

  出影印折紙喃喃道:「這就是戶口名簿啊……陸唯安。」隨即瞪大了眼,趕緊再拿出身份證一看。「不對,小寶!現在我看起來有三十歲嗎?」

  魏安湊過去看,表情微妙。其實三十歲……還算少了吧?他絕不能說出口。

  他只笑:「我國中時陸爸就看到你了,他可能以為你後來整容?」女人愛美,她也不例外,何況現在她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好吧,最多再大上那麼個三歲。

  「陸熙知……陸唯安,我變他妹妹了啊……」

  「是啊,改天真的要帶你去認個爸媽跟哥哥。前兩天陸哥提起我從不碰不良嗜好,意志力很強。那是他不知道,我一直有你,想行差踏錯都不敢。」頓了下,他看著她又輕聲道:「其實我是很幸運的?先遇到陸唯安,後來又有陸家父子。只要少掉其中一個,我這輩子就會崩壞一半了。」

  她微笑。「小寶學會感恩了啊。不過那也是你爭氣啊,要換了另一個人,唔,例如魏盛勝什麼的,說不定今天又是另一種局面?」

  「魏盛勝是什麼東西?你看得上他?別開玩笑了。」魏安又恢復他天性中的諷刺。他笑道:「姐,你真的餓了吧?你運氣到底好還是不好呢,這該怎麼辦呢?」

  唯安用力在他唇上啵一下。「再給我一次機會!」他笑著又舉高她。「快點啊,再沒中我也沒力氣了。」

  她這一次眼明手快直接取過一袋,一打開臉色變了變。現在是怎樣?

  一次驚喜就夠了,兩次也很棒,現在重複驚喜是準備讓她餓肚子是不是?健保卡?接下來還有什麼卡?

  她瞪了他一眼,壓上他的唇時,舌尖輕輕送進去吸吮糾纏,一分鐘內結束。她看著他還沒回過味的神情,清咳一聲。「再一次機會!你舉我高一點,我懷疑你有計算高度,專讓我拿卡。」

  他眨眼笑了,甘願承受這份誣賴,將她舉到最高。她挑了半天終於選擇最高那個禮物袋。

  她興致勃勃地打開它,裡頭有一張紙條,她笑道:「真的給我拿到了小寶,今天晚上吃……」

  「嗯?」他笑。

  「……吃魏安。」她面無表情。

  「姐,你想吃我啊?」他笑著。

  他臂力鬆了下,嚇得她尖叫,她趕緊抱住他頸子,雙腿緊緊纏住他的腰身。「魏安!魏安!小寶!別摔!我吃我吃我什麼都吃!」她含怨地瞪著他。

  他眼裡星光燦爛笑道:「我只是想跟你親近點說話,沒要摔你。姐……」他改口道:「陸唯安過兩天,我們去辦結婚登記,結婚書約我準備好了,嗯?」

  她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忽然之間笑了。「小寶,你是故意的吧?你就知道我喜歡低頭看你,你就故意這樣討好我的,對吧?」

  「陸唯安,你還沒有回我呢。」

  她也跟著嚴肅起來。「這是求婚嗎?」

  「是的,是求婚。」

  她噘著嘴手掌滑進自己的毛衣裡摸索著,這個舉動讓魏安錯愕了下。現在脫內衣?他想。應該先答應他吧?

  「小寶,求婚要有戒指的吧?」她虛心求教。

  他怔了……連忙道:「有,在……」

  她慢慢地把手從毛衣裡伸出來,無名指上赫然有個白金戒指。她嘴角翹起,臉色微紅,說道:

  「藏在新衣服裡呢,哪有人要被求婚的那個自己去拿,你是太害羞了還是不夠浪漫?」

  魏安當然不會說,他不是害羞也不是不夠浪漫,他是怕她嫌太快不收,他會用暴力硬套進她的手指裡。

  「魏安,你真要這麼早結婚啊?我看電視你的世界裡很多男人三十五才結婚耶。」

  魏安盯著她,輕聲說:「陸唯安,這是我們的世界,你以後,不要再說錯了。」

  她眼神柔和下來,重複著:「我們的世界。」她湊過去鼻尖輕觸他的鼻樑,笑道:「小寶,你這麼趕著結婚,是滿腦子又色情了吧。」

  「陸唯安,你戒指都戴了,就是答應了?」

  「好,我答應。」她笑咪咪地,眼神開始游移。

  「那……」他托住她的臀部重重壓在他的腰間,她驚訝地察覺到他身體的生理變化。他面癱道:「現在,我可以對你色了嗎?」

  她臉燒得厲害。她這才發現魏安之所以面無表情,是一直在強忍慾望。她垂下眼,低聲笑道:「好啊。」

  他沒有動靜。

  「小寶?」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地放她落地。「我渴望了八年……」他聲音有點沙啞有點緊繃。「我會很猛的,陸唯安……」

  她低著頭。這種很想笑的感覺是什麼?在這種場合,不合理吧!

  「陸唯安,我不是炫耀,我是警告。」

  「唔……」如果她說:我好怕喔。會剌激他吧?

  「聽說女生的第一次,要稍微和氣生財點,不然以後沒得做了……」他喃喃自語著。

  她笑出聲。

  「姐,我給你一個機會好不好?」

  「機會?」她終於抬起眼。這小子到底在想什麼啊?她注意到他全身繃得跟條弦一樣,眼眶也是微微紅著。她手指觸到他白皙的下巴,他像被雷似地劇烈動了下。

  他扣住她戴著戒指的左手,將她緊緊抱住,讓她的身體毫無縫隙與他密合。他在她耳邊說:

  「姐,你想不想看我滿面通紅的樣子?我喝啤酒會四肢發軟,就像是小綿羊一樣,差不多十到二十分鐘,你對我做什麼都行,我都交給你,讓你安心點一嗯?」

  她明亮的眼眸疑惑地看著他,試著推開他去拿,他文風不動。

  他吻著她的耳垂,低聲:「你不想去拿嗎?不那我就不管了,我給你機會了……」

  她退了一步,卻被人頂了一步,她再退一步,這傢伙如影隨形把她頂到牆壁上,不讓她迴避。

  現在是怎麼?這傢伙根本不放人,空口白話,耍她吧!

  「小寶……」她一連輕輕叫了幾次。

  抱著她的魏安下意識地吻著她的頭頂,翻身壓到她柔軟的身上,雙手順勢滑進她的襯衫裡。

  襯衫是洗完澡後叫她換上的,提醒他半夜醒來要……適可而止。

  當他意識到後,遽然停止撫摸,掌下的皮膚涼涼汗濕的……他頓時驚醒過來,往她臉上看去。

  她臉色蒼白,唇色也白,冒著冷汗。

  他臉色微變。「你哪裡不舒服?」

  「沒事,我肚子痛,也不是很痛就是悶悶的,不舒服,我想拿止痛藥但是動不了,你幫我去拿。」

  肚子痛?他一怔,直覺想到是不是他晚上哪裡做過頭了,他掌心撫上她肚子,忽地死死盯著襯衫的一角。

  他的白襯衫被她當成睡衣此刻衣角點點染紅。他猛地拉開襯衫,嚇得面無人色。

  床上被染了些紅,白潤的大腿上也沾上了一些,量不多,但夠他觸目驚心。他心跳加快,翻過她跳下床。

  「姐,沒事,你躺一下,我們還是去看醫生,你先想想還有什麼症狀?」他柔聲問著。

  她悶悶地說:「不是從今天痛的,前幾天就開始了……沒有很痛,就是不舒服……有點畏寒,可是體溫好像變高了,不會像感冒那樣……」

  魏安知道她還沒有適應所謂的身體不舒服,因此她的抗痛力不高,她說沒有很痛那就不會太痛。不是今天開始?他懊惱自己怎麼沒有發現,又氣她明明不舒服還答應跟他……

  他摸了一下她額頭,都是冷汗。「我想不是很嚴重的事,大概是……」他根本不懂。

  「姐,你瞇一下,我穿個衣服拿健保,馬上回來。」他立刻回房換了衣服,去書房找健保卡。

  他滿腦子都是她的血,讓他無法集中精神,手指都在抖了。他瞥見左手無名指的白金戒指,用力親了下,穩定心神。沒事沒事,他告訴自己。

  書桌上的筆電還沒關,他碰到了鍵盤,螢幕保護程式消失,畫面上顯示陸熙知還在線上。

  他想起唯安的健康檢查是在陸爸朋友那間小醫院,人再回去同一間最方便,於是他快速地傳了訊息過去……

  「陸哥?」

  過了一分鐘,畫面上出現「小寶,還沒睡?」

  「唯安不舒服,我要帶她去上次那家醫院。現在要掛急診明天婦產科的醫生你有推薦的嗎?」有認識的就方便些。

  「婦產科……懷孕了?」

  魏安這時候沒心情去開玩笑。他站在桌前,打著:「不可能懷孕。她是肚子痛。」

  「……小寶,我有女性朋友就在旁邊,除了肚子痛呢?其它症狀?不去找腸胃科,是還有其他原因?」

  他實在不習慣跟人說這些太私人的事。魏安咬咬牙,盯著陸熙知的名字一會兒,寫著:

  「她說她肚子痛,畏寒體溫升高……還有,下體有點血……」

  「這樣啊,你等一下……痛多久了?」

  「幾天吧,不會太痛,就是悶悶的。」

  「她上次大姨媽什麼時候來的?」

  「……??」

  「月經。我是說女人的月經。小寶,你跟她同居這麼久,沒有注意過嗎?衛生棉的用量你也沒注意?」

  月經?健康教育有學沒錯,但唯安從來都沒有……魏安瞪著螢幕,忽地轉身要出書房,卻撞上門板。

  他捂著額頭。月經?他沒想過啊。以前,唯安哪有啊……現在第二次人生了,當然一切會恢復正常。她的健康報告沒有異常,所以,真是月經?

  「小弟弟,當人男朋友你不合格喔。」

  魏安又回到筆電前,看見這一行話。

  「小寶,不好意思,我朋友搶了我電腦,你別理她。」

  魏安視若無睹。他的臉皮一向比銅牆鐵壁還厚。他不恥下問:

  「陸哥,請問你身邊的老大姐,月經要怎麼處理?明天我還是會帶她去看醫生,今晚我先當是月經處理,除了衛生棉外,她說她不舒服。老大姐,你大姨媽來時,不舒服是怎麼減緩的?」

  在這一天,魏安生平第一次進入超市買衛生棉。

  他的笑容很茫然很僵硬。

  在往後的二十年裡,他從新手進階為超級金手,買衛生棉買得無比順手。甚至還會比較、分析衛生紙的材質成分。比他老婆還專業。

  ——全書完——

  註:

  1.甜蜜蜜,主唱:鄧麗君

  2.第一章提及的岳不群為呂頌賢版「笑傲江湖」。

  3.第三章舅舅提回來的蛋糕為阿默蛋糕。

  4.第六章包青天單元為「魚美人」(邱于庭,楊慶煌主演)。

  5.第六章魏安看的變臉為三立電視台的「台灣霹靂火」。

  6.花媽是為我們這一家卡通人物。
  
  7.佛牌靈感來源:作者身上的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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