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薇]天兵小姐拐到愛[全文完]

天兵小姐拐到愛 作者：左薇

葉柏心這次真的糗斃了，
已經不夠美好形象這下子毀得更是徹底，
完蛋！跟同事閑嗑牙拿新來的總監大人韓旭奇當菜品評，
不幸被他聽見；他召開公司大會，正達到最高潮、最嚴肅時，
她也腹絞痛到非去解急不可，他臉都綠了，她臉也丟盡，
偏偏一直跟他巧遇，工作報告不佳還被他召見，
唉！看他擺給她看的臉色有多臭，
就知道他這盤好菜她是很難吃到了。
不過，她要求不多，只要能看著他止渴也好，
說不定愛神就快看見她了……
韓旭奇覺得公司裏那位天兵小姐葉柏心是專門來克他的，
他的英明、他的原則、身為總監的身段都被她消磨光光，
不是消遣他是塊頂級牛排，就是在他訓話時「屎遁」，
更誇張的是，同事要生了，她還使喚他當119救護車，
硬拉著他陪產，搞得所有人以為他是第一次當爸爸。
每次遇見她，他就會不由自主地陪她瞎攪和、被她逗笑，
愈看她是愈心動，教他忍不住想對她「公私不分」了……

第一章

　　“萊曜企業”是一家專門代理歐美設計品牌的生活精品公司，以自然、簡約的風格引進兼具高品質與實用性的居家用品，目前在臺灣各大百貨公司設有多處專櫃及十余家直營門市，近年開始將觸角延伸至大中華區各主要城市。

　　一大早在“萊曜”臺北總管理處的女化妝間裏，一群女人在上班時間前自動集合，一字排開站在鏡子前補妝，順便討論總公司裏最熱門的話題“喂，聽說今天要從上海調回來的那個行銷總監是個很厲害的人物耶。”總務部小姐撲撲粉，貢獻出她探到的風聲。

　　“是啊，他進公司後好像做過採購、企劃、業務等工作，資歷完整又表現優異，所以兩年前才被指派到上海籌備處擔任行銷經理，現在又回總公司來升任行銷總監。”業務部小姐探聽到更多，在唇上塗完一圈口紅，滿意地微笑。

　　“那你們知道總監的長相嗎？他長得帥不帥、高不高、年紀大不大？”總機小姐刷完睫毛後也興致勃勃地來參一腳。

　　“八成是個腦滿腸肥，禿頭又有啤酒肚的老頭子吧。”背後的廁所裏突然有人插話，用字遣詞不甚客氣。

　　嘩啦一聲衝水，企劃部的葉柏心從廁所裏走出來洗手，白淨秀麗的臉上掛著明顯不爽的表情。

　　“你還好吧？一大早就跑廁所。”同屬企劃部的李瑄婷放下眉筆問她。

　　“大概吃壞肚子了，不過又上不出來……”她摸著腹部，苦悶地皺著臉。

　　“才不是呢！”正在上腮紅的秘書課小姐出言反駁。

　　“我是真的拉不出來。”葉柏心大聲強調，個性有些大而化之的她說起話來一向直接，不太會拐彎抹角，就跟她那頭俐落的短髮一樣。

　　“誰跟你說那個。”一記白眼伺候。“我是說，我聽過副總的秘書去上海出差回來後形容過總監的長相，他不但又高又帥，外表粗獷、有男人味，而且年輕力壯，今年才三十三歲，未婚。”秘書課小姐以如夢似幻的少女神情描述她得到的情報。

　　“哇，連體力好也被她看出來了！他們上過床啊？”葉柏心的開朗細胞重新振作，大膽地拿新主管來開玩笑，反正天高皇帝遠，當事人看不到也聽不到。

　　“別胡說，是總監曾經很好心的幫她搬過一箱影印紙。”秘書課小姐澄清道。

　　“噢，拜託，一箱影印紙連我也搬得動，上次電梯故障時我還一個人提了三十幾個便當和飲料，從一樓爬到十六樓來耶。”葉柏心立刻搬出自己的英勇事蹟來吐槽她，因為這關於“力壯”的舉例實在是爛透了，一聽就知道是出於主觀意識的過度美化。

　　“需要我尊稱你一聲‘神力女超人’嗎？”秘書課小姐“”地合上粉盒，叉腰睨著這個破壞她浪漫幻想的人。

　　“不必，我做人很低調，視虛名如糞土，只想默默地拯救地球就好了。”葉柏心笑嘻嘻的回嘴，用詼諧的語氣加上活潑可愛的表情把眾人給逗笑了。

　　認識葉柏心的人都知道她是個心直口快又沒心眼的人，不但早習慣了她的“口無遮攔”，也挺喜歡看她說笑耍寶的。

　　一排女人繼續對著鏡子補妝，走出化粧室後還沿途討論著新主管“總之啊，總監是個很能幹又有王者氣勢的男人。”秘書課小姐說出她的結論。

　　“王？什麼王？是國王還是女王？”葉柏心又湊嘴。

　　“他是男的，當然是國王啊。”總務部小姐說道。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他只有性別是男的，至於性向嘛……嘖嘖嘖……”葉柏心翹起小指頭，比了個蓮花指，撐著下巴故作思考狀。

　　大家看懂了她的意思，有人覺得好笑，有人則抱不平：“喂，你歧視同性戀者啊！”

　　“不是。”冤枉喔，她可沒這麼想。“我只想確定要不要回去把所有裙子都改短一點而已，免得做了錯誤的投資，白白浪費錢。”如果這位總監喜歡的是男人，那她全裸也沒用。

　　話說完，又有人跟著笑，覺得她說得也沒錯，畢竟一個人的性向並不是從外表就能判斷的，有許多男同性戀者不也都長得很稱頭，外貌英俊又瀟灑。

　　“欸，你也對總監感興趣喔？”李瑄婷邊走邊問葉柏心，剛才看她似乎沒那麼熱衷啊。

　　“那還用說，人性本色嘛。你想想，要是有一盤你愛吃的菜擺在你面前，哪有不心動的道理？就算吃不到，也會忍不住多看兩眼、聞香一下的。”如果這位總監真有那麼優秀，剛好又是她喜歡的類型，那她當然也會加入愛慕者的行列呀。

　　“所以……你是想‘吃掉’總監嘍？”李瑄婷口氣曖昧地問。

　　“不一定，得等我先看過菜色再決定要不要動筷子。”葉柏心挑眉，笑得很賊。

　　“說不定真的是塊頂級牛排呦。”

　　“哈哈……那就留給你吧，我不吃牛肉。”

　　“那羊排呢？”

　　“我更討厭羊騷味。”

　　“雞排？”

　　“考慮考慮，用炸的火氣大。”

　　“魚排？”

　　“看什麼魚。”

　　“你根本是挑食。”

　　“我是少肉多菜，有益健康又能延緩地球暖化，讓體內體外都環保……”

　　女人們的笑鬧漸行漸遠，消失在長廊盡頭。

　　與長廊中段相鄰的另一方空間，是以大片玻璃帷幕及百葉窗隔開的空中花園，提供員工在休息時間來透透氣。

　　這麼早的時間，這裏通常不會有人。可是就在一群女人從走廊上經過後，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從霧面處理的玻璃門外推門而入，手裏拿著一個連鎖咖啡店的紙杯，眯眼望著長廊的另一頭，面色凝重。

　　沒想到他這個行銷總監還沒正式開工，就已經淪為別人閑嗑牙的話題了，而且還有人敢拿他的性向來說嘴，把他物化，當成一盤菜來討論……

　　韓旭奇心生厭煩地抿起嘴，向來不喜歡話太多和愛亂嚼舌根的女人，不料一大清早就遇到一個破壞了他耳根清靜的“聒噪花癡女”，打擾他喝咖啡的興致。

　　要不是看在第一天到任，不想給人太嚴厲又沒肚量的印象，他剛才早就走出來當場給那個女人一頓難堪了，哪容得下她在那兒說三道四地胡說八道！

　　罷了，才第一天而已，往後來日方長，他還有很多時間好好整頓這個地方，教教大家該把心思多放在工作上。

　　韓旭奇抬手看表，距離公司規定的上班時間還有六分三十二秒。

　　他走向位於十七樓的辦公室


　　“早安，總監。”戴秘書一見到上司出現就立刻起身打招呼。

　　之前她已經在人資部的主管陪同下和韓旭奇見過一面，所以認得他的身分。

　　“早。”韓旭奇微笑頷首，習慣在職場上保持笑容，卻不代表他是個隨和、好說話的人。

　　事實上他面對工作的態度十分嚴謹，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對部屬的標準也不低，想在他手下打混摸魚就等於自尋死路。

　　“您的辦公室我已經整理好了，您待會兒進去看看，若是缺少什麼再跟我說一聲。”她昨天下班前就已經將上司的辦公室整理妥當，備齊所有事務用品。今天早上還特地提早三十分鐘到公司吃完早餐，趁他上班前再檢查一遍。

　　“我知道，目前什麼都不缺，謝謝你。”他道完謝，逕自走進辦公室，沒有片刻頓步地走向辦公桌，拉開椅子坐下，低頭打開上鎖的抽屜，從裏頭拿出筆記電腦開機運作，其間還拿著掌中的PDA審視資料，頭都沒抬就準確地從筆筒裏拿出一枝筆在紙上書寫……

　　瞧他一連串的動作，熟練到不像第一天使用這間辦公室，這讓透明玻璃窗外的戴秘書感到訝異，但也很快領悟到他剛才之所以會回答她“目前什麼都不缺”，是因為他其實比她更早進公司，而且已經先將辦公室裏的物品擺設位置都摸透了。

　　稍早看他的桌面一片整齊，完全沒有被動過的跡象，她還以為自己比新上司早到公司呢，沒想到……

　　手邊的電話響起，戴秘書如夢初醒地接起電話“戴秘書，幫我通知各部門，請所有人三十分鐘後在樓下辦公室集合，我要跟大家作點簡單的報告。”他迅速交代。

　　他今天提早兩個小時到公司，留給自己充裕的時間做事前準備，包括把總公司位於十六及十七樓的環境整個走過一遍，大致瞭解了各部門的位置及空間配置。

　　平常各個部門很少同時開會，所以大會議室裏也不足以容納所有職員，只好直接在樓下的辦公室裏集合。

　　“所有人……包括主管和職員嗎？”她記得今早預定好的一場會議是與各部門副理級以上的人會談，不包括基層同仁。

　　“對，只要歸我管的人都算在內，各單位視情況派一至兩個人留守就可以了。”他抬頭對玻璃窗外的秘書笑了笑，帶點粗獷的輪廓看起來意氣風發、十分迷人，卻也挾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權，隱約讓人感到緊張。

　　“好，我馬上通知。”她朝玻璃窗內的上司點了下頭，不多廢話，立刻照辦。

　　依她資深的秘書經驗，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個有“慈悲心”的上司，往後的日子，她的皮最好繃緊一點，謹言慎行。

　　二十分鐘後，各部門的員工陸續在十六樓的辦公室裏集合，人群淹沒了電腦和辦公桌。主管級的人多在最前線，各科的職員則退居其後，既不想靠“講臺”太近，又想卡個看清楚總監長相的好位子，大家或坐或站，不時瞄著前方的白板，猜測新主管究竟要向大家報告什麼，或者只是自我介紹。

　　三十分鐘整，韓旭奇一分不差的出現在白板前，拿起廣播系統的麥克風“大家可以靠近一點，不必站那麼遠，我保證不咬人。”他看著眼前仿佛隔了一道無形的封鎖線，幽默地笑道，但這“客氣”的背後，就是要他們立即往前站。

　　前方的主管小小尷尬，往前挪了一點。後方的女同事一看到總監風姿瀟灑的外表，紛紛自動起立，向前靠近，眼中流露仰慕之情。

　　“後面的同事聽得到我的聲音嗎？”他眺望後方的同事，試試音量。

　　“可～～以～～”女同事們回答得比男同事大聲。

　　“好，我先簡單的自我介紹，我叫韓旭奇，今天開始和大家一起在總公司服務，擔任行銷總監的職務……”他開始自我介紹，並接著說明自己未來的領導方針和發展目標。

　　台下開始有人竊竊私語的低聲交談，聊起各自的看法“喂，怎麼樣，是你的‘菜’嗎？”李瑄婷兩眼直盯著前方，輕撞葉柏心的手肘，小小聲問她。

　　“有賣相。”她撐起一抹笑容，肚子傳來悶悶的咕嚕咕嚕聲，真不舒服……

　　“我覺得你可以放心回去把裙子改短了，他看起來應該是項不錯的投資呦。”她覺得這位韓總監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濃烈的男性賀爾蒙，舉手投足皆充滿成熟豪邁的男子氣概，實在稱得上是塊上等牛排，只可惜她已經有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了，不然她也好想把裙子撕破喔不，是改短。

　　“嗯，有感覺……”一陣陣小波浪在她肚子裏翻滾著，使她無心再觀賞臺上總監的耀眼風采。

　　“那就找機會‘開動’吧。”李瑄婷笑著，又撞了她一下。

　　“唔……不要碰我。”她咬著下唇，一道浪濤翻騰，伴隨一陣絞痛。

　　“你怎麼了？”李瑄婷側頭看她，發現葉柏心臉色蒼白，表情痛苦。

　　“我……想……上廁所。”她痛苦地說，現在十個英俊的總監都比不上一個馬桶來得迷人。

　　“蛤那怎麼辦？”怎麼偏偏挑在這種時候！李瑄婷看看正提筆在白板上寫字的總監。“看起來還沒那麼快結束耶。”

　　“我忍……”葉柏心咬牙切齒，縮緊屁股。

　　“忍得住嗎？”李瑄婷看她在冷氣房裏都冒汗了。

　　“忍……忍住……很難……”又是一陣腹絞痛～～她好想哭哦，連呼吸都要小小力，就怕引發更大的“海波浪”。

　　“我看你還是去廁所好了，別再忍了。”李瑄婷覺得她好像快要昏倒了。

　　“也是。那你覺得我要先舉手報備嗎？”她抬頭，悲慘地眺望著偏偏站在出入口旁演講的總監。

　　“又不是小學生，快步離開就好了啦。”

　　“嗯。”葉柏心摸著咕嚕咕嚕的肚子在人群中小心地移動，找掩護。“借過……借過……”她壓低身子，痛苦萬分地沿著牆邊的一排辦公桌朝出入口前進，打算待會兒等總監再回頭寫字時，就要一口氣衝向廁所

　　“以上是我個人的看法，有沒有人有其他意見？或者對我剛才說的話有疑問，請舉手發言。”韓旭奇結束第一部分的議題，環顧在場同仁。

　　台下瞬間消音，雜訊全無，上演一出“你看我、我看你”的默劇……

　　他想也是這樣，每次問問題都沒問題，散會後就交頭接耳地冒出一大堆聲音，最後再由各部門的主管將這些大同小異的問題收集起來，分別拿來找他討論，讓他浪費時間在同一個問題上解釋八百遍，耽誤排定處理其他工作的時間。

　　“沒有人有問題嗎？”他看看大家，耐著性子再問一次。

　　一、二、三，木頭人，現場沒有一個人有動作，也沒有人左顧右盼，除了他從剛才報告的時候就發現人群中一直有陣小小的騷動，本來以為是同仁們耐不住站，動來動去的變換站姿，但仔細一看，卻是有個女職員正悄悄地、積極的往前擠，如今又停下來探頭探腦地注意他……

　　這個女人是存心搗亂秩序，還是有話要說呢？

　　無論哪一項，韓旭奇都決定要給她一個發言的機會“這位同仁，你有什麼問題嗎？”他笑著點中那個藏身在人群中的女人。不管她的提問將有多麼愚蠢或多沒建設性，他都保證會以最大的耐心回答她，並且面帶微笑。

　　噢！挫塞……葉柏心夾緊屁股，眉毛也皺成一座小山，根本想直接變成隱形人從這裏消失算了。

　　這麼多人站在這兒，總監為何偏偏要指著她，她又沒有舉手……

　　“請說吧，不用不好意思。”他加大笑容看著她，旁邊的人也紛紛側目。

　　全場只有李瑄婷懂她的心，對她的處境抱以無限同情，卻無能無力。

　　眼見濃眉俊目、氣宇軒昂的總監，用一雙滿是感情、渴望回應的眼神直盯著自己，葉柏心不得不挺直彎駝的背，緩緩舉起右手。

　　“報告總監，請問……我可以去上一下廁所嗎？”她鼓足勇氣問道。此時肚子裏已卷起一陣濤天巨浪，迫使她沒有退縮的餘地。

　　噗……噗噗

　　有人忍不住失笑，她不介意，但總監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很害怕。

　　更不幸的是，一道超、級、大、海、嘯卻挑在此刻來襲～～“你”

　　“我馬上就回來，很快！”她喊完便拔腿狂奔，顧不得丟臉的衝出辦公室，全速飆向廁所。

　　後頭追著一陣大笑聲，以及總監的怒火會有多可怕……她都不管了。

　　馬桶馬桶馬桶……她只要馬桶啦！

　　一整天下來，葉柏心走到哪兒都能感受得到瞬間爆紅的滋味。

　　“柏心，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呐。”

　　“我們崇拜你！第一天就給大頭一個‘下馬威’，氣傻他。”

　　“今天被你出盡鋒頭嘍，要不要請客慶祝一下啊？”

　　“這下子你可露臉了，大紅人。”

　　面對同事們有志一同的糗她、開她玩笑，她也只能滿腹無奈地照單全收，一次次地自我解嘲“是啊是啊……休想我會幫你們簽名。”她從苦笑撐到乾笑，終於挨過了這丟盡臉的一天，到了美妙的下班時間。

　　她站在十六樓的電梯口，捏捏發硬的肩膀，等待即將帶她離開所有嘲笑聲的電梯到達，心情輕鬆……

　　當！

　　電梯門一開，悲劇發生了，看來她“帶塞”的一天還沒過完行銷總監站在電梯裏，“目睭金金”地望著她。

　　糗了，這部電梯原來不是要上天堂，而是要下地獄的呀！

　　“韓……韓總監，您下班啦。”左右都沒人，找藉口回頭又太假，她只好強笑著向電梯裏的人打招呼。

　　韓旭奇暫態眯眼，這女人就算化成灰他都認得，今天早上就是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他由焦點變笑點。

　　他工作這麼多年，遇過多少不長腦袋的人，帶過多少天兵似的部屬，但這位同仁……這位害他淪為丑角的女職員，真的令他有股久違的想飆髒話的衝動！

　　還好他當時忍住了，只是在轉身寫字的時候稍微用了點兒力，才落下第一筆就不小心將新拆封的白板筆頭戳歪了……

　　“企劃部的葉柏心小姐……”他拉長語調，笑笑地說，已經從人資部呈上的檔案裏看過一遍她的員工資料。“這麼巧，你也下班了。”

　　她愣住，沒想到他居然叫得出她的名字……那不就表示他記住她了嗎“是啊，真的好巧。”她僵硬地微笑，真想買包旺旺去廟裏祈福消災。

　　“請進。”他稍微側身，很有禮貌地請她進電梯。

　　“謝謝。”她走進電梯裏，告訴自己要鎮定，和總監搭同一部電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在他的斜後方站定，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那道挺拔健碩的背影上，又從電梯門上的鏡面反射打量他俊朗的面貌，得體的穿著……

　　呵，看吧，能近距離的欣賞這個豪邁帥氣的男人還真是挺好的，這位沒有禿頭、沒有大肚腩、沒有結婚又英氣十足的年輕總監，無論從正面、背面看來都是盤好菜啊！

　　韓旭奇陡然抬眸，炯銳的目光與她交會，唇角上揚到慣有的弧度。

　　他笑，她也笑。他一直笑，她開始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所措……

　　靜謐的空間裏，他沉默不語的笑容漸漸讓她感受到一股小小的壓力，混著先前製造的尷尬，形成一種很詭異的氣氛，因為他的笑容不像嘲弄，倒像在逼人開口，用眼神催促她先說些什麼。

　　今天一整天都沒聽說總監在散會後有什麼後續反應，她還很樂天地想他肯定是大人有大量，不會將那點兒小事放在心上，找她算帳。不過瞧他現在一直這樣“不懷好意”地望著她笑，又覺得事情好像不是她這個“憨人”想的那麼簡單……

　　她真是好傻好天真呐！

　　好吧，事到如今先不管他作何感想，但是基於她早上的脫序行為，先開口跟他表示歉意，說明自己並非故意鬧笑話總是對的吧。

　　“總監。”

　　“嗯？”他馬上轉身面對她，果然是一副正在等著她開口說話的樣子。

　　“那個……關於今天早上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她輕蹙雙眉，眼神懇切，秀淨的臉蛋上擠出最具誠意的表情。

　　“嗯。”他輕應了一聲，仍是笑著，將她的道歉視為理所當然，沒半點不妥。

　　她對他如此平淡的反應暗吃一驚，還以為他會馬上展現男人氣度，揮揮手叫她別把這事放在心上，千萬不用介意也不必多想才對，豈料他卻一臉等著她往下說的表情“因為那個時候我的胃腸真的很不舒服，肚子真的痛得不得了，不只難過得頭發昏，還冒冷汗…

　　…”她索性下重藥，把情況說得嚴重一點，相信多數男人都不忍苛責一個身體不適的弱質女子。“所以，我真的是逼不得已才決定去上廁所的。”

　　她說完，韓旭奇還是笑得很沒同情心，漆亮的黑眸直勾勾地看著她，不作聲。

　　“我本來是想悄悄地離開，可是你突然叫我發言……你也知道我當時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舒服…

　　…”媽呀，她現在真的冒冷汗了啦，總監怎麼一直盯著她笑，完全無動於衷……還有，這電梯怎麼還不到一樓，難道真要將她送下十八層地獄嗎？

　　“對不起，總監，我保證沒有下次了。”她皺著小臉，抱著包包。連裝可憐也沒用，只好對天發誓，希望這個看起來很有氣魄的男子漢能寬大為懷，別再跟她這個小女子計較了。

　　其實她也不太確定韓旭奇是不是真的在和她“計較”，因為他既沒凶她也沒罵她，只是淨對她笑，什麼也沒說……好恐怖！他究竟在想什麼呀？

　　韓旭奇全神貫注地聽完她的解釋，倒不是對她說的話有多大興趣，而是對她的聲音感到相當耳熟，像是在哪裡聽過，勾起了某種讓他不愉快的印象……

　　他瞬也不瞬地凝視眼前這個一副楚楚可憐的女人，突然靈光乍現，唇上的笑意更加張揚。

　　“葉柏心，你是不是不吃牛肉？”

　　“呃……對呀。”她傻住。總監怎麼知道？

　　“還很討厭羊肉的味道？”

　　“是呀。”這也說中了。

　　“平常很少吃炸雞？”

　　“沒錯。”完全正確。

　　“吃魚要看種類？”

　　“嗯。”她很用力地點了下頭，深感不可思議。“總監，你會算命喔？”她的眼神充滿敬畏。

　　“我不會算命，但我可以給你個建議。”他冷笑著，在小空間裏步步逼近。

　　好啊，原來她就是那個七早八早在背後消遣他，還公然質疑他性向的“聒噪花癡女”！怪不得他會覺得她的聲音很耳熟。

　　“是。”她背貼電梯，縮著脖子向後退退退，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低壓推著走。偉岸的身形直撲她而來，危險的笑容不斷靠近，直到將她逼至角落，無處可退。

　　“你……以後給我專心上班，好好工作，別隨便在背後道人是非。”他眯眼警告，在她頭頂上吐出的氣息像乾冰，凍得她頭皮發麻，汗毛豎起。

　　“是，總監。”她哪敢說不！他那麼可怕，又會讀心術……

　　當！

　　一樓到了。

　　韓旭奇冷冰冰地轉身面向電梯口，門一開，他立刻昂首闊步的離開原地。

　　走出辦公大樓，韓旭奇憋了整天的悶氣總算消散大半。一想到那個葉柏心滿臉驚恐地縮在角落，他的心裏無比舒暢，行進的步伐也變得輕快。

　　他拿出手機，撥電話給約好要見面的汽車業務員“喂，我剛離開公司，現在過去找你。”

　　可憐的葉柏心，白天被人嘲笑，晚上又被人恐嚇……

　　今夜肯定要作惡夢了！

　　第二章

　　午休時間，葉柏心站在茶水間裏，半倚牆壁，手裏拿著空馬克杯，嘴裏叼著一片旺旺仙貝，等著李瑄婷沖泡水果茶——

　　“聽說韓總監下午要請你喝咖啡啊？”李瑄婷邊拿茶包，邊問葉柏心。

　　所謂的“喝咖啡”，就是韓旭奇在一個月前發了一封信，要所有人都回去寫一份工作報告，說明平時負責的職務內容、作業程式、平均的工作時間和績效等等，另外再針對現行工作內容或公司政策等事項提出個人心得或建議。等他看過大家的報告後，會從中挑選幾個人，約他們到辦公室裏去和他當面談談工作報告的內容。此一動作被大家戲稱為“被總監請唱咖啡”，而且總監的秘書是真的會親手衝一杯咖啡給受邀者，或者泡上一杯濃茶。

　　“嗯，正是。”葉柏心有氣無力地承認，並不訝異李瑄婷也知道這個她才從主管口中接獲不久的消息。反正辦公室裏幾乎沒秘密，什麼風吹草動都傳得很快。

　　總監每次找人“喝咖啡”總是只提前一、兩個小時通知，讓受邀者措手不及。

　　“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以秒殺的速度撲倒他怎麼樣？”李瑄婷開玩笑地說道，想幫她放鬆心情。

　　“我會被開除，還會被告性騷擾。”她無精打采地回答，笑不出來。

　　原因很簡單，因為她即將要去和那只“笑面虎”單獨會面，光是想到這點……

　　她大口咬下一半仙貝，希望自己能多累積點好運氣。

　　“喂，你幹麼那麼緊張啊？別人去跟他喝完咖啡回來也沒怎樣啊，聽說他問幾個問題就放人了。

　　”

　　剛開始被約談的人也都很緊張，但聽回來的人說總監就是和他們聊上幾句，提出一些問題，聽聽他們的看法而已，而且全程都表現得很客氣，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哭著回來過。所以李瑄婷實在不明白，像葉柏心這種樂天派的人怎麼會因為要和總監見面就愁雲慘霧，而且她明明說過他是她的“菜”耶，有機會近看他幾眼還不好呦？

　　“我何止緊張，是害怕呀。”她又撕開一包旺旺。“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說過在電梯裏發生的事情了嗎？他可是一個裏藏刀又會記仇的男人耶。”她將仙貝塞進嘴裏，苦惱地咀嚼，認定韓旭奇那天的言行一定是記她仇的表現。

　　唉，枉費這位總監長得英姿煥發、舉止灑脫，渾身充滿男人味，怎麼看都是她欣賞的類型，讓她垂涎不已……

　　豈料，賞心悅目的佳餚裏竟有農藥殘留！他的笑容是有“殺傷力”的……

　　經過那番“驚悚”的體驗後，她心裏這朵愛的小花已被冷颼颼的寒風刮得七零八落，不敢再亂打總監的主意了，只求他早日放下心中的仇恨，讓往事隨風而去，別再來找她麻煩，借機整她。畢竟她只是個領微薄薪水的基層小員工，禁不起高層的過度“關愛”呀！

　　“忘是沒忘，但實在很難相信他會是你形容的那種人。”李瑄婷老實說道。

　　總監臉上總是掛著一抹淺笑，從沒傳出過他“捅人”的消息，也沒聽說他有仇家。縱然他上任後在政策執行上確實展現鐵腕作風，對各個部門的績效、產能也要求絕對落實，甚至希望能在短期內提高以往的標準，不過他在執行任何變動前也會詳細擬議、傾聽多方意見，不會草率作決定，逼大家盲目配合，所以目前大家對他的領導能力都還抱持正面評價。

　　“你確定那天發生的事不是因為你被笑了一整天，受了太多的刺激而產生精神錯亂的幻想嗎？”

　　李瑄婷擔心地問。誰要葉柏心平時就常瘋言瘋語的瞎扯慣了，相較之下總監的形象就清新、正直多了。

　　“對對對，我那天一定是撞邪了，才會在電梯裏遇到總監。”葉柏心自我調侃，沒好氣地瞪李瑄婷一眼。

　　呿，這見色忘友的女人，居然不相信她的話，投靠到那只笑面虎那邊去了。

　　“別生氣，先喝杯水果茶吧。”李瑄婷討好地幫她倒滿一杯水果茶。

　　她喝上幾口，帶著臉上那片愁雲飄回辦公室。


　　下午一點半，葉柏心來到十七樓其中一間獨立辦公室。

　　“請坐。”韓旭奇很客氣地開場，請她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

　　“謝謝總監。”她乖乖坐下。不坐也不行。

　　韓旭奇坐在辦公桌後，面帶微笑地打量那張秀而不媚的瓜子臉，察覺到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帶著些許不安，僵直的身子坐到椅子最底端，像刻意要和他保持安全距離似的。

　　她很怕他嗎？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她還敢不記牢他跟她說過的話呢？

　　“葉柏心，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嗎？”

　　“應該是因為我寫的工作報告吧。”不然咧？她每天都循規蹈矩的上班，並且很小心地在公司裏移動，避開任何會遇到他的路線，不可能再招惹到他吧。

　　“對，就是因為你寫的工作報告……”他笑著，將電腦螢幕轉向她，秀出她呈交上來的工作報告。“是全公司最簡短的一份。所以我很想知道你每天的工作內容為何會少到填不滿這一頁報告？”

　　而且還給我放大字型！以為我會隨便看看，不會發現嗎？

　　其實韓旭奇是有想過，她的工作內容不大可能會輕鬆到像書面報告上寫的這麼簡單，可是她居然敢把他要求的作業流程簡略帶過，隨便打幾行字就交出來敷衍了事，這種虛應故事的工作態度讓他非常看不下去，也絕不能容忍。

　　她忘了他曾交代過她要好、好、工、作嗎？寫這是什麼東西！

　　“總監，我的工作量並不比別人少，只是內容比較瑣碎，很難詳細列出每個作業流程，所以才簡單扼要地寫出工作專案。”她解釋自己並沒有偷懶。她的工作是負責匯整數據、管理檔案和與各家配合廠商連絡溝通、送件收樣品等，這些事情說起來簡單，但實際做起來卻繁瑣耗時，有些還很費體力呢。

　　“既然有事情做，就應該要寫出來你都怎麼做這些事，還是你進公司三年多了，連自己每天在做哪些工作都搞不清楚。假設我現在要找個人來臨時接手你的工作，你覺得那個人看到這份沒寫幾行字的工作手，就告知道該怎麼完成上頭列示的每項工作嗎？”他反問她，要她換個立場檢視自己寫的這份工作報告。雖然每個人的做事方法不同，但每項既定的工作都應該有大萬向作業流程，讓人一目了然的看懂它的執行程式與目的。

　　他要所有人寫這份工作報告的用意，除了想瞭解每個人的工作內容外，也是想訂定一本各部門的工作手，而她這部分保證會讓人有看沒有懂。

　　葉柏心看著螢幕，瞭解他要說的意思，也體悟到自己確實思考得不夠周全，當初應該多花點腦力寫出一份比較詳盡的報告，而不是舉手投降，簡單帶過，招來混水摸魚的嫌疑。

　　“我知道了，總監，可以讓我回去把這份報告重寫一次嗎？”她自願重來。

　　韓旭奇見她的態度不像存心打混，又知錯能改的分上，點頭同意再給她一次機會，覺得這人總算還有可取之處，懂得虛心受教。

　　雖然她曾留給他“很欠罵”的印象，不過只要她以後別再犯同樣的錯誤，老老實實地做好分內的工作，他也不會無聊到刻意去刁難她。

　　“我想也應該這樣，你就回去好好想想，明天重新……”他看見她的雙眼突然睜得跟外星人一樣大，表情惶恐。

　　“後天……”她攢眉苦臉，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下星期一交來給我。”他二度改口，也不曉得自己是哪根筋不對了，見她一副被掐住脖子的表情，他居然狠不下心來逼她交報告。

　　只能說他這個人還是有點惻隱之心，可憐她那顆空蕩蕩的腦袋，在短時間內八成也交不出一份像樣的報告，就別太為難她了，免得她又亂寫一通。

　　“是，總監。”她如獲太赦地微笑，感謝他的善舉。

　　“企劃部有幾個人的報告寫得還不錯……”他念了幾個名宇。“你去跟他們討教一下，看看人家的報告是怎麼寫的。”他不希望下個星期還得再浪費時間跟她見面。

　　其實他大可不必親力親為的審視每個人寫的報告，又花時間和同仁會談，只要交代一聲，就會有人整理好資料跟他報告，並且製作出一本完整的工作手。

　　不過他就是要親自參與，也算是給大家一點壓力，讓所有人知道他很重視每件工作的徹底落實，即使是小地方也馬虎不得，往後才不敢在工作上漫不經心，草草了事。

　　“是，謝謝總監。”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對他的感覺又再度翻盤，心中被踩熄的愛慕之情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

　　正如李瑄婷所說，或許她是真的誤會總監了，他的確不像個在記她仇的人，不但給她時間重寫工作報告，還提供她參考方向。那天他之所以表現得不太客氣，也是因為她做的事太出乎他意料的緣故吧。

　　每個人都難免有失控的時候，發點小脾氣，她可以體諒的。

　　嗯，沒錯，就是這樣。可是他到底是怎麼知道她不吃牛肉、討厭羊肉……

　　“葉柏心。”

　　“嗯？”她愉快地看著總監，等著他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她都很願意聽喔。

　　韓旭奇俊唇一揚，笑著說：“你可以回去工作了。”他都已經將電腦螢幕回正了，她幹麼還坐著不走，愣在這兒發呆，不用上班啊？

　　“喔，是，那我走了，總監再見。”她尷尬地起身，臨走前還不忘把握機會多看他幾眼。

　　噢，果真是盤好菜，看起來真可口！

　

　　交出第二份工作報告後，葉柏心同時覺得開心又失望。她很高興韓旭奇這次沒有再嫌棄她寫的報告，但也因為這樣，她喪失了一次接近他的機會。

　　自從上次被約談過後，她又開始悄悄地注意起這位新總監的一舉一動，除了原本就對他的外型打了很高的印象分數，漸漸又從同事們的口中聽聞到各個主管對他決策能力的肯定，誇他在短期內就將內部運作流程作了一番更有效率的整調，提高工作效能，而且凡事都以身作則的配合執行，絕不會因為職位高就搞特權，做人又公正、公平、公開……

　　總之，這位韓總監實在是愈看愈令人心動，讓她對他的仰慕之情也不斷攀升，猶如漲潮的海水淹過她的心房……恨不能再有被他約談的機會，再忙也想和他喝杯咖啡——

　　只可惜，這一個半月裏她總共只見過他兩次，而且都是去十七樓拿東西時，遠遠的匆匆一瞥，想伸長脖子多看他幾秒鐘都來不及，他便迅速走回辦公室裏了。

　　她這才`現，按照他們倆天差地別的地位，要碰上他的機會根本微乎其微，虧她之前還想刻意躲開他咧，真是多此一舉。

　　當！

　　電梯到了一樓。

　　葉柏心在暮色中步出辦公大樓，才拐過一個轉角走沒多久，就看到和她同部門的同事許惠芳彎著身子挨在牆邊，抱著大腹便便的肚子，一臉難受。

　　“惠芳，你的肚子怎麼了？”葉柏心衝到她身邊，緊張地問她。

　　“我好像要生了。”她大口吸吐氣，感覺到子宮頻繁的收縮就跟她要生第一胎前一模一樣。

　　“喔！天啊！那怎麼辦？要叫救護車嗎？”她扶著孕婦，嚇得張口瞪眼，恍若被外星人附身。

　　“來……來不及了，攔計程車好了。”許惠芳捧著陣痛的肚子大喘。

　　“我馬上去，你等我。”她狂奔到遠處的馬路邊，慌張地看不到一輛黃色的車子，靠近停車場的這條路上一向很少計程車經過。

　　怎麼辦怎麼辦……葉柏心急得跳腳，發瘋似地抓頭。

　　她左右張望，居然看到韓旭奇正在前方走向停車場！

　　她十萬火急的衝過去，一把抓住他的手——

　　“救命……總監……要生了。”她快喘死了，話都說不清楚。

　　韓旭奇還以為她被人追殺，聽完她的話，又被弄得一頭霧水。

　　“你說什麼？什麼生了？”

　　“呼……呼……你有車……有車對不對？”她急忙確認這一點。

　　“有啊，幹麼？”

　　“快開出來，到前面等……有人要生了，快去醫院——”她說完，又十萬火急地衝回去找許惠芳。

　　他傻眼！本來想叫她去攔計程車，但她已經一溜煙地跑遠。

　　他沒有選擇的餘地，總不能丟下她不管，一聲不吭地走人，只好快步去取車。

　　葉柏心攙扶著許惠芳站在路邊，等韓旭奇一到馬上將孕婦扶進後座，一路急駛向最近的醫院。

　　“深呼吸……吸氣……吐氣……呼吸……”葉柏心邊喊邊做，吸吐得比孕婦還用力。“不要緊張，千萬別緊張……”

　　韓旭奇從後視鏡看葉柏心一眼，覺得車上最緊張的人好像是她，孕婦本人比她鎮定多了。

　　“快到了，你再忍一下，我們快到了……”葉柏心握住同事的手，拿手帕擦自己的汗，覺得車內空氣稀薄，時間過得好慢。

　　“總監，你還要開多久？”她忍不住朝駕駛座大喊。

　　“就快到了，你安靜一點。”他低咒，痛恨下班時間的交通狀況和她製造的噪音，加重殘害他的腦神經。

　　“啊啊——”她突然尖叫。

　　“你叫什麼！”

　　“……羊水破了。”她轉述孕婦咬耳朵的內容。

　　“什麼？”他按了兩聲喇叭，變換車道，加速前進。

　　後座的葉柏心抱住孕婦，叫得更大聲了——

　　終於，到了急診室入口，兩個女人先下車，由醫護人員陪同入內，韓旭奇則把車開到停車場停放，再繞了一大圈回到醫院裏關心孕婦的情形。

　　“她沒事吧？”他問。

　　“我也不知道，剛才護士小姐幫她檢查完就說要進產房了。”葉柏心緊張得亂七八糟，只知道孕婦被人推走了。

　　那應該是要生產了，沒事。他暗自想道。

　　“通知她的家人了嗎？”

　　“對喔！還沒打……”她慌亂地翻著同事的包包，找出許惠芳的手機，撥給她老公，好險認得她老公，也知道他的名字。

　　“喂喂喂，你人在哪裡？惠芳剛到醫院，剛剛被人推走了啦！”她用尖叫後的嘶啞聲音通知對方，話說得沒頭沒腦。

　　韓旭奇翻了個白眼，心想對方要是有心臟病，聽到她說的話應該會立刻發作。

　　“給我。”他取走她手裏的電話。“喂，先生，你先冷靜一下……”電話那頭果然受到不小的驚嚇，他趕忙說明這只是虛驚一場——

　　“我們是你太太的同事，剛剛把她送到醫院裏，現在她已經進產房了，請你過來一趟……”他告知對方醫院的地點，又和對方多說了一會兒。

　　“怎麼了他說什麼？他要來嗎？”她急忙地抓著他的手追問。

　　“他當然要來，不過他說他現在人在中部出差，要多花點時間才趕得回來，沒那麼快到。”他把手機放回許惠芳的包包裏，轉述對方的話。

　　“這樣啊……”她稍微放心地點頭。“好吧，那我們先上去等。”她說完便拉著他往產房去，完全沒有回頭問他有沒有“陪產”的意願。

　　產房外坐著不少人，有全員出動來等孩子出生的一家老小，也有單槍匹馬來陪老婆生小孩的准爸爸。當然還有杞人憂天，一直抓著韓旭奇不放的葉柏心——

　　“總監，你緊不緊張？”半小時內，她已經問了他十次同樣的問題。

　　“我……”

　　“我知道你一定很緊張，怎麼可能會不緊張嘛，我都快急死了。”半小時內，她第十次搶答同樣的話，把他惹得愈來愈不耐煩。

　　韓旭奇眼角抽搐，忍無可忍，決定開口叫她別再自問自答，老在他耳邊嘀咕些沒意義的話。

　　“你……”

　　“我也很緊張，雖然我不是男人，但我現在真的可以體會到一個快要當爸爸的人坐在產房外那種焦急等待、坐立難安的心情。”她又奪得先機，感性地形容此時的心境，並且很有同理心，朝坐在他們正對面的兩個男人各送了個“我懂你”的眼神。

　　然後，那兩個男人也不約而同地朝韓旭奇送來一個“我們也懂你”的眼神。

　　韓旭奇渾身一震，滿臉黑線，心想自己浪費時間坐在這裏陪她枯等就夠慘了，還被誤會是孩子的爸，他不要……

　　“其實——”他想向他們澄清。

　　“你老婆也是第一胎嗎？”其中一個男人突然轉頭問他隔壁的男人，似乎是想和他交流一下彼此的心情，排解等待的焦慮。

　　韓旭奇沒機會解釋，只好滿心不爽地閉上嘴、繃著臉，繼續任人誤會。

　　其實他早就想走人了，只是遲遲找不到適合開口道別的時機，因為身旁的女人一直陷於一種“自己嚇自己”的恐慌狀態中，完全冷靜不下來，害他這個當主管的人也不好意思把她一個人扔在醫院裏，何況他的手從頭到尾都被她“挾持”著，用盡技巧也擺脫不掉。

　　“是啊，她從昨夜就開始痛，嚇得我整夜都不敢睡。”

　　“我老婆也痛了一下午了，我在公司接到電話時著急得不得了……”

　　兩個同樣初為人父的男人互相聊了幾句，其中一人又突然轉過頭來問韓旭奇：“那你呢？”

　　有機告了！他張口欲答：“我——”

　　“我們這個不是第一胎，是第二胎了。”葉柏心快手比了個“2”，馬上跳出來熱心代答，心想自己比較清楚許惠芳的情況，由她來說明准沒錯了。“當時我正要下班，結果在公司樓下看到她抱著肚子喊疼，說好像快要生了，嚇得我趕快衝去攔車……你們兩個人都是第一次當爸爸吧？那一定超緊張的……”

　　“聽說第二胎會比較好生，不過我看她還是很痛的樣子……”

　　“你那麼早就在買尿布啦？也對，現在原物料都在漲……”

　　葉柏心一說話就聊開了，完全忽略掉韓旭奇的“清白”，只顧著和兩個准爸爸分享心得，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韓旭奇難以置信地盯著她，他只有機會吐血，沒有機會插話，也絕不想加入他們的話題——

　　怪的是他手上那只“蟹鼇”怎麼都甩不開啊……

　　最後他舉手投降，放棄脫逃，看著她愈聊愈起勁，心裏還真佩服她可以輕易跟兩個陌生男人打成一片，從產婦的陣痛頻率聊到尿布奶粉的漲幅，再到小孩未來的教育環境……

　　上帝啊，請讓那孩子快點平安出生吧，我還有事要忙……

　　孩子的爸到底在哪裡……

　

　　晚上九點二十七分，涎生了一個三千兩百公克的鍵康女娃兒，葉柏心和韓旭奇有幸看到小寶寶初生的模樣，還一直等到孩子的爸爸趕到醫院來換手，兩人才相偕離開。

　　“寶寶長得好～～可愛呦！”她走在醫院的走道上還不忘寶寶可愛的模樣。

　　他沒說話，對那個粉紅色皺巴巴的小孩不予置評。

　　“將來一定是個大美女。”她滿面堆笑，感受到生命的奧妙。

　　他沒接話，不曉得她是哪來的這股信心可以預知未來。

　　“總監，今天真的非常謝謝你，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在醫院門口，誠心地感謝他出手相助，更覺得他是個不錯的男人，不但送她們來醫院，還陪她留到這麼晚，一路上部表現得臨危不亂、沉著鎮定。

　　“辦法很多，你可以打119，攔計程車，或者請其他有車的同事下來幫忙。”他輕扯嘴角，語帶諷刺，因為一想到他交車還不到一個月的新車正待清洗、明天要用的幾份檔還沒整理，他又有了那麼一點點想要爆粗口的衝動。

　　若不是這個女人突然冒出來攔住他，又在醫院裏抓著他不放，自顧自地窮緊張、亂說話，害他被誤認為准爸爸，他早就回到家裏，處理完所有事情，現在可能已經準備就寢了。

　　“說得也是耶。”她認同地附和。大而化之的她還沉浸在新生的喜悅裏，而且眼前又站著仰慕的男人，讓她大大方方看個夠本，實在快樂到無法體會他的不耐。

　　“不過……我還是覺得總監是當時最好的選擇呦，因為你很靠得住呀！”她俏皮地笑道，活潑的表情毫不做作，雙瞳晶燦如星。

　　有一瞬間，她天真爛漫的笑容轉移了他灰色的思緒，讓他暫時忘卻所有不快，嘴角向上提起，感覺到被人倚重的成就感。

　　等等，他站在這兒笑個屁啊！現在都幾點了，要做的事還多著呢。

　　“送你回家，走。”他收起表情，眼看時近子夜，也只好再當一次免費司機，載她一趟。

　　“你要送我回家？”

　　“你要自己花錢坐計程車也可以。”他邊走邊說，任她選。

　　“不，我要跟你走。”她很快地跟上他的腳步，準備被仰慕的男人送回家……YA！

　　她掩嘴偷笑，暗自竊喜，慶倖自己有為了幫助孕婦而衝到馬路旁，然後看到了總監……

　　助人果然為快樂之本啊！哇哈哈……

　　殊不知，這“快樂”可是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第三章

　　隔天晚上，韓旭奇讓秘書準時下班，自己則在公司留到將近八點才關燈離開辦公室。

　　經過打開的安全門，隱約聽到十六樓傳來疾行的腳步聲。

　　他抬手看表，心想同仁們應該都已下班了才對，於是便好奇地下樓察看。

　　十六樓的辦公室裏只有一小塊區域的日光燈還亮著，一部擺在空桌上的點距陣印表機，在空蕩寂靜的辦公室裏發出呆板的聲響，不斷列印出長串報表紙。

　　一旁的辦公桌前還有個人在打電腦，不時搔頭，低頭看檔。

　　他走近，高大的身影引起那人注意——

　　“總監！”葉柏心看到他的出現，大吃一驚地站起身。

　　“你怎麼還沒下班？”他輕皺眉，盯著散佈在她嘴邊那些不知名的細白顆粒。

　　“我的事情還沒做完，昨天那個同事休產假，我是她的職代，所以事情比較多一點。”她解釋清楚，就怕被他誤會她是上班時間太混，才要用下班時間來補足做不完的工作。

　　韓旭奇隨意地打量她辦公桌上散亂相迭的A4紙山與報表，以及一包拆開的零食……喔，原來她嘴邊沾的是餅乾屑，吃東西也不擦乾淨。

　　“第一天有點手忙腳亂。”她不好意思地說，桌子上的東西是淩亂了點，但亂中有序，擺的都是她待會兒要處理的工作。

　　“看這情形，你今天好像很難做得完。”他沒有惡意，只是覺得這片混亂的場面還需要不少的時間來收拾。

　　“呃……我儘量。”她答得直接也心虛，不太確定要用多少時間來完成這些沒做過的工作，只能盡力而為了。

　　“嗯，那你慢慢做吧，不要太晚回去，自己下班時小心點。”看她獨自留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裏，關心的話便很自然地脫口而出。但其實他從不曾對哪個部屬說過這種話，或覺得不放心。

　　怪了！他幹麼擔心她的安危？公司的進出都有管制，樓下隨時都有警衛留守，她會有什麼事？

　　“是，總監慢走。”她笑著跟他道別。想到連續兩天都遇見他，就覺得自己抽屜裏的旺旺沒有白買，呵呵。

　　韓旭奇頜首，再看了她一眼，掉頭離開，留她一人繼續工作。

　

　　公司附近的小餐館裏，韓旭奇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一個人吃晚餐。

　　咬下一口炸雞腿，他突然想起了那張嘴角沾著餅乾屑的瓜子臉，唇線不自覺地上揚……

　　莫名其妙地，昨夜入睡前，他的腦海裏也曾浮現她活力十足的神情，在黑夜裏燦笑發光，招搖地宣示她的好心情，神奇地衝淡了他些許疲累感。

　　真不曉得她怎麼能對別人的事如此熱心，像個熱血青年似地拚命向前衝，不輸當事人的投入，還硬把他拖下水……

　　現在回想起她神經兮兮窮緊張的模樣，倒是覺得挺有趣的。看來那個女人少根筋的開朗，似乎有著驚人感染力。

　　他微笑著，好心情的吃完這客雞腿飯，到櫃檯結帳。

　　“老闆，你們這裏有幫人外送嗎？”

　　“葉小姐，你叫的東西送來嘍！”一樓的警衛伯伯撥電話到十六樓通知葉柏心下樓拿東西。

　　本棟大樓規定所有外送人員若無職員陪同，一律只能將東西送至一樓，以免出入份子複雜。

　　“我？我沒沒有訂東西啊。”她愣了下，還多想了一遍，確定沒有。

　　警衛伯伯於是又和她確認了一次樓層、分機、姓氏。

　　“就是你沒錯啊，快點下來拿。”警衛怕伯沒啥耐性地掛掉電話，常被這些訂外送又搞不清楚狀況，或者留錯資料，甚至沒留資料的人搞得很火大。

　　葉柏心莫名其妙地掛上電話，還是乖乖下樓，結果櫃檯真的擺了一份指名給她的外送，而且已經付過錢了。

　　她一頭霧水，還被警衛伯伯以“裝肖喂”的眼神白了一眼，提著附湯的便當走進電梯裏。

　　她打開袋子往裏頭看，發現邊邊有一張小紙片。她順手取出，看到上頭寫了她工作的樓層、分機和姓氏，翻過去——

　　居然是韓旭奇的名片！

　　天啊，這是總監買給她的便當耶！

　　她喜出望外，像中了頭彩似的握拳歡呼，一出電梯就雀躍地蹦蹦跳跳，沿途捧著便當轉了好幾個圈圈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興奮地打開便當，拿著筷子，滿心感動的捧著臉頰……

　　“啊，多麼感人的鹵排骨……還有這渾圓的半顆鹵蛋、翠綠光澤的炒青椒、紅潤羞澀的紅蘿蔔、晶瑩剔透的苦瓜盅……”

　　葉柏心很“多情”地把便當裏的每道菜部“感應”了一遍，作了一番異於常人的體會，才捨得動筷子把它們送進嘴裏。

　　她邊吃邊感動，邊感動邊笑，邊笑邊想總監……好幸福的滋味！

　　她不敢多臆測總監請她吃便當會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地享受這份窩心的溫暖，想他真是個體恤部屬的好主管，看她在公司留到這麼晚還自掏腰包請她吃便當。

　　要答謝他的方式只有一個，就是更努力工作，不要讓他失望。

　　於是她精神一振地嗑完便當，工作得更加積極賣力，終於在十點前完成所有的工作，收工下班。

　　收拾好東西，她看著他的名片，忍不住拿出手機，心想傳封簡訊給他，應該不算太逾矩吧……

　　管他的！

　　她進入編寫簡訊的畫面，指尖迅速移動——


　　報告總監，便當裏的飯萊全都被我吃光了，連桌上的工作也一件不留的消化完畢。我現在要很小心地下班回家嘍，晚安。

　　韓旭奇看著手機螢幕最後的笑臉符號，揚唇淺笑，視線在短訊上多盯了好幾秒才按鍵退出，握著手機，向後一躺——

　　仰躺在和室房的軟墊上，他呆望著天花板，想像著她吃完便當的滿足表情，和編寫這封簡訊時，臉上應該也帶著和表情符號相同的笑容。

　　他想著她，卻對自己感到困惑……

　　為何見到她一個人加班，他就順口叫她注意安全。想到她沒飯吃，他就順手幫她買便當。收到她的簡訊，他就愉快地微笑……

　　他對這個部屬的“感覺”是不是太多了一點？

　　這完全不像，也不該是他會做的事。即使他能察覺到自己的心正被那個樂天開朗的女人隱隱牽動著、影響著，但在公私分明的界線下，辦公室戀情一向是他絕對不碰，也不喜歡的戀愛模式，因為一旦扯上私人感情，再公正的行為判斷都會被流言所污染，惹來不必要的是非。

　　他討厭那種“有理說不清”的感覺，拒絕讓自己陷入那些蜚短流長。

　　所以，他不會和葉柏心有任何發展，也不該再去想她俏皮可愛的笑臉。

　　在辦公室裏沒有戀情，只有工作。

　　

　　一個月後——

　　許惠芳的寶寶滿月了，這天中午由食品公司送來幾十盒的彌月禮盒，特別拜託葉柏心和李瑄婷幫她把蛋糕分送給各部門的同事。

　　葉柏心自願多爬一層樓，負責十七樓的部門。因為自從她吃完那個很感人的便當後，已經整整一個月都沒再見過相貌堂堂、體態健碩、英明威武的總監大人了，好空虛啊～～逮到機會，她當然得來十七樓繞上一圈，親手把這彌月禮盒送到他手中嘍！

　　“請問……韓總監去哪裡了？”她隔著玻璃窗只看到韓旭奇的辦公桌上擺著數個文件夾，人卻不在，所以客氣地請問戴秘書。

　　“總監今天請病假，沒來上班。”戴秘書從更多公文中抬頭，因為上司突然告病假，讓她忙得連出去吃飯的時間都沒有，還得叫便當進來邊吃邊工作。

　　“他生病了是什麼病？嚴不嚴重？”葉柏心又被外星人附身，瞪大眼關切。

　　“我也不清楚，他只交代我先幫他請一天假，然後說完要處理的事情就掛電話了。”聽到上司那平板淡然的口氣，她哪敢多問，也找不到插嘴的時機。“不過我想應該不至於太嚴重吧，因為我還不斷收到他的E-mail，所以他可能只是需要在家裏休息一下而已。”她猜測道。也正是因為這樣，她連上司不在也絲毫不敢鬆懈偷懶，反而更加戰戰兢兢，就怕漏了任何一封郵件。

　　聽戴秘書說完，葉柏心並沒有完全放心，還是擔心他的病情，想他都生病了怎麼還不好好休息，仍然掛記著工作，真是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

　　她憂心地蹙眉，滿臉愁容地看著手裏的禮盒……

　　有了！他沒來上班，她可以去探病呐。

　　想到這，她的表情立刻放晴，堆起討好的笑容問：“戴秘書，請問你知道韓總監的住址嗎？”

　　戴秘書馬上用一種奇怪而警戒的眼神看她。因為一般人是有可能會問起主管的休假原因和病情，但想知道地址的就費人疑猜了。

　　“喔，別誤會，因為我受人所托……”葉柏心立刻把韓旭奇一個月前幫忙生小孩——噢不，是幫忙開車送孕婦去醫院生小孩，事後又堅持不收油錢和洗車費的善舉全都說給戴秘書聽。

　　“……當時的情況真的很危急，我嚇得六神無主，孩子的媽也差點緊張得昏過去，要不是總監拔刀相助，一路上安撫我們……電秘書，你也是個當媽的人，應該可以體會她當時忍受的痛苦，以及對總監的這份感激之情吧？”她把故事說得感人肺腑，對戴秘書動之以情，希望她會吃她這一套，不然她也沒戲唱了。

　　“嗯，我可以體會，生孩子真的很辛苦又很危險。”戴秘書想起自己當年也是痛了一天一夜，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生下了寶貝兒子，的確心有戚戚焉，能夠體會許惠芳的心情。

　　中了中了！葉柏心看到戴秘書一臉感動，內心高聲歡呼，仰天大笑。

　　“所以啊，她特別交代我一定要親自把這盒彌月禮盒送到總監手裏，代替她當面向總監道謝，誰知道他今天沒來上班，而這些東西又不能放過夜……戴秘書，如果你知道總監的住址，方不方便告訴我，讓我親自登門去送達這一份別具意義的彌月禮盒呢？”

　　“這……”戴秘書一臉為難，雖然可以理解她的用意，但洩漏上司的位址可不太妥當。

　　“拜託啦，我保證只是去送禮，連他家的大門都不會踏進去一步，站在門口跟他道聲謝，把東西拿給他就走了。”不過要是有機會進去總監家喝杯茶、坐一下，她也是不會拒絕的啦！她眼神誠懇，笑容無害，柔和的表情看起來沒有半點殺傷力。

　　“你是企劃部的人吧？”她在公司裏見過葉柏心幾次，對她有點印象，也記得之前她曾被韓旭奇約談過。

　　“是啊，我叫葉柏心。”她馬上出示工作證，照片上的表情也是笑咪咪的。

　　“那好吧，你可別給我惹麻煩喔。”戴秘書撕了張便條紙，把位址抄給她，相信她不會對總監意圖不軌。

　　“謝謝你。”葉柏心接過便條紙，不敢笑得太得意。隨後還挺會做人的送上自己那份彌月禮盒給戴秘書作為謝禮，聊表心意。

　　啾～～她親吻手中的紙條，覺得用一盒蛋糕換到韓旭奇的地址實在太值得了！

　　叮咚！

　　葉柏心按下電鈴，收起箱子，靜候屋內的人來幫她開門。

　　剛剛她已經透過樓下的管理員通知韓旭奇她的到訪，而後直接搭電梯到他住的樓層，找到他家大門外。

　　雖然她此行的目的是來探訪病情，照理說心情不該這麼輕鬆愉快，不過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久違”的總監，她的唇角就忍不住直往上飄啊……

　　門上傳來開鎖的聲音，大門隨即被拉開——

　　“嗨，總監。”她揚手微笑。

　　“惡……”韓旭奇捂嘴乾嘔，掉頭便往屋裏跑。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愉悅的表情一塊塊崩裂、墜落。

　　雖然她知道自己長得不是國色天香，但好歹也眉清目秀，他一看到她就想吐……

　　這未免也太傷人了吧！嗚嗚……

　　她垮著臉，心裏很受傷，但雙腳還是很自動自發地走進他家裏，壓根兒忘了自己向戴秘書作過的保證。

　　她獨自站在整潔的客廳裏東看看、西瞧瞧，把所有探頭能看到的空間、陳設全都打量過一遍。

　　聽到他走動的腳步聲，她又趕緊抬頭挺胸，立正站好。

　　“你怎麼會來？”他從浴室裏走出來，摸著不適的胃部，板著臉問她。

　　“我是來送彌月蛋糕的，惠芳的寶寶滿月了，特別交代我幫她來向你道謝。”她舉起手中的禮盒，放到桌上，成功轉達同事的確有表示過的謝意。

　　她仔細看著許久不見的韓旭奇，發現他鬍子沒刮，面色有些蒼白，雙眸不若平常那般炯炯有神，還布著血絲……

　　向來神采奕奕的總監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好心疼喔。

　　“你怎知道我家的地址？”他皺起濃眉，滿腹狐疑地盯著她。

　　“戴秘書告訴我的。”她老實地回答。

　　“戴秘書告訴你的？”他眯起眼，口氣可不太好。

　　“呃，對，不過是我一直拜託她，求了她很久，她才很勉強、很逼不得已的告訴我的，你不要怪她啦，總監。”見他一臉不高興，她還來不及關心他的病情，就忙著幫戴秘書求情。

　　“……”他沉默著，表情讓人猜不透的可怕。

　　“總監，你要怪就隆我好了，戴秘書真的是快被我煩死了才送口的，我不能害她被你罵……”

　　葉柏心苦著臉哀求，覺得事態嚴重。

　　韓旭奇輕輕挑眉，一點都不懷疑她確實有把人煩死跟拖人下水的本事。

　　姑且不論他是否要追究戴秘書的失職，現在他倒是比較好奇眼前這個女人——

　　“你就為了這盒蛋糕去求戴秘書，然後找到我家來？”他不解，覺得這盒蛋糕可有可無，沒拿到也無所謂。送孕婦到醫院只是小事一樁，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她的“熱血”是不是用錯地方了？

　　“因為你沒到公司上班，又沒說是生了什麼病，明天會不會也請假……”她拐了個大彎，不好意思直接告訴他送蛋糕只是個幌子，想來探望他才是真的。

　　“我請病假還需要先跟你報備嗎？”他語氣不善，因為身體欠安，態度也受影響。

　　“是不用，可是……我會擔心嘛。”她怕他誤解，只好坦承自己的“居心”，沒有不良喔。

　　“你剛剛明明在笑。”他想起她剛才站在門外的笑容可燦爛了。

　　“因為看到你覺得開心呀！”她誠實地說出自己的心情，哪有人見到自己喜歡的人會不開心的？

　　聽她這麼說，韓旭奇煩躁的情緒似乎被什麼撫動了一下，緩和多了。

　　“我得了急性腸胃炎，下午去給醫生看過後，情況已經好多了，明天就會去上班。”他走到沙發坐下，跟她說明自己的病況還不到讓人擔心的地步。只不過一整天又吐又拉、腹痛如絞，還堅守著電腦繼續工作，實在是大量消耗他的體力，讓他現在真的有些虛弱。

　　“你確定嗎？可是你剛才還在吐耶！”她關心地詢問。也幸好他反胃的原因不是因她而起。

　　“確定。”他也不知道剛才為何突然一陣反胃，好像還有點發冷……

　　“我的胃裏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吐了，只是還有點不舒服，休息一下就會好。”他把早餐吐光後就沒再吃東西，現在胃裏空空如也，但也不覺得餓。

　　“喔，那你要好好休息喔，還是你想吃什麼，我可以去幫你買。”她笑著說，自告奮勇要幫他跑腿。

　　“不用了，我現在沒食欲，你回去吧。”他下逐客令，有股不該讓她在屋裏留太久的直覺，雖然看到她的微笑感覺很舒服，但他寧願一個人。

　　正如他告訴過自己的，他最好離她遠一點，除了公事別再有任何不必要的交集。

　　“好，那我先幫你把這盒蛋糕放到冰箱裏再走。”她抬手，要他坐著別動，自己則提著禮盒走向開放式廚房。

　　一會兒後，她又從裏頭探出頭來，不太好意思地看著他——

　　“總監，請問你家的冰箱在哪裡？”她在採用系統式傢俱的廚房裏遍尋不著被隱藏的冰箱，只找到微波爐。

　　韓旭奇忍俊不禁，腹部又有些抽痛，真是……

　　這女人怎麼專做這些讓人哭笑不得的舉動。

　　“我來放就好。”他走向廚房，先把蛋糕放到冰箱，然後親自把她送到大門外。

　　“再見。”

　　

　　叮咚！叮咚！

　　約莫四十分鐘後，韓旭奇家的門鈴又響起，呼喚他起身開門——

　　“嗨，總監。”

　　“你怎麼又來了？”他驚訝地看著葉柏心又一臉笑咪咪地站在門外。

　　看來這次樓下的管理員沒先告知他一聲就直接放行了，否則這棟大樓的電梯可是要刷卡感應才能操作的。

　　“我來幫你做晚餐。”她亮出手中的環保購物袋，裏頭裝著她剛從附近超市採買來的簡單食材。

　　“什麼晚餐！誰要你——喂……”他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側身擠進大門內了。

　　他不好動手碰觸她的身子，所以沒法攔住她。

　　“總監，我看你的冰箱裏什麼都沒再，你一定整天都沒吃東西吧？我後來想想，這樣不行，我覺得你還是要先吃點東西再休息比較好，不然等腸胃炎好了又得胃病就糟了。”她剛才很快地瞄過他的冰箱，連顆蛋都沒有，只有吐司和牛奶，但腸胃炎的患者在痊癒前又不適合喝乳製品，而這附近又沒有賣粥的店家，所以她就決定親自下廚嘍。

　　“我不餓。”他簡潔有力地拒絕。

　　“不餓也要吃啊，不然明天怎麼有體力上班。”她回頭笑了笑，提著東西走進廚房，開始動手整理。

　　“喂，我說不用了。”他跟進廚房裏阻止。

　　“你等我一下，很快就有東西吃了。”她完全無視於主人家的意願，一心只想著不能讓病人餓肚子，熱心助人的細胞又衝第一了。

　　“我不想吃你煮的東西。”這樣說得夠直接了吧？她應該——

　　“你放心，我的廚藝還不錯，雖然做不出滿漢全席，但幾道家常小萊還難不倒我。”她笑得自信滿滿，準備大展身手。

　　“我說你——”

　　“你家的刀子放在哪裡？”

　　他順手拿給她。

　　“還有砧板，謝謝。”

　　他也一併取出。

　　“筷子和碗。”

　　“你當我是你的二廚啊！”他恍然大悟。

　　她吐吐舌頭，伸出一根手指。“再給我一個盤子就好了。”畢竟是陌生的廚房嘛，她一點都不熟。

　　他冷瞪了她一眼，真拿她沒辦法，只好拿盤子。

　　“你這兒有白米嗎？”

　　“……沒有。”他很少在家裏開夥，所以吃完了一直沒補上，可是此時說來怎麼有些莫名的心虛呢？

　　“厚，我就知道，好險我自己有買。”她洋洋得意地拿出一小包真空包裝的白米，覺得自己真是料事如神，連他家的米缸空了都有猜到。因為這廚房實在是乾淨到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步，幸好還有鹽巴和其他調味料。

　　有買幹麼還問我要！他又加送了一個冷冽的眼神，覺得自己好像被她耍著玩。

　　“葉柏心，你常常都像這樣闖進別人家裏做飯嗎？”

　　“我哪有？是你開門讓我進來的耶。”她一臉“你嘛真愛說笑”的有趣表情。

　　“……”圈圈叉叉……根本是你自己硬闖，不請自來的！他瞪眼，懶得再跟她爭辯，因為腹部又開始微微抽疼，不宜再動怒了。

　　葉柏心洗好米，在電子鍋里加足了水煮稀飯。要是時間充裕，她會選擇用爐火慢慢熬煮，輕攪成細稠的米湯，但現在怕餓著韓旭奇，還是省點功夫吧。

　　“總監，你的病還沒好，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喝罐飲料補充水分及電解質，等我把晚餐煮好了再叫你過來吃。”她膽大包天地開他玩笑，拿了罐運動飲料給他就把他往外推，要他多休息。

　　“誰說我幫不上忙，這些東西哪樣不是我拿的。”他抗議，指著流理臺上的碗盤捍衛起自己的功勞，儼然忘了前一刻還怪她把他當成二廚使喚。

　　“好好好，非常感謝你，待會兒我也會幫你擺好碗筷、添好稀飯的。”她就是因為弄清楚鍋碗瓢盆的位置才敢請他離開的咩。

　　韓旭奇走出廚房後，她開始洗萊、打蛋、切肉、調醬料……每道程式都不含糊，下廚的動作俐落無比。

　　完成了！

　　她把萊全端上桌，添好稀飯，才把他叫到餐桌邊。

　　“總監，你家的廚房設計得很漂亮耶，好像電視節目裏介紹的那種時尚廚房喔。”她忍不住誇獎這間高雅又大方的廚房，並且對它的實用性非常滿意。

　　“是嗎？”他淡然地掃視廚房，覺得它就是“很整齊”而已，當初採用這樣的設計樣式只是想把所有東西都變簡單乾淨，讓空間一目了然罷了。

　　“當然嘍！這麼棒的廚房你一定要常常使用它啦，不然它會傷心的在夜裏哭泣的。”她把廚房擬人化，替它不被“重用”而叫屈，她可是很羡慕他能擁有這麼寬敞又兼具美觀與實用的廚房呢！

　　“搬進來以後我還沒聽它哭過。”他扯開一秒鐘的笑容，逕自拉開椅子坐下。

　　廚房會在夜裏哭泣真虧她想得出來，不說得出口，當他家鬧鬼啊！

　　“我只是打個比方嘛。”她吐吐舌頭，很有元氣地宣佈：“開動。”

　　韓旭奇拿起筷子看著一桌青粥小菜，不知該怎麼形容此刻心中的感覺，就是暖暖的，帶點感動…

　　…

　　本來不餓的肚子，不知為何開始覺得饑腸轆轆。他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吃起來。

　　“總監，味道不錯吧？這些菜可是我用滿滿的關懷，誠心誠意做出來的喲。”她坐在他身邊笑笑地問，不怕讓他知道自己的用心。“而且在這麼贊的廚房裏做菜就像在主持美食節目一樣，感覺自己也變得更厲害了呢，呵呵……”她眉開眼笑地握了下拳頭，忍不住沾沾自喜。

　　“怪不得……味道特別淡。”他抬眸瞄了她一眼，下了個潑人冷水的評語，刻意挫折她的好意。

　　最好能把她給氣跑，讓她討厭到不想再靠近他。

　　明知道自己對她有些好感卻不想任其滋長，他只好連吃頓飯都得克制自己的感情，逼自己對她冷漠。

　　“拜託，我是因為考慮到你的腸胃狀況，才刻意煮得比較清淡的好不好。”為了不刺激他脆弱的腸胃，她青菜用燙的、蛋用蒸的，連補血氣的牛肉都切得超輕薄，用水煮熟再佐上自製和風醬汁……

　　雖然她不吃牛肉，但由過去淋在雞、豬肉上都不錯吃的情形推論，用在牛肉上的味道也差不到哪裡去吧。

　　反正她對自己的料理很有信心啦，也沒將他白目的評論放在心上，感到不高興。

　　“你現在不能吃油膩的食物，連奶、豆類製品也先不要碰，在胃腸恢復期間要先從流質和軟質這些容易消化、而且清單的東西開始吃起，再慢慢恢復普通飲食。所以記得，你明天的早餐不要吃得太豐盛喔。”她笑著提醒他。

　　“你怎麼這麼清楚？”跟醫生交代的差不多。

　　“因為我也得過幾詵腸胃炎啊，一個人隻身在外，總要學學怎麼照顧自己，好好養病嘛。”她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表情輕鬆得好像在說她也中過幾次統一發票一樣。

　　“嗯，說得沒錯。”看她笑得輕鬆，他唇上也跟著出現一抹淺淺的笑意，還真是佩服她天生的樂觀。

　　其實他小僅感受到她為他著想的那份心意，也因她的關心而覺得溫暖，甚至……他甚至察覺得出來這個女人是喜歡他的，所以她才會去向戴秘書逼問他的位址，擔心地想來探望他的病情，又在離開後折返，堅持要做頓健康美味的晚餐給他吃，就怕他餓肚子……

　　一個女人會為一個稱不上有多深交情的男人做這麼多事，最單純的動機應該就是“喜歡”了。

　　可是，他無福消受啊。

　　他不想打破自己的原則，模糊掉公與私之間的界線。反正戀愛有很多種選擇，他沒必要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選一段和他的原則相抵觸的。

　　韓旭奇收回停在她臉上的視線，再度對自個兒喊話，別被感情沖昏頭，這不是他會做的蠢事。

　　接下來的時間，他只低頭吃飯，偶爾看她幾眼，不再多說話。

　　葉柏心則是持續有一句、沒一句的瞎聊，沒人搭話她也不難過，只當他是因為精神不佳才懶得開口。她可以理解，就能夠體諒，現在他的沉默可嚇不倒她了。

　　這頓晚餐她吃得很愉快，因為他就坐在那麼近的距離，聽她說話。

　　　雖然她這次的快樂又是建築在他的“病苦”上，但她卻從頭笑到尾，很難不偷偷地開心……

　　“那麼，我先回去嘍。”吃完飯，她把所有的餐具都洗好，物歸原位，向韓旭奇道別。

　　“我開車送你。”雖然時間不算太晚，但她剛才連洗碗都堅持不讓他幫忙，什麼都沒做的他，也不好意思讓她一個人搭捷運回家。

　　“不用了，你身體不舒服，還是早點休息吧，萬一要是開到半路暈車，把我辛辛苦苦做的晚餐全吐出來就糟了。”她故作煩惱狀，愈來愈敢開他玩笑了。

　　“我還沒虛弱到那種程度。”

　　“可是你也還沒完全康復，需要多休息。”她正經地說，就是不要他勞神。

　　他不笨，當然知道她的用意，可是他不喜歡她這麼為他設想，害他的心搖搖晃晃……

　　“好啦，不然就當你欠我一次，下次有機會再讓你送吧，拜拜。”她迅速說完，一溜煙地跑出大門。

　　這次不用他送，她自動消失得無影無蹤。

　　“誰欠你了！”他喃喃自語，搖頭失笑，覺得這女人還挺會占人便宜的。

　　下次？下次……恐怕不會再有這種機會了。

　　韓旭奇走回房裏。沒來由地想起她幾乎整晚沒停過的聲音……

　　竟然不覺得討厭。

　　第四章

　　烏雲密佈的天空，下起一場泄忿似的滂沱大雨，把地面上的傘花痛擊得直發抖，忙著往四處躲避——

　　辦公大樓的簷下廊下站了幾個稀稀落落的人影，不時朝馬路張望，又看看手錶，大家都在等雨停。

　　“總監，你沒帶傘啊？”

　　韓旭奇轉頭，看到葉柏心笑容滿面的站在他身後。

　　“嗯。”他習慣性地輕扯嘴角，應了聲，又轉頭望向馬路。

　　不妙！半個月不見，她的笑容怎麼還是那麼明麗動人，一點也沒褪色的跡象，讓他覺得應該回避。

　　她卻偏往前站，讓他看見她的存在。

　　“喔……氣象臺有報，你都沒有在聽厚。”她笑嘻嘻地幽他一默。現在是下班時間，他應該不會介意喔。

　　他瞥了她一眼，匆匆別過頭去。

　　她沒注意到他的舉動，低頭從包包裏撈出一把粉紫色的傘。

　　“我免費送你到停車場去取車吧。”她不順路，但很願意為他多走幾步。

　　“不用，我等雨勢小一點再跑過去。”他謝絕她的好意。

　　“總監，時間就是金錢，你別再站在這裏灑鈔票了，不用跟我客氣，走吧。”她倒是很大方的拉住他的手腕，跨入雨中。

　　“喂——”誰在跟你客氣啊！他皺眉，發現她的蠻力驚人，一下子就將他拖離了好幾步路，不走都不行了。

　　“你靠過來一點。”她的傘不大，要遮住兩人並肩的範圍有些勉強，她的半邊肩膀都潑到雨水了。

　　“所以我剛才不是說不用了。”他抱怨她的衝動，手卻主動接過雨傘，為兩人遮風擋雨，逼不得已得將她摟近一點，她才比較不容易被雨淋濕。

　　她略低著臉，緊挨著他……偷笑，心想這場大雨實在下得太美妙了，她回家後一定要上網留言感謝氣象臺。

　　信天氣預報者得總監呐！喔呵呵~~

　　謝謝老天爺讓她幸運的在樓下遇到韓旭奇，還和他共撐一把傘，被他摟得緊緊緊……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幕浪漫的戀人場景！真希望停車場自動往後退，離他們再遠一點，那她就可以在他懷裏留久一點……

　　“往這邊。”他不走平常的路，帶著她往另一條快捷方式走，顯然和她抱持著兩極化的想法。

　　摟著她在雨中疾走，感受到那香軟的身子貼緊著他半邊胸口，不時傳來陣陣灼人的熱度……他的心便被一股奇異的感覺所困擾，讓他極不耐煩，急欲甩開。

　　“總監，你走慢一點啦。”她配合他愈走愈快的步伐，跟得好吃力。

　　“你別慢吞吞的。”他反而責怪她的拖累，換他拉著她往前快走。

　　兩個人一下子就走到了他的車子旁邊，她幫著撐傘，讓他拿鑰匙開車門，等他跨入駕駛座。

　　傘下只剩她一人，葉柏心笑著和他揮手道別。

　　他睨著她的笑容，搖下一半車窗。“上車，我送你回家。”

　　“真的嗎？”她意外地問，沒想到他會主動說要載她一程。

　　“我不是欠你一次嗎？快上車。”他催促著，其實並非真的覺得欠她什麼，只是不想看她繼續撐著傘站在大雨中，她的裙擺、小腿都已經被雨水濺濕了。

　　“謝謝總監。”她瘋了才會拒絕這種機會。

　　她趕緊繞到汽車的另一邊，摺傘卻有點秀逗地收不起來，多花了她一點功夫才搞定，開心地坐上車。

　　她拿出手帕擦掉頭發和臉上的水珠，怕弄濕他的車。

　　韓旭奇側過頭想叫她系好安全帶，卻不意地瞥見她胸口被雨水打濕一大片的米色薄衫正呈現半透明狀態地貼伏著她白裏透紅的肌膚，隔著襯衣還隱隱約約看得出內衣的剪裁和色系……
　　幾顆水滴滾過細緻的鎖骨，滑入她敞開的領口，又遇上一道大弧度的起伏……

　　韓旭奇喉頭緊澀，乾咽口水，趕緊別開視線，卻擋不住體內突然升高的一陣躁熱，真想衝到車外去淋一場雨，澆熄此時心中那把誤觸的野火……

　　他脫下外套，扔向她：“披上。”眼不見為淨，他還想好好開車，平安回家呢。

　　葉柏心愣了下，看向他。“不用了，總監，我不冷。”她把外套還給他，以為他是怕她冷才借給她外套。

　　“待會兒就會冷了，披上。”他粗聲命令，把冷氣調大，想幫自己降溫。

　　他繃著俊臉直視前方，氣她的不夠警覺，更氣自己如此容易受她影響的反應。

　　“喔。”既然他這麼堅持為她著想，她也很樂意接受，乖乖披上，扣安全帶。

　　車子駛離原地，往她家前進。

　　第二次被他送回家，她的心情依然好得不得了，真沒料到自己隨口說說的話，他會當真放在心上，送她回家。

　　她好開心，因為這對她來說又是一次多麼難得的機會，能夠這麼靠近自己心儀的男人。

　　她笑容滿面地看著他，覺得他連開車的樣子都好帥喔。

　　“總監，你現在的氣色好多了耶，不像那個時候——”

　　“不要跟我說話，我要專心開車。”他煩躁地扯鬆領帶，覺得冷氣不太涼，他的身體還是發著燙。

　　該死！那幕撩惑人心的畫面怎麼一直在他腦袋裏揮之不去，害他口乾舌燥。

　　“是，總監。”她點頭回答，覺得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別盯著我，看窗外。”他拒絕再接收到任何來自於她的[刺激]，包括聲音、表情、眼神……統統不可以！

　　“喔……看看也不行噢？又不會少塊肉……”她嘟囔著，對著窗外嘀嘀咕咕。

　　他耳邊聽到她不算很小聲的埋怨，瞄了眼她一副不情願還碎碎念的側臉，心情很煩，但又有點想笑……


　　車開到她家的巷子口，天空只剩毛毛細雨。

　　她解開安全帶，正準備把外套脫還給他，卻被他出言擋下——

　　“回到家裏再脫，明天拿到公司給我。”他不想看她一路春光處泄地走回家去，萬一半途遇到登徒子就糟了。

　　“好。”她欣賞接受他的好意。這麼一來，她明天又可以多見他一面了。

　　“回去後先洗個熱水澡，免得著涼。”看她傻傻的，他好心地多提醒她一句。

　　“好，你也小心開車，明天見。”她很客氣地微笑，心裏可樂翻了。

　　韓旭奇的關心讓她覺得心裏暖烘烘的，好感動喔……

　　“你可以下車了。”見她還不下車，他笑著趕人。

　　她回神，尷尬地開門下車，退到一旁目送他離開。

　　他油門一踩，毫不拖延的驅車離去，急著回家洗澡……冷水澡。


　　隔天下午，韓旭奇開完會回到辦公室，在經過戴秘書桌前停下腳步。

　　“有人拿東西給我嗎？”他問。

　　“沒有，您的信件我都放在桌上了。”

　　“也沒有人來找過我？”他又問。

　　“沒有，總監下午有訪客嗎？”她記得排定的行程表上沒有注明啊。

　　他笑著搖搖頭，走進辦公室。

　　都到下午了，葉柏心連個影子都沒有，他剛剛特意繞過十六樓也沒看到她……

　　不可否認，他心裏有些失落。因為他試過了，卻始終忘不了她開朗燦亮的笑容，總是不經意地浮掠過他的腦海……

　　他騙不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從今早起床就開始期待她的出現，等她拿外套來還他，笑嘻嘻地跟他說些有的沒的，讓人聽了發笑，或者啼笑皆非的話。

　　可是，她一直沒有出現。

　　韓旭奇坐在電腦前流覽資料、點發幾封電子公文，情緒有點滯悶。接著進入[請假系統]裏核准完幾張假單後，突然興起[葉柏心今天到底有沒有來上班]的惱火念頭。

　　一查之下——她竟然請病假！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他馬上找出之前從人資部那兒取得的員工資料，拿起手機想照著上面列示的電話號碼拔給她，又忽覺自己的立場有點怪，想不到該用什麼身分去關心她，而且現在是上班時間，他不該坐在辦公室裏講私人電話。

　　他放下手機繼續工作，硬是壓下心頭的浮動，告訴自己她生病了也不干自己的事……

　　忍忍忍……忍到下班，他還是拿起手機拔了她的電話……

　　很好，手機和室內電話都沒人接，這代表她可能外出沒帶手機，或者正在洗澡不方便接電話，或者蒙著頭睡覺沒聽到鈴聲，或者……

　　該死！她幹麼不帶手機，幹麼不接電話。

　　他生氣的發動引擎，決定親自到她家裏一探究竟，看看她到底在搞什麼鬼！

　
　　啾嗚！

　　啾啾嗚！

　　啾啾啾嗚！啾啾啾啾……

　　韓旭奇像來尋仇似地按著葉柏心家的電鈴，根本不考慮[沒人在家]的可能，愈按愈使勁……

　　“啦”一聲，大門真的被打開了。

　　“你……總監？”葉柏心穿著睡衣站在門口望著他，雙眼迷蒙，臉頰發紅，表情有點不解，像在思索什麼……

　　她用力閉了下眼睛，又睜眼看著他。

　　“呵，呵呵……噢，我真的病得很嚴重，居然出現幻聽和幻覺……”她吃吃地傻笑，抓抓一頭亂髮，覺得大事不妙。

　　剛剛才一直覺得耳裏不斷聽到此起彼落的噪音，最後才發覺這陣噪音愈聽愈像她家的門鈴聲。她撐起虛軟無力的身子，頂著一顆沉甸甸的頭來開門，居然看到總監站在她家門口……

　　“葉柏心？”他語帶疑惑，覺得她看起來非常不對勁。

　　見……鬼……了，幻覺還跟她說話……

　　“至少是美好的幻覺……咳咳……”她邊咳邊敲自己的頭，試圖讓自己振作。

　　“你到底在幹什麼？”他捉住她的手，發現她的體溫頗高，再探向她的額頭更是燙得嚇人！

　　“你在發高燒耶！有沒有看醫生？”他急切地詢問，怪不得她臉色紅潤得有些異常。

　　“醫生……喔，穿白袍那個……我今天……咳，還沒看到他耶。”她清清發癢泛疼的喉嚨，覺得喉頭裏像卡了砂粒似的難受。

　　他一聽不得了！怕她是病得神智不清了，連忙扶她進屋。

　　“快去換衣服，我帶你去看醫生。”他把她趕進房裏換衣服，心裏急得七上八下。

　　真不曉得她怎麼會在一夜之間病得這麼嚴重，昨晚明明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健康寶寶，在下車時滿面堆笑的跟他約好今天見……

　　“你換好了沒有？”等了她半天還不出來，韓旭奇焦急不耐地走到房門外問她，裏頭傳來一陣悶悶的回應。

　　“葉柏心？”他貼著門，猜想她在裏頭摸什麼？看病不用梳妝打扮吧。

　　“……唔……救……救命……咳咳……”

　　他聽了嚇一跳！“我要開門嘍。”直接推門而入——

　　傻眼！

　　她站在衣櫥前，上半身卡在一件套頭T恤裏，一隻手已經穿出袖口，另一隻卻困在裏頭找不到出口，頭也被蒙住，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腰腹，努力地掙扎，而她的下半身只穿一件白色小褲褲……

　　韓旭奇目瞪口呆，在進退間猶豫了兩秒，還是決定前去[解救]她。

　　他的視線儘量保持在她的頸部以上，替她的頭、手分別找到正確出口。

　　“謝……謝謝。”她虛弱地說，腦袋不清楚地忘了自己還沒穿褲子。

　　“不客氣。”他扯扯唇，轉頭從衣櫥裏隨便挑了條及膝裙遞給她。“穿這件吧。”他怕她待會兒連褲管都卡住，他就更為難了。

　　他可不想在她生病的時候乘機佔便宜，吃她豆腐。說完話便轉身退出房間。

　　葉柏心傻愣愣地看著手中的裙子，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昏沉沉的腦袋一時也想不出來，於是彎身穿上。

　　啊！她想到了，原來——

　　總監是真的，不是幻覺。呵呵……

　　她為自己的領悟感到開心，走出房去。


　　葉柏心在韓旭奇的陪同下到耳鼻喉科診所裏掛號、看病、打針、領藥，經過稍事休息再回到家時，她的燒已經退了大半，喉嚨沒那麼痛，頭腦也清醒多了。

　　“謝謝你，總監。”她吞下藥丸，含著他幫她買來的喉糖，再次向他道謝。

　　“別再跟我道謝了，我沒興趣收集你的感謝。”他語氣輕鬆地說，看她退了燒、吃了藥、放心多了。

　　稍早看她全身發燙、有氣無力的病弱模樣，他真是心疼又著急，苦不能替她分擔一點生病的不適，讓她別這麼難受。

　　幸好經醫師診斷後並無大礙，只要按時服藥、多休息，病情很快就會好轉。

　　“不過，你怎麼會突然得了重感冒？是因為淋了雨的關係嗎？”他奇怪地問。

　　“呃……好像……有一點是。”她回答得挺心虛的。

　　“你回家後沒有馬上洗澡、換衣服嗎？”他明明交代過的，她該不會走上樓就忘了吧。

　　“我有啊，可是……咳咳，大概是因為我忘了把頭髮吹乾，還吃了半桶霜淇淋，又太晚睡，上床時就覺得頭暈暈的。”她招了。因為昨晚一想到隔天可以再和他見面，整個人都暖暖的，一點都不覺得冷耶，哪會想到有著涼的危機。

　　“喔……那你該不會還開著冷氣吧？”他笑得很和氣，內心持高度懷疑。

　　“只有開一下子而已，而且溫度也沒有調很低，因為我還有吹電風扇，這樣比較省電。”她笑著解釋，覺得自己很會精打細算。

　　“笨蛋！這樣更容易感冒。”他凜眉斥喝，真想打她一頓屁股，都不曉得她那顆腦袋裏除了[樂天]以外，還裝了什麼有用的東西？

　　虧她之前還有臉在他面前說什麼[一個人隻身在外要學會怎麼照顧自己]之類的鬼話，結果她不但害自己感冒，還在家裏發燒了一整天都沒去就醫，真是個只會空口說白話的大蠢蛋！

　　要是他沒來找她。這個[蛋]恐怕要在被子裏悶熟了！

　　“嘿嘿，也對喔。”她吐舌傻笑，昨晚真的沒想到嘛。就像現在這樣，看到總監來家裏找她、陪她，她也覺得好溫暖喔。很少被人家罵笨蛋還覺得開心的呢！

　　“可是總監，你怎麼會想到要來找我啊？”她這才想到要問他。

　　“我是因為……”發現你請病假又沒接電話，擔心又生氣……他說不出口。

　　雖然心裏有答案，但要在她面前承認自己對她的在乎實在有些難為情。況且一旦承認自己對她心動，往後他們的關係會變成怎樣？若是這個喜歡他的女人知道他也對她有好感又會作何反應？

　　他不知道，所以下意識地逃避這個[關鍵]，用其他答案代替——

　　“因為要來拿回我的外套，誰叫你今天沒去上班。”他靈機一動，把話題拗到她身上，怪她說話不算話。

　　“原來是為了外套啊，我還以為……”她沒往下說，但內心的失望卻溢於言表。雖然知道機會渺茫，但她原本還抱著一絲他可能是因為在意她，發現她生病沒上班才想來看看她、關心她的希望，就像她聽到他請病假時也很不放心……

　　當他陪都會她在診所裏候診，讓她靠著他寬厚的肩膀休息，不時探探她的額頭，喂她喝溫開水…

　　…診後打了一針，他又主動要求護士小姐讓她躺在空床上休息一下再走，他就靜坐在床邊陪她……

　　她還以為他對她……不只是因為一件外套……

　　“對不起，咳咳，我本來也很想去上班的。”她抓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微笑掩飾真正的心情。但其實這麼說也不假，因為她真的很想去上班，也很期待見到他，只是病糊塗了，出不了門。

　　“沒關係，你生病了嘛。”他淡淡地說，黑眸忽視不了她臉上表情的變化，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混蛋，逃避著不想點破的事實。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兩個人都靜了，一時也找不出話說。

　　“明天再請一天假吧，我看你的臉色還是很差。”他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關心，心底很想告訴她在關心別人之餘也別忘了照顧自己。

　　“嗯。”她沒什麼精神地應聲。何止臉色差，心情才糟呢！

　　“那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他起身離開。

　　“好，你慢走，路上小心。”她更無精打采地送他到門口，突然想到——

　　“等等，你的外套……我進去拿來給你。”她快步走回房間，取來那件他似乎很看重的外套遞還給他。

　　韓旭奇看著她強打起的微笑，眼裏有著藏不住的難過，心頭一陣酸……

　　他突然好想抱住她，要她別笑得那麼難看，那麼虛假……這是他看過最醜的笑容。

　　他接過外套，握在手裏，轉身的同時歎了口氣，剛跨出一步又回頭看她。將手裏的外套一丟——

　　“我明天再過來拿，你給我好好休息，別再像今天這樣病懨懨的。”說完，他轉身離開，替她帶上大門。

　　終究狠不下心對她徹底殘忍，捨不得看她在生病時還得遭受自己假裝無情的打擊，所以在離開前的一刻，他留下了對她的關心，以減輕步伐上的沉重。

　　腳步聲遠了，她還愣在門後，抱著他的外套，有些目眩地想——

　　他不拿外套了而且明天還要來……來看她……叫她好好休息……

　　葉柏心抱著外套倒在小沙發裏，真的覺得他應該是有一點點在意她的，否則不會再多給她一個[明天]，把外套留下吧？

　　即使很有可能是自作多情，但她還是樂在其中，對明日的會面抱以期待。因為她喜歡他，好想告訴他自己有多喜歡他……

　　她聞著外套上他的味道，臉上微微笑，心裏暖洋洋。

　　第五章

　　第二天晚上，韓旭奇依約來到葉柏心的住處，看她雖然戴著口罩，但經過一整天的休息後氣色已經大有好轉，整個人精神多了，他的唇上很自然地漾起一抹笑。

　　昨天她那副精神不振又強顏歡笑的病容，可讓他掛心了一晚，差點失眠呐。

　　“總監，你剛下班，應該還沒吃晚餐吧？”兩人進屋聊不到幾句話，她便用輕快的語調問他，口罩上露出一對眼珠子靈活地轉動，像是打著什麼主意。

　　“看來你已經準備好要出門吃飯了。”他笑著她顯然是經過一番打扮，色調活潑的俏麗穿著，跟昨天穿著睡衣的居衣模樣大不相同。

　　“呵，是呀，我是隨時都可以出門啦，但我在想……要是總監也剛好覺得餓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呢？”她在口罩下輕笑，水亮亮的眸子滿是期待，不否認自己早就準備好在等他上門——呃，是出門。

　　“喔，這樣啊。”韓旭奇望著那雙水靈杏眼，直勾勾地望著他，眨都不眨一下……

　　哪拒絕得了這麼一雙明亮又可愛的眼眸呐！

　　“那就一起去吧，我正好也覺得有點餓了。”他微笑答應，其實早在來見她之前就有了和她共進晚餐的打算，只是被她捷足先登了。

　　這女人，總是跟他搶話說。

　　“真的！那我們快走吧。”她在口罩笑得更開心了。為免他後悔，拉著他就往外走。

　　因為這頓飯對她很重要呀……

　

　　在葉柏心住處附近的一家面攤裏，他們一邊吃著熱呼呼的鴨肉面，一邊閒聊。大部分都是她說她問，他回答。

　　“總監，我們這種感覺不錯吧？”她突然笑咪咪地冒出新話題。

　　“什麼感覺？”他挾起麵條，吹涼，沒特別留心她的話。

　　“就是那種[出外靠朋友]的感覺呀。”

　　“那是什麼感覺？”他明顯聽不懂她想表達的意思。

　　“哎呦，就是像我們這樣在生病的時候互相照顧，在需要的時候互相幫忙，在肚子餓的時候可以一起吃頓飯、聊聊天……你不覺得這種身邊有個人作伴的感覺很好嗎？”她笑得別有意圖，儘管已經[擅自]以朋友自居，但其實她想和他當的不止是朋友。

　　昨夜她躺在床上用半癡呆的腦袋思考了很久，怎麼都無法說服自己放棄對他的愛慕之情，甚至一想起他，她的思緒就猶如發燒似的沸騰著，覺得心中有股洶湧的情緒在翻滾……

　　於是她決定了！既然無法說服自己，那何不試試去[說服]他呢？

　　她再也不想把這份好感放在心裏細火慢燉，最後隨著時間煎熬出苦澀來。

　　她要拿出勇往直前的衝勁向他告白，直接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問問他是否也有喜歡她的可能……

　　“不覺得。”韓旭奇不以為然地說道，吞下口中的麵條。“要是我們都別生病也別給人添麻煩不是更好。”他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預防勝於治療。

　　這[就事論事]的回答可讓葉柏心非常不滿意。她本來想循循善誘，把話題從友情逐漸轉移到愛情上，先探探他對兩人相處的感覺怎麼樣，再乘機切入主題，問他願不願意和她進一步交往，結果他居然說出這麼掃興的答案，呿！

　　“總監，你真愛開玩笑，這世界上哪有不會生病，又不需要別人幫忙的人呀。”她撐住笑容，一邊攪和碗裏的面，一邊對他[曉以大義]，希望他能瞭解每個人都會有需要別人陪伴的時候，即使泰山身邊都有猩猩，流落荒島也得抱著顆排球哩。

　　“這也沒錯，所以你以後要更加小心，我看你好像常給自己惹事，需要人幫忙的機率挺高的。”

　　他發自內心的建議，覺得以她這種不拘小節又熱心腸的個性，[自找麻煩]的機會還挺多的。

　　“謝……謝謝你的關心。”她放下筷子，拿起面紙按在鼻子上，很用力地擤了一下鼻涕——好想哭呀！她不要這種[關心]啦……

　　不行，她要振作，既然此路不通，她就換別條路走，迅速進入重點——

　　“總監，你覺得那邊那個一頭長髮，穿藍色衣服的女人看起來怎麼樣？”她的視線看著對街一個剛走過的女人。

　　“挺漂亮的。”他看了眼，低頭吃面。

　　“那這個短頭髮，穿著無袖背心的女人呢？”這次是走過攤子前的另一個女人。

　　“也不錯。”他又抬頭看了看，奇怪她為何突然關心起那些陌生女人。

　　“那你是喜歡長頭髮的多一點，還是短頭髮的多一點？”這才是她想知道的，所以刻意挑選了兩個不同髮型的女人來舉例。

　　欸？事有蹊蹺喔！韓旭奇警覺到一絲不對勁，轉而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眼神打量身邊的女人，迅速回想著她今晚的種種言行……

　　看起來，這個女人和他吃飯的目的，好像不只是要填飽肚子那麼簡單。

　　“我覺得各有各的優點。”他笑笑地表示，沒說喜歡哪一個，只是饒富興味地等著聽她接下來還想說些什麼。

　　“唔，總監難道沒有比較欣賞哪種類型的女人嗎？”她覺得他的答案有說跟沒說一樣，只好再進一步追問，想知道他[擇友]的標準到底離自己遠不遠，藉以推測自己告白成功的希望大不大。

　　萬一他只喜歡那種長髮飄逸、弱不禁風、臉比巴掌小、腿比竹竿長、胸部跟碗公一樣大……那她的勝算可低嘍。

　　“我沒有特別欣賞的類型。”他從來沒想過什麼樣的女人才適合自己，不過最近倒是開始覺得眼前這只愛吱吱喳喳的小麻雀還挺可愛的。

　　而且經她這麼一問，他大概已經猜到她心裏究竟是在打什麼主意了。

　　她……是在打他的主意。

　　“真的沒有？譬如說高矮胖瘦、嗜好興趣、個性年齡之類的？”她不死心，也不相信像他這種好條件的男人會那麼[不挑]，總會有幾個比較中意的條件吧。

　　“沒有。”他很肯定地說，微笑欣賞她帶點苦惱的表情。

　　“是……喔。”她語氣下挫，一臉沒力，失望自己沒能問出任何答案來。

　　哼，他要不是真的那麼[好相處]，主是嘴巴跟蚌殼一樣緊！

　　好唄，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浪費時間旁敲側擊了，全豁出去了啦——

　　“那……你會不會喜歡那種皮膚白白的、眼睛內雙、身高大概一六二、個性很活潑、無不良嗜好、家世清白，今天剛好穿著桃紅色上衣和白色短裙的女人呢？”她一鼓作氣，乾脆把自個兒的條件都開給他，並且秀出已經對鏡子練習過一整天的甜美表情，像在參加選美似的，笑得比花還燦爛。

　　她都把話說得這麼白了，他不可能還沒聽懂吧。

　　葉柏心懷著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就等他的答案……

　　“喔，你是指那種在大熱天裏居然會把自己弄到重感冒的女人嗎？”他停下筷子，一副想確認再三的認真表情。

　　看她問得這麼[顯而易見]，要想不知道她在跟他示愛都很難呢。

　　“對啦對啦，反正我就是會在夏天裏感冒的那種笨蛋，行了吧？”聽他的回答、看他的態度，她的心已經涼了一半，自覺沒啥希望了，可是——

　　“不喜歡就算了，幹麼還故意這樣講人家啊。”她吃了口面，可憐兮兮地吸吸鼻子，覺得自尊受創，索性再把碗移開一點，免得把[笨蛋]傳染給他。

　　瞧她那副遭受天大委屈的神情，他卻很難克制地覺得有些好笑，想她哪有必要把自己搞得這麼悲情？

　　“葉柏心。”

　　“是。”她頭也不抬，對都會碗裏的面回答。

　　“我可沒有說我不喜歡你喔。”

　　“嗯……蛤。”她用差點扭到脖子的速度抬起頭看他。

　　他他……他說沒有不喜歡她，那……那就是說他喜歡她嘍！

　　“總監~~”她的聲音變得軟軟的，表情從驚訝轉為驚喜，對著他吃吃笑。

　　“那麼開心啊？”他唇邊帶著笑意，看著她什麼心思都藏不住的表情，覺得心情輕鬆愉快。

　　是啊，經過一晚的惦記與深思，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她的好感已經淩駕於[原則]之上，再也不想費心隱藏、逃避，假裝對她不為所動。

　　所以就順其自然吧。他想。

　　“嗯。”她點頭，把碗朝他的方向移近一點，最好能薰染他一點[靈氣]。

　　眼見氣氛如此美好，身邊的男人笑得如此溫柔，心花怒放的她立刻乘勝追擊——

　　“那麼，既然我們互相喜歡，你覺得我們倆是不是應該再多瞭解彼此一點，進一步交往一下下？

　　”她帶點害羞地偷瞄他，勇於表達自已的感情。

　　“應該。”他毫不考慮地回答，爽快得令她愕然。

　　“真……真的我說的是男女朋友那種交往，不是普通朋友那種交往耶。”她忍不住多提醒他一句，怕他其實是會錯了意，害她白高興一場。

　　“當然，你以為我的腦袋跟你一樣不清楚啊。”他打趣地開她玩笑，瞧她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真是單純得可愛。

　　“我哪有不清楚，我的頭腦一直都很靈光耶。”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很中用，沒什麼好挑剔的。

　　“好，有靈光就好。”韓旭奇配合的點著頭，真服了她異於常人的自信，居然能把話說得這麼大言不慚，有沒有參考過旁人的感想。

　　“不過關於我們交往的事，我希望你能暫時對公司裏的人保密，我不想因為我們的私人關係引起不必要的閒言閒語，惹來公私不分的嫌疑。”他表明自己的想法，希望她能體諒，並同意這場戀情低調進行。

　　“喔，好啊。”她沒有猶豫地答應遵守他的保密條款，覺得那點小事根本不會對他們的戀情構成任何影響，甚至還可以很篤定的向他保證。“你放心，我不但不會大嘴巴，而且還會好好工作，絕不會因為跟你交往就在上班的時候偷懶的。”

　　韓旭奇輕笑著，很高興他們能這麼快達成共識，也很滿意她對工作盡心盡力的保證，不會自以為和他交往就能在工作中占到什麼便宜。

　　“看你這麼上進，那乾脆連下班時間也一起努力好了，我可以陪你一起練習寫幾份企劃書，好好指導你一下，說不定你很快就會有所表現，升職加薪喔。”他笑容可掬地提議，很願意助她一臂之力。

　　“不！千萬不用你費心，我不會寫企劃書，也不想寫啦！”她馬上婉拒他的好意，一點都沒有想出人頭地的企圖心。

　　“身為企劃部的一員，你居然敢理直氣壯地跟我說你不會寫企劃書？”他笑咪咪地盯著她，表情像逮住她什麼把柄一樣。

　　“報告總監，企劃部裏也有會很多工作呀，我的工作只負責執行，不負責寫。不然照你這邏輯，難道當海軍的人都會游泳，當空軍的人都會飛嗎？”她也笑著把其中的道理解釋給他聽。

　　“說歪理你最會了。”他輕嗤，敗給她的瞎扯功力。

　　“這才不是歪理呢，而且你自己剛剛才說過要公私分明的，不可以在下班後就對我混為一談喔。

　　一旦下了班，你的身分就只是我的男人而已。”她笑嘻嘻地碰碰他的手臂，一想到他們的新關係，她就好想大笑喔。好險她有鼓起勇氣跟他告白，不然就白白錯過這盤[好菜]嘍。

　　“你的？”他挑高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對呀，就是我的，怎樣？”她吐吐舌頭做鬼臉，得意的咧。

　　“不怎樣，反正你在上班時間裏也是[我的]。”他學她的說法，吃完最後一口面，從口袋裏拿出皮夾去找老闆娘付錢。

　　回頭看著她面若春花的嬌顏，他欣然自得地笑著……

　　這女人，實在愈看愈討人喜歡。


　　吃完晚餐，韓旭奇和葉柏心兩人大手拉小手，甜甜蜜蜜的散步回她的住處樓下，因為她的感冒還未痊癒，他堅持要她吃完東西就快點回家，不能再續攤。

　　“照理說，交往的第一天應該要來個定情之吻，不過因為我感冒了，下次再補過。”她戴著口罩，眨著明亮的雙眸，一點都不客氣的跟他預約一個吻。

　　打從離開面攤起，她就把[行銷總監]押給老闆，只帶走她的[男朋友]，一路上跟他嘻嘻哈哈的笑鬧，像只活潑好動的喜鵲，把握每分每秒和他談情說愛，什麼感冒病毒都被快樂衝談了。

　　“喔？有這種[道理]嗎？我從來沒聽說過。”他輕揪眉心，裝作很困擾，不太願意配合的樣子。

　　“當然有，這是戀愛法則，談戀愛的人都一定要遵守的。”她邊說，邊慎重地點著頭。

　　“我看你的歪理還真是多到數得數不完。”他隔著口罩捏捏她的鼻子，但怎麼覺得自己好像也愈來愈愛聽她扯天說地了。

　　“那你就慢慢數，看能數到第幾條嘍。”她拉開他的大手，俏皮地掰著他的手指，幫他計算。

　　“別玩了，快回家，我等你上樓再走。”他抽回手，阻止她繼續扯個沒完。

　　“不要，我等你走了再上樓。”她偏著頭，眸中盈滿笑意。

　　“真會頂嘴。”

　　“我這是在讓你享受跟情人鬥嘴的樂趣耶，親~~愛~~的~~”她軟軟地撒嬌，眼若春水般地柔媚。

　　“噢！這麼肉麻，我聽不下去了。”他一副受不了的模樣，沒想到她會說出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來。

　　“管你的，我明天還要繼續說，後天也不放過你。”戀愛中的女人就是要把肉麻當有趣、柔情當武器，隨時都要電電他才行嘛。

　　“好，但你今天還是快上樓吧，我真的要走了。”他要她快點進門，自己才能放心離開，況且今天一下班就趕著來看她，回家後還有一堆工作等著他處理呢。

　　“走就走，拜拜~~”她嬌嗔地進了門，又回頭對他送了一個熱情的飛吻才咚咚地跑上樓，帶著不能繼續和他約會的遺憾進家門。

　　哼，她一定要快點把這礙事的感冒治好，再和他來一個火辣辣的定情之吻。

　　好期待喔，不曉得和他接吻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韓旭奇回到車上，發動引擎，抬頭剛好看見擋風玻璃的角落懸掛著一輪明月，銀潤光亮……

　　他微笑著，從紙袋裏拿出她還給他的外套，聞到一陣不屬於自已的香氣，他曉得那是她身上的味道，一種淡淡的花果香，清甜而迷人。

　　他嗅著那陣混合著自己味道的芬芳，不自覺地想起她巧笑倩兮的面容，以及這件外套是如何染上她的味道……接觸過那片軟玉溫香，直接熨貼在她細白如粉的胸前……

　　忽覺胸口發熱！他趕緊扔掉手中的外套，甩開腦中過度的聯想，深吸了一口長氣，放下手煞車—

　　—

　　才決定要交往而已，他竟然就對她產生這種限制級的邪念，幻想著碰觸她的感覺……

　　車子離她家愈來愈遠，他一邊開車，突然覺得男人真下流……

　　第六章

　　請了兩天假，葉柏心從一大早進辦公室就忙著趕進度，處理掉累積的工作量，直到中午才停下來喘口氣，抬起頭捏捏脖子，準備吃飯去。

　　“哇，沒看過有人生病還像你這樣紅光滿面、神采飛揚的，你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啊？”觀察了她一個早上，李瑄婷在中午外出吃飯前走過來問葉柏心，因為她除了戴著口罩、偶爾咳上兩聲外，精神根本好到像是剛剛度完假回來，哪裡像病到需要連休兩天的樣子。

　　“要我多咳兩聲給你聽嗎？感冒快好的時候傳染力可是很強的喔。”她拉下口罩威脅李瑄婷，確實是一臉春風滿面的模樣。大概是有愛神加持的關係，今早起床她就覺得神清氣爽，身體狀況又比昨天好上許多了。

　　“不用這樣害人，只要告訴我你究竟發生了什麼好事。該不會是中樂透了吧？”李瑄婷立刻掩住口鼻，退開一步，但好奇心可沒因此被嚇跑。

　　“噢，我親愛的瑄婷，別那麼膚淺，人的快樂可不是用金錢可以衡量的。”她將口罩戴好，把話說得很清高，其實卻在底下竊笑。

　　“不是錢那是男人嘍？”李瑄婷隨口猜猜。

　　葉柏心捂著臉頰，忍不住笑出聲來，戀愛的好心情藏都藏不住。

　　“真的是男人？難不成是因禍得福，看病時遇到英俊帥氣又多金的醫生幫你檢查身體？”李瑄婷表情曖昧地開玩笑，還上下其手的亂摸她。

　　“何止，還有美麗的俏護士呢，她幫我打針的時候好溫柔喔。”她邊閃邊答，避重就輕。

　　“別吊人胃口，到底是什麼啦？”李瑄婷休戰，再問她。

　　“反正就是遇到一個不錯的男人嘛，以後會怎麼樣還不知道，不過現在一切都是——秘、密，噓……”她只透露一點不著邊際的線索，嘴巴堵得可緊了。

　　雖說這是為了遵守她和韓旭奇的約定，但其實剛萌芽的戀情先罩上一層低調的保護傘也不錯，等他們的感情再穩定一點，到時候再大方公開也不遲嘛。

　　“哼，不說拉倒，你儘量保密吧，我不會跟別人說你正在跟劉德華交往的。”李瑄婷故意調侃她，又不是在跟什麼知名的公眾人物交往，幹麼保密成這樣。

　　“他不是劉德華，不過在我心中是最棒的。”葉柏心不受影響，還是笑得很陶醉，就算被罵重色輕友也不要緊。為了愛，她願意忍辱負重。

　　“惡……謝謝你在吃飯前告訴我，不然我就吐光了。”李瑄婷輕撫胸口，作勢想吐，看得出來葉柏心現在是完全落入愛情的套繩裏，被勒得暈頭轉向了。

　　“我要去吃飯了，你來不來？”看她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李瑄婷也不再勉強，改邀她去吃午餐。

　　“好啊，你先下去，我去一下廁所，待會兒樓下見。”

　　葉柏心和李瑄婷分開走，躲進其中一間女廁所裏傳簡訊給韓旭奇，公司裏處處有耳目，傳簡訊比講電話安全——

　　注意！午休時間到了，請不要虐待我的男朋友，讓他好好吃一頓飯。

　　訊息的最後，她還附上一個小愛心，然後才開開心心的去吃飯。

　　不一會兒，她收到了一則回復的新訊息——

　　警告！比起你健康的男朋友，我正在感冒的女朋友更需要被關心，請好好照顧她。若有閃失，唯你是問。

　　她眉歡眼笑地收起手機，隨口哼起了老歌。

　　“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咳咳咳……花兒開在春風裏……”

　　

　　秘密戀情進行了一個多月，韓旭奇和葉柏心在沒人發現的情形下低調相戀，盡其可能的維持交往前的水平線，不激起任何曖昧可疑的漣漪……

　　他們在平均共處九個小時以上的公司裏從不交談，只用簡訊傳遞彼此的關心。

　　他們從來不同時離開公司，通常是她先走，他晚點兒，然後約在公司附近見面，再一起到別處吃飯、約會。

　　他們和別人一樣陷入熱戀，在相處時濃情蜜意、道別時依依不捨、分開後覺得思念……不過在公司裏，他們只是不太相干的兩個人，將所有情感都隱匿於心，不讓人看出半點端倪。
　　關於這點，葉柏心做得始終比韓旭奇差一點，雖然她已經很收斂自己情場得意的好心情，對男朋友的身份保密到家，但偶爾在公司裏撞見他經過，還是會忍不住嘴角上揚，笑得特別開心，差點就要舉起玉柔對他揮手說“嗨～～親愛的。”

　　然而他總是視若無睹，或者很平常的點頭微笑，匆匆走過。

　　“過來一下——”

　　這日葉柏心送完公文回到十六樓門口，突然被一道強勁的力量拉進樓梯間，按在牆邊。

　　“旭奇”她一看清楚身前的男人，立刻踮腳在他的唇角上啾了一下，笑眼盈盈地望著他。

　　他摸著被親過的嘴唇，一時間竟也跟著傻笑，覺得她明眸皓齒的模樣好可愛，心頭飄過淡淡的甜……

　　“幹麼把人家拉到這裏來呀，上班時間不可以喔，總監……”她雙手壓住領口，輕咬朱唇，一臉嬌羞的望著他，演起小紅帽的角色，把他當成大野狼了。

　　韓旭奇驟然清醒，真受不了她活躍的演戲細胞，好像他在打她什麼壞主意似的。要知道他們雖然交往了一陣子，但現在可還停留在發乎情、止乎禮……頂多來個熱情擁吻，不小心再帶點“小動作”

　　的階段而已，哪有像她這樣……

　　“你也知道不可以。”他輕敲她的頭，要她正經點。“我不是叫你別在公司裏對我猛送秋波，笑得這麼明顯嗎？剛剛還敢故意對我送飛吻，真該打。”他扣住她的下巴輕晃，提醒她不止說過一次的話。

　　每回在辦公室裏見到她喜形於色的朝他眉目傳情，他便會陷入兩難的處境。想回應又擔心被人發現，不回應又怕惹她難過，而且她甜甜的笑容實在很難抗拒，讓他好想和她“眉來眼去”……有鑒於此！他才要她以後不准在公司裏對他亂放電。

　　偏偏她總是聽過就忘，剛剛更過分，居然用公文夾擋著臉對他大送飛吻、拋媚眼，擺明是在引人“犯罪”，他怎麼能不跟過來親自警告她一下！

　　“嗯～～人家哪有，我平常也是這樣對別人笑的，只不過沒有嘟嘴巴而已。”她推開他的手，勾住他的脖子撒嬌，耍賴的否認自己的“罪行”，強調自己只是“嘟著嘴”對他笑一笑而已啦。

　　“喔，對別人也這樣啊……看來我們有更大的問題要解決了。”他輕揚下巴，眯眼微笑，黑眸裏有小閃電，是霹雷前的徵兆。

　　“那我們就到你家慢慢談吧，隨你想怎麼‘解決’都行。”見苗頭不對，她很快的在他唇上再印一吻，配上柔柔的嗓音，化解那抹雷電，笑得可媚人了。

　　果然他轉怒為喜，立即被她的柔情所收服，指尖撫著她的唇瓣，只遺憾這時間、地點不容許他們吻得更深、更久一點。

　　“今晚到你家吃飯，我出廚藝，你出廚房。”她笑著分配，今天是真的打算親自下廚準備兩人的晚餐。

　　“我今天要加班，可能會忙到比較晚，你還是先出去吃好了，我下班再去找你。”他不想害她餓肚子。一般會比她晚離開公司，除了是要錯開和她的下班時間，也是因為自從接任這個職務後他的工作量就有增無減，常會受到延誤。

　　“不要緊，那我剛好有時間多熬一道湯。不過這樣就不能在你家煮了……”她只懊惱這點，因為他家的廚房寬敞又好用，各式廚具一應俱全，她使用過幾次後滿意的不得了，每次都會對它誇讚一番哩，只可惜他不在就沒人幫她開門了。

　　“只好來我家吃嘍，我等你下班。”她只改地點，不改計畫，還是要和他一起吃晚餐，那樣才有愛～～的感覺嘛。

　　“好，我會儘量在你餓昏前趕回去的。”他不再推拒她的好意，其實和她一起吃飯的感覺比自己啃便當好多了，只是心疼她得為了等自己而挨餓。

　　他將她頰邊的髮絲撥至耳後，凝視這張娟秀白淨的小臉，想到她說要等他回家吃飯，心裏有股難以言喻的充實感，像是預見在辛勤的工作之後，已經擺好了一份獎勵品，讓他有所期待。

　　“半小時後到這兒來找我領鑰匙和密碼，下了班就直接過去我家。”他看了眼手錶，想在開會前把東西交給她。要有鑰匙和密碼才能進他家大門。

　　“你要給我你家的鑰匙？”她訝然。

　　“對。既然我也要吃飯，出個‘廚房’也不為過。”他笑著，知道她喜歡在他家的廚房裏做飯，又想起她曾說過在他家做才會有一種覺得自己特別厲害，很像在主持美食節目的感覺，真是啼笑皆非。

　　“但是你又不在……不怕我把你家洗劫一空嗎？”她嘴上這麼問，心裏卻是很高興他主動說要把鑰匙交給她，因為那代表他對她有了很高程度的信任，才會讓她自行進出他家。

　　“事實上，我比較怕你會燒掉我的廚房。”他配合她演戲，神情愁苦。

　　“放心啦，我會很小心的，就算有個萬一，我也會抱著電鍋先逃命，這樣我們還是可以一起吃飯啊，親愛的。”她嬉皮笑臉地回答。

　　“哇，聽你這麼說我真的好～～安心喔。”他又捏捏她的下巴，瞪了她一眼，警告她要小心用火，安全第一。

　　“那我們……”她也看看手錶。“二十八分鐘後在這裏見嘍。”她嫣然一笑，跑出樓梯間。

　　韓旭奇輕笑著，往樓上走。

　　“總監。”她突然又跑回來叫住他。

　　“嗯？”他在轉角處回頭。

　　“偷吃要記得擦嘴喲。”她指指自己有些掉色的紅唇，笑著跑開。

　　他抹抹嘴角，對著指腹上的殘留顏色淺淺一笑，想到她的笑靨……

　　連二十八分鐘都令人期待。

　　一把鑰匙的託付，開啟了這對戀人間更進一步的信任與交集。

　　
　　自從韓旭奇直接給了她一副備用鑰匙及閘卡後，若是遇到他比較晚下班，葉柏心就會先到他家裏準備晚餐，或者只是買好外食回去擺盤，而等他回來的這段時間裏她可能會順手整理東西，也可能看看報紙、翻閱雜誌、開著音樂上網……隨著進出他家的次數增加，她愈來愈有一種“你家就是我家”

　　的感覺，亦有更多的私人空間、物品與他的重迭。

　　這天晚上十點多，韓旭奇和葉柏心一起待在他家的和室房裏，他盤腿坐在矮桌前，只手撐臉，全神貫注地審視電腦螢幕上的分析圖表，她則躺在一旁的軟墊上無聊的翻來滾去，最後悄悄地爬向他……

　　他旁若無人地盯著電腦，移動滑鼠。

　　她的頭鑽呀鑽，肩膀扭呀扭，硬是擠進他懷裏，躺在他的大腿上。

　　他順勢垂下一隻手，摸摸她的頭，撥著她的髮，眼睛還是盯著電腦。

　　她癟起嘴，心想自己又不是他的寵物，乾脆拿根逗貓棒來逗她好了！

　　側過身，她的手指摸上他盤跌跤錯的小腿，在短褲下露出的部分爬呀爬……

　　“你在幹麼？”他覺得腿上有陣瘙癢，抬高手，低頭看她。

　　“數你的腿毛。”

　　“數腿毛？”他不可思議的驚呼，覺得這舉動很詭異。

　　“對呀，你儘管忙你的，別理我。”她無所謂地說，又繼續數道：“他愛我、他不愛我，他愛我、他不理我，他愛我、他不看我……”

　　聽她愈數愈哀怨，他放聲大笑，原來女友是在抱怨他冷落了她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快起來。”他把她從腿上拉起來，陪笑道歉。“對不起，我今天的事情真的比較多，只好帶回來家裏做了。”

　　“沒關係，這裏是你家嘛，你愛做什麼都可以，我又管不著。”她擺明瞭酸他，誰叫這是他半個月裏第四次……不對，加上假日嚴格說起來是第六次回到家裏還守著電腦埋頭工作，把她乾晾在一邊了，所以她今天非得出來跟工作爭寵，向他宣示自己的存在感不可。

　　“真的是我愛做什麼都可以嗎？”他笑睇著她面露嗔色、一臉不滿的表情，想著該如何讓女朋友消消氣，找回她可愛的笑容。

　　“當然，請便。”她撇開頭，氣呼呼地說。

　　他把她的臉扶正，情深款款地凝視著她：“把眼睛閉上。”

　　她看著他蘊含情意的雙眸，感覺有些害羞，又有絲說不出的歡喜……都怪他用那雙深情的眼神看著人家啦。

　　“快閉上。”他輕聲催促，指尖撫過她的眼角。

　　她無力抗拒，柔順地閉上雙眸。

　　“我愛你……”他以低沉的聲音輕訴愛意，捧住她面如敷粉的臉蛋。

　　她唇角微揚，很自然地仰起臉。

　　“我愛你、我很愛你、我非常愛你、我超級愛你、我無敵愛你……”

　　她一愣！睜開眼，奇怪的看著他怎麼說個沒完？

　　“你在幹麼？”

　　“我在數你的睫毛。”他惡作劇的一笑。

　　“厚！你很無聊耶！神經病、討厭鬼、學人精……”她被他幼稚又無聊的模仿弄得又氣又好笑，揮舞著拳頭就朝他亂打一通。

　　他丟下電腦逃命，在房裏左閃右躲，配合著她不痛不癢的力道又叫又鬧。

　　兩人扭打了一會兒，他放棄掙扎，主動棄械投降，她才逮到機會把他壓制在地板上，整個人趴在他身上氣喘吁吁。

　　“逮到了吧！看你……呼……往哪跑，喔……累死我了，呼呼……”她嘗到平時缺乏運動的苦果，喘得不得了。

　　過了一會兒，她喘完才發現身下的男人沒半點動靜。抬頭看他，覺得他的臉色有些異樣，望著她的眸色也好深好沈，像兩壇幽暗的池水隱隱閃著什麼……

　　“你幹麼不說話？”她問完，想到他可能是被自己的體重壓到缺氧，立刻撐起身子往後一挪——

　　屁股碰到一處硬硬的凸起，按人體比例推算應該是他的……那個。“那個……你是不是……”她不太好意思往下說。

　　“抱歉，先讓我休息一下再送你回家。”看這時間也該送她回家了，不過他此時不太方便出門，必須先讓亢奮的身體冷卻一下。

　　韓旭奇苦笑著，對自己的生理反應無可奈何，因為她就緊貼在他身上磨蹭扭動，發出那麼激烈的喘息聲，加上胸前的柔軟起伏……

　　他實在受不了啊！

　　交往近兩個月，他儘量做個君子，不想讓她覺得他是個色欲熏心、精蟲衝腦的好色之徒，約會沒多久就急著想把她弄上床——雖然他的確很想那麼做，而且也不止一次在夢裏對她做出許多大膽的舉動。

　　但在現實中，他察覺到她連接吻都很生澀，親密一點的撫觸常令她反應不及，時而露出一臉懵懂又陶醉的神情，讓他為之燃燒、渴望，卻又不敢輕辱她的純真，想多留給她一點尊重，忍痛把她列為“保護級”，就連她人在家裏，他也從未邀請過她去參觀主臥房，就怕自己看到床會衝動……

　　他坐起身！想把她從自己身上移開，否則像她這樣跨坐在他身上，他實在很難“冷靜”下來，腦海裏不斷出現輕薄她的情色遐想……

　　“旭奇？”她不解地看著他，心裏有些受傷，不明白他的身體明明對她有這麼強烈的反應，為何還馬上開口說要送她回家，甚至急著要推開她，好像很不想碰她一樣。

　　過去他們每次唇舌交纏、激情擁吻之際，他也都會急踩刹車，讓兩人從熱情的氛圍中抽離，緩下情緒。

　　每當那種時候，她就會懷疑是哪裡出了錯？究竟是時間、地點、氣氛，還是她的經驗不足、技巧太差，讓他失去興致，或者是她長得不夠漂亮、乏缺魅力，不如他以前的女朋友……

　　“你為什麼不想要我？”之前一直羞於啟齒的疑問，她現在就要知道答案。

　　“柏心，你……好像弄錯了。”見她一臉被打擊的表情，他才難以置信她怎麼會對他產生這種天大的誤會！

　　他將她的手掌貼在自己狂烈跳動的左胸，再將她的臀部稍稍壓後，伏貼在他奮發的欲望上，感受他對她的渴望……

　　“你覺得這樣像是一個不想要你的男人會有的反應嗎？”他忍得“用心良苦”，她竟然以為他不想要她。

　　“可是你每次吻我都草草了事，好像對我沒什麼興趣的樣子。”她道出心中的委屈。

　　“那是因為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個大色狼，才交往不久就想把你拐上床。”她的說法真讓他內傷。他連工作都不會草草了事，又怎麼會對她……好悶啊！

　　“原來是這樣呀。”她伸眉吐氣地笑開，高興他原來是因為尊重她才不碰她的。二話不說，她馬上對他投懷送抱，摟著他大方獻吻，獎勵他為人正直。

　　“別……別動！”他痛苦地警告，受不了她又抱著他磨磨蹭蹭，還如此熱情地吻他，讓他的身體更為緊繃，腹熱心煎。

　　葉柏心滿臉飛紅，忘了自己還貼著他奮起的部位……

　　不過看著他為她著想，極力壓抑自身欲望的痛苦神情，她卻心生感動，覺得再一次愛上了這個男人……

　　她頰上漾起淺淺的笑靨，故意輕挪臀部，擦過他硬挺的部位，慢慢地……向前跟他咬耳朵。“親愛的，人家還不想回家，可不可以在這裏待久一點？”她用誘人的聲音撒嬌，把他電得一陣酥麻。

　　“時間已經很晚了。”他閉眼提醒。再留下去，他恐怕就不想讓她回家了。

　　“那我乾脆留下來過夜，明天再早點回家，你覺得怎麼樣？”她親吻他的耳骨，大膽地提出留宿一夜的要求，一點都不想離開心愛的男人。

　　他說他想要她，卻因為顧慮她的感受，不敢將她拐上床。

　　那麼，就由她來拐他上床好了。今夜她想拋開矜持誘惑他，同時也想被他誘惑、擁抱、疼愛……

　　那是一種因愛而生的欲念，支配著她的意志，讓她對他使媚……

　　“你想留下來打地鋪嗎？”他苦中作樂地笑歎，感受到那陣搔過耳邊的愉悅，覺得她這簡直是在開他玩笑。若是擺了塊鮮嫩多汁的肉排在他面前晃，要他不變成大野狼一口吞掉她……肯定辦不到。

　　“可是人家比較想和你一起睡在主臥房裏耶。”她按摩著他的耳垂，嬌柔地說，已經“明示”得很清楚了。

　　“你……真的？”他拉開點距離看著她，光是她那一臉含羞帶怯的神情，就讓他低沉的嗓音興奮得有些發抖了。

　　“我確定，親、愛——”她還沒說完下面的話，櫻唇已經被他狠狠堵住。

　　他壓著她的後頸，狂亂地吮吻她的唇瓣，長驅直入探取她貝齒間的芳潤，勾纏那軟嫩小舌……

　　她全力配合他的步調，與他共舞交纏，但他急促的節奏一下子就逼得她快喘不過氣來。她跟不上那個雷電般的吻，也從未被他吻得如此呼吸困難……

　　她推開他，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捧著慌亂心跳地望著他重喘。

　　韓旭奇俊唇微勾，輕撫下唇，笑得很邪氣，眼神帶著濃濃的欲望……盯著她……

　　“你看起來好壞喔。”她揪著領口，真的有了小紅帽的感覺，因為眼前的他突然變成一副壞男人的模樣，跟平常在公司裏或私底下的樣子都差好多喲。

　　這……是詐騙啦！他剛剛根本是披著羊皮的吧。

　　“這裏是家裏，沒什麼不可以……”他拉開她的手，笑得更加邪惡。既然是在自己家裏，又得到她的允許，他自然是不會跟她客氣的。

　　他忍得也夠久！現在他要徹底解放，盡情撫邊她每寸肌膚，彌補過去沒被滿足的每一次欲念，用最熾烈的焰火融化她，與她緊緊結合，讓她感到他是多麼渴望著為她瘋狂……

　　他扶起她，讓她挺直腰，跪立在她身前，好方便解開她的衣扣，將熱情的吻隨之落下，跟著一顆顆分開的扣子往下延伸，最後降至她的腹部，她的上衣已經完全敞開，露出潔白晶瑩的肌體。然而他卻不急著將它卸下，反而另外解開她內衣背後的暗扣，手掌由鬆開的內衣下緣探入，盈握她綿軟的雙峰……

　　“嗯唔……”她呻吟著被刺激的歡愉，感覺到他的指尖在她的蓓蕾上輕輕壓擠，又置於指縫間揉撚，最後將它們含入口中來回逗弄……

　　她承受胸前一波波的快感，顫抖抖的握住他的肩膀，下腹仿佛也起了連鎖反應，迸出一股惱人的騷動，害她大腿無力支撐的攤坐在他腿上輕喘。

　　“呼……早知道……剛才就不追你了，做愛好像很耗力。”她後悔莫及，覺得自己的體力真的退步得很離譜，怎麼會喘得這麼急，心也跳得如此快？

　　“現在只進行到上半場熱身賽而已，我們還沒開始做呢。”他輕笑著卸下她上半身的所有衣物，開始打起她下半身的主意，大手探入她腿間……

　　他恣意地挑動她的情欲，光是一件小褲褲就脫得她春心蕩漾、嬌啼不住……等到她全身一絲不掛地被抱進房裏，早已經歷了幾波銷魂，累到沒力了。

　　“親愛的，你還是送我回家好了。”

　　“別傻了，快過來，又不用你出力……”他壞壞地誘哄，“性”致高昂地覆上她香嬌玉嫩的身子……

　　這晚他們糾纏不休，韓旭奇用了大半夜的時間向她證明，自己做任何事情都不會草草了事……

　　只會精益求精！

　　第七章

　　翌日清晨，天還濛濛亮，韓旭奇已經站在浴室裏準備要刮鬍子了。

　　他拿起刮胡刀，卻從鏡子裏瞄到門邊探出一張小臉，眼睛溜溜轉地看著他。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他微笑回頭，自己的起床時間一向比較早，剛剛還看她卷著被子睡得很熟呢！

　　“要是晚點起來就看不到你的猛男秀啦！”她頑皮地笑著，故意用色咪咪的眼神掃視他只穿著一條睡褲，上半身打赤膊的男性體魄，一副流口水的樣子。

　　他的身體沒有“塊塊分明”的健壯肌肉，但勁瘦的肌理卻看不到一點贅肉。寬闊的肩膀接著厚實的胸膛、收窄的腰部……她滿意地點點頭，從門框後站出來。

　　“一大早就胡說八道。”他輕斥，眼裏滿是寵愛。然而一見到她身上穿著他的睡衣，他唇邊的笑意馬上消失，面色凝滯。

　　“怎麼樣，不能借你的睡衣來穿一下喔？”她抬起下巴，對他扮了個鬼臉。

　　她的衣服昨晚在和室房裏就被他脫光了，起床時看到掛在衣架上的睡衣便順手取來套上，沒想到下半身的睡褲竟穿在他身上哩！

　　“可以……我只是怕我待會兒會刮破臉，血流如注。”他看著她寬鬆睡衣底下露出的雪白雙腿，想起它們光潔細緻的觸感，昨夜緊緊圈住他的腰……

　　他喉頭滾動，一大清早的腦袋就大受刺激，感覺精神抖擻。

　　“安啦，到時候我會馬上幫你人工呼吸的。”她笑呵呵地保證，因他著迷失神的目光感到欣然自喜。

　　“喂！為什麼大量失血要先做人工呼吸啊？”他愈聽愈不對勁，正色質疑她急救失當。

　　“也對喔，那你自己小心一點，我救不了你。”她想想也是，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轉而要他自求多福。

　　他兩眼一瞟，受不了地搖搖頭，覺得女友已經擁有從天兵晉升為天將的資格了。

　　韓旭奇回過頭去刮鬍子，刮了幾道，他發現自己真的會分心——

　　“你先出去，別一直站在那裏。”他對著鏡子裏的那抹窈窕倩影說道，看她還真的站在那不動，單純地注視著他。

　　“有什麼關係，我又沒出聲吵你。”她覺得自己沒有影響到他。

　　“我不習慣有人在旁邊看著我刮鬍子。”他從沒遇過刮鬍子旁邊還有觀眾的，而且她還一臉笑盈盈，教他怎麼能專心。

　　“可是我喜歡看著你呀。”她甜蜜地笑著。喜歡從他每晚都會睡在上頭的床鋪醒來，身上和他穿著同一套睡衣，看著他做每天都會做的事……這些生活中的平凡小事都讓她覺得自己和他很親近、很快樂、很幸福。

　　“你真的想看我刮花自己的臉嗎？”他開玩笑地說，其實自己也好喜歡注視著她，就像昨夜她入睡後，他也慈祥了她許久才捨得閉上眼。今早醒來看到她躺在身旁睡得香甜，他的心就莫名的愉快，連擠牙膏都會笑。

　　但是此時不同，旁邊多個人的感覺真的怪怪的，不太自在。

　　“好嘛好嘛，我不看你就是了。”她才不捨得他那張俊臉被劃傷呢。

　　他本以為她要走出去，結果她卻反而走進來，從背後抱住他。

　　“這樣行了吧，我沒在看你嘍，刮吧。”她微笑著，臉頰貼著他的背，所以真的看不到他刮鬍子了。

　　“你這樣我更不能專心了。”他苦笑，一點都不覺得背後緊貼著她柔軟的胸脯會比看著她放鬆。

　　“那乾脆不要刮算了，反正留點胡渣也挺有個性的，你今天就來走頹廢風，連領帶也別打，用新造型去上班吧，總監。”她在腦中幻想他極富性格的新風貌，耳邊聽他說話時從胸腔裏傳來的共鳴震動，覺得好好玩喔。

　　“不刮鬍子是很頹廢沒錯，但只刮了一半的鬍子就很可笑了。”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半邊臉光溜溜、半邊臉沾著白色泡沫……正是呆瓜本人是也。

　　“不會呀，這樣看起來剛好有點頹廢又不會太頹廢。”她探出半個頭看看鏡中人，表示自己的欣賞，也正好印證了“情人眼裏出西施”的說法——她真的很愛他。

　　“好了，放手，我真的要刮鬍子了。”他側過頭下令。

　　“不要，我就是要一直賴著你。”她不為所動地耍賴皮。

　　“葉柏心，別鬧嘍……”他舉高手臂、扭扭身體，向左轉、向右轉……背後的女人卻反而抱得更緊，正面曲線牢牢服帖，硬是跟著他原地打轉，不放就是不放。

　　韓旭奇停下繞圈圈的遊戲，沒轍地失笑，對她這種幼稚的行為感到很無力。

　　“你知不知道傳說中有一種妖怪會一直黏在人的背上不下來，甩也甩不掉？”他意有所指地揶揄她。

　　“那麼那只妖怪也愛上了那個人類，像我一樣這麼愛你嗎？”她悠哉地回答，聲音裏有著飛揚的笑意。

　　“不，它後來變成一顆巨石，愈來愈沉重，最後把那個人給壓死了。”他很白目地說。

　　“那我跟它不一樣，我沒那麼重，不會把你壓死。”她水來土掩，嘻皮笑臉地擋回去。

　　他哈哈大笑，放下手中的刮胡刀，拿毛巾抹掉臉頰到下顎泡沫，一把抓住她的手，回頭眯起眼—

　　—

　　“我看你分明就是只愛調皮搗蛋的小妖精，看我今天怎麼收服你。”他突然出手猛搔她癢。

　　“啊——住手，我怕癢……哈哈哈……快停……哈哈……救命呵……”她抓住他的手想阻止，但一點效果也沒有，只好開口求饒，整個人又縮又扭，笑到肚子發疼。

　　他愈玩愈起勁，把她逼到角落也沒打算停手。

　　她無路可退，只好拚盡全力推開他，乘機跑出浴室，一躍上床，趴倒在床上大口喘氣，整個人酸軟無力，覺得腰腹還是有種麻麻癢癢的感覺，像被電疼了一樣。

　　“快過來，小妖精，讓我好好替天行道……”韓旭奇追出來，站在床邊摩拳擦掌，這角度瞧見她趴在床上嬌喘不止，面若桃紅，衣下還露出半邊俏臀……當下更是見獵心喜，堅定了他想“收服”她的決心。

　　他撲上床——被她閃掉，動作靈敏地爬向另一頭……

　　他快手逮住她的腳踝，把她拉回來。

　　“啊！幹麼咬人家屁股？”她驚叫，摸著被咬一口的屁股回頭看他——

　　又是那種壞壞的神情。

　　他勾唇淺笑，露出忻忻得意的表情，一手還緊抓著她的小腿不放，一副躍躍欲動的模樣。

　　她也不甘心地抿起嘴，決定為自己討個公道，總不能白白被他咬一口。

　　“我要報仇！”她大喊一聲，張牙舞爪的展開反撲行動，換她抓住他的手腕，腳丫子朝他的下半身又鏟又推……

　　“給我轉過去，快點……我也要咬你一口……用力的咬回來……”她不時齜牙咧嘴，作勢要咬人，要他最好乖乖就範。

　　她很認真的表情，卻逗得他大笑連連，借力使力的和她纏鬥打鬧，半躺在床上任她拉扯。

　　“咬不到、咬不到……”他還火上加油地逗著她玩。

　　“吼——我真的要生氣了……咬你正面喔！”她氣呼呼地出言威脅。

　　“沒想到你這麼開放，真大膽。”他笑得很無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用有“色”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我……才不是咧，不准你亂想。”她臉紅得像太陽，想也不想就朝他的胸膛劈下一掌——

　　還真有點吃痛！他摸摸胸前的五指印，眯眼拉下她，翻身壓住她的身子，嘴唇貼近她的霧鬢：“讓我來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我想要……”

　　他邊說邊做，把火辣辣的枕邊細語全化為令人意亂情迷的大膽舉動，害她忘了復仇，忘了抵抗，只能融化在他懷裏……

　　“唔嗯……你的胡渣好刺人喔。”她抱怨他粗糙的胡渣紮紅她細嫩的皮膚。

　　“是你叫我不要刮的，不是說這樣頹廢嗎？”他輕笑著，像存心要教訓她似的將臉埋入她胸口，親昵地廝挲，舔吻。

　　“啊啊……”她忘情地喊叫，已經分不清那感覺是痛苦還是歡愉，只是緊緊纏抱住他，與他合而為一……

　　這天清晨，他們做了一場激烈的晨間運動，在涼爽的室溫裏汗流浹背……

　　歡愛後，他讓她留在床上多眯一下，自己則到浴室裏打理儀容。換上成套西裝、系好領帶之後，再走到和室房裏收拾她昨夜散落一地的衣物，拿回臥室來給她。

　　“總監，我今天可以請假嗎？”她還賴在床上卷成一團，好累好累呦。

　　“不可以，再不起床我就要開始扣你薪水了。”他笑著威脅，戴上手錶。待會兒還得先送她回家梳洗、換衣服，不能讓她繼續賴床了。

　　“呿，跟你上床又沒錢領，哪來的薪水給你扣……”她打個大哈欠。

　　“嘖！”他回頭瞅著她，瞧她又在亂說話了。

　　“嘿嘿……”她馬上露出一個超級燦爛、無比討好的笑容，很識相地起床穿衣服。

　　肚子好餓啊！今天一定要吃兩份早餐才夠……

　　

　　一個半小時後——

　　老樣子，和他們下班的時候一樣，韓旭奇將車子停在離公司差不多三個紅綠燈遠的地方讓她下車。

　　“哇！你好過分喔，才剛跟人家發生過關係而已，現在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就急著踢我下車，真沒良心……”她顰眉癟嘴，一副受人糟蹋的可憐模樣，演起被人拋棄的戲碼。

　　“說這是什麼話”他笑笑地看著她的“新角色”，覺得她的戲路還真廣。

　　“實施。”她斜眼看他。“我今天總算看清你的為人了，先把人家累個半死，餓得要命，又不陪人家吃早餐……好無情呦。”她抱怨自己被虐待了，連頓早餐都要不到。離上班時間明明還有四十幾分鐘，他卻只把她一個人丟在早餐店前，自己趕著進辦公室，說晚點再打電話請戴秘書幫他多買份早餐就可以了。

　　“對不起，你知道我昨晚‘忙’得沒時間把事情做完，要趁上班前趕點進度才行，晚上再請你去吃頓大餐，包准不會再讓你挨餓了。”他抱歉地摸摸她的臉頰，無奈手邊總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若是再三拖延，恐怕連晚上都要失約了。

　　“喔！你這壞蛋……把人家喂飽以後想幹麼？”她故作嬌嗔，表情羞落落，一手壓著胸口、一手按住裙子。

　　“葉柏心！你真是……”他在說正經事，她那是什麼反應。

　　“我知道，我真是讓你受不了對吧？好好好，我現在馬上就滾下車，等一下吃完早餐再自己走好長……好長一段路到公司，這樣行了吧？”她誇張地放大自己的委屈，一副看開了的表情，動手解開安全帶。

　　“等等。”他按住她的手。“我再往前開一點好了。”看看遠處的辦公大樓，雖然沒她形容的那麼“遙遠”，而且他其實已經有朝公司開近一點，刻意停在早餐店門口了，不過看她把處境說得那麼淒涼，他忽然還真有點捨不得讓她獨自走過這一段路。

　　“哼，不必，我才不稀罕坐你的車呢！說不定等一下我走在路上會遇到一個超級大帥哥來跟我要電話號碼，說他想和我做朋友咧。”她看了他一眼，卻不領他的情，很有個性的抽回自己的手，驕傲地說道。

　　其實，她哪裡是在乎多走幾步路，她只是想在他們第一次一起上班的早晨裏和他吃頓早餐而已。

　　這大概是女人的“紀念”心態在作祟吧，總覺得和情人交往的過程中有很多日子、很多時刻、很多東西、很多事、很多話……全都值得被特別紀念，牢記在心底成為愛情的珍藏品。

　　可是一到了公司，她的愛情似乎就註定略遜一籌，輸給工作，連幫他買份早餐也不是她能做的事，因為他們的愛情在公司裏是“不存在”的！

　　這突然讓她覺得有點不甘心，所以就加減“演”給他看一下，抒發一下內心的心酸嘍……

　　“哈，怎麼可能。”他不以為然地笑了聲，只把她的“搭訕說”當笑話聽。這條路上看過去只有長相普通的男人和還在運動的老伯，沒有她理想中的類型。

　　欸，居然瞧不起我是不是葉柏心眼睛一瞪，滿心不服氣，還以為他是在笑她沒有吸引人的本錢。

　　於是很不爽的下了車，用力甩上車門，旋即面向車子。

　　她脫下薄外套，露出裏面的無袖襯衫，彎腰對著車窗上的倒影——包括車窗內的男人嫵媚一笑，多解開胸前兩顆鈕扣，把衣領往旁邊拉開，露出一個又大又深的Ｖ領，從他的角度已經可以看見內衣。

　　她再挺身把腰圍采伸縮設計的短裙也拉高一點，秀出更多的美腿曲線，接著搔首弄姿的撥撥頭髮、擺幾個風情萬種的姿勢……

　　“拜……”她輕輕搖手，笑得光彩美麗，不輸陽光的明媚。

　　車窗立刻搖下——

　　“不准穿這樣去上班！”他從車內大聲警告。

　　她聳聳肩，比比腕上的表，示意他上班時間還沒到，他管不著。接著退步、轉身、起步走……

　　“葉柏心，敢隨便給別人電話你就死定了！”他朝著那婀娜多姿的背影大吼。

　　　她回眸一笑，扭著屁股繼續往前走。

　　吃早餐嘍，喔呵呵～～


　　炎夏蛻至秋末，時間推進一季——

　　周休二日，正在舉行換季拍賣的百貨公司裏人潮彙聚，許多民眾都利用假日到此逛街購物，尋找撿便宜的機會，順便品嘗美食，接收各式早秋的流行訊息。

　　韓旭奇也在人群中，不過他逛街的目的是為了工作而非休閒，主要任務是視察“萊曜”在中、南部主要門市及各大百貨公司專櫃的實際營運狀況，以及配合總公司行銷計畫的落實與執行程度。

　　由於這不是公司正式的視察行程，而是出於個人額外的工作安排，所以——

　　“親愛的，你看這件圍裙超卡哇伊的，上面全部都是可愛的綿羊耶，你猜它們一共有幾隻呢？”

　　葉柏心拿著一件粉紅色綿羊圖案的圍裙興奮地回頭問他。

　　所以，葉柏心也跟來了。就在他告訴她這次的視察計畫後，她立刻吵著要和他同行，並且拍胸脯保證不會影響他的工作，還會適時幫他整理資料，提供他意見……

　　“快說嘛，你猜有幾隻？還有你覺得我是買粉紅色的好看，還是粉藍、粉黃或粉橘色的比較好看？”她數完了上頭的綿羊，又拿了另外幾個顏色來問他，像在試穿衣服一樣放在身上比劃給他看，要他幫忙挑出一件來。

　　“我不知道有幾隻羊，不過粉紅色那件滿適合你的。”他馬上幫她作出抉擇。

　　到目前為止她在走過的每家百貨公司裏都有消費記錄，並且時常詢問他對各樣商品的看法，如果他的回答是“我沒意思”或“都不錯”，那麼她就會在同一個地方對著其實看起來都差不了多少的同款商品一再比較，平均考慮十五分鐘以上。因此他學會直接給她答案就能多節省一點時間，早點到達下一個目的地，否則照她這種速度，要在兩天內視察完所有預定的營業點恐怕很難。

　　一開始他本來還想叫她別弄混了他們此行的目的，但看她逛得那麼開心，加上他最近因為工作忙碌而不太常在假日陪她外出約會，實在不忍心破壞她的興致，所以只好儘量在不催促她的情形下幫她作選擇、省時間。

　　“那我就買粉紅色這件，請幫我結賬，謝謝。”她把圍裙和信用卡交給專櫃小姐，回頭朝他笑一笑。其實自己也比較喜歡粉紅色這件，他們的眼光一樣呦。

　　買完了圍裙，他們倆才到自家公司和競爭對手的櫃位裏走了一圈，還故意問了小姐幾個比較專業的問題，測試她們對自家商品的熟悉度與服務態度……

　　“看吧，這種家飾用品還是和女人一起來逛才不會突兀，要是你自己來，別人一定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你，在背後猜測你私底下可能是個很娘的男人。”她勾著他的手臂說道，一有機會就要“宣導”

　　一下此趟有她同行的好處與正確性，包括偶爾買點東西也是為了不讓別人對他們的身分起疑，不是她自己愛買喔。

　　“喔，那一起被誤會成剛結婚的新婚夫婦就沒關係是不是？”他笑著問她，兩一路上已經讓不少專櫃小姐產生相同的誤解了。

　　“嗯……這我倒是不介意，為了幫你掩人耳目，稍微犧牲一點沒關係啦。”她言笑嘻怡地靠著他，把話說得很有義氣。

　　其實只要能和他一起出來逛逛走走，她就算被誤認成他媽也沒關係啦。因為他最近為了那些產品行銷規劃、區域行銷策略、年底行銷計畫、各檔活動的營業狀況分析及活動主題規劃配置……等等等又點點點的一大堆事情，已經快把她給打入冷宮了。

　　而葉柏心雖然偶爾還是忍不住會向他“申訴”幾句，使點性子，不過多數時間還算是很體諒他的，也不會硬要求他丟下工作陪她出門約會。

　　不過像來百貨公司逛街這種既可以工作又兼具約會性質的相處機會，她說啥也不可能白白放過，一定要緊跟他才行呀。

　　“這麼說來我可要好好謝謝你嘍。”他搭住她的肩頭道聲謝，雖然看得出來她擺明在“假公濟私”，但心裏又覺得有她陪在身邊“打混”的感覺還挺不錯的，至少加入了她這個活潑的變數後，他這趟兩天一夜的工作肯定不會無聊了。

　　“不客氣，誰叫我這麼愛——”話還沒說出口，她的目光就瞄到前方——

　　“啊～～彼得兔……”她小聲尖叫地衝向寢具區的彼得兔專櫃，彎腰對著鋪在床上的展示品又摸又笑，一副心動不已的模樣。

　　“我之前就一直想買他們家的寢具，可是覺得有點貴，始終下不了手。”她邊摸邊說，對那棉柔的觸感愛不釋手，可是就是狠不下心為自己的單人床添上一組幾千元的寢具，都睡頂多一千元出頭，摸起來不太細緻的寢具。

　　像韓旭奇他家的床單摸起來也好軟好柔喔，讓她睡在上頭都不想下來了……

　　耶！她想到了，不如……

　　“旭奇，你覺得它們看起來是不是很溫馨、很可愛？而且好好摸喔，睡在上面一定很舒服。”她抬頭問他，一邊還撫摸著那件以五隻兔子和森林背景為主要構圖的米色系被子，其餘的枕頭套、抱枕、床包上也有略微不同的兔子圖案。

　　“嗯，你要買嗎？”他也摸了下被子，覺得料子還不錯，溫暖的卡通圖案也挺適合她的。

　　“對呀。”她笑著點點頭。“我們買一套雙人組，一人出一半好不好？”

　　他眉毛一挑，聽出了她的用意，側眼多看一遍那幅圖案，想像著他冷調的臥房裏多了這滿床可愛兔子的景象，算算至少有幾十隻大小各異的兔子……

　　“我看還是買一套單人組，我出錢。”他笑笑地對她說，心想自己一個大男人絕對不要每天躺在這堆兔子裏，蓋著這堆兔子入睡、從這堆兔子裏醒來，那畫面光用想的都讓他起疙瘩……像什麼樣啊！還是鋪在她家的單人床上好一點。

　　“你不是也覺得它們很可愛嗎？”她失望地小嘟嘴，就是想和他一起用才捨得花錢買的嘛，誰要他幫她出錢呀。

　　“是啊，就是因為覺得可愛才想買來送給你的，你不覺得它放在你房裏比放在我那兒好看多了嗎？我房裏換色調又冷又硬，擺了它們就像把它們關起來一樣，可是放在你的房間裏的感覺就很溫暖，配上其他擺設就像把森林延伸出去一樣，視覺感很豐富、很自然。”他牽起她手，說得很有感情，儘量不想讓她聽出自己完全不想和那堆小兔子“沾”上關係。

　　她看著床單想一想，覺得他說得也沒錯，這些可愛的彼得兔和她房裏那些以粉嫩色系為主的陳設好像比較合得來，不過聽他講了這麼一堆，會不會話中有話啊？

　　她懷疑地看著他。“你該不會是……在嫌我的房間亂吧？”還說什麼“豐富自然”是指她太少整理房間嗎？

　　噗……他在心裏偷笑她的天真，好愛她這顆單純的腦袋。

　　“當然不是嘍，你別亂想，我只是覺得這組寢具比較適合你罷了。怎麼樣，要不要買？”他笑笑地轉移注意力，看到一旁插不上話的銷售小姐也眼馬馬地看著他們，希望他們光顧一下呢。

　　她放心地微微笑，又勾著他的手臂，看看床單，再朝銷售小姐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不了，等我領到年終獎金再來考慮好了。”她拉著他離開。

　　“真的不買？我送你耶。”他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那套寢具組，為什麼他要送她單人組就不要？擺在她家也沒什麼不好啊。

　　“這不是錢的問題，是感覺的問題，如果是自己要用的感覺就不急，如果是兩個人要一起用的，期待就會加倍，幸福感也會加倍，那麼就會有種迫切想要得到的感覺了。”她一邊想，一邊說出自己的感覺。

　　“也就是說，你是因為想跟我一起睡，才肯花錢買下那組寢具的，不然送給你也不想要？”他說出歸納的結果。

　　“嗯……不對，應該是說我一個人睡就不急，可是兩個人……不，我的意思是兩個睡的感覺比一個人好……也不能這麼說……唔……”她愈想解釋清楚，卻反而把自己給弄糊塗了，到底要怎麼說他才會懂呢？兩個人……一個人……在她腦袋裏形成難解的方程式。

　　“我先去一下洗手間，你慢慢想喔。”他摸摸她的後腦勺，轉身，忍不住發笑，覺得她的腦袋要不是太直轉不過去，就是一個勁兒的九彎十八拐，想出一堆怪問怪答。他只是順著她的話尾隨便問個問題，故意把話說得直接一點，她怎麼就聽不出來他是在跟她開玩笑啊？

　　他當然知道她想說的是比起一個人獨享，與心愛的人共同分享同一件事物反而能得到加倍的滿足與幸福感，所以才讓她更想買下那組原本就很喜歡的寢具組。

　　不過看她一臉認真地站在那兒用力思考，苦想不通的模樣傻得真可愛，他決定還是稍後再點破這件事，並且先聽聽她這麼絞盡腦汁究竟會想出什麼答案來……

　　“柏心。”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葉柏心抬頭看了看，發現是一位企劃部裏的女同事。

　　“欸？你怎麼會來這裏？”葉柏心沒想到會在中部的百貨公司裏遇到她。

　　“我男朋友是台中人，這個星期陪他回老家，跟他媽媽一起來買東西。”女同事指指後頭正在挑選商品的一對母子。“那你呢，也跟朋友來台中玩啊？”

　　“呃……對。”葉柏心頓了一下，差點反應不過來。

　　“難道是你那個神秘的男朋友？”女同事好奇地問。辦公室裏有許多人都聽說過葉柏心有個交往中的男朋友，不過她對對方的身分一直透露得很少，讓大家反而一提起就特別好奇，但偏偏又問不出什麼……更好奇！

　　“不是啦，我是跟一個女朋友來台中吃吃喝喝的，她正好去上廁所了。”她隨口編個人，心跳得好快，真怕韓旭奇這時候走出來，那場面可尷尬了。

　　“是喔……”女同事似乎心有懷疑的探看葉柏心手中的紙袋裏裝著什麼東西，還想往下問——她男朋友卻在此時走過來，說他母親結完帳就要離開了。

　　“她是我同事，叫葉柏心。這是我男朋友，他叫……”女同事笑著幫他們簡單介紹，然後和男朋友一起回頭去找他母親，三個人相偕離開。

　　遠遠地，他們一左一右站在婦人旁邊，那男人手中提著幾隻紙袋，女同事也拿著一隻紙袋低頭和婦人討論剛買到的東西……

　　看著這一幕，葉柏心忽然覺得有些羡慕……又帶點難過的情緒。

　　交往快半年了，她還沒有去拜訪過韓旭奇的父母，也不曾聽他提過想去拜訪她的家人，甚至連他們的戀情都還像影子一樣，不容許在公司裏曝光……

　　她從沒問過他是否曾對隱藏戀情這件事感到麻煩困擾，因為看他一直將公司內、外的兩個身分切割得很成功，不曾在她面前錯亂、重迭過。

　　她想公司裏大概也不太有人敢去過問他的感情動向吧。

　　可是她不同，除了偶爾會混淆他的身分，在辦公室裏也常有機會被問起和男朋友的感情生活，而她總是不敢多答，寧願在女同事們熱烈討論各自的戀情時成為冷場王，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說溜了嘴，沒頭沒腦地供出太多線索，讓人猜出男朋友的身分……

　　日子久了，或許也是她變貪心了吧，她開始覺得自己愈來愈不喜歡跟同事“裝聾作啞”的感覺，每次都是笑著不說話，或說假話……就像剛才一樣，不得不撒謊，但其實她也好想像那位女同事一樣挽著男朋友的手，大方向別人介紹韓旭奇就是她心愛的男人，偶爾跟其他同事分享一下自己的戀愛心得，談談有關男朋友的事——

　　但她不行，所以羡慕，又有點難過。

　　這情緒在她心底醞釀著，愈來愈多，從隱隱約約到清楚……

　　

　　第八章

　　又是一個忙碌到不行的晚上，在各家百貨公司開始打起周年慶大戰之際，各家供貨廠商的內部運作也隨之繁忙，加上“萊耀”本身的年度特惠活動，身為行銷總監的韓旭奇，更需肩負起監控的職責，充分掌控各項政策的落實與每日的營業狀況。

　　他連續幾天都留在辦公室裏加班，外頭的人都走光了，還得留下來孤軍奮戰。

　　叩叩……

　　辦公室的門被瞧起，隨即推開——

　　“你怎麼來了”韓旭奇驚訝地看著推門而入的葉柏心，桌上的時間剛過八點。

　　“來幫你送愛心便當啊，你一定還沒吃飯對不對？”她亮出手中的提袋，走向辦公桌。

　　她知道他這幾天忙到不可開交，吃飯的時間愈來愈晚，有幾次超過十點回到家裏打電話給她，正一邊吃著晚餐加夜宵，所以她今天才特製了營養豐富的愛心便當送過來給他。

　　“我回家再吃就好了，你來這裏要是被別人看到了怎麼辦？”

　　“報告韓大總監，這整層樓的燈都熄了，人都下班了，有誰會看到？”她抬手比向玻璃窗外一整片黑漆漆的辦公室，只有他這間還亮著燈，宛若不滅的北極星。

　　這時間一如她推測的“人去樓空”，而且進來欠她已經謹慎確認過了。

　　“我覺得——”他話還在嘴邊，眼角卻瞄到一道人影走近。“戴秘書！”他輕喊了聲。

　　戴秘書朝這方向走進，從外頭看到他，笑著推門而入。

　　“總監，您今天也留到這麼晚啊？”戴秘書禮貌地打招呼，過去幾天裏也有三、四次和上司一起加班到九點多才離開的經驗，但有些決策性的工作她留下來也幫不上忙，所以他通常都會讓她先下班，至少是比他早走。

　　“是啊。你呢？有東西忘了拿？”他猜到，從玻璃窗的映射上看到背後的葉柏心已經快動作地躲起來了。

　　“對呀，其實是我兒子的東西，他明天上學要用到的，我中午幫他買了以後卻忘了帶走，在附近吃完飯又趕回來拿。”戴秘書不好意思地解釋。“那總監，我要先走了，因為我老公和小孩還在樓下等我。”

　　“好，再見。”他笑著點點頭。

　　“總監再見。”戴秘書道聲再見，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從地下拿出一袋東西便快步離開辦公室。

　　為防再有人突然折返，韓旭奇索性將玻璃窗前的百葉窗簾放下，然後走回辦公桌後：“出來吧。

　　”他小心地互助她的頭頂，扶起躲在桌下的女友。

　　“呼，好險。”她抱著懷裏的便當吐了口氣，好在剛才眼明手快啊。

　　“所以我不是說了，你來這裏可能會被別人看到。”他把推開的椅子拉回來。

　　“那是‘意外’，正常的情況下，誰下了班還會跑回公司來。”她挪開他桌上的一迖公文，把便當擺到空出的位置上，幫他打開，另外還準備了一杯清涼的麥茶。

　　“就跟你一樣，要來也不先跟我說一聲。”他嘴角微揚，看到她比看到戴秘書還吃驚，畢竟戴秘書天天都坐在他面前辦公，早就看慣了她在辦公室裏進進出出。

　　“喂，人家怕你餓肚子，特地幫你做了便當送過來，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表現得開心一點喔，譬如說‘哇，我好感動喔，真是辛苦你了，親愛的’或者是‘你真棒！這是我有生以來吃過最好吃的便當了’之類的話。”她雙手合十放在頰邊，親自示範一遍應有的反應給他看。

　　“我又還沒吃，怎麼會知道這便當的味道怎麼樣。”他好笑地看著她誇張的反應，輕而易舉的抓出她話中的失誤，故意一臉正經地幽她一默。

　　她果然立刻被他的“不解風情”給惹惱，垮下臉狠瞪他。

　　他強忍住笑意，氣定神閑地坐下，拿起筷子，嘗了一口。

　　“哇！我的天啊，這何止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便當，應該說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便當才對。”他用同樣正經的表情讚歎道，說得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看他唇邊、眼角都出現可疑的笑意，她才察覺到自己被[耍”了，但又忍不住被他誇張的說法逗笑，唇角也上揚。

　　“雖然誇張了點，不過還可以接受。”她揚著下巴說道，隨即齒而笑，喜笑顏開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吃飯。

　　想起第一次走進他這間辦公室的時候，她的心情可是得不得了，與他面對面的感覺，就像小學生被老師問話一樣緊張，直到最後才發現他人還不錯，從此對他的印象一路由黑翻紅。

　　當時的她由如何能像到他們今日的關係會變成男女朋友，以更親密的身份坐在同一張桌子前，看著他吃著自己親手做的愛心便當……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想到這居然是他們交往這麼久以來，她第二次踏進他的辦公室，儘管他們每天上班的座位才差了上下一層樓，可是對她而言卻是遙不可及的距離，不能靠近的禁區。她想在午休時找他吃頓飯，偶爾經過時像和其他同事那樣打聲招呼都不可以，即使他們明明比其他人更加親近、關係密切，但卻裝得比誰都陌生……

　　“旭奇，剛剛要是真的被戴秘書看到我在這裏怎麼辦？”她假設性地探問，想知道他會如何像別人解釋兩人間的關係。

　　“我想她不會說什麼吧。”他沒吃幾口飯，又拿了迖資料回眼前看。直覺戴秘書是個懂分寸、知進退的人，跟他工作了一段時間也知道他在公司只談公事、不聊私事，所以就算看到她在這裏應該也不會多過問。

　　哼，意思就是他位高權重，諒戴秘書當下也不敢多問什麼就對了！

　　葉柏心解讀完他話中的意思，對這回答不太滿意。

　　“那你會有什麼反應？”她想知道的是他的想法、他的說法。

　　“反應……你是指哪方面？”他問的有些漫不經心，大概只用了百分之十的注意力，其餘的九十都放在將之上的資料分析轉化為文字重點KEY進進算計裏，一併提出相關疑問，還得一邊嚼嘴裏的食物。

　　“例如她如果問你為什麼我會在這裏……”她語氣輕柔地“誘導”他回答，心想無意之中應該更容易說出真心話。

　　“你是來送便當給我的啊。”他真的沒多想就直接作答，兩眼直盯著電腦螢幕。

　　她撤回白搭的笑容，更不滿意自己被當成便當店的外送人員！

　　“那除了送便當意外，你也會向她承認我們正在交往嗎？”她乾脆問了重點，看他到底怎麼說。

　　[……如果她有問的話。”他邊答邊KEY字，沒太動腦細想，接著吃了口飯，繼續看下一份資料，一心只想快點把這些煩人的工作處理完。要是動作夠快的話，說不定待會兒再讓她等一下，他就可以結束工作和她一起離開，送她回家。

　　但是葉柏心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知道心裏已經有點冒火，覺得她還真是輸給他的工作一大截，連人坐在他面前都分不到一半的注意力，被人撞見了還不值得他主動說明，就連送個便當來給男朋友，還得慌慌張張地躲在桌子底下，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她簡直比便當店的外送人員還不如，根本是見不得光的蟑螂嘛！

　　“那如果她不問，你就打算這樣昏過去，以為她會笨到猜不出我們的關係，傻傻地認為我只是在下班後兼差外送便當而已是不是！”她憋不住氣低吼道，措詞有些情緒化，突然好難接受他對工作總是這麼認真專注，對著段戀情確實如此消極掩藏。

　　“你怎麼了？”他抬頭看她，眼神有些不解，不太明白她好端端的為何突然發脾氣來。他剛剛說了什麼惹她生氣的話嗎？


　　“我沒怎樣，而是你，你到底為什麼那麼怕別人發現我們倆在交往？難道我們是在談什麼見不得人的不倫之戀嗎”她看他一臉莫名其妙，索性問的更尖銳，讓他知道他的態度才是問題的癥結點。

　　韓旭奇放下筷子，想了想，還是覺得她這頓脾氣發的有些沒來由。

　　“我不是怕，是不喜歡，原因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說過了，當時你不是也贊成這麼做嗎？”他語氣平穩地解釋。記得在他們決定交往的那天就達成了[戀情不公開”的共識，為何她現在又突然拿這件事來和他怒目相向呢？

　　“我是贊成……”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她的聲音弱了。

　　記得他時說過要暫時對公司裏的人保密，可是卻不知道這個[暫時”竟持續了這麼久，並且開始讓她覺得愈來愈不耐煩。

　　“旭奇，我們都已經交往半年了，從來都沒有公私不分過啊，就算被大家知道了又有什麼差別，我們只要照樣上班，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啦。”

　　她並不是因為想在工作上占到什麼便宜，或者成天在公司裏和他打情罵俏才想公開這段戀情的，她只是不想繼續在大家面前做個[假面人”，假裝自己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聽到別人談起[韓總監”
　　時她要裝作若無其事，聽到別人問起[男朋友”是又要顧左右而言他，就怕一不小心洩漏出太多情緒，被人發現他們的戀情。

　　“那是你想得太簡單了，沒聽過人言可畏嗎？公司裏能被加油添醋的事情可多了，就算我們自認公私分明，別人也不見得會這樣想，到時候可能會傳出一些空穴來風的事情，連我們想解釋都不一定有人肯聽。”這種事情就算不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也從別人身上看到過太多次了，所以最好能避則避，別自找麻煩。

　　“而且就像你說的，我們都已經交往了半年了，繼續維持現狀又有什麼不好？為什麼一定要跟大家公開我們的戀情，惹人非議，招來那些不必要的麻煩呢？”

　　在他看來，他們的工作和感情都進展的很順利，上班工作、下班約會，沒什麼需要改變的。況且一旦將戀情公開，若是引來一些不必要的流言紛擾，到時候對她造成的殺傷力一定會比他大得多，他不希望冒險讓她承受不必要的壓力，覺得還是繼續保持這種低調的關係比較好。

　　葉柏心聽他這麼問，一時也答不上來有什麼不好，比起他說的人言可畏”，她幾度衝動得想一吐為快，直接告訴大家[我的男友是總監”的這種理由，聽起來似乎就弱掉了，好像她只是個想炫耀戀情的大嘴巴似的，但其實她也不太喜歡自己的戀情受到別人太多關注，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

　　好奇怪喲，為何每次在經過他一番理性又合理的分析後，她都很難找出更有力的反駁，就像當初坐在這裏被他退回報告一樣，反而暗自檢討起自己的心態是否才有不妥指出，否則為什麼一樣在談戀愛，他就不曾被這類混亂的情緒困擾過，總是把工作和愛情劃分得很清楚，而她卻老是傻傻分不清…

　　…

　　“我知道了。”她悶悶地說，心裏有種不完全滿意但還可以接受”的感覺，同意繼續維持秘密交往的模式。

　　韓旭奇微笑著，就知道她是個明理的人，好好溝通她就聽的進去。

　　他再度拿起筷子，吃著她精心烹煮的料理，凝視著她略施薄粉的秀麗臉蛋，覺得在辦公室裏加班還能有她陪著吃飯的感覺也很好……

　　“這真的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便當了。”他挾起一塊魚肉放進嘴巴，突然有感而發地說道，感覺到有她相伴的幸福滋味。

　　她回望著他，也跟著漾開一抹笑靨。

　　“胡說，難道全世界得便當你都吃過啊？”她笑他真會說場面話。

　　“我吃你做的就夠了。”他笑著對她眨眨眼。和她相處久了，怎麼有些感染到她肉麻的示愛方式，甜言蜜語也愈說愈自然了。

　　“算你會說話。”她喜眉笑眼地看著他可愛的小動作，仿佛兩人從未爭執過，剛才的火氣也是假的。

　　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覺得好快樂，想不到其他的……

　　這日中午，葉柏心和李瑄婷一起到公司附近的自助餐店裏吃飯，正拿出自備的環保筷，就聽到鄰桌幾個女同事剛好討論起韓旭奇。

　　“喂，你們猜韓總監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啊？”

　　“他長得帥，收入高，做事能幹，感覺又正派……一個條件那麼好的男人怎麼可能沒有對象。”

　　一個女同事馬上發表看法。

　　“可是聽說有人問過他關於感情的問題，他都笑而不答，從來沒有聽他提起有關女朋友的事，或者看他小聲講過什麼私人電話，其他的主管偶爾還會請秘書幫忙訂束花或餐廳，他也完全沒有。”另一個女同事也發表她的[聽說”，至於從何聽來或是真是假，在場的人似乎都不在乎，也沒追問。

　　“而且他好像每天都很早來上班，還常常加班到很晚，我們十七樓有不少人要下班關燈的時候還看到他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裏，一點也沒有要趕著下班的感覺。”十七樓的女同事也貢獻出她聽到的消息。

　　“這麼說來總監不會真的沒有對象吧？否則他這樣天天只顧著工作，哪有時間陪女朋友啊？”有個女同事猜測道。

　　“哎呀，工作忙有什麼關係，只要有給錢就好了，男人不在我們也可以自己出去逛街買東西啊。

　　”一個女同事說完，其他人頗有同感的點點頭，幾個女人說著說著又聊到別的話題上去了。

　　然而坐在旁邊的葉柏心，她的背上可是連中了好幾箭，箭箭都刺進她的心房裏。

　　想想她這個[秘密女友”還真是當得很稱職，讓人一點也察覺不出她的存在，不但愈來愈能體諒他從公司堆到家裏的工作量，懂得在他忙碌的時候不去吵他，自己安排時間找消遣，在他加班時一個人逛街買東西，身邊沒人陪，有時還倒楣得到的坐在一對對情侶後頭看電影，順便欣賞別人雙雙對對，自己磕掉一桶爆米花喝下一大杯快撐死人的可樂……

　　現在想來好像真是應該跟他申請[寂寞賠償”才對，誰叫他這個情人當得這麼失職！

　　“真是個被愛情沖昏頭的笨女人。”李瑄婷突然罵道。

　　[蛤？”葉柏心愣了下，看著坐在對面的女同事。

　　“你看，現在還有這種傻女人，被人當成地下情婦還以為自己是正宮娘娘，白白替人做牛做馬兼暖床，同居了一年連那男人的家人都沒見過，說什麼要等感情穩定一點再把她紹給父母……我呸，這種鬼話也相信，結果到頭來發現人家早就有了未婚妻，還騙了她十幾年的積蓄去當結婚基金，現在落到人財兩失才鬧上法院。我看這場官司是輸定了，還不如省下錢來當生活費。”李瑄婷指著報紙上的一則社會新聞大搖頭，感歎這世上就是有這麼多為愛失心瘋的女人，蠢到沒藥醫，讓同是女人的她看了就生氣。

　　葉柏心將報紙拿過來迅速讀了一遍，也有種同仇敵愾的感覺，氣這社會上老是有這麼可惡的感情騙子，真是壞透了！

　　“我告訴你，男人會要求女人不要公開戀情的唯一理由，就是為了保護自己，除此之外都是屁話，如果你真的相信，那你也會被當個屁看待，什麼都不是！”李瑄婷一邊說著，也拿出她的環保餐具，開始吃午餐。

　　“真……真的是這樣嗎？”葉柏心不由的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偶爾會覺得自己的存在很有[空氣感”，沒想到……原來是個屁

　　“那當然嘍，現在連那些二房、三方、四五六房，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帶出來交際應酬了，更何況是正常交往的男女朋友，有什麼不能公開露臉的？像那時候我和我男朋友交往一個多月，就開始到他家串門子，連他們家的狗都混熟了，朋友們也都知道我們倆是一對，這樣才不會再有人想介紹女人給他，亂打他主意。”李瑄婷說著自己[昭告天下”的愛情觀，才不來躲躲藏藏那套。

　　

　　聽她這麼說完，葉柏心更覺得自己真的像個屁了！比起在過一個月就要訂婚的李瑄婷，交往了半年還在[隱形”的她，離修成正果之日實在太遙遠了。

　　難道她不知不覺中也變成那種被愛情沖昏頭的笨女人，只是一味地沉浸在愛情裏自得其樂，甘心為他付出，開心他的開心，漸漸忽略自己，只為他而存在……

　　那麼他呢？她在他心裏究竟佔有多少比重？多少存在感？

　　他在大家面前絕口不提[女朋友”，到底是因為他對感情一貫的低調態度，還是根本沒把她放在心裏？

　　[喂，那你那個比劉德華還棒男人呢？都藏了這麼久還捨不得帶出來給我們看一下呀？”李瑄婷話鋒一轉，想到這裏也有個沒被公開的秘密情人。

　　“我自己都還沒看夠，怎麼捨得帶出來讓你們看。”葉柏心打趣地說道，但笑容卻不像平常那樣輕鬆，因為前一刻萌生的念頭已經大大的影響了她的心情，而同時又剛好在此時命中了她的[難言之隱”，真是有苦說不出啊。

　　“好，你就繼續睜大眼睛慢慢欣賞，自己看個過癮，我還是來看真正的劉德華好了。”李瑄婷沒什麼意思的吃了口飯，翻開報紙的娛樂版。

　　葉柏心則低頭拿出手機來檢查，還沒收到韓旭奇回復的簡訊。大概是他又忙過頭，到現在還沒休息吃飯，所以也沒空回簡訊給她。

　　唉，他就只有在工作之餘才有空理她，忙完了才會想到她嗎？

　　韓旭奇，你這個死沒良心的，真的把我當個屁是不是一個月後—

　　[萊曜”的年度特惠活動圓滿告一段落，今年臺灣區統計出的總銷售額較去年同期提高了買分之二十三，在一片不景氣的環境中還能創造出這樣顯著的成長率，無疑是對韓旭奇工作能力的最佳證明，讓上任不到一年的他交出一份漂亮的成績，證實他的領導有方。

　　在公司每年年終舉辦的聖誕派對上，大老闆出錢包下近三百坪的大場地，除了乘機上臺發表一篇鼓舞士氣的演說，在表揚幾位年度傑出員工之外，剩下的時間就全部留給員工們飲酒作樂、盡情狂歡、大聲唱歌。

　　酒過三巡之後，氣氛愈來愈HIGN，大家都玩瘋了，於是開始有人拉著韓旭奇玩遊戲，和他劃拳喝酒，甚至起哄把他當成[聖誕禮物”，幾個大方的女同事爭著要坐到他大腿上獻吻合照……

　　葉柏心被同事們拉著來湊熱鬧，但沒人知道當她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的男朋友被一群女人包圍著、要求要獻吻時，心情有多糟糕，多想尖叫！

　　她一口氣乾了杯中的調酒，但心裏還是有把火在燒，有股對那群女人噴火的衝動。

　　“總監，你是個大男人，讓我們親兩下有什麼關係？”一個女同事男拿著相機坐在韓旭奇身邊，上半身都往他身上靠，豐滿的胸部在昏暗閃爍的燈光下不時貼著他的手臂。

　　“不行，等你明天酒醒了就會告我性騷擾。”他笑著婉拒，抽回自己的手。

　　“我們才不會呢，我看總監不是擔心我們告你性騷擾，而是怕女朋友生氣吧？”另一邊的女同事搭著他的肩膀，就靠在他的臉頰邊說話，動作看來很親呢。

　　大家都豎起耳朵等著聽他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剛好可以測出他有沒有女朋友，省得大家猜來猜去也沒個定論。

　　“你說的對，我女朋友的肚量是不太大。”他不諱言地笑道，拉下她的手放回她自個兒的大腿上，目光像是不經意地掃過圍觀的人群，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其實他從剛才就注意到，葉柏心站在成排的人群裏觀看他的一舉一動，這麼遠的距離都看得出來她的眼睛已經在冒火了，要是再不找機會脫身，回去肯定會被女友五馬分屍了。

　　本來他只想暫時卸下主管的身份和同仁們一起同樂，共飲幾杯酒、玩點小遊戲，沒想到大家會愈玩愈瘋，動作愈來愈大膽。

　　眾人終於聽到他親口證實了有女朋友的存在，一陣竊竊私語，但隨即又有人出聲：“怕什麼！總監的女朋友又不在場，左擁右抱她也不知道。”

　　“對啊對啊，親下去、親下去、親下去……”由幾個男生開頭，其他人也跟著拍手吆喝，都要那些女人快湊上去獻吻。

　　韓旭奇笑著左擋右擋，遲遲不肯就範

　　葉柏心緊握著手中的酒杯，從一肚子的火氣悶燒到心頭一陣難過，覺得自己的立場實在是好可悲，居然只能站在這裏看著男朋友和一群女人[勾勾搭搭”，她卻一聲也不能吭……

　　氣到她真的想哭啦！

　　“我去一下廁所。”她把空酒杯塞到同事手裏，掉頭就往外跑，衝到化粧室門口突然停下腳步，心想還是直接回家好了，免得待會兒還要回去欣賞男友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她可受不了。

　　往回走，她的腳步忽然變沉重了，心情悵然若失，有種無力感蔓延心頭……

　　她覺得自己的感情嚴重失衡了。因為無法明確感受到他對這段關係的重視，卻嘗嘗察覺自己對他愈來愈多的[在乎”，好像真的是個被愛情沖昏頭的傻女人，已經快看不到自己，只把他當成生活得全部，重度依賴這份感情而生存……

　　“你要回去了嗎？”韓旭奇在電梯口找到葉柏心，剛剛看到她掉頭離開，他便不放心地追了出來。

　　“嗯。”她點頭，面向電梯。

　　“先到樓下等我，我進去交代一聲就和你一起走。”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進去和大家一起玩吧。”她低著頭拒絕，聲音也低低的，都被苦悶的心情給拖沉了。

　　“怎麼了？”他笑問，看看四周沒人，摟住她的腰。“真的在吃醋啊？”他可是極力掙脫那些女同仁，跑出來追她的耶。

　　“我不在只有幾個人會發現，你不在大家都會知道的。”她知道他不喜歡引人注意，而且裏頭一定還有許多人等著和他敬酒寒暄。

　　“真的不要我送你？”他親吻她的額際，心裏很感謝她一直表現得這麼懂事與體諒，同時也對自己這陣子因為工作繁忙而無法常常陪伴在她身邊感到遷就。

　　之後他的工作量會有一陣子趨於平緩，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多陪陪她，或許在計畫幾趟兩天一夜的假期一起出遊，好好彌補這些日子裏因為忙於工作而冷落她的罪過。

　　葉柏心搖搖頭，依然抵著臉，下巴低著胸口。

　　“好吧，那我送你下去。”他替她按電梯。

　　“旭奇……”她看著自己的鞋尖，逃避著他的臉，有助於說出心裏的話。“我們……暫時分開一陣子好不好？”

　　“什麼？”他輕笑，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們暫時不要見面，讓頭腦冷靜一下，重新檢視這段感情，調整彼此的步調，或許我們一直因為太靠近而忽略了某些事情，不知不覺由習慣變依賴，最後卻又變得麻木了。”她想，暫時分開一段時間會有助於她的頭腦清晰思考，想想接下來改怎麼調整自己的心情，和面對愛情的態度。

　　她很愛他，但不想為了愛他而完全失去自我。當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在愛情裏似乎愈來愈渺小，她覺得有些害怕，好怕有一天若是連他也失去，她的世界好像就要變得一無所有，連自己都消失了。到時候她該怎麼辦？她該如何把自己找回來？

　　所以她想重新調整步伐，讓自己在愛情裏跟他一起前進，卻又不會亂了自己的腳步，逐漸失去自我。

　　“你到底在說什麼”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他臉色一沉，扳正她的身子，怫然不悅地盯著她，不敢相信她會提出這種要求，毫無預兆地說要跟他分開、不要見面。

　　他們的感情不是一直很要好，進展得很穩定嗎？為何她說變就變，翻臉跟翻書一樣快！

　　他不可置信地盯著她，她卻只是沉默的抬起頭，一臉認真地搖搖頭。

　　很好，她不是在開玩笑，那麼—“你是為了剛才的事情在跟我鬧脾氣？”他按捺情緒問道，心想她也可能是要用這種方式來表現她的不滿，才會忽然提出這種沒頭沒腦的要求，存心跟他嘔氣。

　　但他可以解釋，她應該也看到他剛才跟那些女同仁沒什麼的—

　　“不是，我只覺得我們的關係不能一直這樣持續下去，我對你的感覺……”

　　“不要說了。”他冷聲命令，鬆開碰觸她的手，看著她平靜的表情，心中的怒氣凍上一層霜，凝結在臉上，雙手緊握成拳，對於眼前她欲加說明的這一幕感到熟悉又厭倦，仿佛看到過往的歷史重複上演……

　　所以不必往下說，他也懂得她的意思，知道當情人說出這種話的時候，真正的意思就是“想要離開了”，根本不是“暫時的”分開而已，也從沒打算過要回頭，等她[冷靜”夠了，就會走的更遠，徹底離他而去。

　　這種可笑的理由，他當初再去上海工作前也曾聽前女友說過，而他竟然還真的等了她幾個月，從臺灣等到上海，以為會接到她捎來的一點資訊，結果後來才發現那只是她用來取代[分手”兩個字的委婉說法而已，而她的前女友在所謂的[冷靜”過後，早就開開心心地和別的男人展開他們的新戀情，永遠都不會再回心轉意。

　　因此現在又何必客套，說什麼暫時呢？那太矯情了！

　　“我看直接分手吧，這樣豈不乾脆多了。”他唇邊恢復一抹淡淡的笑意，卻不是她看過的人和一種笑容，而是陌生的、決裂的笑容。

　　在確定她的態度是認真的，並非情緒化的反應滯後，他的心也跟著寒透了，甚至可以不再追問她任何理由就放手讓她走。因為他相信當一個人的心變質的時候，任何立領都挽回不了，更何況他從來都不是那種會低聲下氣求人回頭的人。

　　“旭奇”她被他突如其來得分手宣言震駭得不知所措，就像心裏最害怕的那個時刻突然躍現眼前，她還沒準備要失去他，世界卻突然天搖地動地崩塌……

　　“你想走就走，我不會留你。”他說完便轉身，沒有猶豫也不曾回頭地消失在她眼前。

　　即使內心在不甘、再不願，他也不會開口留她，甚至有點負氣地要走得比她更快、更決絕。在她發現他心痛之前，在他真的忍不住出聲挽留她之前，他要毅然決然地離開，狠狠地把她拋到腦後，不再留戀，不再傻傻地等待一個女人回心轉意，浪費自己的感情和時間。

　　現在，他有了酩酊大醉的理由，可以回去和大家多喝幾杯，舉杯慶祝這場漂亮的分手！

　　他的心有多痛、傷有多重，她一點都不需要知道，也不會有機會看到……

　　從今以後，他會在她面前收拾起全部的私人感情，絕不會洩漏出任何一點情緒，牽絆她離開的腳步。

　　彼此都不要回頭，這才是最理想的分手。

　　她用手自由，他保有自尊，誰都別回頭……

　　葉柏心看著他迅速離開的背影，刹那間閃過好幾次想追上去求他回頭的念頭，向他解釋自己並不想和他分手—但，都被他臨去前的無情態度給擋退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能用那麼冷漠的神情輕易對她說出[分手”兩個字，還走得如此瀟灑，像是對她不屑一顧地轉身離開？

　　這麼失衡的愛情，她追回來要幹麼！難道她要繼續在愛情世界裏扮演一刻不起眼的小螺絲釘，學他一樣忽略自己的存在嗎？

　　那不是她要的呀！她難道就不值得他多付出一點關心、多一點在乎嗎？

　　電梯門開了。她也倔強地轉身，不許自己回頭，帶著超載的傷痛步入電梯，眼神空洞……

　　當高度一層層往下降，她的淚水一顆顆落下，哀悼她逝去的戀情，竟消失得這麼容易，這麼突然……

　　第九章

　　分手後的一個星期，韓旭奇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一大清早出門時會突然很想把車子停在過去接送過葉柏心的地方，凝望著窗外的街景和身旁空置的座位，想起她明麗的笑容和充滿活力的聲音…

　　…

　　在眨眼的片刻，他真的差點以為她就坐在那裏，沒有和他分開。直到下一秒的心痛驚醒了他的意識，這才認清現實，他安慰自己多痛一次就會多適應一點沒有她的日子。

　　這天早上，他甚至還一個人坐在她常去吃的那家早餐店裏，食不知味地吃著她說每回到這兒必點的早餐，然後走了一段比平常更遠的路進公司上班。

　　也因此，他忽然察覺到這段路程其實比以往坐在車子裏目測的還要遠一些，若是穿著高跟鞋走起來肯定更不輕鬆，而且她的體力又沒他好，可是卻常常走這麼遠的一段路到公司附近等他下班，或者一個人上班，她很少抱怨什麼，每次見到他總是笑得一臉開心。

　　走過她走的路，他才發現那感覺是有些孤獨的，但過去他從不知道……

　　早晨到茶水間裏沖了杯咖啡，離上班時間還早，他失去了往常急著走進辦公室埋頭苦幹的衝勁，獨自坐在空中花園就著咖啡香眺望一片晴空……

　　“瑄婷，你們家那個葉柏心最近是怎麼了？最近看到人都不打招呼，叫她也不理人耶。”一個聲音突然從一片雜亂的女聲中問道。

　　“唉，你們就多體諒她一點，她最近好像情路不順，大概是和那個秘密男友吵翻了，整天都無精打采、愁眉苦臉的。前天我跟我男朋友出去吃完午餐回來問她中午吃了什麼，她居然說她忘了吃飯耶，結果到了下午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邊工作邊偷吃餅乾還差點噎到，可憐喔。”李瑄婷歎了長長一口氣，一想到同事的處境就替她難過，誰能料到那只元氣十足的小麻雀也有忘了吃飯，沒話說的一天。

　　“真的好慘喔，不過她到底是在跟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交往啊？我看她好像很少提起那男人的事情，問她也不說，神秘得不得了。”又有女同事說道。

　　“這我也不知道，她好像很保護那個男人，每次問她都給我裝瘋賣傻，之前大家都帶男朋友出來吃飯她也一個人來，說什麼捨不得她那個比劉德華還棒的男朋友曝光，怕大家跟他要簽名。可是我們全都看得出來她其實有點寂寞，只有她一個人形單影隻的。”李瑄婷想起那場面還是感到心酸呐。

　　“說不定是那男人的身分真的不能曝光，譬如說婚外情啊、複雜的三角戀之類的……你們猜她會不會真的在搞不倫之戀啊？”有人八卦地猜測道。其實同事間早就有人這麼懷疑了，否則哪有交往了半年多還這麼愛搞神秘的，難不成是在跟007交往喔？

　　“應該不會吧，希望她別真的那麼傻才好。”李瑄婷雖然覺得葉柏心不像是個會搞不倫戀的人，但因為她的個性太單純，要是愛上了才發現自己是第三者，那後悔可能也來不及了。

　　“這很難說，現在的愛情騙子很多，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當那群女人走遠，韓旭奇從半冷的咖啡中嘗到苦澀的滋味，浸潤他的口舌，滲入他心中仍帶著濃郁的苦悶。

　　他忽然發現自己是個很失敗的男朋友，過去其實很少真正站在她的立場替她設身處地的著想，只是一直自以為是的對她好，總把她零星的怒火當作女人的情緒化來安撫，但實際上根本不曾用心體會她的感受，與有苦不能言的委屈。

　　原來他非但沒有好好保護她，反而還害她因為自己的關係而承受了不少壓力，忽略了她在這個以同事為主的生活圈裏會面臨多少難題……

　　怪不得她想離開他了！換了立場，要是有人這麼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包容與付出，還老是加班工作，連陪情人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他可能也會死了心的想分手，離開像他這種不知道好歹的男人。

　　想到這裏，他好懊悔自己過去待她不夠體貼，不懂得在擁有的時候對她好一點，付出多一點。如今失去了她，自作自受，他還能多說什麼？還有什麼話好說？

　　先前是拉不下臉來留她，現在才發現是自己虧待了她，根本就沒資格求她留下，要她繼續待在他這種男人身邊受委屈……

　　雖然他的心很傷、很痛，很難忘卻兩人相處時的美好回憶與她甜蜜無比的笑容，但對她而言，離開他這個男人真是明智的選擇，以後再也不必為他背負流言與寂寞，等情傷過了，她就會過得更好的。

　　他眉頭深鎖，對著晴空歎了口氣，喝完手中的咖啡，人還沒走到辦公室裏，手機鈴聲就響起。

　　他看了一眼，是從老家打來的電話，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他母親——

　　“媽，您這麼早打來也沒用，我說取消就是取消……”


　　下班時間，葉柏心慢吞吞地收拾完自己的桌面，背著包包和幾個同事一起離開辦公室。站在電梯口比坐在辦公室裏做事還有氣無力，整個人無神得像顆破了洞的氣球，肩膀垮垮的，腳步飄飄的……

　　一個星期裏，她都是這副要死不活的鬼樣子，但連她自己也找不到可以阻止自己繼續失神下去的開關，控制好大腦不再想起那個惹她傷心的男人，催眠自己“分手快樂”，因為她真的一點也不快樂，連看喜劇片都會流淚，晚上數了八千隻羊也睡不著，明明好餓卻吃不下飯……

　　失戀怎麼會快樂？她光是聽到別人提起“總監”都想哭了啦……

　　當！電梯門打開，她抬頭就和站在最前面的韓旭奇四目相交——

　　兩個人的眼中都閃過一絲詫異，他的眉心倏然擰了下，又在瞬息間恢復平靜，神色自若地朝其他人微笑頷首。

　　“總監好。”同事們紛紛向他問好，步入電梯裏，只有葉柏心站著不動，像被施了咒的稻草人，釘在原地。

　　“柏心。”一位同事在電梯裏向她招招手，要她快進去。

　　她看著他那張面目表情的臉孔，強忍心痛地輕扯唇角。“人太多，我等下一部好了。”她告訴站在較後方的那位同事，心想韓旭奇也不想和自己共乘一部電梯吧。

　　方才他那一瞬間的皺眉，就像看到了什麼厭惡的東西一樣，讓她覺得難受又難堪。若是現在踏進電梯裏，她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哭出來。

　　“又沒多少人，快進來啦。”那名同事看看四周也才站了五、六個人，電梯裏的空間明明還寬敞得很。

　　“不了，你們先下去吧。”她僵硬地站到一旁去，回避電梯裏的所有視線。

　　電梯門隨即關上，她聽到他很大力地按下關門鍵，像是迫不及待要離開。

　　她低著頭，站在另一部相鄰的電梯前，卻遲遲沒有伸手按下柱子中央的按鈕，只是靜靜站著，眼眶發熱，可恨的是她腦中此刻想起的還是他溫柔的笑容、親密的擁抱，還有許多和她一起笑鬧過的甜蜜畫面……

　　為何她記不牢他的無情？恨不了他的不在乎？一見到他，她的心就好痛好痛，完全無法在他面前假裝若無其事，連分手了還是覺得自己好愛他，好想他……

　　幾滴透明的淚水滴在鞋尖上，她阻止不了自己的傷心，即使知道這幾天自己的形象已經大打折扣，糟得跟被鬼附身一樣，她還是好想嚎啕大哭喔。

　　當！

　　電梯門忽然打開，她直覺地抬頭，還來不及拭淚就看到韓旭奇又站在電梯裏與她對望，她忍不住落淚……

　　他皺起眉頭，一把拉住她走向樓梯間，力道蠻橫地將她推到牆邊，自己卻不敢站得太近，就怕受到她更多影響。

　　正如他剛剛在電梯裏見到她的心痛，瞧她把自己搞成什麼模樣！他們才一個星期不見而已，她就瘦了一圈，面色蒼弱，變得那麼憔悴……

　　“你在搞什麼鬼！當初說要分開的人可是你，為什麼還把自己弄成一副可憐兮兮，活像被人拋棄的悲慘模樣！”他橫眉豎目地吼她，怪她憑什麼這樣自虐，不懂得善待自己！既然決定要甩了他這個害她吃苦的男人，就要拿出骨氣來過得比他好，活得比他開心啊！

　　她怎麼可以這樣神情憔悴，像受了天大的打擊一樣失魂落魄，意志消沉，害他看了好捨不得……

　　只消一眼，他自認硬如鋼鐵、足以承受得住任何情傷的心，就已經被她臉上的憂傷給腐蝕了，根本狠不下心對她置之不理，於是才出了電梯口又立刻換至另一部電梯上樓來找她——見到她一個人站在那兒掉淚，他的心像在淌血似的疼痛，多想將她擁入懷中細細呵護，但又怕自己再也不想放開她，不想讓她走……

　　葉柏心淚眼模糊地看著他張口大吼，一臉凶巴巴的神情，神智恍恍惚惚地聽見他說了一些話，還罵自己“裝可憐”、“模樣很悲慘”……

　　她心頭湧上無限委屈，瞪著他愈想愈生氣，為什麼連分手了、下班了還要挨他的罵，她到底是哪裡惹到他了，難道她還不夠傷心難過嗎？

　　“對，是我，都是我……是我先向你告白，是我說要分開，是我到現在還哭哭啼啼的忘不掉你，沒辦法像你這樣冷靜無情，一眨眼就能割捨掉半年多的感情！不然你也教教我該怎麼做？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像你這樣公私分明，失戀了也不傷心，看到你也能無動於衷，你說！你說啊！”她上前揪住他的衣服，哭嚷地對他發洩累積多日的鬱悶情緒，尤其在看到他似乎一點也沒受失戀的影響，從頭到腳還是一如往常的體面，她就更氣自己的不中用，不及他的“鐵石心腸”，裝都裝不出來……

　　韓旭奇真的被她打痛了，因為她的每滴眼淚都敲進他心底，控訴著他無心的傷害，卻對她造成了莫大的打擊，害得她如此悲傷。

　　“柏心，其實我……”他想告訴她自己同樣也無法割捨掉對她的感情，並不是對她無動於衷，只是逞強的掩藏住所有情傷，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不知道現在如果開口向她道歉，她是否願意回心轉意地回到他身邊？

　　但話還沒說出口，葉柏心又歇斯底里的拉扯他的衣服，使勁搖晃——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這麼愛你……愛到就算覺得失去自我，搞不清楚自己在你心中究竟佔有什麼分量，好擔心要是有一天被你拋棄後會難過得活不下去，我還是不想和你分手，只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時間找回原來的自己，不要讓我變成一個只能依附著你而生存的可悲女人……可是你——你竟然說要分手！連考慮都不考慮就要甩掉我……韓旭奇，你真的好殘忍，好沒良心……”她泣訴著內心的起伏轉折與不甘，愈說心愈痛，把悲憤化為“力量”，全部捶打在他的胸口上，但那力道還比不上她心裏承受的痛苦。

　　當他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一點都不猶豫地斬斷這段長達半年多的戀情，她的心才真像是被大卡車給輾過一樣，痛到喊不出來。

　　由此可見他真是不在乎她的，否則怎麼可能如此輕易的放手，說分就分。

　　“……”韓旭奇驚地望著她，除了心疼她的難過，任她打不還手，另外還從她哭訴的內容中發現到，他們之間似乎存在著一些很可怕的誤會……

　　好像是她先誤以為他不夠重視她，對愛情患得患失。然後他又誤以為她是想和他分手卻不敢直說，負氣地主張就此結束，接著他們彼此折磨了一個星期，各自承受失戀的煎熬……

　　“柏心——”

　　“你住口！不要叫我！”她吼著退開，用力的抹去臉上的淚水，決心要表現得和他一樣有志氣。

　　“我以後再也不想聽到你、看到你，最好你天天都待在那間辦公室裏少出來，尤其不要到十六樓來，否則我就當場公開我們過去的關係，告訴大家你就是那個玩弄我的感情、還叫我不要說的負心漢！”

　　她指著他的鼻子大罵，罵完甩頭就走，好讓他也嘗嘗被人“拋棄”的滋味有多難受。

　　韓旭奇愣了下，追上去想攔人卻遲了一步，眼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上，她在裏頭狠瞪著他。

　　他本想大聲叫住她，旁邊卻碰巧走出幾位同仁開口向他打招呼，提醒了他這裏是公司，不宜“喧嘩”。

　　他硬是沉住氣，和大家等待下一班電梯的到來，決定待會兒就要馬上驅車前往她家去把話說清楚。

　　一跨出公司，他口袋裏的手機便傳來一陣音樂鈴聲，來電顯示竟是從他家撥出的號碼——

　　“喂……媽你在我家做什麼……”

　　拿著鑰匙和門卡，葉柏心站在韓旭奇的家門外，內心百感交集。

　　剛剛在捷運站裏翻開皮包找手帕時，她看到壓在最底下的備份鑰匙，竟然忘記把他家的鑰匙還給他了。想想以後都用不到了，還是趁早歸還比較好，省得以後還得為了一把鑰匙見面多尷尬，於是她改搭另一條路線來到他家，想把所有事情一次解決……

　　基於兩人已經分手，她很尊重他的隱私權地先按了門鈴，等了一下子沒人應門才按下大門密碼，拿鑰匙開門，想說進去放下東西就走，這樣應該不算很過分吧。

　　不過說也奇怪，剛才明明還一整個大抓狂的跟他翻臉，忿忿不平地叫他以後不要再隨便出現在她面前，想著兩人從此以後就要老死不相往來……可是現在發現他真的不在家，她心裏怎麼反而冒出一咪咪的失望咧

　　葉柏心，她中蠱了是不是！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你還在這裏牽腸掛肚地想著人家……剛才的“出息”都到哪裡去了？真是沒用到極點耶！

　　她心情沉重地插入鑰匙，居然還沒施力轉動，門鎖就自動打開了！

　　是她眼花嗎？

　　門被推開，裏頭站著一位中年婦人。

　　韓母看到葉柏心先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

　　“你是旭奇的女朋友吧”韓母發現她就是擺在兒子房裏那張合照中的女人，加上她還有大門的鑰匙，更加肯定她的身分無誤。

　　這個小兒子的個性重隱私，不會隨便讓外人進出屋子，但是自家人就不同了……

　　“快進來坐。”韓母滿心歡喜地將她拉進屋裏，心想才打過電話要兒子馬上回家，沒想到來的卻是他的女朋友……

　　這更好！她正巧可以和這女孩聊聊天，互相認識一下，誰叫她那個不愛人過問感情生活的兒子，只說現在有個穩定交往的對象，對女朋友的事情透露得少之又少，連好不容易說好要她帶回老家去吃頓飯也臨時喊卡，又不好好交代個理由，讓急性子的她實在沉不住氣，只好直接找上門來問個清楚。

　　“呃……不好意思，請問您是？”跟在後頭的葉柏心還搞不清楚對方的身分，就已經被拉著一同在沙發上坐下了。

　　“喔，瞧我都忘了自我介紹，我是旭奇的媽媽。”韓母自我介紹，一雙笑眯眯的眼睛對葉柏心充滿興趣。“也難怪你不認識我，都怪我那個兒子太忙了，忙得沒時間把你帶回去介紹給大家認識……

　　不過，既然你們都已經決定要回家吃飯了，為什麼又臨時變卦呢？”韓母念頭一轉，既然從兒子那裏問不到答案，問她也一樣。

　　“回家？吃飯”葉柏心有聽沒有懂，完全狀況外，只覺得在這個時間點和韓母見面真是超級尷尬的，畢竟自己已經和她兒子分手了，剛剛才又吼了她兒子一頓而已，現在居然坐在“前男友”家的客廳裏，和“前男友”的母親相對看！真怪……

　　“是啊，不是半個月前就說好了嗎？這個週末旭奇要帶你回去家裏吃頓飯，而且我也已經開始準備食譜、採買食材，還叫我大兒子、大媳婦那天一定要回來幫忙。結果，他前天又突然打電話給我說你們不回來了，為什麼？”

　　韓母一想到冰箱裏堆滿的食物就頭大，還有邀請來家裏作陪的那些親朋好友……缺了主角怎麼行啊！

　　“半個月前就說要帶我回去吃飯……”葉柏心喃喃地思忖，回想半個月前不正是他們分手的前一個禮拜嗎？那時韓旭奇成天忙著進入尾聲的特惠活動，害得她總是覺得孤單寂寞、被忽略，但他卻已經安排好了要帶她回家介紹長輩們認識……

　　她完全不知情，還以為自己在他心裏愈來愈不重要，尤其是看到一群女人圍著他勾肩搭背地示好，她更是氣得、傷得……覺得自己在他眼中會不會也和那些女人沒兩樣，對他來說，她只是個無聊才會拿來打發時間的女人而已，沒有其他意義……

　　“你們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吵架了，還是……”沒得到答案，韓母又急性子地猜測他們突然取消這場飯局的原因。

　　“……”葉柏心搖著頭，眼眶一紅，哭了。

　　“哎唷，你怎麼哭了”韓母趕緊抽了張面紙給她拭淚。“難道你們真的吵架啦？還是受了什麼委屈，你儘管告訴我，伯母幫你作主，快別哭了。”

　　見韓母對自己這麼關心，葉柏心更想哭了。為什麼她沒有早點認識這位元親切的長輩，都已經分手了才見到面，來不及了啦……

　　“伯母，旭奇他……他對我……嗚……嗚哇……”她忍不住放聲大哭。

　　葉柏心猜想韓旭奇八成是覺得她這個女人沒事找事做，莫名其妙就跟他說要分開一陣子，所以才索性提出分手的。而且她剛剛還失控的對他又打又罵，現在他一定更覺得跟她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分手是正確的決定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