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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洛蔓]跟你撇不清【前女友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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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17 00:14:59
第九章

  叮咚!

  倪巧伶直到清晨才剛進入沉睡狀態,門鈴一響,她驚嚇得從床上跳起,以為自己睡到了下午,助理找上門來了。

  看看鬧鐘,再看看窗外的光線,確定是早上七點半不是晚上七點半。

  「呼……」她放心了,倒頭又睡著。

  叮咚、叮咚!

  門鈴再度響起。

  「赫——」她又跳起來,確定門外有人按門鈴,回過神,記起昨晚蔣拓說要幫她送早餐來。

  她揉揉乾澀的眼皮,摸來睡袍罩上,走出房去。

  打開門,兩人相視一眼,看見了對方浮腫的眼袋和睡眠不足的淡青眼圈,同時想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樣。

  「早安……」蔣拓說,一手假裝撫臉,掩飾昨夜的失眠。

  「嗯……早……」她揉揉眼睛,假裝還很想睡,怕被瞧見一臉憔悴。

  「早餐送來了。」他將左手提著的紙袋遞給她。

  「唔……謝謝。」她低下頭研究起紙袋裡的食物,彷彿很感興趣似的。

  「那我回去了。」這次,他沒打算逗留太久,因為想保留一下帥帥的形象,現在的模樣,太慘了。

  「好,再見……」她依舊垂著臉,很窩心,但又說不出心中想表達但太噁心的話來。

  蔣拓往旁邊挪了兩小步,欲走還留的,倪巧伶覺得納悶,終於抬起頭。

  迅雷不及掩耳的,蔣拓落了一個吻在她頰上,嚇了她一跳。

  「有這個吻,突然就覺得有精神起來了。」他揉揉她亂翹的髮絲,滿足地咧開嘴笑。

  「神經。」她掩嘴一笑,似乎也沒那麼想睡了。

  「那我真的要走嘍!」

  「慢走,下送!」她朝他扮鬼臉,恢復精神了。

  他笑了笑,這種對話的口吻一般人不覺得友善,但是,對蔣拓而言卻彷彿受到鼓舞,表示兩人的感情又恢復以往。

  「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飯。」一受到鼓舞,膽子便又大了起來。

  「看情況,早點忙完再打電話給你。」意外地,她沒有拒絕。

  他愣了愣,確定她是說要打電話給他。「喔……好,我等妳電話……」

  他開始傻笑,走向電梯。

  「豬頭——」她叫他。

  「什麼事?」他開心到完全不介意自己叫什麼名字。

  「你又沒給過我電話。」她好笑地白他一眼。

  「是嗎?」他連忙從口袋掏出筆來,東摸西摸,卻找不到紙。

  「寫在這裡吧!」她將紙袋遞給他。

  他飛快地將自己的姓名、手機、家用電話號碼,連同國歷農曆的生日、出生時辰、興趣、喜好都一併寫上去了。「地址要嗎?」

  「白癡,誰讓你寫作文了。」見他寫了「落落長」一大篇,她快笑翻了。

  「這個可以用來合八字。」他將生日圈起來特別註明。「也可以扎草人下咒語。」她笑得下巴都酸了。

  「快滾吧!我要吃早餐了。」

  「喔……」他應著,腳步卻沒移動,只顧著笑,笑容燦爛到連陽光都失色了。

  她見這樣下去要沒完沒了了,「喀」地一聲,將門關上,然後,背倚著門,掩嘴大笑。

  這個豬頭,怎麼這麼好笑……

  提起紙袋,仔細讀著上頭的字,怎麼那些數字和難看的字體都成了情書般的甜言蜜語。

  她反反覆覆地讀了好幾次,讀到電話號碼都熟得不必刻意再記。

  贏了,她真的是贏了,一早起來看這沒營養的字還笑得那麼開心。

  目光最後停在「喜好」那一項,忍不住又笑又罵。

  「豬頭……有人這樣寫的嗎?」

  她將早餐從紙袋中拿出來,然後沿著原有折痕將紙袋壓平,小心地擺在一邊。

  拉開鮮奶玻璃瓶上的塑料封套,啜一口溫熱好的鮮奶,濃郁的奶香攪拌著蔣拓一早為她帶來的好心情,暖暖地在心頭盪開。

  再瞄一眼蔣拓的「喜好」——倪巧伶噗地一聲笑出來,趕忙搗住嘴避免鮮奶溢出唇角。

  *********

  例行早會中,對照另外三個臉色形同枯槁的同事,倪巧伶的氣色好得讓人厭惡,尤其她那嘴角若隱若現,想藏也藏不住的笑意,一副春風得意,更令琳達與沁芳槌心肝。

  倪巧伶的工作量是她們兩人的總和,怎麼可能心情這麼好、氣色這麼好?除非……

  「妳戀愛了?!」兩個女人相視一眼,同時爆出驚呼。

  「啊?不會吧——」小慧一聽,從趴著的桌面醒來。

  倪巧伶睨了他們一眼。「幹麼這麼驚訝?」

  見她沒有否認,這簡直比公司倒了的消息還可怕。

  「天啊——男人婆都戀愛了,我這幾年到底在幹什麼?」琳達懊惱地說。

  「真好……新戀情最甜蜜了。」和男友交往四年早已失去新鮮感的沁芳羨慕地說。

  「完了,失敗了……」小慧倒向桌面,沮喪地喃喃自語。

  昨晚,倪姊參加完杜瀧之的新裝發表會後就戀愛了,那表示她的兩客「極品和牛涮涮鍋」飛了?

  冒著被倪姊海K的風險辛苦做SPY的這兩個月,沒工資、沒獎金,還要倒貼,她居然看走眼了,蔣哥怎麼這麼沒出息,近水樓台都摘不到月!

  「哪裡痛啊,唉什麼唉,進度報告。」倪巧伶抿著笑,不忘老闆風範。

  「還不是一樣……從早操到晚……」琳達突然覺得人生變成黑白,「B棟一樓、C棟三樓今天結案。」

  「A棟十二樓的業主要改設計,但沒決定要不要先裝潢嬰兒房,因為還不知道是男是女。」沁芳回答。

  「建設公司昨天簽了兩間,不過買主在考慮要哪一種裝潢,暫時不排入行程。」小慧報告。

  「還有什麼事嗎?」倪巧伶合上記事本,突然像想到什麼,又打開來。「今天幾號?」

  「十八號啊。」

  「十八?!」她當然知道是十八號,可是……

  倪巧伶盯著記事本最前面的月曆表,每個月份十號左右的幾天都用紅筆圈起日期,她搗著嘴,努力回想,上個月,「那個」的日子是不是漏了記入記事本?

  慘了……這陣子太忙,忙到連月事有沒有來都忘了。

  以前,她也遇過趕圖稿趕到昏天暗地,月事慢了半個月的狀況,但是,如果上次不是忘了記錄,而是……那不就超過兩個月了!!

  她的臉色倏地轉白,另外三個人擔心地看著她。

  「倪姊,妳還好吧?」莫非一早的好氣色是迴光返照,其實她快掛了。

  「沒事……只是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還沒辦。」她穩住聲音,想著,必須到藥房買個驗孕棒先檢查一下。

  怎麼會那麼糊塗,居然完全沒想到和蔣拓發生關係,是可能懷孕的!

  倪巧伶坐在公司化妝室的馬桶上,整個人是顫抖的。

  買了三盒驗孕棒,外盒都刺眼地標榜準確度超過百分之九十九,檢驗後三個顯示的結果一模一樣——她懷孕了。

  她無力地靠在馬桶水箱上,腦中一片空白。

  此刻的感覺彷彿聯考時信心滿滿地填寫每個答案,自以為高分是沒問題了,卻在答完最後一個考題時發現前面漏答了一題,所以整張答案卷根本都是錯的,要命鐘聲卻在同時響起——

  「我的天啊……」她仰望天花板,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個意外不在她的人生現劃中,她沒想過戀愛、沒想過婚姻,當然也不可能預期「懷孕」這件事。

  低頭撫著肚皮,不可思議,裡頭竟然藏著一個嬰兒。

  「倪姊,妳好了沒,我要上廁所……」小慧在門外喊著。

  「喔——好了。」她連忙將驗孕棒的紙盒及說明書全都塞進塑料袋裡,猛吸幾口氣,鎮定地走出化妝室。

  「妳真的沒事嗎?臉色看起來很糟。」小慧心想,實在不像戀愛中的女人。

  「沒事……」沒事才怪,倪巧伶快瘋了。

  只是,滿檔的工作沒有時間讓她發瘋,強人的悲哀就是連身體不舒服也得運用意志力延遲發病時間。

  她秉持專業,耐著性子回答客戶的問題,安撫工作量大到快罷工的裝潢師傅,以及應付杜瀧之頻頻打來騷擾的電話。

  當她在接到他完全不顧慮她工作忙碌的第九通電話時,終於忍不住潑他一大桶冷水——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懷孕了,當然,孩子的父親不是你。你確定還想問我什麼時候有空嗎?」

  「……」對方的話筒裡傳來好長一段靜默。

  「對不起,我工作真的很忙,謝謝你介紹的案子,也謝謝你送給我的禮服,但是,除了做朋友之外,我不認為我們還有更進一步的空間與時間。」她很疲累,知道不該遷怒杜瀧之,只是受不了他窮追猛打的攻勢,婉轉的話無法打消他的念頭。

  「做朋友其實也不錯……」杜瀧之明顯退卻。

  「對吧,久久見面一次,可以節省不少電話費。」她笑了笑,也算明白男人遇到這種棘手的事的態度了。

  「啊……我電話進來了,有時間再打給妳。」杜瀧之隨口編了一個借口。她都懷孕了,還能怎麼樣?

  「好啊,隨時歡迎。」她略帶嘲諷地說,相信他不會再打電話來煩她了。

  結束通話後,倪巧伶走進配合的進口家飾行,一對新婚夫妻在裡頭等著她。他們喜歡她的設計風格,自然希望房子裡的每樣傢俱都能搭配美麗的裝潢,倪巧伶樂意為客戶服務,只要能提升現代人重視住屋質量的差事她都不辭辛勞,這也是她永遠無法好好休息的主要原因。

  在進口家飾行裡耗了兩個小時,客戶笑容滿面向倪巧伶道謝,想請她吃晚飯答謝她的費心,她客氣地予以婉拒。最近是怎樣,全世界的人都想請她吃飯?

  趕到婦科診所,掛號、等待,心情七上八下。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檢查後是什麼結果,但是,她還沒想好接下來該怎麼辦。

  護士喚她的名字,女醫師問了她幾件事便要護士帶她進診療室。

  她按照指示躺上診療椅,等待醫師進來。睜眼盯著上方刺眼的白色燈光,心中一陣淒涼。

  她想,蔣拓慇勤追求,要的是一段甜蜜戀情,不是婚姻吧!

  別說他,就連她也對婚姻這名詞感到沉重。那是整個人生最重大的轉折點,任誰都無法想像的下半輩子——比過去還複雜的家庭關係、比過去還多的未知狀況、夫妻、婆媳、母子……嬰兒多脆弱,孩子要怎麼教育,社會如此動盪,在這樣競爭激烈的環境裡,孩子能快樂無憂的長大嗎?

  一夜激情帶來的後續問題是她缺乏這方面常識的疏忽,現在全擠到腦中叫囂,她心力交瘁。

  醫生在她下腹塗上透明凝膠,接著做超音波檢查。

  「懷孕了喔……這個就是胚胎。」女醫師指向屏幕。

  她轉過臉,只看見灰濛濛的屏幕上出現一個像氣泡的小圓圈。

  那就是寶寶?她不禁笑了,小不點一個。

  「已經兩個月了,有什麼打算要盡快。」醫師收起儀器,告訴她。

  倪巧伶聽出醫師的弦外之音,或許是因為看見她的資料上寫著「未婚」,好心提醒她,但這一瞬間,倪巧伶竟生出了捍衛孩子的堅強意志。

  「我會生下來。」她對醫師說,同時,那些在腦中糾結的種種困擾不見了。

  一旦決定,也就代表著她會想辦法克服所有難題,那麼,就沒什麼好困擾的。

  她露出微笑,心情豁然開朗。

  她會生,她要生,她更要給孩子滿滿的母愛,陪伴孩子,看著他一點一點的長大、懂事……

  微笑間,一滴淚水滑落臉頰,她居然現在就開始想像孩子長大後遇見心愛另一半,走入佈滿鮮花的白色禮堂。

  白癡……她又笑又哭,真是個笨媽媽。

  *********

  中午小慧打電話給蔣拓,沮喪地說:「倪姊和杜瀧之戀愛了,蔣哥哥,你被判出局,我的『極品和牛涮涮鍋』也沒了……」

  「她和杜瀧之?妳確定?」蔣拓不認為倪巧伶對那個像孔雀一樣驕傲自戀的男人有好感。

  「昨天她去參加杜瀧之的服裝發表會,今天早上就承認戀愛了……」小慧提不起一路無力的聲調。「你說我確不確定?」

  蔣拓呆住半晌,腦中飛快地轉了轉,接著笑開懷,信心大增。「別灰心,保證妳有好料吃。」

  倪巧伶已經答應他晚上的約會,她承認的「戀情」,男主角應該是他才對。

  整個下午,他帶著中頭彩般的亢奮心情工作,不時會莫名其妙地露出笑容,把一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客戶電得神魂顛倒。

  下班後,他換上剪裁合身的西裝,一直坐在沙發等候倪巧伶的電話。

  只是……直到晚上八點,沒有一通是她打來的,他不得不向訂好位子的餐廳取消預約。

  他安慰自己,猜想她還在忙,拿起擺在桌面的車鑰匙,打算獨自外出用餐。

  當他走進地下停車場時,發現倪巧伶的車子已經回來了,覺得納悶,又回到電梯,上八樓找她。

  門鈴按了許久都沒人應聲,他爬上頂樓,也不在這裡。

  「奇怪了……難道走路出去?」他自言自語地走下樓梯,看見一顆頭探出門外,滿臉疑惑的倪巧伶不知是誰按了門鈴。

  「是我。」他踩下最後一個階梯,走向她。「回來怎麼沒打電話給我?」

  「想說瞇一下,結果睡著了。」她未睡飽的臉色蒼白且疲憊。

  「吃飯了沒?」他看得很心疼。「我去買些東西回來吃,別出門了。」

  「也好……」確定自己懷孕後,倪巧伶擔心這陣子太過忙碌,吃睡都不正常,會影響胎兒健康,一回家便先躺到床上補眠。

  「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蔣拓摸摸她的頭,像對待一個極需人照顧的小女孩。

  倪巧伶站在門口恍神地望著電梯的方向。

  決定生下這個孩子的同時,她也同時決定要對蔣拓隱瞞這件事,獨自扶養孩子長大。

  她不想從他臉上看見知道這消息時的錯愕與遲疑,畢竟,他們不是情侶、也還沒開始交往,只是一夜意外的激情,冒出了一個孩子,恐怕連想都沒想過。

  若他退縮了,這將嚴重傷害到她未出生的孩子,孩子的爸只想享受魚水之歡,不想承擔做父親的責任;若他絲毫沒有猶豫,勇敢地說要負責,兩人因為孩子,帶著不得不為的心情而結合,這結局也不是她想要的。

  還沒戀愛就奉兒女之命結婚,萬一後來發現根本無法一起生活,未來才是磨難的開始。

  所以……

  她決定隱瞞,也該決定終止繼續發展的可能性。

  雖然這個決定很痛,她甚至無法想像如果有一天,蔣拓帶著新女友介紹給她認識,她該擺出什麼表情,但是,她的個性就是這樣,獨立慣了,只考慮自己能做什麼,不想依靠別人,更不願帶給別人困擾。

  叮!

  電梯門打開。

  「妳怎麼還站在這裡?」蔣拓微笑著走向她,攬著她的肩走進屋裡。「到餐桌旁坐著。」

  他的溫柔足以溺斃她,在決定放棄這段感情後才發覺他早已走進她的心門,佔住了一個無可取代的位置,所有過往在此刻回想起來,甜蜜得令人想落淚。

  「鮮魚湯、新鮮的涼拌冷筍、燙地瓜葉和傳統好味道的滷肉飯,營養均衡。」他一一盛盤,一一介紹,將空了的紙盒用清水略微沖洗、迭好,收進塑料袋裡,橡皮筋則丟入廚房垃圾桶。

  這是資源分類的步驟,而且,他沒拿免洗筷和湯匙。

  倪巧伶微微一笑,以前是她執意要將他扭曲成十惡不赦的壞人,其實。他真的是一個很棒的男人,只可惜她太晚放下偏見.

  「先喝湯暖暖胃。」他將湯碗送到她面前,遞上湯匙。

  「還滿體貼的嘛……」她不改揶揄口吻,只是多了許多笑意。

  「體貼只是我的基本配備,慢慢地,妳會發現我有挖掘不完的優點。」他自豪地說。

  「我已經發現了你的厚臉皮,這項也列入優點?」她調侃他。

  「當然,好比轎車的板金,當然愈厚愈好,所有妳不好意思做的事都由我出面、我來做,有這麼厚臉皮的男人保護妳,能不是優點嗎?」

  「呿……轉得好硬。」她被逗笑又不承認,低頭嘗了一口湯,魚湯特有的鮮腥味令她些微反胃,但怕被他瞧見異狀,勉強吞嚥下去。

  「不好喝嗎?」他注意到她輕皺了下眉頭,試嘗一口,沒問題,魚很新鮮。

  「好喝,很鮮甜。」她又發現他另一個優點——觀察入微,一個小皺眉,竟也破看出來。

  「工作還是那麼忙?」他拿起筷子,問道。

  「嗯,大概還要忙一個月,過了這波售屋的高峰,接著會好些。」她一改過去吃飯的速度,細嚼慢咽。

  神奇地,那個尚未成形的孩子,不知不覺已經開始影響她的生活,影響她一直因忙碌而擺在最後考慮的健康,母親保護孩子,孩子提醒母親……母子的羈絆在胚胎初初成形時就已存在了。

  「妳黑眼圈好嚴重,一直沒睡好?」他側過身,拇指溫柔地撫上她的眼睛下方。

  「我會注意的……」她略縮了下,還是會因他的觸碰而心悸。

  蔣拓不知她是不喜歡他碰她,還是害羞,為怕猜測錯誤,決定直接開口問——

  「以後,我有這個榮幸每天為妳準備早、晚餐,飯後陪妳去散步賞花嗎?」

  她頓了下,知道接下來的答案會令他失望也令自己難受,但是,她做事一向果決,不喜歡拖拖拉拉,從不逃避。

  自己的選擇當然要自己面對。

  「我想……我們還是保持目前的關係,做個好鄰居吧!你的關心,我很感謝,但我還是習慣一個人生活。」

  失落重重打擊了蔣拓,瞬間,他成了不動的化石。

  那種沮喪的感覺彷彿有人在他腰間綁了顆大石,然後將他丟人湖裡,完全不給他掙扎的時間,只能不停地往湖底下沉。

  舌尖的味蕾除了苦澀,再也嘗不出其它滋味。

  想起中午小慧的那通電話,當時,他還信心滿滿地回說,她是戀愛了,不過,對象可不是杜瀧之喔!

  沒想到——

  「別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我們這樣不也挺好的,偶爾一起吃個飯,經常也都能碰面,談情說愛的,太麻煩。」她盡量將話說得輕鬆,忽略心頭的酸澀,這時才確切地感受到自己對他的感情,不像自以為的那樣淡薄。

  「我可以拒絕妳這個答案嗎?」他勉強擠出個笑。「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也可以變成習慣兩個人的生活。」

  「我的個性很固執,決定就是決定了。」她低著頭不願看他,就怕露出破綻。

  「換一個,至少換一個可以說服我放棄的答案。」

  她搖頭。「對不起……」

  在她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習慣了他不請自來的陪伴,享受和他拌嘴時的樂趣:在她開始不再抗拒他的體貼與溫柔,不再討厭他搞笑式的自吹自擂,甚至決定嘗試交往……她卻得停下腳步,不讓自己再更喜歡他。

  戀愛與婚姻是沒有絕對關聯的,她不想看見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的戀愛被現實磨到失去美感。

  也許,她內心真正的本質仍是悲觀的,以為牢不可分、最親密的家人關係都可能走到冰點,她不知如何相信世上還有恆久不變的情感。

  留下最美好的瞬間,讓片刻成為永恆,就如捕捉鏡頭前微笑的瞬間,無論何時回味,永遠都是笑著的……

  「吃飯吧!」她說。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保留初戀記憶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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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3-17 00:16:06
第十章

  蔣拓沒有因為倪巧伶理由薄弱的拒絕而放棄,他猜想一定還有其它原因。

  她的性格獨特,思考方式自然也不同一般女人,也許她需要時間適應,也許她還想觀察他一段時間,總之,他也是固執的人,一旦決定,除非有不可抗力的因素,不然,他無法接受「習慣」這種可以改變的理由。

  他不死心地在她身邊繞著,串門子,找機會和她說話,製造不期而遇的緣分,他知道她並不討厭他,就算偶爾酸他幾句,那是他們習慣性的互動方式,從她臉上找不到一開始那種厭惡的表情,反而像是一種……掙扎和無奈?

  為什麼要掙扎?為什麼無奈?他始終猜不透。

  倪巧伶當然很掙扎。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因懷孕而產生的種種心理與生理的變化讓她很彷徨,她沒有有經驗的女性友人可以詢問,沒有長輩告訴她這樣的過程到底是不是正常,重點是……她不知道懷孕的事還能隱瞞蔣拓多久。

  即使她已經拒絕他的追求,這不代表她真的不在乎他,不在意他將有什麼反應。

  他的出現總能適時地給她一種心靈的支持力量,在她被自己的無知嚇死之前。

  她是需要他的,但,她又不要如此依賴他。

  叮咚!叮咚!

  門鈴響起。

  倪巧伶知道門外一定又是蔣拓,連忙將手邊關於懷孕、生產及育兒的書全塞進客廳櫃子裡。

  打開門,見他洋溢著怎麼也挫折不了的笑容,她,哭笑不得。

  「你很煩耶……」即便這麼說,也趕不走他。

  「送妳一個神秘禮物。」他提起手中的袋子。

  「我不要你的禮物。」她拒絕把外面的鐵門打開,一打開他就自動竄進來了。

  「我今天接了一個內衣公司的案子,買了一件性感睡衣給妳,我拿出來給妳看.」他作勢要在門外拿出禮物。

  「不用……」她光想就羞紅了臉,誰知道他會拿出什麼「變態」的性感睡衣,萬一被鄰居瞧見了,多尷尬。

  不得已,只好將門打開。

  他詭計得逞,將禮物塞到她手中。

  「不准進來。」她擋在門口,鐵了心要跟他劃清界線。再任關係這樣曖昧模糊不清下去,她就要厭惡起自己的優柔寡斷了。

  「我做晚餐給妳吃。」他說。「我記得還有意大利麵條,冰箱裡也還有些材料……」

  「我吃過了。」她打斷他。

  「那我煮咖啡給妳喝。」

  「我需要睡眠,不想喝。」她拒絕。

  「那……我幫妳按摩?」他可以想出一百個必須進到她家的理由。

  「蔣拓!」她喝止他沒完沒了的糾纏。

  「右!我在。」他誇張地立即舉高手,逗她笑。

  她沒笑,一臉沉重。

  「怎麼了?心情不好?」他放下手,關心地問。

  「我懷孕了。」她決定快刀斬斷麻,在他沒來得及消化、反應這句話前,她說了一個謊。「別想太多,孩子不是你的。」

  他呆愣住,望著她的眼,想從中找出開玩笑的跡象。

  「誰的?」她的嚴肅不像是開玩笑,但是,這消息太令人錯愕,他半信半疑,也許,只是她想讓他放棄的謊言。

  「我初戀男友的,前陣子,在一個案場遇見他,晚上一起喝了點酒,就……」她平靜地說,說得好像真的。

  「我怎麼沒聽妳提起過?」他還是不信。

  「我沒必要什麼事都跟你報備吧!」她也沒想到自己可以說得這麼順,認真說來,這一段,她沒說謊。

  「那我怎麼沒見過他來找妳?難道他不知道?」他努力找破綻。

  「他……」她低下頭,腦中飛快轉著,然後告訴他。「他有老婆小孩了,我沒告訴他。」這麼說很符合現代社會的婚外情情節,而且以後就不必再扯更多離譜的謊。

  「我不信,不信妳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她太理智,道德感也太強,不可能任由情感發展而沒有制止。

  「因為……我很愛他……」她看著他說:「再過一、兩個月,等我肚子大起來,你就會知道我有沒有騙你。」

  她的眼神如此堅定,他不得不信。「所以……妳打算自己生下孩子,自己照顧?」

  「我愛他,當然也愛他的孩子。」這句話是對他說的。

  蔣拓深受打擊,這就是他認知裡唯一一種不可抗力的因素!她心裡愛的是別人。

  不是杜瀧之,而是一個他不認識的男人,她的初戀男友。

  女人,總是對初戀念念不忘。

  「所以……你死心吧!我們是鄰居,見了面打打招呼,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會告訴你,就這樣,不會有更多。」她低語,一字一句都是違背心意。「讓我平靜地過自己的生活吧……」

  他失魂落魄地聽不進任何一個字。

  只記得她愛著另一個男人,懷孕了,為了那個偷腥的男人打算獨自扶養孩子,她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

  倪巧伶見他的反應就如當初她告訴杜瀧之之後的一陣靜默,或許,他也開始想著如何兼顧風度與形象,安然退場。

  這樣也好,也算提前解開一個未知的謎底,她便不會再三心二意了。

  「我想休息了,晚安。」黯然地,她將門關上。

  終於解決了,而她的心,也空了。

  *********

  蔣拓消沉了好些天,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如失了心魂,走不出眼前的迷障。

  不知有沒有睡著,不知道吃了哪些東西,就連水也是喉嚨乾熱得受不了才離開房間到廚房倒杯水喝。

  在愛情中一向攻無不克的他沒有失戀這項免疫力,一病就病入膏肓,滿腦子都是雜亂無章的思緒,解不開也放不下。

  他編了個理由跟陸子農請假,先是說身體不舒服後又說想休息幾天到處走走,然而,陸子農認識蔣拓這麼多年,全公司的人都感染感冒就他沒事,身體好得像練過金鐘罩鐵布衫,百毒不侵,更不可能相信他這天生勞碌命的性格會無預警地想休息。

  陸子農愈想愈不對勁,試著打他手機,一連兩天都關機,就連家裡電話也一直占線中,陸子農便直接衝到他家裡來了。

  這棟公寓門禁森嚴,尤其管委會特別要求除非住戶親自下來帶客人或是事先交代過,不能讓外客隨便進門,陸子農著急卻又一籌莫展,只能待在管理室期待他或許會出門吃飯。

  這時,郵差送信來,正巧有倪巧伶的掛號包裹,陸子農站在櫃檯看見管理員登記信件收發資料時,先是一驚,而後向管理員形容倪巧伶的長相,確定住在這裡的倪巧伶正是他認識的那個倪巧伶,喜出望外地立刻撥電話給她。

  「巧伶,妳跟阿拓住同一棟公寓嗎?」電話一接通,他急忙詢問。

  「呃……對啊……」

  「太好了!幫我一個忙,阿拓不知怎麼了,好幾天沒上班,我擔心他出什麼事,想到他家裡看看。」

  「喔……好,我馬上回去,你等我,等我喔!」聽到一向沉穩的陸子農以如此激動的語氣說話,連帶的也讓她緊張起來。

  她所認識的蔣拓不可能想不開吧!而且,只是一個拒絕,不至於嚴重到無法上班。

  二十分鐘後,倪巧伶飆車回來,帶著陸子農上樓。

  「你確定他在家?」電梯裡,倪巧伶問。

  「我也不確定,不過我有他家裡的備份鑰匙,進去看看就知道。」

  「嗯……」倪巧伶一顆心忐忑不安,她的拒絕真的帶給他這麼大的傷害?

  陸子農打開蔣拓家的大門,人不在客廳,他便直接進到他的房間。

  房門一打開,裡頭黑漆漆的,陽光全被厚重的窗簾給阻隔了,待適應昏暗後才發現床上躺了一個人。

  倪巧伶也注意到了,心頭一緊,撲向前去,搖晃床上的人。「蔣拓、蔣拓,醒醒,你還好嗎?」

  蔣拓聽見聲音,只是全身無力,緩緩地轉過身來,看見是倪巧伶,作夢般地喚著他的名字,微微一笑。

  「你搞什麼啊!嚇死人了……」她槌打他的手臂,看見他滿臉鬍渣,一頭亂髮,比流浪漢還落魄,難過地掉下眼淚。「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怎麼哭了?」聽見她聲音裡濃濃的鼻音,他抬起手,撫過她眼底,摸到了濕潤,心疼地問。

  「還不是你,幹麼躲在家裡不去上班,搞苦肉計啊!幼稚、無聊……」她罵著,偏偏就被他的苦肉計給感動了。

  她一直不確定他的追求是認真的還是半遊戲心態,現在,她明白了。

  此時,陸子農已經俏悄地離開房間,留給這小兩口好好「溝通」

  蔣拓歎口氣,坐起身將她摟進懷裡,緊緊地,萬般想念地。

  「我想,我還是沒有辦法丟下妳不管……」他用乾啞的聲音說話。「那個孩子……我認了,只要是妳的,我都要,我都愛……」

  倪巧伶整個人呆掉,他在說什麼?他竟然願意接受她和別的男人懷上的孩子?!

  「不要想一個人照顧孩子,太辛苦了,試著依賴我,其實我還滿可靠的……」他輕笑一聲,覺得最後這句話聽進她耳邊一定又變成笑話了。

  黑暗中,蔣拓並不知道倪巧伶早已淚流成河。

  她確定他是笨蛋、是白癡。

  她對他那麼壞,他卻願意為她犧牲到這種程度。

  「早點嫁給我,肚子大了穿婚紗就不好看了。」

  她搖頭,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她想告訴他事實,不忍心再看他受折磨。

  「我知道妳還愛他……沒關係,給我機會,我會讓妳愛上我的。」這些話早已突破他死要面子的極限,為了她,他真的可以拋棄尊嚴,任由踐踏。

  要他眼睜睜地看她一個人辛苦照顧孩子,一輩子活在那段沒有結局的回憶中,他辦不到。

  要他放棄她,去找一個比她溫柔一百倍,更美更有女人味的女人,他竟一點也提不起勁。

  他的心裡、腦袋裡全是她,只要想到必須離開她,將所有感情放下,他就暴躁地像只被困在牢籠裡的猛獸,完全失去理智,想大吼、想撞開這些束縛。

  在這之前,他並不知道對她的愛竟如此濃烈。

  思考了幾天,得到最後的結論就是,娶她、照顧她、讓她愛上他。

  蔣拓就是蔣拓,不肯輕易放棄,不服輸的性格,永遠選擇積極正面的思考。

  「是你的……」她終於發出聲音。

  「嗯?」他將耳朵貼近她的唇。「妳說什麼?」

  「那個孩子是你的……」她感動得一塌糊塗,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直流。「我以為你只是玩玩愛情遊戲,聽到我懷孕一定會嚇跑的,我怕受傷,怕你不要我,所以乾脆瞞著你,這樣至少不那麼丟臉……」

  「蛤?」他不確定地再問一次:「孩子是我的?」

  「你就是我的初戀男友,我也就你一個男人……不是你的還會是誰的……」她不好意思地承認,自始至終,她沒愛過別的男人。

  聽完倪巧伶口中的「實話」,蔣拓手一軟,身體一癱,躺回床上。

  「拓……你怎麼了?你醒醒,別嚇我。」她以為他昏過去。

  「去……」他再度發出聲音。「給我倒杯水來,泡碗泡麵……」

  「啊?」

  「我們的帳……等我有力氣之後,再算。」

  這個女人,等他恢復元氣,一定要把她吊起來毒打一頓——

  不,還是先記在帳上好了,她懷孕了,懷孕的女人最大。

  *********

  倪巧伶果然是全天下最不懂浪漫的女人。

  當蔣拓捧著一迭婚紗目錄、飯店介紹、結婚喜宴相關的資料擺在她面前時,她青蔥玉指翻了兩頁又放下,抬起眼淡淡地問他;「拿這些給我做什麼?」

  「看不出來嗎?準備結婚啊!」他指指她手指上的戒指。「妳可是已經答應我的求婚了。」

  「何必那麼麻煩,找一天我們都有空,請子農和雪容當證人,一起到法院公證就好啦。」

  「公證?」蔣拓差點滑倒。「妳不想要一個莊嚴隆重的婚禮,一輩子只有一次耶!這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妳確定?」

  「一輩子是不是只有一次倒不一定……」她只是依現下社會的離婚統計數字發表意見。

  「喂——」他坐到她旁邊,狀似要掐死她。「妳怎樣,對我很不滿意是不?」

  「怎麼會……」她露出少見但會讓人頭昏的諂媚笑容,手指在他胸前無辜地畫圈。「現在我的生活起居樣樣不能沒有你,怎麼可能不滿意。」

  這是事實。

  蔣拓照顧人的方式是會把人寵到變笨的那一種,倪巧伶發現自己廚藝退步,地拖得沒他乾淨,東西收納沒他有系統,就連洗衣服也沒法像他那樣精準地判斷哪一件會褪色,哪幾種顏色可以混在一起洗,什麼質料的衣服要手洗、揉洗……更別提他折衣服的技巧,又快又整齊還大小一致,簡直比洗衣店還專業。

  她開始覺得嫁給他真是一輩子好命定了。

  「我跟你說……」她軟軟地提議:「公證的請求書一份兩元,公證費用才一千元,每天都能結,省時省事又省錢,結婚很麻煩的,我有一個客戶,新房子才裝潢好,結果兩人討論喜宴的事討論到大吵一架,最後分手,我們千萬要記取歷史教訓。」

  「妳去查了公證結婚的事?」他簡直哭笑不得,有人結婚講求省時省事又省錢的嗎?

  「上網查了一下,公證真的好處多多,簡單又方便。」她極力推薦。

  「那總還是得宴請我們雙方的親友。」他看著她,感覺她並不打算通知她父母。

  自從瞭解她和家人這些年的關係,他終於明白她的性格是如何塑成的,沒想到現代還有這麼重男輕女的家庭,這點,他也很難諒解,但是,血濃於水,心結只能解,不能愈結愈深啊!

  「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形,就請你的家人和我們一些好朋友就好了。」她靠進他懷裡,一手撫著肚子,在心裡跟未出生的孩子說——

  不管你是男是女,媽媽都會一樣愛你的。

  「好吧……」蔣拓認為,婚禮,老婆是主角,如果她希望這樣,他當然要尊重她。

  「我不喜歡傳統的結婚方式,囉哩囉嗦,新娘像個人偶似的任人擺佈,輕鬆一點我會比較開心。」

  「好,都聽妳的。」他揉揉她的髮,心裡想的卻是她和她家人的關係,一直這樣下去,好嗎?

  「謝謝……」她環著他的腰,聽著他胸膛裡傳出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感覺好安心。

  有他,有孩子,以後,她不再是孤單一個人。這麼一想,所有年少時期的寂寞與落寞,似乎已經離得好遙遠了。

  蔣拓靜靜地擁著她,不可思議地,僅僅是這樣,就覺得好滿足。

  「喂……」她突然抬起頭叫他。

  「嗯?」

  「你覺得我有沒有變得比較溫柔,有沒有比較有女人味?」一向,她很「大女人」,沒想到對蔣拓以前那些拌嘴時嫌她像個男人婆的話,卻一直耿耿於懷。

  「不只有女人味,還有『孕味』,看我這麼愛妳就知道了,甘心為妳做牛做馬,完全無力抵擋。」

  「嘻……好噁心……」她笑了笑,心滿意足地縮進他懷裡。

  那她以後就只為他溫柔好了。男人真好哄。

  *********

  「啊——痛死我了——」

  產房裡傳來一陣陣淒厲的叫聲。

  「忍耐一下,深呼吸,記得我們上課的呼吸法嗎?來,看著我的食指,吸——吐、吐、吐、吐。」蔣拓的左手腕被倪巧伶死命地掐住,感同身受地痛疼。

  「很好,再來一次,深呼吸——吐、吐、吐、吐……」

  倪巧伶汗流浹背,困難地盯著他的食指,但撕裂的痛楚令她頭脹眼茫。

  「不要……我不要生了,拓……啊——你來生啦——」她疼得開始胡言亂語。「都是你啦!酒後亂性……你、你要負責……啊——」

  「好、好……我來生、我來生,那妳陪我呼吸,啊——」蔣拓不自覺地跟著倪巧伶一起尖叫。

  一旁照料的護士掩嘴偷笑。

  第一次當父母都是這樣,生產時什麼豬頭、王八蛋、詛咒都出來了,你會聽到無奇不有,毫無邏輯的爆笑對話,但是,再過一個鐘頭就皆大歡喜,所有痛苦與折磨都變得值得了。

  「醫生、醫生怎麼還不進來——救命啊——」殺豬的叫聲隨著子宮收縮頻率愈來愈短時,充斥整個產房。

  蔣拓的母親在產房外老神在在地喝著自己帶來的菊花茶,笑容滿面。

  每個女人在歷經生產時的磨難之後將蛻變成一個勇敢的母親,世上沒有一種疼痛是比生孩子還折磨的,而丈夫也只能親身感受整個過程才懂得女人的偉大,才懂得疼惜妻子。

  她很中意這個媳婦,兩人一見面就有聊不完的話題,蔣母學習企圖旺盛、個性也很獨立,年近六十還在學英文、學國畫,幾個月前更在倪巧伶的鼓勵下,到美國做了一趟短期遊學,媳婦為她找來一堆留學資料,每晚熱線討論,感情好得讓蔣拓眼紅。

  這時,走道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巧伶……巧伶生了嗎?」一位從面相上看來十分嚴肅的老婦人心急地問。

  「親家母、親家公,你們來啊!快了快了,坐一下,喝杯茶。」蔣母起身招呼他們。

  是蔣拓要蔣母通知他們的。

  婚後,蔣拓按著倪巧伶戶藉本上記載的地址,找到她父母家,告訴他們兩人結婚的消息,希望能化解她與父母僵持的關係。

  其實,倪巧伶的個性和她母親很像,都是死硬派的,倔著,拉不下臉,即便心中藏著遺憾也不願讓人知道。

  蔣拓認為孩子出生是個絕佳的機會,天下沒有比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到來更令人喜悅的,只有愛,才能消弭心中的恨。

  倪巧伶的母親焦慮全寫在臉上,不停地在產房門外踮腳探著,深愛子女的情感是掩不住的,或許平日不擅表達,但在緊急時刻,每一個母親都會願意為子女承擔任何苦痛,即使是生命。

  產房電動門打開,所有人一下子衝到醫生跟前。

  「生了嗎?我女兒還好嗎?」倪母搶著問。

  「是嬰兒的奶奶和外公、外婆嗎?」醫生吊人胃口,笑問。

  「是是,我是外婆。」倪母又搶著說,突然,感覺當了外婆很驕傲。

  「恭喜你們,母子平安。等護士清理一下,你們就可以進去看孫子了。」

  當護士將襁褓中的嬰兒抱給倪巧伶時,蔣拓看著紅通通臉皮皺得像隻猴子似的孩子,感動地哭了。

  「孩子,我是把拔……」他眼淚鼻涕齊流,無法形容這種心情。「老婆,謝謝妳,謝謝妳幫我生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

  「傻瓜……哭成這樣……」她也紅了眼眶,只是沒有力氣揶揄他了。

  「巧伶……」

  忽地,倪巧伶聽見一聲熟悉的叫喚,抬起頭來——

  「媽……爸……」她一臉驚訝。

  「妳這孩子……」倪母又笑又哭,所有想責備她這麼多年都不回家,連結婚也沒通知他們的話都吞進肚子,化為溫暖。「辛苦了,很痛吧……」

  倪巧伶說不出話來,看蔣拓一眼,他對她笑了笑,她眼淚滾了下來。

  「不哭,不能哭的……」倪母趕緊幫她拭去眼淚,看看孩子,感動地說:「跟妳出生的時候一模一樣……」

  「明明比較像我,媽,妳偏心……」蔣拓抗議。

  那無辜的表情讓大家都笑了。

  「拍照、拍照,來拍張全家福。」蔣母拿出輕薄的數字相機,請護士幫忙,將所有人都趕到床邊。

  大家都搶著要站在寶寶旁邊,擠成一團。

  吵雜中,蔣拓老遠地找到了倪巧伶的手,輕輕地握了握。

  她接收到了他傳遞而來的愛意,甜甜地漾開了笑。

  喀嚓!

  鏡頭下,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著喜悅、充滿愛,這是他們的第一張全家福,未來,還有更多更多幸福的日子等待著他們一起去創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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