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芯]赤色誘惑【愛情原味之四】[全文完]

赤色誘惑（愛情原味之四）作者：棠芯　

肖震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好運」，娶到一個「超完美嬌妻」？！
她從不發脾氣，也不曾說聲「NO」，他該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吧？
可是，每當看到她那溫柔的笑容，他心頭的怒火就開始燃燒──
他肖震要的是一個妻子，不是一個只會說「是」的人偶！
意氣風發、叱吒風雲的他，豈能讓個女人視他為無物？！
丟了心？那他就給她一顆心！想離開他？等下輩子吧……

隨著戀人的意外身亡，葉子菁的心也隨他而去……
商業聯姻？！無所謂了，一個沒心的人嫁誰都一樣──
沒料到，她嫁的這個男人卻固執地用他的強勢與力量，
一點一滴迫使她注意到他的存在，讓她開始驚慌失措！
不行，她不能背叛曾許下的誓言，她的心、她的情是屬於另一個人的！
只是……當她轉身離去時，胸口那陌生的疼痛又是為了什麼……

　　楔子

　　這是一場人人羨慕的喜宴。

　　華麗的宴會廳，光彩奪目的水晶吊燈下，全台灣、甚至全華人世界中最顯赫、最尊貴的客人都親自出席，祝賀這一對璧人的喜結連理。

　　然而，在這肖葉聯姻的喜宴上，就算賓客們再尊貴、再顯眼、地位再崇高，他們都不是今天的主角。

　　今天的女主角是那個端坐在主桌，一身優雅白紗，嘴角淺笑盈盈，艷冠全場的葉子菁；而男主角則遊走於賓客間，目光自信有神，笑容桀騖不馴，全身散發出卓然不群氣質的肖震。

　　自從他們訂婚的消息傳出之後，就成為街頭巷尾議論的話題，因為肖葉兩家都是如此顯赫的家族，葉子菁和肖震又都是社交圈裡的紅人，俊男美女的組合，怎麼不羨煞眾人呢？

　　當肖震轉身向新娘走去的時候，新娘的一群好朋友把他攔了下來。

　　「肖震，子菁是我們最好的朋友，她的幸福就是我們的幸福，你可不准欺負子菁，否則我們這群姐妹都不會原諒你的！」最伶牙俐齒的安萍威脅道。

　　「我代替不在場的林薇和楊佳凝問你一句話，肖震，雖然我們認識許多年了，可你保證會讓子菁幸福的，對吧？」蘇宛月露出她甜美的笑容，可是目光卻帶著嚴厲的光芒。

　　「我保證。」肖震笑得鎮定自如，這群女生一共有六個，包括他的子菁在內，個個都感情要好，在這圈子裡，能夠交到這樣知心的朋友實屬不易。

　　「好了，放他過去吧！」陸悠然挽住蘇宛月的手，笑得有些淒涼。「能夠和自己愛的人結婚，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蘇宛月拍了拍悠然的手，今天是子菁大喜的日子，現在並不是讓她想起傷心事的時候。「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她才是。」她對著肖震說。

　　肖震很優雅的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向他的新娘走去。

　　他的新娘——那個在羅馬街頭，他一見鍾情的女子，現在終於成為他的妻子！

　　他略顯剛毅的臉龐上掠過一抹笑容，那時候的她，站在台伯河邊上，亭亭玉立的樣子，他永遠也不會忘記。　

　　「累不累？」思緒轉動的剎那，他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

　　他的子菁，從今天起，他可以這樣稱呼她了吧？他的子菁，無論何時都帶著溫柔的笑容，有著最甜美的容顏和最寬容善良的心懷。

　　他的子菁……他握住了她的手，一向凌厲的眼只有面對自己心愛的妻子時，不由自主變得和煦溫暖。

　　葉子菁帶著溫婉的笑容抬頭凝視他，那雙如秋波般清澈的眼眸，倒映出肖震的笑顏。

　　「你呢？累嗎？」她的手有些冰涼，是因為坐得太久的關係吧？她從宴會開始就帶著一貫溫柔的笑容靜靜的這樣坐著。

　　感覺她手心的冰冷，他輕柔的摩挲她的手心。「再過一會，你就先去休息。」

　　「我可以等你一起回去。」她很體貼的說著。

　　「子菁。」看著她的溫柔笑靨，一股說不出的激情流過他的胸膛，肖震用很堅定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我一定會讓你幸福，讓你永遠快樂無憂。」這是他的誓言，也是他此刻最真心的想法。

　　「你真好，肖震。」葉子菁悄然抬眸，美眸裡閃動著和煦的光芒。

　　他們彼此依偎，那畫面美麗極了，也和諧極了。

　　肖震的眼光充滿了柔情，這個被大家公認是商場鐵漢的男人居然也會有這樣溫柔的一面，著實讓許多人都嚇了一跳。

　　可是，因為對方是葉子菁，是那個第一次踏入社交界就讓所有名門公子驚艷，並競相追逐的葉子菁，這就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了。

　　此刻，依偎在肖震身邊的葉子菁，是那樣柔情似水，笑靨如花。她那溫婉文靜的模樣，依然讓許多人感到怦然心動。

　　只是，他們再也沒有機會，因為葉子菁已經選擇了肖震！

　　大家都相信，此刻甜蜜依偎的兩人，他們的未來一定充滿了幸福與安樂，一定會是一對讓所有人都羨慕的神仙伴侶。

　　而他們的婚後生活，也將從這一天，有個美麗而充滿希望的開始！　

　　第一章

　　肖震打開臥室的房門，毫無意外的看到妻子正安靜坐在窗前，手裡捧著一本小說。

　　他的嘴角微微抿緊，反身關上了房門。

　　聽到關門聲，葉子菁緩緩抬頭，溫婉的笑了笑。「你回來了。」

　　肖震沒有理睬她的話，逕自打開衣櫥。「換衣服，晚上陪我去一個宴會。」

　　「好。」她把書放在矮桌上，安靜的起身。

　　肖震回頭看她，望見她恬淡的表情。他嘴角的線條變得冷硬。「今天一天都在家裡？」

　　「是啊。」走到他身邊，葉子菁一邊挑選晚禮服，一邊問他。「是什麼樣的宴會，很隆重的還是比較隨意的？」

　　肖震冷眼審視著她嘴角淡淡的笑容，看著她拿出一件銀灰色的禮服。

　　「這件好嗎？你準備穿深色還是淡色的西裝？」她回頭看他，目光依然清澈如水。

　　肖震一把搶過她手裡的晚禮服。「算了，不是很重要的宴會，不用參加也可以。」他沉下眼，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好。」她看著被他捏在手裡的禮服，淡然轉身。

　　「對你來說，出不出去都無所謂，對吧？」他冷硬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肖震將那件衣服扔到床上。

　　葉子菁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往窗前的籐椅走去，拿起她的書，沒有再說什麼。

　　「我改變主意了，把這個穿上。十分鐘後我在樓下等你！」他指著床上的禮服，然後邁著堅定的步伐離去，摔上了房門。

　　葉子菁的目光落在床上的禮服，眼簾緩緩垂下，表情也隱在垂下的眼眸裡，無法看清。　

　　甩上房門的肖震在門口站了幾秒鐘，好似在期待著什麼，可是，臥室裡很安靜，安靜的感覺不到裡面還有一個人的存在。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冷漠的訕笑，他還在期待什麼，他的妻子是全世界最賢慧的妻子，從來不會對丈夫說個「不」字，也從來不會對他發脾氣，甚至忤逆他。

　　這就是他的妻子，總是帶著淡然的微笑，沒有任何感覺的妻子。不論他說什麼做什麼，他的妻子只會低眉順目，帶著淺笑看著他。

　　肖震走下樓梯，有這麼順從的妻子，他應該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了吧？可是，每當看到她那溫柔的笑容，他心頭的怒火就會開始燃燒。

　　他要的是一個妻子，而不是一個只會說「是」的人偶，一個不愛他的人偶！

　　十分鐘後，穿戴整齊的葉子菁走下樓梯，她的風采依然完美，嘴角的笑容也還是那樣傾國傾城。

　　只是對肖震來說，這樣的笑容再也無法打動他分毫，甚至讓他厭惡無比！

　　「你除了微笑，就沒有其他表情了嗎？這樣每天假惺惺的對一個你討厭的男人微笑，不覺得辛苦？」他冷冷的望著她。

　　葉子菁微微愣了下，立刻又恢復淡然的表情。「我不知道是怎樣的宴會，所以沒有搭配任何首飾，這樣可以嗎？」

　　肖震從上到下審視她，他的妻子的確很美，不染凡塵，有張讓任何人都為之瘋狂的絕色姿容——連他也不能例外的瘋狂愛上她，就在初見的那一刻起。

　　可是，這樣的絕色姿容有什麼用？

　　她只是一個人偶，一個會笑、會說話，卻無心無淚的人偶而已！

　　肖震沒有理睬她的話。「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後，我參加宴會的心情都沒有了。你的笑容讓我感到噁心，葉子菁。」他惡毒的說。他向來高傲優雅，絕不口出惡言，可是，這樣惡毒的話現在卻從他的口裡說出。

　　葉子菁依然微笑著，只是她的眼裡沒有一絲光彩，她點了點頭。「既然這樣，我先上去換衣服。」帶著平靜的表情，她轉身上樓。

　　肖震握緊了拳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每天回來，回到這個女人身邊，看著她那沒有靈魂的笑容。

　　一抹憤怒閃過他堅硬的臉龐，他忽然追了上去。

　　葉子菁正好打開房門，可是下一秒，就被擁進一個寬闊而霸道的懷抱裡。肖震用力的抱緊她，用力的彷彿想要將她整個人都吞噬進他的懷抱裡。

　　她平靜的倚在他懷裡，沒有表情的依靠著他。

　　「葉子菁，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他在她的耳邊低語，吻著她細嫩的頸項。

　　她順從的抬起自己的頸項，讓他親吻，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平靜得讓人覺得害怕。

　　他忽然扳轉過她的身體，熱烈的吻住她嫣紅的唇。

　　她一動不動，任由他吻著，那樣子就好像她只是個沒有靈魂的人偶一樣，只是平靜的承受他熱烈的親吻。

　　怒火在肖震體內燃燒，每一次當他碰她的時候，她就是這種表情，不會給他任何的回應，甚至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彷彿他正在親吻的女人不是她，不論他對她做什麼，她都無所謂。那種逆來順受的樣子，讓他受夠了，再也受夠了！

　　他一把撕開她身上的銀灰色禮服，破碎的禮服順著她的身體滑下，而葉子菁依舊絲毫不動。

　　新婚之夜，她也是這樣平靜的面對他，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挫敗。因為無論他做什麼，他的新娘都不會為了他而燃燒，都不曾給予他任何的熱情！

　　而他卻是用盡了全部的愛想要好好的擁抱她，好好的愛她！

　　肖震驀地放開她，往後退了一步。

　　葉子菁的眼裡沒有神采，只是空洞的平靜，她靜靜地瞅著他，彷彿在控訴他粗暴的行為。

　　他鄙夷的瞇起眼，用一種不屑的目光掃視她全身。「知道嗎？現在的你，已經引不起我絲毫的興趣。」

　　葉子菁依然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碰你，只因為我是你的丈夫，才不得不忍受。」他的眼裡射出一絲壓抑的憤怒。「可是，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不管你再怎麼不願意，我也不會放你走！」他幾乎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說。

　　葉子菁緩緩的點點頭。「我也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是的，她不會離開，既然她接受了他的求婚，她就不會離開。

　　他瞇起眼看她，她臉上的那抹平靜不像來自人間，彷彿來自於地獄。那種平靜不屬於活人，而只屬於死人。

　　是的，他肖震娶了個活死人回來，一個為了其他男人而死去的女人，可是他竟然不知道，甚至還曾妄想從她的身上獲得愛情和溫暖！

　　他猛然抱起她冰冷的身體，一言不發的朝他們的床走去。

　　「即使我不想碰你，可是卻不得不。因為我必須要得到一個合法的子嗣，一個可以延續我生命的孩子。」他將她平放在床上，目光冷冽的看著她。

　　葉子菁閉上了雙眼，每一次她都會像這樣閉上眼睛，然後一動不動的躺著，無論他做什麼，她都只是這樣躺著。

　　她不能表現出厭惡，因為他是她的丈夫，這是他的權利。她也不能表現出任何歡愉的表情，因為她的心不允許她這樣做。

　　所以，她只能選擇平靜的接受。她知道他很生氣，可是她沒有辦法，沒有辦法讓自己表現出任何的情緒和感覺。

　　他的身體壓上了她，她緊閉雙眼，繼續一動不動……

　　☆　☆　☆　☆　

　　清晨的陽光輕輕照進房間時，葉子菁也緩緩張開雙眼。

　　轉頭看一眼自己身邊的空位，她沒有表情的起身，望見落地鏡裡的自己。有一瞬間，她有些恍惚，鏡子裡的那個女人是誰？她是葉子菁嗎？

　　她有著一張和葉子菁一樣的臉，可是她真的是葉子菁嗎？這個女人沒有思想也沒有靈魂，她每天都只是麻木的活著，什麼也感覺不到的活著而已。

　　她的嘴角又露出了那種笑容，溫柔的笑容，她每天都會掛著這樣的笑容面對每一個人，包括她的丈夫。除非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會卸下這種笑容。

　　肖震說過，這種假惺惺的笑容讓他覺得噁心，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覺得？但她沒有辦法，她害怕自己如果在人前卸下這種笑容，她會崩潰，會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

　　她弓起膝蓋，臉上流露出脆弱的表情，可這一碰就破碎的脆弱，是真實的她嗎？不，這個也不是真正的葉子菁，真正的葉子菁早在三年前的那場海難裡就已經消失了。

　　那天的天氣很冷，在那天之前她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但那天之後，她就跌入了地獄，並且再也走不出那個地獄了！

　　房門被推開時，她的思緒依然漂浮在未知的時空裡，所以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

　　肖震走進房間的腳步很輕，輕到那個脆弱的葉子菁絲毫不曾察覺。

　　習慣的冷酷話語剛想說出口，肖震卻忽然停下腳步。這一個月，他幾乎很少回到這個家，是厭倦了吧？厭倦每天面對那個只會微笑的人偶，厭倦總是口出惡言的自己，厭倦了每天睡在他身邊毫無反應的妻子……

　　每次當他要擁抱她的時候，他就會感覺自己像個強暴犯，並不是在愛她，而是在侵犯她！　

　　他的妻子除了會對他微笑和閉上雙眼，他看不到她其他表情，而他也厭倦了這一切，他甚至有想過結束，結束這種互相折磨的生活，是否會對他們都好？

　　此刻，他看到了她臉上另外的表情，那種脆弱到極點，寂寞到極點的表情……這個毫無防備的葉子菁震動著他的心弦。

　　讓他想到了兩年多以前，他第一次見到她站在台伯河邊時的那種表情。

　　原來她並不是個只會微笑的人偶，她也會有其他表情的時候。只是，她不願意在他面前流露而已。

　　他為什麼還要繼續互相折磨下去？就因為他放不下的是那個站在台伯河邊，一臉脆弱表情的葉子菁！

　　「今天晚上你父親要我們回家吃飯，你最好準備一下。」他拉開衣櫥，拿出要換洗的衣服。

　　葉子菁的眼裡閃過一抹驚慌，他看到了嗎？看到那個無比脆弱的葉子菁了嗎？

　　她倉皇回頭，卻只能看到他的背部。

　　她穩定一下心神，再度用笑容來掩飾自己——這已經成了她的習慣，無法改掉了吧？

　　「我來幫你拿，你先去洗澡。」她像個賢慧而體貼的妻子般走到他身邊，接過他手裡的衣服。

　　他回過身，用深思的目光凝視著她，看來，她又恢復了常態，又在他的面前緊閉起心房。

　　結婚兩年，他幾乎用盡所有的方式，期待她能在他面前打開心房，哪怕是憤怒、是咒罵都好，他希望她能毫無保留的在他面前表現她真實的自己。

　　可是，不管是一開始的耐心引導、溫柔以待，還是後來的怒不可遏、現在的冷嘲熱諷，都無法動搖她比石頭還要堅硬的心靈。

　　她是下定決心，從一開始就打算以這樣的方式來對待他這個所謂的「丈夫」了吧？

　　只有像他這樣的傻瓜才會踏入她的陷阱，才會在婚前作著那樣甜蜜的美夢，以為娶到了他今生摯愛的新娘，還以為對方會以同樣的愛情來回報他。

　　「何必呢？何必擺出一副賢慧的樣子。你也知道，你根本不能稱為一個妻子！」冷酷的話衝口而出，只要看到她那虛偽的笑容，他就忍不住。

　　這實在太不像他了。他好歹也是商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一向最自豪自己的自制力，無論何時都有清醒的理智，無論何時都不讓自己的真實情感流露……這樣的男人才是肖震，而不是此刻站在這裡對妻子惡言相向的肖震！

　　不等她回答—反正不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有任何反抗甚至抱怨！肖震逕自向房門外走去。「下午我來接你，準備好等我。」

　　「可是……」她看著自己手裡的衣服，停頓一下後，追了上去。「肖震，等一下。」

　　肖震驚愕的停下腳步，他是不是聽錯了？她居然會出聲喚他？！　

　　他沒有回頭，葉子菁只能看著他的背影說：「你還沒換衣服。」印象中，他是個很注重儀表的男子，似乎……也只是似乎了，他在他們還沒結婚前曾對她說過，合宜的外表是男人最好的武裝之一，完美的外表才能有完美的決斷。

　　「我在辦公室裡有衣服。」無意識地，他竟透露出這些日子他都住在哪裡。才說完，肖震就微微皺起眉，他應該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才對，如果他不想讓對方知道的訊息，就永不會說出口。可是，每每遇到她，他就不再像自己！

　　「那好，下午我等你。」她似乎對他這些日子睡在哪裡毫不關心，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堅持要他留下，而是如同往日般順從的說再見。

　　他憤而轉身，在看見她臉上平靜的表情後，憤怒卻驀地消失。為了這樣的她生氣並不值得，他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去為無法改變的事情，一再生氣憤怒。

　　「就這樣。」他輕輕點頭，帶著僵硬的神情轉身離開。

　　他看見了嗎？葉子菁手裡緊握著他的襯衫，定定望著他的背影。

　　她知道他看見了，看見剛才那個脆弱的自己，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

　　他為什麼不說也不問？她緩緩轉身，他們剛結婚的時候，他是那樣的溫柔體貼，是她從不曾想像過會從他身上得到的溫柔。

　　她總是聽父親和哥哥說他是個鐵腕男人，說他無情無愛，冷酷無情得讓所有人都不禁顫慄。但也因此，只有他能拯救他們葉氏企業，也只有他可以幫助他們走出困境！

　　可是，她遇到的男人卻和父兄形容的那個鐵血男子完全不同，他會對她笑，會溫柔的摟著她，對她說情話，會想盡辦法讓她笑，逗她開心。

　　水珠滑過臉頰，屋子裡應該不會下雨才對，那這是什麼呢？葉子菁迅速用手抹去這滴奇異的水珠。

　　她走進房間，將他的襯衫小心的掛起。

　　他不知道，她已經是個不會真心微笑，不會感到快樂的女人了。在那個讓人心碎的海難之後，她就等於是行屍走肉。

　　肖震，如果你真的夠聰明，就不應該選擇我當你的妻子。

　　她走到窗邊，正好看到他離開的身影，他是個高大挺拔的男人，看著他，就會覺得他是如此值得依靠，如此值得信賴。

　　他是個擁有強大力量的男人，這樣傲然不凡的男人，不該有她這樣的妻子。因為她永遠無法給他，他所需要的任何東西。因為她什麼也沒有，一個什麼也沒有的人，是沒有辦法給別人任何東西的……

　　又一滴水珠落在臉頰上，難道是她的眼淚嗎？她的淚水在三年前已經乾涸了不是嗎？所以一定不是她在哭，她也沒有哭泣的理由。

　　選擇現在這樣的生活，選擇這種與他相處的方式，都是她無力改變的事實。這個事實，肖震也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吧？

　　所以，當他的一切努力宣告失敗，當他無論怎樣做都無法讓她微笑，讓她向他敞開心扉後，他就變得憤怒，變得反覆無常。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還是只能戴著那張微笑的假面，繼續冷漠的對待他。

　　他所期待的，她不能給，也無法給。

　　肖震，你唯一的方法就是放開我，我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你愛，不值得你用心，不值得你為了我生氣傷神……

　　又一顆淚水滾落，她知道這是自己的淚水，可是，她不能相信這是自己的淚水，不能相信應該已經死去的自己會為了肖震而哭泣。

　　她的眼淚，應該只給一個男人，一個永遠不會再回來的男人……

　　她不能為了肖震而哭，永遠也不能！　

　　第二章

　　「子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肖震被父親叫進書房後，母親與哥哥拉過葉子菁的手臂，一副事態嚴重的表情。

　　「怎麼了？」葉子菁茫然的看著他們，面對自己的親人，她依舊戴著自己的微笑假面、平靜假面。

　　「這個啊，你難道不知道？」葉母手裡拿著一疊厚厚的報紙和雜誌，擺在她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我真不敢相信，這麼大的事，幾乎全台灣都知道了，你居然還被蒙在鼓裡！」

　　「媽，人家不是說，丈夫出軌最後知道的永遠都是妻子嗎？」葉子丞有些憤慨的說，對於妹妹和肖震的婚事他從一開始就是最激烈反對的人。

　　「子丞！」葉母飛快的頂了他一下，又使了個眼色。「你在說什麼！我看都是這些報章雜誌在亂寫，你怎麼也跟那些沒有見識的歐巴桑一樣，相信這些？」

　　葉子丞忍不住翻個白眼。「既然你不相信，幹嘛要和子菁說？」

　　葉子菁沒有理會他們之間的對話，她心不在焉的翻動母親扔給她的報章雜誌，終於有些明白母親在說的究竟是什麼事了。

　　「我是要子菁多長點心眼，畢竟女人的幸福需要自己去維護。肖震即使對這些女人沒有意思，可是現在的女孩子為了釣到金龜婿，過上好日子，什麼花招使不出來？」葉母憤慨的說，可能因為葉父在外面也時常和鶯鶯燕燕扯上邊的傳聞有關。

　　「我相信肖震。」葉子菁放下手裡的雜誌，嘴角微微含笑。

　　「子菁，媽知道你相信肖震。你們夫妻感情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過你也不能太放心，男人畢竟是男人……」葉母坐在女兒身邊，似乎打算開始傳授自己的「馭夫術」。

　　「媽，肖震他和其他人不一樣。」葉子菁打斷母親的話，如果他能和其他男人一樣，真的被外面女人吸引的話，她或許還能感覺輕鬆一些吧？

　　「子菁。」葉母突然抓住女兒的手。「你不知道爸和媽有多麼感激你當時的決定。我們都知道……」她咳嗽了一下。「那個時候你還很傷心，我們卻逼你做這樣的決定……不過還好，肖震是真的很愛你，我和你爸看到你們現在甜蜜的樣子，不知道有多高興！」

　　葉子菁淡淡地搖頭。「媽，你不要這樣說。我姓葉，是你們的女兒。家裡有什麼問題，本來就該一起想辦法解決。」

　　「子菁，如果我有能力，你就不需要犧牲自己，去嫁給肖震那樣冷酷無情的男人！」葉子丞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哥，你不要這麼說。你很有才能，只是你的才能不在經商，而在音樂上。」葉子菁在心裡微微歎息，雖然她嘴角溫柔的笑容不曾改變，可是她的心卻更加沉重起來。

　　他們為什麼每次都要和她說一樣的話呢？他們都不能讓她活得更輕鬆一些嗎？

　　輕鬆……今天的她是怎麼了？對她來說，輕鬆與沉重應該都是一樣的，她不是早巳心如死灰，沒有任何感覺了嗎？

　　可是，今天早上的眼淚，和此刻的沉重感覺，都是為了什麼？怎麼會突然有這些感覺了呢？

　　「好好，肖震，你真是我的好女婿！」

　　就在她迷惘的時候，書房的門忽然被打開，傳來父親大笑的聲音。

　　葉母拍拍她的手後，站起來對肖震說：「肖震，餓了吧？要不要現在就開飯？我吩咐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菜。」

　　肖震禮貌的點點頭，其實他最喜歡吃什麼，葉母從來都搞不清楚。

　　「你們三個在談什麼呢？」

　　葉父在書房裡和肖震談得很愉快，每次他想把女兒和女婿請回家裡來吃飯時，就必然會有一些麻煩事需要肖震的幫忙。

　　「沒有談什麼……」葉母的目光不經意瞥向那一疊報紙雜誌，葉父也看見了。

　　眾人的目光都停在那本雜誌封面——那個與肖震擁舞的女子身上。頓時間，氣氛似乎有些尷尬。

　　肖震銳利的目光掠過妻子，他看到她一貫的平靜和淡然的微笑。他的神情立刻恢復平常，她不會對他的緋聞有任何反應，這種事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這沒什麼，報紙上亂寫的。現在的報章雜誌就愛挖名人隱私，也不管真假，只為了沖發行量。」葉子菁將那本雜誌翻了面，聲音裡透著抹輕鬆。

　　「是啊，這些雜誌真是太過分了！」葉父義正詞嚴的說，然後安慰地拍了拍女婿的肩膀。

　　肖震走到妻子身邊，對她露出完美的笑容，那笑容點亮了他的面龐。「子菁，你總是這樣善解人意，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她不會聽不出他話裡的嘲諷，她已經太瞭解他的表情和語氣了，畢竟，他們做了兩年多的夫妻。

　　葉子菁帶著笑容向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後，很優雅的起身，目光不曾離開他閃爍著精光的眼。「你不要這樣說，我還有很多不足，真的，很多不足。」

　　他挑了挑眉，這個女人是天生的演員。無論何時，她都能以最完美的儀態在人前和他一起演著完美夫妻的神話。

　　誰會知道，他每天都生活在地獄裡，一個由葉子菁的虛偽笑容所構成的地獄裡呢？

　　「媽，你不用為了這些傳聞擔心，這世上的女人沒有人可以比得上你的女兒，她們和她相比，連小女孩都不是，毫無魅力。」他的話雖然對著葉母說，可是目光卻直直落在她的臉上。

　　葉子菁回以一笑，心卻忍不住顫抖。今天的她怎麼了？她不是應該沒有感覺的面對他的任何挑釁、嘲諷的嗎？

　　難道只因為今天早上，他看到她脆弱的表情？

　　「我可以得到子菁的心，已經是全世界最幸運的男人了。」話說得甜蜜，但目光裡的那抹冷冽，誰也沒有看到。

　　是啊，他是全世界最幸運的男人——曾經，他真的這樣以為。當她點頭答應他的求婚，當她用那種溫柔的笑容看著他時！

　　他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說：「只可惜，你是個沒有心的女人，葉子菁。」他眼裡的冰冷，比北極的寒冰還要冷酷。

　　她再次顫抖了一下，這次，連他都感覺到她的顫抖。

　　肖震微微瞇起眼，今天的她有些不太一樣。她先前脆弱的表情驀地掠過眼前，他忽然握緊了她的手，她真的很像一個謎，一個讓人想要去窺探、想要去保護的謎。

　　因為這樣，所以即使她在他的面前從來不曾流露過任何真正的感情，他還是不願放開她的手。　

　　葉子菁抬頭看他，過去無論他說什麼，不管多麼殘忍的話她都能視若無睹。可是今天為什麼要顫抖，為什麼會覺得沉重？

　　太反常了，反常到讓她害怕起來。他緊抓著她的手，她想要抽回，卻發現以她的力量根本無法辦到。

　　早就知道他是個強勢的男人，她真的有足夠的力量和他對抗嗎？真的有力量守護住自己的心門，不讓他進入嗎？

　　不行、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守住！

　　剎那間，她臉上又綻放出一貫的笑容，那張溫柔的假面，再度罩上她傾城的容顏，阻擋心裡一切的悸動與感覺……

　　☆　☆　☆　☆　

　　「子菁，我們多久沒有出來逛街吃飯了？真奇怪，明明大家都在台北，可見面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安萍難得休息，約了子菁和佳凝還有悠然出來逛街，可是佳凝和悠然卻臨時有事，結果又只剩下她們兩個。

　　「安萍，大家現在都很忙，你不要責備她們兩個。」葉子菁的嘴角帶著淺笑。

　　「算了，我也只是嘴上抱怨罷了，平日最忙的應該是我吧？」在公關公司工作的安萍，經常要世界各地跑。

　　「對了，佳凝新一季設計的珠寶已經上市了嗎？上一次發表會在巴黎舉行，我都沒辦法去看。」葉子菁扯開話題。

　　「那裡就有『安琪珠寶』的專賣店，我們去看看吧。我最喜歡安琪的設計，可惜我賺的錢還不夠我買珠寶來揮霍。」一向獨立的安萍從不依靠家裡的財富，她也一向以此為傲。

　　她們一起走進「安琪珠寶」的專賣店裡，熱情的店員立即上前招呼。她們看了許多款新到的項鏈、耳環等成套的珠寶首飾。

　　葉子菁指著其中一款腕鏈說：「這一款應該是佳凝設計的，簡約大方，但又很高雅。我想買這一款……」

　　「這一款全套我都要了。」就在她說話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囂張的聲音在她們耳邊響起。

　　「上官小姐，您請進貴賓室休息，您要的珠寶，我讓人立即給您送去。」一個店長模樣的女人熱情招呼站在葉子菁身邊，穿著華麗的女子。

　　葉子菁她們望向那有些眼熟的女人，安萍輕聲說：「原來她就是上官玲，最近很紅的一個女明星。」

　　葉子菁並不認識什麼明星，那些不是她關心的。不過，她依然覺得這位上官小姐非常面熟。

　　「對不起，小姐，這款珠寶能讓我拿走一下嗎？」女店長對著葉子菁說。

　　「當然可以……」

　　「不可以！這款我們也要。」安萍打斷葉子菁的話。

　　「安萍。」葉子菁搖搖頭說：「算了，我也可以選其他的……」

　　「真不好意思，這款珠寶我們店裡只有這一件。如果這位小姐也喜歡，我們可以立即從其他分店調貨過來。」店長委婉的說。

　　「現在看來……這一款也不怎麼樣！我才不戴和別人一樣的首飾。你們這裡難道沒有特別一點的款式嗎？」上官玲嬌媚的聲音再度響起。

　　「有，當然有。上官小姐，我們還可以根據客戶的需要，替您量身訂做，您請先上樓……」

　　「我等肖先生一起上樓，他去停車了。你們這裡找停車位實在太麻煩了！」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上官玲拿出一支香煙。

　　「這女人真夠囂張的。」安萍對葉子菁吐了吐舌頭。「沒教養到了極點！」

　　葉子菁有些怔忡，「肖先生」這個稱呼勾起了她的記憶——就在上星期他們回家吃飯時，母親給她看的八卦雜誌和報紙中，便有肖震摟著一個女子跳舞，以及他們兩人一起出入宴會場合的照片，原來，那個女子就是上官玲。

　　那麼，她說的肖先生，不會是……

　　葉子菁的猜測還沒有在腦海裡完全成形，大門就已經被人推開，走進來一位氣勢不凡的男子。那張剛毅中透著沉穩的臉，不是肖震又是誰？

　　安萍驚訝地瞪大眼，而葉子菁也不禁微微變了臉色。

　　「震，我就說不要來這家珠寶店，你偏偏不聽。看吧，停個車都這麼麻煩，而且我覺得這裡的東西也不怎麼樣，那個設計師聽說還很有名呢！我看八成是被人捧出來的，自己根本沒什麼才華……」　

　　「你說什麼？」她的話惹火了安萍，她怒氣沖沖的看著上官玲。

　　「還有你，肖震，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還陪著這個女人！」她也立刻朝肖震開火。

　　「震，你認識她們嗎？」上官玲詫異的望著她們，然後摟住了肖震的胳膊。

　　安萍的眼裡彷彿快冒出火，葉子菁的臉色也開始難看起來。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在意，如果肖震在外面有女人，她甚至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但她的心卻微微顫抖，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一些不該想起的話，那是他們的婚姻誓言，還有他曾經說過會永遠愛她的誓言。

　　「你怎麼會在這裡？」肖震不露痕跡的將上官玲的手拉開，朝葉子菁走去。「你不是說今天要和朋友聚餐嗎？」

　　「佳凝和悠然都有事，所以我和安萍就到處逛逛。」葉子菁衝著他溫柔一笑，她還是笑出來了，雖然這笑容有些苦澀。

　　「震，她是誰？」上官玲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化著濃妝的臉上也露出憤怒的光彩。　

　　「上官小姐，我來替你介紹，這位就是我的妻子，葉子菁。」肖震挽住妻子的手，目光鎮定的回身看著上官玲。「子菁，這位就是我們公司新產品的代言人，上官玲小姐，我今天陪她來這裡選購一款廣告需要的首飾。」

　　「肖震，你是老闆，這種陪模特兒逛街的小事需要你親自出馬？」安萍靠近肖震身邊，面色不善。「你最好不要忘了你答應我們姐妹的事！」她指的是要他發誓讓子菁幸福的那件事。

　　「我不會忘記，也一直在努力做到。」他望著妻子，可是目光裡卻一絲笑容也沒有。

　　葉子菁緩緩垂下眼簾。「既然你有事要忙，那你就去忙吧。」

　　「我本來有事要忙，但正如安萍所說的，這種小事不需要我親自出馬，陪太太比較重要。」他回身看著上官玲說：「上官小姐，你慢慢挑，如果喜歡，就告訴公司廣告部，讓他們來安排。」

　　「可是……」上官玲一聽說葉子菁就是肖太太，心裡嫉妒不已，她不死心的露出笑臉，走近他們。「你不是說好了還要陪我去吃飯的嗎？你不能說話不算數，這樣打發人家！」她那嬌嗲的話明白昭告天下，她和肖震的關係不一樣。

　　「我要和安萍去吃飯，你還是去陪上官小姐吧。」葉子菁的聲音有些冰冷，她也不想這麼說，可是語氣開始不受控制。

　　「我沒關係，我可以去找我的HONEY吃飯，你和肖震一起去過一個浪漫的夜晚吧！」安萍得意洋洋的瞥向上官玲。「肖震和你一向非常恩愛，這可不是其他人可以隨便破壞的。」

　　「那可不一定。」上官玲瞇起眼。「我和震的事，只有我和他才知道。」

　　「上官小姐，請你自重。」上官玲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肖震厲聲打斷。「我和你只是僱主和僱員的關係。這幾天為了新產品的宣傳，我們的確一起出席過一些場所，但那僅僅是工作關係。那些小報雜誌上怎麼寫我不知道，但我只把你當作代言人，沒有其他意思。」

　　他的話冷酷無情，絲毫不留情面。他對上官玲本來就沒有什麼意思，他沒拒絕她的接近，只是為了製造一些緋聞讓葉子菁看到。說他幼稚也好、卑鄙也好，他僅僅就只是這個目的。

　　□看起來，上官玲比他想像中還要笨上幾分，他最討厭這種搞不清楚狀況，又自以為是的女人。

　　而且現在，他發覺自己的方法有多麼愚笨，他的妻子怎麼可能會對他鬧的緋聞有任何感覺呢？

　　「震，你怎麼說這樣的話……」

　　「走吧。」不想再多聽一句她做作的聲音，他拉起子菁就往門口走去。

　　「別再鬼叫了，人家甩都不甩你呢！」安萍瞥了上官玲一眼，興高采烈的跟著走出去。

　　哇，真過癮，看到一齣好戲，那個上官玲惱羞成怒的樣子，真應該讓她的影迷看到！

　　真是的，好好當演員不好啊，怎麼老想著去破壞別人家庭呢？看來這個上官玲也紅不了多久了喲！

　　☆　☆　☆　☆　

　　上了肖震的車後，葉子菁半晌不發一語。

　　「就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你想去哪裡吃？」肖震的聲音也有些冷漠。

　　「你本來想和她去哪裡吃，我們就去哪裡。」葉子菁一開口卻聽起來有些酸酸的味道，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肖震忽然在路旁停下車，犀利的目光掃過她略為蒼白的臉。「你這樣的表現我可以認為你在吃醋嗎？」

　　「不，我沒有，」她急於否定的態度也讓人起疑。

　　「沒有？是啊，你對我這個丈夫一點感情也沒有，怎麼會吃醋？這又是我自作多情，是嗎？」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痕，他的聲音充滿譏刺。

　　葉子菁握緊自己的雙手，鎮定，她應該鎮定，應該如往常那樣心如止水，可是這一個星期以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表情。

　　「你當初接受我的求婚是因為你父親公司的財務危機。」他轉頭瞥了她一眼。「你讓我以為，你是因為愛情才會選擇嫁給我，讓我像個初墜愛河的國中生那樣為你瘋狂。」他的嘴角噙著冷酷的笑容。

　　「是啊，我是利用你才嫁給你，這些話你已經跟我說過無數遍了不是嗎？」特別是這幾個月，他那些冷嘲熱諷的話裡，不就一直提起這一點嗎？

　　葉子菁的胸口似乎壓著什麼，讓她不自覺提高了聲音。「所以，你可以和任何女人在一起，我都不會說什麼。我知道我無法給你什麼，如果你覺得其他女人比我好，如果你覺得她們能給你更多，你可以和我離婚，去選擇她們……」

　　「葉子菁，你果然是個再殘忍不過的女人！」肖震驀地轉過頭，有如探照燈般的目光直直望著她。「你知道你有多殘忍嗎？你明明知道我愛你，你卻還對我說這樣的話！」

　　「那你要我說什麼呢？」她的聲音有些激動，一貫的溫柔表情終於開始崩潰。

　　「說什麼？」他冷冷的笑著，目光卻凌厲無比。「你和你父親利用了我，你還在婚後有如遊魂一樣漠視我。雖然你表面溫順，溫順到沒有一絲脾氣可言，可是你的人卻是冷的，靈魂也是冷的！」

　　葉子菁倏地低下頭，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傷了他，可是她別無選擇——當初別無選擇必須嫁給他，現在又必須別無選擇的漠視他。或許他說得對，她是個殘忍的女人，殘忍到連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會顫慄不已！

　　「如果我可以選擇，我寧願愛像上官玲那樣的女人，起碼她有血有肉，起碼她敢作敢當，不管要什麼，都會直接開口跟我說。」他冷淡的說著。

　　去愛上官玲那樣的女人？葉子菁握緊雙手，發現自己不喜歡聽到他現在的話，可是他說的對，上官玲也比她這縷遊魂要好上許多。

　　他一直緊緊盯著她，可是她卻始終低著頭，不動也不說話。

　　「可我不要如此，我想要懲罰你們，從現在起。」肖震轉過頭不再看她，而是望著前方的道路。　

　　他剛毅的臉上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離婚，我絕對不會允許。因為我在神前許下過誓言，這一生對你不離不棄，你以為誓言是可以隨時反悔的嗎？」

　　她的心驀地震動了一下，不，她不以為誓言不是神聖的，是可以隨時反悔的。反而，她認為誓言……

　　「誓言就是誓言，不論在何種情況立下誓言，都必須遵守！」肖震的聲音冷酷中透著堅毅。

　　這一次，葉子菁再也無法掩飾。她的身體劇烈顫抖著，握緊自己的雙手。

　　是的，誓言就是誓言，她也是這樣想的，並且被誓言捆綁住了！

　　「你知道你們葉氏如果失去我的幫助會怎樣嗎？」他眼裡閃過殘酷的冷光，可是他卻在微笑，那種樣子比惡魔還要可怕上三分。

　　「不久以後，我會讓你們知道欺騙我的後果，你和你的家人我都不會放過！」

　　他的手堅定的握上方向盤，是的，他的人生方向必須由他親自來把握。

　　葉子菁痛苦的閉了閉雙眼，她的心開始疼痛起來，她本以為自己已經是個沒有心的女人，可是沒想到她的心還會痛，而且痛得這樣厲害！

　　「肖震。」她轉頭看他，神情激動。「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你可以恨我，可以懲罰我，但請你放過你自己。」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目光冷冽如惡魔的肖震讓她覺得心痛，她不想他變成這樣……

　　「除非你愛我，不然我心裡的仇恨之火無法消失。」他踩下油門，車子快速向前奔去。

　　肖震心裡的確燃燒著一把火，自從他知道了一切之後—

　　「我沒有辦法愛上你，我也不可能愛上你……」她呢喃低語，神情變得恍惚，痛苦寫在她的眼裡，肖震即使沒有看她，也可以感覺到她的痛苦。

　　她終於在他面前表現出比較像人的一面，她終於不再是一具只會笑、只會默默承認的人偶。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能愛我。」他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般陰冷。「那都是因為他，因為他——張寒濤。」

　　當肖震說出這個名字時，葉子菁的世界在剎那間完全崩潰……　

　　第三章

　　一陣巨響在葉子菁的腦裡爆開，幾乎將她炸成了碎片。她的身體不住顫抖……　

　　「你……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也顫抖如秋風中的葉子，淚水瘋狂的肆虐而出，她張著驚慌而空洞的眼望向他。

　　張寒濤！為什麼肖震會知道這個名字？這個藏在她心靈深處，禁錮了她的靈魂，禁錮了她的思想，禁錮了她所有感覺和感情的名字，肖震是如何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他轉頭，用一種寒徹人心的目光盯住她。

　　「葉子菁，你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哭過，你知道我有多麼希望可以看到你的眼淚嗎？」他抬起手，抓住她嬌小的下巴，用力的捏住。「你的眼淚多麼動人，那表示你還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淚有思想的人。」

　　葉子菁的眼淚依然瘋狂的落下，她抖著嘴唇，卻說不出一句話。那個名字是她的禁忌啊，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是她痛苦的根源。

　　「可是你的眼淚卻不是為了我而流，而是為了他！為了他張寒濤！」肖震重複著這個名字。「你想要隱瞞這個名字，你希望我永遠不知道嗎？」他用力握緊了她的下巴，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手勁會傷到她。她受這些傷害算什麼，比起他在這兩年裡受到的煎熬，她的這點痛楚絲毫不算什麼！

　　「張寒濤，這才是你愛的男人的名字。因為他的存在，你永遠不會愛上我，永遠不會在我面前流露出任何感情！是不是，是不是這樣？」

　　「你……怎麼會知道？」她大張著恐慌的眼，腦裡已經一片混沌，只能這樣簡單的問。

　　他的聲音微微提高。「我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這個人？當你在我們新婚之夜閉上雙眼，有如木頭般不回應我任何熱情時，我就決定要調查你的過去。」而他查到的結果，讓他無法接受，讓他開始生活在痛苦的地獄裡！

　　這兩年來她對他的漠視、他從她身上感覺到的冰冷、以及一個男人無法讓妻子為了自己而火熱，無法讓她愛上他，這才是他最大的挫折！

　　他的眼裡閃過沉痛，他本想掩飾，卻在不經意間流洩……

　　淚眼模糊的葉子菁，卻看清楚了他的沉痛，那樣意氣風發，那樣呼風喚雨的男人，竟為了她而感到挫折！她看得分明，淚水也更加無法抑止的流出。

　　「肖震，我不想騙你，我從來也不想……可是我沒有辦法，寒濤，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葉子菁一遍又一遍的哭喊著。

　　她的痛苦壓抑了太久太久，她每天都戴著溫柔的面具來掩蓋自己的痛苦，因為她答應過寒濤，她不能為了他的逝去而痛苦，她答應過的！

　　「是的，他死了，所以你的心也就跟著死了，所以你留給我的就永遠只有一副空殼。沒有靈魂，沒有感覺，什麼也不會回應我的一副空殼！」他咬著牙，一字一句說著。

　　這就是他肖震的悲哀，無論他多麼努力，無論他擁有多少力量，他都沒有辦法去和一個死人爭奪愛情。因為張寒濤已經死了，他該怎麼樣去和一個死人戰鬥？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斷重覆著這句話，除了這一句，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因為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她無法回應他的愛，因為寒濤死了，寒濤已經死了！而她答應過他，這一生她都不會再愛上其他男人！

　　她在寒濤的墓前發過誓，所以她不應該再嫁給肖震，不應該把肖震也拉進這樣的地獄裡。

　　可是，錯誤已經造成，還是她親手造成的。她怎麼會那樣幼稚？以為只要守護住自己的心，永遠不付出真心，她就不算背叛寒濤了呢？

　　此刻，當她看到肖震眼裡的沉痛和他嘴角的毀滅光芒時，她才猛然驚覺，她究竟對肖震做了怎樣殘忍的事！

　　只是，現在一切都無法挽回，再也無法挽回了……

　　☆　☆　☆　☆　

　　「從明天起，停止跟葉氏企業的一切接觸，不論是我們與他們合作的案子，還是他們需要我們幫忙的任何企劃，全部都停止。」

　　明亮的辦公室裡，肖震神情嚴肅的掛上電話，他剛才已經對所有部門下達了命令，從明天起，切斷一切對葉氏的幫助。

　　他走到落地窗前，靜靜的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從今天起，他要開始行動了。

　　他不會在背後做什麼齷齪的小動作去搞垮葉氏，即使葉子菁不愛他……但是，他可以不作為，不行動，不幫助。

　　他們因為知道他的重要性，才會一直利用他吧？可他不想要再當那樣的蠢蛋了，也該是葉家人付出代價的時候了吧？不能永遠品嚐痛苦的就只有他一個而已！

　　這算不算是一種報復？一種對她多年來對他感情欺騙的報復呢？

　　這幾天他不想回去，即使住在辦公室，都比看到她那張平靜無波的臉要來得幸福。

　　☆　☆　☆　☆　

　　葉子菁一直不斷的看表，已經過了午夜，肖震今天是不是又不回來？現在該怎麼辦？無數個怎麼辦在她混亂的頭腦裡打轉。

　　自從上一次他說要讓她和她的父親後悔之後，他就真的開始行動，也真的很少再在她的面前出現。

　　今天，父親的電話十萬火急，還在電話裡著實的把她大罵了一頓。看來，一定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父親才會如此心急如焚！

　　坐在床沿，葉子菁心亂如麻。她知道自己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傷害了別人，也捆綁了自己！她不該接受肖震的求婚，更不該在婚後用那樣的態度對待他……

　　她拿起電話，剎那間，心裡冒出想見他的念頭，不管是為了父親還是自己，她都想見到肖震！

　　電話在響了許多聲之後——其實，她也不知道電話鈴聲到底響了幾聲，只知道她焦心的等待著，害怕著。害怕他看到電話號碼，知道是家裡打來的而特意不接。

　　「喂，我是肖震。」電話的那一頭傳來他清晰而果斷的聲音。

　　她心裡的一塊大石驀地落下，她找到他了，終於！這感動讓她幾乎無法發出聲音。

　　「說話。」電話那一頭傳來他更低沉的聲音。　

　　「是我。」她哽咽了一下，心臟卻又高高的吊起。

　　「什麼事？我現在很忙。」沒有感情的聲音，聽不出他接到她的電話到底做何感想。

　　「你……今天會回來嗎？」她的話有些小心翼翼，有些期待。

　　電話那一頭是長長的沉默。

　　「肖震？」她忍不住叫著他的名字。

　　「你剛才的口氣很像一個期待丈夫回家的妻子，讓我很不習慣。」他的聲音低沉裡有著一絲嘲諷。

　　她的心竄過一陣顫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是個無心的人，卻沒想到自己的心在這些日子裡還能感覺到許多不同的感受。

　　「肖震，我們談一談，好好的談一談。」她的口氣乞求裡帶著真誠。

　　「談？我們之間還需要說什麼嗎？反正你只會對我說『是』，我們之間不需要談話，從來就不需要！」他諷刺的語氣裡，可有一份苦澀？

　　她緊握話筒的手心漸漸泌出冷汗，此刻不論他說什麼，她都沒有任何為自己辯駁的機會，因為從開始到現在，錯的人都只是她而已。

　　「我是個很失敗的妻子，或者根本不能稱為你的妻子。」一串淚珠滑落她的臉頰，她的表情悲慼中帶著歉然。

　　「你現在的淚水是為我而流嗎？」他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是從她手裡的話筒裡，而是就在她的身邊。

　　話筒從手裡滑下，葉子菁顫抖地回頭，淚水掛在她的眼角，洗滌著她澄亮的眸子。

　　肖震就站在她身後，手裡握著手機。他的眉眼微抬，俊朗中帶著一種淡淡的壓迫。

　　「你回來了。」乍見他的驚愕，讓她的思想在瞬間停擺。

　　「我在問你，你現在的淚水是為了我而流嗎？」他向她跨近一步，目光銳利如刀。「你在我面前，除了順從，不是沒有其他表情嗎？唯一一次見到你失態，就是那一天。」他指的是那一天在車子裡談話的時候。

　　「那一次，你的眼淚不是為了我而流。」他凌厲的凝視著她的眼。

　　葉子菁的表情更加悲傷了幾分，她在他冷硬的聲音裡，聽到了無奈和憤怒。在過去的日子裡，她真的傷害他很深啊！

　　「我原來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在你的臉上看到任何真心的表情。所以現在你的淚水，讓我惶恐不安。」他目光鄙夷中帶著深深的嘲弄。

　　「我本來以為只要對你順從，就是最好的方式。我知道我……無法愛上你，所以想要補償你。我以為我掩藏自己的心情，我就可以活得比較輕鬆……」她閉上眼，用力的搖頭。「我現在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可是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但我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

　　看著迷惘而痛苦的她，他向著她再走近一步。「你現在的淚水，是為了我而流嗎？」他臉部的表情緊繃著，英俊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他固執的問著這句話，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這麼想得到她的答案。

　　「是的，是的，是的！」葉子菁不斷重複著，這是她真心的回答。「肖震，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不再痛苦，我該怎麼做，才會讓你覺得好過一些？」

　　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這兩年多來，我每天都在等著你哭，等著你對我大聲喊叫，等著你露出屬於人類的表情。」

　　葉子菁聽到他低沉的聲音，愕然的抬起眼，她看到他肅穆的表情，看到他精爍的目光，頭腦裡彷彿有雷電閃過。

　　「我不需要你怎麼做，只要你像個正常人一樣在我的面前。讓我可以感覺到你的喜怒哀樂，即使你不愛我，也沒有關係。」他抿緊嘴角，那堅定的樣子讓她倏地心悸。

　　這個男人是真心愛著她，在過去兩年多裡，在他們相識至今，不論他以何種方式面對她，他都是真心愛著她啊！

　　「肖震，對不起……」她對他說過許多聲抱歉，但這一聲是出自靈魂最深處，也直達他的靈魂最深處。

　　他抱住她，這個他擁抱過無數遍的女子，但只有這一次，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的確是在他的懷抱裡，他不是抱著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真是可笑吧？

　　結婚都兩年多了，他居然現在才真實的感覺到她的存在！

　　葉子菁在他懷裡不斷哽咽著，她的心好痛，痛到再也不想忍住淚水。她有多久不曾這樣暢快的哭過了？

　　現在，靠在他寬闊結實的胸膛裡，她終於可以痛快的大哭一場，在他的面前，不再需要有任何的隱瞞與壓抑。而他的懷抱，竟然如此的貼心與安穩。

　　「你忽然對我改變態度，是因為你父親？」摟著她消瘦的身體，他發現她這些日子又瘦了不少。

　　只是，一個月前還對他淡然以對的她，今天忽然這樣大聲的痛哭，如此大的轉變，總要有個理由。

　　「爸爸？」她恍惚地眨了眨滿含淚水的眼，心思還是一片空白。

　　他皺著眉頭，微微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你急著找我——這可是你第一次打電話給我。」當時他正在車庫裡停車，接到她的電話時，他的確感到驚訝無比。

　　「我只是很想見你。」她幾乎忘了父親的事，的確，那些事困擾著她，可她想見他，絕對不只是因為父親！

　　「為什麼？」他不會愚蠢到以為她的「想見」是某種愛的表示。　

　　為什麼？她眼裡閃過迷惘，為什麼呢？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這幾天她的心思也是紛繁雜亂到連自己都無法理清的程度。

　　「……我只是……你很久沒有回來，我一個人……很寂寞。」寂寞的話脫口而出，幾乎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說出口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寂寞嗎？原來她是真的感覺到寂寞，過去的兩年，每天都有他的陪伴，就算他再怎麼氣她，再怎麼恨她，再怎麼諷刺她的日子，他都還是會按時回家，會回到她的身邊。

　　可是最近，他卻時常夜不歸宿。她應該為此感到輕鬆，因為沒有了他的逼迫和挑釁，她應該可以更自由才是。

　　「我還想告訴你，我有多麼的抱歉，為我這兩年帶給你的痛苦而道歉。」話一經說出，就無法再收回了。「肖震，那一天當你說出他的事時，我就再也不可能重新戴上那虛偽的面具了。我早就應該向你坦白，而不是一直隱瞞。我做錯了許多事，我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麼彌補……」

　　他的手依舊放在她的腰間。「你不需要彌補，只需要從現在起，真正意識到你是我肖震的妻子！」

　　她恍惚的看著他，他話裡有種命令的味道，讓人不容置疑的堅定。

　　「在我的面前，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有任何感覺都不准再壓抑，不准再用那種偽裝的笑容看著我。」他堅決的說著。

　　葉子菁的淚水再度落下，她不想哭，可是他的話卻讓她感到如此辛酸。她默默的點頭，她不再掩藏自己的真實感覺了，她再也不能那樣對待他了！

　　「你可以不愛我，可是必須讓我看到真實的你。」握住她的肩膀，他如鷹隼般銳利的眼望進了她溢滿淚水的眸子。

　　葉子菁屏住呼吸，在那一刻，她的眼前和心裡都只浮現出他的眼。她堅定的點著頭，幾乎沒有意識般的點著頭。

　　「我們不會分開，你是我的妻子，即使沒有愛，我也永遠不會放手。」他的聲音有如磐石般堅定。「只是當你不願意的時候，可以對我說不。」

　　她點著頭，只要他願意，她會繼續做他的妻子，這是她欠他的，她不會離開他，只要他要她！

　　「子菁，我雖然恨你對我說謊，恨你當初答應我的求婚只是為了挽救你父親的事業，恨你並不愛我……可是，我不會放開你，永遠都不會。」因為我愛你。這一句，他並沒有說出口。

　　他俯下頭，霸道的吻住了她柔軟的嘴唇。

　　葉子菁閉上了眼，她知道自己不必完全的順從他，可以推開他，可是，她並不想那樣做。當他溫熱的唇碰到她顫抖的嘴唇時，她全身一陣震動。

　　肖震吻過她無數次了吧？可是過去，她只是閉緊雙眼，所有的思緒都集中在讓自己一動也不動，因此，每一次都毫無感覺。

　　但這次不同，這一次她全身放鬆的倚靠在他的身上，她可以感覺到他吻裡的熱烈和呵護。她悄悄的伸出手擁住他，她不想推開他，因為他是她的丈夫！

　　肖震放開她一些，雖然他的眼裡閃著慾望，可他還是努力壓抑著，認真的看著她的眼。

　　「你可以拒絕我。」他的聲音沙啞卻堅定。

　　她的臉頰酡紅，含羞帶怯的樣子讓他感到驚艷。

　　葉子菁微微搖頭。「我不要拒絕你，我是真心的。」

　　肖震用力抱緊她，他可以感覺到她身體的溫熱，她是熱的，不再是冰冷的。雖然他還無法理解她忽然改變的理由，可是他已經不想追究……這一切一切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她在他的懷裡，終於不再是一具冰冷的人偶！

　　而葉子菁也第一次發現，肖震的懷抱原來是這樣溫暖，這樣讓人感覺安定，可以依靠！　

　　這一對結婚兩年多的夫妻，第一次真正的互相依偎！

　　☆　☆　☆　☆　

　　葉子菁放下手裡的小說，抬起頭看了眼碧藍如洗的天空。

　　今天的天氣不冷不熱，是很適宜出門的日子。連她這樣一個整天待在家裡都不會覺得悶的人，都開始嚮往著出去走走了嗎？

　　最近，她的心境似乎發生很大的改變。當她終於在肖震面前卸下面具，當她終於不必每天壓抑自己的心情，當她終於可以不再總是溫柔的微笑……她覺得世界變得開闊，心情也變得明朗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的心已死，可原來她的心還是會跳動。

　　寒濤，如果你還活著，你也不希望看到我整日活在痛苦裡，有如幽魂般毫無思想和自己的快樂吧？　

　　寒濤，我不會忘記你，即使我現在是肖震的妻子，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

　　一抹不安掠過她的心頭，在這樣閒適輕鬆的日子裡，這種不安時常在她心頭徘徊。

　　她必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她的人雖然屬於肖震，她的心卻應該永遠的屬於寒濤。是的，只要記住這一點，她就沒有背叛她和寒濤之間的愛情！

　　葉子菁再度安下心來，只要她堅定信念，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她和寒濤的愛是天長地久，是不會因為時間和生死而有所更改的。

　　肖震，她雖然對他很抱歉，可是她會用她的一生來陪伴他，他知道他不愛她，卻還是要她，她終將辜負他的一片深情。

　　望著天空，她的眼裡閃出絲絲遺憾與落寞。肖震是最好的丈夫和情人。如果可以相愛，她必然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不不不，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她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臉，不會發生的事，還是不要去幻想的好。她已經失去了和其他男人相愛的資格，因為她的愛已經給了別人。

　　她只要擁有現在這樣平靜安穩的生活就好，不能再去胡思亂想些其他。現在，她的生活已經是完美的。

　　肖震再一次幫助她父親度過了危機——其實前些日子，肖震並沒有真的報復他們葉氏，他只是停止了一切和葉氏有關的業務往來。

　　可是，她的父親和哥哥真的沒有經商頭腦，一缺少肖震的幫忙，就完全亂了手腳，立刻遇上許多麻煩。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急著找肖震的理由——葉子菁想到那個晚上肖震說過的話，如果失去了他的幫助，他會讓他們父女感到後悔。

　　肖震，他真的很厲害。能夠擁有這樣的男人的愛，她是不是應該感覺驕傲呢？她根本不值得他這樣的深愛，而他即使知道她不愛他，卻還是要她，還把她當成妻子看待……

　　肖震……

　　葉子菁沒有發現，此刻，她的腦海裡圍繞著的都是肖震的名字，她心裡想的，腦海裡念的，也一直都是肖震——她的丈夫。　

　　第四章

　　「累不累？」觥籌交錯的豪華宴會上，肖震靠近妻子的身邊。　

　　他是個站在哪裡都顯得卓然不凡的男子，即使只是那樣靜靜的站著，都會立刻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吸引無數人的注意。

　　宴會上有不少女子的芳心都暗暗纏繞在他的身上，可是他的眼裡卻只有一個女子——三年前，在台伯河邊的驚鴻一瞥，就讓他從此癡心不改。

　　即使明知道她的心不屬於他，肖震依然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依然想要每天看到她那清麗脫俗的容顏。

　　葉子菁悄然抬頭看著丈夫，嫣然一笑，那笑容會讓牡丹失色，月桂黯然。葉子菁是個愛笑的女子，可是有心人也早已看出，最近這些日子，她的笑容似乎變得更有活力，更有生氣了。

　　過去，她雖然愛笑，可那笑容總顯得有些不真實，有些虛無。現在，她那清澈的眼也比往日明亮許多，笑容裡也注入生命的活力。

　　「我們出去走走。」肖震向她伸出手，語氣不容人拒絕。

　　葉子菁點點頭，她也有些厭煩這裡的氣氛，大家的笑容都有些過頭了吧？這樣的宴會，總是沒完沒了，卻又無趣的很。

　　一走出宴會大廳，外面清新的空氣讓她心胸開闊起來。

　　「無聊的宴會，真不應該答應來出席。」他朝著她做了個類似鬼臉的表情，令葉子菁有些錯愕。

　　「怎麼了？」看到她似乎被嚇到的模樣，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肖震……」她撫住自己的胸口，他剛才那完全放鬆的表情突地打進她的心房，讓她的心跳加速起來。

　　他真的是個很英俊的男人，平日嚴肅時挺拔卓絕，嚴厲敏銳；放鬆的時候又是那樣陽光清朗。

　　「以為我只會板著一張臉，以為我真的冷酷無情？」他抬頭望著天空。「你還是不瞭解我，葉子菁，希望總有一天，你會瞭解我。」

　　是啊，她對他的瞭解實在是太少了。她並不是沒有機會，而是她一直拒絕去瞭解他。她緊閉著心門，既不讓任何人走進，也拒絕自己走出。

　　現在，該是她有所改變的時候了，她還活著，還在呼吸，所以要努力的生活下去。不能像個活死人似的，總是自怨自艾。

　　悲哀並不需要用行動去悼念，她的人生畢竟還在延續。

　　而帶她走出那活死人狀態的，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用了無數的辦法想要讓她走出，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他都不斷以他的方式努力著！

　　葉子菁向他走去，悄悄伸出手握住他厚實的大手。「我會努力的，努力去瞭解你。」

　　他一把反握住她的手，心裡流過的那陣暖流是因為她的話嗎？他回首凝視著她姣美的臉。「想不想離開這裡？」

　　她愣了愣。「可是宴會還沒結束……」

　　「管它的。」他傲慢的昂起頭，那種不可一世的氣勢深深震撼人心。

　　「就這麼辦，我們走吧。」他朝著她神秘一笑，然後就帶著她走向停車場。

　　「可是，肖震，你不是說今天的宴會很重要嗎？你想多接觸一些未來可能的合作者，你還說……」她踉蹌地跟著他一路往前。

　　「忘記我說過什麼，現在只要跟著我。」他的聲音堅定裡帶著一抹促狹。

　　她微微點了點頭，這樣不顧一切的離開宴會，也是挺好玩的事！

　　而且她也真的覺得這樣的宴會無聊透頂，一點意思都沒有。大家都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然後虛偽的互相問候，即使是競爭夥伴，都必須笑臉相對……

　　他發動車子，舉辦宴會的別墅位於陽明山上某高級社區內，離山頂不遠。而肖震的行車方向，似乎是並不打算下山，反倒往山頂開去。

　　「我們要去哪裡？」她一路看著兩邊飛馳而過的景色。

　　「秘密！」他嘴角的笑容變得更加神秘，微風從敞開的車窗裡輕柔的吹入，拂過他的頭髮，顯得有些凌亂，卻更顯英氣勃發。

　　葉子菁這才發現，肖震不止老成穩重，還是個意氣風發的男子！這樣的男子，注定可以擁有世界，擁有他想要的一切吧？

　　他和寒濤完全不同，寒濤是不羈的，是灑脫的，是……

　　葉子菁猛然搖頭，現在不是想起寒濤的時候，以後在肖震的面前，她都要避免想起他，那樣對肖震不公平！

　　寒濤，就讓她獨自一人時想念，就讓他永遠藏在她的心底最深處吧！

　　快到山頂的時候，肖震將車轉入一處彎道，不多久，就看到一處開闊的平地。

　　肖震將車停在平地上，然後打開了車頂敞篷，並放下了汽車的座椅。

　　「看。」他舒服的靠在座墊上，一派輕鬆的抬起頭。

　　葉子菁也跟著他抬頭，剎那間，她看到了漫天的星斗，閃爍著晶瑩光芒，有如寶石般嵌在天幕上的耀眼！

　　「好美。」她眨著驚喜的雙眸，已經有多久了？她有多久沒有抬起頭看過天空上的星星了？　

　　「想聽什麼音樂？」他在這一刻轉頭看著她明亮如星辰的雙眸，深深凝視著。

　　「貝多芬的月光。」她隨口說道，目光捨不得從滿天的璀璨裡移開。

　　「好。」他推進一張CD，正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你有這張CD？」聽到了那優美熟悉的音樂，葉子菁瞠大眼，沒想到她只是隨口說說，他竟真的有。

　　「你喜歡聽貝多芬的音樂。」他拉開CD架讓她看了一眼，裡面放滿了貝多芬的CD。

　　「因為我喜歡，所以你準備了？」她詫異的看著他。

　　「因為我也喜歡。」他抬起頭，欣賞著難得的夜景。

　　「肖震。」葉子菁抬眼望了天空一眼，又將目光轉移到他在月色裡顯得更加英俊的臉龐，現在的他少了一份在人前狂傲的氣勢，多了幾分溫柔。「我沒想到你會帶我來看星星。」

　　「喜歡嗎？」他依舊抬著頭，讓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喜歡。」她溫柔的低笑。「這種感覺很奇妙。天空是如此廣闊，星星又是如此明亮，你瞧那一顆，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織女星……」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忽然間，一顆流星劃過天際。　

　　「是流星！」葉子菁驚呼了一聲。

　　「快點許願！」肖震也像個孩子似的興奮。

　　葉子菁趕緊雙手合十許願，可是她應該許什麼願呢？來不及細想，因為流星劃過的速度如此迅速，她飛快的在心裡說出了自己第一個想到的願望。

　　肖震轉過頭去看她，看著她嘴角那抹興奮的笑容，現在的她笑得很開懷，讓他的心情也格外明朗。

　　「真沒想到，可以看到流星。」剛才那流星劃過的樣子，實在是太美麗了，拖著長長的光尾，閃爍著讓人眩目的光彩。　

　　「許了什麼願望？」肖震的眼也如明星般閃爍。

　　她俏臉一紅。「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只要許願的人誠心，說不說出來都會靈驗的。」他雖然不太相信許願這樣的事，可是知道女孩子都會很重視許下的願望。

　　他希望她高興，任何會讓她高興的事，他都願意為她去做。

　　「我希望你能永遠快樂。」靜謐的氣氛在他們之間蔓延，葉子菁悄聲說出自己的願望。

　　她現在最希望的事，應該就是他快樂了。在剛才那電光火石的一刻，她也只能想到這個願望而已。

　　肖震的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他本以為她的願望是關於她自己，卻沒想到會是關於他！

　　山風吹拂過他們的臉，她忽然顫慄了一下。

　　「冷嗎？」夜晚的山上還是頗有涼意的，而她只穿著單薄的宴會禮服。

　　「有點。」他不說還沒有覺得，陣陣山風吹來，真的覺得有些冷。「不過沒關係，我還想再這裡多留一會……」話還沒有說完，一件西裝外套已經披在她的肩膀上。

　　他的衣服上有他的味道，葉子菁擁緊了外套的衣領，訝異地轉頭看他。

　　肖震再一次抬起頭看著星光熠熠的天空，什麼也沒有說，可是對她的關懷卻無處不在。

　　葉子菁的眼裡閃過淡淡的感動，他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男人，他對她的關心和寬容是其他男人都做不到的吧？明明知道她心裡愛著其他人，卻依舊對她這樣好。

　　她不值得的啊，因為她永遠不會回報他的愛情……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不知不覺中，她說出心裡的話。

　　「因為我愛你。」他的嘴角緩緩勾出一抹桀騖不馴的笑容。「你不需要回報我，只要讓我好好愛你。」

　　他也是個全世界最體貼的男人。葉子菁的眼角微微濕潤，可她知道，在這樣的時候是不適合哭泣的。

　　對於這樣好的男人，她能為他做些什麼呢？即使無法回報他的愛，她也應該為他做些什麼吧？

　　可是……抬起頭，望著滿天的星斗，葉子菁的心中滿是問號。她要怎麼做，才能帶給這個男人幸福，才能努力不去愛上這個男人呢？

　　當這個念頭襲來，她微微打了個冷顫。不能愛上肖震，因為她的心已經給了寒濤，她對寒濤許下過誓言，而誓言是不可以被打破，她也不可以變心的！　

　　肖震望著星空，輕輕地說：「好久沒有這樣看星星。」

　　「嗯，真希望常常有這樣的機會。不知道為什麼，星星明明就在我們的頭頂，可我們總會忘記它的存在。」因為每一天都被世俗的事所牽絆，反而忘記欣賞這美麗的景色了。

　　「以後，我可以常帶你來這裡。」他的聲音淡淡的，是否也帶著一絲期待？

　　「好。」她的回答毫無遲疑。

　　肖震露出微笑，他的妻子不愛他，但這並不會影響他的愛。只要她在他面前展現最真性情的她，他就可以等待。

　　不管是否等得到她的愛情，他已經對她付出了他的心，就絕對不會收回。

　　他肖震付出的東西，從不收回，也從不後悔！

　　☆　☆　☆　☆　

　　「先生比較喜歡吃牛排，今天晚上就烤小牛排吧。不過不要煎得太生，注意火候……」

　　廚房裡，葉子菁正在認真的叮囑廚師今天晚上的晚餐。

　　肖震是個三餐都很定時的男人，如果沒有重要的應酬，他都會準時回家來吃晚餐。

　　作為妻子，她每天都會規畫可口的晚餐食譜，她覺得工作了一天的男人，就應該吃上一頓豐盛營養的晚餐。

　　現在的她，越來越自覺是肖震的妻子——不是像過去那樣，只是表面上想要做一個順從溫柔的妻子，而是真正打從心裡感覺自己是他的妻子。

　　是要和他共度一生，一起攜手到老的伴侶！

　　從廚房出來後，她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秋風已經有些蒼涼的味道，再過不久，冬天就要來了吧？

　　打開窗戶，葉子菁在窗前靜靜佇立了良久，冬天了啊，那樣的話，她嫁給肖震就快第三個年頭了，沒想到，她成為肖夫人也已經有三年了。

　　她從櫃子裡拿出準備好的毛線，翻開編織的書籍，認真研究起毛衣的織法。

　　一個人在家，總要找些事情做，她除了喜歡閱讀外，並不太喜歡出外購物和上街，所以，在秋風起兮的日子裡織毛衣應該是不錯的消遣吧？

　　昨天安萍來電話，說有了林薇的消息，可是林薇似乎並沒有聯絡她們的意思，所以她們也不能貿然出現在林薇面前。

　　她輕輕歎息，林蔽是她們六個好友中最早結婚的一個。曾經，那樣神采飛揚的林薇，用最美的幸福表情告訴她們說已經找到真愛的林薇，卻又閃電般和她的丈夫孫浩離婚了。

　　人生無常，愛情也是無常的吧？

　　她一邊打著毛線，一邊回想起她們六個人在十六歲那年做的事——

　　那時候，她們去海邊，一同放逐了六個滿載著愛情希望的瓶子。　

　　她還記得當時她們約定過彼此的友誼五十年不變，也約定過將來都要幸福，都要找到自己今生的最愛。

　　葉子菁皺了皺眉頭，當時她許下的願望是什麼？她對於愛情究竟有著怎樣的期待呢？

　　電話在這時響起，她順手拿起話筒。

　　「你在做什麼？」是肖震，偶爾他會打電話回來，問她寂不寂寞，是不是覺得很悶之類的話題……不論他在哪裡，似乎總是掛心著她。

　　「沒做什麼。」她的嘴角帶著抹不自覺的笑容，回頭看了一眼放在椅子上的毛線，這件事，她還不想告訴肖震。

　　「今天想不想出來吃飯？」他也沒再多問什麼，他總是這樣，不會追問。

　　「今天嗎？」她想到了廚房裡的牛排，但立刻露出笑容。「好啊。」偶爾一起出去吃飯也挺不錯的，她喜歡和他出去，時常會有驚喜，每次都感到很愉快。

　　「那你準備一下，半個小時後我回家接你。」他聲音裡似乎也帶著一絲愉悅。

　　「半個小時，這麼快？」她有些驚訝，現在離他下班的時間應該還有二個小時左右吧？

　　「今天沒什麼事，所以我蹺班。」他語調輕鬆地說。

　　葉子菁莞爾一笑。「老闆不可以時常蹺班，不然屬下的人都倣傚你，那可怎麼辦？」

　　「他們如果人人都像我這麼有能力，把該做的事都提早做完，我隨時歡迎他們蹺班。」

　　她輕笑，肖震是個比她想像中更幽默風趣的男人，雖然他的外表時常給人冷酷的錯覺，但他在她的面前卻完全放鬆。

　　只在她的面前……

　　放下電話，葉子菁的思緒有瞬間停頓，不論他在外面是什麼樣的男人，□在她的面前，他是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備與面具，變得毫無戒心。

　　因為她是他的妻子，而他是她的丈夫！　

　　葉子菁的腦海裡一直轉著這樣的念頭，然後打開衣櫥挑選外出的衣服。今天不知道他又會帶她去哪裡吃飯？

　　上一次，他帶她去街邊的一間小型披薩店，沒想到，他和她一樣也喜歡披薩這種速食。

　　電話再度響起的時候，葉子菁正想起他們第一次在羅馬相遇時，好像也是在一家披薩店裡，那個時候，她的神智還很恍惚，所以不太記得當時他究竟問她什麼，又和她說了些什麼……

　　「喂，你好。」她心不在焉的拿起電話，卻聽到母親恐慌的哭喊。

　　「子菁，你快點回來吧！你爸爸他、你爸爸他住院了！」母親哭了起來。「情況很不好，正在急救。怎麼辦？怎麼辦，子菁？你哥哥也不在台灣……」

　　葉子菁的心立即提了起來。「媽，你不要哭，我馬上就來，我馬上就來……」

　　她的聲音顫抖著，父親的心臟一直不太好，雖然這幾年用藥物控制住了，可是發作起來卻可能隨時有失去生命的危險……

　　問了醫院的地址後，她馬上往樓下衝去，腦海裡一片混亂，幾乎無法思考。從小到大，父親都是最寵她的。

　　大學二年級時，她任性的要求也被父親接受，如果沒有發生那場海難，她就可以繼續任性下去了……

　　可是，那一場地中海上的海難從此改變了她的命運，也讓她的家人更加為她擔心。

　　肖震出現的時候，是父親拜託她嫁給他，可是她心裡明白，父親之所以會那樣堅持，是因為他相信肖震是個能讓她幸福的男人！

　　爸爸並不是為了事業要求唯一的女兒嫁給不愛的男人的人，父親雖然不擅經營公司，但卻是個好父親，是她心目中最好的父親，最親的人之一，她絕對不能失去的人……

　　「子菁，怎麼了？」她衝出大門時，正好一頭撞進肖震懷裡，一見到她慘白的臉色，他立即扶住她的肩膀。

　　「肖震？」一見到他，她立刻感到安心。　

　　想也不想，她撲進他的懷裡，顫抖著說：「是爸爸，爸爸他在醫院。媽媽說狀況很危險，怎麼辦？我好擔心……」

　　「哪家醫院？」他堅定的握住她的肩膀，轉身帶著她向外走去。

　　說出了醫院的名字，她依舊不住的顫抖著。可是情緒已經不像剛才那樣的慌亂無措，不管怎樣，她不是一個人擔心，他在她的身邊！

　　不知不覺間，她緊握住他的手。

　　肖震可以感覺到她的顫抖，於是擁緊了她的肩膀，這樣的情況下，他並不想自己開車帶她去醫院，而是吩咐司機趕緊備車。

　　很快的，他們坐上車，飛速趕往醫院。

　　肖震一直擁著她的肩膀，將她緊抱在身邊，一刻也沒有鬆手過。

　　葉子菁的眼淚掛在眼角，她努力忍住淚水，這個時候她要堅強，她還得安慰母親，而且父親在急救，還沒有出事，她不可以自己亂了方寸……

　　「不會有事的。」他在她耳邊堅定的說。

　　她抬起眼，看到他緊繃的下巴和他眼中那抹堅定，他是個堅毅的男人，他的話可以讓她信任！

　　靠緊他，渾身發冷的她在他身上汲取到溫暖。「肖震，我不想爸爸出事，他千萬不能出事，我愛他，我愛他……」眼淚還是落下了，在他的面前，她不需要假裝堅強，她可以完全敞開自己，讓他看到她的脆弱。

　　肖震看著她淚眼婆娑的容顏，心底竄過一絲憐惜。他輕吻她的秀髮。「他有這樣愛他的女兒，他一定不會出事，一定會撐下去的。」

　　「是嗎？」她捏緊了他胸前的衣服，滿臉期待的看著他。

　　他用力的點頭，雖然他不是神，不是醫生，可是在此刻，他卻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安慰她。

　　「現在醫學這麼發達，而且我們還沒有搞清楚爸爸真正的病情，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知道嗎？」撫著她的頭髮，他鎮定的說。　

　　葉子菁悄然點點頭，是啊，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

　　靠緊他，她的手與他十指緊握，他在她的身邊，他會給她力量的。

　　倚靠著他，她閉上了雙眼，肖震的胸膛如此寬闊，如此安全。

　　還好他在她身邊，在她完全慌亂沒有主意的時刻，有他在身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第五章

　　肖震小心翼翼的走近妻子身邊，將外套輕輕蓋在她身上。

　　已經一天一夜了，子菁幾乎沒合眼，即使現在手術已經結束，她還是不肯離開加護病房一步。

　　醫生說，葉父已經暫時脫離危險期，但以後仍然必須注意，不能太過勞累，情緒也不能有太大的起伏。

　　葉母和葉子菁揪起的一顆心終於稍稍放下，可是她們依然不肯回去休息，要守在病房裡，等葉父醒來。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經天亮，他也該出發去公司，今天有一個重要的會議要開，還得關注股票市場的動向，葉父心臟病入院的消息，今天必然會傳遍業界。

　　看來，今天不會太過平靜。

　　「肖震。」正當他出神的站在加護病房的玻璃窗前，望著裡面沉睡的葉父時，身邊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

　　他回頭發現葉子菁不知何時醒來，手裡拿著他的外套，依然一臉疲倦的站在他身後。

　　「為什麼不多睡一會？還是要到旁邊的家屬休息室睡一會？」

　　葉子菁輕輕的搖頭，走到他身邊，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透過玻璃窗望著熟睡的父親。「我不累。」

　　他知道她在撒謊，她看起來已經累壞了。肖震的手摟上她纖細的腰肢，看著她疲憊的臉。「子菁，他會好起來。」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可是我不想離開他身邊，我怕我一走開，他的病情就會有變化。」

　　肖震默默審視她的臉。「你們父女倆的感情讓人羨慕。」

　　「肖震，我從來沒有聽你提過你的父母。」她只有在婚禮上見過他父母一眼，但也沒有深入交談過。

　　肖震別過臉，臉上罩上一層疏離。「沒什麼好談。他們……」他停頓了一下。

　　「他們怎麼了？」她忽然有種渴望，希望他能多談一些他自己的事。

　　他們是夫妻啊，夫妻不是應該相互瞭解的嗎？　

　　而且他說過，她還不瞭解他，那麼現在，她就要努力的去瞭解他！

　　他看著她眼裡的認真，嘴角一抿。「你真的想知道嗎？」

　　「關於你所有的事，我都想知道。」她的聲音清脆。

　　肖震臉上的表情深沉莫測，他靜靜凝視她許久，緩緩開口：「他們雖是我的父母，可是只比陌生人親近一點。從小我就是保姆帶大，到了懂事的年齡，就被送到英國的寄宿學校，直到我從康橋畢業，回來繼承家業為止。」他的聲音很平靜，鎮定得彷彿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葉子菁一瞬不瞬的望著他平靜的表情，下意識偎進他的懷裡。

　　「我在英國時，他們從不曾來看過我一次。寒暑假，我會被接回台北，可是也從來看不到他們。」他的嘴角浮現一絲淡淡的嘲弄。「他們似乎認為，像我這樣要繼承龐大家業的獨子，是不太適合接受親情的包圍。我應該冷漠而無情，就像他們一樣。」

　　一絲揪痛掠過心頭，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所以你和他們不曾親近過？」

　　他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葉子菁緊貼著他，彷彿想用自己溫暖他。

　　他雖然什麼也沒說，可是她卻能感覺到他心裡的寂寞，和他全身散發出的孤寂氣息。

　　人都需要感情慰藉的，不論是誰！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他也一定渴望父母的擁抱和親吻，一定渴望他們用寵愛的眼神望著自己！

　　她無法想像，如果從小到大都得不到父母的關愛，她會多麼傷心難過。難怪，別人都說他是個無情的人，因為他從來不曾被愛過，也從小就被培養得不流露任何情緒！

　　可是這樣的他卻愛她！

　　一絲尖銳的刺痛在她身體裡爆發，他是懷著怎樣期待的心情去愛自己，去期待她以同樣的愛情回報他的呢？

　　可是她卻欺騙了他，她接受了他的求婚，讓他以為自己愛他！□其實，她卻無法付出一絲愛情。

　　眼淚不知不覺滑下眼眶，強烈的心痛排山倒海般衝擊著她。她怎麼可以對他做出這樣的事？

　　「對不起，肖震。」她哽咽的說著。

　　「怎麼了？」他微微吃驚，輕柔的抬起她的臉，卻看到她淚眼婆娑。「怎麼哭了？爸爸的病你不必擔心，醫生說過他會康復。」

　　葉子菁有些狂亂的搖頭，眼淚依然潸潸落下。「我不是為了爸爸的病難過，我是為了你……你一定很難過，你一定很渴望他們愛你，你的父母，他們好過分。還有我，我對你也好過分，我和他們一樣的差勁，我……」她哽咽了一下，心痛到了極點。

　　怎麼辦？她是不能愛他的，可是她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呢？她希望肖震快樂，比任何人都希望！

　　肖震眼裡閃過一絲驚詫和感動，原來，她是在為他哭。

　　他摟緊了她，眼裡又竄過一絲失望和遺憾。她看出了他的渴望，他的確渴望著她的愛。可是，她的哭泣也同時告訴他，她還是不愛他！她內疚、難過，可是她就是不會愛他！

　　這項認知衝擊著他，可是他將這份渴望壓抑下來，抱緊了她，冷靜的說：「子菁，你不要自責。我說過我愛你，不需要你的回報。」

　　可是我想回報你！她在心裡大聲的喊著，卻無法說出口。這樣的話說出口只會更傷害他，只會更加讓他失望！

　　子菁緊緊抱住他，淚水不聽使喚的流著。

　　「不要哭了。」聽她哭得斷腸，他知道她也在受煎熬，葉子菁不是一個無情的女子，只是因為她太過癡情，才會造成現在的痛苦。

　　他閉了閉雙眼，再張開時，眼裡的痛苦已經消失。他早就決定，不需要她的回報，只要她能像現在這樣陪在自己身邊，他就滿足了。

　　本來，在他的人生裡就不曾有過任何感情的回饅，親情、愛情對於他都是奢侈品。或者，沒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的，像他這樣幾乎擁有一切的男人，也應該有所缺陷吧？

　　「如果有來生，我還是要做你的妻子，而且是一個深愛你的妻子。」葉子菁哽咽說著，此刻的她只覺得肝腸寸斷。

　　他抱緊了她。「你不必覺得虧欠，從一開始就是我追求你，是我請求你父親把你嫁給我。子菁，你不欠我什麼，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會懂？」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輕柔的搖頭。「你去愛任何一個女人都比愛我強，我……不值得……」

　　「不許你再說這種話！」他的語氣忽然嚴厲起來，拉開兩人的距離，強迫她看著他的眼。「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就真的要生氣了。」

　　她眨了眨淚眼，還是無法忍住啜泣聲。

　　肖震伸出手撫去她的淚珠。「你是我選擇的女人，你以為我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嗎？你太小看你的丈夫了。」

　　他的手指溫柔撫過她的臉頰，卻讓她的淚水更加瘋狂落下，她聲音沙啞的說：「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就算你知道我們當初利用了你，你還是對我和我的家人都這麼好，我要怎麼報答你……」

　　「你不用報答，只要永遠陪在我身邊，只要你不再封閉你的心……我要一個活生生的你，這樣就夠了。」

　　葉子菁踮起腳尖，吻住了他的唇。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幾乎是本能的，她想要吻他，想要讓他知道她的確是活生生的，不再是個無心的女人。

　　肖震愣了一下，隨後就摟住她的腰，瘋狂的回吻她。此刻，他們遺忘了所有一切……

　　「爸爸的手術如何？」就在兩人吻得忘我時，連夜從香港趕回來的葉子丞忽然衝了進來。

　　兩人倉促分開，葉子菁的臉紅得像是熟透的蘋果，她緊靠著肖震，不敢抬起頭來。

　　肖震的氣息已經平穩，臉色也在瞬間恢復正常。

　　他看著自己的小舅子，平靜的說：「沒事了，一切順利。」

　　「你們……」葉子丞橫了他們一眼，然後望向玻璃窗後面的父親身上。「看起來感情不錯。」

　　葉子菁羞慚得將頭垂得更低，父親還躺在病床上，她似乎做了不該做的事。

　　「既然你來了，這裡就麻煩你照顧，我得回公司去。」

　　肖震回頭望著妻子。「晚一點我再過來。」

　　「你一晚沒睡，去工作可以嗎？」她拉住他的手，有些擔心。

　　葉子丞冷眼看著他們，他一直以為子菁是被迫嫁給肖震，所以婚後的生活一定不幸福，可是看他們的模樣，怎麼看都像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肖震對妻子微微一笑，伸手撫過她額前的一繒頭髮。「你老公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都能正常工作，不要為我擔心。」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她一聽卻更緊張的握住他的手。「你不要那麼拚命，錢賺不完，身體才最重要。」以後，她要更注意他的飲食健康與休息時間！

　　「醫生說爸爸就是太操勞，才會心臟病復發。」她擔憂的轉頭看了眼病床上的父親。

　　他回握住她的手，給她有力的一握。「我會注意自己的身體，我向你保證。」

　　「肖震，我剛才接到好幾個股東的電話，他們似乎對父親的病很在意，另外，我覺得似乎有人想要收購我們葉氏……」葉子丞也知道此刻不是談公事的時候，可是他也明白自己的能力，如果沒有肖震的幫忙，父親住院的日子，他可能會撐不下去。

　　肖震果斷的說：「這些事我會處理，你安心留在這裡陪著她們。」

　　葉子丞放心的點點頭，就算他再怎麼不喜歡這個過於強悍的妹夫，他也不得不承認，沒有他的幫助，葉氏可能早就已經倒閉了。

　　葉子菁心裡又閃過一絲罪惡感，他為了她和她的家人還要繼續忙碌下去，而她也繼續虧欠他下去！

　　她拉住他的手。「謝謝你，肖震，為了我和我的家人……」

　　「夫妻之間說什麼感謝的話，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他挑起眉，強勢的打斷她。

　　她歉然一笑，是啊，他們是夫妻，就算不能回報他的愛，她也要努力做一個好妻子。

　　「我得走了。」雖然心裡有些奇異的依戀，今天的她和平時不太一樣，她拉住他手的模樣，讓他不想離開她。

　　葉子菁不捨的放開手，有他在身邊，總是讓她無比安心。

　　「如果太累的話，先回家休息，不要來醫院。」她對他說。

　　「我沒關係。」他再度向她保證。

　　葉子菁點點頭，目光不曾從他臉上移開。

　　葉子丞轉過身去，把空間留給這一對眼裡只有對方的男女。

　　誰看見他們這樣默默凝視的樣子，都會相信他們是一對再恩愛不過的夫妻。

　　肖震走後，葉子菁輕歎一聲，站在玻璃窗前，凝視著身上插滿管子的父親。「哥，爸爸一定會好的，一定！」

　　葉子丞露出笑容，本來懸起的一顆心此刻終於放下。「那是當然。他捨不得離開我們，離開我們這個家。」　

　　葉子菁含笑點頭。「你去看過媽媽沒？她剛剛才去休息，不要打擾她。」

　　「你也應該去休息一下。」看著她眼裡的疲倦，葉子丞說。

　　「我剛剛睡過一會兒。」她嘴角帶著一抹不自覺的甜笑。「只有肖震一晚上都沒睡。所有的事都是他在張羅，沒有他，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母親那個時候也是完全失了神，哥哥又不能及時趕回，一切都多虧有肖震。

　　「如果我再有能力一些，就不需要什麼事都依靠肖震，當初你或許可以不用嫁給他……」這些自責的話一直藏在子丞心裡。

　　「哥！」葉子菁嚴厲的打斷他，柔美的臉上露出認真的表情。「哥，我很高興自己可以嫁給像肖震這樣好的男人。我知道你一直為我抱不平。可是你知道嗎？在我們這段婚姻裡，一直做錯事的人，是我！是我沒有做到一個好妻子，而他一直都是個好丈夫。」

　　她眼裡閃過歉意和決心。「未來，我要做好肖震的妻子，我要陪在他的身邊，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可是子菁，你能忘記張寒濤嗎？」這才是葉子丞心裡最大的疑問。

　　「寒濤嗎？」葉子菁輕輕念著這個名字，奇異的是，以前她幾乎無法忍受任何人提起這個名字，可是現在，她似乎能夠坦然面對了。

　　「他永遠會在我心裡……」葉子菁靜靜的看著父親，思緒卻彷彿飄到遙遠的地方，飄到那個不願意去回想的地方。「他已經死了。」

　　淚水滑下她的眼眶，這是她第一次說出寒濤已死的事實，過去，她始終不願承認，把自己封閉起來，固執的不願說出這句話。

　　寒濤，我會遵守對你的諾言，會一生一世就只愛你一個。可是下輩子，我要去愛肖震，那個男人為我付出了這麼多，今生我為了對你的誓言而無法回報他，下輩子，下輩子我要愛上肖震！

　　此刻，肖震這個名字才會刺痛她的心。今生她要怎麼做，才能讓那個無怨無悔為她付出的男人快樂？

　　☆　☆　☆　☆　

　　「肖震，我應該怎麼感謝你？」好不容易出院回家，葉父坐在客廳，滿臉欣慰的看著自己的乘龍快婿。

　　這一次他住院，果然有些股東想要聯合起來吞併葉氏，還好有肖震坐鎮。

　　「爸爸，我們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肖震面無表情的說。他對於葉父沒有什麼感情，可是這個男人是子菁心愛的父親，所以他也會盡力去幫助他。

　　對他來說，全世界最重要的人只有此刻坐在那裡和她母親說話的女子，那個眼神溫柔、笑起來傾國傾城的女子。

　　似乎感覺到肖震的注視，葉子菁抬頭看向丈夫，嫣然一笑。　

　　「爸爸，醫生說你應該早點休息，時間不早了，我和肖震也該走了。」其實不只她父親應該早點休息，肖震也是。

　　葉子菁望著肖震依然神采奕奕的臉，只有她知道，他每天才睡幾個小時。

　　「是啊，老頭子，快點上樓休息吧。」葉母現在特別關心丈夫的身體。

　　「老了，不中用了，居然被兩個女人管著。」葉父無奈的搖著頭，然後看著肖震說：「葉家的女人都很厲害，肖震，以後有你好受的！」

　　肖震淡淡一笑。「被她管，我甘之如飴。」

　　葉子菁嬌瞠的睨了他一眼，習慣的握住他的手。「我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點點頭，告別了兩老後，兩人手牽著手走出客廳。

　　「今天的天氣很好。」抬起頭，隱約可以看到一些閃爍的星子。

　　「已經冬天了。」冷風吹來，她打了個冷顫。

　　肖震頗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擁著她坐上車。

　　冬天了，她是否記得，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也在冬天？

　　過去，他們經歷過兩次結婚紀念日——第一次，他準備了許久，想要讓她開懷一笑，可是她卻只是用平靜的表情望著他，似乎既不感到驚喜，也不感到失望，像個只會微笑的人偶娃娃般看著他；第二次，他故意在外流連不歸，假裝忘了結婚紀念日，可是第二天，她也依然用溫柔的表情迎接他回家，提也不提那件事。

　　那麼這一次呢？這一次，他們應該慶祝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嗎？她希望慶祝嗎？

　　肖震坐在車上沉思著，街邊的亮光在他眼裡閃爍。

　　葉子菁一路上都在偷偷看著他，肖震在她面前已經很少如此沉默了，他是不是真的太累了？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她靠向他的肩膀，輕柔的說著。

　　辛苦？他轉頭看著她，自從她不再是個人偶娃娃起，他就不再感覺辛苦。

　　握起她的手，他開懷一笑。「有你在身邊，就不會覺得辛苦。」

　　「可是你要忙自己公司的事，又得應付我父親的爛攤子，怎麼會不辛苦呢？」纖手撫上他的眉頭，這些日子，她時常看到他蹙眉的樣子。　

　　「我真正辛苦的時候，是你不願意向我打開心門的時候。」他直視她的眼。

　　一抹哀傷掠過她的眼。「對不起，過去的我實在是……」

　　「我這麼說不是要你自責難過，而是因為我們是夫妻，應該把實話告訴你。」他立刻制止她的歉意。

　　「那我也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把你關在我的心門外，再也不會不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告訴你。」她笑得美麗。

　　肖震也笑了，他是個嚴厲的男人，只有在這個女人面前，可以毫無防備的露出笑容。雖然她不愛他，但沒有關係，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唯一愛著的女人。

　　「這個假日，不准你再工作，必須休息。」前兩個星期，就連假日他都在公司裡加班。

　　「不准？」肖震有些詫異的看著他一貫溫柔的妻子。

　　「對，不准！」她有些霸道的向他眨眨眼，此刻，車裡的氣氛輕鬆無比。

　　「果然，葉家的女人都是很厲害的。」他摟住她的肩膀，讓她舒服的靠在自己身前。

　　她抱住他的腰，安心的閉上眼。唔，靠在他的身邊，永遠這樣舒服。

　　「你知道就好，所以這個週末一定要休息。」

　　葉子菁的臉上閃過一絲神秘的笑意，她不知道肖震是否還記得，這個星期六是什麼日子，可是，她卻已經計畫了好久，她要給他一個驚喜——一直以來，都是他照顧她，想盡辦法讓她快樂。現在，也該是她回報他的時候了！　

　　第六章

　　肖震的作息一向都如時鐘般精準，每天早上七點他會醒來，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即使是假日，也從不改變。

　　星期六早晨，他依然準時醒來。一伸手，卻沒有摸到熟悉的嬌軀。他立刻睜開雙眼，環視四周尋找那抹俏麗的倩影。

　　不在？愕然閃過他還有些傭懶的眸中，子菁從不曾比他早起過，她總是等著和他一起起來。

　　起身套上睡袍，他走出房間尋找子菁。

　　「太太呢？」　一看到管家張媽，他嚴厲的問，心裡的擔憂正在升高。

　　「太太一早就出門了。」張媽恭敬的說道。

　　「出門？她有說要去哪裡嗎？」他的眉頭微蹙。

　　「沒有。」張媽有些不安的回答。

　　肖震心裡閃過淡淡的詫異與不悅，今天這樣的日子，她一大早會去哪裡？

　　他轉身往房間走去，正當他準備換衣服時，看到床頭櫃上貼著的便條紙。

　　肖震：

　　不到早上九點，不准你起床！假日就應該好好休息。

　　我出去一會兒，九點前一定回來，不要擔心。

　　子菁

　　不准？肖震臉上掠過一絲笑意，拿起紙條躺回床上，他的妻子知道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嗎？

　　嘴角掛著難得的笑容，他緩緩閉上眼，偶爾放鬆休息的確是不錯的選擇。

　　☆　☆　☆　☆　

　　葉子菁悄悄將東西全部放到廚房，環視四周，家裡靜悄悄的，看來肖震真的還在樓上睡覺。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看了下手錶，已經快九點了，她跑上樓梯，輕輕推開臥室房門，走到床邊看著他。

　　他倚靠在床上，陽光透過窗簾溫柔的逗留在他臉上。他有一張稜角分明卻又魅力十足的俊朗臉龐，那雙凜冽有神的眸子此刻正閉著，顯得放鬆而年輕。

　　葉子菁呆呆的看了他好久，這個男人就是她一輩子依靠的丈夫了，這一生她都不會離開他，永遠不會……

　　那個應該熟睡的男人，嘴角忽然勾起笑意，他大手一伸，將她整個抓入懷裡。

　　葉子菁驚呼一聲，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在裝睡！」

　　男子「嗯哼」一聲：「誰告訴你我在睡覺？」

　　「不是說好，你要睡到九點才起來的嗎？」她微微噘起嘴，露出難得的可愛表情。

　　肖震凝視著她，輕柔的吻了下她的臉頰，她這樣可愛的表情讓他心旌蕩漾。

　　「我什麼時候和你說好過？」他的聲音輕鬆。

　　葉子菁調整一下姿勢，讓自己舒服的躺在他懷裡，她指了指本來貼著便條紙的地方。「我們就是那樣說好的。」

　　「我記得有個霸道的小女人『不准』丈夫如何，那可不算和丈夫的約定吧？」他看著她嫣紅的俏臉，這樣輕鬆的談話讓他感覺無比舒適。

　　她臉頰微紅的說：「我只是要你多休息一會，這幾個星期來你累壞了。」

　　「有你在身邊，我不覺得累。」他摟緊她，感受著她的身體貼著自己的甜美感覺。

　　「肖震。」她一臉認真的說：「今天你什麼都不准做——不准看財經新聞、不准接電話、不准上網、不准看公司報表和資料……今天，你只准好好的放鬆休息，知道嗎？」

　　「哇，好多不准！」他誇張的叫了一聲，像個男孩似的笑得燦爛。

　　葉子菁有些呆怔的看著他難得的笑容，她靠向他懷裡，彷彿他的懷抱本就是她應該待的地方。

　　「肖震，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閉上眼，陽光傭懶的照在她臉上，冬日的陽光總是如此珍貴，如此讓人眷戀。

　　肖震的身體驀地一僵，隨即放鬆下來。「我記得。」

　　「我就知道你會記得。」她的嘴角帶著滿意的甜笑。

　　肖震沒有再說什麼，他無法用言語說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三年來，這是她第一次記得他們的結婚紀念日，是她第一次在他耳邊輕聲說起這個日子。

　　他擁緊了她，享受著這靜謐的時刻。他也不想問她早上究竟去了哪裡，今天，他什麼也不會問，讓她支配他的生活，讓她主導一切……

　　☆　☆　☆　☆　

　　「子菁，你確定你沒有問題嗎？」

　　肖震站在廚房門口，心情志忑的觀察著裡頭的動靜。

　　「肖震，君子遠庖廚，不准你再接近這裡一步！」

　　葉子菁氣呼呼的從廚房裡衝出來，雖然她有傾國傾城的美麗容貌，不過此刻瞪著雙眼的樣子也十分嚇人。

　　肖震一點也不理睬妻子的憤怒，只是帶著閒適的笑容說：「我是怕你把廚房拆了，我還得請人來修理。」

　　「你不相信我的廚藝嗎？」葉子菁雙手插腰。「去看你的電視，記住，不准轉到財經頻道！」

　　「可是……」肖震撇了撇嘴角，他喜歡看她發怒的表情，看起來生氣勃勃，充滿活力。

　　「沒有什麼可是！」她推了他一把。「廚房的事就交給我，你只要去坐在那裡就好了。」

　　肖震還是不想離開，他看了眼煙霧瀰漫的廚房，心裡還真有些擔心，她到底要做什麼菜，需要把廚房弄成這個樣子？

　　葉子菁看著他狐疑的目光，不悅的噘起嘴。她已經研究過食譜，也請教過廚師煎牛排的技巧，可是自己做起來怎麼會這麼困難呢？她似乎總是無法掌握住火候和油量，濺起的油已經燙到她好幾次了。

　　「子菁，我們可以出去吃，今天的天氣很好，而且我之前已經訂好了餐廳，我看我們不如……」

　　「不要！」她有些難過的打斷他的話，她只是想親手做他喜歡的牛排，他幹什麼一副不信任人的樣子？

　　看著她泫然欲泣的表情，肖震立刻豎起白旗。「好好，我等你就是了，你慢慢來，一定可以的。」

　　「那你不准催我，反正這個是晚餐。」她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晚餐？肖震愣了一下，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那麼今天的午餐在哪裡？算了，他決定還是不要問的好，既然答應了讓她全權安排，一切就聽她的吧。

　　葉子菁轉身走進煙霧騰騰的廚房，為什麼她開了抽油煙機也沒有用，油煙味還是到處亂竄呢？離晚上還有六個小時，她應該可以做出一頓豐盛的晚餐吧？

　　肖震再度擔憂的皺了皺眉頭，他轉身走向客廳，門鈴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他朝對講機走去，今天子菁放了傭人一天假，所以此刻家裡只有他們兩個。

　　「等一下，我來開！」忽然間，他的妻子以光速般快速衝過他身邊。

　　葉子菁拿起對講機，奇怪了，她已經和所有人打過招呼，叫他們今天不要來打擾，還會有誰上門？該不會是肖震的秘書吧？他那個秘書可盡職了，一天二十四小時，幾乎每一分鐘都在待命狀態。

　　今天，她可不想讓他工作！

　　「你好，我們是披薩店，來送披薩的。」

　　葉子菁懸起的心立刻放下，她回頭衝著老公一笑。「你付一下帳吧，我去洗把臉，我們可以吃午餐了。」

　　披薩？肖震不禁失笑，原來今天的午餐她叫了披薩。

　　幾分鐘後，洗完臉換完衣服的葉子菁清爽的下樓，肖震已經把熱騰騰的披薩攤放在餐桌上，饒有興味的望著那兩個大披薩。

　　「怎麼想到叫這個？」印象裡，她似乎不太喜歡吃披薩。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羅馬相遇的時候，就在一家披薩店裡嗎？當時我因為沒有帶錢包，正窘迫不已的時候，是你替我付的帳。」她坐在他對面，輕笑說著。

　　肖震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他拿起一塊披薩遞給她。「嚴格說起來，那並不是我們第一次相遇。我第一次看到你，是那天白天你站在台伯河邊，愣愣望著河水的時候。」

　　葉子菁愣了一下，那天……她記得自己看著洶湧的台伯河，想到寒濤去世時，大海的波浪……

　　她趕緊抬起頭對著肖震微笑，不，今天她不能想寒濤！

　　「快吃吧，我叫的是雙份芝士的海鮮披薩和火腿披薩，都是你愛吃的！」她低下頭，神情有瞬間的慌亂。

　　肖震不動聲色的望著她，他之前調查過她與張寒濤的事，知道張寒濤是發生潛水意外而去世，也知道她為了他曾經差一點和家裡決裂。她愛那個男人……不，今天不是想起這些的時候！

　　他的臉上掠過一絲嚴厲，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他不允許其他男人介入這個日子！

　　「我什麼披薩都愛吃，很少人相信我竟然喜歡吃這種速食。」他笑著說。今天應該是快樂的日子，有些東西該遺忘的，就不應該被記起。

　　「是啊，當我第一次知道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她也露出開懷的笑容，今天是開心的日子，是留給肖震的日子，今天……不能去想其他！

　　當她拿起刀叉切披薩的時候，肖震已經捲起袖子，用手拿起一塊。「應該這樣吃。」他看著她秀氣的樣子，微微皺起眉。

　　「這才是吃披薩的正確手法。」他咬了一大口。

　　她掩嘴而笑。「你這樣，好像小孩子吃東西。」

　　「在義大利，每一家披薩店裡的披薩味道都不一樣，可是每一家都很好吃。」肖震流露出懷念的表情。「真想再去吃遍義大利所有的披薩……」

　　「那我們以後再去好了。」她優雅的咬了一口，說起來，台北的披薩的確比義大利的差了一些。即使打著正宗義大利披薩的旗號，可那味道就是和當地的差了一點。

　　「你願意和我去嗎？」他看似隨意的問著，眼裡閃過精明的光芒。

　　她微笑著點頭。「我當然願意。」

　　天涯海角，她都會跟著他去——這一刻，她真的是這樣想的。

　　「吃吧，披薩冷了就不好吃。」他難掩嘴角的笑意。

　　她看著他，下定決心似的伸手拿起一塊披薩，粲然笑說：「這可是我第一次用手抓東西吃呢。」

　　「什麼事情都有第一次，有些常規就看你有沒有勇氣去打破。」他頗有深意的說著。

　　她咬了一口，笑容點亮了她俏麗的小臉。「這樣吃，也沒什麼不好。」

　　「下次我帶你去義大利，嘗遍那裡的美味披薩。」

　　「每天吃一定會膩的，而且會胖。」她朝他吐吐舌頭。「我很好奇你為何那麼愛吃披薩？」

　　「我喜歡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自在的吃著披薩，輕鬆的聊天，像我們現在一樣，那種感覺一定很棒。」他的眼裡有著期待的光芒。「我十歲的時候，經過一家披薩店看見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模樣後，就一直很嚮往。」

　　葉子菁拿著披薩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心裡一陣揪疼，他從小就渴望家人相親情吧？

　　「等我們有了孩子，我們一家人也可以一起去。」她脫口而出的話，讓肖震驚詫的看著她。

　　他和她的孩子？他可以擁有嗎？他的眼裡閃過詫異和感動，聽到她這樣說，他幾乎激動得無法說話。

　　葉子菁看出他的激動，心裡的痛加深了幾分，她走到他身邊，緊緊抱住了他。「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們會陪著他們長大，看著他們玩鬧，看著他們懂事。」不知從何時起，她竟然也開始憧憬起那樣的生活。

　　「你一定會是個好母親。」他的聲音幾乎是緊繃的。

　　「你也一定會是個好父親。」這是她第一次想要他的孩子，當這個念頭一起，她就立即深切渴望起來。

　　肖震不知該怎樣表達自己此刻的感覺。他的孩子，一個真正的家，他一直渴望的東西，不論擁有多少財富和權力都無法填滿他心裡這個空缺，如今，由他所深愛的女人口裡說出來，竟是這樣讓人震動和感動。

　　他轉過身擁住了她。「我愛你，子菁。」他將頭埋在她的秀髮裡，這一刻，一向強悍的男人顯得有些脆弱。

　　葉子菁緊緊抱住了他，眼眶濕潤。這句話他過去對她說過無數次，但以前的她毫無所感，然而今天，她卻深受震動，讓她想要哭泣……

　　對不起，肖震，我沒有辦法回應你的愛。

　　她的心有如萬針穿心般的痛楚，為什麼，為什麼她不能回應他的愛呢？

　　肖震知道她不會回應他這句話，可他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愛意。或許，在他說出口的剎那，他也有一些期待——畢竟，他不是那麼偉大的男人，一點也不渴望自己深愛女子的愛。

　　但他還是失望了，她只是抱緊了他，卻沒有回應他。

　　這沒什麼。他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早就知道的事實，不會帶給他任何傷害。他已經算幸運，他娶到了自己深愛的女人。

　　只是她無法愛他，因為她的愛已經給了另外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他就算再強悍，也無法和一個死人爭奪什麼！

　　☆　☆　☆　☆　

　　葉子菁羞怯的站在肖震面前，她的臉頰嫣紅，杏眸晶燦，興奮的神情寫在她眼底眉梢，濃密的睫毛稍稍垂下，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肖震收起手上的報紙，他已經坐在這裡等了一下午，提心吊膽的等著她。

　　終於等到她走出廚房，看她此刻的模樣，應該是成功做出她精心準備的晚餐了吧？

　　本來，他計畫中的結婚紀念日並不是像今天這樣度過——不是他一個人傻傻的等，他希望他們可以在一起，像一對普通夫妻那樣上街吃飯，聊天散步。

　　不過，今天的計畫都是她安排的，所以他也不會抱怨什麼。

　　「行了嗎？」他閃亮的眸子中帶有幾分促狹。

　　葉子菁欣然一笑，點點頭。

　　「你在廚房的時間比宮廷裡的御廚還久，我們是要吃滿漢全席嗎？」他衝著她眨眨眼，取笑說。

　　葉子菁羞赧的低下頭。「我第一次下廚，發現做菜真的是一門大學問。」

　　他站起來，攬住她的肩膀。「謝謝你為我努力了這麼久。」這一次，促狹從他眼裡完全消失，只剩下認真的注視。

　　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瞬間，天地萬物似乎都從她眼裡隱去，只剩下他晶亮而專注的凝視。

　　葉子菁的心跳變得急促，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她只想這樣靜靜的與他凝視相望……

　　肖震緩緩低下頭去，輕柔的吻了一下她的嘴角，而後不滿足的加深這個吻，直到兩個人都喘息不已，才戀戀不捨的分開。

　　葉子菁深受震撼的喘息著，努力平撫自己紊亂的心跳，她是怎麼了，怎麼會有這種臉紅心跳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好像過去和寒濤親吻時一樣……不，不能想起寒濤，今天不行！

　　她倉皇的拉著肖震的手，紅著臉疾步向廚房走去。「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喜歡吃牛排，是不是？我今天煎的是牛小排，雖然得啃骨頭，但肉質口感好，只是不知道我醃的醬汁味道如何，我從早上醃到現在，我想應該夠味了……」

　　「煎牛排可講究了，你行嗎？」感覺到她的侷促不安，他以輕鬆的口吻詢問。

　　「行不行我不能保證，如果很難吃，你一定要告訴我。」她有些擔憂的抬頭看著他，方才侷促的感覺漸漸被擔憂取代。

　　「沒問題。」他一口允諾，然後捏了捏她的手指，似乎在給她鼓勵。　

　　「你努力了一個下午……」他露出一抹無奈的表情。「也讓你的老公無聊了一個下午，我相信犧牲這麼多換來的成果一定很『驚人』。」

　　她嬌嗔的瞪了他一眼。「我還準備了沙拉跟奶油蘑菇湯。」她臉一紅。「我燒壞了好幾鍋，現在這一鍋看起來才勉強像樣。」

　　肖震忍不住大笑，她頰上那抹嫣紅實在太迷人，讓他忍不住想逗她。

　　他環顧四周，發現她把餐廳佈置了一番。一盆玫瑰放在長型餐桌的中央，還點了浪漫的蠟燭。她是什麼時候去買的玫瑰？今天早上嗎？她不止親自去菜場買菜，原來還買了鮮花。

　　肖震忽然想到，今天應該是他送她玫瑰的日子。

　　葉子菁橫過桌子，她想用打火機點燃燭台上的蠟燭，可是，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怎麼的，她怎麼也無法點燃。

　　肖震站起來，握住她的手，兩個人一起點燃了那兩根散發出溫暖光芒的紅色蠟燭。

　　葉子菁的心跳再一次驀地失序，她倉皇的抽回自己的手，她今天是怎麼了？只要肖震一碰觸她，就讓她的心跳脫軌，彷彿不屬於自己似的狂跳不已。

　　不行，現在不是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她準備了很久的三週年結婚紀念日，無論如何，她都要今天完美無缺！

　　她穩定自己脫軌的心神，扯出一抹讓肖震看得失魂的甜美笑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紅酒替他斟上。

　　「結婚紀念日快樂，老公。」她拿起自己的酒杯，與他乾杯。

　　「結婚紀念日快樂，老婆。」肖震帶著讓人迷醉的溫柔笑容，也舉起她替他斟的那杯紅酒。

　　甘甜的酒香在嘴裡散開，而她的笑容才是他的最愛。

　　肖震放下酒杯，今晚的她實在太迷人了。一襲合身的湖綠色露肩禮服，搭配上水鑽的耳環，還有她精心妝扮的美麗容顏，笑眼彎彎的她就是他心目中的完美女神。　

　　只是她的頸間似乎缺少了什麼……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朝她走去。

　　葉子菁用驚訝的看著他。「怎麼了？肖震……」

　　他走到她身後，手指滑過她的鎖骨。

　　葉子菁的呼吸在瞬間停頓，這樣浪漫的氣氛，這樣曖昧的舉動，她可以清楚感覺他的手指在她頸間留戀。這親暱的舉動並不讓她討厭，她只是屏息凝神的任由他的手指滑動，彷彿貪戀著他的撫觸。

　　脖子間忽然間有些冰涼，她驚詫的伸手去摸，摸到一條閃爍著柔亮光華的鑽石項鏈。

　　「肖震，這是……」她猛然回頭，盯著他閃亮的眼。

　　他的嘴角揚起一貫的桀騖笑容，卻又有著霸道的溫柔。「結婚紀念日禮物。」

　　她低頭看著那光彩耀人的項鏈。「太漂亮了，肖震。」

　　「從很久以前我就想跟你說。」他的手依然放在她的頸間，刺激著她的神經末梢。「叫我震，不要叫我肖震，那太疏離。」他俯在她的耳邊，輕柔的說著。

　　他的氣息溫柔的吹拂著她的頸項，葉子菁顫抖了一下，不自覺的向後靠向他，彷彿在誘惑他吻她似的。

　　她已經無法思考，她整個思緒都被他的動作所吸引，他正撫摩著她的頸項，那樣溫柔，那樣帶著挑逗的撫摩著……

　　肖震的唇吻上了她的頸項，輕柔的印下一吻。「吃飯吧。」可是他那曖昧的語氣，彷彿他想吃的東西不是眼前的食物，而是她似的。

　　紅暈佈滿她全身，今天自己到底怎麼了？她抬起眼看著他，竟有些癡癡的移不開眼……

　　「對了，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她著急的想要站起來，想逃避此刻這種太過親暱的氣氛。

　　「不急，等吃完飯再說。」他拉住她的手，對她溫柔一笑。那笑容充滿了安定人心的力量，讓她也不由自主的對他微笑。

　　「好，那你先嘗嘗我做的晚餐。」心裡的緊張再度升騰，如果不好吃，那該怎麼辦？

　　肖震坐回自己的位置，可是目光依然逗留在她身上。

　　今天的她太美、太迷人了，一顰一笑都吸引著他的注意，他實在無法將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半刻……　

　　第七章

　　肖震切下一小塊牛排，帶著微笑放進嘴裡……他的笑容有瞬間的停頓，但立即恢復正常，又切下一塊，優雅的放進嘴裡咀嚼。　

　　「怎麼樣？」她拿著刀叉的手緊張的都在微微顫抖，眼裡閃爍著又期待又害怕的光芒。

　　「好吃。」他輕鬆的說著，喝了一口紅酒。「牛排配上紅酒，很贊。」

　　她一顆心如釋重負的放下，也動手切起自己面前的牛排。「會不會太老？我記得你不喜歡吃太生的肉，所以我多煎了一些時候……」

　　她將牛排放進嘴裡，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奇怪，她一邊咀嚼，一邊用狐疑的目光看著他。「為什麼這個牛排沒什麼味道？」當她吞下後緩緩開口。

　　「是嗎？我卻覺得很美味。」他又切下一塊送入口中。

　　「難道你的和我不一樣？」她面前這塊牛排有些老，而且什麼味道也沒有，嘗不出曾經調味過，反而有些奇怪的酒味。

　　她忍不住站起來，拿起自己的刀叉，叉起他剛切下的一小塊牛肉，放進自己嘴裡。

　　肖震好奇的看著她，等待著她的反應。

　　「一樣啊，你的和我的一樣，都是淡而無味！」她頹然的坐回椅子上，不解的眨眨眼。「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肖震開口，她突地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到廚房，用手指沾了些醃牛排的醬汁——

　　「奇怪！為什麼會一點味道也沒有？我完全照著廚師給的食譜來調配的呀？」她垮下嘴角說著。

　　「我想，你是不是把醬油和酒搞錯了？」肖震將她帶回餐桌前，笑著說。

　　「是嗎……」她突然想到什麼，瞠大雙眼。　

　　「你知道我搞錯了配料，還吃得這麼高興？」挫敗感在心裡升起，早知道就讓廚師將配料調好，不就好了嗎？

　　「七分熟的牛排是我最愛的，我當然吃得高興囉。」他又吃了一口她的「特製牛排」。

　　「你是在安慰我嗎？」她沮喪的想到自己一整天的努力就這麼報廢，不禁難過不已。

　　「我不是在安慰你。」他拿起湯勺，舀了一碗奶油蘑菇湯。「我只是說出事實罷了。」

　　她再度提心吊膽的看著他，卻又見到他喝了一口後，皺起眉頭，放下湯匙。

　　「怎麼了？」她的聲音顫抖，如果連湯都失敗，她真的該找個地洞鑽下去了。

　　「你真的是第一次做這個料理嗎？」他問得很認真。

　　「是啊。」葉子菁答得也很認真，心臟已經提到了喉嚨。

　　「太美味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你第一次煮的。」他對她咧嘴而笑。

　　「肖震……你……」她漲紅了臉，又氣又羞的看著他。

　　「叫我震。」他拿起湯匙，一勺一勺吃得很滿足。

　　葉子菁驚喜的望著他，看他剛才皺眉的樣子，她真是緊張死了！

　　方纔牛排的失敗已經不怎麼放在心上了，她志忑不安的吃了一口後，也露出驚喜的表情，果然很美味！

　　剛才因為太緊張，都不敢自己去試嘗味道。反正也沒時間重煮，所以就不論好壞這樣端上桌了。

　　「燒菜的大廚，應該是第一個嘗味道的人吧？」他挑眉好笑的看著她。

　　葉子菁臉頰一紅，被他看出她的鴕鳥心態了嗎？她連忙拿起紅酒啜飲一口，用來掩飾自己的羞窘。「我這是為你精心準備的，所以等待你的判決。」

　　「謝謝你。」肖震誠心的說。

　　葉子菁的臉更紅了。「為什麼要謝我？應該是我要謝謝你，所以我今天一定要親手為你做這一頓飯。這是妻子應該做的事，不是嗎？」

　　「夫妻之間沒有什麼應不應該，我的母親從來不曾為我父親做過一頓飯。」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讓人難以理解的微笑。「只有用心不用心，想不想去做而已。」

　　他抬眼凝視她酡紅的臉。「所以我必須感謝你。」

　　「你說過，夫妻之間也是不用說謝謝的。」她回他一個最幸福的笑容。

　　「吃吧，菜要涼了。」他溫柔的說著。

　　葉子菁點點頭，心裡竄過的感覺是甜蜜嗎？就這樣兩個人面對面的坐著吃飯，吃著她親手做的飯菜，這就是甜蜜嗎？

　　這個時候就連毫無味道的牛排都變得好吃起來。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說美味了，他的感覺是不是和自己一樣呢？

　　吃完飯，葉子菁再一次把他趕出了廚房，只是她臉上的紅暈似乎更紅了。

　　「你上樓去洗澡吧，這裡留給我來收拾。」她推著他的肩膀，看起來有種莫名的緊張。

　　「怎麼了？」他敏銳的盯著她，不願離去。

　　「沒……沒什麼啊……」她穩定了下心神，依舊推著他的肩膀。「老公，你快點上樓去啊，快點快點。」剛才她上樓換衣服時，將一件東西放在床上，她希望他可以自己看到。

　　他被她那句老公喊得高興極了。「好吧，你也不要太辛苦，這裡留給傭人來收拾就好了。」她一定隱瞞著他什麼事！肖震在心裡想著。

　　「我知道，我知道。」她好緊張，他怎麼還不上樓呢？

　　他頗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看她的樣子，樓上似乎有什麼正在等著他，會是什麼呢？今天的她，一再帶給他驚喜，所以不論有什麼等待著他，他都應該不會感到驚奇了吧？

　　五分鐘後，肖震呆呆的坐在床沿，嘴角帶著一絲傻傻的笑容，手裡拿著那件她給他的驚喜。

　　這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禮物，正如她在卡片上說的那樣，這只是結婚紀念日的禮物。可是，為何他感覺心潮澎湃，雙手甚至有些微顫抖？

　　這是她親手打的毛衣——他第一次收到女人親手為他打的毛衣。這一生裡他收過無數的禮物，卻沒有一樣讓他如此感動。

　　他低頭看著這件黑色毛衣，柔軟的羊毛，溫暖的觸感，穿上後正好合身。這就是所謂的「溫暖牌」了吧？用多少金錢也無法買到，這是她的心意……

　　葉子菁將桌子稍微收拾一下，就緊張的跑上樓去。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看到毛衣後的反應，就像這桌菜一樣，打毛衣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做的事。

　　他會喜歡嗎？她的手撫過頸項間的墜子，她很喜歡他送的這條項鏈——其實他送什麼，自己都會喜歡吧？

　　她跑上樓，卻有些害怕的站在臥室門口，不敢開門。

　　久久，她才深吸口氣，推門而入。只見肖震正坐在床前，眉頭緊蹙的看著手裡的毛衣。

　　她的心驀地一顫，他不喜歡，他不喜歡她親手打的這件毛衣……

　　失望有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她衝進去搶過他手裡的毛衣，蒼白著臉說：「我打的不好，中間好像有漏針的地方，大小也不太適合吧？而且沒有什麼款式……」

　　肖震看著她蒼白的小臉，聽著她急促的話，他站起來一把將她緊緊抱住，緊的彷彿想將她融入體內似的。

　　「這是我這輩子收到最好的禮物，謝謝你，子菁。」他在她耳邊低柔的說著，聲音竟也有些顫抖。

　　驚喜湧入心頭，他喜歡，他喜歡！她握緊毛衣，怯怯的抬起頭。「真的嗎？」

　　他的眼裡閃著比寶石還要晶亮的光芒，彷彿有把火焰在燃燒。「你花了多久時間打完這件毛衣？」他知道她是備受呵疼的大小姐，今天她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的第一次吧？

　　「很久。」她臉頰微紅。「我從夏天就開始準備，到了前幾天才完成。」她羞赧的偎向他懷裡。「這是我第一次打毛衣，所以打得不好。」

　　「不、在我眼裡，它是最完美的！」他從她手裡接過毛衣，在身前比著。「我明天就要穿它去上班，一定很溫暖。」

　　她摀住了嘴。「你……要穿它去公司？！」

　　「當然。」他驕傲的說，睥睨天下的氣勢浮現在他臉上。

　　雖然他的話讓她心花怒放，可是她還是從他手上拿下毛衣，嗔怪的說：「不要啦，這樣丟臉的東西怎麼可以讓你穿去公司？」他的衣服全部都是高級的名牌，他是個對生活品味很挑剔的男人。

　　「什麼丟臉？誰敢說這件衣服不好，我就開除誰。」他傲慢的說著。

　　葉子菁不禁失笑。她迷人的笑容足以融化世界上任何東西——當然，也包括了肖震的心。

　　「你真的這麼喜歡嗎？」他那表情就好像她送給他一樣稀世珍寶似的。

　　這感覺溫暖著她的心，因為是她送的、因為是她親手打的，所以他才會露出這驕傲和欣喜的表情嗎？她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凝望進他的眼底。

　　肖震俯下頭，在離她紅唇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低嗄沙啞的說：「我真的很喜歡。」。

　　葉子菁主動的踮起腳尖，迎上他的吻。

　　窗外是一片寒冷，窗內卻是熱情旖旎。夜，還很長……

　　☆　☆　☆　☆　

　　葉子菁悄悄的翻了個身，靜靜的望著身旁沉睡的男人。睡夢中他的神情放鬆，沒有白天時的強勢嚴厲，看來年輕許多。

　　雖然天才剛亮，她就已經清醒，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感到疲憊。　

　　昨夜，他要了她許多次，可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疲憊和無法忍受。想起剛結婚的那段日子，每次只要他碰她，就讓她的心如墜入地獄般痛苦。

　　那個時候，她必須強迫自己對他的愛撫毫無反應，可是現在她已經不需要再掩飾與壓抑，她可以完全釋放自己的熱情與慾望，她喜歡他的擁抱，喜歡他的親吻，喜歡他對她所做的一切。

　　她的手指掠過他的眉，他有一雙濃眉，卻時常微蹙著，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威嚴感，只有在她面前，他會開懷的大笑，會放鬆眉頭。

　　他有著一雙銳利的大眼，閉起的此刻看來無害而孩子氣，可是當它張開時，那凜冽的目光卻能讓任何人懾服，這雙眼，也只有在面對她時，會露出溫柔而深情的光芒。

　　暖暖的感動湧進心中，他對她的好幾乎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像他這樣可以呼風喚雨的男人，為什麼會對她癡心不改呢？

　　她的手指輕輕滑過他直挺的鼻樑，有稜有角的嘴唇……這張臉，異常的吸引著她。他是個氣宇不凡的男人，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愛她呢？

　　她小心翼翼的偎進他懷中，在他懷裡，她知道自己什麼也不必擔心，只要閉上眼，就能享受他的寵溺與關愛……

　　她，好像有點愛上他了……

　　☆　☆　☆　☆　

　　葉子菁今天並不想出門，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一個人待在家裡，就開始胡思亂想。

　　就像今天早上肖震出門後，她就望著他放在桌上的打火機發呆好久。似乎只要他一走，整個房間都變得毫無生氣，而她就對著他用過的某樣東西，發呆許久。

　　她是怎麼了？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所以打算出門去找些事情做。她想再去一下毛線店，看看有沒有好看的毛線花色，再買些回來，給父親也打一件毛衣，這樣或許就不會整天發呆、胡思亂想了。

　　「小姐，我們新進了一批質料非常好的羊毛絨線，你要不要參考看看？顏色也很多種，而且非常漂亮……」店員熱心的替她介紹。

　　「小姐，請問這種顏色的毛線還有嗎？我上次買的少了些。」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她身邊不遠處詢問另一位店員。

　　「好的，張小姐，我幫你查一下，一定替你找到同樣顏色的毛線。」店員俐落的回答。

　　葉子菁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她好奇的回頭，卻整個人呆愣住。

　　「張小姐，你要不要再參考看看新進的花色？應該會有你喜歡的。」店員正好帶著那名女子往這裡走來。　

　　「好啊，我最近又學了一種新的打法……子菁？！你是葉子菁嗎？我的天哪，居然會在這裡遇到你！」那名女子也看到了葉子菁，驚呼了一聲。

　　「寒馨，真的是你嗎……」葉子菁的雙手微微顫抖。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就是張寒濤的妹妹，張寒馨！

　　☆　☆　☆　☆　

　　「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巧遇。自從……」張寒馨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自從哥哥喪禮後，我們就不曾見過面。」

　　是啊，因為太過悲傷，葉子菁從來沒想過要去聯絡寒濤的家人，任何會讓她聯想到寒濤的人事物＋都曾讓她痛不欲生。

　　「你最近好嗎？」從最初的震驚恢復過來以後，葉子菁發現，現在她可以比較平靜的面對和寒濤有關的事情了，但這是不是也表示，她對寒濤的感情已經不如過去那樣強烈了？

　　她的手心微微滲出汗，不、一定不是這樣的！她對寒濤的感情，怎麼會有變化呢？！

　　「還不錯，我已經嫁人了。」張寒馨綻開溫暖的笑容。

　　「是嗎？恭喜你！可惜我不知道，不然一定會去參加你的婚禮。」葉子菁真誠的說。

　　「我聽說你也嫁人了？真是太好了，哥哥死的時候，我們大家都好擔心你，擔心你也會這樣跟著哥哥去了。」

　　葉子菁微微一笑，她婚姻的情況其實只有自己知道。

　　「子菁姐，我記得你和哥哥是在大學的時候認識的吧？說實話，我不太懂我哥哥那個人，他喜歡到處流浪，喜歡各種刺激的運動……結果，也死於他最喜歡的潛水。」張寒馨再一次沉默下來。

　　她的話瞬間掀起了葉子菁心裡的驚濤駭浪，那些被深鎖在心底的回憶驀地浮現在眼前。

　　張寒濤，那個像風一樣，讓人無法捉摸的男人，是她在大學二年級時認識的，而且立即俘虜了她年輕的心。

　　她像著了魔似的愛上他，愛上他不羈的笑容和瀟灑的身影，她不顧家裡反對，不顧父母的阻撓，義無反顧的愛上那個男人，並且發誓非君不嫁！

　　家裡拗不過她的堅持，也因為太疼她，所以默許了她和張寒濤之間的感情。父親的條件只有一個，等她大學畢業，才准跟著張寒濤去流浪。

　　而寒濤的腳步卻不曾為她停過。他雖然愛她，可是外面的世界太大，他想要征服的東西也太多。他喜歡攀巖，喜歡爬山，喜歡衝浪，喜歡潛水……一切刺激的運動都是他的愛好。

　　而她也曾經想過要跟隨著他的腳步，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然後，就在她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就在她坐上飛機去地中海與他會合的時候，他卻發生了海難，一向對潛水很有自信的他，卻在大海裡喪失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葉子菁的手抖了一下，想起過去還是如此痛苦。而這些日子，她竟然可以遺忘了這些痛苦，而沉浸在肖震為她編織的溫柔情網裡！

　　「……你有一個幸福的歸宿，我哥哥地下有知，也會為你感到高興。哎喲，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照顧寶寶。」張寒馨看了下手錶驚呼道。「真不好意思，我們難得遇到，我卻急著走。子菁姐，我留下我的電話號碼，以後有空就和我聯繫吧。」

　　「好。」葉子菁接過她遞過來的便條紙，神情有些呆滯，或許是此刻想起這些衝擊太大，讓她一時無法回過神。

　　「那麼，再見了。可以看到你重新找到生活重心，我是真心的為你感到高興。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活在現在，而不是過去，不是嗎？」向她揮了揮手，張寒馨有如一陣風般消失在葉子菁眼前。

　　張寒馨的笑容裡有著她哥哥的感覺，一樣的灑脫，一樣的陽光……這笑容也讓子菁想起寒濤！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在今天遇到寒馨呢？難道是上帝派寒馨來提醒她，提醒她愛的人應該是寒濤，而不是肖震嗎？

　　她手心裡的汗水更快速的滲出，她現在愛的人究竟是誰？為什麼每次只要一想起肖震，她的心跳就會加速，臉頰就會泛紅，呼吸也會忍不住的急促起來呢？

　　這應該就是愛的感覺，她過去經歷過，她知道！

　　可是她不能啊！她要愛的人永遠都只有寒濤，她在寒濤的墳前發過誓，就算死亡也無法帶走她的愛！

　　就算肖震有如清風般來到她的生命裡，就算他再怎麼溫柔體貼，都無法再度打開她的心房，燃起她的愛戀……她曾經深深的這樣以為過。

　　可是，為什麼現在，她會覺得自己愛上肖震，愛上這個為她無悔付出的偉岸男子呢？眼淚滑下她的眼眶，是恐懼的淚水，也是悲痛的淚水。

　　她真的愛上肖震了，她可以感覺到此刻徘徊在胸口裡的澎湃情感，那種情感衝破了她為自己強行築下的堤防，衝破了她一直強行保護著的地方……

　　原來，她已經如此深愛他了，深愛到不想離開他的身邊，深愛到她想付出自己的一切，只要他可以感到快樂，只要能夠讓他感覺幸福……

　　眼淚無聲的滑過她細嫩的臉頰，可是她不能啊，她不能愛上肖震，不能背叛寒濤，背叛自己的誓言！

　　雖然知道不能，她還是愛了。

　　此刻，她心如針扎，既澎湃著對肖震的愛，又迴盪著深切的自責與悔恨。寒濤已經死了，如果她背叛他的愛，對於寒濤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她閉上眼，任由痛苦在四肢百骸裡擴散。怎麼辦？她到底應該怎麼辦？她發現自己愛上了自己的丈夫，卻又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處置這份感情。

　　未來，她要怎樣去面對肖震，她又要怎樣去面對自己對寒濤的誓言？亂了，一切都亂了，亂到她無力去收拾，無力去整理……　

　　第八章

　　「老婆，等冬天過去，我們再去一次羅馬好不好？」寒流來襲的日子，肖震與葉子菁哪裡也沒去，安靜的待在家裡。

　　一直坐在窗前的葉子菁，聽到肖震進屋的聲音，驀地顫抖了一下。

　　這幾天，她只要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感到慌亂無比，就會有種想要逃避的心情產生。她好害怕，害怕自己只要多面對他一分鐘，就會多愛他一分。

　　可是深深的自責卻將她整個淹沒，她怎麼可以愛肖震，怎麼可以gp〕背叛對寒濤至死不渝的愛？

　　「子菁？」見到她沒有回答，肖震眼裡閃過一絲疑問，表情也嚴肅了幾分。

　　「我不想去羅馬。」她沒有抬頭，就怕看到他的眼，她的心又會動搖。

　　她已經下了決心，所以必須貫徹到底。雖然這個決定讓她心如刀割，她還是必須逼迫自己做出決定。

　　「為什麼？」他將西裝掛進衣櫥，臉色沉了來。這幾天，他不是沒感覺到她的刻意疏遠，但是……為什麼？

　　上個週末，他們還那樣甜蜜快樂，完全放鬆的相處。那時，他才真的感覺到她是他的妻子，並相信他們的關係可以天長地久，他們會幸福的生活下去。

　　那兩天，他感覺到她敞開的心門，第一次觸摸到她的內心，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回應……雖然她沒有說出口，他卻感覺到她的熱情！

　　可是，為何她又開始縮回自己的殼裡，那個堅硬的，禁錮著她的殼裡。

　　「什麼為什麼？」就在肖震緊盯著她，微微思索的時候，她刻意冷漠的說：「我只是不想再去羅馬，不想離開台北。」

　　「你不是說過，要我多休息，想去旅行嗎？」他的眼神也冷酷了幾分。

　　她不對勁，很不對勁。而他想要找出原因！

　　「不行，我不能離開台北，不可以！」她的聲音忽然尖銳了起來，葉子菁依舊不敢抬頭，怕一抬頭，就洩露了自己眼裡的驚慌。

　　可是她低頭的樣子，卻讓肖震誤會了，他以為她是不想看到他才不願意抬頭。

　　「告訴我理由。」他固執而冷硬的說。

　　他生氣了嗎？太好了，肖震，你就對我生氣吧，你應該對我生氣……葉子菁雙手緊握。　

　　「告訴我理由。」見她依舊沉默，一股無名怒火在他胸口燃燒。

　　葉子菁，你不能這樣反覆無常，不能讓我感覺到幸福時，卻又將我打入地獄。

　　他大跨步向她走去。「抬起頭來看著我，然後告訴我原因！」他的聲音冷酷，帶著威脅般的命令語氣。

　　葉子菁被他這樣一吼，完全手足無措。

　　怎麼辦？在那一刻，她只能讓自己面無表情的抬頭。

　　她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己後悔的快速說道：「春天的時候，是寒濤的忌日，我必須留在台北，必須去看他！」

　　這個回答，讓肖震始料未及。這些日子，他幾乎已經忘了張寒濤的存在。

　　隨著心痛襲來的同時，他也習慣用冷硬來偽裝自己。

　　他看著她面無表情卻有些蒼白的容顏，短促的點頭。「好，我明白了。」他轉身帶著迅速高漲的怒氣離開她的身邊。

　　他不能繼續留下來，他不知道憤怒的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會說出什麼話。唯一知道的是，他不能傷害她。

　　他不是曾說過，他不要她的回報，不要她的愛嗎？既然不要了，現在又為什麼渴望呢？

　　他的身體緊繃著，但再強硬的意志都無法阻擋住心痛，誰說他不要了？誰說他不渴望了？他既然深愛著這個女人，怎麼可能不想要她的愛呢？他希望她愛他，希望從她美麗的櫻唇聽到愛語，想聽到她深情款款的呼喚他的名字，想要她只為他火熱……

　　他握緊雙拳，在他們結婚紀念日的晚上，他本來以為自己終於等到了，就差那麼一步，他就能讓她吐出愛語。因為她的確為他火熱，的確為他燃燒，不是因為別人，而是因為他！

　　可是，原來一切都是他的妄想，都是他自作多情而已。她的心裡，永遠都只有那個已經逝去的愛人，而他永遠無法和一個死人爭奪！　

　　他臉上的痛苦一閃而逝，原來他也有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不論他多麼用力爭取，也得不到的東西啊！

　　他再度用冷漠來武裝，反正他從來就不指望她的回應，他早已決定度過無愛的一生！

　　看著他落寞的轉身離去，葉子菁心裡有一股衝動想要開口呼喚他，想要衝上去抱住他孤獨的背影，想要抱住他，叫他不要走的衝動！

　　心碎寫在她哀戚的眼眸裡，原諒我、原諒我，肖震！她在心裡狂喊，卻只能無言的看著他消失。

　　她握緊拳頭，寒濤，我不會背叛你，我絕對絕對不會背叛你！

　　她的目光有如燃燒著火焰般瞪著肖震消失的門口，她要用多麼強大的意志，要在心裡呼喚寒濤的名字多少遍，才能阻止自己不顧一切的衝向肖震啊！

　　可是，就算再痛苦，她都不會背叛寒濤的，因為那是她的誓言，她發過誓的。肖震也說過，誓言是不可以打破的……

　　肖震，他會理解她的堅持，會明白她的痛苦，會體諒她的決定的！

　　淚水無聲又瘋狂的從她眼裡落下，她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背，阻止自己哭出聲，阻止他知道她的痛苦。

　　窗外，寒流來襲，窗內，她的身體也如墜冰窖，而且這種寒冷似乎永遠也不會消散，永遠也不會被溫暖！

　　☆　☆　☆　☆　

　　肖震將餐巾放在桌上，表情嚴肅的站了起來。

　　坐在他對面的葉子菁這才緩緩抬起頭，整個早餐的過程，她連一句話都不曾和他說過。

　　「一路順風。」她的表情冷靜，說完又立刻低下頭去。

　　一抹忍耐和深思的光芒掠過肖震的眼。「你打算繼續和我冷戰下去？」他冷冷的問著。

　　葉子菁依舊低著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冷冷的望著她，那冰冷的目光即使她不抬頭，也能感覺得到。「你還是不想和我談？」嘲諷的表情浮現在他臉上。「我真的不懂你，葉子菁。每當我覺得我走近你一些時，你就又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她的手在餐桌底下握緊。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轉身離開。

　　這一個月來，他們幾乎天天都在冷戰，因為她拒絕和他交談，甚至拒絕抬起頭來看他。

　　站在窗口，葉子菁看著丈夫的車駛離，她的眼裡閃過迷惘與痛楚。她不是不想和他談，而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她怕自己的眼睛會洩露心底的秘密，怕他看穿她的偽裝。

　　她不能讓他知道她愛他……

　　她轉過身，讓寂寞溢滿她的眼。她何嘗想要這樣冷戰，她何嘗不想撲進他的懷裡，尋求他的溫暖？但是她可以嗎？

　　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她怎麼可以讓自己想著肖震，而忘記寒濤呢？今天是寒濤的忌日啊！

　　她的身體竄過陣陣寒冷，這些日子來她總是莫名的全身發冷，明明天氣漸漸回暖，可是她的身體卻一天比一天冰冷！　

　　她轉身上樓，今天不是她軟弱的時候，她還有許多事要做。每年的今天，她都會去那個地方，每年的今天，她都只記著一個名字。

　　穿上黑衣，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葉子菁，你愛的人是寒濤，你不能背叛自己的誓言！

　　她看著鏡子裡那個滿臉無助，眼睛無神的女子。她蒼白得好像一縷幽魂，彷彿風一吹就會消失不見一般。

　　她撇開眼，不知道為什麼，她厭惡起鏡子裡毫無生氣的女人。她以為穿著黑色衣服，擺個悲傷的表情，就表示她還在懷念死去的人，還在愛著那個死去的人嗎？

　　她真是虛偽！她不再逗留在鏡子前，不再看著鏡子裡那個讓她厭惡的女子，她大步走出臥室，跑下樓梯。

　　她要去祭奠寒濤，她要去乞求寒濤的原諒，也許只要到她發誓的那個地方，她就可以重新找回自己，重新找回對他的愛！

　　葉子菁衝出大門，沒有注意那輛應該早已遠離的車，此刻卻停在門前。

　　所以，當肖震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嚇得驚呼一聲。

　　「你……不是去上班了嗎？」驚魂未定，她撫著胸口。

　　「上車。」肖震的嘴角緊抿，臉色緊繃。

　　「我不能跟你上車。」葉子菁臉色慘白的頻頻後退。

　　「我叫你上車。」他一把拉過她，絲毫不憐香惜玉的緊拽住她的手肘，將她拖向汽車。

　　「不、不行。肖震，今天我不想和你談，我剛才跟你說過了，你不能拉我上車，我今天必須去一個地方……」她用力抓著車門，堅定的不上車去。

　　「我知道你今天必須去一個地方，我也要去。」他一把扳開她的手，將她塞進車裡。

　　「你也要去？」葉子菁這一嚇非同小可，她幾乎渾身無力的癱在座位上。

　　「是。」他嚴厲的瞪她一眼，坐進駕駛座。

　　葉子菁的心臟緊縮起來。「不……肖震，你不能去，你……」

　　「我要去哪裡，不是你能管的事。」他抿緊嘴角，冷酷的說。

　　「可是……」她慌亂極了，腦海裡一片空白。

　　發動車子，他雙手牢牢握緊方向盤。「沒有什麼好可是的！」

　　方纔，他才剛開車離去，就立即改變心意調轉方向。他知道，她今天一定會出門。

　　今天是什麼日子，難道他會不知道嗎？每年的今天，她都會去一個地方，回來以後則變成更加緊閉心門的幽魂。

　　他不想再逃避了，那個地方，他早就該去了！　

　　☆　☆　☆　☆　

　　葉子菁手裡抱著肖震買的一東白菊花，心思慌亂的緊跟著他。她的腳每抬一步都彷彿有千斤重，每前進一步，心臟就縮緊一分。

　　她面無血色的望著前面那個步伐穩健的男子，他知道在哪裡嗎？他居然這樣毫無遲疑，也不詢問她的逕自向前，好似他早就知道那個地方！

　　隨著目標的接近，她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胸口好像有大石壓迫著，阻礙了她的呼吸。　

　　「到了。」隨著他沉穩的聲音傳來，她的心臟彷彿也在剎那間停止了跳動。

　　肖震回頭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的蒼白驚恐。

　　他不理會她，逕自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墓碑前面，緊緊盯著墓碑上那張年輕的臉。

　　「張寒濤，你好，我是肖震。」他冷靜的對著墓碑上的年輕臉龐說著。

　　「肖震，你幹什麼？」葉子菁看到墓碑上的臉。一瞬間，她的心如遭雷殛。她衝上去，不顧一切的拉住肖震的手。「你不要打擾他，你也不應該來這裡，你來這裡幹什麼……」　

　　剎那間，眼淚狂湧而出。

　　肖震一把揮開她的手，眼裡淨是堅定及決心！

　　「張寒濤，我娶了你愛的女人。」他固執的看著那張臉，嗓音低沉。「你會恨我嗎？」

　　葉子菁無助的啜泣一聲，她摀住自己的嘴，肖震問出口的話同樣帶給她巨大的衝擊。

　　「今天是你的忌日，如果你在天有靈，你應該聽得到我的話，是不是？」肖震的臉色更沉，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著照片看。「我娶了你愛的女人，我想讓她幸福，想讓她快樂，這就是我的願望，應該也是你的願望吧？」　

　　一串眼淚落了下來，葉子菁深深望著張寒濤的相片。

　　「如果你真愛這個女人，你也不會希望在你死後，她把自己封閉起來，整天活在悲哀裡，變成一個活死人吧？」他執著認真的看著照片上的男子，雖然他並不認識這個男人，但因為他們愛上同一個女人，所以他彷彿也認識了照片裡的男子。

　　「我今天來看你，是要告訴你，我會讓她幸福，只要你不再用你的愛禁錮她，我可以向你發誓，我會讓她幸福！」他的話鏗鏘有力，在空曠的墓地裡迴響，低沉的聲音顯得如此肅穆莊嚴。

　　「我愛她的程度並不會比你少，因為我愛她，我願意用我的生命去保護她，讓她快樂、幸福。你愛的女人，我也用盡所有的感情去愛，你可以放心把她交給我嗎？如果你在天有靈，你願意看到她快樂，還是看到她把自己裹在悲哀裡，整天活在痛苦和哀悼裡呢？」　

　　肖震的聲音嚴厲，他似乎質問著張寒濤，也似乎只是在陳述事實。

　　他的聲音在墓地裡迴盪，蕭瑟的風突地吹起，除了呼嘯的風聲，就只剩下一片寂靜。

　　葉子菁停止哭泣，她只是睜大空洞的眼，一瞬不瞬的緊盯著墓碑上的男人。那個有著不羈笑容，像風一樣的男子。

　　不知過了多久，她舉步朝著墓碑走去。她的神思依然有些恍惚，她的腦海裡迴盪著肖震剛才說的話，可是她的眼裡卻只看到墓碑上的男子。

　　那個她愛了許多年，用盡生命去愛的男子。

　　「寒濤，我來看你了。」淚水無聲的滑落，她將手裡的鮮花放在墓前。

　　肖震只是平靜的站在她身邊，他也以同樣專注的目光望著墓碑上的男子，這是他第一次來看他，或者，他應該早一點來看他。

　　「寒濤，他是肖震，是我的丈夫。」她的聲音微顫。「他現在就站在你面前，你聽到他的話了嗎？」眼淚再度滾落。「不論你聽得見聽不見，我都要告訴你，他對我很好，真的、真的很好。」

　　肖震有些震動的望著她。

　　「可是……」葉子菁的聲音顫抖著，她的身體也搖晃著。「可是我不能愛他，對不對？因為我愛的人是你，今生今世，不論你活著還是死了，都是你啊！」她跪倒在他的墓前，心如刀割。

　　「你已經失去了生命，怎麼還能失去我的愛呢？」她的手撫上那張一直微笑的相片。「不，你不會失去的，我向你發過誓，你不會失去的！」

　　肖震閉了閉眼，心裡有股怒火在燃燒，而他必須克制自己，在張寒濤的墳墓前，他是沒有權利發怒的。

　　面對一個逝去的人，無論他有多少憤怒，都不應該流露出來。

　　「張寒濤，你看看她，你看到她臉上的痛苦嗎？你看到她眼裡的無神了嗎？我想你認識的葉子菁一定不是現在這樣。」肖震用平靜而壓抑的聲音說：「我來，只是想跟你進行一場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對話。我是來告訴你，我想要你的女人，我也會盡我所能去爭取。如果你要恨我，就儘管恨吧！」

　　他的話一字一句響在葉子菁耳邊，她忽然打了個冷顫。她忍不住抬起頭看著肖震，看到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我的愛絕對不會比你少，你已經死了，不論甘不甘願，你的死亡就是事實。如果我在這裡說的話，是對死者不敬，那麼我請你諒解。一樣是男人，你應該瞭解我此刻的心情。」

　　他的表情又更加正色了幾分。「你死了，所以請你放了她——我也會用我的方式愛她，請讓她脫離你，讓她離開你。因為你已經死了，你不應該再用你的愛去捆綁她，束縛她，讓她每天都陷入悲傷之中。」

　　葉子菁無比震撼的瞪著肖震。

　　「愛一個女人，不是讓她痛苦，而是應該讓她快樂與幸福。如果你只能帶給她傷痛，你就應該離開她！」肖震的聲音一字一句打進葉子菁心裡，她張大嘴，有如看怪物般望著他。

　　「肖震，你不可以說這樣的話，他已經死了，他不會回答你。你這樣說他，對他太不公平了！」她忽然大喊。

　　「公平？」肖震的眼掃過墓碑上的男人，然後落在妻子身上。「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你嫁給我，卻不愛我，這對我就公平了嗎？他死了，所以我就失去和他公平競爭的機會，這對我就公平了嗎？不要跟我提公平不公平，我們現在談的是感情，是愛與不愛的問題，而不是公平！」肖震堅定的說著，眼裡有著巨大而義無反顧的決心。

　　剎那間，葉子菁啞口無言。

　　肖震不再看她，再度專注的看著墓碑上的男子。

　　「張寒濤，雖然我不認識你，可是我調查過你。我有種感覺，如果你地下有知，你也不希望看到她為你變成一個活死人，所以我才會對你說這些話。」

　　他停頓了一下。「像你這樣灑脫的男人，你知道死亡的意義，也知道生存的意義。你一定不會希望她變成一個毫無感覺的人偶，不會希望她抱著對你的誓言而孤獨終老……」

　　「肖震，你不要再說了，你不要再對他說了！」葉子菁在他身後歇斯底里的喊著，她不要寒濤聽到肖震這些話，她也不要聽到肖震這些話。

　　他的話會動搖她的決心，會讓她覺得更對不起寒濤的啊！